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寻秦记之我是韩信 作者:一枝秃笔 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简介:   宏大布局,浩浩长篇。 仙,魔,人三界的争斗,亘古以来无休无止。   刀光剑影间血染征袍,楚汉争霸中伊人哀婉肠断。   争夺天下!捕猎绝色美人!颠覆天道!唯我独尊!   是穿越,战神韩信跨越时空;   是玄幻,三界众生大打出手;   是军事,沙场鏖兵尔虞我诈;   是历史,众多英雄群星灿烂;   是武侠,盖世玄功侠骨柔情。   韩信!一个响亮的名字令人热血澎湃。在他背后,更有刘邦,项羽两位骄雄,张良,虞姬,辛追三位薄命红颜。 【第一卷 兵仙学艺,霸王出山】 第一章 千年倚梦   夜凉如水,寒蝉低鸣。荷塘之中,莹莹荷叶亭亭出水,一满池的荷花在月色中披了一层薄薄的露珠,好似美人眼中的清泪。   微风吹过,缕缕清香扑鼻而来,随即兴起一团弥雾。阵阵微风将满池春水吹皱,满池弥雾让韩淮楚只手不辨人影。   一叶扁舟,静悄悄出现在韩淮楚眼前,在池中随波起伏。韩淮楚举步上前,跨上扁舟,荡起双桨,在寂静的夜色中漫无目的地向池心划去。   夜空之中,忽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那是一首古诗,诗中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歌声虚无缥缈,仿佛来自云端。   韩淮楚浅划了一阵,双臂略觉酸胀。那池岸越来越近,遥遥可见岸上立着一栋楼宇,里面红烛闪烁,似乎是一栋绣楼。   到了岸边,韩淮楚扔下双桨,弃了舟,登岸而行。   只见那绣楼飞阁流丹,斗拱翘角,玲珑剔透,极具匠心。   大门敞开,韩淮楚迈了进去,一阵馥郁的香气传来,令他心神一荡。   屋内摆设十分典雅。一张小案上置了一酒壶状的青铜香炉,正在吐出袅袅轻烟。梳妆台上,摆了古铜菱镜,镜前放一只素色小梳,莹白如玉。一张案几上,摊开放着一册竹简。整个屋内纤尘不染。   在屋的另一角,有一张精致的床,粉红的帐幔,细致的刺绣,帐杆上坠了几个小铃铛,发出“叮当”的脆响,赐人以无边的暇思。   这本是千金小姐的闺房,温柔之乡。与此环境不融洽的,是雪白的墙上悬挂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   韩淮楚不由自主向那粉帐走去。透过帐幔,只见那粉帐之内,侧身睡了一个女子。一头青丝如云披散,滑如锦缎。一袭肉色薄纱裙,包裹着她那山峦起伏的躯体。优美的颈项,削笋般的香肩,暴露在薄纱之中。一对玉峰,伴随着她的娇喘,一颤一颤。女子似乎沉浸在梦乡,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呢喃。   这充满诱惑的景象,让韩淮楚目瞪口呆,不知身在何年,来得何处?   忽然那榻中的女子立起身来,掀开帐幔,俏生生站将出来。   女子琼鼻玉目,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嫣然,正凝目向韩淮楚视来,顾盼流眄,脉脉含情。   韩淮楚一见那女子模样,心中油然生起一股亲切,仿佛那女子是自己相识多年的至交红颜。伸出手,就去拉那女子的柔荑。   那女子娇嘤一声,香肩一错,似乎想要避开。韩淮楚一不小心,手搭到她身上那一袭纱裙之上,“嘶”的一声,一身薄如蝉翼的轻纱裂了开来。   韩淮楚心中又窘又喜,正欲一饱眼福,去看那女子羊脂如玉般的美体。那女子一个转身,回过头来。   这哪里还是一个女子?分明是一个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的浊世佳公子。   那公子身着一袭青衫,发上束巾,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轻声唤道:“信郎,信郎。”   韩淮楚心中大奇,“这女子怎么一个转身,就变成一个少年?”正自惊异,少女手中折扇一摇,眼前景物倏然一变。   少女化为一阵清风,转眼飘逝得无影无踪。随即韩淮楚的耳中传来一阵杀伐之声。金戈铁马,血肉横飞,旌旗猎猎,战鼓声声,千军辟易,万马奔腾,古时战场突然出现在眼前。   一骑兵手提青铜长矛,肩背长弩,胫缚护腿,足穿革履,头缩圆形发髻,似秦时装扮,飞身下马,躬身下拜禀告:“韩将军,敌军已经大败,正在逃窜,我军再将如何?”   韩淮楚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豪情,将手向天一举,高喊一道:“杀——”   ※※※   一只手重重拍打着韩淮楚睡觉的铺板上,只听有人大叫:“淮楚,又在杀人了?我这好觉,又被你这兔崽子给吓醒了。”   韩淮楚揉了揉眼睛,从榻上坐了起来。   “我又做梦了?把你们吵醒了么?”韩淮楚装作诚惶诚恐地笑道。   “可不是!”一屋人瞪着圆眼,怒气冲冲地望着韩淮楚。   韩淮楚哈哈一笑;“对不起,各位同志,搅扰大家的好梦了。特种部队第七军团第一支队队长韩淮楚向大家致歉,让大家夜夜生活在恐惧之中是我的不对,我深刻检讨。下次我做梦时,改台词,就叫‘操’,怎样,够有诚意了吧?”   一瞬间,营房里所有铺上的枕头,集中火力全向韩淮楚砸来。   ※※※   经过上午五个小时残酷的封闭式魔鬼训练,韩淮楚已经腰酸背痛。他正坐在食堂里嚼着火腿煎蛋。   “为什么那梦中的女子会频频出现?为什么每次她被自己不小心拉下衣衫,自己正欲一饱眼福之时,就化身为一个少年?那梦中为何会出现千军万马,为何会有人称我为韩将军?”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兵,韩淮楚做梦都想当将军。大学毕业后就应征到了军营,因各方面体能不错,自己训练又异常刻苦,被特种部队征收,做了一位特种兵。   经过两年时间的摸爬滚打,韩淮楚已变为军中翘楚。无论是游泳、跑步,还是搏击、射击,各项考核他都名列前茅。各种武器,他均能熟练运用。他的军衔,已从列兵升到六级士官。指导员告诉他,再过一个月,他就可以晋升为少尉了。   虽然离当将军的梦还很遥远,但他总算要跨过了这一步,从士兵晋升为军官了。   韩淮楚正咀嚼着一块火腿,忽然指导员张诚急冲冲跑来,说道:“韩淮楚,部队有指示让你立刻赶往军部。”   特种部队的军部,韩淮楚只去过一次,那是上月在大比武中韩淮楚拿了第一,到军部受奖。此时忽然接到命令,要召自己去军部,韩淮楚不由奇怪。   “指导员,要我去军部干吗?”   张诚一瞪眼:“这是总部的命令,我哪里知道?你吃完了快去。”   韩淮楚心不在焉地扒下饭菜,走出食堂。   一辆军用吉普已等在门外。韩淮楚上了车。那吉普喷出一股黑烟,一溜烟向军部开去。   ※※※   一张长桌前,坐了一排人,神色肃穆。除了军团的梁司令外,其余几人韩淮楚均是不识。   韩淮楚毕恭毕敬行了个军礼;“报告首长,士官韩淮楚前来报到!”   那梁司令平日十分威严,今日看起来格外和蔼,指指面前坐椅,笑呵呵道:“韩淮楚同志,请坐!”   他身旁一位白发髫髫的老头,也穿了一件棕绿色的军服,肩章上竟与梁司令一样,缀了三颗星,正拿着一卷档案,仔细地审读。   韩淮楚入座。梁司令将手一指那老头,说道:“介绍一下,这是国防科工委时空计划所的马克所长。”又一指那座位上的一男一女两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说道:“这是方廷博士与谢枝敏博士。”   原来都是大人物。韩淮楚立起身,敬了个军礼:“首长们好!”梁司令一摆手,韩淮楚又坐了下来。   梁司令便说道:“韩淮楚同志,现在有一个光荣的任务要交给你。党和国家培养你很多年,现在是你报效祖国的时候了。”   “不知要交给自己什么任务?”韩淮楚心中嘀咕。昂首道:“请首长指示!”   只听梁司令很严肃地说道:“告诉你一个国家机密。在咱们军团,几年前曾派出一个同志,名叫项少龙,去了两千多年的秦朝。他这一去,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韩淮楚有点奇怪,问道:“人怎么可能去两千多年前的秦朝?”   那马克所长放下手中的档案,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望向韩淮楚:“这是国防科工委的一项伟大的研究计划。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你知道吗?只要人的速度超过光速,时空逆转就成了可能。”   韩淮楚在大学学的是理工,大学物理课上也学过相对论,那穿梭时空在相对论上是成立的。便点了点头,说道:“知道。”   马克所长满意地点点头:“到底是读过大学的,有文化就是一点就通。几年前我们所研究了一个时空机器,将你们部队的项少龙同志送去秦朝。因为当时还是试验阶段,考虑问题不是很细致,所以当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误差,导致了一场爆炸。我和二位博士幸好离得远,没有受伤。”   马克博士顿了顿,继续说道:“之后我们在那次失败的基础上,作了改进调整,又研究了一个新的时空机器。想找一个人重新试验,到秦朝去寻找失了踪的项少龙。”   “切!这么光荣的任务啊!去了秦朝,小生哪里还回得来?”韩淮楚冷汗涔涔而下,不由问道:“如果找到项少龙,能不能再回来?”   一旁那如老姑婆的谢枝敏博士“嗤”地笑了起来:“当然能。这次我们的时空机器,可以去可以回,你放心好了。”   韩淮楚暗吁一口气,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去找项少龙同志?”   那神色睿智的方廷博士答道:“五年前,我们把项少龙派去大秦,原本想让他见证历史,可是他一直没有回音,也不知他到了秦朝没有,或是那时空机器不起作用,根本就没有把他送到秦朝。所以要派一个人再试验一次,看看这机器的效果,顺便去找一下失踪的项少龙。”   韩淮楚直了直腰,说道:“我明白了。不知找到项少龙之后,我该怎么做?”   马克所长正色道:“这时空机器只有一个。你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回到未来,所以你们要派一个人回来报告,就可以证明我们的时空机器研制成功了。”   韩淮楚纳闷道:“为什么不多造一个机器,让我把项少龙接回来?”   马克所长答道:“这一个机器还是试验品,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如若成功,我们会考虑这个问题。”   韩淮楚心想能回来就行。又立起身行了一个军礼:“请首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马克所长忽然立了起来,高喊一声:“韩淮楚同志!”   韩淮楚忙应声道:“在!”   马克所长神色肃穆说道:“下面宣布三条纪律。听好了!第一,不许干预历史。”   韩淮楚纳闷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马克所长解释道:“因为你是现代人,知道了太多未来将发生之事。若你有意干预历史进程,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旁方廷博士插上一句:“如你干预历史,我们这个时空就会发生错轨,甚至坍塌。那么现在的你我都不知道会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   “原来如此。”韩淮楚点头道:“我明白了。”   接着马克所长又宣布第二条纪律:“不许破坏文物。”韩淮楚又笑着答应了。   马克所长又道:“下面是最后一条,也是最难做到的,就是——”   韩淮楚竖起耳朵,听那马克所长怎么讲。   马克所长正儿八经,一字一顿吐出四字:“不许泡妞!”   “切!这是什么不通情理的狗屁纪律!大好一个青年不去泡妞,叫小生去做和尚啊!”   他皱起眉头,满脸苦笑道:“怎么会有这条纪律?”   马克所长语重心长地解释道:“韩淮楚同志,这个你就不明白了。若你去了秦朝,和任何一个女子生下一男半女,就会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记,这历史的进程同样就会改变。”   韩淮楚举起手来,脸胀得通红:“我抗议!我到了两千多年前,还不知道找不找得到项少龙,回不回得到未来。不让我泡妞,这日子这么过?”   梁司令将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严肃地说:“韩淮楚同志,你还有没有组织纪律?身为军人,服从是你的天职,党和国家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韩淮楚将头低了下来,嘟囔道:“党和国家可也要讲点人权吧。”   马克所长和二位博士对望一眼,说道:“我们早知道你会不满,所以我们有个办法,让你不能生育。”   “不能生育,莫非要割我的JJ?”   韩淮楚正忐忑不安,方廷博士从文件包中取出一个注射器,针管里装满了橙黄色的液体,说道:“这是避孕药。给你注射了,你就不能生育。韩淮楚同志,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韩淮楚仍不放心问道:“如果我回到未来,能否再有上孩子?”方廷博士点头道:“现代科学这么发达,你放心好了。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们可以为你做到。”   韩淮楚心想事到如今,也只能任杀任剐了,便一咬牙,豁出去道:“行。”   接下来的事,就是方廷博士给韩淮楚注射了一针,从此以后韩淮楚便失去了繁殖人类的能力。   半个小时之后,韩淮楚被带到一处宽阔的操场,穿上了时空隧道服——那改进的时空机器。方廷博士在时空服上按下一组红色按钮,道声:“同志,准备!”   韩淮楚只觉一股强大的气流从脚下生起,好象发射火箭一般,身体腾空而起。一瞬间,只觉头晕目眩,身体变作流质,不停在空中变换形状。   空中陡现一个巨大黑洞,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韩淮楚拽了进去,刹那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第二章 相遇韩信   经过时空隧道撕心裂肺般地挤压,拉伸,变形,眼前五彩炫光不停闪烁,韩淮楚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自己还存在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空气流“轰”的一声爆炸,韩淮楚身体遭到重撞,接着脑袋是一阵锥骨般的疼痛,立马晕了过去。   漫长的失意过后,韩淮楚终于悠悠醒了过来。   一阵蛙鸣从耳畔传来。韩淮楚缓缓睁开眼,抬头望去。只见一轮莹色的新月挂在树梢,透出清澈的光辉,月旁有漫天星辰交相辉映。   “小生居然还活着!”这是韩淮楚醒来之后的第一反应。   玩穿越那罪真不是人受的。韩淮楚在时空隧道中,自己那身体就像轧钢厂的钢锭,一忽儿拉成面条,一忽儿挤成一坨,恐怕传说中下地狱的滋味都比玩穿越好受。   已经确定眼睛能够看物,耳朵能听声,感觉那鼻子还能吸气,心脏还在跳动,胳膊大腿还长在身上能够活动。在不经意间韩淮楚屁眼一喷,放了一个臭屁。   做过大手术的病人,护士们最关心的是病人能不能放屁。   “还好!身体零件无损,基本生理机能正常。”韩淮楚闻着自己那臭屁的味道,微微一笑。   随即就忆起自己的任务:来到秦朝,寻找自己的战友——军方特种部队第七军团的前辈项少龙。   “这到底是个什么时代呢?是不是真的来到了秦朝?”韩淮楚开始关心起来。   “虽说坐标已经设定好,万一时空坐标器不那么靠谱,将小生不送到秦朝,而是一个茹毛饮血的蛮荒时代,到处是吃人的野人猛兽,那可真是欲哭无泪。蛮荒时代过后便是母系社会,书上说男人在那时只是用来配种,就像公牛给母牛配种,一点地位都没有。可千万不要落到那个时代。”韩淮楚就躺在地上,胡思乱想一阵。   ※※※   正在乱想之际,突然远处林中传来了一声叹息。   “有人!该不会是吃人的野人吧?”韩淮楚紧张起来,猛地从地上爬起。   他身下是被空气流轰出的一个一百平方的大坑,一片焦土。坑旁的花草树木,就像被那导流星击中过一般,烤得漆黑漆黑。   就听那林中嗟叹之声过后,一个声音传来格外清晰:“想我韩信,今日竟丧命于此,也罢!也罢!”   “他说什么!他名叫韩信?可是那汉初百战百胜的兵仙神帅韩信?”韩淮楚脑中轰的一震。   “靠,看来我真的回到了秦朝,今日竟有缘得见这位伟大的军事天才?”   那韩信战必胜,攻必取,叱咤沙场,平生未遇一败,汉朝之兴就靠这位军事天才为汉高祖刘邦打下万里江山,在韩淮楚所处的时代甚至两千年来可说家喻户晓。   韩淮楚此时的心情,就像发掘到稀世的出土文物一般,心情激动得很。不禁寻着那声音,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几百米外,一株歪脖子树下,背对着韩淮楚站了一个年轻人,穿着一身貌似古装戏中见过的长袍。那长袍上上下下缀了不下二十个补丁,一看就是一副穷酸潦倒模样。歪脖子树上,系着一根粗麻绳,麻绳下端结了一个圆圈。   “上吊?不会搞错吧,伟大的军事天才韩信居然要上吊?”韩淮楚看着那光景就是一愣。   韩信要是这般翘了,那汉朝四百年江山从何而来?   ※※※   那人果然是想上吊,把那圆圈提在手中,就欲往脖子上套去。   “嗨!”韩淮楚忍不住叫了一声,快步走去。   那人扭过头来,向韩淮楚一望。韩淮楚看见他相貌,又是一惊。   “真是活见鬼了,这人怎会长得与我一模一样?就好像他与我是一对双胞胎!我爹妈可只生了我一个儿子。就算生了个孪生兄弟,也不会生到两千年前的秦朝来吧?”   韩淮楚震惊,那人更是震惊。   原来韩淮楚身上还套着那身银光闪闪的厚厚的时空隧道服,头上戴的是头盔,只能从钢化玻璃镜中望着一双眼睛。这身装素,那人哪里见过?看着韩淮楚那神情,就像地球人见到外星人突然降临一般。   说起这套时空隧道服,便是由那方廷博士精心设计。材料采用稀有金属钛,专为时空旅行者而制。里面藏了射电子超光速涡流发生器,抗一百吨重压的保护甲,抗辐射保护层,抗热绝缘层,恒压调节层,湿度调节层,时空坐标器……总共一百来种最新高科技的结晶,有点类似于为星际旅行者而设计的太空服,但性能构造比那太空服不知繁复了多少,价格直超过百倍。   韩淮楚见那人吃楞,开口问道:“这位兄弟,你可是叫韩信?”   “在下正是韩信,不知阁下从何处来,为何穿得如此古怪?”韩信惊异地问道。   韩淮楚笑道:“我从二十一世纪而来,请问现在是什么朝代?”   韩信是跨秦汉两个朝代的人物。韩淮楚虽然见到他,依然不能确定现在是秦朝还是汉朝,故有此一问。   一听此话,韩信更是惊讶:“现在是秦朝,不知何谓二十一世纪?”   二十一世纪是未来的历法,想必这古人不清楚。韩淮楚便耐心地解释道:“二十一世纪就是距今两千多年以后。”   韩信闻言大吃一惊,连退三步:“你竟从二千年后而来!不知如何做到?”   一个人声称自己是二千年后的未来人,无论谁听了都会觉得骇人听闻。   韩淮楚还是耐心地为韩信解释:“在未来世界,人们的认知能力,征服自然的能力已非常强大,月亮和星星我们都可以到达,科技不知强于现在多少倍。学者发现了速度与时间的关系,可将速度提升到光速以上,时光穿梭也就有了可能。我就是从时空隧道中来。”   韩信被这一连串现代名词弄得一头雾水,半懂不懂。听着韩淮楚的解释,眼中充满了惊羡之色。   “光速是多少?”“就是光的速度,每秒三十万公里。”“公里是多少?”“每公里等于一千米。”“米又是多少?”“一米等于三尺。”   “呀!传说仙人朝发昆仑暮至蓬莱,那不是比仙人腾云驾雾还要快!”韩信发出由衷的惊叹。随后又问:“将速度提升到光速以上,不知如何做到?”   要是对韩信解释什么“射电子超光速涡流发生器”,恐怕一天一夜也解释不清。韩淮楚干脆对自己身上那时空隧道服一指,说道:“穿了这身装素,我就能超过光速。”   那时空隧道服也是太过沉重。韩淮楚仿佛被提醒,把那头盔一脱,就准备卸掉这身装素。   韩信就紧盯着他,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英俊的面孔,极度诧异地问道:“你与在下为何长得一模一样,简直不可相信也!”   为什么与那这古代名人中的名人长得一模一样,韩淮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思索半晌,说道:“听说在多维空间中,长得一样的人很多,或许你我应是同一人,你即是我,我即是你,只是时空坐标不同。”   这番解释,韩淮楚自己也不知是否能解释得通。   韩信诧道:“难道你便是二千年以后的我?”   韩淮楚点点头:“换句话说,你就是二千年前的我。”   说到此,他心中一动,“父母给我取名淮楚,是否正应了韩信既做过楚王,又做过淮阴侯?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   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又都姓韩,韩淮楚与韩信皆觉得彼此亲近不少。就开始唠嗑。   “韩信啊,你方才为什么会上吊呢?”韩淮楚问道。   韩信神情开始忸怩起来,说出了一桩自己的难堪之事。   原来韩信的家,是淮阴城内一个破落贵族家庭。韩信一个破落子弟,也没学到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成日里就在城中游荡。开始还有老母纺线织布赚钱养着他。不久之前老母得了重病,生活无着落不说,老母一场病重下来将家中积蓄全部用尽。   韩信就开始乞食,也就是现在说的混饭吃。   混饭也要人管饭。管他饭的也就是几个亲朋好友。他最常去的人家是那南昌亭长家。他常算好时间,趁开饭时去亭长家蹭饭。南昌亭长虽不说什么,但那夫人李氏,却瞧着这小子早就不耐烦。今日韩信一去,只见饭席早已撤去,原来那李氏已安排早早开饭,吃完了将碗碟一收桌子一抹,饭桌上空空荡荡。   韩信是个明白人,知道亭长夫人将自己纳入不受欢迎之列,暗自叹息一声,忿然离去。   不想韩信今日简直衰到了家,出了南昌亭长家门,一路怒气冲冲往外走,也不看路,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是淮阴城中有名的地痞无赖,名叫牛大赖,平日里纠集一帮流氓,横行于淮阴城,无人敢惹。   韩信这下可捅了马蜂窝,牛大赖当下挥起老拳,一把将韩信砸倒在地。看韩信是个文弱书生,有意刁难,张开双脚,要他从自己胯下钻过。韩信羞怒交加,又无力反抗,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依牛大赖所言,从其胯下爬过。   韩信本是贵族子弟,心高气傲,想今日受此大辱,只觉自己无颜见人,不禁生念尽绝,找了根麻绳,徒步走到城外林中,欲上吊自尽。   幸而遇上了韩淮楚,制止了他愚蠢的自杀行为。否则一代军事大家,战无不胜的战神,便不复存在。而那汉起秦灭的历史,乃至中国的历史演衍都将会彻底改写。   ※※※   书归正传。且说那韩信听韩淮楚从未来而来,充满好奇地问道:“二十一世纪,会是个什么样子?”   韩淮楚便满口地吹嘘:“那时科技高度发达,人可以坐着飞机飞上天,出行有汽车,传递消息有电话,最勾人的是还可以上网玩游戏,用QQ泡美眉。”   那韩信听了羡慕得不得了,说道:“真谓奇事!听阁下说未来这般好,在下可否到那里见识一下,享受一下未来的花花世界。”   “那未来的花花世界也是你一个古代人能享受的么?”   韩淮楚正欲拒绝,心中忽然一动,“多维空间里,两个不同时代的同一个人,居然会相遇到一起,这是否说明会有一人消失。那韩信口口声声说想要去未来,是否他应存在于未来,而我则应存在于秦末汉初?难道历史上叱咤风云的战神韩信,便是我自己?”   韩淮楚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   那韩信百战百胜被奉为两千年来第一兵家,在他的印象中,那韩信就是一尊神。将自己与神划上等号,韩淮楚简直难以想象。   “看眼前这韩信,一副猥琐模样,就是一个废物,怎么也不能把他与军事大家划上等号。或许到未来享福,是他的命吧。而小生却无巧不巧地在此时此地出现,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   韩淮楚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可以帮你去未来,只是你我要将身份互换一下。”   韩信一听大喜,连忙作揖道:“多谢阁下,不知在下如何能去未来?”   韩淮楚道:“这个容易,只须穿上我的时光隧道服,调整时空坐标,按一下按钮,加速后便可想去哪里就去哪了。不过——”说到此,韩淮楚又心有犹豫,欲言又止。   韩信急问道:“不过什么?”韩淮楚道:“那时空隧道服只有一件,你穿走了,我就回不到未来了,岂不要困死在这个时代,享受不了未来的花花世界?”   韩信道:“这个容易,我去了之后,叫那个什么博士所长再制一件,遣人送来,你不就可以回去了么?”   韩淮楚冷笑道:“好大口气,再制一件!你可知道这件时空隧道服,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做出?”   韩信听了这话,担心韩淮楚不肯与他互换身份,低头不语。   韩淮楚想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也罢!有可能我是老天爷特意派到这个时代的,何况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就送你去未来走走吧。”   那韩信闻言喜形于色,作揖不迭,口中连连称谢。   接下来两人便开始互换着装。   韩信身为贵族子弟,着装倒也讲究,穿了那时一件贵族才能拥有的长袍。只是他唯有这一件长袍,而且破旧不堪。他脱下长袍,解下随身携带的一把家传长剑,对韩淮楚道:“小弟不知如何答谢,就以陋剑相赠。”   那剑虽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神兵,质地却也不错,韩淮楚推辞不过,也就接到手中。   韩淮楚也卸下自己的时空隧道服,脱了自己内衣给那韩信。他此来随身携有一个百宝囊,内中有很多好东东,什么指南针、手枪、子弹、抗生素药品、战地匕首、火机、瑞士军刀等等,本是方廷博士怕他到古代遇上凶险特意准备的,这些好东西可不能给那韩信带走,韩淮楚便留了下来。   此刻韩信已将时空隧道服穿好。韩淮楚询问了韩信在淮阴城中家里及亲朋好友的情况,又叮嘱韩信在时空隧道里的注意事项。随后在隧道服上按了一排数字,从身上拿出小似巴掌大的自动定位仪,定好坐标,交给韩信,接着按了一下隧道服上的红色按钮,道声:“保重!”   那韩信突觉头昏目眩,身体仿佛变得像流质一样,不停变换形状。   空中忽现一个巨大黑洞,将韩信吸起吞噬了进去,俄而不见。   破落户韩信到了未来,是否如他所愿享受花花世界?还是像外星人不幸落入地球人手中被制作标本?或是被人擒住当做稀有珍禽送入园中圈养供人参观?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韩淮楚折腾了一夜,也觉乏了。穿着韩信留下的那件长袍,只觉恶臭扑鼻。心想这小子一定是多日不洗衣服。幸亏那内裤没与韩信也换了,否则小生不知将多么难堪。   于是他提起韩信留下的那把长剑,径直向淮阴城里走去。 第三章 漂母馈食   “大秦朝,小生来了!”   韩淮楚一路向淮阴城里走来,天空已现出鱼肚白,慢慢开始亮了。   “秦朝是什么样子?”韩淮楚一路思索着。   看来看去也就与那些电视电影中差不多,偶或遇见的几个行人都穿着古装。道路都是黄土路,绝对见不到那未来的水泥路。低矮的房屋均是土砖突瓦或是木头搭成。远近升起袅袅炊烟,那是早起的农人在生火做饭。道路两旁郁郁葱葱,想是无污染的缘故,吸进鼻子的空气格外清新。行人走路个个慢满吞吞,看不到一点未来社会那快节奏。一幅古朴苍凉的感觉在韩淮楚心中油然而生。   当他到达淮阴城门时,已是清晨。只见车水马龙穿梭于城门,都是些老百姓为了讨生活,一大早就忙碌起来。几个大秦军校,守在城门,不停地盘查来往行人。   那破路户韩信他们认识,故而韩淮楚未经盘问便进了城。   熬了一夜,他只觉肚中饥饿难忍。   “人是铁饭是刚,总不能不吃饭吧。可是到哪里去弄点吃的来,安慰一下自己不争气的肚皮呢?”韩淮楚咋到古代,便面临了一个现实的难题。   这城中也有饭馆,道路边也有卖馒头烧饼的小贩。但是那韩信真是一个穷光蛋,身上竟一蚊铜板也未给韩淮楚留下,想买个馒头都不可能。   韩淮楚此时方体会到韩信的苦衷,“作为贵族,韩信实不如放下身段去讨饭,却又无安身立命的本事,成日游手好闲于街头,混吃混喝于亲朋,怎不叫他蒙羞?现在换了自己做那韩信,又有什么办法解决肚子问题呢?”   韩淮楚当然不是那破落户韩信无法安身立命,他本是特种部队中佼佼者,野外存活训练经常遇到。把他放在旷野山林,他不仅不会饿死,还会收获许多战利品——野味。此时到了淮阴城中,不是那荒郊野外到处可以打猎,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到那淮阴河边钓鱼。   他便向人打听到淮阴河的所在,向河边走去。行到一座桥边,找了处有利钓鱼的位置坐下,从百宝囊中取出鱼线、鱼钩,折了根树枝权当成鱼竿,很熟练地从地上挖了条蚯蚓作鱼饵,开始钓起鱼来。   从那桥底望将上去,只见桥上人开始多了起来。士农工商,贩夫走卒,红男绿女,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小桥流水,绿柳成荫,好一幅江淮风景!   ※※※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飘来一缕炊烟。   韩淮楚禁不住扭头望去。只见数十米远处,有个老妇人正在烧火做饭。那老妇人将米饭放在蒸笼中蒸起,又从提篮中卷起一堆衣物,在河水中漂洗,用木棰不停地敲打。   河边老妇漂洗衣裳也是平常之事,韩淮楚见之并不在意。   按说韩淮楚钓鱼是大大内行,这阵子也该吊起一尾鱼来了。可是今日真是意外,吊了半个小时的鱼,竟然一条鱼还未咬钩。   而从老妇人那边飘来的米饭香味却越来越浓,把他肚中的馋虫钩了出来。韩淮楚忍不住食指大动,咽了一下口水。   米饭蒸好了,那老妇人停止了漂洗,用碗筷盛好饭,自个吃将起来。   “人家有吃的,偶却没有。”韩淮楚瞧着老妇人在那边吃饭,心中饥火更盛。   忽觉手中一沉,知道鱼已咬钩。手一抖,一条尺余长的鲢鱼飞出水面,他连忙掩住心中欢喜,捧住犹在挣扎的鲢鱼。   那老妇人早望见韩淮楚在钓鱼,见他钓起鱼来,本也不奇怪。待见那条钩索在晨曦下闪了一闪,却把她目光吸引住了。   原来那时的生产力低下,钓鱼用的渔具做得十分的粗陋,鱼线皆是麻线所制。而韩淮楚手中的那根尼龙鱼线,看起来晶莹剔亮,绝对不是古时的人能够见到的东东。   那老妇人便生了好奇之心,走了过来,欠了欠身,问道:“这位公子,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钓具?”   “公子?”韩淮楚听着这称呼闻言一愣,感觉有点怪怪的。   “想来是了。这身上的长袍虽破,却能代表贵族的身份,难怪那韩信穿着这一身恶臭的长袍不肯脱。”   韩淮楚将钩从鱼鳃中取出,递与老妇人,说道:“请便。”   老妇人看了看鱼线,又把弄了一下鱼钩,心中更是诧异。那鱼钩采用轻金属做成,表面又镀了一层铬,看上去十分平滑锃亮。不似当时鱼钩均为铁匠手工砸的粗胚慢慢打磨而成,不仅材质粗糙,又极易生锈,哪及得上韩淮楚手中的鱼钩?以当时的眼光,用鬼斧神工形容也不为过。   能做出如此工具者,必为当世大匠。老妇人便问道:“公子,你这一套钓具,乃是何人所制?”   “就这么一个在后世十分普通的鱼钩,她竟当做了宝贝。要是告诉她是未来某某FACTORY做的,她不将我当成妖怪才怪。”韩淮楚哑然失笑,也不解释,问道:“这位大娘,可否用我这条鱼,换你一碗米饭?”   老妇人笑道:“一条鱼换我一碗米饭,那你可吃亏了。公子想必是饿了,且到我那边吃碗米饭。只是无酒无菜,怠慢公子了。”   韩淮楚也不客气,提着那条鱼随老妇人走到洗衣处。老妇人盛了碗饭,取来筷子,韩淮楚端着碗便扒拉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问道:“大娘,我这条鱼送与你做个下饭菜如何?”老妇人道:“世道艰难,公子不如将鱼卖掉,换回些粮食,可多度些时日。”   “这老妇人居然一条鱼也舍不得吃。原来秦末时期的百姓,日子这么艰难,难怪历史上那么多人要造皇帝的反。”   韩淮楚便笑道:“没关系,待我明日去山林中打些野味,送与大娘去卖。”   老妇人便听从韩淮楚之言,准备剖鱼。不料一时之间找不出刀。正束手无策间,只见韩淮楚从囊中取出一个东东来。   那东东明晃晃,上面有刀有剪用锉,还有其它许多老妇人叫不出名的工具。韩淮楚把那东东递给老妇人。老妇人一见,脸色顿时大变,喝道:“公子到底什么人?这物器从何处得来?”   “物器?怎这般文绉绉?”   也是韩淮楚一时大意,把瑞士军刀拿了出来。这要在现代也不稀奇,许多人搞不到正宗的就收藏一把水货。但这是大秦朝,不说那瑞士军刀做工之精良为当时的人见所未见,那些开瓶器,螺丝刀之类的工具老妇人何曾见过?于是对韩淮楚的身份起了疑心。   ※※※   韩淮楚此刻窘迫得很,不知如何解释。老妇人再要问将下去,搞不好就引来官府惹出麻烦事来。   忽然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兴起。   “书上说韩信在河边遇到漂母,后来成为楚王千金相谢漂母那一饭之恩,莫非这就是漂母?看来她与我合该有缘。这大娘赐我以饭待人真诚,看来也不是奸险之徒,干脆就实话实说。”   于是说道:“不瞒大娘,其实我来自两千年之后。”   那老妇人的反应也在韩淮楚预料之中,一听便大惊,诧道:“两千年以后!你可是来自未来?”韩淮楚点头道:“正是。”   哪知老妇人突然问出一句话来,倒把韩淮楚震惊住:“项少龙你可认识?”   “这老妇人居然知道项少龙!”   韩淮楚此行的目的正是寻找项少龙,一闻老妇人之言,惊喜交加,问道:“大娘知道项少龙的下落吗?”   老妇人眼望天际,半晌不答,人似乎痴了。   ※※※   一个老妇人怎会知道项少龙?是不是太巧了?   无巧不成书。原来这老妇人,乃是战国时期韩国贵族郑国之女。   当时秦国军力强大,韩国国力薄弱,地处秦国东出函谷关的要塞。秦国对韩国一直虎视眈眈,一直想找个理由灭掉。韩国君臣无奈之下,想出一条疲敌之计,派间谍郑国入秦。那郑国精通水利,说服当时掌权的秦国相国吕不韦,云愿替秦修建一条河渠。吕不韦非常高兴,批准了这个浩大的工程,并命名为郑国渠。不料那郑国渠修建多年,一直未能竣工,徒然耗费了秦国大量人力物力及财力。最后被老谋深算的吕不韦看出端倪,明白郑国此举,用意在于拖垮秦国,让秦国军队无法东进。吕不韦一怒之下,欲处死郑国。   那郑国分辩道:“即便修建郑国渠让秦国消耗掉甚多物力,也只能让韩国多苟延残喘几年而已。而建河渠可使秦国富民强国,建万世之功。”   当时秦王羸政尚且年幼,却也从善如流,不怒反喜,赦免了郑国,让他继续修渠。郑国便捡回一条性命。   后来郑国渠果如郑国所言,让秦国愈加富强起来。那渠今在泾阳、三原、高峻、临潼境内,长约150公里,灌溉面积4万公顷,与都江堰南北呼应。渠建后,关中成为天下粮仓。   当时郑国一家羁留在秦国,他的女儿郑惠,结识了同样被困在秦国的著名法家代表人物韩非。   韩非也是韩国人,师从当时的大家荀子,却自成一家,归本于黄老之说,继承了商鞅,申不害法家思想,成为战国末年法家之集大成者,著有《内外储》、《说林》等十余万言的名作。秦王读了他的文章,对他非常赏识,想得到此人,便下令攻打韩国。韩王本来就不重用韩非,情急之下,将韩非献于秦王。   秦王见到韩非,初时非常热情,常请教问题于他,但因韩非生于敌国,终究不敢重用。那韩非在此虽不得志,因原本无心向秦,也并不在意。眼见韩国危如累卵,不日将亡,忧心忡忡。   在一次偶然的集会上,韩非遇到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郑惠。郑惠虽是一女子,却也深为祖国的命运担忧。韩非见她深明大义,才识过人,不由产生了爱慕之情。韩非虽有口吃,但才名早已传遍天下,就连当时有名的大才女——风华绝代的纪嫣然也对他青睐有加。郑惠对韩非也非常仰慕,两人不久结为连理。   可惜不久之后,韩非因上书秦王先伐赵缓攻韩,遭到同是荀子徒弟李斯的谗害。他诋毁说:“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此自遣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秦王信以为然,将韩非交由李斯。李斯赐给韩非毒药让他自尽。韩非想向秦王自陈心迹,却不能进见,唯有仰药而死。   郑惠悲愤之余,只身离开秦国,一路来到了这楚地淮阴,隐居了下来。   秦王政十四年,秦军直指韩国。郑国的疲秦之计变成了强秦之策。弱小的韩国怎敌秦军狼虎之师?一场激战,韩军大败,国遂破。   秦王政二十三年,秦将王翦攻楚,大破楚军,楚国之地淮阴,也蹂躏在秦军的铁蹄之下。   郑惠在秦国时曾听韩非说起过秦王政有一个师傅名叫项少龙。此人高深莫测,听传言说他来自未来。   现在又冒出个未来之人,郑惠不由勾起了对丈夫的追忆,同时又深深陷入到国破家亡的痛苦回忆之中。   ※※※   “大娘”。韩淮楚见老妇人低头不语,问项少龙的消息也没有回答,不由有些心急,唤了一声。   郑惠被韩淮楚打断了思绪,脸上神色依旧凝重,问道:“年轻人,你果真从两千多年之后来的?”   韩淮楚点了点头。   郑惠缓缓说道:“老身冒昧地问一句,秦国是否会灭亡?”   韩淮楚回答得十分肯定:“这是当然。”   郑惠脸色一喜,追问道:“我韩国能否复兴?” 第四章 法学大家   “原来这大娘是韩国人。秦灭六国,六国亡国之人皆思复国。却哪里知道,大汉立国中央一统,六国之后复国之梦尽成泡影!”   韩淮楚心中一叹,说道:“历史的车轮只会向前开,不会后退。最终秦朝亡,汉室兴,而六国诸侯虽有短暂的复国,却如昙花一现,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郑惠叹了口气,说道:“多谢公子相告,请问公子尊姓大名?”韩淮楚答道:“晚辈姓韩名淮楚。”郑惠邀请道:“韩公子如不嫌弃,可否随老身到寒舍坐坐?”   韩淮楚正想打听项少龙的消息,焉有不去之理,便欣然同意。   两人沿着淮河一路走去。走了片刻,来到一间低矮的茅屋前。郑惠将门推开,说道:“这就是寒舍了。公子进来歇歇脚吧。”   韩淮楚走进茅屋,只见屋里摆设简陋,只有几张粗制的桌椅。唯有一藏青色阁柜体积巨大,占据整面墙壁,甚是瞻目。   郑惠说道:“茅屋简陋,让韩公子见笑了。公子稍坐一会儿,老身去煮些茶水。”说完,径直向厨间走去。   韩淮楚便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见那阁柜里摆放着许多竹简,竹简用细绳从上、中、下三处连接,按顺序卷放整齐。   韩淮楚知道这是秦朝时的书稿,便走上前打开一卷。见上面墨书秦隶,字迹苍劲有力,写道: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阴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这段文字意思是说:说服的难在于要了解对方的意图,才能被对方接受。   韩淮楚本是中文高材生,一眼便认出这是法家韩非的著作《说难》。想到韩非正因说服秦始皇攻赵而缓攻韩,被秦始皇起了疑心而诛杀,这部《说难》仿佛道出了韩非的心声,韩淮楚不禁有感而发,叹道:“韩非纵就才智过人,知道说难之难,为何明知会惹祸上身,却依旧义无反顾?”   只听那厨下一声传来:“韩公子,你也认得夫君?”老妇人从厨间快步走出。   “夫君?莫非这老妇人竟是那著名的法学家韩非的妻子?”   韩淮楚闻言耸然动容,问道:“大娘莫非是韩非的夫人?”   郑惠点头答道:“老身正是。”   韩淮楚便道:“韩非名传千古,乃法学大家,后人尊称之为子。我在中学就读过他的文章,想不到在这里我竟然能见到他的夫人!韩夫人,请受我一拜。”即弯腰施礼。   韩夫人闻言,那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叹道:“人生如白驹过隙,想不到夫君的名字能流传到二千年之后。夫君人虽亡故,他的法家思想能传到后世,老身真是太高兴了。”   韩淮楚也嗟叹道:“在历史上烙下自己的痕迹,青史留名,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一阵唏嘘之后,韩夫人突然问道:“不知二千年以后,诸子百家之争谁占了上风?”   是时秦始皇还未焚书坑儒,诸子百家争鸣的局面还未结束。秦廷虽独崇法家,朝堂被李斯之类的法家人物充斥,但当时几个主流学派如儒家、道家、墨家却从来停止过争斗。秦始皇对之尚听之任之。   “这位韩夫人仍在惦记着谁最后把红旗插到了山岗。”韩淮楚心中好笑,便道:“我们那时已没有什么百家之争,若真正论起来,还是法家思想占了上风。”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又道:“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均已是法制社会,任何人触犯了法律,都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韩夫人奇怪地问道:“难道皇帝犯了法,也要受刑吗?”   韩淮楚笑道:“两千年后,帝制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那时已无皇帝,各级的统治者均由公民投票选出,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韩夫人感叹了一会儿,说道:“二十年前在邯郸时,夫君在论战大会上曾听项少龙说过一句话,说什么‘大王犯法,与庶民同罪’。当时大家只觉振聋发聩,原来那时他就透露出未来以法治国的方略。”   韩淮楚又听到项少龙三字,立马问道:“韩夫人,你可认识项少龙?”   韩夫人答道:“曾听夫君提起过,此人乃是始皇帝的老师,似乎有先见之能,传说他来自未来世界。”   韩淮楚追问道:“你可知他现在何处?”韩夫人苦笑道:“别说知道他的去处,现在就算提起他的名字,也是要满门抄斩的。”   韩淮楚疑惑道:“这是为何?”韩夫人解释道:“十余年前,项少龙突然失踪,所有与他有关的史书均被羸政销毁。秦王政下令,从此不准再提起项少龙三字,违者斩无赦。”   韩淮楚闻言犹如一盆凉水泼下,满脸失望:“那不是谁也不知道项少龙的消息了?”   韩夫人想了一想,说道:“天底下可能只有一个人知道项太傅的下落,那人就是始皇帝。”   韩淮楚皱眉道:“那我只有去找秦始皇了。”   韩夫人“哼”了一声,“你不怕小命被断送掉就去吧,那暴君羸政怎会告诉与你?”   韩淮楚叹了口气,心感任务之艰巨,颓然道:“看来寻找项少龙的事只好暂且放一放,待晚辈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再说。”   韩夫人见韩淮楚气宇非凡,不似平庸之辈,便问:“韩公子,你想干什么大事?”   韩淮楚遂将与韩信互换身份的事说了出来,并道:“在历史上,韩信是百战百胜的战神,为汉朝创立开疆拓土,叱咤风云,官至齐王、楚王——”   韩淮楚说着说着,心中一凛,下一句话说不出来。原来他忽然想到那韩信虽在战场风光无限,却被贬为淮阴侯最后在长乐宫中了萧何之计,死于吕后之手。不由暗想,“难道小生也会有如此命运?”   韩夫人听了大感吃惊,越发觉得这年轻人是可造之材,有意栽培与他,便问道:“韩公子果非常人,有如此大志。不过你要干出一番事业,不知可懂兵法,武功又如何?”   韩淮楚大为窘迫,说道:“我在军中学过技击,赤手空拳也可对付几个人,至于兵法却不得知。”   韩夫人摇摇头,说道:“乱世之中,只懂武功皮毛怎能抵御强敌,不懂兵法又怎能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   “对啊,在部队学的现代武器与作战技法,在这乱世之中哪有用武之地?不会兵法,还谈什么叱咤风云、左右乾坤?”   韩淮楚自觉羞愧,万丈雄心瞬时化为乌有。   只听那韩夫人笑道:“公子且试试,看你是否能将老身击倒。”   韩淮楚在特种部队中,各项技能均是突出优异。搏击之术,在军团中数一数二,还没有人是他敌手。他看韩夫人不过是个颤悠悠老太婆,不信连她也对付不来。当下喝一声:“那晚辈就不客气了!”抽出剑,向韩夫人击去。   就见韩夫人不慌不忙,将身一旋,已绕到韩淮楚身侧。身手之快,哪似一年迈的老妇人?   那草屋十分狭小,韩夫人动作却十分从容,抽出乌藤般的手,电光石火间已将韩淮楚剑鞘夺下。一指韩淮楚咽喉,笑道:“年轻人,如何?”   被冰冷的剑鞘抵住咽喉,韩淮楚个中滋味,极不好受。想自己七尺男儿,特种部队中的翘楚,却敌不过秦代的一个老太婆!   他哪知道眼前这老太婆可不简单。她父亲郑国,在韩国也是数得上号的一流剑客。想郑国敢只身入秦国虎狼之地做间谍,又岂是一个水利专家那么简单。韩夫人从小便随父亲学了一身的武艺。韩淮楚在军中学的技击,遇上她这种高手,一比之下便判若云泥。   韩淮楚这才知道自己与时下高手尚有差距,便恳求韩夫人教自己武功。   韩夫人道:“武功老身可以教你。但你想在战场扬威,靠的不是武功,而是兵法。学了武功至多只能杀十人,而学了兵法,指挥千军万马,可叫山河改色,可让帝王曲膝。”   韩淮楚问道:“夫人可会兵法?”   韩夫人摇头道:“我父郑国只是一个剑客,却未通兵事。如你对兵法感兴趣,可到坊间购买兵书。像《尉缭子》,《司马法》,《吴子》等书,均是坊间大路货,只要有钱均可买到。但欲求上乘兵法,需有明师指点。”   韩淮楚苦笑一声:“我身无长物,又籍籍无名,哪有机缘得见明师?”   韩夫人沉思良久,开口说道:“老身认识一世外高人,与夫君常有交往。待我修书一封,荐你去拜他为师。”   韩淮楚一听大喜,拜谢道:“如此多谢夫人。”   却见韩夫人又皱起眉头,说道:“不过——”   只要听人说“不过”,一定有什么难处。韩淮楚闻言心中就是一沉。   只听韩夫人道:“只是那人择徒却有一个怪规矩,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韩淮楚问道:“什么规矩?”韩夫人道:“那高人精于相人。据说可识人未来。任何人有福无福,有什么样的造化,都逃不过他的法眼。故收徒前必先相一次面。若命中无贵格的,便拜不了师。公子既自称有登坛拜帅之命,想来他定能瞧得上眼。”   韩淮楚忐忑道:“不知那世外高人收徒要不要礼金?”韩夫人哈哈一笑:“公子多虑了。那高人自身身家颇丰,钱财只如粪土。无论你是王公贵卿,富甲天下的商贾,还是穷困僚倒的贩夫走卒,对他来说都一样。常有穷人但有贵格,被他收为门人,反倒贴他吃用。”   韩淮楚便打消顾虑,一时对那世外高人幽然向往。   韩夫人道:“学兵法之事暂可缓之,你且先随老身学学武功要紧。”   她拿出一张羊皮,上面刻满了文字图案,说道:“这是我家传武功。心法与剑招都在这里了。我父只我一个女儿,我也未有只男半女,这武功眼看要失传,合该你有缘,便传给你吧。望你能好好研习,扬我郑氏武功威名。”   韩淮楚拜道:“夫人放心,他日淮楚战场上定替夫人扬威。”   韩夫人便开始指导韩淮楚练那剑术。   韩淮楚体质经过特种兵强化训练,早异于常人,练起剑来得心应手,进境甚快,数个时辰下来,已学会三招。韩夫人看得啧啧称奇,赞道:“老身当年练这三招,花费了半个来月,你只几个时辰便会了,真是练武奇才。”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日影西斜。韩夫人就道:“天已晚了,年轻人,你不回家么?”   韩淮楚闻言一震,“家!我还有个家。那去未来的韩信曾说他有个家,家中尚有老母。我既要做韩信的替身,怎能不回他家?”   原想自己随韩夫人学好武功就去寻那高人学习兵法,再浪迹天涯找寻自己战友项少龙,如今却有个老母在堂,如何能弃之不顾?   韩信与他娘从小在一起,自己虽与韩信长得一模一样,他老娘岂会认不出来自己是个冒牌货?如何处理与韩信母亲的关系,想起来就头疼。   想那韩信每日到处蹭饭,想必韩家早已揭不开锅,也不知他那生病的老娘是如何生活。   就听韩夫人说道:“你且在我这吃过晚饭,再回家看看。休息一晚,明日再来学剑。” 第五章 韩信葬母   韩淮楚匆匆吃过晚饭,拜别韩夫人,向淮阴城东家中走去。他实不知家中具体位置,幸好那去了未来的韩信说过,他家在城中最大的药铺宝善堂附近。韩淮楚沿途打听,得知那宝善堂就在河边,便沿了淮河,向东边径直走去。   忽听到身后有人叫唤:“信哥,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你娘被你气病了。”   韩淮楚转过头去,只见一货郎挑着一篮子杂货,朝着他直叫嚷。   韩淮楚也不知他是谁,支吾道:“我娘怎会病倒了?”   那货郎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这兔崽子,居然肯从牛大赖的裤裆下钻过,丢尽了你们韩家的脸面。现在大家都知道你受了胯下之辱。你娘身体本来就不好,一听气急攻心,就病倒了。”   韩淮楚此时是哭笑不得,“那韩信受了胯下之辱,拍拍屁股跑到未来享受花花世界去了,却留下这个黑锅让小生来背!他奶奶的,那韩信干什么不好,偏要去钻人家裤裆!既然后来有勇气去自杀,为什么当时不找那泼皮拼命?”   他既然冒了韩信之名,这口黑锅就是背定了。韩淮楚也不说什么,扭头就走。   韩淮楚一路走来,免不了遇上不少“熟人”,不时地被人奚落一番。   ※※※   走了大半个时辰,暮色降临,前方陡现一座山。韩淮楚放眼望去,顿感一股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   只见那山虽不大,却绵延起伏,透过薄暮望去,宛如一条长龙蛰伏于此。山上郁郁葱葱,有乔木耸立其间。山下便是那千里淮河,湍流到山岗脚下,潆绕盘旋,如缕如带。此时空中祥云笼罩,霞光流溢。那蛰伏于地的长龙,龙首清晰可见,山石嵯峨,仿佛龙睛圆睁;深壑幽然,好似龙嘴怒张;两块巨石似神斧劈开,对称耸立,宛如龙角一对。韩淮楚不由暗赞,“好个去处!”   心中念头方起,远方突现两道人影。韩淮楚定睛一看,来者原来是两位道人,均年约四十,一高一矮。   那高道人身披一套紫色道袍,颧骨高耸,身形如鹤,眼中精光湛然。那矮道人身着一套玄色道袍,脸上横肉突兀,身形如虎,眼中寒光闪烁。   只见二人疾步如飞,轻飘飘落在一块巨石上,四周蝉鸣瞬时消失无踪,似被二人身上气势所骇,刹时周围一片静谧。   一只蝙蝠倏然飞过,朝二人袭冲而来。那矮道人看也不看,屈指一弹,一粒飞丸,击中蝙蝠脑门。那蝙蝠哀鸣一声,顿时坠落在地,血流三尺,兀自发出一声哀鸣。   韩淮楚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便是所谓的武林高手了。也不知来人是善是恶。可别遇上了歹徒。”忙屏住呼吸,藏于草丛之中。   只听那高道人轻笑一声,说道:“卢师弟,你这飞丸的功夫,是越练越精湛了。”矮道人故作谦虚:“哪里哪里,这雕虫小技,让徐师兄见笑了。”   姓徐的道人话锋一转,问道:“客星犯境,落处可是这里?”姓卢的道人答道:“那客星停留的位置,应在这楚地东南方位,推算起来应在淮河附近。”   徐道人颔首道:“昨夜亥时时分,星空中忽有一客星发出豪光,从远方疾驰而来,落于东南牧野,也不知是凶是吉。”   卢道人说:“这等异象,邹衍师傅留下的书中也不曾提过。”   徐道人仰望苍穹,喟然叹道:“我看那客星光芒四射,帝星却瞬时黯淡了下去。难道天象将变,秦室有危?”   卢道人点点头道:“这正是上天的预示。始皇帝现在一心渴求长生不老之药,前日我观他气色,似日渐衰败。恐他没有几年阳寿了。”   徐道人叹了口气,说道:“你我炼的那长生不老仙丹,总是功亏一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真叫人气馁啊。”   卢道人也垂下了头,说道:“是啊,上月那炉丹又被炼废,不知砸进多少天才地宝,耗尽多少心血。”   徐道人愁眉苦脸道:“眼看限定之期已近,始皇帝一天催得紧似一天,咱们师兄弟若是炼不出丹来,只恐性命堪忧。”   ※※※   草丛中这番对话传来,直叫韩淮楚心中念头飞转,“替秦始皇求取仙药——长生不老——徐道人——卢道人,难道?”他忆起看过一部名为《秦埇》的电影,讲的是秦始皇求取仙药的故事。心想难道这二位便是史上著名的方士徐福与卢生?   果然被他猜中,二人便是阴阳五行学说的第二代传人——徐福和师弟卢生。二人学自阴阳五行学说的祖师邹衍,是天下知名的道人,被秦始皇传招到咸阳,替他炼制仙丹,但一直未有成功。   而今日二人来此,只因天空中星相异变,有不知名客星犯境,二人特地来看个究竟。   当然这个客星便是书中的男猪脚韩淮楚了。   ※※※   那坡上卢生忽然“咦”了一声,说道:“徐师兄,你来看此处地势。”   徐福听言,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景致,也道:“不错,不错,真乃风水宝地也!”   卢生环顾四周,说道:“我看这里北对清口,千里长淮婉转潆回,聚天地之灵气,实在是一处龙脉。身后若能葬身此处,子孙必有将帅之福,王侯之尊。”   徐福一双鹰眼四处打量,沉吟半晌,突道:“卢师弟,你讲得不错。只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一处败笔,你看出来没有?”   卢生疑道:“哪里有败笔?”徐福说道:“你看那龙角正冲河口,必见血光,异常凶险,恐会遭来杀身之祸。”   卢生观察了一下,颔首道:“虽说如此,但白璧微瑕,此处仍不失为一块难得的宝地。葬身此处,子孙纵不是五爪真龙,也会是三爪蛟龙。”   徐福点头道:“师弟说得不错。看来这楚地淮阴,必出一个大人物。那客星与这龙脉,说不定大有关联。”   卢生又道:“这龙脉未有葬人,除了你我师兄弟,还有谁能看出这是一块龙脉?不知哪家子孙,有幸先人葬于此处。”徐福说道:“未来之事,你我师兄弟就不要妄自揣测。既查不出什么端倪,还是回去吧。”卢生道:“也罢。”   徐福拉起卢生,唤声:“去休!去休!”施展出轻功之术,在草地上忽地飞起,如蜻蜓点水,倏忽不见。   待两人走远,韩淮楚方从长草中钻出,心中暗赞,“好俊的轻功!”   ※※※   韩信家的门庭虽是不小,但从外看上去残破不堪。韩信祖上本是贵族,只因家道败落,无以为继,房屋也无力整饰。   韩淮楚刚走到家门口,背上就被一妇人甩过一鸡毛掸子,抽在身上火辣辣好生疼痛。那妇人骂道:“小兔崽子,你可回来了。天杀的!钻人家裤裆,你娘被你气死了。”   韩淮楚不识这妇人是谁,想是邻居。又不能解释钻裤裆的不是自己而另是有其人。只好说:“大婶教训得是,不知我娘怎么样了?”   “吱”的一声,韩淮楚轻轻推开了院门,里屋传来一老妇的声音:“是信儿么?”   韩淮楚边答应着,边朝屋里走去。只见暗淡烛光摇曳,一老妇斜坐床上,脸色枯缟,眼神涣散,唯有一双枯手伸向韩淮楚,沙哑着声音唤道:“快过来,我儿。”   韩淮楚心道这便是韩信的娘了,现在应该是小生的娘。急步上前,拉住韩母的手,跪道:“孩儿不孝,在外丢尽我韩家脸面,累得母亲气病,实在是孩儿之错。”   韩母听说儿子钻人裤裆,本怒火攻心。但见儿子肯认错,心中早已软了。   “咯”的一声,韩母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一时咳喘不止,叹道:“我们韩家的脸,被你丢尽了。”   韩淮楚挨着韩母的骂,背着那韩信给他留下的一口黑锅,是哭笑不得。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措辞。   忽想起后世谈起胯下之辱这句成语,均含褒义。灵机一动,昂首作出一副大义状道:“孩儿肯忍胯下之辱,只是不屑与那帮无赖逞匹夫之勇。孩儿还要用这有用之身,去创出一番事业来。”   这话如石破天惊,听得韩母两眼只是放光。   那韩母每日见韩信游手好闲,她何尝听过儿子说出如此豪言壮语?哪似平日懦弱之态?此时听了儿子之言,如聆仙乐一般。   她本想说:“我儿出息了。”却因高兴过度,一口气接上不来,就这么翘了,死时脸上犹露出欣慰的笑容。   ※※※   虽然韩淮楚模样与韩信一模一样,但世间的娘亲如何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儿。只要待在这韩家,日子一久,韩母必然识破。   只见到韩母一面,韩母就撒手而去,叫韩淮楚觉得十分诡异。   那死去的不是韩淮楚的亲娘,但他既然做了韩信的替身,这韩母便等同于自己的娘,不由还是十分伤感。   少不得要料理韩母后事。   办丧礼要钱,而韩家已揭不开锅。韩淮楚要去学习武功兵法,也不会在这韩家久待,就将屋子一卖,换得钱为韩母办丧。   当时的丧礼韩淮楚丝毫不懂。幸而有邻居帮忙,买棺材,办丧席,请鼓乐,设灵堂,一干琐事不提。   韩淮楚守灵三天,下面的难题便是墓地的挑选。   韩淮楚突然想起了那夜遇到的两位道人,他们曾提起此处有一龙脉,心想,“不如把韩母葬在那里,也替那去了未来的韩信尽尽孝道。”   于是韩淮楚便在那风水宝地安葬好韩信的母亲。   那韩信除了他娘,也无其他亲人。丧礼料理完,韩淮楚记起与韩夫人还有习武约定,早已过了时日,便与众邻居辞别,自个打点包袱,举步朝韩夫人家的方向走去。   ※※※   淮河边那间茅屋旁,韩夫人一见到韩淮楚,不禁面有愠色,问道:“年轻人,你为何爽约?”   韩淮楚长揖道:“非我有意爽约,只因那韩信母亲突然故去,只好在家耽搁时日料理后事,还请夫人原谅。”   韩夫人面色和缓下来,说道:“原来你娘死了,难怪。现在你已了无牵挂,就在我这好好习练武功。待有小成,我修书一封,引你去见那世外高人。”   韩淮楚好奇地问道:“那世外高人是谁?”   “乃云梦山鬼谷,清溪隐叟鬼谷悬策是也。”韩夫人缓缓说道。   韩淮楚听了,将韩夫人的话暗记于心。遂专心随韩夫人学练武艺。   韩夫人出生大家,精通琴艺,闲暇时常教韩淮楚弹琴。韩淮楚在大学就是系乐队的主力成员,弹得一手好吉他,音乐本有造诣,学琴不久便学得颇有神韵。   要在这秦朝混下去,少不得要学那咬文嚼字的文言文。韩夫人夫君乃是法学大家,自己自然也是有几分文采,通晓各家著作。韩淮楚就跟着韩夫人学习古文。   闲来就去,韩淮楚就到河边钓鱼山中打猎,也没亏了自己这张嘴。钓来的鱼,打来的猎物,吃不完的就挑到市上去卖。卖得的钱交给韩夫人,改善一下生活。韩夫人却说:“老身一个人孤苦惯了,也没什么好买的。这些钱我先替你存着,待去清溪拜师学艺,路上好作盘缠。”   光阴茬冉,转眼半年过去了。韩淮楚武功大有长进,韩夫人已隐隐不是他敌手。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一日,韩夫人拿出两封书信,对韩淮楚说道:“这里有两封书信。一为荐书,你拿去找鬼谷悬策拜师。另有一封烦你路过下邳时,替我转交给一友人。”   韩淮楚恭声道:“晚辈一定办到,不知那友人是谁?”   韩夫人缓缓道:“她是韩国故相国张平的夫人,现隐居在下邳语鄢山庄。”   ※※※   那被徐福卢生识出的风水宝地葬了韩母,韩淮楚因而会有何等造化,是否如他们所说有将帅之福,王侯之尊?且看下文。 第六章 梦中情人   下邳城位于今江苏省睢宁北,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盖世英雄吕布便兵败下邳,殒命白门楼。秦汉时下邳城十分繁华,盖因其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下邳南濒泗水,沂水和武水北来绕城与泗水相汇,既占水利之便,又有灌溉渔猎之得,土壤肥沃,物产丰富。   ※※※   一淙玉带般的弯弯小溪,写意地横卧在苍翠的山峦叠嶂中。一望见底的清澈河水上,漂浮着无数枯黄的残叶。孤独飘萍的黄叶,仿佛浪迹天涯的游子,寂寞而萧索。   时值暮秋,溪的两旁,呜呜地吹起了一阵寒风。那清淙的河水,便起了无数细碎的皱波,仿似慈母额上岁月留下的烙痕。   在小溪的河畔,耸倚着一个八角凉亭,几只寒鸦栖在亭上,惹人心烦地不停聒噪。几株粗壮的柏树,环绕在亭的周围,树叶凋零,平添出凄凉之意。   在那小亭正中,端坐一位男子,年约三旬,衣着雍贵华丽,皮肤白皙,略显福态,神情中透出一丝落没与无奈。一只手,把弄着白玉制作的美觥。那觥晶莹剔透,价值不菲。   石桌对面,坐了一对少年男女。女的年方二八,姿容秀美,风致嫣然,着一件翠绿长裙。少年尚幼,俊雅不失刚毅,腰中佩了一把名贵的长剑。   一个家丁模样的老小僮,蹲在一口炭炉前,手拿一张薄扇,专心致志在煽那炉火。炭炉上架了一座小鼎,鼎中置了温酒的铜钵,里面盛满了色如琥珀的美酒。   那男子突伸出手,“砰”地重重打在石桌上,吼道:“这鬼日子,何时能到尽头!”美酒虽醇,似也难排遣那男子心中的惆怅,觥中美酒被溢出溅湿满桌。   少女不动声色,取过美觥又盛满递与那男子,微启朱唇,劝慰道:“成公子不必心焦。安心等待,良机自会出现。”   男子怒道:“等待!等待!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大韩的大好河山,沦陷暴秦已十余载,父王被贬困于秦地,忧愤而死。国仇家恨何时能报?张良,你说说,有何办法复国?”   那唤作张良的少年咧嚅了一下嘴唇,长叹一声:“只有等那天下有变,我们方可伺机举兵。”   亭外长廊里响起一声干咳,一中年人走了过来。只见他面目黎黑,身形高大,满脸风霜。中年人嗟叹道:“你们大韩想要复国,我们楚国又何尝不是?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怎奈酷秦势大,秦法峻厉,一时无人敢轻举妄动。奈何!”   少女道:“原来是项缠先生到,张忠,给先生置张几来。”   项缠拱手道:“多谢珢姑娘。”   原来那亭中坐着的乃是韩悼惠王的长子,名成,流亡于此,而那少年是韩相国张平之子张良,少女是他姐姐,名叫张珢。张良家乃韩国世族,其祖父张开曾当过韩昭侯、韩宣惠王及韩襄哀王的宰相,其父张平则任过韩相里王及韩悼惠王的宰相。韩国为秦国所灭之后,张良一家便流亡到楚地下邳。幸家境殷实,在这里建起了一座山庄,名为语嫣。   那项缠本是楚国大将项燕的庶子。项燕被王翦击败自杀,项家子弟也被秦军追杀。项缠出逃,流亡到了下邳,被张良收留隐藏在家。   张珢为项缠斟上酒。几人围坐桌旁,正在感叹,一个家丁过来禀报:“少主,门外有位公子,称有夫人故友的书信要交与夫人。”张珢听后奇道:“我娘已去世多年了,不知是哪位友人?”张良说道:“诸位在此稍坐,我去看看。”   张良便来到会客厅,唤仆人将来人引进。   来者正是男猪脚韩淮楚。下邳距淮阴不远,他行了几日,显得有些风尘仆仆。   韩淮楚见到张良,递过书信。张良打开看了看,说道:“原来是韩非夫人的书信。多谢这位公子,有劳了,请在此休歇一日吧。”又与韩淮楚寒喧了几句,吩咐下人置酒款待韩淮楚,安排韩淮楚在客房休息。   ※※※   就有仆佣将韩淮楚引到一偏厅。那仆佣道:“公子请稍等片刻,待吾去吩咐厨下烧菜。等酒温菜熟,再端上来给公子洗尘。”韩淮楚“嗯”了一声,就静坐等待。那仆佣便即离开。   未几,只见一女婢手捧一篮走进厅来。篮子中,盛了一尾鲜鱼,一碟牛肉,一壶酒,一盅筒骨汤,一钵米饭与一并刀叉碗筷,那女婢将酒菜放在桌上,道声:“公子请慢用。”就转身离开。   “到底是大户人家,这里的仆佣个个彬彬有礼。”韩淮楚心中暗赞。   吃罢酒菜,那仆佣回来,将韩淮楚引到客房。只见房中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被褥皆是新换,床前放了一桶温水,一条毛巾,是给自己洗濯之用。除此之外,床上放着一套棉质的内衣,一件丝质的长袍。   “这是我家少主赠给公子的。”那仆佣说道。   “你家少主真是盛情。我送封书信不过顺路而已,何得你家少主如此厚赠?”韩淮楚客套道。   “我家少主在远近皆有豪爽之名,公子远道送信而来,这也算不得什么。”仆佣说道。   韩淮楚方才见到那张良,还未问他名字,此刻便问那仆佣:“不知你家少主如何称呼?”   “我家少主单名一个良字。”那仆佣回答道。   “不会吧,那少年便是张良?难道小生又遇到了名人?”韩淮楚闻得那少年名叫张良,一脸的惊异。   张良与那韩信一样,也是名人中的名人。一代帝师,留侯张良运筹帷幄,辅佐高祖刘邦开创大汉江山,那事迹在后世可说无人不知。   先头见那少年,除了生得俊秀,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殊料那少年居然就是张良,韩淮楚不由大跌眼镜。   ※※※   韩淮楚一连几日跋山涉水,有点疲乏。擦洗完,就在那客房倒头睡下。   他在榻上胡思乱想,“今日见到的张良,没有说上几句话。明日便要辞行,须得与他聊上几句,不要失之交臂了。”   要是史书上所说成真,张良便是刘邦帐下首席军师,而韩淮楚自己则是汉大将军三军总司令。都是在刘邦一个战壕的战友,今后迟早要打交道。韩淮楚便想要与他结识。但不知以自己目前的身份,那大户公子张良是否看得起自己。   想了一阵,便沉沉睡去。   睡得正酣,耳旁忽传来瑟瑟的琴声。只听那琴声悲凉,凄婉艾怨,竟有感人肺腑之力。   韩淮楚被这琴声吸引,不由站了起来,推开门向琴声寻去。   那琴音从一小园中传出。韩淮楚寻到此,站在园门口停了下来,细聆那琴音。   琴音流畅,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韩淮楚原本就懂音律,弹得一手好吉他,在大学里就是系乐队的核心成员,风迷倒不少女FANS,来到秦朝又随韩夫人学过古琴。此时他已听出,那琴中奏的乃是古时名曲《广陵散》。曲中讲述的是战国时铸剑工匠之子聂政为报杀父之仇,刺杀韩傀,慷慨赴死的故事。   韩淮楚心想,“在这肃杀的秋夜中,怎会有人弹这首曲子?莫非此人自比聂政,也怀着深仇大恨?”   琴音一变,转为激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仿佛有剑客冲冠一怒,挟白虹贯日之势,血染七尺。   韩淮楚被琴音一激,心中澎湃,不由在园外唱和道:“昨夜寒蛰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琴音骤停,一女子的声音从园内传来:“门外何人?请进。”   韩淮楚遂走进那园中。   只见一琼鼻玉目的美少女,端坐在一张木几后。木几上架了一件色彩斑斓的七弦古琴。秋风拂过,那美少女裙裾扬起,仿佛仙女一般。   韩淮楚见那少女,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亲切,似乎在哪见过这位少女,又一时想不起来。   陡然想起,原来是在梦中。   这便是在穿越时空前,他千百次梦中见到的那位少女。想不到今时今地,竟在这里相见!韩淮楚一见那女子,心跳陡然加速,砰砰砰一阵乱跳。   他收摄心神,行礼道:“在下韩信,为韩非夫人传书而来。因听到琴声优美,情不自禁吸引了来。唐突之处,还请小姐海涵。”   少女“哦”了一声,妙目凝视着韩淮楚,她脸上虽若无其事,芳心中却也波澜起伏,无比的汹涌。   韩淮楚在梦中见过她,而她又何尝不是常在梦里与韩淮楚相遇?   少女嘤嘤道:“原来是韩非夫人的信使,失礼,失礼。刚才听韩公子唱词,旋律优雅,似乎也通音律。小女子可否肯请公子弹奏一首?”   想到自己学习古琴不久,技法还比较生疏,又怎敢在那少女面前班门弄斧?韩淮楚一时犹豫不决。   “但看今日这架势,小生不露一手是说什么也过不去了。”   韩淮楚沉吟一会,拿定主意,径直走到古琴旁,说道:“如此在下就献丑了。”少女起身让座,一抬头,恰见韩淮楚俊雅的脸庞,瞬间一抹红晕横过俏脸。   韩淮楚端坐古琴前,拨动琴弦,边弹边唱,唱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是南唐后主李煜所写的《虞美人》,曲乃现代人所谱。韩淮楚为搏少女一笑,不得不拿出来SHOW。   琴声婉转幽扬,歌声缠绵。韩淮楚虽小有错调,但那歌词和意境,已深深打动了身边的少女。   少女击节叫好:“好一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公子从何处得来如此佳句?如此妙曲?”   韩淮楚便胡诌道:“这是我偶于坊中购得,弹奏不好,让小姐见笑了。”   “坊中能得如此妙曲?”少女闻言将信将疑。   韩淮楚想起刚才少女弹奏的曲子,便问道:“小姐刚才所奏的《广陵散》中,隐隐听出杀戮之音,不知小姐有什么心事?”   少女幽幽说道:“韩公子可谓我知音。那暴君羸政让我等国破家亡,吾只愿化身为男儿,学他志士聂政,仗三尺剑,长虹贯日,饮那羸政鲜血,慰我破碎山河也。”   那少女正是这语嫣山庄的大小姐张珢,少主人张良的姐姐。她因国仇家恨,从小就立志要兴复大韩,重建山河。常自比聂政,一心伺机行刺秦始皇。   今日正在园中弹奏《广陵散》,不经意流露出心迹,不巧被投书而来的韩淮楚听到。   那张珢说出心志,又恳求道:“韩公子,你可否将刚才那曲再弹奏一次?”韩淮楚不加推脱,又将《虞美人》弹了一次。   张珢细细听后,说道:“我已记牢了,韩公子看看我是否弹错?”   韩淮楚便起身来,将琴案让给张珢。   张珢施施坐下,纤手一扬,抚触琴弦,将韩淮楚的那首《虞美人》弹唱起来,待唱到那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时,不由自主流出泪来,似乎国破家亡的惨景,浮现于眼前。   那曲张珢只听过两遍,便能信手弹出,而且音律精准,绝无走音。   韩淮楚心中暗暗佩服:,“这曲换作她弹,便能化腐朽为神奇,强过自己太多。”   ※※※   正当两人沉浸于琴声中,夜空里传来一阵惊啸。突见不远处天空竟已染红,却是被那火光映照。几声马嘶传来,夹杂着金铁交鸣。 第七章 张良救主   张珢闻声花容失色,惊道:“不好!秦军来了,看来风声走漏。”   猛听门外一声呼喝:“语嫣山庄的人听了,你们已被包围。赶快交出韩国公子,休想逃走!”   张珢面现愧疚对韩淮楚道:“真是不巧,连累公子卷入这场祸事。”   韩淮楚忙道:“小姐不用管我,还是应付眼前之事要紧。”   ※※※   那声呼喝,早已惊动山庄中人。韩公子成、项缠、张良、还有数百家兵,均已集于院内,只听马嘶人喧,刀枪耀眼。大敌围困,众人一阵慌乱。   那时富绅家中皆养有家兵,以防乱世,但一般只十来个人。而这院子里竟有几百个家兵,看来不是一般的财力。   “这张良真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反贼’,这几百家丁个个身着甲胄,人人骑着一匹马,手中提的均是能杀人的真家伙,而不是用来吓唬人的棍棒。”韩淮楚在院中看着张府的实力,咋舌不迭。   他却不知,这张良家就是一个“反贼”聚集的窝点,手底下有大批的韩国亡国之后。   只见那张府少主张良问韩成道:“成公子,如今消息走漏,秦军围庄,我们该当何处?”   韩成看起来也是个无主见之人,惶恐道:“你姐最有主意。珢姑娘,我们该当如何?”   张珢倒似十分冷静,立即说道:“保护成公子要紧。我们这山庄,要不要没有关系。大家赶快收拾兵器马匹,集中兵力,找一薄弱处冲杀出去。项缠先生是我山庄的客人,没来由败露形迹,就扮作我家仆人,随同大家一起混出去吧。”   那项缠一声长笑,慨然道:“珢姑娘太小看我项缠了。我本亡国后裔,被秦廷四处通缉追杀,浪迹天涯。幸蒙公子小姐不弃收留,锦衣玉食款待,在这山庄过了几年享福的日子。今日山庄遭此大难,我项缠若做缩头乌龟,岂不令天下英雄耻笑。有用得着我项缠处,大小姐尽管开口。”   那项缠本是“反贼”一个,受尽张家大恩,现山庄有难,不离开也是预料之中。张珢便转顾韩淮楚,说道:“韩公子,你只是一个信使,无需卷入这场祸事。大可向官府澄清身份,料来他们不会为难与你。”   韩淮楚望着那张珢清澈的目光,一阵热血上涌,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山庄有难,我韩信虽是过客,却也不会袖手旁观。”   那张良斜睨了韩淮楚一眼:“刀剑不长眼,公子可别枉送了性命。”   ※※※   正说话间,门外又传来暴喝:“门内的人快快交出韩国公子!如若不然,鸡犬不留!”   大门“吱”的一声打开,项缠提了一柄古铜色的长剑,走了出来,高声问道:“是何人在此大呼小叫?”   一壮汉身长八尺,面如锅底,两眼怒凸好似一对铜铃,提了两杆乌沉沉铁锏,暴喝道:“是你爷爷,桓通!”   这桓通乃是下邳县尉。因接了线报,说语嫣山庄窝藏了韩公子成,特点了二千兵马,夤夜袭来,将语嫣山庄团团围住。   项缠仰头向天,倨傲道:“无名小辈,可认识项缠否?”   桓通闻言吃了一惊。原来那时在楚地,故大将军项燕的名声太响。而项缠身为项燕之子,正是秦廷榜上有名的通缉要犯。   项燕乃楚国名将。项缠既是其子,武功自然不凡。那桓通只是秦廷一个县尉,论武功如何及得上这“将门之后”。   桓通接到线报之后,原想收拾语嫣山庄区区几百家兵只是易如反掌,孰知半路上却杀出项缠这个棘手人物。   但他身为朝廷官吏,到了这个份上,也不由他畏首畏尾。   桓通便哈哈大笑:“好得很!原来朝廷通缉的要犯项缠也窝藏在此。如此倒也省事,待我将你们一并拿下,解送咸阳,便是大功一件。”   项缠冷笑一声:“那要看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桓通挺身上前,骂道:“杀不尽的反贼,吃你爷爷一锏!”抡锏便砸。项缠也不客气,提剑就刺。   陡见一圈剑影,如一蓬寒絮,将桓通围了起来。   二人这一交手,高下立判。那项缠不愧为名将之后,一柄长剑施得大开大阖,逼得桓通只有招架之功。很快桓通大腿吃了项缠一剑,大股的鲜血如绽开的桃花涌了出来。   见那桓通敌不过这反贼,秦军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扎堆子上啊!”呼喇喇一下子跳出二十余名将官,将项缠围住截杀。   这十余人便是这支秦军大大小小的头脑,有二十名百将,四名伍佰主,还有两名军侯。   此时那桓通用一块布带缠住大腿,止了血,又加入战团。他陡然一发狠,招招直指要害,直欲砍翻那项缠,报一剑之仇,气势上似比刚才盛了不少。   场上形势逆转。只见项缠双拳难敌众手,在众秦将围攻下,支支吾吾,眼看不敌。   张珢在门前看得心急,“此时庄中以项缠武功最高。若项缠招架不住,众人又怎生逃出重围?”一身冷汗,直浸后背。   骤见一道剑光,如匹练般铺了过来。一人大喊:“项先生莫慌,我来助你!”却是韩淮楚跳入战团,上来助阵。   张珢妙目紧追着韩淮楚,芳心暗喜,“想不到看似斯文的韩公子,居然也会武功。不知他武功如何?”   只见韩淮楚一柄剑上下翻飞,如失矫神龙,气势如虹。以他与项缠两人之力,硬将局势扭转过来。看他剑术,比起声名赫赫的项缠,也不惶多让。   韩淮楚跟从韩夫人学了半年剑术,此时第一次施展,正好用那大秦将官试招。他愈战招式愈加熟练,越战越勇,不多时已劈倒两人。   张珢心中惊喜交加,刚才替韩淮楚的担心少了一半。暗想这梦中情人,剑术原来不低呢。   那桓通却越战越是惊心,“不知哪里冒来来这个野小子。一个项缠已经够棘手的了,又来了一个,似乎比他更为扎手。”   忽见他一声招呼,秦军中又涌出一队人马,人数有百人之多,一扑而上,将韩淮楚二人团团围住。   这队人马,本将语嫣山庄左翼包围。他们这一扯动,包围山庄的圈子便漏出了一道缝隙。   韩淮楚看得真切,高声呼道:“张公子,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张良会意,率领众多兵将,簇拥着公子韩成,呐喊着从那道缝隙中冲了出来。   这正主要逃,桓通是恼羞成怒。舍了韩淮楚、项缠,来追韩成,高喊道:“休放走了正点子!”   张良本就卧薪尝胆,蓄意起事,平日里家将都训练有素。只见那数百家将,犹如猛虎出林,硬生生从秦军包围中斩出一道缺口,杀出一条血路,纵马如飞,直向远方逸去。   那桓通冲在最前,眼看反贼要逃之夭夭,情急之下,将背后长弓一取,搭箭就射。   只听“飕”的一声,一道箭光如索魂的使者,径向韩成背后追来。   韩成本无缚鸡之力,若这一箭射中,焉有命在?张良救主心切,毫不迟疑,上前用力一推,将韩成推下马去。   那韩成是被救了,张良自己却遭了殃,只见那一箭命中张良胸膛,贯穿而过。   张珢目睹这一切,发出杜鹃泣血般的一声悲呼:“弟弟!”拍马便冲到张良骑前。   此时张良被桓通射中要害,已面如金纸,豆大的冷汗从额头直淌而出。   张珢拉着他弟弟,泣如泉涌,失声唤道:“弟弟,你怎么样了?”张良摇摇头,叹道:“可惜我等不到复国的那一天了。姐姐,这家国复兴的千斤重担,就交与你了。”   张珢紧紧握住张良的双手,却感到张良的手渐渐变得软弱无力。她只觉天旋地转,心中大恸,咽咽哭了起来。   这相依为命的弟弟,世上唯一的亲人,眼看就要舍自己而去。而那光复大韩的千斤重担,却要她一介弱女子来背负,是不是太过沉重?   终于张良不支,手一松,跌落马下。身后秦军一骑飞马赶到,眼看便要将张良尸首踏为人泥。   一道人影倏然而至,却是韩淮楚。只见韩淮楚抬手抢过一杆长枪,疾掷而出。乌虹一闪,刺入马腹,将飞骑硬生生毙倒。韩淮楚抢过张良尸首,跳上马,叫道:“小姐,快走!”   张珢也顾不上满腔的悲恸,一扬马鞭,与韩淮楚和公子韩成,向远方山野逃去。   ※※※   一行人且战且走,也顾不上方向,行了百余里,方将追赶的秦军甩掉。   停下来清点人马,十停中已损失了三停,只剩三百来人。那项缠断后,此时也不知踪影,想必已与众人走失。   众家将一路厮杀逃逸,有不少已经挂了彩。人困马乏,狼狈不堪。   远方的语嫣山庄,只见已燃起雄雄烈火,映得天空中一片血红。韩淮楚对张珢说道:“珢姑娘,语嫣山庄被秦军毁了。”   张珢呆呆地望着家园,淡淡说道:“烧了就烧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韩淮楚将张良从马背上放下,问道:“珢姑娘,你弟弟的尸首,如何安置?”   张珢紧紧抱起张良的尸首,低声啜泣起来。在呜呜的秋风中,听来是格外的酸楚。   一行家兵,看着少主人的尸首,均潸然泪下。   韩淮楚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珢姑娘,还是赶紧把你弟弟埋了吧。”张珢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众人遂挖了个坑,将张良草草埋了。可怜张良生前富甲一方,死后却连草席裹体也不得。   韩淮楚在一边看着张良下葬,疑惑不已,“那张良乃是史书上有名的人物,号称刘邦的智囊,怎会死得如此突兀?张良若死,谁来为刘邦开创大汉江山?难道历史的车轮,会走错了轨道?”   只见张珢止住啜泣,说道:“诸位兄弟,现在语嫣山庄已毁,家是回不去了,不如大伙就此散去。他日若时机成熟,再图一聚。秦军要抓的是成公子和我姐弟,只要各位隐姓埋名,是不会牵连到你们的。”   众人皆道:“我等散去容易,只是大小姐你一人,该当如何?”   张珢说道:“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她黯然望了一下韩成,怅然若失:“成公子,我弟弟生死事小,只是这复国的大业,不知何日才能完成。”   “这些人念念不忘复国。他们怎知这复国之梦,犹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是永远不会实现的。”听着那张珢的话,韩淮楚心中油然生出一阵感慨。   于是众人辞别张珢,自行散去。偌大的山林,只剩下韩淮楚、张珢、韩成三人。   那韩成也拜别道:“珢姑娘,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也要走了,你可要保重。”   张珢双目肿胀,酸楚地问道:“成公子将去何处?”韩成答道:“故太傅殷让隐居于魏地,前日遣书。我欲投身他处。”   张珢道:“成公子千金贵胄,一路小心。”   ※※※   韩成的背影走远。张珢将一双妙目看向韩淮楚,问道:“韩公子,你欲何往?”   韩淮楚答道:“我欲去魏地清溪,寻一高人,向他学习兵法。”   张珢俏目一亮:“公子可是要去鬼谷?”韩淮楚诧道:“珢姑娘,你如何得知?”   张珢说道:“欲拜纵横大师清溪隐叟鬼谷悬策为师者,天下数不胜数。” 第八章 初夜缠绵   张珢接着说道:“韩公子你可听说过苏秦、张仪?”韩淮楚回答道:“谁人不知二人合纵连横,纵横捭阖,将天下诸侯玩弄于股掌之间。”   张珢又问:“那公子可听说过孙膑、庞涓?”韩淮楚答道:“孙庞斗智,二人皆是军事大家,又有何人不晓。”   张珢便道:“这四个不世出天才,均出自纵横家鬼谷子王诩门下。那鬼谷悬策乃王诩第五代传人,人称清溪隐叟。不知他原姓什么,听说他连姓都改为鬼谷。天下英雄,慕其名想拜在他门下的实在太多。只是他择徒甚怪,不知韩公子可清楚他的择徒规矩?”   韩淮楚说道:“不就是相一下面么。”张珢道:“休小看这相一下面。一百人中,有一人被他相中也就不错。公子可有把握被他相中?”韩淮楚说道:“我有韩非夫人一封荐书,想必他会看在那荐书份上,收我为徒。”   张珢螓首微摇:“无用。纵是天皇老子的荐书也无用。只要他一眼相不中的,便再也无缘拜在他门下。”韩淮楚微笑道:“不试试如何知道?”   张珢妙目紧盯着韩淮楚,沉思半晌,忽然编贝一咬,毅然说出一句话来:“我与你一起去拜师!”   韩淮楚听罢,吃了一惊,问道:“你一个弱女子,跟我去学兵法做什么?”   张珢正色道:“女子便不能带兵打仗吗?古时商王武丁妃好,还领三千带甲伐羌呢。”   韩淮楚讶然道:“原来你要学那花木兰,做个巾帼英雄。”   张珢诧问道:“花木兰是谁?”   韩淮楚心道一声汗,“花木兰是什么时代的人,她怎么可能知道?”   他只好转移话题,问道:“不知清溪隐叟可有女徒弟?”张珢摇了摇头:“听说他只收男弟子。”   韩淮楚惊讶道:“你明知他不收女弟子,还去找他作甚?”张珢俏脸微红,轻声说道:“我自有办法让他收我为徒。”   韩淮楚脑里念头一闪,冲口而出:“敢不成你要学花木兰女扮男装?”张珢见心思被猜中,点头道:“我正是要女扮男装。请问公子,你所说的花木兰可也是位女子?与公子有何关系?”   韩淮楚又是大汗,被张珢问起,只好信口开河,胡诌道:“花木兰是我同乡一位奇女子,女扮男装,代父从军。”   张珢不由俏眸圆睁,脸现敬意:“当世果有这等奇女子么?不知小女子是否有缘得见?”   “等你活够一千多岁,就可以见到了。”韩淮楚心想。嘴里却说:“姑娘如何扮作男生?”   张珢答道:“我自小从异人处学过易容之术,扮个男子却也不难。”   韩淮楚随口笑道:“姑娘慧质兰心,清丽脱俗。不知装成男生,会是个什么样子。”   与韩淮楚结识,张珢这是第一次听韩淮楚称赞自己美貌,不由又羞又喜。粉颈低垂,幽幽说道:“韩公子人中龙凤,小女子似乎见过公子,与公子有缘呢。”   韩淮楚闻言一震,急道:“珢姑娘也曾见过我?”一字“也”,将自己心中的秘密暴露出来。   张珢见他话中加了个“也”字,疑惑道:“难道公子也在梦中见过我?”   韩淮楚点了点头,随口吟道:“梦里寻卿千百度,蓦然回首,伊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张珢美眸紧盯着韩淮楚:“公子出口成章,才思敏捷,说得出这么美妙的句子,小女子佩服至极。我们均在梦中相见,你说这事奇不奇怪?”   说起来韩淮楚自己也不相信,那梦中萦回的情人,竟会是两千多年前,留侯张良的姐姐,眼前冰清玉洁的张珢。这跨越时空的梦中情缘,是不是太夸张了。   既然二人都在梦中相见过,想必也不是偶然。难道自己与那张珢,正是老天安排的伴侣?   ※※※   韩淮楚正胡思乱想,手已被一只柔荑握住。他一抬眼,已见张珢希冀的目光。韩淮楚望着眼前的玉人,心猿意马,一抬手,搂住张珢盈盈一握的纤腰。   张珢喜滋滋唤声“信郎”,将身子埋在韩淮楚怀中。   鼻翼中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怀中美眉的娇躯如软玉温香。   韩淮楚委实吓了一跳,实想不到张珢竟然如此主动投怀送抱。   其实秦汉时期,男女关系十分开放。年轻人敢爱敢恨,不似后世那般矫揉造作。张珢的举动,在当时一点都不奇怪,倒叫韩淮楚这个现代人有点消化不了。   美眉主动投怀送抱,韩淮楚要是拒绝,笔者与读者都要送他到精神病院。韩淮楚没有辜负大家的殷切希望,伸出猿臂,紧紧抱住张珢的娇躯。   秋风萧索,“呜呜”地吹在二小身上。二人似乎分毫不觉,只顾紧紧拥抱。只听“砰砰砰砰”,两颗年轻的心在激烈跳动。   盖因那倚梦缠绕二人太久。此时见到梦中的他,犹如久困沙漠的孤旅,忽然见到了绿洲。   ※※※   旖旎良久,二小终于分开。韩淮楚自觉有点饥饿,问道:“珢妹,你可饿了?”张珢点点头:“是有点饿。只是此处荒山野岭,哪来食物充饥?”   韩淮楚道:“这个容易。珢妹,你且稍等片刻。”说完将身一纵,奔出数步,消失在树林中。   韩淮楚入到深林,果不愧久经野外求生训练,不多时已猎到只野兔。他扛了兔子,兴冲冲跑回来,说道:“珢妹,食物来了。”   张珢秀眉一蹙:“兔子没烤熟,怎么吃啊?”   韩淮楚熟练地拾来木柴,生了一堆篝火。将兔剥了皮,架在火上炙烤。不多时,兔肉烤熟,诱人的肉香飘出。韩淮楚用匕首切了一块,递给张珢:“珢妹,你试试味道如何?”   见爱郎动作如此熟练,张珢会心地望着韩淮楚,问道:“信郎,你可否告诉我你的身世?”韩淮楚答道:“我是淮阴城贵族之子,家道破落。有幸遇上韩非夫人,随她练过几天武功。”   张珢甜滋滋接过兔肉,品尝了一口,赞道:“真香!”韩淮楚笑呵呵道:“要是有佐料会更香。”   ※※※   二人吃过兔肉,精力恢复不少。携了手,一起下山。   时已是下午。张珢到了前方镇集,买了两匹骏马。看见镇上已张贴榜文,却是悬榜缉拿韩公子成与张良姐弟。   二人忙找了一家客栈,躲了起来,商议明日便赶路去清溪。   到了晚间,吃过饭,韩淮楚沉沉睡去。   ※※※   韩淮楚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只因昨日的厮杀,整日的奔波劳累,让他十分困乏。   正迷迷糊糊间,眼前忽现出一个美女,明眸皓齿,螓首蛾眉,风姿绰约,娥娜翩跹。   韩淮楚对这面容再熟悉不过,只因这女子太多次出现在自己梦中。他以为又在做梦,惊喜地叫了一声:“你!”   美女坐到韩淮楚床边,手指放到樱唇边,“嘘”了一声,示意韩淮楚噤声。韩淮楚便不再言语,只痴痴地望那女子。   女子缓缓脱下长裙。只见削肩如玉,肌如雪晕,一抹酥胸,摄人心魂。韩淮楚不由看得呆了。   女子双颊生晕,低下头,轻启檀口。一道丁香,已如灵蛇般钻入韩淮楚口中。韩淮楚吸吮着香舌,只觉气若幽兰,浑身飘了起来,似已在云霄。   那女子更进一步,掀开韩淮楚被子,鬓乱钗横,娇躯贴了上来。韩淮楚伸手搂住女子胴体,软玉温香,抱个满怀,不由自主便在她滑如凝脂般的娇躯上探索。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陋室中,春光无限。若有人看了,会只羡鸳鸯不羡仙。   ※※※   翌日,晨曦透窗而入,韩淮楚不由悠悠醒来。   他慵懒地睁开眼,望了望窗外的太阳,只觉这一觉睡得十分甜蜜。   他忆起仿佛昨夜做了一个好梦,见到了他的梦中情人,还与她共度了春宵。   心中陡然一惊。环顾四周,只见罗衾上殷红点点,狼狈不堪。   “难道昨晚发生的不是梦,而是真的?那么与我云雨巫山的梦中情人是谁呢?难道是张珢?”   韩淮楚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连忙穿好衣裳,走到长廊,便去敲张珢的房门。   只听一声低沉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是谁?”   “张珢屋中,怎会有个男人?”韩淮楚心中大奇。   一连串怪诞的事情,给他的震惊,让他还来不及接受与消化。   韩淮楚只觉口舌发干,干咳一声道:“是我,韩信。不知是哪位朋友在里面?”   门“吱”的一声打开,迎面走出一位浊世翩翩佳公子,身着长衫,手持折扇,足踏皮履,发上束巾,丰神俊朗,面如冠玉。   韩淮楚更加吃惊,原来这位少年,正是他在梦中见到的那位。   一个张珢——自己的梦中情人已令人惊异,又出现另一个梦中人,叫韩淮楚百思不得其解。   韩淮楚收摄心神,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那公子拱手道:“小弟姓张名良,字子房。不知阁下为何造访?”   韩淮楚双唇张作“O”字型,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这位张良。那张良“扑哧”一笑,娇声道:“信郎,你不认识我了么?”   韩淮楚指着“张良”,恍然大悟道:“你是——珢妹。”   张珢将身埋入韩淮楚怀中,嫣然一笑,说道:“信郎,是我。”   “原来珢妹已用易容术装成男生,而且用了她弟弟的名字。”韩淮楚一时恍然大悟。   “这样说来,那助刘邦运筹帷幄,得到汉室江山的留侯张良,便是这纤纤的弱女子张珢了。而自己,这个来自未来的冒牌韩信,竟与这历史传奇人物,发生了一段缠绵的爱情!”   ※※※   “昨夜?”韩淮楚似笑非笑地问道。   张珢将头低垂,脸上娇羞无限,便似那初嫁的新娘,嫣红透颈,那神态哪似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耳边只听张珢嘤嘤低语:“现在到处是缉拿我的悬榜,而小妹的国仇家恨还没报。只有剪这青丝,扮作男生,寻机找秦王羸政报不共戴天之仇。小妹想在剪这青丝之前,最后体会一下做女人的滋味,唯有将这清白之身,交与信郎你了。”   “靠!原来小生这飞来的艳福是这么回事!真是太便宜我了。”   韩淮楚不由调笑道:“为何说最后,难道没有以后?难道我们不能做一对夫妻,比翼双飞?”   张珢将脸一板,正色道:“昨夜之后,我便是张良,张良便是我。这世界上,便再无张珢了。信郎啊,你想我扮成一个男子,如何能与你在一起?”   听张良说得正经,韩淮楚有点激动道:“你这又是何苦?”   张珢泣下两行,说道:“我又何尝不想与公子你比翼双飞,相伴一生。可这世上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太多太多的坎,等着我去迈。我弟弟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昨日撒手离我而去。国仇家恨,都压在我一人身上,不得不报。”   韩淮楚闻言,不由长叹一声:“珢妹,你心中的苦,我能理解。”   张珢抬头给了韩淮楚一个长长的吻,然后毅然将螓首扭开,说道:“韩公子,从今以后,你就忘了你的珢妹,忘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吧。你要娶妻生子,小妹绝不阻拦,千万不要以我为念。”   韩淮楚听着黯然神伤,说道:“我怎又能将你忘掉?”   只听耳畔张珢娓娓说道:“乱世之中,哪容儿女情长?就让我做公子一生的红粉知己吧。”   留侯张良岂能与汉大将军韩信结成夫妻?   韩淮楚从未来而来,早知自己与这“张良”是没有结果的。闻言顿时心中一呆。   ※※※   笔者有没有搞错,留侯张良竟是个女子?是不是没有读过汉史,在这里胡编?   “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余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节自《留侯世家》   笔者从大量文献资料中发现,张良极有可能是女嘀。本书将以女性的身份打造留侯张良!!!!! 第九章 汉初四杰   在河南省云梦山,龙泉和仙泉在映瑞池汇流成溪,沿五里鬼谷潺潺流入清水河,人称清溪。   清溪之水清澈晶莹,曲曲弯弯,在五里鬼谷中绵延穿行。风顺水湍,时隐时现,神秘叵测。有时涓涓细流,叮咚作响。有时潜入地下,虽看不到溪水,却能听到水声潺潺。陡峭处常常掀起层层波浪,汹涌澎湃,涛声贯耳。平缓处,溪边常常聚着一片湖水,清澈见底,如镜似鉴。   清溪之畔,峰峦叠嶂,绝壁悬崖,岩壑凝翠,野卉满目,百鸟喧鸣。令人心旷神怡,飘飘欲仙。   半山亭处,聚满了人。老少高矮,文人武士,熙熙攘攘,竟汇了有百人之多。   今日乃月初,也是清溪隐叟出关的日子。每到这一天,总有那么多人,慕名来到这“革命胜地”,求清溪隐叟收徒。鬼谷门人,早已见怪不怪。常准备些茶水点心,供人解渴充饥。   韩淮楚与张良,跻身在这百来人中。因他们一个清秀脱俗,一个俊雅神武,显得有些骄骄不群。   当然,张良是以男子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而人群中,有一个人眼光闪烁,对他们这两人特别留意。   这人粉面朱唇,隆鼻星目,长身玉立,倜傥不羁。看来也是一位大帅哥。   他寻了个机会,挤到韩淮楚身边,拱手道:“在下阳武陈平,不知二位兄台如何称呼?”   “哇晒!这名字怎么这么如雷贯耳!”   韩淮楚当然知道遇到的人是汉初四杰之一,大汉开国功臣,后来的汉相陈平。想不到这大名鼎鼎的陈平也会在这里被自己遇到。   韩淮楚便与张良答礼。韩淮楚答道:“我是淮阴韩信,这位是城父人张良。陈公子也是来拜师学艺的么?”   陈平道:“能得世外高人耳提面命,幸何如哉。但不知我能否过得了相面那一关。”   人群中就有人说道:“听说一大群人拜师,清溪隐叟一个也瞧不中的事经常发生,不知我们这群人里,能有几个被他相中。”   另一人大声说道:“如被他老人家相中收为徒弟,学到本事,便如鲤鱼跳过龙门,出将入相也不难了。”   陈平听到嗤之以鼻,对韩淮楚说道:“你瞧这帮俗人,拜师只为做官。”   韩淮楚问道:“陈兄今也来拜师,却是为何?”陈平挺胸道:“只为抒平生之志。”   张良闻言击节叫好:“好个抒平生之志!陈公子,他日有缘,小弟定要与你浮一大白。”   ※※※   说话间,从山上走下一人,身着青衫,气宇不凡,来到半山亭处,朗声道:“在下萧何,鬼谷道场管家,特来恭迎各位。”   韩淮楚听到来者是萧何,心中又是一震,“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别多。随便拿一块石头砸去,都会砸到一个名人。”   来人可是与他有莫大关系的萧何,韩淮楚不由多看了几眼。他心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个人可与小生的一生荣辱息息相关。他怎么不在沛县做县吏,却在鬼谷道场做了管家。看来书中所写也并非正确。   却见那萧何身材高大,长髯浓眉,目光炯炯,显得极为干练。   众人围住萧何问道:“纵横大师何时才能出来面见我们啊?”萧何答道:“他老人家每月初正午出关。各位稍安勿躁,此处有些茶水点心,可解饥渴,不妨安心等候。”   ※※※   山道中忽飘来馥郁的香麝之气,沁人心脾。众人寻香望去,从曲折的羊肠小道上出现一个绝色美女。那美人身材纤长,披一白色的长裙,随风轻飏,秀发如云,眼若秋水,肤如凝脂。好似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个集山林毓秀,日月精华于一身的精灵。   韩淮楚从现代而来,见过的校花,电影明星也不少,但此时只觉得她那份万斛的风情,却胜过了世上任何一人。什么倾国倾城,天姿绝色,用在她身上仍觉不够。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的美丽,那便是魔力。那绝色美女似乎有种魔力,能慑服世上所有的男子。   众人皆是看得如痴如醉,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的旷世佳人。今日是清溪隐叟开关择徒的日子,却不知这位美人,到此何为?   萧何迎了上去,问道:“姑娘何人?何故莅临我鬼谷道场?”那女子施了一礼,仪态万方,说道:“小女虞芷雅,代师傅钜子莫庄传书而来。”   众人听得明白,原来这旷世美女乃是墨家钜子的徒弟。   战国末年,墨家渐趋势弱,一分为三,有楚墨,齐墨,赵墨三个行会。而秦始皇统一天下,却也促成了墨家的再度统一。只因墨者都意识到,只有合并才能强大。墨家学派思想包括十大主张,其中兼爱,非攻是墨家思想的精髓所在。申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害,一直便是墨者行事的宗旨。   看那虞芷雅姑娘,布衣钗群,身上无任何饰物,着装极其简朴,正应墨家“节用”主张,因所有墨者均排斥奢侈。   萧何心里清楚墨家钜子莫庄是门主的老友,当下客气地说道:“原来是贵客光临,失礼失礼。只是门主须待午时方能出关,请姑娘随我到道隐场雅舍小憩,等待门主出关。”   虞芷雅莲步轻移,便随萧何上山。众人凝望着她的背影,只到伊人已消失不见,犹不舍收回目光。   那陈平显得有点怅然若失,摇头晃脑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韩淮楚戏谑地问道:“陈兄因何诗兴大发?”   陈平神色自若,说道:“君子爱美,有何不可?”   人群中突有一人道:“陈平兄,听说你家嫂子生得十分美貌,比那虞姑娘如何?”   陈平脸色陡变,斥道:“我与我家嫂子清清白白,不容无聊之徒诽谤。”   韩淮楚不禁哑然失笑。后世有传陈平盗嫂,也不知是真是假。今看那陈平貌比潘安,心志高远,定不会做出盗嫂的劣行。   众人于是继续静静等待,直至正午。此时已到清溪隐叟出关的时辰,却仍不见山上有何动静。众人不免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遥遥只见萧何的身影从山上走下,众人喜道:“萧管家来了,想必清溪隐叟出关了。”   萧何径直走到众人面前,高声道:“门主突然有要事在身,无暇接见大家,请大家在此静心等待。”众人急问:“萧先生,不知门主他老人家有何要事?”萧何仰首道:“门主要与虞姑娘奕棋。待有了胜负,自会接见诸位。”   大家大老远来到这清溪,眼巴巴地盼着被清溪隐叟相中收为徒弟。而那纵横大师竟将百余来人晾在这半山亭上,却有闲情怡致与旷世美女奕棋,真叫人哭笑不得。   古时奕棋甚慢,少则数个时辰,多则好几日。等这棋有了胜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张良笑问道:“听说清溪隐叟奕术高明,为天下之冠。那虞姑娘怎敢与他老人家对局?”   萧何故作神秘道:“那虞姑娘,何止敢与门主对奕。更为甚者——”话到此处停了下来,卖了个关子。   众人皆伸长脖子,发问道:“怎样?”   只听萧何继续说道:“而且,她还与门主立下了赌约。”   众人哗然。那姑娘与清溪隐叟下棋还有赌约,不知是什么彩头?竟能引起清溪隐叟的兴趣?   大家不由都起了兴趣,想知道这盘棋的赌注是什么奇物?于是都竖起了耳朵,想听萧何解出谜底。一下子山谷里寂静无声。   萧何见大家都静了下来,也就不再卖关子。说道:“墨家此次派虞姑娘前来,是想觑探我们祖师爷王诩传下的《鬼谷子十四篇》。”   众人一听,咋舌不迭。这《鬼谷子十四篇》乃纵横家不传之秘,纵是自家门徒也难窥全豹,历代唯有接掌门主方得完本。今日鬼谷子第五代传人清溪隐叟鬼谷悬策竟会以此作赌注,想来墨家那一边的赌注也会是同一级数,甘让清溪隐叟捧出压箱子宝贝。   人群中就有人喊道:“墨家究竟拿的是什么宝贝啊,可别把咱们祖师爷的《十四篇》给骗走了。”虽然鬼谷悬策还没答应收他为徒,但那人已俨然以其弟子自居,也不怕大伙笑话。众人却也没理会他,一心等着萧何下文。   萧何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虞姑娘拿来一本书。门主一看,竟是传说中的《霸王神功》!”   四周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霸王神功》乃是江湖上人人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功绝笈。传说若练得此功,天下将无人能敌。没想到这《霸王神功》竟在此出现。   这场赌约,对纵横家自是事关重大。众人欲拜在纵横家门下,自然无有异议,只有默默等待。   陈平忽问道:“萧先生,那虞姑娘棋艺,敢与门主他老人家一较高下么?”   萧何两眼一瞪:“博弈才刚刚开始,虞姑娘棋艺如何,我哪里知道。对了,我要上去观棋,恕不能奉赔大家了。”说罢,转身欲返回。   陈平突喊道:“先生留步!”萧何问道:“何事?”陈平笑道:“烦请先生不时传来棋谱,让我们大家一睹门主与虞姑娘的精湛棋艺。”   萧何心想就你花花肠子多。但转念一想,不妨把棋谱传与众人观看,也让大家惊艳一下门主的棋艺,扬扬本门的威风。于是爽快道:“好说。”话毕径直向山上走去。 第十章 三劫连环   过了半个时辰,有一小僮下山送谱而来,并带有棋具以便众人打谱。众人问:“萧先生为何不亲来?”小僮答道:“萧先生顾了看棋,不能下山。”   众人讶然。想来那棋让萧何不肯下山,必甚为精彩。便去观赏那棋谱。   大家欲投身纵横家,熟谙兵法的不在少数。学兵法的免不了学习围棋,百十人中,泰半会弈。于是一个个聚精会神地观看打谱。   韩淮楚在后世也是个围棋高手,有业余四段的水平。便见猎心喜,一心揣摩起来。   只见黑白均占边角开局,错落有致。执白的乃是鬼谷悬策。想他自持身份,让先手与后辈。棋盘上寥寥落了二十余手。   众人看到,均说道:“清溪隐叟乃奕林高手,棋艺自不言而论。那虞姑娘布局也堂堂正正,无甚不妥,看来已得奕理真味。”   不久,又有棋谱传来,盘上落了五十余手。   众人看后讶然。原来盘上已风云突变。   只经过简单的排兵布阵,一粒黑棋已单刀直入,只身闯入白营,似一支奇兵,欲将白营洗劫一空。众人道:“虞姑娘胆识过人。黑棋势大,她居然敢落子于此处。”   韩淮楚看那黑子落处,正点在漫天的白势合围的一道缺口。叫白棋攻也不是,守也不是,如鲠在喉。   一人说道:“清溪老臾老谋深算,不知他如何对付虞姑娘这一落子?”   众人正在寻思,小僮又传来棋谱。却见枰上白棋弃那闯入白阵的黑子不顾,也投了一子于黑阵。   这是鬼谷悬策的高明之处。既不好应,便放之不应,深得棋谚精髓。   而虞芷雅的黑棋,也不顾鬼谷悬策如此应对,便在白阵中蔓延生根。犹如一条灵蛇,反要吞噬一串白子。   这一局棋,看来已不能用简单数子来定输赢,必将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方被彻底吞食为止。   棋谱频频传来,大家仿佛见盘上有千军万马,金鼓齐鸣,三军辟易,斩将靡旗。几路龙蛇一起厮杀,乱作一团。真是个刀光剑影,起伏拓宕,扣人心弦。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想不到虞芷雅那旷世佳人,竟敢向鬼谷悬策这等奕林高手大开杀戒,棋艺上似乎不惶多让。   此时众人心想,就是最后没被鬼谷悬策相中,有幸见到如此佳人,欣赏到如此棋局,也不枉此行了。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已到傍晚时分。此时棋枰上争斗已白热化,有数处已挑起了劫争。每子下去,似乎胜负之数便会颠倒。   众人觉得不过瘾,已等不及传谱。陈平向那小僮提议,欲上山亲眼观战,先睹为快。不多时,小僮下山传话,说道:“门主准了。”   ※※※   两块巨大的圆石,一淙玉带般的小溪。溪水湍急,直泻而下,虽没有“疑似银河落九天”之势,却也溅起了一蓬不大不小的浪花。   一位高瘦的老者,相貌清矍,颔下飘着一缕银须,端坐在石桌的一旁,仙风道骨,神态飘逸。而石桌的另一边,翩然坐着一位佳人,正是墨家弟子虞芷雅,仿佛若轻云之蔽月,飘飘若流风之回雪。   石桌上置了一张木枰,枰上星星点点布满了黑白双色棋子。一老一少,此情此景,只让人仿佛来到仙境,见到画中之人。   一群弟子中,有赳赳武夫,有斯文儒客,均垂手低头,围站在师傅两侧。靠清溪隐叟最近的乃是管家萧何。   枰前两人,正聚精会神凝视着棋局,众人上前,仿佛不曾察觉。   有人悄悄询问萧何,棋局进展如何?萧何苦笑着摇摇头:“似乎此局已陷入三劫连环,难分难解的地步。”   众人一阵哗然。那三劫连环的棋局十分罕见,据说万盘棋中,偶得一见。仔细一看,果见枰上劫争纷纷,难已解消。有数处劫争,竟被另处当作了劫材。   按围棋规则,三劫连环,互不相让,棋已无法奕下去,便算平局。这一场豪赌,眼看便要不了了之,但不以和棋告终,又能如何?   鬼谷悬策摸了摸银须,微笑道:“虞姑娘,这棋已无法再奕下去,你看如何论处?”虞芷雅说道:“但凭前辈。”鬼谷悬策就道:“按围棋规矩,以平局论处,如何?”虞芷雅淡定道:“只有如此。”   鬼谷悬策哈哈一笑:“看来姑娘赢不走我那《鬼谷子十四篇》,我也留不下姑娘你那《霸王神功》。”说罢信手一挥,枰上黑白两子均已拂乱。   ※※※   人群中忽有一声传来:“且慢!”众人循声看去,均想何人如此放肆?   鬼谷悬策炯目睥睨人群:“是何人喧哗?”   韩淮楚从人群中站出,躬身施礼道:“在下淮阴韩信,对此棋局以平局论处,不敢苟同。”   鬼谷悬策目光如锥,将韩淮楚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轻轻一笑,说道:“小子,你可是为拜师而来?”   韩淮楚答道:“正是。晚辈尚有韩非夫人亲笔荐书一封。”鬼谷悬策手一摆:“不用了,老夫从不理会什么荐书。”   他突然话峰一转,说道:“但你这徒弟,我收了。”   众人哗然,纷纷向韩淮楚投以羡慕的眼光。   韩淮楚见自己被相中,心中欢喜,赶紧行礼叩头唤了声师傅。   鬼谷悬策颔首受了韩淮楚一拜,问道:“徒儿,刚才为何对棋局结果有异议?”韩淮楚说道:“只因徒弟觉得此局另有解法,方才冒昧进言,还请师傅见谅。”   鬼谷悬策“哦”了一声,说道:“可惜棋局已毁,再难续弈,又能如何?”   韩淮楚不动声色,掂起棋子,一颗一颗放回枰上。不一会儿,枰中棋局又恢复如初。   鬼谷悬策赞道:“想不到徒儿你还有复盘的本事,这么多的手数你竟能记起,也真难得了。”   韩淮楚淡淡道:“师傅过奖了,复盘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之能。”一抬眼,却见那边虞芷雅一双剪水般的瞳子正向自己投来。   韩淮楚道:“这局棋按常理应以和局告终。不过——”鬼谷悬策问道:“不过什么?”   韩淮楚道:“如果换了我下,便是另一番结果。”鬼谷悬策道:“好,就让你试试。你是想执白子,还是黑子?”   韩淮楚道:“听凭师傅。”鬼谷悬策“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无论下黑子,还是下白子,你都有把握么?”韩淮楚点头道:“不错。”鬼谷悬策道:“好,你且执黑子,老夫与你对局一盘。”   一旁的虞姑娘婷婷站起,让位于韩淮楚。韩淮楚面对师傅而坐,说声:“得罪了。”掂起一颗黑子,在白空中一点。道声:“师傅,请!”   鬼谷悬策一看,那黑子点在自己空中,却是根本不能存活。不由恼道:“怎能这么下?”韩淮楚又道声:“师傅请。”   鬼谷悬策仔细看那粒黑子,正在自己的基本空中。若不应那黑子,便要蔓延生根,无可奈何跟应了一手,欲将黑子就地消灭。   几粒子点下,黑子白子顿时战作一团。   韩淮楚在黑空中走了几手,又停住不动。转头走那死缠不休的劫争。鬼谷悬策再去应劫,韩淮楚一口气将劫争走完,只致最后一气,鬼谷悬策一步便能将一大把黑子提尽。   鬼谷悬策正自得意,却见韩淮楚又弃那劫争不顾,回头动那团白空中的黑子。   鬼谷悬策凝神一望,发觉上当,心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此时那团黑子,已变作天大的劫材。无论鬼谷悬策是一口提清劫争,还是舍弃劫争,消灭黑子,数起子来,结果都是一个字——输!   鬼谷悬策微微颔首,笑眯眯道:“小子,果有你的,老夫竟中了你的圈套!这局算老夫输了。”   虞芷雅上前盈盈一拜,对韩淮楚说道:“公子高棋,可否让小女子一试?”韩淮楚道:“姑娘请。”   这次换作韩淮楚执白,虞芷雅仍执黑。她学着韩淮楚,也在白空中投入一子。   韩淮楚不动声色,也跟了应,专心致志消灭这队黑子。   虞芷雅便走那劫争,韩淮楚却不肯应,在自己空中多点了一手。这一子正中要津,那片黑子纵是再下三手,也翻不起浪了。   虞芷雅便去消劫,不过那劫须得几手方能消尽。待要继续行棋,又因另外两劫牵掣,棋局又陷入三劫连环的古怪局面。   虞芷雅妙目凝望着韩淮楚,朱唇轻启道:“如此这般,这局又和了。公子以为如何?”韩淮楚点了点头:“只得如此。”   鬼谷悬策哈哈一笑,骂道:“臭小子,摆了你师傅一道。赢了你师傅,却与女娃子战成平手,胳膊肘竟向外拐。”   韩淮楚脸红道:“只因师傅一时疏忽,中了徒儿圈套,虞姑娘用同一圈套来套我,徒儿不往里跳,这种局面只能打和。”   他偷偷抬眼望了一下虞芷雅,只见她神色自若,脸上波澜不惊,似乎鬼谷悬策方才戏谑的话,与她毫无关系。心道一声,“好个冷美人!” 第十一章 张良拾鞋   虞芷雅乃墨家钜子莫庄新收的得意弟子。   莫庄与鬼谷悬策本是老友,棋艺一直逊于鬼谷悬策一筹,从未赢过一次。不料临老收了这位兰质蕙心的女徒,也是他关门的弟子。虞芷雅悟性甚高,师门绝技均很快学会。莫庄常与她切磋围棋,不料虞芷雅很快棋艺大进,反要让莫庄三子。   而鬼谷悬策与莫庄对弈,也只敢让两子。莫庄心忖徒弟棋艺已超过老友,便遣虞芷雅至清溪鬼谷,用话套住鬼谷悬策,欲下棋赌那纵横家不传之秘——《鬼谷子十四篇》,用以为饵的乃是一本绝世武功秘笈《霸王神功》。   殊知人算不如天算,这棋居然下成了三劫连环的局面。   虞芷雅无奈,只有告辞,移步下山。   众人目光,又尾随这旷世佳人而去,浑忘了自己上山来的目的。   鬼谷悬策干咳一声,众人方才回过神来。鬼谷悬策笑道:“都去看女娃子去了,就没人顾上我这糟老头了。”众人一听,纷现惭色,心中想起来鬼谷的目的,将追随佳人的目光引回。   鬼谷悬策道:“天色已晚,让大家久等了。这样吧,老夫就在此处与诸位相面。萧何,你且将大家一一引来。”   纵横家弟子中站出一人,说道:“师傅下棋累了,何如弟子为师傅代劳。”   只见这人中等身材,国字脸,长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仔细一看,脖子竟未洗净,看来不大爱修边幅。   鬼谷悬策点了点头,说道:“蒯通,我那相人之术,你已学得差不多了。这次就让你练一练。你先与我把把关,有什么良材美质,再引来见我。”话毕,便坐一旁闭目养神。   ※※※   于是范阳人蒯通,鬼谷悬策的二弟子,开始为众人相面。萧何一一将人络绎引到他面前。   十余人过去,蒯通一直摇头。那些人未被他相中,也就意味着自己命中无贵格,注定碌碌无为,只有黯然离去。   只听萧何唤声:“阳武人陈平!”陈平闻言趋前。蒯通凝视陈平一阵,唤声:“师傅,这位公子如何?”鬼谷悬策睨了陈平一眼,手一抬:“收了。”陈平喜形于色,连忙叩头拜师。   “师傅法眼果然厉害,竟相出日后陈平会飞黄腾达。这么看来,他那相术可不是吹出来的。”韩淮楚就在想。   而陈平被鬼谷悬策收为徒弟,便于自己成了同门师兄弟。当下便向陈平称贺。   ※※※   又过了二十人,萧何念一声:“阳城人陈胜!”   韩淮楚一听“陈胜”二字,连忙向那人望去。   只见那唤作陈胜的乃是一农人,面目黧黑,浓眉大眼,胡须茂盛。戴一顶范阳斗笠,足下踏一双麻鞋。目光阴鸷,带有一股杀气。   似这等农人,出现在拜师者中并不新鲜。鬼谷悬策择徒本不论出身贵贱,只看人面相。   韩淮楚来自未来,早知陈胜“揭竿而起”的故事。正是此人,说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两句传世名言,首义反秦,在大泽乡点燃了星星之火,燎原到整个中国。   想不到这陈胜居然出现在鬼谷,也与自己一样欲拜鬼谷悬策为师。   他心想,“如这陈胜被相中,小生岂不是要与这个‘张楚王’做师兄弟了。哇!简直是太夸张了!”   ※※※   蒯通阅人甚快,若不相中,手一挥便被他pass掉了。轮到那陈胜,却停留了良久。蒯通把握不定,问道:“师傅,这人如何?”   鬼谷悬策看了看,准备抬手说收,忽神色一震,继续闭目养神。   蒯通见如此,喊道:“下一位。”   陈胜满脸失望,悻悻而去。   “师傅他老人家眼光到底犀利,竟能看出那陈胜最终成不了什么气候。”韩淮楚心想。   ※※※   又过三十来人,轮到张良。萧何念一声:“城父人张良。”   蒯通盯了张良一阵,说道:“师傅,这位公子如何?”   鬼谷悬策只睨了张良一眼,便道:“这位小友,请移步过来。”张良依言趋前。   只见鬼谷悬策在张良耳边秘语几句。张良面红耳赤,躬身一拜:“多谢门主赐告。张良我虽不能列入门墙,却也不虚此行。”   原想二人同被清溪隐叟相中,一同拜在纵横家门墙之下,早晚相见。不料却是这样一个结果。这就意味着韩淮楚与张良将要分手。韩淮楚看在眼中,又是惋惜,又是为张良难过。   只见张良已走到自己面前,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当着众人之面难以启齿。   韩淮楚便对鬼谷悬策道:“师傅,张公子是我友人,与我同来,我想送他一程。”鬼谷悬策颔首道:“去吧。”   ※※※   韩淮楚遂与张良一同下山,到无人处,问道:“良妹,我师傅是不是看出你身份?”张良螓首一点,说道:“清溪隐叟慧眼如烛,哪里瞒得过他。”   韩淮楚又问:“方才见师傅与你秘语来着。我师傅与你说些什么?”张良道:“你师傅只对我说了十六个字。”韩淮楚问答:“是那十六个字?”   “封侯之命,蛾眉之身,帝师之尊,入我道门。”张良凄苦地吐出十六个字来。   韩淮楚闻言鼻子里就是一酸,叹道:“良妹,你的命太苦!”   可不是,那史书上说良妹以帝王之师被刘邦封为留侯,最终却遁世修道。一生之命,皆被师傅相了出来。   这么说来,自己与她比翼双飞的梦想,只能是水中花,镜中月,一生也不能实现了。   半山亭中,新月如钩。韩淮楚手抚瑶琴,边弹边吟唱:“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一曲弹罢,张良与韩淮楚洒泪告别,少不得依依不舍,不提。   ※※※   话说张良独自一人,黯然独行于山径之中。想到国破家亡,投师无门,爱郎分别,张良忍不住低声啜泣。在这孤寂的山林里,伴着萧瑟秋风,张良的低泣更显凄凉。   只听人声逐渐嘈杂起来,却是一批拜师被拒者下山而来。   有人看见张良,唤道:“张公子,你也被那老道拒绝了么?”张良早已停止低泣,点了点头。那人又说:“张公子,看你身体单薄,若遇强人或野兽恐有危险,不如与我等一同下山,也好有个照应。”张良遂与众人结伴下山。   行到一处,山路中现出一座木桥,木桥在高处,要走一段斜坡才能上桥。   大家正在上那斜坡,忽然一物从桥上坠下,砸中一人脑袋。   那人骂了一句:“他奶奶的,什么东西砸中老子?”   说话之人正是拜师不成的陈胜。砸中他的,乃是一只草鞋。   ※※※   众人都没有察觉到石桥上什么时候坐了个老头。那老头头戴草帽,身披蓑衣,手持拐杖,神情卑猥,却是一个地道的山农。   陈胜怒道:“兀那老头,你为何砸我?”老头淡淡一笑:“老朽不慎坠鞋。年轻人,麻烦你帮我把鞋拾上来。”   陈胜犹怒道:“你把鞋砸了我,还要我替你拾鞋。不砸还你就是好事。”   老头不动声色,说道:“对待长者,是这么说话的么?桥下诸位后生,可有愿帮老朽拾鞋者?”   众人对视,一时无人应答。   张良越众上前,拾过那鞋,走上桥,说道:“老人家,您的鞋子。”老人脸色木然,将脚丫子向张良一凑,说道:“年轻人,帮我穿鞋。”   “这怪老头不仅叫人拾鞋,还要叫张良帮他穿上鞋!好大的架子!”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张良衣着华贵,而那老头却衣衫褴褛。二人地位,有高下之别。众人心想,张良如何能折了身价,为那老儿穿鞋。   陈胜骂道:“糟老头,你也配张公子与你穿鞋么?”   此刻张良也有点愠怒。自己若是男子,替这老头穿鞋也就罢了。偏偏自己是个女儿家。   老头看着张良那神情,哈哈一笑:“年轻人,不愿帮我这糟老头穿鞋么?这鞋一穿,万里江山便唾手可得。谁人帮我穿鞋,便是他的造化。”   张良听他话里有话,留意向他望去。只见他卑猥的神情忽然舒展开来,神态飘逸,飘然有出尘之态。张良心思一动,恭恭敬敬走近,躬身替老人穿上了鞋子。   老头站起身,拄了杖,向张良颔首道:“孺子可教也。五日后寅时,到此桥头等我。”   他睨了睨陈胜,惋惜道:“可惜!可惜!”又望了一眼张良,长叹一声:“天意难违!”拄了杖,慢吞吞走下桥,消失在林壑之中。   那陈胜犹在恼怒:“他奶奶的,弄什么玄虚。”   张良却在寻思刚才那老头说的话,“万里江山便唾手可得”。   ※※※   如是众人下了山,各自分手。张良忆起那怪老头有约定,便滞留山脚。   到了第五日,天刚亮,张良便依约赶至桥头。只见那糟老头已换了身装素,手中拐杖不见,头上戴一顶两尺长的高冠,身着一件褐黄色的道袍,仙风道骨,清逸脱俗,哪里有一点前日卑猥的模样?手抚长须,笑眯眯等着张良,犹如画中之人。   张良躬身道:“道长,张良如约而来,聆听道长教诲。”   老道摇摇头,骂道:“年轻人,居然如此贪睡,比我老头子来得还晚。五日后再来吧。”张良吃愣,想到自己理亏,只好客气地赔不是。   五日后,鸡鸣声刚起,张良已到桥头,想不到老道又早到了。老道责备张良一番,又约五日后再来。   再五日,张良根本不敢睡觉,天不亮就已等候桥头。   过了一会,老道施施然走来,见张良已到,微微颔首道:“这才像话。丫头,你可是身份被鬼谷老道看破,拜师不成,被那鬼谷悬策拒收了?”   张良料不到被这老道猜中,不好意思道:“小女子因是女儿之身,故被鬼谷道长拒之门外。”   老道冷冷一笑:“做他的徒弟,有什么了不起,只能学些兵法辨术,当个文臣武将而已。”   张良便道:“听说苏秦张仪,庞涓孙膑,均出自鬼谷门下,这几个皆是不世出的天才呢。”   老道不屑一顾道:“天才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为帝王所役。”   张良奇怪道:“学有所成,卖与帝王,有何不好?”   老道仰天说道:“你可愿那帝王尊你为师,事事听你之言?”   张良听到这话,如聆妙语,拜道:“请道长赐教。”   老道从怀中拿出一册书简,说道:“我这有帝王之术。原本想赠予那陈胜。孰知——,唉!天意如此,不可违之。”   张良好奇地问道:“道长,这是何书?”   老道一字一顿道:“此乃太公望吕尚遗著《太公阴策》,学得此书,进可成王者,退可为王者之师。”   张良问道:“此书道长原本想赠予那陈胜么?”   老道捋须道:“贫道夜观天象,见魏地上空忽将星云集。更有甚者,竟出现一颗帝星,故来看个究竟。”   张良猜测道:“那帝星可是应在那陈胜身上?”   老道颔首道:“然。只是此星光芒尚且黯淡,还未成气候,有可能蜕化沦为流星。此乃天机,就不多言了。”   张良躬身拜道:“多谢道长赐书,不知道长名讳道号,如何称呼?”   老道肃然道:“我本无形,何用人知。你我若有缘,功成之日,十三年后济北毅城山下,你我有缘当可再见。”话毕飘然引去。   张良匍伏在地,长拜不止。 第十二章 三代齐王   且说韩淮楚与张良分手,独自一人返回鬼谷道场。   正行间,忽听前方树林中传来一阵呼喝打斗之声。他循声过去,只见一男一女,正在厮杀。那男子四十来岁,矮胖结实,相貌凶煞,使一柄三尺长的阔剑。那女子手握柳叶剑,风姿卓越,可不正是那旷世佳人虞芷雅。   而在林中一隅,静立了两人。左边一人,年约三十,弯眉隆鼻,天生一副苦相。右边一人,年约二十,望去温文儒雅。   那打斗者一柄阔剑施得势如雷霆万钧,土尘涤荡,一看便知是上乘剑法。而虞芷雅却剑走轻灵,翩若游龙,招法极其飘逸。   韩淮楚心中大奇,“虞姑娘为何会在此与人打斗?”   只见那虞芷雅翩然如同谪仙,想不到武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精湛娴熟,丝毫不落下风。   那年长男子斗得久了,心生急燥,剑身一摇,啸声大作。无边剑气,如一团寒絮铺出,将虞芷雅周身罩住,已看不清半点人影。   那次长男子在一旁赞道:“老大,好一招浮光掠影!师傅几时把这招传了给你?”   却看那虞芷雅,不慌不忙,甩出一柔长袖,竟如蛇打七寸,从一团漫天寒絮中,辨出剑的路数,不偏不倚,将剑尖缠住。剑光嘎然而止,场上一片寂静。   那次长者击掌说道:“墨家绝技,果然名不虚传!”虞芷雅敛裙道:“田氏三雄,也非浪得虚名。”   年轻的男子说道:“只是今日你若不交出那《霸王神功》,我兄弟却无法交差,少不得你我还得再斗一场。”   虞芷雅冷冷道:“你圣剑门还有什么绝招,不妨都施出来吧。”   ※※※   这江湖上的第一大门派,便是齐地的圣剑门。自稷下剑圣曹秋道仙逝之后,秦王政二十六年,齐国国都临淄被破。剑圣门人,便以曹秋道弟子仲孙玄华为首,创立圣剑门,蓄意光复齐国。齐地拜在曹秋道门下者众多,圣剑门势力,迅速超出江湖上其他门派。   而眼前的田氏三雄,便是圣剑门下一代弟子的翘楚。老大田儋,老二田荣,老三田横。田荣与田横乃是亲生兄弟,而田儋只是他们的族兄。三人均是江湖中成名的高手,此番恰好在附近办事。   绝世武功秘笈《霸王神功》乍现江湖,立即引来圣剑门高手的觊觎。   ※※※   田荣仰天打个哈哈,说道:“我们兄弟,论单打独斗是不如姑娘了,只好一起上。得罪了!”话音一落,田氏兄弟身形快速移动,摆出一个“品”字阵法,将虞芷雅团团围住。   田儋高呼一声:“三才剑阵!”骤见三柄形貌各异的长剑,如三条匹练般向虞芷雅铺了过来,铺天盖地,已封住了所有去路!   这“三才剑阵”乃稷下剑圣曹秋道所创。为抵御强敌,弥补个人能力之不足,曹秋道晚年创出这剑阵。剑阵暗合“天地人”三才之数,变化多端,玄奥无穷。   虞芷雅清叱一声,娇躯拔地而起。只听一连串“铮铮”脆响,金铁交鸣,三才剑阵剑影绞破,地上却遗下一柄断剑,正是虞芷雅手中兵刃柳叶剑。   虞芷雅到底是纤纤女流,气力上不占便宜,被肥硕的田儋震断了兵刃!   田儋目现狰狞,喝道:“小美人,还不快交出《霸王神功》!”   虞芷雅不动声色,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囊,掏出金,赤两种颜色的粉末,往皮囊中一洒,用手抖了抖皮囊。“噗噗”数声,皮囊眨眼之间,幻作一只飞鸟,足有桌面大小,飘向空中。虞芷雅足尖一点,跨上飞鸟,飘临半空,姿态飘逸曼妙。   田横诧道:“原来是墨家神器——喜鹊鹰。”   墨家祖师墨翟好学而博,精于手工,传说他用木头削成的车轴,能载重六百斤,皮囊制的飞鸟,能滞留空中几个时辰。当时楚国名匠公输盘(鲁班),造云梯之械,欲攻宋。墨子身披蓑衣,只身来到楚都郢劝阻,以碟为械,解带为城,与公输盘比试攻守器械。公输盘施展浑身解数,仍九败于墨子,楚国慑于墨子神技,攻宋之举遂罢。   而这“喜鹊鹰”便是由墨子亲创的器具之一。墨者多任侠,这一派墨者称为“侠墨”,墨子便创制了诸般器械,专用于格斗。   田氏兄弟仍自惊诧,虞芷雅怀中又掏出一物,乃是一条蟒鞭。却又是墨家神器之一的银枫鞭,相传乃墨子斩杀千年巨蟒得来。   田荣厉喝一声:“再战!”田氏三雄又发动三才剑阵,腾空向虞芷雅逼来。   这次虞芷雅居高临下,占了地势之优。将一条蟒鞭施展开来,那蟒鞭好似活物,蜿转盘旋,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田氏三雄,虽发动师门绝阵,却也只堪堪与虞芷雅战成平手。   那田儋突道:“老三,你还没立妻室。这千娇百媚的小美人,我们一起擒下,给你做个老婆如何?”   田横皱眉道:“大丈夫怎能作此行径。”田儋道:“老三不要,老二你意如何?”田荣“嘿嘿”一笑,说:“家中河东狮吼,太悍,实不敢要。”田儋淫笑道:“你们二人既都不要,我就不客气,笑纳了。咱们加一把劲,把小美人拿下,给你们大哥我做第五房小妾。”   虞芷雅知他们故意扰乱心智。奈何污言侮语,不忍聆听,手下一缓,肩头已吃了一剑,一袭袍袖裂开,露出欺霜赛雪的一只藕臂。   那飞鸟原本靠一股气支撑方能飘起,又战一阵,气渐渐泄出,飞鸟缓缓下坠。虞芷雅更为不利,又被田荣一脚踢中,跌落地下。   田氏三雄一拥而上,三柄剑指住虞芷雅。田儋恶狠狠道:“赶快交出《霸王神功》,如若不然,叫你受尽凌辱!”   虞芷雅冷笑一声:“想要秘笈,白日做梦。”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手腕一翻,便向胸口插去。想是她不欲这冰清玉洁的身子落入田儋之手,便欲自尽。   只听场外一人急喊:“虞姑娘,不可!”却是韩淮楚看着焦急,出声阻止。   场中四人目光,齐向韩淮楚投来。   韩淮楚仗剑上前,说道:“待我助你!”   虞芷雅剪水般的瞳子一亮,瞬时又黯了下来,“原来是韩公子。多谢韩公子。只是这田氏三雄皆乃成名人物,你且退下,回去吧。”   韩淮楚大义凛然道:“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圣剑门堂堂大派,想不到竟做出强取豪夺的勾当。”   田儋“哼”了一声,不屑问道:“小子,你是何人?说话不怕闪了舌头。”   韩淮楚道:“吾乃纵横家门下弟子,淮阴韩信是也。”   田横“哦”了一声:“原来是纵横家弟子,失敬,失敬。”此处乃是纵横家道场所在之地。田横心忖不要惊动了鬼谷老道,言语上倒也客气。   田荣冷笑道:“公子想英雄救美,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手段。”田儋不耐烦吼道:“跟这浑小子罗嗦什么,让我来宰了他!”   田儋也不多言,提了那柄三尺长的阔剑,向韩淮楚一剑刺出。   瞬时之间,无俦的剑气涌向韩淮楚。韩淮楚仿佛置身剑海,气也喘不过来。心道,“怪不得圣剑门有如此势利。圣剑门武功,竟一强如斯!”   他蓦地大吼一声,奋力拔出剑,施出韩夫人所传郑氏剑法。   “嘎”的一声,犹如断金戛玉,剑光绞破,火星四溅。   田儋“哦”了一声:“原来浑小子剑法不弱。且再看我一招,天网恢恢!”话毕,一簇剑气如一排栅栏向韩淮楚卷去,那栅栏只要一合围,便是韩淮楚毙命之时。   韩淮楚勉力一挡。长剑脱手,一下卧倒在地,胸前吃了一剑,鲜血尽染长袍。   虞芷雅“啊”地惊呼一声,关切道:“韩公子,伤口可要紧?”   田儋方才那一剑剑刃已划开韩淮楚的肋骨,豆大的冷汗直从额头上滴落,正疼痛难忍,如何会无事?他却强忍道:“我没事,多谢虞姑娘关心。”   田儋狞笑道:“小子,纳命来吧!”拎起剑,向韩淮楚走来。   虞芷雅急道:“韩公子,这事本与你无关,你赶快走吧。”韩淮楚吃力地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这一剑伤得甚重,叫他无法站起。   田儋举起那剑,只如索魂的无常,劈向韩淮楚。   眼见韩淮楚将毙于这一剑之下,殊知怪事陡然发生。   只见韩淮楚不知从怀中掏出什么东东,伸手一挡,“啪”的一声,田儋如中雷击,刹那间呆若木鸡,僵住不动。   田荣田横急问:“大哥,你怎么了?”田儋面现惊惧,只说了一句:“你。”便昏倒在地。   雁行折翼,那田儋被韩淮楚击倒,三才剑阵便无法发动。田荣田横抢过田儋,田荣瞪了韩淮楚一眼,冷冷说道:“韩信,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话毕,二人扛起田儋,头也不回,径向山下行去。   韩淮楚望着田氏兄弟背影,心想这圣剑门的梁子算是结定了。   他刚才中了田儋一剑,胸口兀自疼痛难当。虞芷雅见他疼得咬牙咧齿,忙急步跑过来,关切地察看他伤口。一看惊叫一声:“韩公子,肋骨划开了!”   韩淮楚头一歪,晕了过去。 第十三章 陈平赠画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淮楚悠悠醒来。只见置身于一小茅屋中,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   胸口一阵疼痛传来。韩淮楚忆起自己受了剑伤,感觉胸口已被布包扎,有药物敷在伤口,又是清凉,又是麻痒,甚是舒服。   他满腹狐疑,“是谁将小生弄到这茅屋中来?还替自己包裹了伤口。”   他默默地躺了一会儿,门外忽传来人声:“虞姑娘,是你么?可见到我师兄韩信?”声音很熟悉,正是与自己同一天入师门的陈平。   韩淮楚此时已明白,原来是旷世佳人虞芷雅将自己弄到这茅屋中疗伤。   只听虞芷雅莺声燕语,如珠落玉盘:“原来是纵横家门下。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陈平道:“在下阳武陈平,这位是师兄汉朐钟离昧。”虞芷雅道声:“失敬。韩公子受了伤,正在里面休息。”   门“吱”的一声打开,陈平与一赳赳武夫走了进来。那武夫身高体壮,膀大腰圆,一双眼却熠熠生辉透出几分智慧。这人便是钟离昧,在当日韩淮楚拜师时曾见过。   韩淮楚睁开眼,说道:“陈师弟,钟离师兄,你们好。”陈平道:“韩师兄,你怎会在此?”韩淮楚便将虞芷雅被袭,自己受伤一事相告。   钟离昧眼睁得老大,怒道:“圣剑门竟敢在鬼谷脚下撒野!待我会齐师兄弟,擒住那田氏兄弟,与师弟你报仇雪恨。”韩淮楚摇头道:“切不可为我些须小事,招惹圣剑门这等强敌。”   唏嘘几句,韩淮楚问起陈平师门情况。陈平陡然来了兴致,便将当日在鬼谷道场见过之事告知韩淮楚。   ※※※   那鬼谷道场学分三派。其一便是修道,如鬼谷悬策。相传祖师王诩,便修道羽化而登仙。其二便是学兵法。这一派史上便有著名的人物——庞涓与孙膑。学兵法的以三师兄曲阳人李左车为首,还有弟子大梁人陈余,周叔等人。第三派专学诡辩之术,史上苏秦,张仪便是著名的辩士。这批人以大师兄随何为首,还有二师兄蒯通,儒生陆贾等人。   陈平今日拜了祖师法像,见过了各位同门师兄弟。鬼谷悬策见韩信未归,便让钟离昧,陈平下山来寻找。   钟离昧问道:“韩师弟,你伤可要紧,可否与我回道场?”韩淮楚挣扎欲起,却觉疼痛难忍,不能动弹。   虞芷雅皱眉道:“韩公子初伤,最好不要轻易移动。”钟离昧道:“韩师弟只身一人,没人照料,怎好留在这里?”   虞芷雅淡淡道:“谁说他孤身一人,还有我呢。”   “你?”陈平狐疑地看了虞芷雅一眼,实不相信这谪仙也似的虞姑娘会留在草屋照料韩信。   钟离昧道:“如此也好,师弟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养伤。我们回去,明日与你二人带点家用、食物来。”   于是二人别过,草屋中只剩韩淮楚虞芷雅二人。   ※※※   虞芷雅仍是一副面如止水的样子,说道:“韩公子,你终于醒了。”   韩淮楚问道:“我晕过去多久了?”虞芷雅道:“你已昏迷不醒有十个时辰。我见你伤重,又不能移动,只好就近找了一个草屋,将你抱了来。”   韩淮楚心想我一个大男人被你这纤纤女流抱到这里,该当何等艰难。便要称谢。却听虞芷雅淡淡道:“公子不用谢我。若芷雅未遇公子,还不知如何脱离田氏兄弟魔掌。纵有千难,芷雅也不会弃公子不顾,让你暴身山林。”   韩淮楚又问:“我身上伤口——?”虞芷雅脸色一红,羞道:“韩公子已敷上我墨家独门疗伤圣药黑玉断续膏,只须十天半月,伤势便可痊愈。对了,你该换药了。”   韩淮楚心中明白,那虞芷雅为自己敷药,少不得自己要赤身裸露,故而虞芷雅露出女儿家羞态。   虞芷雅伸出柔荑,便欲解韩淮楚衣襟。   韩淮楚忙道:“不可,还是我自己来吧。”虞芷雅正色道:“你要能自己来就好了。咱们江湖儿女,哪能有这么多避忌。”便解开衣襟,与韩淮楚换药。   韩淮楚感觉虞芷雅纤手肌理细腻,滑如凝脂,抚在自己胸口,只觉如吃了人参果,周身毛孔舒张,飘飘然如身在云端。   ※※※   虞芷雅忽问:“韩公子,昨日我见田儋拿剑刺你,心中万分紧张。却见公子你掏出一个物器,只一挡,那田儋便不能动了。那是什么物器?”   韩淮楚心知那只不过是现代再普通不过的电棍,却又不能说自己从两千多年后而来这种骇人听闻的话。他将电棍掏与虞芷雅,说道是偶于异人处得来之物。   孰料虞芷雅大感兴趣,把玩不休,又问:“什么异人能造此物?”   墨家精于造械,祖师墨翟便是制械大师。经数代能工巧匠钻研,派中精巧物器枚不胜数,但从未听说过有一击便能让人晕过去的宝贝。虞芷雅是钜子莫庄的关门弟子,涉猎墨家各项绝技,制械也是她的强项。见有这神奇之物,不由怦然心动,要看个究竟。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之声。只听钟离昧声音响起:“韩信师弟,三师兄看你来了。”   随钟离昧一起进来的,乃是一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头带角巾,手摇羽扇,儒雅潇洒,透出一股子名士风流。   来人是赵国名将李牧之孙李左车。   ※※※   先插播一下李左车的身世。   且不说李牧大败匈奴之壮举。   公元前233年,秦将桓奇大败赵军,赵国丧师十万。李牧临危受命,击败当时如日中天的秦国名将项少龙与桓奇(见《寻秦记》,反歼秦军十万。桓奇畏罪逃亡燕国,后头颅做了刺客荆轲进见秦王的见面礼。次年,李牧又再创秦军。   公元前229年,秦将王翦攻赵,为李牧所阻。秦王施展反间计,赵王迁误听谗言,诱杀李牧。王翦大破赵军,赵遂亡。   李牧在当时享有极高的声誉。赵国人谈起李牧,均说:“赵之所恃者李牧耳,而赵王卒杀之,以速其亡。”   李左车家学渊源,自幼熟读兵书。李牧被杀后,全家被诛,只李左车被豪侠所救,逃到这魏地清溪,拜鬼谷悬策为师,学习兵法。   ※※※   李左车问候道:“韩信师弟,你可安好?”韩淮楚道:“多谢三师兄关怀,现下已好得多了。”   李左车道:“师弟你那日破解三劫连环难局,妙手如神来之笔,叫我等师兄弟佩服之至。”韩淮楚谦虚道:“师兄谬赞了。”   钟离昧道:“师傅他老人家已闭关修炼。你要学习兵法,可向三师兄请教。”   原来鬼谷悬策大部分时间均在闭关修道。授课之事,一直由大弟子随何,三弟子李左车代劳。李左车对于一干学兵法的师弟,亦师亦兄,在门中有很高威望。   韩淮楚道:“我以后要向师兄多多请教。”李左车谦道:“请教二字不敢,大家一起切磋。对了,师弟你以前可学过兵法?”韩淮楚摇摇头。他虽说在特种部队也学过一点现代战略战术,可对这冷兵器时代排兵布阵,作战技法一无所知。   李左车道:“师弟你入了我门,从头学起,犹未为晚。”便拿出几本兵书,递给韩淮楚道:“你这几日在此养伤,可先读读这几本书。”   韩淮楚一看,却是《吴子》、《尉僚子》、《司马法》几部兵书。当下称谢。李左车道:“师兄你棋艺精湛。战场如棋,师弟你定能学兵法有所成,说不定会后来居上,成就在吾等之上。”   钟离昧拿来食物、家什。二位师兄遂告辞韩淮楚,回鬼谷道场去了。   ※※※   于是韩淮楚安心留在茅屋养伤。次日中午,陈平送饭而来。   虞芷雅正在门外练习剑法。只见她翩若惊鸿,一柄剑施得婉若游龙。陈平见了,不知是惊艳剑术还是欣赏秀色,站在一旁也不言语。   虞芷雅一套剑法使完,裣裙道:“陈公子,你可是为我们送饭来的?”   陈平道:“正是。”忽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另外,在下有件礼物想送与姑娘。”虞芷雅峨眉一挑,问道:“是什么礼物?”   陈平得意道:“在下为姑娘绘得一幅肖像,姑娘你看可似你么?”   虞芷雅展开一看,只见那画栩栩如生,绘的正是自己。画工精细,眉目处极为传神。   虞芷雅淡淡一笑,说道:“陈公子不愧为风流才子。这画画得极好,只是芷雅不能收下,辜负公子美意,还望见谅。”   陈平当即吃楞住,咧嚅说不出话来。   ※※※   原来陈平自信貌比潘安,才高八斗。世上青睐他的美女无数。自从前日一见虞芷雅的旷世姿容,便倾心而念念难忘。   昨日在茅屋外再会虞芷雅,他惊喜之处,更胜于找到师弟韩信。昨夜辗转反侧,不能入寐。起了兴致,作了这幅画。今日鼓足了勇气,来将画赠与他心中的佳人,心想纵不足以博得美人好感,至少也会让她动颜。   孰知旷世美眉虞芷雅,只轻描淡写看了一眼,便将画还给自己。这份拒收的滋味,好生难堪!   在冰美眉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他只有讪讪留下饭菜,悻悻而去。   这幅画便成了他慰藉相思的对象。终于有那么一天,高祖刘邦白登山被围,陈平用这画游说单于阏氏,言道汉宫中有此美人,刘邦要献于单于。阏氏一见画中女子如此美貌,害怕自己失宠地位不保,便吹枕头风让单于放走高祖。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第十四章 心中夫婿   韩淮楚接连数日,在虞芷雅悉心照料下,伤势已遂渐好转。那墨家疗伤圣药,确有奇效。   这几日虞芷雅闲来无事,便与他朗读兵书。韩淮楚只觉这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与自己在特种部队学的大有不同。   过了几天,韩淮楚自觉能起身行走,执意要向虞雅辞行。虞芷雅也不挽留,将剩下的黑玉断续膏给予韩淮楚,叮嘱他按时敷药。突然道:“韩公子,临行前,可否与芷雅奕一局棋?”   原来那日她与鬼谷悬策对奕,被韩淮楚破解了三劫连环难局,一心想与韩淮楚单独较量一下。   韩淮楚心发奇想,“小生这个现代业余四段的功力,不知与当世棋坛高手相比,哪个更厉害一点。”便道:“姑娘相邀,韩信自是乐意奉陪,只是此处没有棋具。”   虞芷雅却早有准备,拿出一套棋具,看来是早就有心要来大战一场。只是碍于韩淮楚的伤势,不便相邀。   韩淮楚就想,“莫不是虞姑娘照料我数日,就是想等小生伤好能弈棋,宰我一刀?”   韩淮楚也不客气,看在虞美人是LADY的份上,让她先行。虞芷雅还是小心奕奕,第一手棋下在角部星位。而韩淮楚第一手棋,却“砰”的一声,敲在了天元。   虞芷雅以极其复杂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当时棋谚云“金角银边草肚皮”,韩淮楚第一手棋,下在了天元,是不是太过托大?   她第二手棋继续占了一个角,而韩淮楚第二手棋更加夸张,占了一个超超高目。   现代围棋理论,早已挣脱过去只占边角的桎梏,目光奔向了辽阔的中腹。高者在腹,早为人共识。   虞芷雅继续占边角,韩淮楚却在中腹造势。那势大得惊人,不是区区缩于一隅的黑地能与之抗衡的。虞芷雅无奈,只有毅然闯进白地。   虽说高者在腹,可这运用之妙,却全在两个字——功底。韩淮楚在互联网上厮杀了几千盘棋,终于熬到了业余四段这个江湖地位,实战经验远非虞芷雅那种闭门修炼所能比的。在盘上便展开了歼灭大战。   虞芷雅也不愧是当世围棋高手,硬要生生逃出。韩淮楚倒也怜香惜玉,并不赶尽杀绝,只施展了几遭手筋,作势便要攻击黑角。这对虞美人是一个严峻的考验。要么逃出中腹巨龙,要么黑角壮烈牺牲。比较一下,还是逃命合算。   韩淮楚施展缠绕攻击之术,转瞬之间,沧海桑田,黑角已被鲸吞,变成了白地。虞芷雅累得香汗淋漓,数一数空,怎么也不够,只有投子认输。   韩淮楚表现的惊人棋艺,让虞芷雅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原以为当今奕林,高手只有鬼谷悬策一人。孰知人外有人,这鬼谷悬策新收的徒弟,竟厉害如斯!   虞芷雅妙目紧盯韩淮楚,说道:“韩公子高明,芷雅自叹不如。”   韩淮楚听着美眉称赞自己,如聆仙乐。一不小心,憋出一句一直想说,却又一直不敢出口的话:“若能与虞姑娘日日手谈一局,夫复何求。”   这几日面对旷世佳人,朝夕相处,孰能无情?韩淮楚经过数日虞芷雅的细心照料,心中早已起了波澜。只是她一直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让他有贼心无贼胆。终于等到这个机会,让他表白一下心曲。   虞姑娘姑射仙子般的娇靥终于有了表情,现出一丝红晕。   若能与一个绝代佳人共度一生,已三生有幸。若能与一个精通棋艺的绝代佳人日日纹枰对奕,闲敲棋子落灯花,又是何等风景,哪里是寻常卿卿我我,花前月下能堪比拟的?   虞芷雅幽幽一叹:“韩公子,你的心意芷雅明白,只是我心目中的夫婿——”韩淮楚急问:“你心中的夫婿,是怎样的标准?”   虞芷雅清眸移向一旁,缓缓道:“我心中的夫婿,要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能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铲除暴秦,还天下一个太平。”   “她心中夫婿原是绝世英雄!丝萝依乔木,美女配英雄。小生虽会下点棋,可当英雄远远不能达标。”韩淮楚闻言就是一呆。   猛然想起,若论绝世英雄,也只有西楚霸王项羽称得上,才能够达到虞芷雅的标准。莫非眼前这位虞姑娘,就是与西楚霸王项羽有着传留后世凄美爱情故事的虞姬?   韩淮楚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豪气,说道:“难道我韩信便当不成姑娘心中的英雄,伸不了天下的大利吗?”   虞芷雅摇了摇头,淡淡道:“公子你不成,你还差得太多。”   这话深深地刺伤了韩淮楚。   韩淮楚忍住胸中的郁闷,辞别虞芷雅,走回鬼谷道场。   ※※※   鬼谷道场布满整个鬼谷,为五代门主累历数百年修成,屋连宇接,有大小馆院数十所,还有供弟子骑马射箭练习武艺的练武场。为培养弟子实战能力,又在山坡上辟了一个模拟战场,供演习之用。诸子百家之典籍,更是汗牛充栋,应有尽有。   这一日,在鬼谷道场演武大厅中,人头攒动。纵横家门下各位弟子齐聚其中。   厅的正中央,摆放了一个巨型的沙盘。那沙盘中有山谷,河流,树林,草原,地道,沙盘里插满大大小小红蓝两种颜色旗帜。墙上挂着一幅巨形地图,上面钉着几个箭头,还有圆圈,三角。   鬼谷悬策的三弟子李左车,正口若悬河地为众人讲解作战方案。   管家萧何,准备了一些水果点心,供大家品饮。   鬼谷悬策端坐在大厅前端的藤椅上,用手轻抚着银色长须,听着李左车的解说,微微颔首。   一帮武夫,聚于左侧,有钟离昧,陈余,周叔,韩淮楚等人;一干文人儒生,聚于右侧,有大师兄随何,二师兄蒯彻,陈平,陆贾等人。   韩淮楚来到鬼谷道场已两月有余。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在道场苦心钻研兵法,而他学的兵法主要由三师兄李左车传授。李左车家学渊博,又跟随鬼谷悬策多年,博学多才。韩淮楚但有疑惑之处,李左车均耐心解答。偶尔也向大师兄随何学习策论。不管文臣还是武将,这上疏写策论的功夫都是要有的,韩淮楚要在这个时代立足,少不得要花点时间学那饶口的文言文。这个大师兄,倒也人如其名,十分随和,笑容总挂在脸上,有问必答。   闲时韩淮楚造了一副象棋,供众位师兄弟娱乐之用,这象棋在二千年后,稀松平常,但在秦末年间,却闻所没闻,见所没见。众师兄弟无论文士武夫,都迷上了象棋。在棋盘上纸上谈兵,沉溺在虚幻的将相车马中。   而韩淮楚造的象棋,棋盘中间并未写“楚河汉界”,只写了两个字——鸿沟。   陈平问他为什么写这两个字,韩淮楚笑而不答。   ※※※   今日,鬼谷悬策出关,做了这座沙盘,与众弟子搞一次兵棋推演。 第十五章 天下结盟   李左车旁征博引,涛涛不绝,让众人频频叫好。   现战场情势矛盾,集中在李左车奔往河谷的一路突袭。若突袭得手,李左车便能一击得中,摧朽拉枯而致全胜。   钟离昧上前问道:“三师兄,如果我分兵一路,在这道河谷伏击,你如何应对?”   李左车不慌不忙,说道:“离这河谷最快也得半日时辰。等你伏兵赶到,我早已渡过河。”   大梁人陈余提问道:“三师兄,如果我预先将这座桥拆掉,你如何应对?”   李左车笑道:“这旁边便有树林。我可砍伐树木,泅渡过去。这桥如果拆掉,你们援军更来不及救援了。”   又有大梁人周叔问诘道:“你这路突袭,若要赶到河床,须得四个时辰。再伐木过河,我已合成包围之势,你便插翅难飞了。”   李左车道:“奇兵之所以称奇,只因其快。你可闻当年兵圣孙武,转战千里突袭楚国之故事么?”   鬼谷悬策颔首道:“左车果然谋虑周到,分析清晰,作战方案新颖,可成大器。”   他忽然目光投向韩淮楚,问道:“韩信,你为什么一直不发言?”   韩淮楚道:“弟子入门尚浅,各位师兄分析得十分精辟,弟子正用心揣摩学习。”   鬼谷悬策摇头说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若真让你统率大军,哪有时间揣摩学习。你入门已两月,该有自己的主张了。”   韩淮楚寻思一阵,掂起一块泥土,在那河床上游水流之中一塞。众位弟子均是一愣,不知这小子要做什么。   鬼谷悬策展眉问道:“韩信,你这是何意?”韩淮楚道:“师傅可说,这时间乃是春天。”鬼谷悬策点头道:“春天又如何?”韩淮楚接着说道:“我观这地势,到春天必有汛情。我不用赶往河谷,只要派小队人马赶往上游河道,只需半个时辰,将河道垒起屯住水流。待三师兄那路奇兵赶到,便决堤放水,水势迅不可挡,奇兵便全部淹溺于河水之中。我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完胜。”   众人面面相觑,只因任谁都想不到韩信还有这一个绝妙残忍的招数。瞬时鸦雀无声,谁都没了兴致再发评论。   鬼谷悬策招手说道:“韩信,你过来。”韩淮楚依言趋前。鬼谷悬策愠怒道:“异想天开,涂毒生灵!”伸出戒尺,在韩淮楚手心上敲了三下。   鬼谷悬策负了手,生气地走出演武大厅,道声:“为师闭关去矣。”   只听萧何道:“韩信,你把门主惹恼了。”众师兄弟均上前责备韩淮楚。   韩淮楚一时无语,只默默微笑。一抬眼,却见三师兄李左车站在一旁,并没责怪自己,反倒微微颔首致意。   ※※※   月明星稀,凉风冷瑟。一间静雅的丹室外,站着一人,风姿俊雅,可不正是男猪脚韩淮楚。   韩淮楚伸出手,敲了一下门。门内传出一清越的声音:“半夜三更,是何人打扰我修炼?”   韩淮楚道:“弟子韩信,特来打扰师傅。”鬼谷悬策问道:“徒儿为何此时到来?”韩淮楚道:“日间师傅在弟子手心上敲了三下,可不是要弟子三更到来。”鬼谷悬策赞叹一声:“好个韩信,果然有悟性。老夫这双眼睛,果然没有看错人。”   韩淮楚问道:“师傅召我三更到来,可有机密之事?”鬼谷悬策说道:“当然,接住了!”   只听“轰”的一声,两扇木门裂开一道狭缝。随即七彩烟霞,如流云般从门中翻舒而出。奇幻炫目,照得门外一片灿烂锦簇。   “飕”的一声,从裂缝中穿出一册竹简,径向韩淮楚飞来。简一出门,木门又旋即合上。   ※※※   韩淮楚展开竹简一看,正是师门至宝《鬼谷子十四篇》。   《鬼谷子十四篇》乃是纵横家祖师王诩亲著,分为捭阖,反应,内楗,抵戏,飞箍,忤合,揣篇,摩篇,权篇,谋篇,决篇,符篇,转丸,却乱共十四篇。现今流传的只有前十二篇,最后两篇已经失传。韩淮楚得到的,当然是完本。那转丸篇乃是纵横家内功心法——胎息大法,而却乱则是修道秘术。   鬼谷悬策道:“纵横门中,除历代门主外,便只有一人见过完本。如今你便是第二人。”韩淮楚问道:“不知还有谁见过此书?”鬼谷悬策道:“此人便是兵圣孙武后人孙膑。孙膑之所以能胜他师兄庞涓,只因研习过此书。而庞涓不知,故而一败再败,终难逃马陵道一劫。”   就是纵横家这两位前辈精英孙庞二人,搞得后来兵家在战场尔虞我诈,为求胜果无所不用其极。今听师傅讲起当年之事,一时韩淮楚心中,对那孙庞斗智的往事幽然而神往。   鬼谷悬策道:“徒儿,那转丸一篇,载有我纵横家内功修炼秘术——胎息大法。你若按此修炼,循序渐进,三年可有小成,十年便有中成。三十年可望完克大成。”   韩淮楚问道:“何谓胎息?”鬼谷悬策道:“得胎息者,能不以鼻口嘘吸,如人在胞胎之中。伏其气于脐下,守其神于身内,神气相合而生玄胎。呼吸绵绵,生生不绝。是为我道家无上玄功,修习之,可结先天真炁。”   韩淮楚苦笑道:“三十年,到时我都五十岁了。”鬼谷悬策道:“练功之事,要靠修炼工夫,最是急不得。也罢,待为师助你一臂之力。”话一说完,木门又再度裂开,飞出一粒绿莹莹丹药。韩淮楚接过,木门又轰然合上。   鬼谷悬策说道:“这是为师所炼九阳造化丹,可固本培元。你回去午时服下,按转丸篇所载胎息之法炼化,可有奇效。”   韩淮楚叩谢不已。   鬼谷悬策道:“为师已初窥仙道,这丹室灵气充溢,今日已为你漏泄两次,实误了我不少修行。你且回吧,今日之事,切不可向外人提及。那《鬼谷子十四篇》乃我门中秘宝,切不可让人窥探。”韩淮楚唯唯应是,辞别而去。   ※※※   自此,韩淮楚便在鬼谷学习兵法,修炼武功。《十四篇》中转丸篇记载的胎息大法乃是道家炼气无上心法,那九阳造化丹被韩淮楚服下后,经胎息之法喷炼,果显奇效。一年光阴,韩淮楚按转丸篇修炼道家先天真炁,便武功大进,隐隐有别人五年修炼的功底。   这些时日与众位师兄弟朝夕相处,互相研讨,嬉戏,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与他最谈得来的便是师兄钟离昧,师弟陈平。   每当夜阑人静之时,韩淮楚心中总浮现两个女子身影。一个便是那有旷世容颜而拒自己千里之外的虞芷雅,而另一个便是与自己春风一度,而今浪迹天涯的张良。   “虞芷雅,我韩淮楚便那么不堪,让你瞧不上眼么?良妹,你孤苦零丁,如今又在哪里?”每每念及如此,韩淮楚便汗浸衾被,久久不能释怀。   ※※※   这一日,道场来了一位客人,自称乃墨家弟子虞子期。   萧何将虞子期限迎到正厅,态度极为恭敬。韩淮楚看那虞子期,身材壮硕,背上斜插了两只短戈,傲气勃勃。他悄悄问钟离昧:“那虞子期乃是何人?”   钟离昧道:“听说乃虞芷雅的胞兄,当世冶剑大师。他炼的剑,削铁如泥,千金难求。”   萧何便问虞子期莅临道场何事。虞子期道:“有大事要与门主相商。还请鬼谷前辈出关一诉。”萧何心想墨家弟子到此必有大事,便去丹房请出鬼谷悬策。   韩淮楚觑个机会向那虞子期打听虞芷雅近况,那虞子期却不甚搭理。   鬼谷悬策开关出来,迎客一问。原来有消息传出,秦始皇羸政将第二次东巡巡视中原,地点将过河南三川郡墨家总坛。墨家钜子莫庄便飞檄传书,广邀天下英雄结为同盟,共赴河南墨家总坛,击杀秦始皇,铲除暴君。   鬼谷悬策阅书罢,叹一声:“天道变,从今始!”乃广召门徒,齐集大殿议事。   鬼谷悬策道:“各位徒儿,你们在这道场已蹉跎有不少岁月。如今学艺均有所成。今天道有变,暴君巡视中原,墨家广邀天下英雄结盟,刺杀始皇。是你们下山的日子了。”   众徒想到可下山大展拳脚,抒平生之志,均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于是韩淮楚便与众师兄弟洒泪拜别鬼谷悬策,下山而去。   ※※※   偌大个鬼谷道场,如今只剩鬼谷悬策几个修道之人,显得空空荡荡。   管家萧何叹道:“都走了。该走的都走了。”   鬼谷悬策忽然说道:“萧何,你也去吧。”萧何问道:“门主要我去哪里?”鬼谷悬策答道:“从哪里来,便回哪里。今日起,天下会大乱,必有明主出世。你若得遇明主,用心佐之,可做柱国之臣。”萧何谦道:“我一个管家,如何能作柱国之臣?”鬼谷悬策笑道:“每日各位徒弟研兵法,论辨术,学策论,我见你一直用心揣摩。在我道场耳濡目染多年,你已非寻常管家所比。”   萧何脸一红。他平日总在学堂端茶送水,目的便是剽师学艺。想不到自己这一点点心思,都落入鬼谷悬策眼中。   鬼谷悬策挥挥手,劝道:“去吧!老夫早已瞧出,你命中贵不可言。你将我鬼谷道场管得井井有条,想那天下,管来亦非难事。” 第十六章 王子冒顿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望无际的漠北大草原上。天蔚蓝,云雪白,水草丰沃,牛羊成群。夕阳西下,落霞满天。这一切,构成一幅绚丽的画卷。   在夕阳的余辉下,有一大群人围起了一个大圆圈。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均抖动着手中的长袖,载歌载舞,神态安详,歌声欢快悠扬。   一对少年男女正在草原上策马如飞。男的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威武雄壮,女的娇憨可爱,眉目如画,顾盼流眄。   “宝儿哥哥,等等我!”那少女在后追逐,发出如黄莺出谷般的呼声。少年却不理,犹自纵马疾驰,将身后少女甩了十丈之远。   他一时兴起,将手指撮在唇边,放声一啸。其声激滚排荡,裂云穿帛,直响彻天籁。   那群载歌载舞的人被他这一声长啸所扰,齐向这边看来。   一魁梧的中年汉子大喊一声:“宝儿,你又在欺负你妹妹了。”一旁人均嬉笑起哄起来。   那唤“宝儿”的少年在马上扭头一揖:“荆叔叔,我们在比谁的马跑得快!”他也不理会众人起哄,仍自飞驰。   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句:“项追姑娘,加一把劲!”唤“项追”的少女闻言抖擞精神,挥鞭策马。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奋力疾追,把那距离拉近了两丈。   似他们这等兄妹间的嬉戏,众人原本见得很多,早就熟视无睹。又挥起袖,跳起舞,唱起欢快的歌谣。   ※※※   宝儿兄妹又追逐了数里,到了一处。只见绿草茂密,乃是个地下水源充足之处。二人马也跑乏了,终于停了下来。   项追忽“咦”了一声,纤指指向前方,发愣道:“宝儿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前方不远处密密匝匝,有数百来人,刀出鞘,弓在腰,穿着统一的短袄,原来是一群胡兵。   一声清越的哨声,划破长空。紧随那哨声的,乃是一波“嗖嗖”之声。项追一看惊讶道:“有人放箭!”   一匹产自大月氏国的高头骏马,在那数百只箭的射击下,转瞬变成了刺猬。   宝儿大奇,“这些胡兵为何浪费这么多只箭来射一匹马?那马极为神骏,看来价值不菲,又有何人残忍大方到用它作了练箭的靶子?”   ※※※   一个年约三旬的胡人,穿了一件狼皮氅子,戴了一顶羊毛织成的毡帽,背上背了一把长弓,脸庞瘦削,一双眼透出坚毅。看他那身装素,便知不是寻常的胡人,而是匈奴人的达官贵族之流。那胡人手一挥:“点点箭囊中的剩箭,把没有放箭的人,都拖出去斩了!”   匈奴兵中未放箭者,一听此话,均跪倒在地,竟有四分之一人之多。有人哀求道:“大王子,不是我们不听你命令,而是这马是王子心爱的宝马,我们恐王子事后责备,不敢下手。”大王子冷冷道:“你们只怕我事后责备,便不怕我现在就砍了你们的头吗?都拖出去,砍了!”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半点回旋。   只听“咔嚓咔嚓”之声,余下的胡兵,便将那批未放箭的全部斩杀。那大王子看也不看,只顾把玩指间一枚名贵的戒指,似乎那百十号胡兵的性命,在他眼中,丝毫不值一提。   项追被眼前血腥的场面赫住,惧道:“宝儿哥哥,好残忍啦,我害怕。”宝儿朗笑一声:“有你宝儿哥哥在,天塌下来我都替你扛着,不要怕。你若上了战场,比这场面还要血腥的多的是。”   有人眼尖,瞧见宝儿兄妹,一指这边道:“大王子,有人偷看!”大王子冷冷道:“还等什么?”张弓搭箭,向宝儿兄妹射出一箭。   那箭十分古怪,竟发出划破长空的刺耳哨声。宝儿不慌不忙,伸手一抓,便将射来的箭没收,纳入怀中。   众胡兵会过意来。紧随而来的,便是数百只箭。如一片飞蝗,直向宝儿兄妹射来。只这么一次,恐怕这对神武娇艳的兄妹,便要做了一对刺猬。   宝儿大喝一声:“滚马!”项追会意。兄妹同时施展平日练得纯熟的马背功夫,足尖一勾,人已从马背滑下,溜进马腹。   随着两声悲鸣,两匹马瞬间变成了刺猬,鲜血染红了马身。马儿倒下,将宝儿兄妹压在身下。   眼见心爱的座骑横遭惨死,宝儿目眦俱裂,从马尸上抽出兵刃——百战宝刀,便向那群胡兵走去。   项追也随了他,从马尸上提起一杆长枪。飒爽英姿,已无半点女儿家媚态。一前一后,逼向那队胡兵。   大王子叫一声“放箭”。又是一排箭如蝗虫般射来。不过这次宝儿兄妹早有准备。宝儿将百战宝刀舞起,水泼不进,风透不出。那一排箭便如被一道墙隔住,纷纷坠地,无人能伤了宝儿。项追跟在身长九尺的宝儿身后,就如面前平地起了一面屏障,丝毫不觉得危险。偶有一两枝箭飞来,也被她拨开了。   又是一波箭雨射到,仍然伤不到宝儿兄妹。几个起落,二人已冲入胡阵中。为保护王子,胡兵奋勇拦截,却哪里挡得住这两个煞星。一柄刀,一杆枪,在数百胡兵中只似入无人之境,渐渐逼向那大王子。   大王子额头冷汗直冒。他虽有武功,却自忖与这少年相去甚远,甚至连那飒爽娇艳的少女也不如,心中暗自懊恼,“原只想杀人灭口,怎知惹上了这对男女!”   形势已不容他胡思乱想,宝儿已扑到面前。一柄丈余长的长刀架在脖子之上。大王子心想,“我命休矣!”瞬时出了一身冷汗。   却听那少年说出的话,叫大王子啼笑皆非:“还我们马来!”   大王子暗想,“赔他两匹马还不是小菜一碟,这对少年武功惊人,放眼草原,还没有一个匈奴人是他们敌手,何不拢络为我所用。”   他哈哈大笑:“原来是一场误会。壮士,女侠,有话好说。”项追杏眼瞪得如铜铃般大:“我们的马被你射死,赔我们的马。”   大王子一声呼哨,传手下牵过十余匹骏马。   大王子说道:“壮士,这已是我这里最好的马,你们随便挑,看中哪匹就牵走。”   宝儿左挑右拣,看了一阵,连连摇头。大王子问道:“壮士,可有中意的?”宝儿怒道:“你这里的马,都不及我原来的。你如何赔我?”大王子一拍胸脯:“马的事包在我身上,保管赔你一匹好马,比你原来的更好。二位暂时将就一下,随便挑选两匹作代步之用。”   宝儿将信将疑:“你说我们挑了两匹,你还要再赔我一匹,算不算数?”大王子哑然失笑,“这对少年虽武功高强,却是小孩心境,竟怕我一个堂堂王子赖他区区一匹马。”当下哈哈一笑:“区区一匹马,就当是我送与壮士与女侠的,我挛鞮冒顿,何时说话不算数?”   于是宝儿与项追转怒为喜,又加上大王子一口一个“壮士”,一口一个“女侠”的,两人分外受用,各自挑了一匹稍看得上眼的。正欲叫那王子立个字据,以作将来索取骏马的凭证,那挛鞮冒顿却发出邀请:“壮士,女侠,请到帐中一诉。”   宝儿正是项少龙之子,那项追是他的妹妹,均是滕翼与善兰所生过继给项少龙的。在一大堆项少龙的WIFE中,项追认了大才女纪嫣然为母。她长大后出落得英姿飒爽,艳冠群芳。纪嫣然在魏国时,剑术排名第二。有父母授以上乘武功,项追武艺自然不凡。她爱用枪,项少龙便亲自指导铁匠打造了这一柄飞虹枪给她。而项宝儿的百战宝刀,正是项少龙当年为对付稷下剑圣曹秋道自创,威震天下的兵刃。   ※※※   毡房之中,马奶酒尚温。一个体态妖娆的中原美女,正站着给项宝儿兄妹斟酒。   挛鞮冒顿作爽朗状道:“今日我冒顿结识二位,实在是荣幸。不知二位如何称呼?”项追嘴快,说道:“我叫项追,这是我宝儿哥哥。”冒顿“哦”了一声:“原来是兄妹,我还当是对小情人呢。吴姬,你去给小英雄敬酒。”   那吴姬原是他父王头曼大单于洗掠中原抢来,赏给冒顿的。此时见了同是一族的项氏兄妹,分外高兴,便来敬酒。   项宝儿将先前冒顿射他的箭取出,递还冒顿,问道:“这是何箭,为何能发出哨声?”冒顿得意道:“这是我自制的小玩意,命叫鸣镝。”   只见那鸣镝由镞锋和镞铤组成,缝补一面中起脊,以免弧内凹,镞铤横截面呈圆形,制作十分精巧。项追把玩一阵,啧啧称奇,向冒顿讨要。冒顿便给了她一只。   项追问道:“大王子,为何你用这鸣镝射你的骏马?”冒顿嘿嘿一笑:“那马是我心爱的坐骑,产自大月氏国。我曾号令部属,凡我鸣镝射向何方,他们的箭也要跟向何方,违令者斩。我不过用一匹马,来炼部属对我的忠心罢了。”项追闻言咋舌道:“这也未免太残忍了吧。”   冒顿道:“今日天色已晚,我这毡房极多,二位英雄就在我这里安歇吧。”项氏兄妹对视一眼,只好同意。冒顿又道:“吴姬,你今晚就留下来,好好侍候这位小英雄吧。”吴姬媚眼如丝,喜道:“是。”   项宝儿大窘道:“万万不可。”冒顿哈哈一笑:“看来小英雄是害羞了。也罢。” 第十七章 匈奴王庭   次日,项氏兄妹犹在毡房睡得正酣,却被冒顿唤醒。冒顿道:“小英雄,有个好玩的事情,不知二位是否有兴趣参加?”   项氏兄妹最是贪玩。项追忙问:“什么事情,怎么个好玩法?”冒顿道:“过几日我们匈奴各个部落,要召开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选出我们的巴特尔。”项宝儿问道:“什么是巴特尔?”冒顿答道:“就是勇士的意思。”   项追问道:“有什么彩头?”冒顿道:“我父王头曼大单于从大月氏国得到一匹宝马,名叫踢云乌骓。谁若赢了比武,得到第一巴特尔的称号,就可得到那踢云乌骓。小英雄坐骑被我误杀,正好去赢了宝马作赔偿。”   项追立马来了兴致,对项宝儿道:“宝儿哥哥,你去参加比武,把那踢云乌骓抢过来,好不好?”项宝儿豪气一发:“抢就抢过来,有何不可。”   冒顿犹豫道:“只是你这身中原人打扮,却不大妥当。”项宝儿问道:“有何不妥?”冒顿道:“那宝马只赏给我们族人。你是中原人,纵赢了比武,我父王也不会将马赐给你。”项宝儿怒道:“你这不是白说了吗?”冒顿哈哈一笑:“小英雄休要生气,我有个主意,叫你称心如意。”项宝儿问道:“你有何主意,快说与我听。”   冒顿手一拍,一胡兵呈上一套匈奴短袄。冒顿道:“请小英雄换上我族衣服,冒充我的部下。”项宝儿想了想,点头同意。他将那胡人衣服换上,冒顿一看,连连摇头,只道不像。   冒顿叫过那名胡兵,挥刀将他胡须割了。弄来胶水,将胡须与项宝儿粘上。转眼之间,项宝儿便成一副满脸虬髯的硬汉形象。冒顿笑道:“追女侠,你看你哥哥,像不像我们匈奴汉子?”   项追望着项宝儿那新形象“吃吃”笑个不停:“宝儿哥哥,你变成这副模样,没有女孩子喜欢你了。”项宝儿道:“怕什么。这里的女孩子,哪及追儿你漂亮。没有人喜欢我没关系,你哥哥还瞧她们不上眼。”项追娇笑道:“你想找个像你妹子一样美的,怕是不容易呢。”   冒顿道:“小英雄,你须得改个名字。这样吧,你叫作布日古德。”项宝儿问道:“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冒顿道:“就是天上的雄鹰。”   项追问道:“我哥哥扮好了,我扮成什么?”冒顿犹豫道:“追女侠这么娇美,扮作我族人怕是不容易呢。这么办好了,你就自称是吴姬的妹子,是专程从家乡来看她的。”项追道:“好啊,我成王妃的妹妹了。”   项宝儿调笑道:“追儿妹妹,你就不怕被哪个王子,部落首领看中了,把你抢了去做老婆。”项追钻入项宝儿怀中,咯吱他一下:“宝儿哥哥,你坏透了,看我告清姨去。”   她说的清姨,便是琴清。项宝儿平日最敬畏的就是这位清姨,一听忙道:“追儿别怕,有你宝儿哥哥在,没人敢动你脑筋。”   项追犹豫道:“我们要离家好久,爹娘与二伯二婶会担心的。”她说的二伯二婶是指滕翼与善兰。项宝儿道:“又不是第一次离家去玩。去寻个我们的人,传个讯好了。”   冒顿便道:“让我们拔寨起营,带你们去我们的匈奴王庭。”   ※※※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   一顶穹庐大帐,兀立自远处便可看见。大帐外,立了无数个小的帐篷。在绿茵茵的草地中,这些帐篷便如盛开的朵朵白莲花。   一队队胡人,聚成一个个圆圈。或饮酒取乐,或手拉手跳舞。无数膘肥的马匹,在青草地中,啃着大自然赐给它们的食物。   三三两两,有巡查的匈奴士兵。带着刀剑,身着短袄。因在王庭,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些士兵显得有点懈怠与散漫。   冒顿带了项宝儿兄妹,十余名士兵,穿行在人群中。他乃是大单于头曼的长子,地位崇高,一路上便有人作揖行礼。   ※※※   战国末年,匈奴为赵国大将军李牧所败,丧师十万,十余年不敢袭扰赵国边境,边境线上一直安然无事。后赵亡,匈奴又频频洗掠秦境。当时还有一句民偐叫“亡秦者胡”。始皇羸政为解除匈奴的威胁,命大将军蒙恬率30万大军北击匈奴。秦始皇33年春,蒙恬北出长城,大败匈奴,秦遂取河南地,沿河置44县,移民垦守。次年秋,蒙恬北渡黄河,取高阙,占阳山,北假。匈奴单于头曼不敌,只有向北迁徒。秦复置九原郡。匈奴人闻蒙恬之名,均闻风丧胆。“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见《过秦论》。   此时匈奴势力,一直局限在阳山至河套以北一带。而当时游牧部落里,还有两个强大的邻国——东胡与大月氏国。而东胡比诸匈奴,无论版图,还是控弦之士的数目,都要大得多。   而匈奴的首领头曼已经年迈,已丧失了进取的雄心。娶了一位美艳的矢菊阙氏,成日迷醉于床第与美酒当中。   ※※※   且说冒顿正向穹庐大帐行去,迎面而来一队人,人数比冒顿这边多了一倍。领头的是一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衣着与冒顿一样的华贵,目光中闪烁着狡黠,还隐藏着几分敌意。冒顿停住脚步,手捂胸口,向那年轻人弯腰行了个礼:“冒顿参见太子。”   这太子名叫昆脱,便是大单于现下最宠爱的矢菊阙氏所生。头曼宠爱矢菊阙氏,爱屋及乌,竟废了大王子冒顿太子之位。不久冒顿被派往大月氏国当人质,而头曼单于丝毫不念及冒顿性命,竟与大月氏国兵戎相见,完全欲将自己的儿子置于死地!   大月氏国当然忿怒,便欲杀了王子冒顿。冒顿闻讯,连夜逃亡。一路上敌国士兵的追杀,草原上野狼的袭击,饥饿与干渴的困扰,都没有动摇冒顿逃回的决心。经过九死一生的磨难,凭着坚韧的毅力,冒顿终于又一次出现在匈奴王庭。   “大王子回来了”,这对匈奴人来说,是一个传奇。冒顿之名,立即在草原上传扬开了。那段逃亡的经历,便成了匈奴人家喻户晓的故事,大王子冒顿的威望,陡然高涨起来。   但对昆脱来说,无疑是一种威胁,冒顿复位便成了昆脱附入骨髓的梦魇。他一直唆使头曼杀了冒顿。那头曼虽有杀心,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有给了冒顿一支人马,找了个偏僻水草肥沃之地,将冒顿安置起来。   昆脱因是太子,冒顿虽是兄长,却也不得不低头向他行礼。昆脱漫不经心还了一礼,一抬眼,便见到了貌美如花的项追。   “王兄,你身边的这位美人是谁?是不是你新纳的妃子?”昆脱掩不住垂涎,目光紧盯着项追。项追大怒,便欲发难,秀手已紧握住飞虹枪。   冒顿将她手背一按,止住她冒失的行动,笑道:“说哪里话。这是你嫂子吴姬娘家妹子,从中原来看望她的。”   昆脱忍不住心中狂喜,“还好,没有被王兄落了先鞭。”   他乃是太子。草原上的女人,只要是被他看中的,哪里逃得出他的手心。这绝美的中原女子名花无主,只要他施点手腕,还不乖乖就范?   昆脱眼睛直勾勾紧盯着项追,此时他已无任何避忌,笑嘻嘻道:“原来是嫂子的妹子,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就是我妹子。妹子,第一次来王庭吧,要不要我带你到处走走?”   他满腹筹划,让父王降旨,纳了这位中原美人。只要这美人落入自己手中,还不弄得她死去活来,一逞自己淫欲。   正当他想入非非时,不知怎的,双脚已经悬空,被一人倒提起来。此人不是项宝儿,还是何人?   项宝儿见有人敢调戏他心爱的妹妹,哪还忍耐得住,越众而出,将昆脱如小鸡般提了起来,暴喝一声:“谁是你的妹子?”   昆脱身后,立马站出两人,高呼:“休伤了太子!”只见二人满脸络腮胡须,身长与九尺高的项宝儿相差无几,膀子比寻常人大腿还要粗壮,立在那好似两尊铁塔。   这两人本是亲兄弟,名叫拓木与哈赤,均是匈奴族中有名的勇士。他们十二岁便能搏击野狼,十四岁时便将以凶悍著称的左大当户击败。头曼单于袒护少子,让他二人跟从了昆脱。   冒顿惟恐项宝儿意气用事,弄出意外,忙道:“一场误会。布尔古德,不可伤了太子。”项宝儿犹不肯住手,项追已瞧出不妥,忙道:“快放他下来。”项宝儿平日最听他妹妹的话,便依言将昆脱放了下来。   昆脱一脱离项宝儿掌握,便使个眼色。拓木与哈赤大喝一声,上前扯住项宝儿,便欲狂揍。项宝儿哪里能让他们得逞,只施展了一下父亲所教的擒拿扭打功夫,拓木与哈赤便贯摔出去,落在了一长开外。   昆脱大吃一惊,“王兄帐下,何时钻出这么个厉害人物?”问道:“王兄,这人是谁?”冒顿哈哈一笑:“都是一场误会。太子殿下息怒,这位是我帐下勇士布尔古德。”   昆脱见讨不了好,也不打招呼,悻悻离去。 第十八章 借兵塞外   冒顿一行走到那顶穹庐大帐,通报一下。守卫让他入内觐见大单于。进到帐内,一群妖艳的胡女正在跳光肚皮舞。   帐中虎皮王座上,坐了一位老者,戴了一顶纯金的王冠,冠顶镶嵌了一只绿松石的雄鹰。背有点驼,脸上清晰可见一道伤疤。目光散乱已无神采,看上去有点英雄迟暮的感觉。老者身旁,坐了一位美艳的妇人,头戴后冠,体态妖娆。二人便是头曼单于与他最宠爱的失菊阙氏。   两翼木几旁,坐了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温禺鞮王,左右渐将王等一干首领,正饮酒吃肉看着艳舞。   冒顿拜道:“伟大的撑犁孤涂大单于,孩儿冒顿祝父王身体康健,天福永享。”头曼摆一摆手,让他起身,就近坐了。   不多时,太子昆脱也入席中,与冒顿怒目而视,犹对刚才之事耿耿于怀。   头曼道:“今日我族各部落已到齐,比武大会即可开始。左贤王,你看如何比法?”满腹肥肠的左贤王苏合就说道:“按老规矩,先比拳脚,再比射箭,最后便是用真刀实枪干一场。”   正说话间,门卫来报:“有三晋盟副盟主,张良张子房先生来访。”   头曼奇道:“三晋盟与我族素无往来,他们何故来我漠北?请张先生进来。”   ※※※   话说秦王政吞韩除魏灭赵之后,原来三国的亡国君臣,就秘密结成了同盟,号称三晋盟。他们的盟主,乃是魏国名士张耳。那张耳本是大梁人,年少时曾为魏公子无忌(信陵君)座上常客,素有贤名,为天下人知。而三晋盟合三国君臣,那是文武兼有,人才济济。三晋盟曾数次策划起事,虽均遭失败,却反而名声大振。   随门卫进入大帐的,是一浊世翩翩佳公子,身着长衫,手持折扇,足踏皮履,发上束巾,面如冠玉。因长途跋涉,脸色略显憔悴。   这人便是书中主角之一,女扮男装的张良。她与那赠书的神秘老道分别后,投身三晋盟中。凭家族显赫的身世,做了三晋盟的副盟主。   ※※※   张良趋前,行礼问好。   头曼料想不到三晋盟的副盟主,竟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客套道:“子房先生到我大漠,实在荣幸。不知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张良朗声说道:“我今是为与大王结盟而来。”   头曼冷淡道:“大凡结盟,必有利益互惠。我匈奴与你三晋盟素无往来,且你三晋中的赵国,与我匈奴便结下世仇,何来结盟之说?”   张良哈哈一笑:“大王所说差矣。子房只听说,世上没有永远的仇敌,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冒顿立起身,说道:“先生此言甚入我耳。愿聆听高见。”   张良便道:“我三晋中的赵国前之所以与贵国结仇,只因贵国犯我边境,扰我边民,洗掠财物,赵国不得已而求自保。”   席间有左谷蠡王乌赫巴兽怒道:“李牧斩杀我军十万,这笔帐如何算?”张良淡淡一笑:“战场厮杀,本有胜负之分。若败的是我赵国,被斩杀的便是我赵国的军民了。且李牧早已亡故,时隔多年,仇恨也该化解了。”   头曼问道:“你三晋盟虽能人众多,至今仍无一块栖身之地,有何条件与我结盟?”张良昂首道:“诚如大王所说,三晋盟今日无一块立锥之地。然我盟中能人异士众多,又有三国后裔作号召,只须有人领头登高一呼,便有三晋子民云集响应。到时我三晋复国,版图不会小于你们匈奴。希望大王借雄师五万,助我三晋完成复国之愿望。”   头曼不动声色问道:“我助尔等复国,我族有何利可图?”张良道:“必以牺牲粮秣,金银玉帛报答大王,在所不惜。”   右贤王哈斯额尔敦道:“蒙恬两败我族,把我匈奴直赶到这阴山脚下,才有喘息之地。可恨!可恨!我匈奴不求别的,只愿重回河套,养我牛羊马匹,不知先生肯否?”   这割地的事可不是能轻易应允的。张良大为犹豫,沉吟一阵,说道:“滋事事大,须我盟主张耳方能决定。”   一旁冒顿忽问:“那蒙恬握兵三十万,北据长城,我匈奴至今不敢轻易南下。你三晋盟有何人能敌那蒙恬?”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均默默无语。只因他们均参与过秦匈大战,被蒙恬打怕了,一听此人名字心下便怯了三分。   张良朗笑道:“诸位多虑了。别人怕他蒙恬,我三晋盟却不怕。只因我盟中,新加入一位智将,可敌蒙恬。”众人齐问:“何人能敌蒙恬?”张良缓缓道:“此人乃是李牧之孙,纵横大师鬼谷悬策高徒李左车。”   那李牧的名头,在匈奴人眼里一点也不逊与蒙恬。众人眼睛一亮:“有李牧之孙,必能敌过蒙恬。”   冒顿道:“只是蒙恬握有重兵,又有秦国太子扶苏监军,我匈奴带甲不过十万,纵借兵给你,恐怕也寡不敌众。”   张良又朗声一笑,说道:“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头曼道:“先生请讲。”张良问道:“诸位可听说始皇帝将巡视河南么?”头曼道:“有听说过。不知始皇东巡,与蒙恬有何关系?”张良便道:“墨家钜子,已飞檄传书天下武林,在河南三川郡内击杀始皇。只要始皇一死,那蒙恬将会自顾不暇。”众人奇道:“这是何故?”   张良道:“始皇大太子扶苏,与幼子胡亥为争夺储君之位素来不睦。只要始皇一死,二位公子将会为争夺皇位斗得你死我活。蒙恬蒙毅兄弟乃是扶苏一党,自会尽力佐之。到时秦廷内乱一起,吾等便有机可乘。”   原来始皇最疼爱长子扶苏,偏偏扶苏性格刚毅,常有谏言。始皇怕听扶苏唠叨,打发扶苏去了千里之外的长城,做了蒙恬军团的监军。   张良接着道:“只须大王暗遣劲旅一支,屯兵长城之外。俟秦廷内乱一起,便拥兵南下。我三晋盟文臣武将可作内应,破关献城。到时三晋子民,云集响应,便可复我故土。”   头曼点头道:“先生主意甚好。只是我匈奴尚有外患。今东有东胡,南有大月氏,岂可借一半并力与你。”张良道:“五万不成,三万如何?”头曼摇头道:“不妥。我只可借兵一万。”张良道:“一万太少,总聊胜于无。”   那头曼便环顾帐内:“有哪位头领,愿意领军南下?”   匈奴众头领面面相觑,无人应声。只因他们无人愿牺牲本部落利益,做这无谓的炮灰。而头曼要的就是这效果。只要无人领兵,他便可以此作借口将张良打发了事。   不料却有王子冒顿长身而起,说道:“本王子愿助先生一臂之力。”   “别人不愿的事,这傻儿子偏要揽到身上?”头曼一听,大感奇怪。但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出尔反尔。   头曼便道:“大王子愿意挂帅出征,其志可嘉。待我点齐军马,校场阅兵之后,即将兵马交付与你。”   又转头对张良道:“子房先生远道而来,恰逢我族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何如盘桓数日,观赏一下比武再回?”   张良拜道:“我本愿见识一下漠北英雄的风采。但我要去往阴山,拜会一位高人。只有多谢大王美意。”   冒顿问道:“你说的高人,可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仓海君?”张良点头道:“正是。”   ※※※   相传在绵延千里的阴山山脉中,住了一位神秘的剑客,无人知晓他的行踪。   偶有过往的商旅行人,遇到盗匪,那剑客便如神兵天降,击退盗匪。而后也不待人谢,飘然引去。又有深山中的猎人,遇到猛禽,生死悬于一线之际,那剑客倏然而至。只看到白光一闪,猛禽便身首异处。待猎人惊魂方定,再要去寻那救命恩人,却哪里寻得到?只欢欢喜喜平空得了一具兽尸。   据见过他的人称,那人年过五旬。又有人称,那人不过是个少年。也不知谁对谁错。   对游牧部落威胁最大的悍匪巴图团伙,盘桓在阴山山脉数十年。终于有一天,有人见那群悍匪纷纷解散回家。人问起,乃道巴图已被那剑客仗剑除去。   头曼单于对国中有如此剑侠十分感兴趣,便派人去寻他做官。去的人是已故的左大将胡和鲁,匈奴中最厉害的勇士。那胡和鲁上了阴山,又苦笑着回来。头曼问起,胡和鲁答道那侠客傲行独立惯了,不屑与官府来往。头曼问那剑客武功如何,胡和鲁只说原想逼他出山,孰料只交手一个回合便败下阵来。还是那剑客不想杀他,否则连性命能否保住都成问题。问到那剑客姓名,胡和鲁只说他自称仓海君。从此以后,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仓海君之名,便在漠北草原传扬开了。   张良要寻的,便是这位仓海君。头曼问她何事,张良笑而不答。于是头曼给她配了两名军士,作为护从,去那阴山南麓的狼山,寻找传说中的高人。 第十九章 霸王上弓   翌日,比武场内,人山人海。   匈奴各个部落,尽遣精英,都欲赢了比赛,抢回那匹宝马——踢云乌骓。   大单于头曼与矢菊阙氏坐于比武场正席,一干王公大臣坐于一旁。   比武由左贤王苏合负责仲裁。   一排年轻的匈奴少女跳过本族舞蹈,又有一帮少年比赛马上击球。加兴节目过后,左贤王苏合宣布比武正式开始。场上爆出如雷般的掌声。   这场比武,无论是位居王位的部落首领,还是年轻不知名的勇士,只要本族推荐,均可参与。   第一场比试拳脚。   上来了十二位勇士,便是左右大将,左右大当户,日逐王部落一位万骑长,太子麾下拓木与哈赤,左谷蠡王乌赫巴兽本人,右谷蠡王部落一位勇士,左右贤王部落各一位万骑长,及大王子部落勇士布尔古德(项宝儿)。   先抽签选择对手。项宝儿无巧不巧,挑到了哈赤。那哈赤吃过亏,不敢与项宝儿对搏,竟弃了权,惹得观战之人嘘声一片。项宝儿乐得轻松,在一旁袖手旁观。   场外叫好之声,此起彼伏。场上另十位勇士经过精彩的搏击,只剩下左谷蠡王,左大当户,右大将查干巴拉,拓木与右贤王部落万骑长。   下一场又行抽签。这次项宝儿又无巧不巧抽到了拓木。拓木竟然也学哈赤弃权。场外之人嘘哨之余,大为奇怪,“拓木与哈赤均是族中有名的勇士,竟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布尔古德不战而退,是何缘故?”   如今场中只剩了三人,除项宝儿外,尚有左谷蠡王乌赫巴兽与右大将查干巴拉。   项宝儿嫌麻烦,傲然道:“你二人一起上吧。”   匈奴军民,闻言大为震惊。右大将查干巴拉勇冠三军,战功赫赫。左谷蠡王乌赫巴兽便是去年比武大会的折桂者,他这王位也是因历年战功彪炳,累积而封。还未见过如此狂人,竟要以一搏二,独身挑战族中两大高手!   冒顿坐在椅上,休闲地与吴姬,项追谈笑风生,似乎对这位麾下勇士充满了信心。   ※※※   塞外朔风吹啸,山高处人迹罕逢。张良这纤纤的弱女,经过长途跋涉来到塞外借兵,又马不停蹄去攀山越岭。   阴山地势,南北差异甚大。北坡和缓,而南端尽是陡峭山岭。   两个赳赳武夫,爬山爬得累了,不由出声报怨。一人道:“大王怎给了这个苦差与吾等。”另一人问道:“张公子,阴山这么大,你知道那侠客到底住哪儿么?”张良手中捧起两锭银子,只道:“继续找。”那两名武夫便没了言语。   行到一处,只见前方一道峭壁。一条软索从峭壁顶处直垂而下。张良喜道:“是这里了。”两位武夫又不乐意了:“这峭壁高有百尺,靠这一条软索爬上去,岂不将我们累死。再多银子,也不干了。”   张良说道:“多谢二位兄台护送张某到此,咱们就此别过。”便欲只身攀援。二位军士倒过意不去,说道:“既已到了这里,我们也不急于走,就等等公子,寻到高人报讯一声,再走不迟。”   张良便攀那软索。朔风狂啸,飞沙走石扑面而来,张良却毫不畏惧。只见她那茕弱纤细的身影,一步步艰难地向上挺进。   突然身后传出一声巨啸,却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出现在岩下。两位军士猝不及防,被虎扑倒,膏了虎吻。   张良已上得一半,早已筋疲力竭,崖下这只虎,兀自停在绳下,等着她掉下来,再美餐一顿。此刻她已无退路。只有奋勇向前。   好不容易爬到崖顶,“噗噗”,从草丛中又窜出一条长蛇,足有碗口粗细。丑陋的三角头颅,吐出尽余长的红信,向张良袭来。   张良“啊”了一声,吓昏过去,一失足从崖顶直坠而下。崖下猛虎,等的就是这机会,猛扑过来,就要来享用这顿美餐。   ※※※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良悠悠醒转。只见自己置身于一间木屋。落霞透窗而入,耳畔传来阵阵鸟语,鼻间闻到馥郁的花香。   “我还没死么?”张良下意识活动了一下身躯,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脑后的束带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解开,如云的青丝包裹着诱人的娇躯。   她忆起曾有毒蛇突袭自己,而自己一失足掉下山岩。迷迷糊糊感觉腰间突被一物托起,接下来发生什么却浑然不知。   大门“吱”的一声打开,走进一位少年。在这冷风呼啸的山巅,他居然只穿了一件兽皮缝制的背心,袒露出强健的双臂。身材强壮高有八尺,鼻若悬胆,两道剑眉斜插而上,一双眼睛如天空中的流星,清澈透亮。   又酷又帅,更透露出一股子野性,这少年生就一副讨女孩子喜欢的模样。   少年开口问道:“姑娘你可醒了?”其声温柔如水,好似坚冰也可溶化。   张良意识到自己女儿身已暴露。不过在这人迹罕至的山巅,就算暴露也没关系。看着那少年清澈的目光,她不由自主回给少年一个甜蜜的笑容,问道:“公子,是你救了我?”   少年道:“我见姑娘从岩上失足坠落,便抖出一条软索,将姑娘接住,救了下来。”   张良又问:“那虎可曾伤你?”少年很轻松地说道:“正好我这身衣衫也旧了,再缝件虎皮袄也是不错。”   “原来是力能伏虎的勇士。”张良心中起了几分敬意。想到那神秘的仓海君便住在这附近,而这少年也居住在此,于是问道:“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可听说过仓海君?”   少年苦笑道:“我姓什么我也不知道,师父只叫我阿力。家师正是仓海君。”   ※※※   比武场中,项宝儿正傲立核心,身旁倒下了两人,却是左谷蠡王乌赫巴兽与右大将查干巴拉。   场外欢呼声震耳欲聋。匈奴人最重英雄,就连那左谷蠡王乌赫巴兽与右大将查干巴拉两位项宝儿的手下败将,也为族中诞生这位勇士而欢呼。   原来那项宝儿只用了七八个回合,就将族中最厉害的两位勇士给收拾了。   场中终于平静下来。左贤王苏合宣布:“第一场胜者,大王子冒顿旗下勇士布尔古德。”场上又响起震耳的掌声。   苏合又宣布道:“第二场比试射箭开始。”   场中这次站出了三十余位射手。胡人最重射击,作战时若箭术精良,纵近身肉搏不济,也可远距离杀伤敌手。各部落均派出射手来争高下。   场子上抬出来十余只箭靶,一个个放在五十步外。项宝儿试着拉了一下弓,正中红心。   匈奴射手果然身手不凡,大部分射中靶心。于是箭靶又移至六十步远。这次有十余人脱靶,便失去了机会。淘汰了下来。   箭靶逐渐移远,八十步,九十步,最后停在了百步之外。场中只剩下三人,除项宝儿外,尚有马巴图,哈达二人。   一个射手能百步穿杨,已是神乎其技,神箭手的称号也可得之无愧了。   瞄准靶心,马巴图,哈达各射出一箭,马巴图脱靶,哈达正中红心。场外喝彩声一片,众人均大声叫好。   轮到项宝儿射了。他看了看靶心,挽个满弓正欲射去,只听“绷”的一声,却是弓弦断了。项宝儿对苏合道:“左贤王,这弓太轻,不好用。”   箭手用的弓,均是大会配备的标准弓箭,也是匈奴军中统一使用的武器。   苏合便道:“取我的玉胎弓来。”就有两名军士抬出一张大弓,宽有四尺,重有百斤,看上去十分沉重。这弓本是先王赐予苏合的兵器。项宝儿用劲一拉,弦又断了。   头曼单于大为震惊,说道:“取本王的裂日弓来。”当下有四名军士抬出一张弓,色作赤红,宽五尺,看上去又重了不少,恐怕有一百二十斤重。项宝儿再次用劲一拉,弓弦应声而断。   场中众人面面相觑。大单于的裂日弓,乃是匈奴中知名的兵器,居然给这布乐古德弄断了。   项宝儿问道:“还有没有更称手的弓?”头曼道:“有一张弓,是我族中宝物,不知壮士能不能拉起来。”项宝儿道:“请抬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六名军士抬出一张弓,宽有六尺,色作乌青,弓背上雕满了龙纹,龙嘴处镶了一颗卵大的珠子。这弓看上去,不下一百五十斤重。头曼道:“这弓出自阴山,从一宝藏中得来,无人知晓它的名字。我们只叫它为阴山神弓,我族中无人能拉满此弓,不知壮士可愿一试?”   项宝儿也不多说,单手就将弓操起。头曼为他神力而震惊,赞道:“壮士真神勇也!”   天边忽飞来一群大雁,八字排开。为首的头雁,带着一群北徙的伙伴,南面而来。项宝儿鼓足劲,拉满弓,“嗖”的一声射出一枝雕翎箭。领头大雁哀鸣一声,跌落下来。却见项宝儿的箭正穿过雁首。   头曼哈哈大笑:“宝弓终于有人拉开,看来它找到了主人。壮士,这弓就赐给你了。”场下响起春雷般的掌声。   项宝儿得了此阴山神弓,后又做了西楚霸王,此弓便唤作霸王阴山弓。后世以讹传讹,便有了霸王硬上弓一说。 第二十章 绝壁寻踪   比武场中,项宝儿犹在高兴。场外欢呼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一群匈奴族少女,手捧鲜花来到场内,将项宝儿簇拥起来。少女纷纷向项宝儿献花。项宝儿两手已捧满了花,仍有少女往他手中硬塞,叫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张开口吃吃憨笑,样子十分滑稽。   冒顿对项追笑道:“追女侠,你看你哥已迷倒不少女孩子呢。”项追“扑哧”一笑,说道:“你看他那美滋滋的傻样。”冒顿道:“你还说他粘了胡须,就没有女孩子喜欢他了。现下有这么多少女向她献花呢。快看,有更疯狂的来了。”   只见一位少女,硬抱住项宝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一道深深的唇印。少女手捧一杯酒,说道:“布尔古德,勇敢的雄鹰,我亲爱的勇士,请让我为你献一杯酒。”项宝儿哭笑不得,眼光向项追瞅来。项追也不搭理他,将俏脸扭过一旁。项宝儿只得放下手中的花,接过酒,一饮而尽。   左贤王苏合干咳两声,说道:“姑娘们,下一场比武要开始了,请下去吧。”众少女咯咯笑着,退了下去。苏合宣布:“第三场比武,用武器上马对搏,现在开始!”   这一次各部落推出十六位勇士,泰半乃是武将出身。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均在这批人中。另有太子麾下拓木与哈赤,与大王子旗下勇士布尔古德,左谷蠡王乌赫巴兽及一帮万骑长。   弓马弓马,战场中,最具杀伤力的还是武将马上厮杀的功夫。故这一场比武最为重要,决定了谁最后能够胜出,成为匈奴族第一巴特尔,赢回那匹宝马踢云乌骓。   冒顿让一名军士抬上项宝儿的兵刃——百战宝刀。众人一见这刀,均感惊奇。只因项少龙发明刀后。虽有少许人仿制,却未曾流传开。这漠北草原上,很少人见识过刀。   ※※※   却说张良得知那阿力师傅正是自己要找寻的世外高人仓海君,不由大喜,乃问:“你师傅住在哪里?”阿力道:“我师傅就住在崖上,姑娘如何知道我师傅名号,到这没人敢来的悬崖作甚?”张良道:“你师傅是我父亲一位故旧,我专程来找你师傅,请带我去见他。”阿力道:“不知家师现下在不在崖上,或许去山巅练剑也未可知。也罢,姑娘请随我来。”   张良随那阿力到了崖边,又见到那条长有百尺的软索。   上次张良攀这软索,已透支全身的力气,勉强到达崖顶。此时只觉浑身乏力,已无信心再攀一次。张良不由犯愁。   阿力见她犯难,笑道:“姑娘可是觉得上崖困难。不妨,让我拉你上去。”这崖高达百尺,张良疑道:“你如何拉我?”阿力不答,两手抓起软索,“噌噌噌”直上直上,矫捷如猿猴一般。不一会已上到数丈。山风凌厉,沙石弥漫,阿力却似浑然不觉。   张良冲少年喊道:“你真能啦!爬得这么快!”少年扭头回应道:“我爬这绳爬惯了,有时一天要爬好几次呢。”   不一会,阿力已上到崖顶。呼喊道:“姑娘,抓紧绳,我拉你上来。”   那长达百尺的绳,再加张良的身体,是何等沉重?那阿力居然要徒手拉张良上去!   张良将信将疑,紧抓住绳索。阿力便双手扯绳,硬生生将张良拉起一丈。张良又惊又喜,“这少年手劲竟这么大!简直力能拔山。看来自己不用再吃上次那番苦楚了。”   阿力将张良扯到崖顶,长喘一口气。张良问道:“你可是累了?”阿力点点头:“有一点点。”张良又问:“你手劲怎这么大?”阿力脸上露出童稚般得意的笑容:“我这是天生的,举起几百斤重的东西就像玩耍一般。”张良问道:“你最多能举起多重?”阿力道:“我从没试过。”   张良不由对这少年感到好奇,问道:“人都有父母,也就有姓。你怎会没有姓氏?只叫阿力?”阿力闭起眼,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我从两三岁起,就被师傅带到这山崖,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张良又问:“你可记得在你两三岁前,你在哪里?”   阿力眼现迷茫:“我好象居住在一个很大的府邸,里面有很多的人。又好象住在一个偏陋的草舍,跟随一位孤寂的老人。唉,隔太久了,记不清楚了。”   张良心想,“仓海君世外高人,收养徒弟定不会简单。这位阿力,定有离奇的身世。”也不再多问,只道:“你师傅在哪?”阿力一指前方:“就住这里。”   只见前方空空荡荡,只有一块巨大的岩石临崖岿然耸峙。在那岩石中,自然凹进一口洞穴深有数尺,宽有一长,穴外频临着万丈深渊。张良奇道:“你师傅就住在这里?”阿力点头道:“正是。”   这狭小的洞穴也能住人,张良是难以想象。她走到洞旁,只见洞内铺有一张蒲团,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似琴非琴的乐器。那乐器形似筝,有十三条弦,弦下有柱,颈细肩圆,看上去色泽斑斓。乐器上摆了一根竹做的尺。   张良精通音律,认识这乐器名叫筑。问道:“这里如何能住人?”阿力道:“家师平日就在此打坐练功,累了就枕着这筑睡。”   那洞面临万丈深壑,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下去粉身碎骨。另时有呼啸的寒风,砭骨的山露,哪里是人居住的地方?而阿力的师傅,在此一住就是上十年!   张良望着这洞穴,不由喃喃自语:“盖大侠,你何苦如此?”   阿力闻言一呆,问道:“你说什么?你叫我师傅什么?”   张良惑道:“你跟随你师傅这么多年,难道不知你师傅的名字?”阿力道:“我只知他自称仓海君,从未知道他的名字。”   “你那师傅,就是武功盖世的剑侠——榆次剑神盖聂也。”张良缓缓道。   阿力奇道:“连我都不知我师傅名字,你是如何得知?”   张良答道:“他是我父亲好友,曾在我新郑家中住过几年。几年前有书信送给家母,故而我知道他的行踪。”   原来这榆次剑神盖聂,乃是战国末年与稷下剑圣曹秋道齐名的人物。剑圣因门人众多,广为人知。而剑神盖聂,知道他的人就不多了。传说剑圣曹秋道武功通玄,生平只遭遇过一场败绩。而制造这场败绩的,便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榆次剑神盖聂。战国时的权贵好养士,盖聂一度也在张良父亲——韩相张平府中盘桓数年。   张良信手捧起那筑,只觉入手十分沉重。不由满腹疑团,“这乐器乃古木所制,怎如此沉甸?而剑神盖聂不懂音律,怎会带有这筑,在这人迹罕至的绝壁石洞,天天枕着筑睡觉。”   她拿起竹尺,试着敲击,很快便给她摸出门道。张良冰雪聪明,音律造诣极高,竟触类旁通,找出击打的规律,调准音调。   张良越击越熟练,击筑一阵已能成曲调。正在奏击间,崖上飘然出现一位老人,年逾七旬,穿一身兽皮制成的衣服,足踏皮靴,背上斜插一柄三尺长的阔剑。神情矍铄,双目如电。   老人冷冷喝道:“是何人乱动我的筑?”   阿力上前道:“师傅,你练剑回来了。这位是张姑娘,专程来找你的。”老人目光逼向张良:“你是何人,找我作甚?”   张良上前盈盈一拜:“盖伯伯,我是珢儿啊。”老人惑问:“哪个珢儿?”张良便道:“家父张平。”   张良在幼时,盖聂曾经抱过她,对她仍有印象。盖聂一听,怒气顿敛,脸现慈和之色:“原来是珢儿,都长成大姑娘了,还这般漂亮。珢儿,你母亲可好?”   张良面现悲痛:“家母已去世多年了。前几年伯伯有信送到下邳,不幸家母早亡,故而那封信我与弟弟看了。”盖聂问道:“你弟弟可好?”   盖聂离开张平家时,张良弟弟还是襁褓中的婴儿。   张良闻言娇躯一震,清泪扑簌而出,抽泣道:“盖伯伯,我弟弟死得好惨啊!”   盖聂追问下去,张良一边流泪,一边将弟弟为护韩公子成,中箭身亡之事告知盖聂。   盖聂将张良肩膀轻轻一拍,安慰道:“人已死去,休太悲伤。待你盖伯伯去下邳城走上一遭,取那桓通项上人头,为你弟弟报仇雪恨。”   张良止住抽泣,说道:“杀个桓通算不得什么大事,不劳伯伯动手。我今日来,不为其他,是专程来请盖伯伯出山,去刺杀那凶残的暴君——始皇帝嬴政。” 第二十一章 易水送别   “为何要杀嬴政?”盖聂神色肃然,问道。   “暴君害我国破家亡,此仇不报,难解心头之恨。”张良道。   盖聂叹了口气:“天下人想杀始皇帝的不知多少。但珢儿你可曾想过,那嬴政该不该杀?”   “那暴君当然该杀。”张良道。   盖聂摇了摇头:“珢儿你错了。嬴政灭你六国,害你们国破家亡,在你们眼中,自然该杀。可对于天下百姓,他却不该杀。”   张良问道:“为何?”   盖聂道:“殷周八百年,多少诸侯割据一方,老百姓饱尝战乱之苦。而嬴政消灭六国,终结了无休无止的杀伐征战。书同文,车同轨,完成了统一天下的伟业,开创了历史。对天下百姓,他是英雄,是让他们免于战火荼毒的恩人。你说他该不该杀?”   张良闻言一呆。她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是家国仇怨,从未想到过这一层。听盖聂一言,不由对自己一直持有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盖聂又道:“你们六国后裔,只知道复国,一心让历史的车轮倒退回去。可曾想过,这割据一方,会给天下百姓带来什么后果?我盖聂若想杀他嬴政,哪里还容他活到今日。只是我念如此,珢儿你找错人了。”   张良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找到这漠北塞外,历经艰难地攀山越岭来到这悬崖绝壁,却换来如此结果。不由叹气道:“盖伯伯说的也有道理,看来珢儿是白来一趟了。”   “我劝你放下仇恨,过平静的生活去吧。”盖聂劝道。   “平静的生活?”张良心有不甘道:“盖伯伯你是局外人。可你如换成是珢儿,也能放下这血海深仇吗?”   盖聂叹了口气:“换了是我,也难。”   张良忽问:“盖伯伯,你在榆次家中过得好好的,为何会隐居到了大漠,又为什么每日枕着这筑,在这渺无人迹的绝壁悬崖,过这清苦的日子?”   “珢儿你可知,我不杀伯伦,伯伦却因我而死。”盖聂眼光扫过那阿力,苦涩地说道。   张良不解道:“伯伯此话何意?”   盖聂仰天长啸一声,声音充满悲怅,说道:“你可听说过,那荆轲刺秦的故事?”   张良脸现敬重之色,赞道:“图穷匕见,壮哉荆卿!天下人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我只愿学他荆轲,仗三尺寒铁,饮那暴君鲜血。”   “你可知,那荆轲是我平生唯一的知己。”盖聂沙哑着声音,悲痛地讲起当年的往事。   剑神盖聂,家居榆次聂村。自小便练成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术。多少江湖侠客,慕名来到聂村比武,均桀骜而来,败兴而去。剑客荆轲,也曾千里迢迢专程拜访,来与盖聂比武。虽不敌而落败,二人却惺惺相惜,结为知己。荆轲在聂村逗留半年,二人每日把酒论剑,畅谈天下英雄,是何等快乐的日子!   后荆轲游历到了燕国,为燕太子丹知晓。太子丹用幕僚田光之死,激荆轲为其所用,答应刺杀秦王以解燕国之危。荆轲便传书盖聂同去。   剑神盖聂本不惧死,但他一直认为,让秦国统一天下,不是坏事,反而大利于天下百姓。对荆轲受人利用之事不以为然。遂修书一封,婉言谢绝,并劝荆轲勿要去秦。   荆轲在燕国等了数月,只等到盖聂的拒绝,大失所望。太子丹催促得紧,荆轲只有与另一位燕国勇士——秦舞阳一同上路。   到了咸阳宫中,荆轲递上秦国叛将桓奇(樊于期)的人头作见面礼,得到了面见秦王的机会。他将一把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的匕首藏于盛燕国地图的匣子中,准备行刺。   而那所谓的燕国勇士秦舞阳,在殿上见了秦宫威仪,吓得面色如土,当场就尿了裤子。他这样子引起了秦王的怀疑。这一下逼得荆轲只有独自动手。图穷匕见,刺客荆轲功败垂成,被砍作肉泥,流下千古遗恨,供人嗟叹。   噩耗传来,盖聂悲痛至极。他自怨自艾,认为荆轲之死,实是自己之过。如自己也去咸阳,凭二人之力,定能杀死秦王,逃出咸阳。平生唯一的知己便不会死。   张良听完盖聂的叙述,脸色也变得如盖聂一般的悲痛,似乎深深为这悲壮的故事感染。而一旁阿力,还是头一次听师傅说起往事,也露出伤感之色。   ※※※   张良又问:“盖伯伯不会音律,这筑是何物?伯伯为何每日枕着它入睡,日日不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盖聂吟上一句,说道:“这筑,便是奏这曲《易水寒》的燕国乐师高渐离的遗物。我见此物,如见荆轲。日日不离不弃,只为缅怀故友耳。”   燕国乐师高渐离,乃太子丹座下门客。荆轲临行之前,于易水之滨,高渐离击筑为其送行,奏的便是这一曲著名的《易水寒》。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悲壮的曲词,惹来历代多少文人骚客的缅怀遐想,又引来千古多少英雄豪杰的折腰敬叹。   秦王政灭六国后,广搜太子丹党羽。高渐离隐居不成,索性自荐来见秦王。秦王对这著名的乐师早就心慕,为恐他有别图,竟刺瞎了高渐离的双目,让其为他奏曲。   高渐离将筑灌满铅水,待秦王走近,用筑击向秦王。行刺不成,反惨遭杀戮。秦王政经此一事,从此不信也不近六国中人。   盖聂闻讯,便只身闯入咸阳,将筑从秦宫中抢出。而他这举动,让他成了秦廷的通缉要犯,在中原无处立足。他便远走大漠,隐姓埋名,自号仓海君。   ※※※   张良沉浸在荆轲高渐离悲壮的故事中,眼中现出一丝泪花。她拿起竹尺,敲击起来。其声商音凄切,羽音慷慨,闻之令人泫然欲泣。   荆轲高渐离刺秦虽败,这一曲《易水寒》却在当时流传开来,广为传颂。张良精通音律,自然而知。   在一旁的阿力听着那曲,神情忽然激动起来,高喊一声:“这是什么曲子?怎么这么熟悉?”   张良俏目投向阿力,问道:“公子听过这一曲《易水寒》么?”   阿力语气急促道:“我好像幼时听过这曲子。在师傅带我来大漠之前,每日都要听这曲子。但来到这里,我却从未听人奏过。”   张良疑惑的眼神投向盖聂,说道:“这一曲《易水寒》是在高渐离死后,有人从他遗物中找出曲谱,这才流传开的。而你这徒弟,从小就听过这曲。那时并无他人会奏这曲,难道——?”   她正自猜疑,剑神盖聂已是怒容满面,止住她话头:“珢儿,休要胡说!”   “扑通”一声,阿力双膝跪地,叩首道:“求师傅告诉徒儿,我父母是谁?”   盖聂板起脸,说道:“你从小就是个孤儿,是老夫见你可怜,将你收养,拉扯大的。”   阿力哪里相信,疑问道:“可是那曲,徒儿从小便听过,天天有人弹给徒儿听,是何缘故?”   盖聂叹息一声:“痴儿,有些事情,你知道反而不好。珢儿,请回吧。”   张良见请盖聂不动,只有罢了,盈盈拜别。   盖聂便道:“阿力,你把珢儿姑娘吊下崖去。”   ※※※   比武场中,经过两场比拼,场中只剩了四人。除项宝儿外,尚有左谷蠡王乌赫巴兽,太子麾下拓木与哈赤。   项宝儿靠着娴熟的刀法,沉重的臂力,轻易击败了一位万骑长与左大将奥尔格勒。左谷蠡王乌赫巴兽也不愧为上次匈奴族第一巴特尔的得主,连胜两场。拓木与哈赤虽在比试拳脚时弃权,此时终于显山露水,表现了惊人的马上功夫,将四名武将打败。看来他们使兵器的功夫,远胜于拳脚。头曼将二人配给太子昆脱,正是看中他们超群的武功,足以保护太子的安全。二人憋足了劲,要在这一场找回面子。只是眼下最棘手的人物,是异军突起的布尔古德。   这次项宝儿抽签抽到了哈赤。另一场角逐,拓木施展诈术,用回马棒法,险胜乌赫巴兽。   看到今年比武大会,即将产生新的胜者。匈奴族第一巴特尔即将易主,场外观战之人的兴奋,被撩拨到了极点。   哈赤使一杆战国时期武将最常用的兵器——长戈。待左贤王苏合宣布开始之后,两马一错,项宝儿与哈赤厮打起来。   ※※※   因比武纯粹是较技,非战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大会明令点到即止。哈赤此时却似见了仇人,头发倒竖,赤红了眼,将一杆长戈舞得虎虎生风,只欲取了项宝儿的性命,招招均是辛辣的杀手。   项宝儿起初还有所保留,却被哈赤一味相逼,惹出来血性,将家传刀法尽数施展起来。他一身肩负项少龙与滕翼两人的武功精粹,此时表现出了精湛的刀法。大刀抡开,好似狂风暴雨,大河奔流,将哈赤凶狠的气焰压了下去。   战了十数个回合,项宝儿“呔”的一声,将哈赤长戈震脱手。按大会规则,此时哈赤应该认输。但哈赤却全然不理,滚下马,拾起长戈,徒步又来拼斗。   项宝儿怒火中烧,大喝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凌空挥刀,劈向哈赤。百战宝刀无俦的劲道,已将哈赤全身笼罩!   眼看哈赤不敌。大出众人意料的是,项宝儿竟意外脱手,在空中失去稳头,跌落垓心。场外人大奇,“这布尔古德前两场表现神勇,这一场也一直霸气十足,眼看是第一巴特尔的热门人选,为何在这一次竟然表现失常?”   只有项宝儿心中明白,自己已着了道。方才那匈奴族少女献给自己喝的酒,里面大有文章。   哈赤一直不肯认输,等的就是这机会。看来他早已知晓内幕。一声狞笑,提起长戈,刺向项宝儿,欲结果了他的性命。   项宝儿鼓足残勇,在地下一个翻滚,避开长戈,人已扑到哈赤身旁。用力一抱,将哈赤大腿扯住,拉倒在地。项宝儿抡起铁拳,一拳砸中哈赤胸口。哈赤狂喷一口鲜血,道声:“你!”当即毙命。   场外一片哗然。比武杀死人,在匈奴族历史上还从未有过。   拓木见兄弟殒命,惨叫一声,提了一根狼牙棒,冲到垓心,一棒砸下,要为兄弟报仇。   项宝儿拾起场上长戈,挡了一下。长戈坠地,项宝儿被震出丈外。此时他药性发作,项宝儿只觉双手软绵绵,好象一根稻草也拧不起来了。   骤听一声娇叱,场中又跳入一位美少女,英姿飒爽,杏目圆睁,手提一杆长枪,可不正是项追。   那项追高呼:“休伤我哥哥!” 第二十二章 身世之谜   从哈赤毙命,到拓木为兄报仇,再到项追护兄,场中乱成一团。而场外看者,也如坠入云雾,不知所以。本族勇士布尔古德,怎会有这样一位娇艳绝伦的中原妹妹。而他的中原妹妹,竟还能使枪!   太子昆脱一指项追,对矢菊阙氏道:“母后,就是此女,是冒顿王兄妃子的娘家妹妹。”矢菊阙氏点头道:“真不错,看为娘替你把她弄到手。”   拓木此时胸中已被仇恨填满,哪里还管这项追正是太子垂涎的美人,厉喝道:“挡我者死!”项追冷冷一笑:“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   头曼大奇,问冒顿道:“那布尔古德,到底是不是你的麾下勇士?”冒顿脸上流汗,跪下道:“父王恕罪,布尔古德实是王妃之兄,真名叫吴宝儿。”头曼铁青着脸,说道:“那么他是中原人了?”冒顿道:“孩儿因见他武功高强,收录旗下。”头曼冷哼一声:“将外族勇士收录也非错事,只是这破坏了我族比武大会的规矩。这笔帐等下再跟你算。吴宝儿将我族勇士哈赤杀死,一定要严惩。”   场中拓木与项追话不投机,已斗将起来。拓木那狼牙棒势大力沉,项追一杆飞虹枪也舞得出神入化。一个身长九尺的硬汉,与一位娇美如花的少女,厮打在一起,你来我往,煞是好看。场外人又欣赏到这一出精彩的演出,一时忘了刚才布尔古德行凶杀人,又爆出惊雷般的掌声。   昆脱看得脸色阴晴不定,“却不知那王妃的妹妹,看似千娇百媚,却是个辛辣的主儿。看那拓木,似乎也拾掇她不下。这美人儿看来难以招惹,若能把她弄到手中,一逞淫欲,实是平生之幸运。”   头曼喝一声:“住手!”拓木闻言,虽心中极不情愿,也只有罢手,跳出圈外。项追只为保护她哥哥,见拓木不来相逼,也收了手。   头曼厉声道:“这是比武大会,性命相搏,成何体统!”拓木扑到头曼脚下,哭诉道:“我哥死得的好惨,求大单于为我作主。”头曼一摆手:“我自有理会。军士们,将那行凶杀人的中原人押上来。”   军士将项宝儿解了上来。头曼环顾周围,问道:“这厮冒充我族人,又在比武大会行凶杀人,该当何罪?”昆脱道:“按律当斩。”一干匈奴王公贵族,均纷纷点头。头曼就将目光投向冒顿,问道:“大王子,这是你的人,你说该当如何?”   冒顿“扑通”跪地,说道:“吴宝儿冒充我族,实是孩儿主意,要罚也该罚孩儿,与吴宝儿无干。”   项氏兄妹听着冒顿那开脱的话,不由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   只听冒顿辩道:“他行凶杀人实是无奈,孩儿场下看得分明,是那哈赤犯规在先,兵器脱手仍不肯认输,又以性命相逼。当时不是吴宝儿亡,就是哈赤死。何况——”头曼问道:“何况什么?”冒顿道:“何况人才难得。我族得一吴宝儿,胜似得哈赤十倍。”   ※※※   那头曼为一方单于,延揽人才也是十分上心,一闻冒顿之言,脸色和缓下来,点头道:“大王子说的也有道理。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将吴宝儿打五十军棍。”   于是军士将项宝儿按下,打了五十军棍。项宝儿被打得皮开肉绽,看得项追“扑扑”直掉眼泪。   头曼为安慰拓木,宣布道:“比武大会结果已出,我族第一巴特尔,便是太子麾下勇士拓木!”   这话一说,场外众人,拍掌声寥寥无几。纵是太子旗下,也只有半数人喝彩。大家皆是明白,那拓木赢得第一巴特尔称号,实在勉强。   头曼便道:“来人,牵我的踢云乌骓来。”有马夫牵引上来一匹马。只见那马通身漆黑如缎,唯有四个蹄子白得赛雪。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筋腱壮实。这马便是那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宝马良驹——踢云乌骓。   头曼便将那踢云乌骓赐给了拓木。一场比武大会,便草草收场。   且说张良正行走在陡峭的山径中,天空忽下起了雨,淋了张良一身。张良被雨一浇,山风一吹,不由连声咳嗽。   忽听身后有人喊道:“珢姑娘,等等我!”她转头一望,正是阿力。   张良问道:“阿力,你怎么来了?”阿力道:“我背着师傅,偷下山来,特来寻找姑娘。”张良奇道:“你寻我何事?”   阿力道:“我刚才听姑娘之言,似乎知道我的身世。我来此,只是想找到答案。”   张良“嗯”了一声,点头道:“找我就对了。你师傅不愿告诉你,我却隐约知道三分。你可知道,你师傅为何瞒着你,一直都不告诉你你的父母是谁?”阿力道:“姑娘请讲。”   张良道:“这事还要从那刺客荆轲说起。”   她顿了一顿,缓缓道:“话说当年名传天下的剑侠荆轲,为燕国太子丹寻到,一激之下,答应为太子丹效命,去刺杀暴君秦王嬴政。太子丹为笼络荆轲,终日以醇酒美食款待,又献上一位燕国美女,听说名叫雪姬。荆轲感受时日无多,便放浪形骸,终日沉溺于醇酒美食之中。”   阿力有点迷惑道:“姑娘说此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从小被剑神盖聂收养,带到这渺无人烟的悬崖绝壁,荆轲刺秦的悲壮故事,还是张良到来,这才第一次听师傅说起。   张良继续道:“荆轲与雪姬日久生情。不久雪姬珠胎暗结,怀了荆轲的孩子。荆轲为不负太子丹,终于要踏上征程。在易水之滨,太子丹,雪姬为荆轲送行,燕国乐师高渐离为他击筑,演奏了一曲《易水寒》。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美人哀婉肠断,依依不舍。壮士视死如归,慷慨践约。悲哉!壮哉!   荆轲刺秦未果,惨死咸阳秦宫。而雪姬闻讯,也无意人间。待产下一子,便投缳自尽了。燕太子丹收养了荆轲之子。而乐师高渐离,每日便在太子府中陪伴这无父无母的婴儿,常常忧愤心伤,在婴儿的摇篮边奏起这曲《易水寒》。   秦王恼怒荆轲行刺,便欲攻打燕国,索要太子丹。燕王为平嬴政之怒,又献上太子丹。太子丹一去咸阳,也遭了嬴政毒手。   婴儿无人照料,高渐离便从太子府中将那婴儿带走,找了一间寒舍,养育那孩子成长。孩子渐渐长大,已到二岁有余。每日耳中听的,便是那曲《易水寒》。   秦王索要太子丹只是个借口,其意在吞并燕国。太子丹已死,秦王犹不罢手,派秦军攻燕。燕不敌,国破。高渐离便欲报仇,只是带了那孩子,极不方便。   剑神盖聂此时正好寻来。高渐离便将那孩子交给了荆轲的知己盖聂,又只身去了咸阳。   高渐离双目被秦王刺瞎,在筑中灌了铅水,为秦王击筑。可怜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犹不忘为主报仇,行刺不成,反遭荼毒。   盖聂来到咸阳秦宫,抢走高渐离遗物,从此自怨自艾,隐居在大漠绝壁。他惟恐那孩子知道真相,为父报仇,便刻意隐瞒了孩子的身世,只为孩子取名阿力。”   阿力听张良一番推测,早已潸然泪下,泣不成声,跪地厉声嚎哭:“爹,娘,你们死得好惨!高伯伯,你死得好惨!”   张良看着那阿力泪流满面,也是满目泫然,似乎也为这少年凄惨的身世而感染。   ※※※   阿力忽然一把将张良娇躯抱住,头掩在张良胸口,放声大哭。雨水泪水,混作一起,已分不清楚。   张良被阿力这举动吓了一跳,此时尴尬至极。她那傲人的双峰,被雨水一淋已若隐若现,只欲呼啸而出。此时阿力如婴儿般将头埋在自己胸口,痛哭流涕,叫张良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羞得粉面烧霞。   阿力痛哭一场,抬起头,望到张良羞态,不由一震。转眼间就看到张良慑人的双峰,只欲透衣而出。   “姐姐,你真美!”阿力回味着刚才张良酥胸的弹力,脱口就说了出来。   “阿力!你说什么?”张良羞道。   阿力不假思索道:“姐姐我喜欢你。我若报了杀父之仇,一定要娶姐姐为妻。”   阿力从小只与师傅在绝壁为伴,人世间的尔虞我诈从未接触,脑筋也不会拐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此时他说要娶张良为妻,仿佛是说想要吃饭一样自然。   张良心念阿力稚子情怀,也不与他计较,只道:“休要胡说。”   她已委身韩信,心中只装着一个信郎,哪里还容得下其他。纵阿力满腔热忱,她又怎能接受?   张良又禁不住一声咳嗽。阿力恍然道:“姐姐,你是受凉了,快到山洞中避雨。”张良问道:“哪里有山洞?”阿力拉起张良,左转右转,不多时已找到一个山洞。   张良问道:“你如何知道这里有个山洞?”阿力道:“我从小便生活在这里,这一片山林,哪里我不熟悉。”   ※※※   山洞中,阿力拾来柴禾,点起一堆篝火。   张良蹲在篝火旁,欲烤衣衫,叫阿力回避。阿力道:“外面全是雨,我到哪里去?”张良无奈,只有道:“你转过身,不许窥看。”   阿力做出一个稚子般的鬼脸,说道:“不看就不看,等我娶了姐姐,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张良急道:“阿力!你再说,我要恼了。”阿力透出爽朗的笑声,转过脸,走到山洞一边。   张良脱下衣衫,露出一身波澜起伏的诱人胴体。陋室之中,瞬时春色无边。她偷眼看阿力,果然很乖,在一旁老老实实,没有扭头。   张良就火烘烤打湿的衣衫,心中又忆起爱郎韩信为自己生火烤肉的往事,不由痴了。   “信郎,你在鬼谷可好?你可知道,我对你的思念?”张良望着那篝火,情不自禁喃喃自语。 第二十三章 鸣镝弑父   待衣衫烤干,张良披上衣裳,叫阿力回过身来。张良将如云的秀发绾起,在脑后扎了一个结。   阿力很疑惑地问道:“姐姐,你这么美,为何要扮作男子?”   张良干咳一声,声音转为沙哑低沉:“阿力,以后不要叫我姐姐。记住我叫张良,字子房。”阿力惑问道:“为何?”张良便将弟弟惨死,自己身负家国仇恨,欲报仇复国之事讲给阿力。   阿力听了张良的身世,不由感慨:“想不到姐姐身世与我一样惨。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姐姐,让我们一起去刺杀秦皇,报我杀父之仇,报你亡国之恨。”   张良问道:“阿力,你凭什么去刺杀秦皇?”阿力将身一挺,说道:“姐姐小看我阿力了。我师傅一身武艺,都传了给我。剑神盖聂的徒弟,你说够不够资格?”   想不到请不动盖聂,却无意中引出剑神的徒弟出山。张良又惊又喜,说道:“当然够资格。”   阿力又道:“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姐姐。”   张良叹气道:“随便你吧。只是在外人面前,不要泄露姐姐女儿身份。阿力,你已知父母是谁,该换个名字了。”   阿力问道:“我叫什么?”张良道:“当然叫荆力。姐姐死了弟弟,没有第二个亲人。你以后就是我的亲弟弟。”   却听荆力摇头道:“我不要做你弟弟,我要做你的丈夫。”   张良哭笑不得:“休要胡说。对了,姐姐先要去看看,那匈奴借兵之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   一顶帐篷内,油灯闪烁。巫医正在为项宝儿创处敷药。   项追守在屁股开花的项宝儿身旁,不住掉泪。冒顿前来探视一番,问询了项宝儿的伤势,说道:“壮士,你可知那酒是谁下的手脚?”项宝儿怒问:“是谁?”冒顿道:“便是太子昆脱唆使矢菊阙氏,找来一群我族少女,冒充崇拜者献花献酒,却在酒中下了麻药。”   项宝儿被打了五十军棍,麻药的效力早就打没了,一听此话,从床上一跃而起,骂道:“狗娘养的昆脱,矢菊阙氏,设计害我,看我不收拾他!”   冒顿又道:“你可知我太子之位是如何失去的?”项追道:“大王子请讲。”冒顿道:“便是那昆脱与矢菊阙氏进献谗言,害我丢了太子之位。”他遂将自己被派往大月氏国为质,头曼却与大月氏兵戎相见一事说出。   项宝儿怒不可竭道:“大王子,我不杀昆脱与矢菊阙氏这对狗男女,誓不为人。”   正说话间,守卫来报:“右谷蠡王必勒格到。”冒顿忙起身迎接。   一瘦削的老者进到帐来。只见他马脸老长,眼中充满狡狯。冒顿恭迎道:“右谷蠡王来此何事?”必勒格满脸堆笑道:“大王子有喜。”冒顿问道:“喜从何来?”   必勒格望了一下项追,问道:“这位追姑娘,可是王妃的妹妹?”项宝儿冷冷道:“是又如何?”   必勒格道:“我们太子昆脱,看中了追姑娘,欲与她亲上加亲,纳姑娘为妃。特派老夫前来做媒。”   怒容立时笼上项追的俏脸,叱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是做梦!”冒顿忙止住她话头,脸上堆满笑容:“请让我与小姨子商量一下。”   项宝儿怒道:“有什么好商量的,快滚!”必勒格闻言色变,一张马脸拉得更长。   冒顿道:“这位是大阙氏的胞兄,壮士不可失了礼数。”   必勒格心想吴宝儿乃是大美人的兄长,也不便翻脸,乃道:“大王子,你可要掂量掂量。”   冒顿欠身道:“本王子必与小舅子,小姨子商量,让大阙氏与太子满意。”必勒格哼了一声,拱拱手扬长而去。   必勒格一走,项宝儿兄妹齐问:“大王子,你为何答应这厮?”冒顿道:“你等只须依我之言,这般这般——”二人转怒为喜。   ※※※   校场中,一万匈奴雄师,正列队接受大单于头曼的检阅。衣甲鲜亮,装备整齐。   这一万人有五千有由万骑长拓木统领,五千由左谷蠡王乌赫巴兽统领。   头曼为牵掣冒顿,故意在他军中安插了太子属下拓木这颗钉子。   拓木已被头曼封为万骑长,骑着那匹宝马踢云乌骓,趾高气扬。   ※※※   头曼将将印交到冒顿手中,说道:“我儿,这一万精兵,就交给你了。”冒顿叩首道:“多谢父王。”   头曼叮嘱道:“击秦之事,可为则为之,不可为千万不要勉强。这一万精兵,是我族精锐,不要有了损伤,”头曼点头道:“孩儿谨记。”   于是头曼授了印,骑了马与扈从走出辕门。   忽听“嘘”的一声长哨,划破天籁,却是那冒顿从肩后取下长弓,弯弓搭箭。那支“鸣镝”径向头曼射来。   冒顿这箭,准头不高,只到头曼身前便坠了下来。头曼见之一呆:“我儿你要做什么?”   变故突起!辕门外三百冒顿以杀死爱马为代价训练出亲兵,听到这哨声,不假思索,齐张弓射箭。三百只箭,如飞蝗般射向头曼及其扈从。那些人哪里躲得开,转瞬就被扎成一堆堆刺猬。   “大王子,你敢弑君?”那拓木是又惊又怒。   话音一落,身前涌出一人,身长九尺,状如天神,正是项宝儿。项宝儿挥起百战宝刀,一刀劈下,拓木栲栳大的头颅滚出两丈开外,眼中犹带有惊惧。   ※※※   众军士一阵哗然,他们均料不到大王子会有弑君之惊举。而万骑长拓木,糊里糊涂就做了项宝儿刀下之鬼,更让他们不知所措。   左谷蠡王乌赫巴兽惊惧道:“大王子,你要干什么?”冒顿哈哈大笑:“我要干什么?我只想找回我失去的东西。左谷蠡王,将印在此,你敢不听么?”   乌赫巴兽举起手中长矛,一眼便见到目如铜铃,状若天神的项宝儿,不由心下一怯,将长矛放下。   冒顿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左谷蠡王,你是我族难得的勇士,若跟随本王子,夺了单于之位,我必将昆脱的封地军民赐予你。”   乌赫巴兽略加思索,跪倒在地:“本王誓死效忠王子,必助王子登上单于大位。”   冒顿大喜,扶起乌赫巴兽,高呼一声:“儿郎们,且随我去单于庭,结果了昆脱与矢菊阙氏这对狗男女。”   五千整装待发的匈奴精兵,此时也没了主意。便随冒顿,项追杀向未有丝毫防备的单于庭。而另五千左谷蠡王本部人马,便随乌赫巴兽,项宝儿去攻打太子昆脱营寨。   ※※※   太子昆脱此时心情大好,只因大王子回话,三日后将小姨子吴追嫁与自己为妃。他正与一帮艳姬饮酒作乐,殊料寨外传来阵阵马鸣。   “太子大事不好,左谷蠡王攻了过来!”一士卒急匆匆来报。   昆脱诧异道:“反了!左谷蠡王为何攻我?”   镜头一换。只听“哗啦”一阵,项宝儿手一挥,一刀劈倒寨门。将那踢云乌骓一提,跨出一道优美的弧形,闯入寨中。   寒光飞舞,项宝儿百战宝刀之下几无一合之人,当着披靡。乌骓马过,人仰马翻。身后更有匈奴猛将乌赫巴兽率领五千本部人马猛冲猛打。   昆脱寨中的士兵,哪禁得住这突然袭击?顿时如鸟兽散,只顾逃命。   项宝儿闯入昆脱帐中,将昆脱如小鸡般拧起,手起刀落,结束了昆脱淫亵的美梦。   ※※※   单于庭中,也乱成一团。未作防备的守军,挡不住冒顿的突袭。负责守卫的万骑长,被英姿飒爽的项追用飞虹枪扎了个透心窟窿。不多时,矢菊阙氏也糊里糊涂作了俘虏,被带到了穹庐大帐。   冒顿端坐于虎皮王座。军士将矢菊阙氏往地下一摔,喝道:“跪下!”   矢菊阙氏惑道:“大王子,你要干什么,怎敢坐在王座上?你父王呢?”冒顿冷冷一笑:“他老人家,已被我送上路了。”   矢菊阙氏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向被自己踩在脚下不敢有丝毫怨言的王子冒顿,此时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冒顿仰首傲然道:“现在我就是大单于。贱人,你还不跪下。”   矢菊阙氏爬到冒顿身旁,说道:“伟大的撑犁孤涂大单于冒顿,你就是我的主人,让奴家永远做你的忠实的仆人。”伸唇去吻冒顿的足。她睁开一双桃花眼,秋波如丝,欲去媚惑冒顿。   匈奴古制,父死母从子,兄死嫂从叔。矢菊阙氏不是冒顿亲母,按制便可做冒顿的阙氏。她知老单于已死,便赶紧来讨好魅惑冒顿。   冒顿哪里理会这一套,伸足将矢菊阙氏踹翻在地,声音如地狱般无情:“拖下去,砍了!”   矢菊阙氏又惊又惧,大喊道:“冒顿,你弑父自立,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儿子昆脱,必来找你报仇。”冒顿哈哈大笑:“你儿子,恐怕已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呢。”矢菊阙氏一听这话,心念俱灰,瘫作一团肉泥。 第二十四章 东胡使者   十日后,匈奴王庭,气氛空前紧张而沉闷。   驻地布满了巡逻的军士,刀剑出鞘,神态肃穆,一扫昔日的懒散懈怠。   穹庐大帐中,站满了人。有左右贤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温禺鞮王,左右渐将王等,一干王公大臣,诚惶诚恐地立在阶下,不敢直视高坐在虎皮王座上的新单于——冒顿。   冒顿戴了那顶纯金镶嵌了一只绿松石的雄鹰的王冠,一身裘皮,雍容华贵。人逢喜事,精神也足。此时的冒顿,神采飞扬,再无往日忍辱的形象。   他喝一声:“把右谷蠡王必勒格带上来!”项宝儿手执百战宝刀,左谷蠡王乌赫巴兽提了长矛。押着右谷蠡王必勒格走上帐来。   那右谷蠡王必勒格双手反绑,神情衰败,早已失去昔日飞扬跋扈的神态。   经过数日项宝儿与左谷蠡王乌赫巴兽的联袂打击,必勒格的军队被彻底击溃,头曼封给的草场水源全被占领。昆脱与矢菊阙氏最后的嫡系——舅舅右谷蠡王,此时已成了阶下囚。   冒顿也懒得问,只道声:“砍了!”军士解了必勒格,就在帐外,伴随一声惨叫,右谷蠡王随他的妹妹、妹夫、外甥去见了阎王。   一干王公贵族,被冒顿的霹雳手段吓得面色如土,腿下早已虚软,纷纷拜倒阶下。   左谷蠡王乌赫巴兽当先拜道:“伟大的撑犁孤涂大单于冒顿,你是我的主人,让我永远为你效忠。”王公大臣们见势,连忙拜倒,纷纷表示忠诚,惟恐慢了。颂声一片,也没人敢提冒顿这单于之位是怎么得来的。   冒顿哈哈大笑。多年来的忍辱负重与仇恨,此时终于得到了发泄。   ※※※   于是重新分封官阶,草场水源。趋炎附势表示效忠的,均保留了原来的爵位与领地。左谷蠡王乌赫巴兽拥立有功,冒顿依诺言赐给原太子昆脱的土地与军队。   冒顿朗声道:“这次本单于夺得大位,有一位壮士居功至伟,他就是勇士项宝儿。本王宣布,封项宝儿为右谷蠡王,领原必勒格封地。”   项宝儿谢绝道:“当你们匈奴人的王就不要了。那匹踢云乌骓马可得归我,大王不许收回去。”   冒顿哈哈大笑:“这是自然。项壮士还要什么封赏吗?”   项宝儿摇头道:“这次跟你出来久了,只怕我爹妈担心,我要回去了。”   冒顿道:“这样吧,你我结拜为兄弟,如何?”   与大单于结拜兄弟,是何等的殊荣!一干王公大臣均羡艳地望着项宝儿。   项宝儿骚了下头皮,有点拿不定主意,犹豫道:“我要与我妹妹商量一下。”   冒顿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脑筋,怎把追女侠忘了。追女侠也为本王出了大力,怎能不封赏她。快传!”   不一会,英姿飒爽,娇艳绝伦的项追姑娘出现在大帐中。项宝儿问道:“追儿妹妹,大单于要与你哥哥结拜兄弟。若结拜了,他也成了你哥哥,你说咱们认不认这个哥哥?”   项追秀眉一挑,笑咯咯道:“那我不就成了公主了。”   冒顿满脸带笑:“你是我的妹子,当然是我匈奴的公主。叫什么来着,就叫敖登公主。”   项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冒顿道:“是说追女侠你美丽,好象天上的星星一样。”   项追吃吃笑道:“当了公主,有什么好处?”   冒顿戏谑道:“你想要天上的月亮,单于哥哥也要将它摘下来。”   项追道:“我只要那昆脱的头颅,没事当皮球踢着玩。”   冒顿大笑道:“我这妹妹,就这么孩子气。宝儿,你妹妹已答应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单于大哥,你就是我的王弟。以后大哥有事,王弟可要帮忙。”   项宝儿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众人终于明白,冒顿煞费苦心拉拢项宝儿的真正用心。望着神威凛凛的项宝儿,均不寒而栗。   ※※※   忽守卫来报,有东胡使者到来。冒顿正自神采飞扬,闻言一惊,忙道:“快请。”   只见进到帐中的,乃是一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脸上充满了傲气,也不跪拜,高声道:“本使阿拉坦仓,奉大人乌力犍之命,来向大单于讨要一个人,一块地。”   ※※※   东胡乃匈奴以东的北方游牧民族,乌桓、鲜卑等族都是它的一支。版图北起大兴安岭、呼伦贝尔草原,南到西辽河流域,发源于内蒙东部的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流域是他们主要的聚居地。当时的东胡与匈奴相似,是一个部落联盟体,它的首领不叫单于而称大人。   战国七雄争霸之时,东胡的南界已逼近燕国北境,给燕国造成严重威胁。燕国大将秦开率军袭击东胡,大获全胜,东胡被迫退却千余里。燕国北筑长城,从河北宣化一直修筑到辽宁辽阳,设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等郡,抵御东胡。据说那位打败东胡的秦开将军的孙子就是荆轲刺秦王时的副手秦舞阳。战国末年,为了抵御强秦兼并,燕赵精锐之师都用于对秦作战,北部边防懈弛,东胡趁机又强大起来,成为与匈奴齐名的北方强国。秦始皇派蒙恬率大军进攻匈奴,把匈奴逐出河套地区,赶到阴山以北,这一战,匈奴元气大损,逃回北方草原后,疆域、实力都大不如东胡,东胡便成了蒙古高原上的霸主。   冒顿刚刚登基,东胡使者不来祝贺,却来讨要一人一地!   ※※※   冒顿不动声色道:“不知贵国大人,看中我族什么人物,哪块地盘?”阿拉坦仓粗着嗓子道:“我国大人要的,是贵国的诺敏阙氏,沙湾之地。”   阶下众人闻言,纷纷色变。诺敏阙氏正是冒顿新封的吴姬,是冒顿最宠爱的女人。那沙湾之地乃是匈奴与东胡接壤之处,虽贫瘠不足以饲养牛羊马匹,却是匈奴的屏障。这东胡使者简直欺人太甚!   阶下对冒顿怀有异心的,却因东胡使者的到来,同仇敌忾,暂时把异心放下,来对付这眼前的敌国欺凌。   左谷蠡王乌赫巴兽当即大怒道:“兀那使者,你知道诺敏阙氏是什么人,沙湾之地有多重要?”阿拉坦仓倨傲道:“我当然知道。本使还知道,大单于弑父自立,残杀母弟,手段令人发指。”   一听这话,王公大臣纷纷呼喝叫骂起来。   冒顿面无表情,说道:“诸位请毋多言。贵使远来是客,请于驿馆歇息。美人与沙湾之地,待本王与大臣商议一下,再行答复。”   东胡使者傲然道:“大单于可要好好商议。我东胡二十万控弦之士,正在边境等着单于回话。”也不多言,昂首走出帐外。   右贤王哈斯额尔敦问道:“大单于,这可如何是好?”项宝儿道:“干脆与他东胡拼个你死我活。”   冒顿摇头道:“东胡国力远大于我,与之硬拼并无成算。”   他新君刚立,就遇上这棘手的难题。若依了东胡使者,一来失去心爱的女人,二来失去国之根本——土地,三来还会被众臣认为软弱而威信全无。若不依,那东胡的铁骑,却不是羸弱的匈奴能抵敌的。   阶下众臣交头接耳,商议来商议去,出的主意冒顿均觉不妥。   正愁眉不展,不知如何应对那东胡使者,有守卫来报:三晋盟副盟主,张良张子房先生到。   ※※※   面如冠玉的张良一入大帐,便拱手称贺:“恭祝单于新登大位。”   冒顿颔首道:“谢先生。”   张良道:“上次子房来向你族借兵,便已看出大单于志向高远,非久居人下之辈。果如我所料,时隔半月,大单于已夺得大位,可喜可贺。”   冒顿问道:“子房先生所来何事?”   张良问道:“昔汝父头曼老单于答应借兵一万,助我三晋复国。不知新王登基,这约定还有没有效力?”   冒顿道:“若换了本王,借兵何止一万。只是——”   张良见冒顿愁眉不展,她冰雪聪明,当下问道:“大单于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冒顿道:“实不瞒先生,现我国自顾不暇,哪有兵借与你三晋盟。”遂将东胡使者一事相告。   张良听罢,略加思索,问道:“大单于可是心疼那美人么?”   冒顿红脸道:“不瞒先生,诺敏阙氏乃本王最喜爱的女人。”   “天下美女,多不胜数。大王有了江山,还吝惜一位美人,是我张良看错人了。”张良哈哈就是一笑。   冒顿大窘,说道:“先生指责得是,冒顿倍感汗颜。美人本王可以割舍,但那沙湾之地,虽贫瘠却是我族的屏障。土地乃国之根本,岂能他予。”   张良问道:“东胡之地,与你族相比,如何?”   冒顿道:“东胡之地,倍于我匈奴。”   “大王想不想取那东胡之地?”张良问道。   冒顿展眉道:“开疆扩土,是我所愿,但力所不能。”   张良轻笑道:“大王未登大位时,兵有几何?”   冒顿答道:“兵不过数百。”   “大王以数百之兵,敢觊觎王位。现大王有雄师十万,便不敢取那东胡么?”张良高声问道。   冒顿长身而起,拜道:“子房先生之言,甚入我耳。不知先生有何妙计,击败强敌?” 第二十五章 欲取先予   张良就道:“大王以数百之兵取得王位,不过算计得当。欲击败东胡,亦须筹谋。张良有一计赠与大单于——欲取先予,以弱示人。”   冒顿乃一代枭雄,闻张良八字,立即心领神会。说道:“先生之计,让冒顿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张良道:“至于如何击败东胡,还须列位王公众臣共同筹划。今张良与大王推荐一人,可助贵族一臂之力。”冒顿问道:“先生推荐何人?”张良道:“是我义弟,仓海君亲传弟子荆力。”冒顿欣然道:“快宣!”   不多时,荆力出现在大帐中。冒顿道:“仓海君世外高人,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父头曼,昔日诚心聘请仓海君入朝为官,却未能请动。仓海君的弟子肯来助我,实感荣幸之至。”   那荆力稚子心境,道出一句叫人啼笑皆非的话:“我不是来帮你的,是来帮我哥的。”   左谷蠡王乌赫巴兽脸上早挂不住,说道:“听说仓海君武功高深莫测,不知他的弟子,是否也那么厉害。”荆力傲然道:“请上来试试。”   乌赫巴兽喝一声:“那我就不客气了。”一挥铁拳,击向荆力。荆力将身一侧,让过铁拳,顺乌赫巴兽之势,舒猿臂,将乌赫巴兽拦腰抱起,用力一举,竟将魁梧的左谷蠡王举过头顶。这一手,立马震慑了匈奴诸将。   冒顿眼光投向项宝儿,说道:“王弟,你去试试。”   项宝儿见荆力如此神勇,早已心痒难忍,跳了出来,说道:“好大的力气!来与我比试一下。”   项追咯咯娇笑道:“宝儿哥哥,你自夸力气大,现在有了对手吧。”   荆力面无表情,将右手臂放于一几上,摇了一摇。项宝儿问道:“你是要与我掰手腕?”荆力点一点头。项宝儿也伸出右手,欲去握荆力。荆力又摇了摇头。项宝儿惑问:“你一时点头,一时摇头,到底要干什么?”荆力口中吐出三个字:“两只手。”   帐中众人哗然。项宝儿身长九尺。比武大会上,众人已看得分明,他力大如牛,将那无人能使得的阴山神弓拉满了。此时又冒出一个气焰更盛的狂人荆力,居然要用单手与项宝儿双手较劲!   项宝儿也不生气,道声:“有趣。”遂伸两手与荆力掰起手腕。   二人一较上劲,只见项宝儿两只胳膊青筋暴起,脸涨通红,用尽全身力道,却奈何荆力不得。   荆力笑一声:“不错,好久没人能挺这么久了。”猛加上一把劲,将项宝儿双手按了下去。   众人为荆力惊人的力量所赫,一时鸦雀无声,竟无人记起喝彩。   良久,只听一声掌声响起,却是项追。项追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宝儿哥哥,你自夸力大无人能及,这下牛皮吹破了吧。”项宝儿倒也豁达,拱手道:“佩服!”   帐中众人终于会过神来,爆出一阵掌声,经久不息。   冒顿立起身,拍掌道:“本王有宝儿王弟,还有荆壮士相助,何惧他东胡!”   ※※※   这一日,东胡使者阿拉坦仓骑了高头大马,趾高气扬,意气风发。   他的身旁,是一队送亲的军士。领头的是冒顿单于王弟——项宝儿。   两匹骏马,拉着一乘车。车帘坠下,内中坐的便是单于冒顿心爱的女人——诺敏阙氏。   此行他大有收获。索要美人并不是东胡大人乌力犍的真正目的。扩展领土,羞辱冒顿才是乌力犍的用意。而这些,阿拉坦仓都达成了。冒顿已将割让沙湾的文书签署,交与自己。心爱的美人,也拱手让出。   而单于冒顿,似乎对美人送给敌国国君不觉羞愧,还非常热忱,竟郑重其事地派了敖登公主项追送亲。   ※※※   帘内,吴姬正“扑簌”着直掉眼泪。   她本是中原女子,不幸为匈奴掳掠。幸而长有几分姿色,被头曼赐给了大王子冒顿。她心中明白,冒顿姬妾众多,自己之所以能受冒顿宠爱,不过是凭着长得好看点罢了。她只能委曲逢迎,尽量讨好这强加来的丈夫。   与冒顿处得久了,她早知道冒顿隐忍的外表下,藏有一颗冷血的心。他制造鸣镝,训练军士,想要干什么吴姬无不一清二楚。拉拢项氏兄妹的目的,吴姬不问也能猜到几分。那日冒顿让自己与项宝儿陪寝,吴姬虽表现得高兴,心中却倍感冰冷。   “这居然是我的丈夫,把我当成了什么?”   冒顿夺得单于之位,对于吴姬来说,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她丈夫做了单于,只会娶更多的阙氏。自己终有色衰的一天,还不知能受宠几时。她只有得过且过,尽力讨好丈夫,以维系受宠的地位。   而近日传来的噩耗,让她倍感心悸。她的丈夫,要将自己送给东胡大人乌力犍!   姑不论乌力犍为人如何,只听说他已年过六旬,这讯息叫吴姬深深地感到凄凉。   只听车外冒顿拱手送行道:“王弟,公主,此行就仰仗二位了。”项追声如黄莺出谷:“放心吧单于哥哥,误不了你的大事。”   ※※※   校场中,一座百尺高坛拔地而起。朔风劲吹,无数旌旗猎猎作响。胡笳长鸣,羯鼓之声,震天动地。   大单于冒顿披了一身金色的甲胄,登上高坛,亲自点兵。   炫目的阳光,照映着无数金戈。全副武装的铁马,乌压压布满一大片草原。   冒顿朗声道:“众将听令!左贤王苏合帅本部人马,留守单于庭;左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温禺鞮王,各率部落人马,偃旗息鼓,随本王直奔长城,于长城北翼高阕外会合。”   左大将阿木尔不解道:“老单于不是只许借三晋盟一万兵马么。为何要倾我半数国力相助彼等异族?”冒顿道:“蒙恬北据长城,囤有三十万秦军。区区一万军马,去了恐怕是杯水车薪,有去无回。”右大将查干巴拉担忧道:“我军纵有五万军马,相较蒙恬三十万铁骑,恐怕也是以卵击石,无济于事。”冒顿道:“有三晋盟军民里应外合,不妨。”左谷蠡王乌赫巴兽疑道:“三晋盟就这么靠得住,大单于就这么相信他们么?”冒顿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今次行动若能成功,我匈奴定能一雪前耻,报蒙恬丧师之仇,重回河套饮马。”左贤王苏合老成持重道:“若再败于蒙恬,我匈奴国力尽丧,这草原就无我族立锥之地了。”冒顿不耐道:“诸位毋庸多言。午时三刻,随本王出发,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这年轻的单于刚刚即位,便要去打大秦上将军蒙恬的主意,是不是太孟浪了?”匈奴众将都是将信将疑。   ※※※   项宝儿一行护送诺敏阙氏,一路迤逦而行。到了晚间,天色渐暗,于是支起帐篷安息。   次日,东胡使者阿拉坦仓清晨起来,见匈奴士卒没有动静,一点也不像要拔帐起行的样子,便急匆匆去项宝儿帐中问询。   却见项宝儿据了一案,正在豪饮马奶酒。一见阿拉坦仓进来,立起身,说道:“来来来,你我喝上一杯。”阿拉坦仓问道:“你们为何不走了?”项宝儿不耐烦道:“走什么走!敖登公主病了,不能起行。休息一天,明日再走不迟。”阿拉坦仓无可奈何,被项宝儿拉着,只好与他饮酒。   翌日,阿拉坦仓早早起床,过项追寝帐,在帐外问道:“公主今日可病好,能成行么?”项追隔帘答道:“贵使放心,今日本公主病已痊愈,不会耽搁了送亲大事。”   于是一行人拔起帐篷,继续东行,过了两日,到了沙湾界内。   这沙湾乃匈奴与东胡交界之地,两国均有驻兵。匈奴担负戍边重任的,乃是日逐王金牧仁部,有一万军驻扎。沙湾本是一片贫瘠的沙砾,寸草不生。只在沙丘中央,挖有几口深井。大军便驻扎在井水旁。每日饮水,靠人力汲水。而人马所需粮草,均从外间驮来。   因戍边任务重大,日逐王一部轻易不敢离开防地。故比武大会,金牧仁并未现身王庭。   项追派人先去通报。日逐王金牧仁便亲自出辕门迎接。只见金牧仁是一三十余岁的壮汉,生得虎背熊腰,一望便是长期在军旅中生活的勇将。   阿拉坦仓,项追入到王帐,将冒顿单于亲著的移交沙湾的公文呈给日逐王。日逐王似乎早有知晓,也不多言,对阿拉坦仓道:“我族军民明日撤出沙湾,贵国可派军前来驻扎。”   阿拉坦仓见移交之事办得如此顺利,便高高兴兴告辞,与项氏兄妹继续东行,去那东胡都城——红都。   ※※※   待阿拉坦仓走后,屏风后走出二人,一人面如冠玉,正是三晋盟副盟主张良。一人壮硕如牛,正是仓海君弟子荆力。   张良笑道:“日逐王,鱼儿已经咬钩了。”   原来项追按照张良的计划,在路上装病耽搁一天。张良便趁这一天工夫,操到东胡使者头里,赶到日逐王部落安排一切。   张良得到神秘老道所授《太公阴策》后,细心揣摩,早已脱胎换骨。 第二十六章 霸王遇姬   却说匈奴各部将领经过艰苦的行军,终于抵达高阕城外,大军集结完毕。将士们连日跋涉,皆是人困马乏。   忽听胡笳响起,却是大单于冒顿升帐,在金帐召集众将。   众将刚想卸甲休息,不知单于何事召唤,满腹疑团,赶到单于金帐。   “各部留下辎重,交由少许人看管,人不许解甲,马不许卸鞍,沿长城向东疾进,乘夜潜入红山,一举拿下东胡都城!”冒顿宣布道。   此令一出,座下大惊。   左大将阿木尔疑道:“我们不是要去打长城么?为何改打东胡?”   “兵不厌诈。本王惟恐消息走漏,故意放出风声,要去攻秦。实则欲突袭东胡。”冒顿这么一解说,众将方才恍然。   左谷蠡王乌赫巴兽问道:“为何要沿长城而进?”   冒顿道:“子房先生云,只因有秦军守护,东胡人轻易不敢接近长城,秦人也不敢轻易出关离开长城。长城以北,便如无人之境。我军沿此路而行,正是突袭的最佳路线。”   右大将查干巴拉忧道:“我军此去,要绕开东胡都隆部。若不得胜,敌军前后夹攻,我军死无葬身之地。”   冒顿笑道:“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军此去,只许胜,不许败,何况——”   “何况如何?”众将齐问。   冒顿道:“若本王所料不差,子房先生与日逐王,此时已拿下都隆部,正在去红山的路上,等我军会合呢。”   乌赫巴兽奇道:“都隆部屯兵不下三万,日逐王只一万军马,如何能啃得下都隆部这块大饼?”   冒顿道:“子房先生神机妙算,早订下破敌之计。诸君毋须多疑。”   就有阿木尔叫苦道:“我军长途跋涉一天,人困马乏,恐走不动了。”   冒顿一拍桌案,怒道:“再休让本王听到此言!谁走不动的,就地返回。击败东胡,在此一举!若能得胜,我匈奴一族,从今以后便是这片草原的主人。东胡有草场千里,人畜无数,到时论功行赏,想回去的日后可别怪本王。”   众将闻言,齐精神大振。   冒顿道:“望各位不辞辛苦,为我匈奴重振昔日雄风,称雄于草原,誓死一战!诸位有无信心,一举拿下东胡?”   众将被冒顿言辞激励,均精神抖擞,齐道:“为我匈奴崛起,誓死一战!”   于是匈奴各部军马,也不点火把,夤夜衔枚疾进。一路长途奔袭。翌日清晨,已潜入东胡腹地——红山岭中。一路上遇到少许东胡巡哨,均就地料理,未有半人放脱。   ※※※   那查干巴拉担忧的东胡都隆部,就由张良与日逐王金牧仁负责解决。   这是一片山岗,荒榛载道,乱草丛生。日逐王一部正与张良伏于草丛中。   旌旗蔽野。一队东胡士兵,慢吞吞从岗下走过。队列前方,挑起一面大纛,纛作玄色,绣了一只苍鹰,张牙舞爪,书了两字:“都隆”。   一员骁将,身高八尺,浑身长满虬毛,脸上赫然一道长长疤痕,目光凶悍,骑了一匹高头大马,手提一杆长戟,正得意洋洋率领队伍向前迈进。手下士卒,均懒懒散散,神情十分懈怠。   日逐王一指岗下那将,说道:“子房先生,这厮便是那都隆奇!”   都隆部,乃是东胡最凶狠的部落之一。那首领都隆奇,便是东胡一员上将,有万夫不当之勇,身经百战,遍身伤疤不下百处。素以凶残闻名整个草原。东胡大人乌力犍,委其以戍边要职,专门对付匈奴。与匈奴大小战役不下十次,折在他手中的匈奴战将二十余名。匈奴众将闻听其名,便胆战心惊。   “猎物已入瓮中也。”张良手摇折扇,慢悠悠说道。   ※※※   前日,都隆奇接到东胡使者阿拉坦仓一封书信。信中道:那冒顿小儿怕了我们东胡人。不仅献上心爱的阙氏,更将沙湾之地拱手让出。日逐王部已经撤离。尔部速去接管沙湾,开疆拓土,不得有误。   都隆奇接信哈哈大笑。他与匈奴戍边将士打了多年交道,互有战事。此时日逐王部突然撤离防地,他心中充满了对匈奴人的不屑。   于是率领劲旅三万,拔寨起营,去接管平空掉下来的馅饼。   大军缓缓开到沙湾,都隆奇命军士就水源下寨,又让万骑长哈斯乌拉回部落督运粮草。   一日无事。到了晚间,忽有士卒来报,说营中不断有人暴毙,战马均卧槽不起,接二连三死去。都隆奇大惊,说道:“这是何故?快去查明。”军士便探查原因,回来禀报,原来那沙湾中的几口水井,已被人投了慢性毒药。   “不好,中了匈奴人的奸计!”都隆奇冒出一身冷汗。   料到匈奴人不会就此收手,定有后着,急下令清典人马。结果令人触目惊心,九成军士已饮了有毒的井水,战马全部卧槽死去。   都隆奇又惊又怒,立即收拾残部,传令急速撤兵。途中不停地有人毒发身亡。一队惊惶失措的东胡士兵,遂回到日逐王部埋伏的山丘之下。   那座山丘下,正是匈奴与东胡往来的必经之地。   远远望见,道中立有一匹战马,马上驮了一具尸体,脸朝下,看不清那尸体相貌。都隆奇单从尸体装素,认出正是回去督粮的万骑长哈斯乌拉。   “哈斯乌拉已遭了敌人毒手!”都隆奇暗叫一声不好。   正惊惶间,众军士一阵大叫,纷纷躲避。   “轰!”就听一声巨响,一颗斗大的铁锤,从山丘上呼啸而下,如导弹划破空际,无巧不巧地砸中都隆奇脑袋,将之击成一团肉饼。   “这大铁锤看去重有百斤,何人能掷出这铁锤,有如此手劲!如此准星!”东胡兵大骇。   “想要命的,放下兵器速速投降!”荆力手中还提着一柄同样沉重的铁锤,跳下山丘,霹雳一声大喝。   随着他话音一落,漫山遍野,涌出无数匈奴士兵。   ※※※   东胡使者阿拉坦仓与项宝儿兄妹一路东行。不一日,到了一处,老远闻到一股水湿之气。   只见一泓如镜似鉴的寒潭,掩映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中。波光潋滟,倒映着蔚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给这平静的草原,增添了几分空灵。   走到近处,在那水潭之滨,忽然出现一道白影。众人渐渐看得分明,那是一婀娜的背影。   一女子长裙曳地,一头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坠下。那女子正手捧长发,就潭水洗濯。颀长而玲珑有致的背影,曼妙的身姿,令人平添无限的遐想。   一匹枣红色的马,伏在潭水边吸水,神态安逸。一人一马,与那清澈见底的潭水,水中漂浮的残叶,交织出一幅如梦如幻的画景。   送亲队伍的走近,似乎惊动了那女子。她不觉扭了一下螓首。只一蹙眉间,众人好似中了魔道,心魂俱被那女子万斛的风情,旷世的容颜摄走。   若说项追之美,那是英姿飒爽的一股子娇憨艳丽。而这女子之美,却透出一股子颠倒众生的风致嫣然。众人久在大漠,见惯胡女的妩媚,忽然见了这位中原的旷世佳人姑射神人般的姿容,均心神激荡,张大口,楞在一旁。   项宝儿好似着了魔,目光直勾勾紧盯那女子,脚下不听使唤,一步步向那美眉迈去。   “宝儿哥哥,你要干什么?见了美女,魂儿丢了么?”项追见他哥哥失常,在后高声唤道。   项宝儿浑似未听到,犹向那旷世佳人趋近。   那女子望着身长九尺,状貌神武粗犷的项宝儿向自己走来,也吃楞住,“从来没有人这么大胆,这般唐突!”   项宝儿迈到那女子身旁,一言不发,目光灼灼,一刻也不离那女子娇靥,好似要将那佳人熔化。   那佳人自负美貌,平生所遇男子,均只敢偷视自己几眼,从未见过这般直截了当的人,敢面对面如此丝毫不加掩饰的盯看自己。不由又羞又恼,沉声问道:“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因为你美,你真美。”项宝儿的回答更是直接。   美眉哪里听过这种话,一扭螓首,骂一声:“淫贼!”牵过枣红马,跨了上去。纤纤素手一挥马鞭,“驾”的一声,向草原深处逸去。   项宝儿伸手撮唇,发出一声长哨。一匹通身漆黑如缎的宝马,应声驰来。项宝儿跨上踢云乌骓,径向那美眉追去,竟丝毫不顾送亲队伍的呼喊。   项追见哥哥如此孟浪,也急了,一挥马鞭,追赶二人而去。   ※※※   项宝儿的踢云乌骓到底是宝马,不一会,已赶到那美眉身前,挡住去路。他也不言语,一味痴盯着那女子。   美眉心中升起一团怒气,厉声问道:“淫贼,你是何人,为何挡我去路?”项宝儿“哦”了一声,似乎神智开始清醒:“在下项宝儿,不知姑娘芳名?”   这样花痴一般问人家大姑娘名字,当然没有好结果。美眉冷冷道:“凭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字么?”   项宝儿楞了一楞,问道:“怎么才配知道姑娘芳名?”   美眉一扬手中柳叶剑,说道:“赢了我,再说。”   项宝儿嘴成“O”字型,喜道:“赢了便能知道么?好!”   他的百战宝刀,还有那阴山神弓,因分量沉重,均留在送亲队伍中,身边只有一把佩剑,于是将那柄剑取了出来。   美眉“叱”一声:“小心!”一扬手,一道凌厉的剑光,如匹练般向项宝儿铺来。剑光弥漫,便若裂岸的惊涛,有沛然莫测的威力。   项宝儿楞了一愣,叫出四个字:“以攻代守。”也不知躲避,任那柳叶剑刺到胸前。   美眉一闻者四字,脸上陡然色变,剑光堪堪将触及项宝儿,又嘎然收回。此刻她脸上充满了惊异,喝问道:“浑小子,你是何人?怎识得我墨子剑法?” 第二十七章 分头并进   这旷世美眉正是墨家钜子莫庄的关门弟子虞芷雅,而那“以攻代守”正是墨子剑法补遗中的第二招,乃墨家不传之秘。项宝儿这花痴般的浑小子,居然能说出剑招名字,叫虞芷雅分外惊奇。   项宝儿楞道:“这是墨子剑法么?我怎不知。我爹教我时,从未谈起这是什么剑法。”   “你爹教你的?这么说,你爹也会墨子剑法?”虞芷雅更是吃惊。   项宝儿点了点头。虞芷雅将信将疑,乃道:“你可会将我刚才这一招使一遍?”项宝儿漫不经心道:“这有何难。”依虞芷雅刚才施为,重复了一遍。   “这浑小子施展的剑法,看似与自己使的一模一样,内中却藏有细小的差异。”虞芷雅看项宝儿使出这招,心中更是惊异。   这差异外人是看不出来的,而身为钜子亲传弟子的虞芷雅,却分辨得清清楚楚。她心知,项宝儿这一招,威力高过自己使得的招不小,似乎更得神韵。   虞芷雅又道:“你可会使这一招?”手一挥,围着自己娇躯,划出无数圆圈,大圈小圈,将虞芷雅罩定,看似简单,却又拙朴自然,无懈可击。这招稳若崇山峻岭,若遇攻击,内中蕴有无数的陷阱,便能反噬产生无穷的杀机。   项宝儿仍漫不经心道:“这招叫名以守代攻,是专门用来防守的。”依虞芷雅施为,又施了一遍,神韵之处,更胜于钜子亲传弟子虞芷雅。   一招使罢,项宝儿意犹未尽,说道:“还有一招,不知姑娘会不会使?”虞芷雅从未听说这剑招还有第三招,茫然道:“不知。”   项宝儿便挥剑施出那第三招“攻守兼资”。只见那无边无际的剑光,配合项宝儿玄奥至极的步伐,好似广袤的星际,有无限的变化,无限的玄机。这一招纵是莫庄自己,也是不会,看得虞芷雅心神俱醉,意乱神迷。   虞芷雅脸上阴晴不定,厉声喝问:“你爹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我墨家不传之秘?”   项宝儿忆起父亲叮嘱自己不要在外人面前提及他的名字,说道:“无可奉告。”   虞芷雅心中闪过一念,“莫非师傅提起过的绝迹人寰的钜子令,便在此人父亲身上。而这浑小子的父亲,便是传说中的高人项少龙?对了。这小子也姓项,一定是了。”   刚才还傲不可近的冰美眉,态度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虞芷雅敛裙施礼,笑盈盈道:“原来是项公子。小女子刚才多有得罪,失礼了。”   佳人一笑可倾城,再笑可倾国。项宝儿忽见美眉在对自己微笑,而“浑小子”已被佳人改口为“项公子”,有点受宠若惊。   “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芳名呢。”项宝儿问出一句他念念不忘的话。   虞芷雅哑然失笑,说道:“小女子虞芷雅,乃墨家钜子莫庄座下弟子。”   “虞芷雅,好美的名字,跟姑娘一样美。”项宝儿口中就开始念叨。   虞芷雅学识渊博自命清高,一般的男子绝对看不上眼。此时见到花痴一般的项宝儿胡搅蛮缠,若依往日的脾气,冰美眉早已发怒,要么出手惩戒,要么扬长而去。此时怀疑这浑小子父亲,极有可能是拥有师门至宝的项少龙,倒也不敢得罪,便问道:“项公子,你父亲可是项少龙前辈?他居住何处,可否带我见他一面?”   项宝儿正想支吾过去,还没开口,身旁忽响起银铃般的声音:“宝儿哥哥,你怎把爹的名字告诉给外人听。”   转头一看,却是英姿飒爽,人比花娇的美少女项追追来了。项追把那杏眼睁得溜圆,正责备地望着他。   项宝儿脸胀得通红,分辩道:“我并没告诉她,我爹是谁。”   项追哪里肯信,恼道:“你是不是见了美女,魂都没了,连爹的名字都泄露给她。看我告清姨去。”项宝儿咧嚅着嘴,不知如何辩起。   虞芷雅欠身施了一礼,启齿道:“这位想必是项小姐了。小女子墨家弟子虞芷雅,这厢有礼了。项公子并未告诉我你爹是谁,是我从他使的剑招中猜出来的。”   项追便转嗔为喜,说道:“宝儿哥哥,原来我错怪你了。虞姐姐,你真漂亮。我哥见了你,魂好像都丢了也。”虞芷雅谦虚道:“项小姐人貌美如花,也是个大美人呢。”   二女互相称赞对方美貌。一旁项宝儿望着眼前一对娇娆,表情更为痴迷。   虞芷雅便道:“还请二位兄妹,引我去见你们父亲,项少龙项大侠。”   项追问道:“你要找我爹何事?”   虞芷雅解释道:“江湖传言我师门至宝钜子令,落在你父亲手中。小女子愿代师傅,求见项大侠,讨回钜子令。”   项追“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虞姐姐,我可以带你去见我爹,但你要保证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泄露他的行踪。”   得到项追首肯,虞芷雅闻言大喜,说道:“这是自然。”   项追又道:“我爹愿不愿将钜子令还你,要看他的心情。只是我兄妹现下有事,还不能陪你去见我爹。”   虞芷雅问道:“二位贤兄妹,欲往何方?”   项追道:“我们要去东胡都城红都。”   虞芷雅此行目的,便是去红都城邀请飞燕门掌门项梁,赴河南三川郡共同击杀暴君始皇嬴政。想不到项家兄妹目的也是红都。于是说道:“小女子正欲前往红都,不如一道同往,路上结个伴,何如?”   那项宝儿咧嘴就笑,欢喜道:“如此正好。”   项追是气不打一处出,拧起身长九尺的项宝儿耳朵,斥道:“好你个头!你忘了我们的任务了。”   项宝儿顿时醒悟过来,羞愧说不出话来。   项追便拱手道:“虞姐姐,我兄妹有要事在身,恕我们不能与你同行。待我们事情办过,再图一聚。”   虞芷雅此行也身有要事,就不急于一时,遂答道:“如此也好。”   于是项追拉起恋恋不舍的项宝儿,驰马返回送亲队伍中,向东胡都城进发。   且说都隆部落的东胡士兵,饮用了有毒的井水,一大半已萎靡不振。途中不停地发生毒发身亡的惨剧,已叫他们如惊弓之鸟。现首领被人砸碎了脑袋,又被匈奴大军伏击,一时惊慌失措。   銮铃一响,只见一名偏将,手舞两只精铁铸成的弯钩,骤马向荆力劈来。   “找死!”荆力冷笑一声,手中大铁锤一挥。就听“珰”的一声,一道翻江倒海的力道,将双钩磕飞。   那偏将虎口遭受重震,爆裂开来,鲜血狂涌。兀自震惊间,荆力一足如流星般踢到胸口,顿时如倒翻五味瓶,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齐涌口头,数根肋骨咔嚓断裂,一命呜呼。   众东胡士兵见到荆力恁般神勇,脚下早已虚软,又饮了有毒的水浑身乏力,想战也无力战。就听“咣啷”之声不绝,兵器掷满一地,齐跪倒在地。   看着那东胡兵纷纷缴械投降,张良手摇折扇,翩翩出现在山丘之上,对日逐王金牧仁道:“王爷且去收缴了兵器,发给临时解药,将他们解往单于庭。”   “子房先生不费一兵一卒,就收拾了东胡三万劲敌,击毙东胡军上将,还俘获一万俘虏,真用兵如神也。”日逐王赞道。   张良道:“王爷先别高兴。东胡还有二十余万虎狼之师,咱们还有硬仗要打呢。”   金牧仁道:“饭要一口口吃。今日吞他三万,明日再干掉他三万,击败东胡就指日可待。”   张良豪气大发,说道:“好!我们就再接再砺,扫平都隆奇的老营。”   都隆部的聚居巢穴,便在前方月牙湾,是通往红山的必经之路。尚屯有数千军马。金牧仁说道:“都隆奇已死,若硬碰硬,我部也不惧他。只是我军恐有损伤。若有敌军逃脱,回去点燃烽火台,恐东胡知悉我军动向,坏了大单于的全盘计划。”   张良道:“何用硬碰硬与他厮拼。子房有一计,管叫数千军马,束手就擒。”   金牧仁道:“请聆先生妙计。”   张良慢悠悠道:“你部落中,可有长得与都隆奇形似之人?”   ※※※   日逐王部收缴了东胡军兵器,发给他们临时解毒药水。该药只能缓解一时保住性命,并不能清除毒性。匈奴军褪去东胡兵将衣服,用绳索将东胡俘虏捆绑了,连成几串,分一千兵力,将之押解往单于庭。那金牧仁便下令,匈奴军皆换上东胡军制服。   日逐王牵来一人,到张良身前,问道:“子房先生,你看此人可似那都隆奇?”只见那人浑身也长满虬毛,身材与都隆奇相似,只是肤色略白,鼻梁微塌,脸上缺少一道伤疤。   张良道声:“行了。”拿出一盒丹青,在那人脸上涂抹一阵。又似变魔术般拿出一盒粉末,合胶水搅拌一阵,将那人鼻翼垫高。于脸上做出一道伤疤,说道:“王爷,你看此人可像都隆奇?”   日逐王看得佩服之至,赞道:“想不到子房先生有此易容之术,真乃神技也。本王若非亲眼见到先生施为,几乎错将他当成了都隆奇那厮。”   他却不知,眼前的先生原来是巾帼所扮。张良自个扮成男子也不难,经她那神奇的纤手,稍许改变一下那人相貌,又有何难? 第二十八章 琅琊先生   一队匈奴军士,换了东胡军制服,出现在月牙湾都隆部老营营寨前。   月牙湾是一水草丰茂的牧场,因形状似月牙,故而得名。   守寨的头领,是都隆奇的弟弟,名唤都隆鹰。也是一个彪悍的壮汉。   那假冒的“都隆奇”高声唤道:“快去打开寨门,大爷回来了。”   见自家头领回来,守卫忙拉开营门迎接。   一行人走进营寨。“都隆奇”问道:“我兄弟呢?为何不来迎接。”守卫答道:“已派人去通知了。”   不一会,都隆鹰出现在营门,说道:“是大哥回来了。大哥,你为何不在沙湾防地,却回老营来了?”   “都隆奇”道:“那地方遍地黄沙鸟不生蛋,水都喝不上几口。我叫哈斯乌拉留在那鬼地方,先回来快活快活。”   都隆鹰道:“那地方太苦,可把大哥憋坏了。先进营,我陪大哥喝上几杯。”   “都隆奇”道:“好说。”   匈奴兵就络绎走进寨门。都隆鹰忽瞧出不对劲,问道:“大哥,你这几个手下,我怎从未见过?”   话音刚落,只觉身上一紧,已被一人用双臂抱住。一股强大的气机已将自己锁住,全身动弹不得。却是那大力士荆力,突然发难。   都隆鹰欲要挣扎,却哪里挣得开?骇道:“大哥,这是何意?”   荆力大喝一声:“送你去与你大哥见面!”铁臂一使劲,咔嚓一阵声响,都隆鹰全身骨骼爆碎,当即气绝。   这一下那些营前守卫守卫已知遇敌,抽出兵器便来夺门,欲将敌人阻在寨外。荆力把身躯横在寨门,将那一双重逾百斤的大铁锤舞开,如摧朽拉枯,风卷残云,东胡兵那是沾上即伤,磕上即亡。   胡笳响起,日逐王金牧仁一马当先,率领数千铁骑,如箭般杀到。东胡兵不知一向怯懦的匈奴人何以突然出现,猝不及防,转瞬金牧仁已占了寨门。   金牧仁叫一声:“杀!”   匈奴兵个个奋勇,如猛虎下山。荆力舞开一对大铁锤,如索魄的无常,在东胡营中,大开杀戒。杀得东胡兵狼奔豕突。   溃不成军的都隆部落,死伤无数,哀嚎连天。   一队败军,企图从侧门逃走。刚出辕门,只听“嗖嗖”声响,箭镞刺破空气。却是张良率领匈奴射手,在此伏击。如雨点般的箭矢,硬生生将这群人逼回营寨。   营寨中,匈奴军士高喝:“想要命的,放下兵器速速投降!”   神兵天降的日逐王部,凶神恶煞的荆力,很快便将都隆部落击溃。负隅顽抗的全部咔嚓,缴械投降的做了俘虏。张良的下一步目标,已锁定通往红山绵延数百里的烽火台。   周王室曾为了对付犬戎的袭扰,在边境线上,布上了数百里的烽火台。一遇敌情,便引燃狼粪点燃烽火。火光烛天,下一站烽火台便也点燃烽火,于是各路诸侯齐来援救。   历史上那昏君周幽王曾上演了烽火戏诸侯的一段闹剧,虽博得美人褒姒一笑,都城镐京却遭犬戎洗劫,自个儿也为犬戎所杀,最终导致周朝的迁都乃至衰亡,传为千古笑柄。   这烽火台虽留有如此笑柄,却为东胡人学去,专门对付邻国匈奴与强大的秦朝。   ※※※   烽火台前,出现了一位猎人,身着兽皮缝制的背心,肩上挑了一只野狼的尸首。守卫问道:“尔乃何人?”   荆力道:“我是此处猎户,打着了一只狼,想与军爷换点钱用。”   猎人挑东西来卖的事经常发生,见荆力只一个人,守卫不疑有他,问道:“多少钱能换?”荆力道:“军爷随便赏赐几个就行。”守卫便道:“把那狼尸抬进来。”   荆力近到烽火台,陡然从狼尸下抽出一只铁锤,手一挥,大铁锤砸向烽火台。“哗啦”一声,烽火台便如一堆乱柴坍塌下来。   那荆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法炮制,用大铁锤砸倒一座座烽火台。就这样,匈奴日逐王部长驱直入数百里,悄无声息地潜进红都城外红山。   美丽的红山,在一片平缓坦荡的丘陵上拔地而起。整个山体完全由赭色花岗岩构成,处处可见奇峰怪石,断崖峭壁,山势巍峨雄壮。在阳光照射下,通体暗红的山体更显示一种神秘的辉煌。山腰处,一片云杉林海。山顶处,五峰相连,烟霞浮动。   奔袭千里而来的冒顿五万大军,与奔袭数百里的日逐王军马,就在红山山头会师。国都被袭,东胡国竟毫无察觉。   ※※※   东胡大人乌力犍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男人。   说他老,只是单从外表而论。他头已谢顶,牙齿也脱落不少,皮肤松弛,一双鱼眼睛已缩成两条细线。   而在性欲方面,这老头的精力过人比起年轻小伙子还要猛。他每晚必要挑选两名艳姬陪寝,通宵鞑伐,把那两位艳姬折腾得死去活来。以至于那些东胡宫的姬妃,被他挑中之时,往往心中不是欢喜,而是怕得要死。   乌力犍是心志极高之人。东胡在他三十年的率领下,版土已从呼伦贝尔草原扩张到如今。他的眼光,绝不仅仅满足于此,还想继续开疆拓土。   羸弱的匈奴在他目标之中自不在话下。有时他也放眼一下中原那片富饶的土地,只是蒙括的三十万长城大军和秦国强大的国力,让他不得不打消妄想。   他心慕中原的文明。虽然东胡起源于游牧,在中原人眼中仍是蛮荒未教化的人种。但乌力犍处处学习中原的习俗。在他的倡导下,代代游牧的东胡终于有了自己的都城——红都。   红都坐落在东胡的神山——红山脚下,水源充沛,草场茂盛。这是一片繁华的墟市。店贾林立,商旅不绝。每日总有南来的秦商,拿出中原的特产绫罗绸缎,大米白面,换取东胡的牛羊皮革,生意甚是兴隆。一些匠人也迁移至此,繁荣了当地的手工业,制造业。在这远在塞外一隅的墟市,如果你仔细找,还能吃到一碗地道的中原桂花米酒。   在这墟市的中央,耸立了一座皇宫,虽不及咸阳秦宫的极尽奢华,却也金碧辉煌,雄伟壮观。   ※※※   在红都城城东的一间府邸门前,这一日午后,乌力犍带领一帮扈从乘兴而来。   那冒顿小儿竟敢杀父自立,匈奴人心不服。那阿拉坦仓只用了几句恫吓的话,就吓得冒顿乖乖就范。又是献上心爱的女人,又是纳地。这孬种竟比那死鬼头曼还要胆小,如何能领袖匈奴各部?可不正是攻陷匈奴的最好良机?   现在只需要一个与匈奴开战的借口。   这是一间按南人习俗盖造的精舍,雕栏刻栋,飞檐悬梁,门前还有一对石狮,显示主人的中原人身份。   开门的是一位老仆,一见是乌力犍,忙道:“原来是大人亲来,失迎失迎,这边请。”乌力犍一摆手,说道:“别惊动你家主人,我自个进去。”   一行人进了大门,到了一座厅院。只见假山水榭,琪花异草,好个清雅之处!   院中有一八角凉亭,亭中坐了一人,背对众人。一件雍容华贵的锦袍,包裹着削瘦的身材,左手裹笼在长袖中,一只乌藤般的右手,正把玩着一件物事。   乌力犍干咳一声,开腔道:“琅琊先生,你又在思念你的夫人与孩子了。”   琅琊先生闻声转过脸来,露出他的面容。   这是一张怎样可怖的脸!整个脸颊,仿似被刀削去了一块,只剩一个三角,而所有的五官都挤在那里,脸上肌肉萎缩,狰狞变形。一双眼深陷进去,肤色惨白,好似墓中走出的干尸。偏偏这干尸不在夜间走动,而出现在青天白日。   而他手中把玩的物事,众人看得真切,却是一只哄婴儿用的拨浪鼓。   琅琊先生喉管中发出阴森森的话音,好似从地狱中飘出的一般:“乌力犍大人,你来了。那事办得如何?”   乌力犍恭谨道:“本王已按先生吩咐的事做了。那冒顿小儿,居然慑了我们东胡。不仅献上心爱的女人,还把沙湾之地,也割让给了我们。”   琅琊先生幽灵般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哦,冒顿小儿敢弑父自立,本是一个狂暴之徒,他怎会咽得下这口气,甘心献出女人和土地?”   乌力犍道:“是啊,他还派出敖登公主亲自送亲,另外附赠了几车厚礼。如此一来,本王实没有理由对匈奴动手。琅琊先生,你还有什么高招,激怒那冒顿小儿?”   琅琊先生思索一阵,说道:“那沙湾之地,只是一块不毛之地,对冒顿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一个女人,在他这种心狠手辣的狂徒眼中,也算不得什么。我们下一步的要求,一定要他心痛,这样才能逼他不能克制。”   乌力犍很恭谨地说道:“请先生示下。”   琅琊先生道:“先索他五千匹战马,若答应,再索他一万奴役,助我们修筑王城。他同意则罢,不同意则兴兵讨伐。有老夫助你,定能扫平阴山,一统草原。”   乌力犍喜道:“先生果然高明。吾等提出这种要求,岂不要割了冒顿小儿的心头肉。”   琅琊先生就道:“你明日上朝接见匈奴的公主,老夫也去看看,这匈奴送亲的使者是如何应对。” 第二十九章 飞燕掌门   次日早朝,东胡王宫丹墀上站满了王公大臣。   乌力犍高坐金色王座。座后墙壁上,挂了一幅巨大的图画,画中绣了一只苍狼,张牙舞爪,极尽狰狞。这狼便是东胡人的图腾。他们自古与狼相伴,与狼为伍,对狼有着莫名的崇拜与畏惧。   众王公大臣,均是各部落酋长首领,充斥朝堂。而那琅琊先生,却端坐于前排,显示与众不同的尊贵与身份的特殊。   使者阿拉坦仓越众启奏:“有匈奴派来使者敖登公主,携诺敏阙氏,已临红都,正在殿外等候。”   乌力犍鱼眼睛眯得更线,嘲笑道:“那冒顿小儿,把他心爱的女人送来了么?”   阶下众人均哄笑起来,笑声充满鄙夷与不屑。   “宣她们进来。”乌力犍得意地说道。   就有面容削瘦的美人吴姬与人比花娇的敖登公主并行走上殿来。一个愁容满面,一个笑如桃李。二人在丹墀上一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乌力犍只扫视了他遣使向匈奴索要的美人诺敏阙氏一眼,注意力便集中到英姿飒爽的项追身上来。   “这大草原中,还有如此美女!”乌力犍一见项追美色,那颗色心又跳动起来,满脑充满了肮脏的念头。   他平生驭女无数,见的都是些娇媚的胡女。东胡也洗掳过秦境,掳掠来不少中原娇娃,却哪里能比得上眼前这位娇艳绝伦的敖登公主侠女风姿。   “诺敏阙氏虽也是上等姿色,与这敖登公主站在一起便被比了下去。那冒顿小儿真傻得可以,放过这等美色不纳为阙氏,却认作了王妹。我当初不知匈奴有此王妹,若早知道,定要那阿垃坦仓索要此女。此女既自动来我王城,还怕她飞了去?早晚弄她到我寝宫,好好亵玩一下这人间殊色,那冒顿鞭长莫及,也不惧他。”   乌力犍于是满脸堆笑,说道:“敖登公主远道来此,一路辛苦。”   项追见乌力犍一双鱼眼只顾盯着自己看,神情充满猥亵,心中早已嗔怒。碍于身份,强将心中怒火按下,笑道:“此次本公主前来贵国,是代表冒顿王兄表达友好之意,前日已与阿垃坦仓使者交割沙湾之地,今日除献上美丽的诺敏阙氏外,还有一车珠宝和中原的绫罗绸缎。希望我匈奴与贵国世代友好,永远和睦如同兄弟。”   黄莺出谷的声音,丰厚的礼物,让乌力犍分外受用。乌力犍道:“来人,扶美人诺敏阙氏到后宫休息。”   有侍女上来,搀扶神情戚然的吴姬,进了后宫。   乌力犍道:“公主远来是客,本王要设宴款待公主与各位属下。”   ※※※   于是在后宫之中,一间大殿内,乌力犍设了一桌酒宴,专门招待匈奴的送亲使团。东胡各位王公,也列席作陪。   席间少不了阿谀奉承的客套话,尽是称领乌力犍英明神武,率领东胡强盛繁复之类。   酒过三旬,琅琊先生向乌力犍使个眼色。乌力犍乘着酒兴,假装醉态,端了一盅酒,下席走到项追案前。他那肥腻的咸猪手,竟然搭到了项追的玉腕,说道:“本王敬公主一盅。来来,公主,请尽饮此杯。”   项追忍无可忍,手一挣,脱了开去。   席间众人,刚才还洒酣耳热,见状陡然色变。   一彪形大汉站了起来,怒道:“敖登公主好不识抬举,乌力犍大人敬的酒,你敢不喝!”其人声如震雷,形如猛虎,正是东胡的那仁将军莫日根。   东胡人封的官衔,尽以物取名。那仁其意太阳,那仁将军便是太阳将军,乃是东胡第一条好汉,一口长戟,打遍草原无敌手。   敖登公主席上当即站起一人,身长九尺,粗犷神武,正是项宝儿,目睁大如铜铃,发狠道:“不喝又怎样?”   那仁将军莫口根道:“你是何人,在此如此放肆?”项宝儿道:“吾乃冒顿单于王弟,项宝儿是也!”   莫日根傲然道:“好,咱们出去比划比划。”项宝儿凛然无畏:“比就比,小的们,取我的兵器来。”   话一说完,二人走出殿外。   乌力犍见二人较上劲,心想正好让莫日根教训教训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向周围使了个眼色。众王公均离席,与他一起走出殿外观战。   ※※※   二名匈奴军士,抬上一杆兵器,众人愕然,均是不识。   只有一人,一见之下,身躯一震。只因那兵器,他太过熟悉,没齿难忘。   琅琊先生一生,曾败于一人三次,头一次对手使的是木剑,而第二,第三次使的,让他吃了大亏的,就是这把百战宝刀。   ※※※   项宝儿与莫日根一言不合,已于殿外大院斗将起来。   莫日根一杆长戟纵横草原从无敌手,今日却很是不幸,遇到了身兼项少龙与滕翼两家绝学的项宝儿。只见项宝儿眼中精光湛然,一杆长刀舞得如狂涛拍岸,飓风拂林。一刀刀劈出,都是致命的绝招。莫日根很快落入下风,相形见拙。只有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   而一旁冷眼观战的琅琊先生,眼中神色是分外惊喜,“是了,这正是项少龙当初击败我的百战刀法,这小子定是他的传人。”   只见项宝儿舞到兴时,口中暴喝两声,刀头挑起数朵耀目的刀花,凌空一跃,向莫口根劈来,势如泰山压项。这一刀劈下,不知东胡的第一条好汉还有没有命在。场外众人齐“啊”了起来,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一道人影倏然一闪,飘入场中,正是那旁观的琅琊先生。只见他于电光火石之间,抽出一直笼在长袖中的左手,现出五根精钢铁爪,“咔”的一声,已牢牢握住项宝儿凌空劈下的百战宝刀,火星一溅,百战宝刀之势骤息。   项宝儿这一刀,势道何等霸道!而琅琊先生只用那铁爪一抓,便化解了这力逾千斤的一击。围观者一阵喝彩。   项宝儿怒道:“丑老头,你是何人,为何挡我出手?”   琅琊先生闻言,刀削般的怪脸扭曲起来,口中发出一阵阴测测如同鬼魅般的长笑。   一股汹涌的力道,陡然传至百战宝刀。任项宝儿力大如牛,百战宝刀却把持不定。项宝儿虎口一震,百战宝刀离手而去。   琅琊先生扛了百战宝刀,身形如兔起鹘落,几个起落,消失在院外,向王宫外逸去。   “这刀可是父亲家传的宝刀,岂可失去?”项宝儿大急,拔腿便追。宫门守卫纷纷上前阻拦,被项宝儿一手一人,抓起扔倒在地,如掷皮球。   眼见琅琊先生就在前方,项宝儿大叫:“丑老头,把刀还我!”琅琊先生却头也不回,直向远方遁去。   看这二人追赶的镜头,项宝儿是身强力壮疾步如飞,而那那琅琊先生却是身形飘忽形同鬼魅。他虽然肩上扛了一柄沉重的大刀,却始终在项宝儿身前三丈之外,也不多,也不少。道上人纷纷闪避,惟恐撞到。   二人一阵追逐,穿过几条大街,一前一后来到城门。琅琊先生穿出城,直向远方红山上逸去。项宝儿也随之赶到。   ※※※   眼前便是一片树林,却已到山腰云杉林海。琅琊先生忽然将足一顿,回过头来。   项宝儿来到近前,怒道:“丑老头,你为何抢我的宝刀?”   琅琊先生用手抚摸着那百战宝刀的刀刃,声如幽灵出谷:“小子,项少龙是你何人?”   “这人居然认识我爹!莫非是我爹的仇敌?”项宝儿骤然一惊。   “不知道。”项羽很响亮地回答。   琅琊先生冷冷问道:“你为何有百战宝刀,又为何使的是项少龙的刀法?”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项宝儿道。   琅琊先生冷笑一声:“这下你就听懂了。”   话音一落,只见他身躯一纵,伸出藏于左袖中的铁手,五爪成箕状,直向项宝儿抓来。   琅琊先生是说打就打。项宝儿急欲闪避,却被那铁爪幻出漫天飒飒魔影,封住他全部的退路。一股凌厉的力道,透骨而至,肩胛瞬间被那琅琊先生铁爪抓住。项宝儿还想挣扎,一道机伶伶的寒气从琅琊先生鬼爪传至他臂上,一身的蛮力悉被封锁,半丝也用不出来。   项宝儿额上汗珠直淌而出。眼见这丑老头瘦削如柴禾,却有如此功力。自己力大如牛,在他手心却如孩童一般。心中大骇。   琅琊先生冷喝一声:“快说!项少龙是你何人?他人现在何处?”   项宝儿摇摇头:“我不知道。”   琅琊先生鬼脸露出狰狞:“好,就让你再尝尝我这锁骨寒的滋味,看你说是不说。”   寒气从琅琊先生那铁爪势不可挡直攻而入,项宝儿经脉被封,顿时如置身冰窖,全身僵冷,苦不堪言。   ※※※   正在此时,林中传来几下击掌之声。   “琅琊先生这一招锁骨寒果然厉害。只是用在后辈身上,是否太显霸道?”其声清脆悦耳。   随着那声音,一道俪影出现在视线之中,风姿绰约,清雅脱尘,正是那旷世佳人虞芷雅。   虞芷雅身后立了五人。正中一人穿一件百结绵袍,身材不高,却剑眉入鬓,气宇轩昂。左边一人,身材高大,面目黎黑,显得满脸尘霜。右边一人,穿一件文士儒衫,肤色白皙,手持一管铁笔狼毫。此三人均是四旬上下的中年人,而最旁站立的,却是两个英武少年,一人握剑,一人执钺。   琅琊先生目光投向那气宇轩昂的中年人,嘿嘿一笑道:“原来是项梁项掌门驾到。今日你们飞燕门,也想来趟这趟混水么?” 第三十章 魔剑入世   却说这五人,正是虞芷雅远赴塞外,请来赴河南击杀秦皇羸政的飞燕门门中高手。正中之人,乃是楚国大将项燕之子项梁。左侧是他庶弟项缠,在下邳城与张良姐弟乱军中失散后,他便逃到了东胡,找到其兄入了飞燕门。右侧之人,乃是楚国亡臣,名叫宋义。而两位少年,均是项氏族中后起俊秀,握剑的名叫项庄,执钺的名叫项佗。辈份比项梁低了两辈。   秦王政二十二年,名将王翦之子王贲灭魏,羸政便将目光投向了幅员辽阔的楚国。   楚国属分权式部落联盟,楚军悍勇之名,在战国时一时无贰。羸政请老将王翦伐楚,王翦请用六十万大军,羸政不允,改由李信与蒙括联合指挥。楚军大帅项燕集结楚国各族部落,与秦军决战一场,大败李信与蒙括联军。项燕一时声名鹊起,在楚国乃至诸侯各国,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   羸政不得已,再请老将王翦,组织了六十万大军,攻打楚国。项燕谋略过人,乘胜率土气高涨的楚军向王翦挑战。王翦老谋深算,竟坚壁清野,不肯与战。   秦楚两军相弛日久,由部落联盟组成的楚军逐渐松懈下来。因人数庞大,粮草供应困难。组织混乱,各为其政,部落军团不得已只好退却。王翦此时却发起猛攻,一举击溃战斗力强大的楚军联盟。项燕力战身死,郢都破,楚因而亡国。   项氏家族本是楚国一支强大的部落,因而遭到秦军的残酷剿杀。身为项燕次子的项梁无处藏身,便携楚国亡臣和家族精英,逃到了东胡,创立飞燕门一派。志在恢复楚国,重整山河。   虞芷雅奉师傅莫庄之命,来到东胡,找到了飞燕门。项梁当即应允,赴河南击杀始皇羸政。   琅琊先生久在东胡,两人互有耳闻,却一直未曾谋面。而在此树林中,虞芷雅恰见项宝儿有难,便欲出手相助。   ※※※   林中项梁答道:“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琅琊先生如此欺负一个后辈。我飞燕门实在看不过眼。”   琅琊先生冷笑道:“那要看你飞燕门,有无这个本事。”   项梁道:“素闻东胡大人乌力犍对先生持弟子礼,奉先生为上宾,想必先生有惊人绝学。项某不才,愿领教先生高招。”   琅琊先生神情很是不屑,说道:“飞燕门人,尽是一众亡国君臣,丧家之犬。想要管闲事,就来吧。”说话间,从腰间解下一把色作碧绿的剑来。   这剑一出鞘,众人立觉一股砭骨的戾气从剑上透出。只见那剑剑身蜿蜒如蛇,数道红丝隐掩于剑腹,仿佛剑饱饮过了鲜血。剑旁氲氲氤氤笼罩着一团雾气,好似有万千冤魂,发出阴森的怨气。   项梁身旁宋义说道:“何劳掌门亲自动手。项佗,项庄,你们去会会高人。”   二位项氏家族后起俊秀齐声答是,大喝一声,一钺一剑向琅琊先生劈刺而来,势如霹雳,狠若奔雷。   就见那琅琊先生蛇剑左边一撩,右边一划,两道漫天的魔影涌出,瞬时空气仿佛凝结,似有千万道黑影,幻为千万个骷髅头,张牙啮齿一起涌动,向项佗项庄扑去。   顿时二人兵器,如陷入泥沼,被那魔影纠缠,再难挥舞。   只听琅琊先生叱一声:“咄!”枯藤般的左手一挥,一道大力撞出,二人兵器立即脱手,身躯一震,飞出一丈之外。   场中众人一时大惊。项梁眼睛紧紧盯着琅琊先生手中那剑,骇道:“魔剑!原来先生乃是剑魔传人!”   “项掌门错也!”琅琊先生喉管中发出一阵阴测测的笑声:“老夫不是剑魔传人,而是新一代的剑魔。”   项梁道:“入世有三剑,世外有三仙。原来剑魔便是先生,是项某小视了。”   琅琊先生点点头:“原来项掌门也知道这武林秘辛。不错,入世三剑,老夫敬陪末座。”   江湖故老相传,武林中有六位高人,武功道玄,高深莫测。这句口诀,便是说此六人。入世三剑,指的是榆次剑神盖聂,稷下剑圣曹秋道,琅琊剑魔逆乾坤。世外三仙,指的是清溪隐叟鬼谷悬策,毅城仙翁黄石公,天池真人赤松子。而这琅琊先生,不知如何竟成了新一代的剑魔,拥有了逆乾坤的兵器,人闻之色变的魔剑。   而琅琊先生刚才这一招,便是逆乾坤的绝招——魔影憧憧。简简单单的一撩一划,就挫败飞燕门两位后起俊秀。   面临如此强敌,项梁乃道:“看来我们飞燕门,只好一起上了。”   琅琊先生傲然道:“早该如此。”   项梁高呼一声:“结阵!”   就见衣袂振动脚步穿梭,飞燕门中五人挪移身形,摆出一个阵型。项梁居前,项庄项佗站于两翼,项缠宋义从雁形尾部包抄,布下一个阵式。   原来古时行军打仗讲究布阵。项梁之父项燕,便是布阵的大行家,曾用战阵大破强秦。他这布阵之道便传于了项梁。项梁将之用于武功,创出这用于格斗的群殴阵法。   飞燕门这阵名叫五虎群羊阵,暗含五行变数,有互助之效。一人有危,旁边自有人来救援。   “杀!”项梁发一声喊,五般兵器齐向剑魔琅琊先生招呼而来。   琅琊先生一人面对飞燕门五人公然不惧,把那蛇剑一摇,幻出一团魔影,与五人立时斗将起来。   就见那飞燕门五人一进一退极具章法,一招一式配合得十分默契,显然是联手惯了。   而那琅琊先生一柄魔剑招数诡异精奇,出手皆是极上乘的剑法,而他功力强过飞燕门任何一人甚多,与五人相斗丝毫不落下风。竟有八分在攻,只有两分在守。意态十分从容。只要飞燕门任谁一人稍有疏忽,被他那蛇剑蹭到,便是开膛剖腹!   风声霍霍之间,转瞬之间就斗了五合。眼见那宋义一管铁笔拦腰戳来,突见那琅琊先生将一直拢在左手袖子中的铁爪伸出,箕指一抓,竟将那铁笔抓个正着!   这招凝神抓,正是那琅琊先生绝招之一。先头在东胡王宫夺下项宝儿的百战宝刀,后又擒住项宝儿,都是用的这一招。   一股巨力透笔而至,宋义那手中铁笔把持不定,竟尔脱手。   变故突生!   宋义这兵器一脱手,五虎群羊阵立马露出破绽。旋即只听一声“珰”,项缠手中古铜长剑已被震飞出去。接着就见那蛇剑一绞,直将项梁手中的剑震落脱手。眼看飞燕门就要一败涂地。   “想不到引来飞燕门五人,依然不是这琅琊先生对手!”一旁虞芷雅看得大急。   一道白光出手,灵蛇一般缠在那兀自不能动弹的项宝儿腰际,却是一条软鞭。虞芷雅用力一扯,项宝儿偌大的身躯,被虞芷雅如大粽子般拉了过来。她玉腕一揽项宝儿那熊腰,道一声:“快逃!”拖起项宝儿,转身就走。   项宝儿经脉被琅琊先生封锁,上肢僵硬,腿下却是灵活,此时心知命在顷刻,撒开腿便往山上跑。   琅琊先生大怒,嗷嗷大叫,弃了那项梁,袖子一抖,向着二人扑来。眼见他去势极快,几个起落便已追近,堪堪便要追上二人!   ※※※   一只山鸡,“扑腾”一声,从山径旁长草中窜起。琅琊先生见状一凛,身躯略微停顿了一下。   “这长草中飞禽无故窜起,只会是有埋伏在此。却是何人,在此设伏?”琅琊先生江湖经验极为老到,见状便停止追赶。再一听,那草丛中竟藏了不止一人,而是有多人呼吸之声。   “草中躲藏的朋友,请现身吧。”琅琊先生发出一声幽灵般的喊声。   草丛中埋伏的人见行藏败露,索性现出身来。唿喇喇跳出数百士兵,兵器在手,长弓在腰,均穿着东胡军服饰。   “这临近红都的红山,怎驻有恁多士兵?驻军就驻军好了,这帮人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草丛中?”琅琊先生看着这些士兵突然出现,顿时生疑。   “糟糕!匈奴的军马,居然遣近了咱们都城!”琅琊先生心下大吃一惊。   这些士兵虽穿的是东胡的战服,但那弓箭的形状与东胡军的配备有异。琅琊先生细看一下,便看出端倪。   红都离那边境甚远,匈奴军深入敌境藏在都城之旁,会能是什么目的?   “原来那冒顿小儿使诈。明里献出美人和土地,暗地里竟来偷袭咱们国都。好个冒顿!原以为他怯了东胡,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气魄,来个大手笔——千里奔袭。项宝儿事小,国之安危事大,且要速回都城,报知乌力犍准备御敌。”   ※※※   琅琊先生想得明白,转过身便欲下山。   陡听一声呼喝:“休放走了此人,暴露我军底细!”   随着那话音,琅琊先生身前草丛中,又跳出数百军士,拦住他去路。   再看那说话之人,身披绣金披风,头顶金盔身贯金甲,威风凛凛。身旁一人,面如冠玉,手摇折扇,却是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十几员战将,立于他们周围,如众星拱月。   金盔金甲乃王者之用。琅琊先生虽未见过冒顿,这时也明白了。   “冒顿小儿,真有你的,居然敢深入我国境中来。”琅琊先生冲着那冒顿喊话道。   那东胡有匈奴探子,冒顿也曾听说过琅琊先生这人。一见他那样貌,也猜出他的身份。   “原来是东胡帝师,琅琊先生。先生今日怎会有此雅兴到这山中一游?”冒顿沉声问道。   “今日风和气爽,正好踏青。少陪。”琅琊先生惦记着向乌力犍报警,哪肯耗在这里,一个拱手,转身就走。   冒顿手一挥,就见一群匈奴将士围拢上来。各执兵器,要将琅琊先生拿下。   只见琅琊先生将身一拔,向着那群拦路的士兵直扑而去,右手舞动蛇形魔剑,左手挥起五指铁爪。横冲直撞之下,近身即死,那真是挡者披靡。看那势头,休说将他擒杀,竟连拦下他都是不能。   冒顿额头浸出冷汗,“这东胡帝师竟有如此武功!若让此人逃脱,岂不坏了我全盘大计。”   冒顿毫不迟疑,摘下自己的弓,一箭射出。   箭是鸣镝,将头曼单于带入死亡的哨声又在红山响起。   就是那绝世的高人,在千军万马乱箭之中也要将他扎成一只刺猬。只是那琅琊先生混在匈奴士兵之中,这一波箭雨射出,连那些匈奴军也要射死。   但牺牲几十个将士,怎能与冒顿心中那吞灭东胡的宏图大志相比。   “嗖嗖嗖嗖”,琅琊先生身后响起利箭破空之声。 第三十一章 学万人敌   琅琊先生一听到身后那嗖嗖之声,立即觉出不妙。   想不到冒顿那小子竟不顾自己将士死活,要用利箭将自己射杀!就算他有绝顶的武功,若是处在一波波箭雨之中,也逃不过万箭穿心的命运。   他反应极快,立即将身前一匈奴兵一箍。   那匈奴士兵被他这么大力一箍,立即闷杀。他的尸身正好做了琅琊先生的挡箭牌。就听哀嚎连连,一波箭雨,没有射死那琅琊先生,却将围住他的几十名匈奴将士一起射倒。   这一下更不用顾忌士卒的死亡。冒顿面冷如铁,将手一挥。匈奴军又是一波箭雨射出。   就见那琅琊先生一手推着那匈奴军的尸体,一手挥舞那蛇剑拨挡那利箭,且战且走。他推着那尸身也只能慢慢退后,而那匈奴军纷纷从草丛中涌出,已将山道塞满,也不近身,只隔远放箭。眼看那琅琊先生已是无法逃脱。   忽见那琅琊先生将身一滚,竟抱着那尸身向着那道旁山谷下跳去!   那山谷高达数百尺,琅琊先生竟敢往下跳!匈奴军望之讶然。   一声沉闷的声音从那山谷之下传来。   “快去看看,那老贼死了没有?”冒顿吆喝道。   便有士卒探出头往下俯望。禀报道:“谷下只看到一摊肉泥,并不知那老贼是死是活。”   “封住出谷道路,若那老贼出现,立即射杀!”冒顿颁下旨令。   ※※※   说话间,便有一位少年来到冒顿面前。原来项宝儿在山道奔逃一阵,气血流转之下,被琅琊先生封住的穴道已经自然解开,便来与冒顿相见。   “单于哥哥,若不撞见你在此,宝儿今天差点就要死在那老贼手中了。”见到冒顿,项宝儿分外高兴。   冒顿点了点头:“王弟受惊了。我们那计划,进行得如何?”   项宝儿道:“我与妹子刚到红都,便被那乌力犍拉去喝酒,没有机会下手夺下城门。却遇到这老贼,逃到了这里。”   冒顿目光一转,就见到项宝儿身后一位少女。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叹。   “这位姑娘是谁,竟生得如此美貌,与我那敖登公主妹妹,也不知孰美?”   “刚才弟弟被那老贼擒住,是这位虞姑娘救了我。”项宝儿抢着说道。   “原来是我王弟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挛鞮冒顿的救命恩人。虞女侠,请受我冒顿一礼。”冒顿将左手叉在胸前,弯腰就是一揖。   虞芷雅敛裙施礼道:“大单于大礼,墨家弟子虞芷雅愧不敢当。你说的敖登公主妹妹,小女子也曾见过,确是风采照人,是个大美人呢。”   “追姑娘一路可好?”冒顿又问项宝儿。   “这一路上倒也行。可是到了红都,那乌力犍硬要灌我妹子的酒。竟在酒宴上拉拉扯扯,占我妹子的便宜。”项宝儿气鼓鼓道。   “竟有这等事么?”冒顿眼睛睁得大大,问道。   “单于哥哥面前,宝儿何时说过假话。”   “铮”的一声,冒顿拔剑在手。   “追姑娘乃本王的义妹,我匈奴堂堂的敖登公主。那乌力犍索要我的阙氏,土地,本王都给他了,他居然还要调戏本王的义妹,这是我匈奴的耻辱啊!大家说,这口气咽不咽得下?”   一干匈奴将领,均义愤填膺,挥舞着兵器,齐声道:“踏平红都,生擒老贼,为大单于报仇雪耻!”   ※※※   就在群情激奋之中,又有一行人走上山来,却是飞燕门五位高手。   项梁远远望见虞芷雅,项宝儿安然无恙,顿时放下心来。走到二人身前,关切地问道:“你们被那琅琊先生追赶,可没事么?”   “那老贼已被我单于哥哥逼着跳下山谷。多谢项掌门刚才仗义出手。”项宝儿拱手答谢道。   “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乃是我侠义中人本分。何况有虞姑娘请我们出手,吾等焉能坐视不理。”项梁说道。   项宝儿转过头,望着那风姿绰约的旷世佳人,想到若非刚才虞芷雅出手拉着自己逃跑,已死在那琅琊先生手中,眼中不甚感激:“多谢姑娘搭救。吾只与姑娘萍水相逢,何故姑娘冒此生死之险救吾性命?”   只听虞芷雅淡淡说道:“你父亲是我墨家多年寻觅之人。项公子有难,我自会救援,何用称谢。还请项公子不失前言,事毕之后,引我去见你父亲。”   “敢情这旷世美人救自己,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意在老爹手中的钜子令。”项宝儿闻言就是一呆。   ※※※   便听那冒顿朗声问道:“足下莫非便是辽东飞燕门掌门项梁项大侠乎?”   项梁这才来向冒顿见礼,说道:“项梁正是草民。”   冒顿揖手道:“闻飞燕门项掌门乃楚国名将项燕之后,今日一见,幸何如哉。”   项梁苦笑道:“亡国臣子,形如丧家之犬,能有一块栖身之所,就不错了。”   就有冒顿身边张良称颂道:“素闻项掌门任侠仗义,豪气干云。飞燕门志在复国,一如我三晋盟,正是志同道合。”   项梁将眼看向张良,惑问道:“这位公子是?”   冒顿道:“子房先生乃是三晋盟副盟主。现为我军军师,助本王出战东胡。”   项梁竖起大拇指,赞道:“公子年纪轻轻,就做了三晋盟的副盟主,又运筹帷幄,决策千里,真是了不得。”   就有项梁身边项缠闻言就是一愣。   “子房?那不是张良公子的字号吗?张良公子不是为护韩成死了么,却哪里又冒出个子房先生?”   项缠满腹狐疑,将目光投向张良。却听张良颜如桃李向他微微颔首:“项缠先生,自从下邳我语嫣山庄被毁,便与先生离散,想不到今日又见面了。”   项缠心想他怎对往事如此清楚?再仔细一看,那说话的浊世翩翩佳公子,面庞依稀有点似张良的姐姐张珢。   “原来张大小姐扮成了她弟弟。”项缠恍然大悟,也就存心为她隐瞒。   “昔日多承公子收留,项缠没齿难忘。”项缠鞠躬道。   “原来缠弟说的,收留他的人便是公子么?项梁多谢了。”一旁项梁忙不迭向张良道谢。   “都是亡国之臣,今后推翻暴秦正须大家同心协力,何必客气。”张良淡淡地说道。   ※※※   就有那项宝儿问道:“项掌门,你们刚才与琅琊老贼厮斗的阵法,威力奇大,那是何阵?”   项梁道:“那是老夫布的五虎群羊阵。本是作战阵法,被老夫略作演化,用于武功格斗。公子对此也感兴趣么?”   项宝儿道:“原来是作战阵法。项掌门原来也会兵法。”   项梁捋了捋颔下长须,不答算作默认,神情颇有些得意。   一旁张良说道:“项掌门乃是名将之后,自然是精通兵法。听说项燕有本遗作,名叫《项氏兵法》,不知是否在掌门手中?”项梁点了点头。   冒顿便道:“本王有个不情之情,请项掌门统率我匈奴大军,出战东胡。掌门意下如何?”   项梁谦虚道:“大单于奔袭千里,出现在这红山山头,东胡之败,已能预知。有子房先生在此,已是成竹在胸,老夫又何需画蛇添足。”   扑通一声,只见那项宝儿向项梁跪倒,叩头道:“请项掌门收晚辈为弟子,教我兵法。”   项梁诧道:“项公子也有意兵事么?”   项宝儿很诚恳地说道:“晚辈从小与父亲学武功,只知恃勇斗狠。今日与单于大哥出战东胡,方知行军打战,必要知道兵法。学好武功,至多杀敌十人,百人。学了兵法,就可以杀敌万人。晚辈要学那万人敌。”   项梁哈哈一笑,一拍项宝儿肩膀:“好小子,有志气。有机会老夫一定传你兵法。只是现下老夫要赶赴河南,无暇教你,他日你来找我吧。”   于是飞燕门五人,告辞而去。   ※※※   且说酒席中,乌力犍调戏项追,项宝儿忿然出手,却被剑魔琅琊先生抢走了兵器,项宝儿尾随追去。殿上一时乱作一团。   这场酒席,便闹了个不欢而散。项追忿忿辞席而去。   乌力犍在项追面前吃了蹩,心中藏了一团邪火。回到寝宫,有女侍官上前扶他入座,问道:“大人,今日您要临幸哪两位美人?”   乌力犍“哼”了一声,说道:“把那匈奴献的诺敏阙氏带来。”   神情戚然的吴姬来到寝宫,脸上犹挂了两行清泪。   乌力犍望着楚楚可怜的美人,猛然将身一起,伸出肥手,如老鹰抓小鸡般扯过吴姬娇美的身躯,撕开衣衫,恶狠狠将她按倒在床上。   吴姬惊惧道:“大人,饶了小女吧。”乌力犍哪里肯依,心中默想着项追娇美如花的容颜,对眼前的美人肆意蹂躏。寝账中,只传来吴姬一阵呜咽。 第三十二章 手刃淫贼   次日,项追正在驿馆等候。其兄项宝儿迟迟未归,叫她分外担心,“宝儿哥哥追那丑老头,也不知追上没有,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有侍女来请,说道诺敏阙氏请敖登公主入宫一趟。   在匈奴单于庭,项追平日里常往吴姬帐中跑。因同是中原人,又都是女子,项追也只有吴姬一人说得上话。吴姬远嫁东胡,项追亲自护送,一路上二人关系又亲近不少。   见吴姬派人来请,项追便收拾打扮一番,随来人到了吴姬寝宫。   女侍通报:“吴美人,敖登公主来了。”吴姬正在宫中端坐,闻言扭过头来。   项追一见吴姬,吃了一惊。原来那吴姬脸上有一块青瘀。   项追问道:“吴姐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吴姬闻言,清泪“扑簌”就流了下来。   被那乌力犍一晚上的蹂躏,又是啃又是抓,她遍身都是伤痕,何止脸上这一块青瘀。   项追怒问:“可是那乌力犍欺负你了?”吴姬叹了口气,说道:“追妹妹不要说了,都是命。作为我们女人,又能如何?”项追难过道:“单于哥哥那么疼你,这老贼却如此狠心,叫妹妹好生疼心。”   那侍女一闻项追口中呼出“老贼”二字,脸上早已变色。   吴姬摆了摆手,说道:“追妹妹快别说了。”向那侍女示了个意,那侍女才退了下去。   吴姬“唉”了一声,说道:“这里是东胡王宫,不比我们匈奴。妹妹你说话可得当心。这女侍是乌力犍派来的,她听你骂乌力犍老贼,还不知背地里会怎样告状呢。”   项追倩脸含怒,骂道:“呸,呸,我就要说老贼,怕他怎的。”吴姬道:“你是匈奴使者,他自然拿你没办法。可是他会把怨气,发泄到我身上呢。”   项追闻言一呆,拉起吴姬手,叹道:“吴姐姐,你真可怜。”   二人唏嘘一阵。项追问道:“吴姐姐,你今日找我来何事?”吴姬道:“也无别事,只是想念妹妹。在这宫中,我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找妹妹聊聊。”   说话间吴姬端起桌上一碗,说道:“这是我中原人喜爱喝的桂花糊,妹妹你尝尝。”   项追与吴姬甚是熟络,不疑有他,端起桂花糊正欲喝下。吴姬忽伸出手,劈手将碗夺了过来。   项追奇道:“你这是干什么?”   “那乌力犍老贼不安好心,这碗里下了迷药要害你。”吴姬瞬时泪流满面说道。   项追闻言大怒,抽出佩剑,说道:“我去找老贼算账。”吴姬忙按下项追,劝道:“这是东胡王宫,禁卫重重,追妹妹你去找他算帐,遭殃的还不是自己。”   项追道:“老贼逼你害我,姐姐把真相告诉给我,不怕老贼事后找你算账吗?”吴姬凄切道:“到了这东胡王宫,过的是非人的日子,姐姐我度日如年,大不了一死,又有何惧?”   项追沉思一阵,忽莞尔一笑,“姐姐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死。那老贼居心不良,是他死期到了。”   吴姬奇道:“妹妹此话何意?”项追走近吴姬身旁,附耳说了几句,听得吴姬又惊又喜。   ※※※   且说那乌力犍正按捺住满腹的欲火,在宫中等候吴姬的佳音。   昨晚将匈奴美人诺敏阙氏折腾了一夜,并未让他感到满足。一想到项追娇艳绝伦的侠女英姿,乌力犍便欲念如炽。   他于是逼迫吴姬,在桂花糊中下了迷药,诓项追入宫。只等项追入宫,只等项追喝了那碗迷药,他便要一逞淫欲,亵玩一下项追这人间殊色。   吴姬宫中侍女来报,吴美人已依计行事,匈奴的敖登公主已喝下迷药,现昏迷不醒。   乌力犍大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鱼眼裂开,高声道:“摆驾,去吴美人的寝宫。”   于是一行扈从,随乌力犍来到吴姬寝宫。乌力犍进门便问:“吴美人,得手了吗?”吴姬神色木然,说道:“人在里屋寝帐,大人自己看吧。”   乌力犍伸头一望,只见一顶鲛绡粉帐内,被衾外项追露出一双玉腿,正眠目憨睡。那玉腿粉光致致,看得乌力犍垂涎欲滴。   乌力犍喜道:“吴美人,你办得好,本大人重重有赏。”吴姬淡淡道:“我不求大人封赏,只望大人以后能对臣妾温柔一点,不要弄得臣妾一身是伤就行。”   乌力犍干笑一声,一呶嘴,扈从会意走出宫外,乌力犍咽下一口口水,走入里间。   他掀开粉帐,向里一望,只见项追一头如云的秀发披散,鬓乱钗横,裹了一床锦衾,娇酣如梦呓,芳妍美如玉,看得乌力犍心旌摇动。   “这人间殊色,娇艳侠女,今日就归我乌力犍摆布了。”   乌力犍颤抖着,伸出一只肥腻的咸猪手,拉开盖在项追娇躯上的罗衾。   就在这时,一柄冷嗖嗖的寒铁,从被中伸出,刺破乌力犍胸口衣襟,直插入心脏。乌力犍惊叫一声:“你!”一双鱼眼翻出,顿时一命呜呼。   项追抽出宝剑,在罗衾上擦拭一下那剑上血迹。一伸腿,将乌力犍尸体踢至床下。整好衣衫,从容走出里屋。   吴姬迎上,问道:“追妹妹,得手了么?”项追点头道:“老贼已被我干掉了。”吴姬问道:“现下我们怎么办?”   项追道:“只等单于哥哥攻进城门,打个东胡措手不及。”   忽然宫门拍得叭叭直响,一粗犷的声音在门外嚷道:“那仁将军莫日根求见乌力犍大人。”吴姬一惊,说道:“怎么办?”   项追从容不迫道:“你问问他,他要见那老贼干什么?”吴姬走到门口,问道:“那仁将军找大人何事?”   莫日根急迫道:“大事不好!匈奴人夺了我们城门,大批匈奴军已攻了进来。”   说话间,远远传来一阵胡茄的长鸣,正好为莫日根方才所言做了注脚。   吴姬道:“那仁将军,大人正与匈奴的敖登公主,在寝帐中颠鸾倒凤,效鱼水之欢,你怎能搅了大人好事。”莫日根急道:“那匈奴派来的使团尽是奸细,城门便是那匈奴王弟项宝儿夺了去,大人这当口,怎能与匈奴公主在一起?”吴姬道:“匈奴公主美艳绝伦,大人费了好大心思才弄她到手。你身为将军,这守城防卫的事不去做,却到此搅和大人的好事,是何用意?”莫日根道:“守城大事,自然要大人亲自定夺,小将怎敢越俎代庖。末将求大人速出宫,主持守城大计。”吴姬道:“你先率兵抵挡一阵,等大人成就了好事,自会出宫。”   一阵“咚咚”的羯鼓敲响,遥遥听见如波涛般的呐喊,看来匈奴军离王宫又近了一些。莫日根一着急,伸足一揣,宫门“砰”地被踢开。莫日根提了一杆长戟闯进来,抬头看见项追,正仗剑卓立于门旁,不由一愣。   “大人呢?”莫日根问道。   “那老贼被我送到阎王那里报到了。”项追声如黄莺。   莫日根会过意来,大吼一声,提了长戟,直向项追搠来。   “铮”的一声,火星四溅,项追出剑相迎。就在那东胡王宫,二人斗将起来。   莫日根乃是东胡军中第一条好汉,招招直指要害,只想尽快拿下项追。项追却不慌乱,手持长剑,在身前划出大小无数个圆圈,正用上墨家剑法补遗第二式“以守代攻”。招式看似简单,却如渊临岳峙,峻岭重山,不露半点破绽。与那莫日根相斗,竟丝毫不落下风。   莫日根斗了一阵,一时也拾掇项追不下。耳旁听到匈奴的呐喊声越来越近,他心中焦急更甚,“敌军已攻进城内,身为大将,不在此时御敌,却与这弑君的女子在此缠斗,岂非顾此失彼?”   却见一员战将,身披银甲,手提宣花斧,急走到宫门,叫道:“那仁将军,匈奴贼兵已攻进都城,你不去御敌,在此干什么?”莫日根一望,却是萨仁(月亮)将军阿木尔。   莫日根道:“你来得正好,这匈奴公主刺杀了大人,你去擒她,我去守城。”   阿木尔闻言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大人被匈奴公主刺杀了!”   莫日根道:“大人被刺,还有太子,我东胡国都不能破,国不能亡。我去了,萨仁将军,这女子就交给你了。”说话间,撤了下来,提了戟,急忙走出王宫外。   萨仁将军阿木尔,也是东胡一员猛将,只是武功较莫日根稍逊。莫日根一走,换了阿木尔,项追遭受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便好整以暇地耐心与他厮斗起来。 第三十三章 马踏红都   却说项宝儿待琅琊先生跌落山谷之后,便回杉树林寻回百战宝刀,伙同大力士荆力,赶回城门。那守城的军士,认得他是匈奴派来的使团中人,也不疑有他,放他们入了城。   项宝儿,荆力暗暗召集送亲军士,偷偷接近城门。他二人一起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城门。   项宝儿放出烟火讯号,埋伏在红山脚下的冒顿,便率领铁骑,杀入城中。   素来羸弱的匈奴士兵,如神兵天降,出现在东胡都城,让东胡军士措手不及。一干匈奴兵将,为了雪割地夺美之耻,报侮辱公主之仇,个个奋勇,直如饿狼扑入羊群,猛虎咆哮于山林。东胡都城,虽囤有八万大军,却来不及调度,各自迎战,乱作一团。欲战的,欲逃的,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项宝儿一杆百战宝刀,荆力两柄百斤重的大铁锤,直杀得东胡军千军辟易,哀嚎连天。   好不容易那那仁将军莫日根组织了一队人马,赶来堵截,却撞到比项宝儿更狠的煞星荆力,飞起一锤便砸中莫日根的脑袋,东胡第一猛将顿时变作了一具烂头死尸。   这一下东胡军军心更乱。国君被刺,大将遭杀,东胡军虽有八万,却群龙无首,变成了匈奴铁骑任意屠宰的羔羊。   城中燃起了雄雄大火,却是被匈奴兵点燃。燃烧的烈焰,好似匈奴人心中熊熊的怒火。多年来被东胡人踩在脚下,卑躬屈膝,割地夺美,调戏公主,所有的帐,都要在这一天清算。过了这一日,匈奴便是这一块大草原的主人。匈奴士兵的血性与斗志,在这一日突然绽发出来。   ※※※   王宫中,项追与萨仁将军阿木尔还在缠斗。有军士急来禀报,“萨仁将军,不要打了,匈奴军队已打进来杀到王宫了。快掩护太子殿下撤退吧。”阿木尔问道:“那仁将军莫日根人呢?”军士回报:“莫日根将军已经殉国,现在无人主持大军,我军军心大乱。”   阿木尔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敌人来势凶狠,自己恐怕不敌,于是赶紧弃了弑君的项追,急唤了太子,向宫外逃命。   那东胡太子,年纪才二十来岁,是乌力犍后纳的美人所生。此时惊慌失措,没了主意,只有随着萨仁将军慌乱逃命。   东胡尚有十万余大军驻扎草原各地。只要太子在,一呼百应,东山再起也是可能。   一行人刚走到宫门,撞见一队悍勇骑兵,簇拥着一人迎了上来。只见那人身披绣金战袍,金盔金甲,赫然正是匈奴大单于——冒顿。   匈奴士兵高声喝道:“哪里走!”阿木尔已无斗志,骑了马,扭头就逃。   一匹浑身如缎的乌黑宝马,飞驰追上。项宝儿如旋风般追至,从背后挥起一刀,将萨仁将军劈成两半。   前方又涌出一队匈奴军士,领头的便是那肌肉强健的荆力。荆力手持两柄斗大铁锤,暴喝一声:“哪里走!还不速速投降。”   年轻的东胡太子,脚下一软,从马上坠落,跪倒在地上。   ※※※   硝烟散尽,红都城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一队队持械巡逻的匈奴士兵,一排排被大火肆虐过的焦垣断壁,一串串沦为贱奴的五花大绑的东胡王公,一堆堆无人收捡的遍地横尸,让这昔日繁华的墟市,变作了被人追忆的一块伤心之地。   匈奴人获得了空前的大胜。   红都中八万守军全部粉碎,半数做了俘虏,被押送往匈奴单于庭。而东胡太子的投降,又导致东胡分散在草原上的其它部落的土崩瓦解,一举解决了匈奴最强大的敌人。   这红都处于兵家要塞,草原上的东胡残部又各自为战,要各个击破如裹中取物,只是时间问题,冒顿也不放在心上。只待鼓足余威,逐一扫荡。   东胡国历年积累的金银财宝,从周王室各诸侯国掠来的宗庙鼎器,数不胜数,全为匈奴所有。南朝涌来的工匠,便成了匈奴的工匠,必将为匈奴的制造业带来一次长足的发展。   而最重要的,是匈奴人获得了信心。历年羸弱的形象,不战自怯的军心,在这一战之后,便一扫而空。从此匈奴铁骑,在这大草原之上,再不畏任何强敌。   ※※※   冒顿于红都王宫,大赏众将。各位有战功的王公大臣,均获得了倍于原来的草场水源。其中日逐部功劳最大,冒顿便将从沙湾至红山数百里的领地,封赏给了日逐王。   冒顿弑父自立,众人心中对他本是不服。这一次红都大捷,让匈奴各将对他敬佩万分,获得匈奴各部落首领一致称颂。有那还有不臣之心的人,见到冒顿已尽得人心,便自然打消了念头。   唯一的遗憾是那诺敏阙氏吴姬之死。   游牧民族对贞操观点十分淡薄,那冒顿原还想接吴姬回来。哪知吴姬竟然想不开,在寝宫中留下一封遗书,云自己被那乌力犍老贼凌辱,不能以清白之躯侍奉大王了。而后投缳自缢。   冒顿闻之叹道:“诺敏阙氏为我匈奴,以身事那老贼,让我匈奴吞并东胡,实有功于国。本王怎会计较她的清白。”   于是传旨厚葬吴姬,立碑表彰诺敏阙氏的功绩,不提。   ※※※   大战之后就是欢庆。数不清的牛羊美食与那马奶酒堆满席上。   此战项宝儿兄妹一个杀死敌国国君,一个夺下城门,功劳自是巨大。奈何这兄妹无意做官,被旷世佳人虞芷雅催促,便要辞行,回去见他们父亲。冒顿挽留未果,无奈只有送了几车厚礼,派了一队军士,护送他们回阴山。   这一战张良助冒顿攻灭东胡,为的是向匈奴借兵。席上张良便要冒顿践约助兵,下长城助三晋盟复国。   “先生助本王攻灭东胡,居功至伟,本王自当践约。然东胡残部尚在负隅顽抗,而匈奴兵只六万,一时之间实不能分兵。先生放心,本王非无信之人。待天下英雄刺杀嬴政成功,本王自会提举国兵马,叩关而入长城,助尔三晋复国。然河套之地,为我族故地,本王势在必得,可得先生允否?”冒顿又抛出这个问题。   张良看那冒顿神态,目光冷峻中烁出一股霸气,心中就是一凛,“难道我无意间为我中原百姓树了一个强敌?匈奴铁骑踏破长城南下中原,若仅仅只想夺回河套也就罢了。而这匈奴单于能隐常人之所不忍弑父自立,又能答允那屈辱的条件来个千里奔袭攻灭东胡,岂是寻常中人?依冒顿的野心,很可能踏平我们中原。到时何人能撄其锋?我岂不是引狼入室?”   张良心中,不由对自己贸然助匈奴击败东胡国,铲除匈奴称霸草原的最大劲敌,消灭了牵制它的对手,产生一丝悔意。她一念如此,便对冒顿兑现诺言,借兵复国的期待减淡了不少。   张良便道:“但愿大单于不要进了长城之后,贪恋我中原的富庶,锦锈的河山。”   冒顿被她猜中心思,忙道:“子房先生说哪里话。我冒顿入了中原,绝不会恋栈不去的。中原虽好,却不是我们祖祖辈辈游牧草原的匈奴人过得惯的。”   张良将话激那冒顿道:“大单于可愿发誓?”   冒顿寻思一阵,说道:“只要宝儿王弟身在中原一天,我就绝不会挥军南下。”   张良道:“好,你我击掌盟誓。”下席而来,伸出纤纤秀手,举到冒顿眼前。   冒顿一阵犹豫,想要不立誓,被张良牵手伸到面前,终于还是勉强与张良击了三下。   ※※※   酒宴过后,红都城门,未尽的硝烟之中,张良与荆力各骑一匹马,出城而来。   “姐姐,我们再去哪里?”荆力问道。   张良马鞭向南一指,决然道:“当然赶去河南境内,与天下英雄汇合,击杀秦皇羸政,报你我的国仇家恨!”   二人上马,头也不回,直奔长城而去。   ※※※   笔者郑重警告,想当穿人,回到前朝当皇帝,王爷,大将军,环肥燕瘦群美纳于一怀,回到古代当皇妃,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朋友,先做好无后的准备。项少龙无后,膝下尽是兄弟们过继的儿女。   项少龙隐居大漠,是如何打发他悠闲的时光,与六位美娇娘过着神仙般的生活,请看下章。 第三十四章 瘦猴项布   一座百草繁茂的山谷,周围群峰环绕,百壑竞游。谷里谷外漫步游荡着几群羚羊,驼鹿,神态安逸,似乎与这里的人一般,与世无争。谷中松柏,白桦,山柳,亭亭如盖。树上百灵,斑鸠,石鸡栖戏,地上翠绿青草如毯,不时还能发现芍药,干草等草药。   一颗巨大的青石,耸立在谷口,将山谷掩藏,不为世人所知。天上一弯雨后彩虹,将天空映得一片绚丽。   ※※※   一行军士,赶着几辆马车,缓缓而行。几位英雄的少年男女,出现在谷外不远处。   项追一指那挡在谷口的岩石,变得兴奋起来:“宝儿哥哥,快到家了。”   到了家门口,项宝儿也变得心情激动,说道:“我又可见到爹娘,大伯大婶,还有小布娃娃了。”   项追说道:“你这次出来这么久,不怕爹娘责怪么?”   项宝儿伸了伸舌头,说道:“爹娘我是不怕的,就怕清姨。说不定就会罚我刻书,一刻起书来就是几天,最头疼了。”   一旁清雅脱尘的虞芷雅纳闷地问道:“清姨是谁?小布娃娃又是谁?”   项追咯咯一笑,说道:“虞姐姐,你不知道。清姨是我爹的一个妻子,名叫琴清,我们这里就数她学问最大。她与爹一样,曾做过羸政的老师。人也长得挺美。我们这儿人,都非常敬畏她。小布娃娃吗,就是那个瘦猴子项布,是我的弟弟。”   虞芷雅羡慕道:“你们有这么一大家人,真幸福。”   项追问道:“虞姐姐,你家有什么亲人?”   虞芷雅答道:“我家父母均已故去,只有一个哥哥,名叫虞子期,也是墨家弟子,投在我师傅门下。”   项宝儿说道:“我爹最爱喝酒了,只是我们这儿酿的马奶酒,不好喝。这次我们给他带回来一车东胡王宫的中原美酒,他一定高兴坏了。说不定一高兴,就不骂我了。”   项追笑道:“爹那一关好过,清姨那关却难。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样让清姨高兴,不罚你刻字吧。”   项宝儿早有计较,说道:“我们带了一车绫罗绸缎,给娘和几个姨一人几匹,做几件好看的新衣裳,她们定会欢喜。”   项宝儿说的娘,便是项少龙的大夫人乌婷芳,平日里最疼爱他了。   项追摇头道:“几件衣裳就想哄她们高兴,怕是差得远呢。你把单于哥哥赏给我们的那箱珠宝中挑几样首饰,送给她们,那还勉强差不多。”   “对啊,我怎么就想不到,还是追儿妹妹聪明。”项宝儿一拍脑袋,笑呵呵道。   于是项宝儿便命马车停下,开箱寻找,挑出几件首饰。抬眼看见虞芷雅一双清澈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心中一动,拣了一只玉质发簪,递了过去,说道:“虞姑娘,这个给你。”   虞芷雅见那发簪通体透亮,莹润生温,乃是用名贵的蓝田玉制成,处处精雕细琢,匠心独运,簪上镶了一只金质飞凤,而凤冠上嵌了两粒红色宝石,望去价值不菲。她哭笑不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项追见她尴尬,圆场道:“虞姐姐,我哥哥就是这么个直脾气,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你就收下吧,我们这儿还多着呢。”   虞芷雅犹豫一阵,便收下发簪,插于鬓后。项宝儿看着虞芷雅插上发簪,云鬓雾鬟如同谪仙的模样,当即痴了。   ※※※   突听前方一声嚎叫,一个瘦小的身影,很仓皇地从山谷中跑了出来。   这是一个少年,鼻梁低塌,小眼弯眉,两片厚厚的嘴唇里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他在前面奔跑,身后是一只野猪追赶,獠牙尖锐,赶得那少年甚是狼狈。   项追急叫:“是小布娃娃!他怎么招惹到野猪了?”   那少年,正是她的弟弟项布。   项少龙穿梭时空,无法生育。荆俊与鹿丹儿,答应将他们生的第一个孩儿过继给项少龙,便是这少年项布。那项布生下来也不知怎的,并未继承荆俊的俊雅和鹿丹儿的娇美,长得十分丑陋。项少龙也不怎么喜欢这孩子,平日里懒得教授他武功。项布认的娘乃是赵国公主赵致。她虽疼爱项布,却不会武功。项布只跟生父荆俊学过一点武功,荆俊本身武功也不高,故而项布比起项宝儿,项追来,本领就差得老远。   项宝儿见兄弟势危,取出那把六尺长的阴山神弓,拉了个满弓,射出一枝雕翎箭。“嗖”的一声,箭应声没入野猪喉管,当即毙命。   项布见野猪被杀,惊魂方定,长嘘了一口气,一抬眼便见到项宝儿兄妹,喜道:“宝儿哥哥,追姐姐,是你们么?你们这阵子去了哪里?害爹娘好生担心。弟弟好想你们。”   项追走上前去,伸足就踢了项布一脚:“小布娃娃,平日叫你练功不练功,这么大了,连一只野猪都打不过。要不是宝儿哥哥助你,瘦猴子要被野猪吃掉了。”   项宝儿走上前,也敲了项布一爆栗:“你爹是当代大侠,大侠的儿子,被野猪吃掉了,爹爹岂不是要被你活活气死。”   项布可怜兮兮地说道:“不是我偷懒,是爹不肯教我。又不像你们,既有爹教授,还有人专门开小灶教武功。”   项宝儿有滕翼指点,项追有纪嫣然传授,而项布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项追道:“好了,好了,别装得这么可怜巴巴的,小布娃娃,看我们给你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项布一听,喜道:“你俩要送我什么好东西?”   项宝儿一招手,一名军士牵过一匹马。那马四肢高壮,通体雪白,生得十分神骏。项布看了一眼,转头却望见项宝儿骑的踢云乌骓。   “宝儿哥哥,这匹马是什么马?比我那匹要好多了。”项布小眼珠子紧盯着那踢云乌骓说道。   项宝儿昂起头,得意道:“这匹可不能给你。这是我立了战功,匈奴大单于送我的日行千里的宝马。”   项布小眼瞪得老大:“宝儿哥哥,你立了什么大功,竟得了这样一匹旷世宝马?”   项追嗤鼻道:“一匹马又算得什么,那大单于还要封宝儿哥哥做匈奴的右谷蠡王,赐赏一大块的土地呢。”遂将二人如何助冒顿登上王位,踏平东胡之事一一说出。   项布眼中充满羡慕:“有这等好事,宝儿哥哥你为何不要?换了我,做了匈奴王爷,每日吃香喝辣,享受人间荣华富贵。还有美女侍候——”   话末说完,又被项追踢中一脚:“人小鬼大。长这么丑,哪有女孩子喜欢你,还想要美女?”   项布也不生气,摇头晃脑说道:“我若做了王爷,还怕没有美女。”   项宝儿是气不打一处出,恼道:“王爷是你这瘦猴子能当的吗?可是哥哥我用真本事搏来的。那单于看我本领高强,才封我做了王爷。不过——”项宝儿停顿一下,话峰一转,朗声道:“那匈奴人的王爷,我也瞧不上眼,我要当就当咱们中原人的大王。”   一旁的虞芷雅听到这话,不由看了项宝儿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另眼相看。   项布很沮丧地说道:“我没你们那么有本事,也没你们那么有运气,生下来就威武高大。我长得瘦弱矮小,看来就是这个命,享受不了那荣华富贵了。”   项追拉起项布,站在她旁边与项布比了比身高,说道:“小布娃娃,你似乎长高了点,比姐姐高些了。”   项布苦笑道:“我一个男子汉,只比姐姐高这么一点点,比哥哥却矮了大半个头。爹的武功,只有宝儿哥哥这样彪壮的身材才能学得,我是长不到宝儿哥哥这般高的了。”   ※※※   说话间,众人发现前方草地上不知何时,谷口巨石旁,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那人背人而立,身形极瘦。衣袂飘起,好像一阵风都要将他吹走一般。   众人觉得那身影眼熟。   “莫不是他!”项宝儿发出一声惊呼。   虞芷雅也认出那人,正是在红山遇到的琅琊先生,一见悚然一惊,低声对项宝儿兄妹说道:“这老贼跌下山谷,居然还活着。咱们定是被他跟踪了。”   项宝儿说道:“他一直追问我爹,一定是我爹的仇人,来找爹的麻烦。”   项追道:“这是我们的地头,谷中有这么多人,咱们还怕他怎地?”   虞芷雅道:“老贼武功极高,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恐怕我们几个不是他对手。”   “快骑上你那乌骓马,冲到谷里告诉爹去。”项追伸手将项宝儿一推。   “老夫在此,还想走么?”一声阴测测的笑声中,琅琊先生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如干尸一般的脸。   “大伙儿一起上!”项追高喊一声。   项宝儿,项追,虞芷雅,还有数十个匈奴军士,齐亮出兵器,呼喝着向琅琊先生围拢过来。 第三十五章 穿人无后   就听那琅琊先生引吭一阵大笑,震得众人耳膜跳荡起来。   那笑声堪称高亢入云。林壑松涛,一起回震,延绵不绝。却又有一种诡异的魔力,让人顿觉周身血脉贲张,心神激荡。一口气提到喉间,情不自禁想跟着那笑声放声大笑一场。   笑有益于身体健康。笑就笑吧,有什么问题?   这种笑完全不是那生活中常有的笑,而是另一码事。   琅琊先生此刻已用上魔门绝技之一——魔音笑。跟着他笑不打紧,要紧的是丹田之气也会从笑声中泄走。只要开了口跟着他一笑,第一口气出口,第二口气想止住便更加困难。一声一声接着笑下去,元气一点地泄出,便会元气一朝散尽,直至气绝而死。   就听笑声响起一片,没有武功根基的匈奴士兵已经克制不住,皆停住手脚,跟着那琅琊先生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   项宝儿,虞芷雅,项追,项布都是练武之人,一听就情知不对,心中大骇。忙放下兵器,盘膝坐下,默运玄功,将冲到喉间的真炁极力压制,沉入丹田。   四人连自保都难,还怎么与那琅琊先生斗?   “扑腾扑腾”,一群飞鸟从四面八方直冲而来,嘲咂呕哑,盘旋在众人头顶。显然是被那琅琊先生“魔音笑”引来。   就听群鸟一起长鸣,伴着琅琊先生那魔音大笑,越听越令人胸腹鼓胀,体内真炁乱窜,好像不能控制一般。   哪消片刻,那些飞禽已率先抗不住,扑棱扑棱直想地下坠去,摔得血肉模糊。接着便是那些匈奴士兵,一个个笑得颠颤如狂,就在那笑声中相继扑地而亡。   项宝儿,项追与虞芷雅还能支撑一下。那项布武功根基不高,虽然运功压制,却难以支撑。就见他已是摇摇欲坠,眼看要坚持不住。   好在那琅琊先生并不想伤了四人,只想将他们擒住。就在这当口,突然欺身上前,伸出手,将四人穴道一并点下。   ※※※   项宝儿怒问道:“老贼,你擒住我们所欲何为?”   琅琊先生阴恻恻一笑,尖声道:“当然是要请你们的老爹,出谷来与老夫诉诉旧,算一笔十几年前的老帐。”   “果然是爹的宿敌找上门来!”项氏三兄妹心想。   只见那琅琊先生拿眼看向虞芷雅,说道:“虞姑娘,你非谷中之人。老夫恩怨分明,也不与你为难。就放了你,为老夫做个信使,进谷去见项太傅,告诉他他的几个宝贝儿女均在老夫手中,让他出谷来与老夫见上一面,了结几桩陈年旧事。”说罢将手一伸,解了虞芷雅穴道。   虞芷雅立起身,对琅琊先生问道:“若项大侠问起,尊驾究竟是何人,与他有何冤仇?小女子如何回答?”   琅琊先生一声长笑,如夜枭长号,显得极为悲愤:“你只须告诉他,故人管中邪到此,他自是知道。”   虞芷雅不甚放心,问道:“先生是否要加害项公子他们?”   管中邪嘿嘿一笑:“老夫在项太傅到来之前,不会动这几个人半根毫毛。而过了午时,项太傅还不出来,就不要怪我下手太狠。”   虞芷雅神色肃然,只身一人进谷而去。   ※※※   一面涂了黑漆的木板前,一位中年男人身着玄色西服,脖子上戴了领带,鼻子上架着一副老光眼镜,手持一根教鞭,正在顾盼神飞地讲解。   虽然戴着眼镜,仍掩不住他高挺俊朗的鼻梁,炯炯有神的明目。一张轮廓分明的国字脸,接近两米的身躯,与挺直的腰板,仍旧那么的充满魅力,可以令任何女子垂青。   一张木置的大圆桌上,堆满了瓜果茶点,桌旁围坐了六个美妇。岁月的流逝,只给她们的额头略微增添了几丝细小的皱纹,难掩住她们昔日明艳的姿容。   她们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台上之人的讲解。虽然大部分人听得如云里雾里,但从她们那痴痴如醉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们对这生动的演讲,充满了兴趣。听到兴时,便有人不由自主地从身前盘子里抓起一把瓜子磕将起来。   项少龙,一个穿人,已年过四旬。以前在特种部队服役时,他的两眼视力都是2.0以上。如今到了中年,难免眼睛有点散光。于是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片透明的晶石,细心打磨了一副老光眼镜。   他带领乌家堡中人,出走大漠之后,情知已再难踏足他亲手缔造的千古一帝——秦始皇羸政的疆土半步。   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争的。有六位娇妻作伴,膝下三位儿女承欢,他再也无求。闲来无事,便不避忌自己“穿人”的身份,与六位娇妻讲解现代知识,聊以打发时光。   上星期讲解了一堂数学,出了几个追击问题的方程式给六位娇妻解,居然答对的只有琴清与纪嫣然。前日他搞到一只活青蛙,亲自操刀,上了一堂解剖课,吓得六位娇妻哇哇直叫。   他觉得这种日子,比寄情山水有滋有味得多,于是陶然其中,成日里备课,讲演。而几位娇妻,虽然被他千奇百怪的课业弄得晕头转向,却也接触到不少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均饶有兴趣。就算听不懂,望着自己的夫君神采飞扬地站在讲台,手持教鞭,她们也心旷神怡。   大才女纪嫣然,平素对新鲜事物最感兴趣,于是成了项少龙的高材生。琴清文学造诣极深,将二千年后的诗词歌赋,只要项少龙记得的,她平日都一一记下,准备整理成集。项少龙有时一首词记得上句,忘记下句,她竟能按韵填写,不惶多让后人原诗。   今日的课题,竟是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的相对论。   黑板上画了交叉两条直线,一条直线上标了两个字“时间”,另一条上也标了两个字“空间”。   项少龙绘声绘色地说道:“当速度能提高到光速以上,时光逆转就成为了可能,人就能回到古代,变为穿人。你们的夫君,就是从二千年后的未来,穿梭时空而来。”   公主赵致将手高高举起。项少龙教鞭一指,问道:“赵同学,你有什么问题?”赵致浅笑一声,俏然立起,问道:“项老师,请问人的速度达到了光速,他会产生什么反应?”   项少龙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在时空隧道中的感觉,已很遥远。那种痛苦的感觉,他委实不愿回想,也不愿提起。   项少龙转过身,提起自制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无后。   望着那黑板上的两个字,众妻一时愕然。   纪嫣然将手举起。项少龙教鞭一指,问道:“纪同学,你有什么问题要问?”纪嫣然袅袅婷婷站起,娇声问道:“项老师,请问这无后二字作何解释?”   “这无后的意思,你们最是清楚。你们的夫君,虽然能带给你们快乐,却不能带给你们一个亲生的孩儿。”项少龙很是郁闷地说道。   座位上一众“同学”听了这话,都触动自家心事。课堂内一时无语。   ※※※   乌婷芳“咳”了两声,打破那尴尬。她说道:“怎说夫君无后?宝儿,追儿,布儿不是我们的孩儿吗?”   此语一出,桌旁就热闹了起来。就有田贞说道:“你看这几个孩儿多乖巧,夫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田凤接着道:“追丫头长得人比花娇,看着就招人喜欢呢。”   那琴清一直默然不语,忽然问道:“夫君,如果你能生出个孩儿,会是怎么个样子?”   “这怎么可以。如我能生孩儿,整个时空就会大乱,历史就会改写。”项少龙很严肃地说道。   “夫君此言何意?”琴清问道。   项少龙于是解释道:“这孩儿必在时空坐标上留下自己痕迹,哪怕只是星星半点,历史的车轮也会错乱。世界就不是原来的世界,就会滑到平行宇宙的另一个去处。到时二千年后,还生不生得出你们的夫君还不得而知。”   纪嫣然站了起来,一声浅笑:“咱们今天,不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项老师,该下课了。”   项少龙便用布擦去黑板上划的线,准备和爱妻们享用一顿他亲手做的法国大餐。   ※※※   众夫人正在帮着项少龙打扫课堂,忽然有人来报,谷内来了一位惊艳脱尘的姑娘,声称要见项大侠。   “那姑娘怎么个惊艳脱尘法,有纪姐姐,琴姐姐漂亮吗?”赵致立即问道。   来人道:“我只知谷中的男子,不论老少都瞪着那姑娘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有这等事。夫君啊,你已是这把年纪,还有漂亮姑娘来找你,可真想不到。”田贞咯咯笑道。   “我已有你们六位娇妻,此生足矣,你们就不要说笑了。不知那姑娘找吾何事?去请那位姑娘进来。”项少龙正色道。   ※※※   旷世佳人虞芷雅一进屋,看着项少龙的那套西服就是一呆。   “这是什么奇装异服?芷雅怎从未见到有人穿起?”虞芷雅心里嘀咕一下,缓缓施了一礼,说道:“墨家弟子虞芷雅,拜见项前辈。”   田凤“咦”了一声,说道:“这位虞姑娘,果然生得标致。不知和纪姐姐,琴姐姐年轻时比起来,谁更美?”   项少龙颔首道:“原来是墨家弟子。虞姑娘,你何以知道我隐居在此?又来此何事?”   虞芷雅便道:“我本欲与令郎项宝儿公子,还有令千金项追姑娘来此拜访,代师傅钜子莫庄讨要本门至宝钜子令。不想到了谷口,遇到一位声称是项前辈故人的管中邪,将令郎及千金,还有项布公子一起擒住,要项前辈去谷口亲自找他,说要了结几桩陈年旧账。”   “管中邪!他居然还活着?宝儿,追儿,布儿都给他擒住了!夫君,你当年不是饶过管中邪一命,送他与吕娘蓉母子去了楚国么?这人怎可以怨报德,擒了我们的孩子。”纪嫣然惊诧道。   项少龙怒喝一声:“当年他岳父吕不韦奸计败露,被吾除掉,焉知他不怀有仇意。我一念仁慈,饶他不死,不想放虎归山,竟留下这个祸胎。他居然还敢找吾寻仇!”   虞芷雅禁不住提醒道:“那老贼一身武功出神入化,自称是新一代剑魔,项大侠可千万不要小看此人。”   项少龙闻言陡然色变:“剑魔!入世有三剑,世外有三仙。管中邪竟当了剑魔。这么说来,他的武功胜过了琅琊剑魔逆乾坤。”   ※※※   管中邪刚上门寻仇,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岂会贸然前来?   项少龙知道,琅琊剑魔逆乾坤是与剑神盖聂、剑圣曹秋道齐名的人物。剑魔武功如何,他尚不清楚。而剑圣曹秋道的厉害,他却是领教过。当年勉勉强强,用了世人皆不熟悉的百战刀法,施展浑身解数,才挡得下曹秋道十招。虽时隔多年,自己的武功也有长足的进展,但也无信心与当时的剑圣匹敌。据江湖传言,剑魔逆乾坤与剑圣的武功当在伯仲之间。如今逆乾坤经过十几年的魔功修炼,定非昔日能比。   最可怖的是,剑魔一脉有个古怪的规矩,他们门中世代单传。师徒之间定期比武,只要那弟子胜过师傅,师傅就必须自杀,将剑魔之位传给弟子。这管中邪既已是新一代剑魔,那么武功必在逆乾坤之上。   如此一个强敌到来,项少龙如何能掉以轻心?   纪嫣然说道:“夫君,孩儿们有难,看来要请几个叔伯一起出马了。”   项少龙也不敢托大,派人去请滕翼,荆俊,乌卓。   ※※※   这里虞芷雅候在一旁等候。   项少龙忽问道:“这位姑娘,你可是姓虞?”   虞芷雅点点头,疑惑自己刚刚已经通名,项大侠为何还有此问。   项少龙却心中震惊不已,“这姑娘姓虞,又有旷世姿容,莫非就是那与宝儿有姻缘之份的虞姬。宝儿最后在垓下被围,心中最放不下的便是那虞姬。现在虞姑娘与宝儿在一起,看来这夙世姻缘,是逃也逃不掉的了。” 第三十六章 隐武军团   管中邪在那巨大岩石前盘膝端坐,只等项少龙前来。   山谷中,走出一行人。正是项少龙和他的结义兄弟,滕翼,荆俊,乌卓,还有项少龙六位夫人,及项宝儿,项追生母善兰,项布的生母鹿丹儿。   项布老远看到,高声喊道:“爹娘,伯伯,叔叔,快来救救孩儿!”项追恼道:“叫什么叫!爹娘他们不是来了吗?”   项宝儿说道:“打得过剑魔,咱们自然得救。打不过,说不定爹娘也会遭殃。”   项少龙将眼一看,几乎认不出坐着那里的干尸,就是昔日威猛的管中邪。   “管中邪,是你么?别来无恙否?”项少龙高声喊道。   管中邪霍地立了起来,一指自己丑陋的怪脸,扬起因为断腕接上的铁爪,如夜枭般长笑一声,笑声阴森恐怖,充满凄凉:“老朋友,咱们又见面了。你看我这模样,还能说无恙么?”   项少龙心中好生奇怪,“那管中邪昔日生得高大英武,风采翩翩,就连当时相国吕不韦的女儿也看上了他,与他结为夫妻。为何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不由问道:“是谁把你弄成这般?”   “还有谁,若非你项太傅和秦皇羸政,我怎会如此?”管中邪悲愤地说道。   “昔日我饶你性命,将你和妻儿送回楚国,你何出此言?”项少龙愕然道。   管中邪哈哈大笑一声:“若不是你,我岳父何至于会功败垂成?我一家三口何至于逃亡楚国?当时我只是无能力和你抗争,你可知我心中对你的怨恨?”   “可是我并未拿你怎样。”项少龙说道。   “你能饶我性命,那羸政可不似你项太傅这般大度,岂能轻易将我一家老小放过?”管中邪说出这话,目中犹似喷血。   “原来盘儿不肯饶过管中邪。”项少龙顿时明白了几分,问道:“羸政对你做了什么?”   “羸政知道你放过我的消息,派人去我隐居的家乡,当着我的面,奸淫我的妻子,杀害了我的孩儿。可怜我那孩儿,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却遭此大难!”说到此,管中邪浑身颤抖,一张丑脸竟潸然泪垂。   滕翼问道:“管中邪,你的武功,当世也是出类拔萃的。怎会容人害你的妻儿?”   “害我家破人亡,变得如今这般模样的,是那尉僚手下隐武军团中四人,索魄四使也。”管中邪闭上眼,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他的心,犹似滴血。   ※※※   那是十几年前一个血色的黄昏。血红的晚霞,映得天空一片狼藉。   管中邪正在院内一个摇篮旁,摇着一只拨浪鼓,与妻子吕娘蓉哄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入睡。   岳丈吕不韦相国,阴谋败露,被强腕的秦王政除去。自己的武功,不及如日中天的项少龙,被他擒住,饶而不杀。管中邪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奈,只有隐居乡下,寄情于妻儿的天伦之乐之中。   这一日,院落外看门的狗突然狂吠不止。随着一声哀嚎,犬尸被人扔了进来。犬身鲜血淋漓,可怖至极。   管中邪的武功,在当世已是鲜有敌手,居然有人敢欺上门来,毙犬示威,不由心中大怒,立了起来。   门前现出四个小孩儿,身长不过四尺。   管中邪大奇,“四个小孩,怎敢欺负到我管中邪的门上来了?”怒道:“哪里来的小孩,竟敢上门行凶!”   前排一人,手提一根狼牙大棒,赫赫生威,冷笑道:“你是笑话我们长得矮小么?”其音低沉阴鸷,哪似小孩子说话?   管中邪再仔细一看,哪里是四个小孩?分明是四个须发如戟的年轻的汉子。个个峨冠博带,面色冷峻。前排左边之人,手摇一把铁骨扇,呼呼生风;第二排右边之人,手持一把铁算盘,啪啪作响;他的旁边一人,手中兵器更是奇特,竟是一根牙笏。   这四位侏儒管中邪却是不识。四人敢毙犬示威,定是来意不善。管中邪冷静下来,问道:“诸位乃何方高人?光临寒舍所欲何为?”   手摇铁骨扇的矮人道:“吾等乃索魄四使,奉尉僚大人之命,特来擒尔一家三口。”   管中邪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先交代一下这个尉缭。   秦王政手下红人尉僚,原来是大梁人,在秦王政取消《逐客令》之后,来到秦国,向羸政建议建立一个隐武军团,让秦国私下用金钱贿赂诸侯豪臣,扰乱诸侯国政。他声称只需三十万两黄金,便可消灭六国。羸政非常赏识,对尉僚相当信任,给予他很高的礼遇。   不料,过了不久尉僚却偷偷逃走。原因是尉僚认为,秦王的长相鼻高眼长,胸挺如鹰鸟,声大若豺狼。这样的人残忍而无情,未成功时,能强制忍耐,礼贤下士,一旦达成目的,可是会咬人的。自己不过是位平民,秦王却破格礼遇,自己如何承受得起。恐怕秦王若果真统一天下,所有人都会成为他的奴隶。   但秦王却没有生气,仍亲自把他找了回来,并委以要职。尉缭于是死心塌地,为秦国打造了一个隐武装团。   这个隐武军团,类似于现在M国的XXXX局,专门从事行贿,暗杀,颠覆,谍报之职。M国就靠这种手段,搞挎了世界上几个他们认为邪恶的国家。却不知在两千多年前的大秦帝国,早就有了这种类似的组织存在。   隐武军团中,能人高手众多。这索魄四使,便是其中之一组。提狼牙棒的名叫东郭琴,是他们的老大。摇铁骨扇的唤西门棋,拿铁算盘的是南宫书,持牙笏的乃北宇画。无人知晓他们的来历。   ※※※   管中邪和索魄四使一言不合,便交上了手。他本自恃武功高超,并不把这索魄四使放在眼中。甫一交手,顿觉不妙。   那索魄四使的武功,任谁一人,都是一流的境界。四人联手,威力倍增,管中邪便有点吃不消。四人围住管中邪如走马灯般厮杀,让他支支吾吾,狼狈不堪。   好在他膂力大,身材高,仗着精妙的剑术和四人勉强支撑。他情知若自己落败,一家三口便有性命之虞,便将一柄剑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苦苦与索魂四使周旋。   吕娘蓉在旁看得焦急,眼见管中邪被东郭琴狼牙棒狠狠一掠,顿时衣衫尽碎,胸口挂彩,不由惊叫一声。   突然一物飞来,却是南宫书出手,弹出一粒算盘珠,点中吕娘蓉穴道。吕娘蓉当即动弹不得。   西门棋淫笑道:“老大,这婆娘长得不错,不上太可惜了。等会擒住她后,咱们兄弟好好快活一场,如何?”东郭琴邪笑一声:“听说她是吕相国的千金,细皮嫩肉的,摸起来,一定滑腻。”北宇画加上一句:“这婆娘的奶子丰弹得很,还有奶水吸,啃起来,一定妙味无穷。”一帮矮人左一句右一句,笑声充满淫亵,似乎已胜券在握,那管中邪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管中邪知道他们是让自己沉不住气,格斗中露出破绽便有机可乘。似他这等高手,自不会被几句言语乱了方寸,仍奋力与四人厮杀。   吕娘蓉却哪里听过这等污辱的话语,眼中几欲滴出泪来,叫一声:“中邪!”   管中邪一发狠,剑光暴涨,刺中西门棋铁骨扇。强大的劲道袭来,西门棋手中扇把持不定,脱手飞出。管中邪飞起一脚,踢中西门棋,喀嚓一声,西门棋肋骨断了两根。   北宇画大怒,身一窜,到了摇篮边,伸手将管中邪的孩儿抄在手里。婴儿被他大力捏醒,哇哇啼哭,听得管中邪心痛不已。   北宇画恶狠狠地说道:“管中邪,快放下兵器。如若不然,我掐死你的儿子。”管中邪闻言犹豫不决。   东郭琴说道:“我们只奉命将你生擒,你放心,我们不会要你性命。”管中邪迟疑片刻,终于不忍看着儿子身亡,手中长剑坠地。   背后一物砸来,却是南宫书用铁算盘拍了一记。管中邪眼冒金星,喷出一口鲜血。东郭琴叫一声:“绑了!”南宫书拿出一条绳索,将管中邪牢牢绑了起来。   西门棋就是一记铁扇抽来,砸中管中邪胸口,冷笑道:“你踢断我的肋骨,叫你也断两根肋骨。”管中邪胸口就是一闷,随之一阵剧痛,心知肋骨已断。   东郭琴嘿嘿一笑道:“二弟,咱们今日就上了这相国千金,替你报仇如何?”   西门棋说道:“要做就当着这厮做,让他看着自己婆娘如何被我们兄弟羞辱。”东郭琴道声好,一只鬼爪,撕开吕娘蓉衣襟,露出两只坚实饱满的乳房。   管中邪眼中愤火,挣扎着向东郭琴扑去,却被北宇画一脚踹在地上。北宇画踩在管中邪脑骨上,凶神恶煞道:“不服气么?”   管中邪躯体被绑,又身受重伤,不服气又能如何?只能眼睁睁看着爱妻,被那四个侏儒轮番奸奸污。   吕娘蓉双目含泪,闭着眼默默忍受这四人的凌辱。堂堂相国千金,昔日咸阳城中的一朵名花,却遭今日之奇耻。   那婴儿见父亲倒地,母亲受辱,吓得哇哇直哭。西门棋道声:“这小孩太过聒噪,弄死掉得了。”一伸手,掐住婴儿脖子,甩出院外。只听“咚”一声响,院外悄无声息,也听不到啼哭,显然婴儿已被摔死。   管中邪眼中喷出如火的血焰,耳中听到吕娘蓉凄惨的叫声,心如刀割。   ※※※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洞箫之声。箫声低亢幽远,曲音诡异迷幻。似乎有种魔力,让人神飞舍外,情不自尽想跟着那节拍,翩翩起舞。   东郭琴陡然色变,大惊道:“不好,是主人的白骨吹!主人找到我们了。”   西门棋急道一声:“快撤!” 第三十七章 魔剑易主   四个侏儒,说走就走,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他们怕极了那吹箫之人,连擒拿管中邪之事也不顾了。   那箫声却并未止歇。管中邪听那箫音,如坠无底深渊,体内真炁乱窜,一会想哭,一会想笑,忽想拔剑起舞,忽想伏地不动。心中那份难受,莫可名状。   箫声骤息,管中邪一颗跳荡的心终于能沉了下来。屋中飘然现出一位老者,身形瘦削如风中败柳,惨白的脸颊犹如刀削,只剩一个三角。肌肉扭曲萎缩,幽灵般的眼睛透出一缕阴鸷之气,如同墓中走出的鬼魅。   老者看了一眼院内,阴恻恻问道:“有人见过四个小矮人么?”声音幽森可怖,衬着他那干尸一般的形貌,令人毛骨悚然。   管中邪不答,摇晃着支起身,挣扎着冲到吕娘蓉身边,吕娘蓉掩住自己裸露的身躯,伸手解掉绑住管中邪的绳索。管中邪抱住吕娘蓉,夫妻俩抱头痛哭。   那老者一见,心下已经雪亮,说道:“原来是我那四个童子干的好事。”   管中邪一听这话,喷血的眼光射向老者,怒问:“那索魄四使,竟是你的四个童子?你究竟是何人?”   “那四人乃是老夫用药物炼缩了躯干的捧剑四童。他们偷了我的秘笈,私自逃了出来。小子,你可听说过入世有三剑,世外有三仙?”老者倨傲地问道。   管中邪倒未听过这一说,答道:“未曾耳闻。”   老者道:“世人知我剑魔逆乾坤者少矣。老夫乃三剑之一剑魔是也。”   管中邪耳闻剑魔二字,眼见这老者形貌如同幽灵,闻他说什么用药物炼缩索魄四使躯干,这是何等毒辣的手段?情知遇到了魔门中的高人,心中骇然生畏。   那一边吕娘蓉捧起爱子的尸体,还在掩面痛哭。   忽然逆乾坤鬼爪一挥,魔影骤现。管中邪大骇,欲要闪避,却哪里躲得开?交睫间便被逆乾坤拿住肩胛。一股砭骨的寒气从逆乾坤手中透出,管中邪顿时动弹不得。   逆乾坤冷冷道:“捧剑四童做事怎这般不干净?杀人却还留下活口,枉称我魔门中人。待老夫替他们了结你的性命。”   说着,伸出一掌,拍在管中邪天灵盖上。   管上邪心知难逃此劫,万念俱灰,闭上双目,怒道:“我管中邪但半条命在,定要报仇,铲平你们魔门。”   逆乾坤凹陷的眼中烁过一丝异光,一掌拍下,一股真炁透遍管中邪全身。   ※※※   管中邪初以为他命已绝。待那真炁一消,便知并非如此,逆乾坤只是用内力化去了自己一身功力。   逆乾坤厉喝道:“你如今武功全废,还要报仇么?”   管中邪仰天长笑,说道:“我管中邪只要有一口气在,定要练回武功,报仇雪恨。”   逆乾坤抽出腰间一柄蛇形绿剑,一剑斫下,将管中邪左手砍了下来,问道:“你现在只有一只手,也要报仇么?”   管中邪那断手已是血流如注,锥心般的疼痛,让他邪直欲昏倒。吕娘蓉惊呼一声:“中邪!”管中邪昂起头,咬牙道:“我管中邪纵是变作厉鬼,也要报仇!”   逆乾坤一指自己那丑陋的脸,问道:“你若报仇,会变得如老夫一般面孔,人不象人,鬼不象鬼,愿意么?”   管中邪哈哈大笑:“就是变得再丑十倍,只要能报此血海深仇,又有何妨!”   逆乾坤脸色渐缓,问道:“你可愿每日遭受两个时辰冷热煎熬?”   管中邪凛然道:“只要能报仇,粉身碎骨又有何畏?”   逆乾坤脸色顿霁,说道:“好,有志气!我逆乾坤纵横江湖几十年,今日终于找到了一个可造之材。从今以后,你就拜我为徒,学我魔门玄功吧。”   “这老儿对自己百般折磨,忽然要自己拜他为师,却是何意?”管中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双眼睛疑惑地望着这喜怒无常的魔头。   逆乾坤解释道:“若想练我魔功,必要有一股极强的戾气,戾气越大,成就越高。你有如此滔天的仇恨,和无边的怨怼,就是我魔功传人的不二人选。你可愿拜老夫为师?”   管中邪疑道:“可我如今一身武功全废,连常人也是不如,如何练你那魔功?”   逆乾坤嘿嘿一笑,说道:“练我魔功者,体内不能有丝毫其它门派功力,否则两股真炁将在体内互相冲撞,练功之人必会走火入魔,灰飞烟灭。老夫特地替你化去以前所学,便是看中你身上的一股戾气,有意为之。”   管中邪这才明白逆乾坤的用意,又问:“可前辈为何要砍掉我的一只左手?”   “砍一只手,是试尔心志也。大不了老夫给你安上一只手,再送你一招凝神抓得了。”逆乾坤轻松地说道。   管中邪忍不住问道:“前辈为何说欲要报仇,会如你一般模样?”   逆乾坤答道:“练我魔功,自会容貌大变,丑陋不堪。你可甘心情愿学我武功?”   管中邪毫不迟疑,倒头就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逆乾坤捋了捋颔下乱须,发出一阵幽灵般的长笑。   看着丈夫拜在高人门下,报仇之事就能指望得上,一边吕娘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中邪,记住今日仇恨!你一定要手刃索魄四使,还有羸政与项少龙,为我们一家报仇。”吕娘蓉遭到索魄四使糟蹋,早已耻活于世。说完这话,一咬舌,便即毙命。   管中邪就含泪葬了妻儿,随剑魔逆乾坤至了琅琊郡。   ※※※   在一个僻静的山巅,管中邪开始向逆乾坤学武。逆乾坤特地为他打造了一只铁手,安在他失去手的左腕。   管中邪武功根底很厚,悟性也高。若非如此,他原来也不会成为超一流的剑客。武功全废后,开始重头修练魔功。正如逆乾坤所说,凭着一股冲天的戾气,竟一日千里。   每日子时,体内寒气乱窜,如置身冰窖。每日午时,又如置身火炉,酷热难当。每到此时,管中邪心中默忆刻骨的仇恨,咬牙挺了过来。   他的容貌,也随着武功的加深,逐渐变化,越来越似逆乾坤了。   逆乾坤对这个寻了一辈子才觅到的传人十分满意,有心栽培,隔三岔五与他比武。刚开始管中邪自然远不是逆乾坤的对手,但随着时光的流逝,管中邪魔功越来越深,逆乾坤胜他便逾来逾吃力了。   渐渐体内的冷热煎熬,不那么难受,最后消失。逆乾坤告诉他魔功已成。   师徒俩还是不断地比武。终于有那么一天,逆乾坤与他比试前夕,说道:“今日比剑,为师恐要落败。若你得胜,老夫就要自刎,将剑魔尊号传于你,这把魔剑也是你的了。”   管中邪果然不负剑魔期望,经过一场豪斗,酣畅淋漓地将逆乾坤击败。逆乾坤洒脱地将蛇形魔剑往脖子上一抹,道一声:“为师去也。”便即自刎。   于是管中邪便成了新一代的剑魔,拥有了那把标志性的蛇形魔剑。   这么多年来,管中邪一直苦苦寻觅仇人索魄四使和项少龙的下落。那索魄四使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管中邪做了新一代剑魔,如惊弓之鸟,躲得无影无踪。项少龙也不知藏到了哪儿,一直难觅其踪。于是管中邪去了东胡,想依靠东胡的势力,打败秦皇羸政。他凭一身惊世骇俗的魔功,震慑了东胡君臣,做了东胡大人的帝师。乌力犍对他是毕恭毕敬,凡大事必与管中邪商议。向匈奴索要美人,土地,便是他的主意。却不料无意间在酒宴中见到项宝儿用的兵器。   他大喜,立即抢了百战宝刀,将项宝儿引入红山树林,只欲擒住项宝儿挎问项少龙的下落,不料遇到匈奴大单于冒顿,用利箭将自己逼下山谷。管中邪一身武功惊人,跌落山谷自是伤不了他,半空中扯到一条枯藤,减缓了他下坠的势头。他便藏在谷底。   想去向乌力犍报警,可是那匈奴军把守住出谷的道路,管中邪也不敢露头。等到匈奴攻进红都,乌力犍被杀,匈奴军才在谷中撤兵。   那乌力犍之死管中邪并不在意,他念念不忘地就是向昔日那些仇人报仇。等到项宝儿兄妹从红都城出来,他便暗暗跟踪,来到了项少龙藏身的秘谷前。   等候了多年,他终于能与老朋友项少龙放手一战,算算旧帐了。   ※※※   “冤有头,债有主。管中邪你有什么怨气,就冲我项少龙一人来好了,何苦为难小辈。”项少龙慨然说道。   管中邪“嗤”了一声,冷笑道:“说得倒轻巧。那羸政派人杀我孩儿时,可曾想到只找我管中邪一人。”   项少龙问道:“你要怎样才肯罢手?”   “我要求不多。你有六位夫人,三个孩子。只须杀你一个孩儿,奸你一位夫人,我管中邪就此罢休,再不找你项太傅的麻烦。”管中邪咬牙切齿道。   项少龙哈哈大笑,手持墨子剑,说道:“那还不如杀了我算了。管中邪,你就放马过来吧。”   管中邪“哼”了二声,提了蛇形魔剑,走上前来。喝一声:“看招!” 第三十八章 闭门三推   漫天的魔影,狂涌而出。瞬时项少龙如临幽狱。周遭空气仿佛凝结,带有一股子浓郁的腥膻。万千模样狰狞的骷髅头,从那魔影中幻化出来,张嘴便噬。   若非有深仇大恨,管中邪何以会一出手就如此狠毒。这一招魔影憧憧,声势何等惊世骇俗!   项少龙这十几年来在大漠,也不是白呆。墨子剑一挥,划出无数圆形剑茫,大圆小圆,蔓延繁复,每一道圆形剑芒,对准一个骷髅头,竟无一个漏网。   这一招,比诸墨子令中的墨子剑法补遗第二式“以攻代守”,威力又强了不少。是项少龙结合今人的太极剑法,与墨子剑法两者融为一炉,自创的招式。这一招守得如磐石一般稳固,舞得如泰山一样巍然。   但你若只以为这是守招,那就上当了。他这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圆形剑芒,如果挡不住,随时便会幻化为灵蛇,一窜而出,咬你一口。   管中邪料不到项少龙的武功一精如斯,道一声好,左手铁爪挥出,千道魔掌呼啸而来。右手蛇剑一撩,空中响起一阵裂帛之声,竟有万道剑光,如排棱般向项少龙铺去。大地为之一阵颤抖,如毯的绿茵草地,竟劈开了一道豁口!   左手“千魔掌”,右手“万魔朝宗”,管中邪将一身魔功,发挥得淋漓尽致。满身的吝气,尽融于这夺天地造化的两招!   项少龙被这凌厉的气势,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他奋力一声大吼,响声直奔天簌,墨子剑一挥,无边无际的剑光,配合项少龙玄奥至极的步伐,好似广袤的星际,浩瀚的宇宙,繁衍出无穷的变化。剑气凌厉,杀气凌厉。伴随着啸声大作,无边剑气,将大地上的尘土尽数涤荡。   这便是项少龙升级版的“攻守兼资”。   铮铮铮十几声脆响,木剑与铁手蛇剑撞击,项少龙的剑影忽被绞破,木剑脱手,坠了下去。   剑魔武功到底是高出一筹。若非如此,怎能与剑神、剑圣齐名?只见管中邪目现狰狞,蛇剑一指,便向项少龙刺来。   两道人影,同时扑至。一人身形魁梧,手提一杆长刀,正是项少龙的结义兄长滕翼,一人身着白色紧身束衣,露出一身山峦起伏,美不胜收的体态,却是文武兼备的大才女纪嫣然,手持兵器天龙枪前来救援。   滕翼大刀一格,火星四溅,恰将管中邪这一致命的魔剑挡住。   管中邪枭叫一声:“要一起上么?”纪嫣然道:“管中邪你武功太高,对付你这等恶人,我们只有不顾江湖道义了。”   管中邪冷笑一声,说道:“一起上就一起上。让你们尝尝我这‘魔音笑’的厉害。”   “魔音笑?那是什么武功?”项少龙不解问道。   虞芷雅骇道:“项前辈,他这‘魔音笑’太过邪门,听他笑会丧命的,刚才我们便是中了道儿。”   项少龙望着马车边横七竖八躺着的匈奴兵尸体,不由心悸,赶紧叫场上不会武功的几位夫人撤离。空旷的草原中只剩下他和滕翼,荆俊,纪嫣然与虞芷雅,还有被抓的项宝儿,项追和项布。   于是管中邪又发出他那邪门至极的魔音大笑。笑音一出,项少龙立即感到危险。急忙强提真炁,发出一阵长啸。   笑声高亢入云,啸声激滚排荡。项少龙运足一身功力,来与管中邪魔音相抗。滕翼一见,也发出一声长啸,随取荆俊也发出啸声抗敌。   三道强劲的啸声,似乎要将那高亢入云的笑声压制,湮灭于无形。   管中邪魔功何止于此。忽然他的笑声嘎然而止,大草原上,飘荡起一阵凄凉的哭声,凄凄惨惨戚戚,如鬼夜啼,似冤魂轻诉,如嫠妇怨怼。众人只觉刚才被‘魔音笑’所激冲到喉间的那口子真炁,疾坠而下,在体内东一冲,西一撞,信马由疆,恣意驰骋起来。五脏六腑,已被哭声感染,如同铅坠。   若五腑六脏移了位置,哪还有命在?项少龙结义三兄弟的啸声,虽响遏行云,却掩不住管中邪这转为低颤,极具穿透力的哭音。场中众人只好运起玄功,勉力将体内腑脏托起。   鼓噪声中,一群熊罴虫豸,纷至沓来,围住众人俯首哀号。这山谷入口,一时之间,变作了群兽哭泣的哀所。这是一个好生凄凉的场景!天上飞鸟,地下走兽,将众人团团围住,如同铁桶,飞鸟走兽越集越多,遮天蔽日。   项少龙只觉眼中渐渐黯淡无光,竟似已临黑夜。   这便是剑魔管中邪的魔音之一——夜鬼哭。   不知不觉间,哭声渐渐低沉,替代而起的是一阵箫音。管中邪不知何时,手中持了一管洞箫,凑在唇边吹奏。   箫音并非轻脆嘹亮,却是低沉有力,曲音淫邪,带有魔力。众人直欲神飞舍外,情不自尽想应那节拍,翩翩起舞。   飞禽走兽,噗啦噗啦舞动起来,互相冲撞。羽毛纷纷坠下,如雪片也似。撞得一阵,凶禽猛兽激起野性,咆哮起来。互相撕咬。血肉模糊。腥膻之气,频频传来。扑地而亡的飞禽走兽,接二连三。   管中邪的魔音之三,也是最凶残的“白骨吹”,开始显露出魔性与噬人的杀性。   功力最弱的荆布,已抵抗不住,狂吼起来。项少龙看在眼中,心叫一声,“不好!这是小布崩溃的前兆。再过一会,荆布就与那飞禽走兽一般,狂性大发而不可收拾。”   ※※※   空中忽响起一声炸雷,一大群遮天蔽日的野兽,如乱云般滚舒,现出一条道来。一位身着一身兽皮缝作的衣服,年逾七旬的老者,手提一柄三尺长的阔剑,从那条飞禽让出的道中踏了过来,神情矍烁,双目如电。   这一声炸雷一响,管中邪气机被牵动,口中狂喷了一口鲜血。这白骨吹的魔功,再难发出。他心中惊骇莫名,“是什么人,竟能破了我的白骨吹?”   矍铄老者喝道:“是什么人,发出如此邪门的魔音,涂炭恁多生灵?”   管中邪惊问道:“你是何人,用什么功夫破了我的白骨吹?”   “吾乃盖聂。白骨吹有什么了不起,老夫只用我那‘闭门三推’中的第一式‘一推推开云中日’,便可破之。”老者缓缓说道。   众人一听盖聂二字,耸然一惊。这传说中的剑神,竟尔来到此间。而他只用了一招中的一式,便简简单单破去管中邪的魔音。这是何等的修为?   项少龙揖首道:“项少龙参见盖前辈。”   盖聂一双电目射向项少龙:“你就是项少龙,羸政的师傅?”   项少龙苦笑道:“我那狠心的徒弟,把他的师傅赶到这天边来了。”   盖聂脸色转为悲痛:“盖聂的至交好友,剑侠荆轲也丧命他手。”   项少龙道:“荆轲剑侠中人,本不该受人利用。何况我那徒儿,也不是什么无道昏君。项某只能哀叹一声不幸。”   盖聂道:“少龙之言,老夫深以为然。只是荆轲乃我平生唯一的知己,闻他噩耗,难以承受这打击罢了。只可惜当时老夫未能劝动荆轲,让他毋作行刺之举。”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荆轲一时糊涂答应了燕丹的请求,他这种剑侠中人最重然诺,经你劝后纵知不妥,也不能负约一走了之。”   盖聂点头道:“若当初老夫能亲赴燕国阻挡,或许可以阻他行刺。”   一旁管中邪掠干唇边鲜血,上前道:“管某见过盖前辈。不知盖前辈是否要来趟这浑水,管一管这桩闲事。”   盖聂峻目逼向管中邪,问道:“你是逆乾坤什么人?剑魔逆乾坤安在?”管中邪答道:“逆乾坤乃家师。十年前,与管某交手战败,自刎了。”   盖聂闻言“哦”了一声:“这么说来,你便是那新一代的剑魔了。”管中邪道:“我魔门规矩,自是管某承继家师衣钵。”   盖聂道:“我与项大侠在这阴山,做了十几年的邻居。项少龙侠肝义胆,乃我同道中人。老夫不忍看着他遭难,想替你们化解仇恨,剑魔以为如何?”   管中邪哈哈大笑,笑声充满悲怆:“我与项大侠的仇怨,岂是你剑神三言两语便能化解的吗?我找了他这么多年,对他恨之入骨,怎能就此罢手?”   盖聂道:“今日之事被我撞到,老夫断不会袖手旁观,让项大侠丧命在你手中。这样吧,就依照江湖规矩,我们来个了断。老夫与你比试武功,若你战败,就须起誓不再找项大侠一家人麻烦。剑魔意下如何?”   管中邪心知有剑神这等强人为项少龙出头,报仇一事今日恐再难为之。但要叫他就此收手,他又如何能够甘心。   再说遇见如此难觅的对手,管中邪如何能不起较量一番之豪情。   他遂道:“好,咱们就按江湖规矩来个痛快了断。管某若败了,自不会为难项少龙一家。但若我侥幸胜得一招半式,还请盖前辈休管闲事,让项少龙任凭我处置。项太傅可否愿意?”   盖聂捋了捋胡须,转头向项少龙问道:“项大侠,可否相信老夫,让我和剑魔比试武功,决定你的生死?”   项少龙慨然说道:“项某的性命,就交给前辈了。”   管中邪道声好,说道:“盖前辈,管某下一招‘魔神出窍’,可要小心了。”   却见管中邪索性弃了魔剑,左手铁手箕张,挥出一天魔爪,冷风飒飒,每一只魔爪形貌不同,暗藏的杀机各异,有抓、戳、点、敲各种变化,幻灭不停。也不知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随之而来的更凌厉霸道的,是管中邪的右手。只见他右手在胸口划了个“之”字形,拖泥带水地推出一掌,仿佛十分滞重。   天空中的飞禽一阵抖颤,齐声惊鸣,大地上的走兽一阵哀嚎,一起匍伏在地,好似见到传说中的兽王,要择其中之一兽而噬,群兽明知必死无疑又不敢躲逃。   风云突变,大地一片黯然。一道乌蒙蒙的光影,暴涨开来,幻为竞流的万壑,奔腾的怒涛。怒涛之中,似有龙吟虎啸之声,万壑之底,仿佛暗藏万千小鬼,蓬头垢面,狂吠而至。   幽狱般的窒息,山岳般的压迫,牢笼般的封锁,末日般的致命,尽藏在管中邪一爪一掌间。   剑神盖聂却丝毫不畏。眼中精光暴射,右手骈了食指中指,缓缓推出一掌。   招式简单至极,变化也不繁复,只那么轻描淡写的一掌,便能感受出它的威力。   “啵”的一声,魔影顿霁。剑魔掌力一接,高下立判。   管中邪被震出了三丈开外,匍伏在地,刚拭干鲜血的嘴唇,又狂喷出一大口血。气色衰败,面如金纸。   他委实不能相信,这聚自己一身魔功的一招,暗藏万种玄机的一击,就这么被盖聂轻轻一掌破去,自己还受了重伤。   他骇异至极,问道:“剑神,你这是什么招术?”   “这是我‘闭门三推’中的第二式‘二推推开水中天’,剑魔你感觉如何?”盖聂淡淡说道。   “这只是第二式!”管中邪闻言一呆,问道:“你还有第三式么?”   盖聂峻然道:“第三式,便是‘三推铲除人间恶’,专为对付尔等邪魔中人。剑魔你可敢一试?”   管中邪箱底里,还藏有最后的一招绝杀——天魔解体。那一招须咬破自己舌尖,逼出一身元功,化于掌中。但这一招施出,纵能得胜,他自己性命也怕不保。更何况他还不知道这招“天魔解体”,遇到盖聂“闭门三推”中第三式,到底能不能取胜。   管中邪双手抱拳,道一声:“领教了。”说完,蹒跚而去。   如临世界末日的走兽飞禽,哗然散开。 第三十九章 霸王出山   项少龙对剑神盖聂拜谢道:“多谢前辈出手,击退此恶魔。”   盖聂淡然道:“惩强除恶,乃我侠道中人本份,何必言谢。对了,你们可见过一个身披兽皮,长八尺的壮少年?”   项宝儿道:“前辈说的,可是荆力?”   “什么,他已知自己姓荆?公子是在何处见过他的?”盖聂身躯一振,问道。   项宝儿遂将在单于庭,自己见到张良荆力,与他们携手攻灭东胡一事讲出。   盖聂闻言仿佛呆了,眼中充满焦虑:“痴儿,他又走上父亲的老路,要去刺杀秦皇了。”   项少龙问道:“你徒弟是何人之子?”   盖聂一字一顿道:“我的平生知已,荆轲。”一转身,头也不回,随即飘然远去。   滕翼出手给项家三兄妹解了禁锢。项追一得自由,便跃到纪嫣然身前,将她一把抱住,说道:“娘,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好东西。”   项少龙道:“都到谷中,好好说说你俩这多日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事情。”   项宝儿却扑到那匹听了魔音笑邪功倒地的踢云乌骓前,悲伤道:“我的宝马死了。”   那马忽然睁开两只朦胧的眼睛,张嘴咬住项少龙的衣角。项宝儿喜道:“追妹妹,乌骓马没死。”项追道:“还不赶紧扶它起来,一起进谷。”   项布在一旁伤心道:“你的马没死,送我的马却死了。”项宝儿道:“小布娃娃,这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项布望着满地的兽尸,怅然道:“不知什么时候,我能有象剑神、剑魔这般的本事。”   项少龙道:“这么多的兽尸,看来咱们不用打猎了。孩儿们,把它们抬进山谷,好好饱餐几顿。”   ※※※   众人进了谷,项宝儿向项少龙、滕翼等人诉说别时经过。   项追在一边大派礼物,一车布匹,几十件首饰,一下子被她分完了。   项宝儿讲到与冒顿单于攻陷红都都城,大破东胡之壮举时,眉飞色舞。又说得了一匹宝马,和一张神弓,得意洋洋。   项少龙道:“把你那弓给我看看。”项宝儿取来阴山神弓,呈给项少龙。项少龙试拉了一下,也只能拉到八成。乃道:“这弓威力奇大,日后可在战场上,一箭弑杀敌魁,起出奇不意之效。”又问:“你那马叫什么名字?”项宝儿道:“那马名唤踢云乌骓,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项少龙好生愕然,心想该来的都来了,先是虞姬,再是乌骓马,宝儿注定要走上他该走的路子,当上西楚霸王。便道:“追儿,去请虞姑娘进来。”   ※※※   清丽脱尘的旷世佳人虞芷雅进了屋,给项少龙问了声好。项少龙道:“虞姑娘,听说你此行想为尊师取回你门中至宝钜子令?”   虞芷雅道:“师门至宝多时流失在外。我墨家一门,心挂此宝久矣。还望项大侠行个方便,归还钜子令。”   项少龙道:“可是此物。”说着从怀内掏出一方黄铜,上面只有一个“墨”字,形似一块大方印,虞芷雅喜道:“正是,还望前辈将此印赐还。”   项少龙叹道:“昔日墨家分裂为三,有齐墨、楚墨、赵墨,三个行会互相争夺,皆想做上钜子之位。昔日上任钜子孟胜所传之徒元宗,怀印出山,便欲将三个行会合而为一。可惜壮志未酬,死于严平之手。今莫庄能一统墨家行会,元宗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这印也该还给你们墨家,方不负元宗当初本意。”话毕,将钜子令递了过去。   虞芷雅接过印,欢喜至极。正在手中抚摩,项少龙忽问:“虞姑娘乃钜子亲传弟子,可知这印的秘密?”虞芷雅茫然地摇摇头,说道:“不知。”   项少龙道:“虞姑娘请随我来。”   ※※※   一间密室内,项少龙拿着一把小钳子,夹着墨字令上“墨”字上方的一个圆点,用力向上一拉。“得”的一声,圆点应声而起,由钜子令上升了近半寸。   虞芷雅看得目瞪口呆。她委实不知,师门至宝还有这等秘密机关。   项少龙又用钳子把“墨”字上方另一边的圆点扯起,又一小圆柱现了出来。他顺时针转动一圆柱,逆时针转动另一圆柱,“得”的一声下,钜子令上下分了开来,露出藏于其中五寸许高的一个小帛卷。项少龙将那帛卷递了给虞芷雅。   虞芷雅将帛卷在案上摊开,长竟达二十尺,密密麻麻布满了圆形图案和绳头小字。卷首赫然写着“墨”氏剑法补遗三大杀招。   这补遗三招,便是墨翟晚年所创。虞芷雅愕然道:“这补遗三招,我只会其中两招,却不知完整的剑谱藏于这里。”   项少龙问道:“尊师会使几招?”虞芷雅道:“与我一样,只会两招。”项少龙道:“虞姑娘,请把你会的两招使给我看看。”   虞芷雅便将自己学的两招“以守代攻”、“以攻为守”使出。项少龙在一旁看了,连连摇头。虞芷雅问道:“前辈看小女子使的这两招,有何不妥吗?”   项少龙道:“你这两招看似与剑谱所绘一模一样,实是形似而神不似。姑娘,你细心看了。”   他负了手,拿起长剑,在斗室踏了几步。肩忽上忽下,腰忽扭忽直,步法玄奥,抑扬顿挫,极具韵味。   虞芷雅本浸润墨子剑法造诣极深,看了项少龙的步伐,豁然醒悟,大喜道:“多谢前辈赐教。”   项少龙道:“你这招‘撇’字诀尚可,在‘捺’字诀上还欠火候。我这还有升级版的补遗三招,就一并传给你吧。”从怀中掏出一帛,色呈黄色,上面也密密麻麻记载了不少文字与图形。   软件有升级版本,项少龙就为这剑法取名为升级版补遗三招,实是他平生武学结晶。   虞芷雅喜不自禁,拜谢不已。   ※※※   项宝儿见老爹与虞芷雅进了密室良久,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项布奇怪道:“宝儿哥哥,你走来走去干什么?”项追“噗哧”一笑,取笑道:“他啊,看到心上人跟老爹进了密室,半天没出来,心里挠痒。”   乌婷芳“哦”了一声:“宝儿,那虞姑娘是你心上人吗,你们怎么认识的?”她见虞芷雅谪仙也似的模样,实不相信自己这傻儿子会与虞芷雅有什么关系。   项追笑道:“他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单相思。人家虞姑娘根本不答理他。”   项布终于逮到一个捉弄项宝儿的机会,赶紧加踩一脚:“我说奇怪,人家虞姑娘这么美的人,怎会瞧上哥呢。”   纪嫣然道:“咱们宝儿粗犷神武,也不见得配不上她虞姑娘。”项追摇头道:“虞姑娘学识渊博,宝儿哥哥比起她差得远了。”   项宝儿此刻也听不进这等言语,愣愣道:“爹与虞姑娘进去这么久了,怎还未出来?”   项布道:“说不定爹看到虞姑娘美貌,想为你我再娶一个姨呢。”项宝儿愣道:“爹到了这年纪,还会娶妻?”项追道:“年纪大有什么关系,我看爹对咱们女孩子的魅力,不比宝儿哥哥差。”项布道:“爹英俊潇洒,武功又高强,天下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他。”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捉弄项宝儿,让项宝儿信以为真。正自难受,项少龙与虞芷雅一起,笑盈盈地出来了。   项宝儿疑惑地望着两人,问道:“爹,你在密室呆了这久,对虞姑娘说了些什么?”   天底下只有项宝儿这傻小子才问得出这种话来。   项少龙“嗯”了一声,说道:“我传了虞姑娘一套武功。”项宝儿问道:“是哪门武功?”   项少龙漫不经心道:“是我自创的升级版墨子剑法补遗三招。”   项宝儿知道这三招乃是爹一生武学结晶,心中奇怪他怎连这都教给了虞芷雅,又不好问什么。   虞芷雅便向众人告辞,欲离开山谷。项宝儿站起身,说道:“虞姑娘,我送送你。”   虞芷雅既不想当众人面给项宝儿难堪,又不想被这楞小子缠上,有点犹豫不决。   项少龙干咳一声,打破这尴尬局面:“追儿,你与宝儿一起送送虞姑娘。”   “咱宝儿哥哥喜欢虞姑娘,要去送她。我跟着去,算哪门子事啊。”项追坐在椅上,就是不动。   虞芷雅听了这话,大窘,不知说什么好,一张俏脸胀得通红。   乌婷芳忽问:“虞姑娘,你这么美貌,不知有没有心上人?”   虞芷雅为断项宝儿倚念,索性将话挑明,说道:“芷雅曾许下心愿,未来夫婿,要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能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铲除暴秦,还天下一个太平。”   顶天立地的英雄,宝儿这傻小子哪里算得上?众人闻言皆是默然。   虞芷雅遂告辞而去。   ※※※   项宝儿三兄妹,好久未聚在一起,出外嬉闹去了。   乌婷芳就责备项少龙道:“少龙,你怎把你一生武学精华,传给一个不相干的人?”   赵致取笑道:“敢情不是夫君看虞姑娘美貌,动了心思。想给宝儿他们,找个新姨吧。”   项少龙笑道:“你们哪里知道,这虞姑娘不是外人。”   琴清问道:“夫君此言何意?”   项少龙道:“这虞姑娘,最终会做咱们项家的媳妇。”   此言一出,众夫人大出意外。   纪嫣然道:“夫君来自未来,不出言则矣,一出言必中。难道咱们家宝儿,真与那美绝人寰的虞姑娘有姻缘之份?”   项少龙点点头,肯定道:“这夙世姻缘,是逃也逃不掉的。虞姑娘注定要做宝儿的妻子。我传她武功,就是传给咱家媳妇,怎能说是外人。”   众妻一片恍然。   ※※※   正说话间,项布一阵风冲进来,急道:“爹,宝儿哥哥与追姐姐都走了,他们说是要去追虞姑娘。”   乌婷芳愠怒道:“这傻小子,刚回家没几个时辰,又往外跑。人家虞姑娘话已挑明,他还去缠人家姑娘干什么?”   项布道:“这次宝儿哥哥不是去缠虞姑娘,他说要去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乌婷芳叹道:“那还不是为了虞姑娘。”   项少龙淡然道:“让他去吧。宝儿也长大了,该去开创他自己的辉煌人生了。”   纪嫣然道:“可是咱们追儿也疯疯癫癫地跟着去了。”   项少龙道:“追儿也已长大。让她去帮助宝儿,历练历练也好。”   ※※※   虞芷雅正骑着项少龙送给她的马飞驰在大草原上,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喊声。   只见一匹乌黑如缎的骏马,追了过来。马上坐着的正是身长九尺,粗犷神武的项宝儿。项宝儿手提百战宝刀,马辔上放了那阴山神弓,带齐了他的所有家当。   虞芷雅止住马,待项宝儿驰近,问道:“项公子,我不是将话讲明了么,你又找我作甚?”   项宝儿笑道:“虞姑娘,我已想清楚了,我要和你同去中原,作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虞芷雅见这傻小子居然为了自己一句话,就励志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不由哭笑不得。便只得由他。   项宝儿道:“还有追妹妹,一会也要来,与我们一起走。我马快,先来了。”   果然,不多时娇美如花的项追赶了来,带了她的兵器飞虹枪。项追赶到近旁,说道:“虞姑娘,我们要跟你去中原历练历练。”   虞芷雅问道:“你们不怕项前辈责备?”   项追笑道:“这次我们是铁了心要去中原。你看,我哥连名字都改了。”   虞芷雅问道:“他改了什么名字?”   项追道:“他曾嫌自己名字太过孩子气,梦想变成天上的飞鹰,可随意翱翔,飞到大地任何一个角落。所以为自己取了一个有气魄的名字,叫项羽。从今以后,他不叫项宝儿,就叫项羽!”   虞芷雅叹了口气道:“我这是要去河南三川郡,去刺杀那暴君羸政,你们也要去么?”   项羽,项追齐声响亮地说道:“姑娘去哪,我们也就去哪。”   (第一卷完) 【第二卷 博浪淘沙,英雄荟萃】 第一章 霸王神功   世人常说春秋五霸,却不知春秋五霸之外尚有二小霸,一为吴王夫差,一为越王勾践。   公元前495年,吴越檇李之战,吴王阖闾病伤将死,立太子夫差,谓曰:“尔而忘勾践杀汝父乎?”夫差对曰:“不敢!”夫差继位,以大夫伯嚭为太宰,奉伍子胥为相父,秣马厉兵,矢志报仇。次年尽起精兵伐越,大败越人于夫椒,围越王于会稽山。勾践以重金收买伯嚭,伯嚭遂引越女西施和越国大夫文种去见吴王夫差。   文种见了吴王,献上沉鱼落雁的美人西施,说道:“越王愿意投降,永远做您的奴仆,只求您能饶他一命。”伍子胥闻言,立即出言喝斥,让夫差斩杀勾践,以绝后患。但伯嚭巧言令色,文种能言善辩,而且夫差耽于西施美色,遂不听伍子胥之劝,纳降越国,将勾践夫妇带回吴国为奴。   夫差得了西施,极尽宠爱,唯恐其娇艳不禁风露,建馆娃宫于灵岩山,铜钩玉槛,极尽奢华。朝歌夜弦,宴赏不息。建响屧廊,令西施漫步其上,步履铮铮有声,夫差听以为乐。西施常言心痛,捧心蹙额,颦眉而啼。夫差见其心痛,愈加怜惜。心痛一次,便宠爱愈深一分,其它妃嫔为吴王爱心痛蹙额之容,遂纷纷效犹,以翼夫差宠幸。夫差见之笑曰:“西施颦眉之态,东施效颦,不能得其万一。”   西施爱食鲜鱼,吴王命筑养鱼城直通太湖,以保鱼之新鲜。西施喜食鸭,其鸭必喂以香料拌米,并入脂油,养至硕大无比,方食之鲜嫩可口。吴王命筑鸭城以禽鸭。西施又好食嫩鸡,吴王命造鸡陂。西施爱饮女贞酒,吴王命越国每年贡之。不料路经风浪,酒至吴宫皆已混浊,不堪为美人品饮,吴王命筑酒城,仿女贞酒之制法,酿造以供西施饮用。   伍子胥身为丞相,又是夫差的老师,时常提醒入谏,吴王却置若罔闻。   而越王勾践,却曲意逢迎夫差,放牛牧羊,毫无怨言。直至夫差病重,勾践亲尝夫差粪便以查病症,终讨得吴王欢心信任。三年之后,便被释放回国。勾践回国后,立志发愤图强,卧薪尝胆,矢志复仇。经过十年生聚,越国兵精粮足,转弱为强。   而这一边夫差仍沉溺于西施美色,陶醉于温柔乡中,不识勾践险恶用心。为让美人不受酷暑之苦,起夫役十万人,拆百姓房屋与寺院大梁,起造馆娃宫。百姓苦工终日,却无一方居处。弄得国中民怨沸腾,顿足怨恨,叫苦连天。耕种悉废,机杼无闻。死亡流离,惨不堪睹。   伍子胥苦苦劝谏,却不能入夫差之耳。他喟然长叹:“吴之末,如桀纣之世,安不能亡乎!”   吴王欲出兵攻打齐国,伍子胥规劝道:“越国虎视眈眈在侧,大王不先铲取越国而去攻打远方的齐国,岂不是舍近求远?”吴王夫差不听,在艾陵大败齐师,引以自负,更不听伍子胥之言。   后夫差令伍子胥出使齐国。伍子胥已料吴国之亡,遂将子托付给齐国友人。太宰伯嚭闻之,借机大作文章,在夫差面前诋毁伍子胥。夫差听信伯嚭之言,赐金镂剑命伍子胥自尽。   伍子胥望空叹息,转告其门客:“我死后把我的眼珠挖下来挂于姑苏城头,让我看着越人怎么攻进来。”话毕,自刎而死。伍子胥的眼睛,遂悬于姑苏城头。   到了夜间,只见伍子胥一对眼睛,突然熠熠生辉,照得四野如一团白昼。守城卫士感到惊奇,遂报吴王,吴王闻讯,大怒,收眼珠于宫室,起伍子胥尸首于坟墓,装入革囊投于大江之中,其江后世命名为胥江。端午之日,于胥江龙舟竞济,逆涛而上迎接“伍君”。   后世竟谬传端午节是为纪念楚国诗人屈原,殊不知端午节最早乃是纪念这位刚正不阿,谏骨铮铮的吴国大夫伍子胥。   吴王夫差将伍子胥眼珠取下,置于一玉盘内,纳于内室。这一日,心血来潮,便去端望那眼珠。   忽然间斗室内一阵阴风袭来。随之兴起一团白雾,雾气缭绕,只手莫辨。   只见雾中立了一人,矍铄挺拔,怒目如电,手提一把戒尺,可不正是伍子胥。   夫差讶道:“相父,你不是死了吗,怎么是你?”伍子胥挥起戒尺,夹头夹脑便打,斥道:“竖子!你居然听信小人伯嚭之言,赐我于死!没有我伍子胥,何来你父王击败强楚,称雄诸侯?没有我伍子胥,你夫差如何能在诸公子中脱颖而出,立为太子?为你吴国,老师我披肝沥胆,鞠躬尽瘁,却落得如此下场。你不仅逼死为师,还要起尸投江,天理何在?”   夫差闻言,心生愧意,乃垂首道:“是寡人错杀了相父。”伍子胥声色俱厉,接着道:“如今越人虎视眈眈,妖女祸国。你为搏那美人西施欢心,建造馆娃宫,拆毁民居,置百姓于水火。枉费为师苦心教授多年。”夫差辩道:“越人已臣服于我吴国。西施只是一个柔弱妇人,她没有什么主意,造馆娃宫乃是寡人的决定。”伍子胥喝道:“死到临头,尚不知悔改!亡国之期不远矣。看来为师说什么你也不会听。罢了,这里有一卷神功秘笈。速去按此修炼,可保你吴国不亡。”话毕,从怀中取出一简,递于吴王。   夫差接过简,展开一看,却是一套内功修炼的心法。   伍子胥叮咛道:“女色乃祸国之源。若练此功,不可接近女色。切记!切记!”话毕,一拂袖钻入那团白雾,隐而不见。   夫差只觉后心冷悚悚,陡然一惊,睁开眼来,却哪里有伍子胥和白雾,原来是南柯一梦。   夫差心想,“莫非是那伍子胥托梦于我?”环顾四周,却见几上原置放伍子胥眼珠的玉盘已不见,却变成了一卷竹简,似与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夫差见到如此诡谲之事,冷汗涔涔而下。   正自惊恐,那倾国倾城的西施蹙眉而进,问道:“大王,臣妾听得屋内有异响,不知何事?”   夫差见了西施,神情略缓,说道:“可能是相父托梦于我。”遂将伍子胥留简一事告诉西施。   西施冷笑道:“相父已死还危言耸听。大王的吴国,兵力鼎盛,刚击败了强大的齐师,怎会亡国?一套武功心法,怎能保你吴国江山社稷?”夫差点点头:“美人言之有理。”   西施展眉笑道:“臣妾为大王新编了一支舞,名叫采茶兴,不知大王可愿去响屧廊一顾?”夫差揽了西施纤腰,说道:“快去舞来!让寡人好好欣赏美人的动人舞姿。”   于是夫差将伍子胥留下的内功心法视若无睹,又坠入美人西施的温柔乡中。待至从响屧廊归来,那简却不见了。问诸内侍,均言不知。夫差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过不多久就淡忘了。   不久越国受灾,求援吴国,夫差以粮借越以渡灾厄。次年越国丰收,勾践以饱实大黍还吴。夫差感动道:“勾践真信人也。”却不知那麦黍,全部被越人蒸熟过。夫差见其谷粗大异常,遂让国人引以为种,广为种植。入秋,颗粒无收,吴国大闹饥荒。   而夫差此时忙于与晋国争霸,亲率大军北上黄池。虽然威震诸侯,老巢却被勾践偷袭,姑苏城被占,太子友被杀。夫差和勾践决战大败,便派伯嚭向勾践请降。勾践有前车之鉴,不允降。伯嚭潜身逃亡。   夫差知大势已去,后悔错杀忠臣伍子胥,仰天长叹:“吾死而有知,又有何面目见相父于地下。必重罗三幅,以掩吾面。”说完自刎而死。   越王勾践,遂据有吴国。倾国倾城的美人西施,也落入他手。   自古寡人有疾。那西施之美,世有罕见,勾践便有意染指于她。   而西施本是越国大夫范蠡的未婚妻,二人本相亲相爱,情逾金石。范蠡曾随勾践一起赴吴国为奴,出生入死,又为越国养兵练战,功不可没。勾践只是碍于范蠡情面,不好公然抢夺臣妻罢了。   西施于此时,拿出一简献于越王。原来伍子胥留下的神功秘笈,是她暗中派人窃了去。勾践一见那秘笈,大喜,遂按书修炼。   也不知何故,越宫嫔妃,再也没得到越王勾践的宠幸。勾践每日空帐独寝,对女色再也提不起兴致。   而西施和范蠡,已悄然离去。共乘一叶扁舟,泛游五湖。勾践闻之,也懒得派人去追寻。   勾践练成秘笈所载神功,天下无敌。越师一时强盛,诸侯莫敢与争锋。勾践去朝贡周室,周王赐以祭肉,命其为伯(霸),成为春秋时最后一位霸王。他所练得的神功,遂命名为《霸王神功》。 第二章 婚宴重逢   单说书中女主角张良辞别匈奴单于冒顿,与义弟荆力过了长城顺着驰道,挥鞭南下。   羸政二十七年,即他统一六国后的第二年,始皇下令着手修建全国的驰道。驰道由咸阳为中心,通往全国各地。为了进一步加强运输的效率,以保障来往车马的安全,他又下令“车同轨”,全国所有的车马两个轮子的距离一律改为六尺。其实赢政并不是“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的始作俑者,此九字最早出于《礼记—中庸》。在东周春秋时期,便有孔子之孙子思著书描述东周名义上的统一。秦朝李斯作小篆,程邈创隶书,只是将书写方法大大简化。在西周时期,已有国家级的道路,当时称为“周道”。经过多年战争的创伤,这些道路已面目全非。赢政只是将这些道路修缮恢复罢了。   张良与荆力经上郡道改临晋道,来到河南三川郡阳武县的一个镇上。这里在战国时代,乃是韩国的地界。   张良拉着荆力,到了一家卖布匹衣衫的店铺,挑了半天,拣了一件藏青色长袍,买了一条犀牛皮革带,又替他扎了一方英雄巾,换了一双厚底带花纹的蟒靴。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一身野性的荆力,经过张良一番修饰,显得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张良目光柔柔地望着荆力,赞道:“弟弟穿了这身,更显英雄气概也。”   “姐姐,你为什么买衣裳给我?”荆力问道。   张良道:“咱们到了中原,不比塞外蛮荒之地。过几天参加英雄大会,弟弟得穿着体面些。”   荆力好奇问道:“有哪些英雄,会来到此间?”   张良道:“除了我三晋盟与墨家、飞燕门,还有齐地的圣剑门,山东的鲨鱼帮,江浙的龙翔阁等江湖各大门派。”   荆力问道:“那岂不是人数很多?”   张良道:“总有好几千人吧。可羸政出巡,动辄上万禁军随行,虎将高手众多。行刺之事,不知能否成功。”   荆力道:“那么我们不是一点成算都没有?”   张良寻思片刻道:“离始皇东巡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每日都在思索,钜子莫庄他们硬碰硬的办法,能否奏效。”   荆力攥紧铁拳道:“可是国仇家恨,怎能不报?”   张良叹道:“最怕你我报仇未成,反把性命给搭上了。”   荆力慨然道:“只要能刺杀那暴君,死何足惧!姐姐,你足智多谋。那冒顿用你之计,东胡不也被打了下来。你有什么良策,可以一举击杀嬴政?”   张良深思道:“兵法有云,筹谋者先识天文地理。待姐姐研究此间地形,再作论处。”   荆力拉起张良的柔荑,目光炽热,说道:“姐姐,等我们杀了那昏君,为我爹报了血海深仇,你就脱下这身男儿衣裳,换上女儿红装,随我回大漠,我要娶你为妻,过那世外桃源的生活,好不好?”   张良心中惦记的是她的信郎,偏这荆力一心要做自己夫君,热情如火。张良感受着荆力的目光,不知说什么好。   她低头避开荆力炽烈的眼睛,幽幽叹道:“我大韩还没有复国,胡谈家为。”   ※※※   正说话间,街上忽有一家丁模样的人,走过来抱拳行礼,道:“二位公子,可有闲暇,去喝上一杯喜酒。”   张良愕然道:“你我素不相识,无缘无故你怎会请我们去喝喜酒?”   那家丁满脸堆笑道:“今日是我们张家孙小姐大喜之日。你们不知道,我家孙小姐嫁人可难啦,这次终于找了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可是你家孙小姐长得丑陋,难以嫁人?”不懂人情世故的荆力冲口就问。   那家丁两眼一瞪:“你家小姐才长得丑呢!我家小姐貌美如花,知书达礼。家有良田广厦,富甲一方。”   张良“哦”了一声,说道:“这么一说,连我都有点心痒了。可是你说你家小姐嫁人很难。”   家丁解释道:“这只能怪她命太硬。她嫁了五次,夫君都莫名其妙地突然死掉,有相士给她看过相,说她命中克夫,从此再没人敢娶她。”   张良惑问道:“难道这第六个娶她的,就不怕死么?”   家丁“呵呵”一笑,说道:“前不久有位高人,便是那纵横家弟子天下名士蒯通,给孙小姐看了看面相,说只有大富大贵之人才能架得住她那硬命。他说在我们阳武县,有一位公子天生贵命。于是我家老爷派人上门提亲,那位公子起初并未答允,只说想见我家孙小姐一面,敢情是担心我家小姐长得丑。于是老爷安排二人见了个面。这二小一见面啊,那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不得了,都十分满意。于是那位公子便做了我家孙女婿。”   还有这种奇事!张良不由好奇问道:“娶你家小姐的公子是谁?”   家丁抬起头,得意道:“做了我家孙女婿的是蒯通师弟,名叫陈平。”   “原来是他。”张良呵呵一笑,说道:“既是你家主人盛情,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张良说着这话,她的思绪,已经飞到了一年之前。   在那清溪鬼谷,自己与信郎、陈平同时欲拜在纵横家门下。信郎与陈平皆被鬼谷悬策相中成为纵横家弟子,而自己却被鬼谷悬策看出女儿家身份,从此便与信郎天各一方。   “听说纵横家弟子均已出山,不知那陈平知不知道信郎去了哪里?待会见到他,正好问问信郎的消息。”张良跟着那家丁,边走边想。   阳武人张负,年已六旬,乃是当地大豪,有良田千顷,仆役成群。是时豪绅均养有家兵,张负也不例外,蓄有家兵三百,以防乱世。   张良未入张府,便感受到新婚喜庆的气氛,门前张灯结彩,鞭炮燃了一地。在院门外摆了一长条流水席,贩夫走卒,只要撞到,尽被张府中人请来,免费吃上一顿。看来张负对孙女此次的亲事十分满意,张罗起喜事来不惜巨金。   张良因衣着考究,被安置在内院一个角落。正中坐的尽是张负亲朋好友,济济一堂。   有免费的好酒好肉,荆力也不客气,提箸便吃。见张良拿着筷子却未下箸,问道:“姐姐,你怎么不吃啊?”   张良望了他一眼,勉强提起箸来。   她心中牵挂着她的信郎,却哪有胃口。   大豪张负,在酒席间劝酒穿梭不停。   ※※※   忽有人报,新郎来接新娘子了。   一顶花轿,伴随着欢天喜地的锁钠锣鼓之声,来到了张府院门前。风流倜傥的陈平,身着大红喜袍,戴了一顶新郎倌的帽子,喜气洋洋,迈进大门。   而张良的秋水清眸中,却牢牢盯住内中一人,那就是她魂萦梦牵的爱郎——韩信。   原来纵横家一干师兄弟,这些时日来到阳武县始皇东巡必经的驰道附近,临时便住在陈平家中。师弟好事临门,他们便充作伴郎,簇拥着陈平前来张府迎亲。这迎亲的人中,韩淮楚和钟离昧、周叔、蒯通、陈余都在其间。   张良的一颗芳心已经“砰砰”乱跳起来,直想大喊一声“信郎”,冲上去与爱郎相认。可碍于人多,只有按捺住澎湃的心情。   荆力见她神色有异,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张良“哦”了一声,会过神来,说道:“我瞧见了几个以前的老朋友。”   荆力追问道:“姐姐的朋友是谁?”   张良回答道:“新郎倌陈平,与他的师兄韩信,和姐姐是旧识。”   ※※※   这一边陈平上前向张负问好,张负便宣布请出新娘。在一阵众人的掌声中,走出一袅袅婷婷的女子,头掩红盖。陈平上前,将她的手牵起,显得喜气洋洋。   男猪脚韩淮楚却没留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张良,跟在陈平身后,嘴角露出微微笑意,依旧是那么俊雅。他修练胎息之法一年,似乎脱胎换骨,更加神清气朗。   陈平向新娘张大小姐一大群至亲好友问过好后,寒暄一阵,便要携新娘离府,过自己家中。   张良站起身,就要与韩淮楚相认。   ※※※   正在此时,忽有家仆来报,县尉屈突到访。   张负为一方富豪,自与那官府素有来往。   张负初以为屈突是来道喜,忙不迭出门迎接。   却见那膀大腰圆的屈突身着甲胄,右手持了一根长鞭,左手提了一面盾牌,身后站了两名军士,看那光景,哪里是来贺喜的样子?   张负虽心中惊疑,还是笑迎道:“屈爷今日到至,是来喝杯喜酒的么?”   屈突拱手道:“听闻贵府孙小姐择得佳婿,特来叼搅一杯水酒,顺便还有一要事。”张负问道:“屈爷还有何事?”屈突将脸一沉,喝问道:“听说三晋盟盟主张耳,便藏在你府中,是也不是?”   此语一出,席间众人目光齐刷刷望着张负,看他如何作答。   那三晋盟盟主张耳,乃天下名士,朝廷通缉的要犯,大大的反贼。张负居然敢窝藏反贼,这可是灭族的大罪。   原来屈突收到线报,说有要犯张耳私藏于此。他虽与张负素有交往,但在这私藏反贼的大事上不敢含糊。于是亲自上门盘问。   “原来盟主到了此间。”角落里张良闻言一振。   张负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哈哈一笑:“屈爷说哪能里话来!三晋盟与朝廷作对,皆是反贼。我张负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窝藏反贼。”   屈突干笑一声:“张公即如此说,屈突就信得过。今日既然来此,就叼扰两杯。未带贺仪,还望张公见谅。”   张负赶忙道:“屈爷大驾光临,是张某的荣幸,何谈贺礼。”将屈突安置在前排坐下。   于是陈平、韩淮楚一干师兄弟,簇拥着新娘欲要离府。   新娘刚要跨上花轿,众人便觉有异。门前的一大长条流水席外,一群持械的大秦军士,已排成一个圆形,将张府的院落团团围了起来,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第三章 三晋盟主   看那秦军人数,似有数百人之多。   喜庆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陈平还想往前走,秦军一领头的伍佰主厉声阻拦道:“屈大人有令,此处任何人等不得进出!”陈平问道:“为何?”那伍佰主傲慢道:“只为捉拿反贼张耳。”   就有陈平师兄陈余怒问:“你们有何证据,证明张耳藏于此间?”那伍佰主“哼哼”冷道笑:“屈大人有确报,只等收网擒拿。”   韩淮楚和钟离昧对视一眼,二人心下已经雪亮。   钟离昧道:“今日我师弟大婚,须接新娘过门,可否行个方便,让吾等过去,不要误了时辰。”   那伍佰主板着脸道:“私通反贼及是大罪,还谈什么婚嫁。都给我回去!”   韩淮楚一拉陈平:“算了师弟,咱们还是进去吧。”陈平无奈,只有又回到内院。   张负见孙女婿又回来了,心下愕然,赶紧上前问询。陈平将秦军拦阻一事相告,张负顿时脸色变得十分焦虑。   席中众人见这阵仗,原本热热闹闹的酒席,变得鸦雀无声,再也无人言语。   ※※※   忽然听见后门处一阵喧嚣,有人高喊:“休放跑了反贼!”   屈突霍地立起身来,冷笑一声:“张公,你果然藏有反贼,是你自作孽,休怪屈某不念交情。”拿了鞭盾,与两位随行径向后门而去。   钟离昧道:“兄弟们,咱们快去瞧瞧。”一干纵横家弟子,也随屈突走出后门。   只见后门外站满了秦军,刀剑出鞘,也有数百人之多,排下一个方阵。阵前立了四个小矮人,均峨冠博带,面色冷峻。手中各持了一件物事,却是狼牙棒、铁骨扇、铁算盘与牙笏。   张府后门外,站了一老者,浑身着玄,脸面奇瘦,棱角分明,腰细如弓,手足长大。一双冷峻的眸子里,迸射出如剪刀般的寒光。他的手中,握了一把冷嗖嗖的三尺寒铁。   此人便是名闻暇迩的三晋盟盟主张耳。   ※※※   插播一下这张耳。   张耳的师傅,便是在魏国武林界高山仰止般的人物——侯羸。   魏公子无忌,礼贤下士,养客三千,乃是战国四公子中名望最高之人。魏都大梁,有位叫侯羸的隐士,年过七旬,有人向魏公子无忌信陵君推荐。魏无忌拜访到侯羸时,带了一车厚礼,被侯羸婉拒。后魏无忌在府邸召开一个盛大的酒宴,召请了魏国当时的显贵,将主客席位空置,亲自乘一辆名贵的马车,去迎接侯羸。隐士侯羸,这一次也不辞让,坐在马车左边上位,而让魏无忌坐于右首下位。魏无忌毫无愠色,神色愈加恭敬,令马车驰往府邸。在半路上,侯羸忽让魏无忌将马车赶往菜市场,说是要拜访一位屠夫朋友,魏无忌欣然答应。侯羸拜访的屠夫朋友,便是后来魏无忌窃符救赵,力毙魏国大将晋鄙的剑客朱亥。侯羸和屠夫朱亥,在市场高谈阔论,将魏无忌和一帮酒宴上等候的贵宾晾在一旁。周围的人见侯羸对魏无忌如此无礼,不知轻重,纷纷露出不耐。魏无忌独和颜悦色,安然自若。侯羸将朱亥介绍给魏无忌,魏无忌便邀请朱亥同往赴宴,朱亥却不答理。魏无忌载着侯羸回到府邸参加宴会,将侯羸置于主客最尊贵的位置。当时席上众人均是惊讶万分,谁也料想不到受此殊荣的乃是这么一位不起眼的老者。   他们不知,这老者乃大魏国一位超一流武林老宿。若非如此,后来魏无忌率军救赵时,凭侯羸一句话,剑客朱亥又岂会舍身相助魏无忌。侯羸故意怠慢魏无忌,只是欲借此彰显魏无忌的贤名罢了。   待魏无忌大败秦军救了赵国,侯羸之名,便在魏国传开。   大梁人张耳,便是隐士侯羸的弟子,年少时曾为魏无忌坐上常客,深得侯羸真传。他被钜子莫庄传檄而来,潜入阳武,图谋行刺羸政。暂时住在当地大豪张负府中。不料消息走漏,为秦军围捕。   张耳不愿牵连张负,便悄悄从后门溜出。刚走出门外,暗地里突然涌出数百秦军,领头的竟是四个不足四尺的侏儒。   张耳见受阻,哈哈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四个小孩。”   “谁是小孩,你是笑话我们长得矮小么?”后排一拿牙笏的侏儒怒道。   “你敢笑话我们矮小,当心我一棒敲碎你的脑袋!”持狠牙棒的一侏儒恶狠狠道。   张耳定睛一看,方知遇到的不是小孩。   “不知四位何方高人?”张耳便问。   持铁骨扇的侏儒将铁扇一展,说道:“我兄弟索魄四使,乃尉僚大人帐下,今日特来拿你这反贼!”   张耳未曾听闻索魄四使之名,长笑一声:“你们有何本事,尽管使出吧,张某无不奉陪。”   ※※※   东郭琴怪笑一声,挥起比他身长差不了多少的狼牙棒,一棒砸下。其势如若雷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东郭琴这一出手,立即让张耳明白,遇到了一流劲敌。   张耳瘦削如弓的腰一挫,避开这一棒,身形不退反进,如溜烟般欺了上去。一道剑茫,如水银泻地般扎向东郭琴。   张耳觑到的,正是东郭琴狼牙棒棒影的一个空档。错非他有一流的眼光,也看不出这个空档,敢不守而攻。如这一剑刺中,那东郭琴定要被扎出一个透明窟窿。   眼看东郭琴措手不及,便要被张耳长剑刺中。“嗖”的一声,一物飞来,将张耳长剑荡了一下。正是南宫书及时出手,掷出的一粒算盘珠。   西门棋舞动铁扇,北宇画挥动牙笏,同时迎上,击向张耳后腰,捷如闪电,狠若霹雳。张耳长剑被算盘珠挡了一下,剑势稍缓,东郭琴已抢得一线生机。举起狼牙棒,横扫过来,用上了魔门绝技“狼牙打”。这一扫,有横扫千军之势。颗颗狼牙,如同毒刺,只要被它砸中,便会血肉模糊。   张耳三面受敌,形势急危。却见他身躯向地一俯,贴到了地面,斟斟避过了东郭琴、西门棋、北宇画的致命三击。待三人招式走老,瘦削的躯干如一只弓弦般陡然弹起,又直立起来。   张耳随手一挥,舞出一天耀眼的剑茫,剑光森然,铺天盖地,也不知是要刺往三人中的哪一个。   东郭琴、西门棋、北宇画已招式走老,三人同时感受到了剑上迫来的杀机。想要躲避,却感觉身处剑光炽成的大网,无从避起。   “叮叮”之声响起,不绝于耳,南宫书掷出一把铁算珠,将剑花击碎。矮小的身躯一跃,也加入了战团,与另外三人,组成了合围之势。   四人这一合围,立即彰显威势。场上风声赫赫,魔影迷离。四般形貌各异的兵器,每一件本是致命的利器,四人联手惯了,一经合围,势道之强悍,增长何止一倍?   饶是张耳武功高超,突然遇到索魄四使四个一流强手组成了演练多年配合默契的阵式,也力不从心。一不小心,便被西门棋铁骨扇掠了一记,臂上衣袖尽碎,火辣辣好生疼痛。他大喝一声,左掌拍出。一股强悍的掌力透掌而出。掌风呼啸,四周树木均摇晃起来。   东郭琴一声冷笑:“比拳么?”将左手一伸。只见西门棋伸出右掌,搭到东郭琴左腕。南宫书紧随其后,将右掌搭到西门棋的左腕,北宇画也如法泡制,搭住南宫书左腕。   一道乌蒙蒙黑影,如漫天的乌云,呼啸而至。乌云中隐约可见无数龙蛇,獠牙利齿,狰狞可怖,齐向张耳噬来。   “啵”的一声,张耳掌力尽碎。肩头仿佛被一物咬了一口,犹如锥心一般,疼痛莫名。   东郭琴一声狞笑:“张大盟主,我们兄弟这手‘幻魔传功’滋味如何?”   张耳狂喷一口鲜血,骇然道:“原来你们是魔门中人。剑魔逆乾坤,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西门棋桀桀怪笑:“那老东西早已死了,提他作甚。”   原来这索魄四使,原本均是斯文俊秀的大家公子,知书达理。北宇画更是一方名儒,做了中山国的司空。他手中的牙笏,便是他上朝堂所执。四人被逆乾坤擒去,炼缩躯干,做了逆乾坤的捧剑四童,日日与魔头处在一起,耳濡目染,心性大变,成了如今这般乖戾狠毒的角色。   张耳问道:“逆乾坤既死,必有新剑魔生。如今你们魔门,门主是谁?”   一提这事,四魔脸上均不经意现出一丝惊惧。这十几年来,管中邪如幽灵般四处寻找索魄四使,为他妻子报仇。他们四处躲藏惟恐不及。近来得到消息,管中邪去了东胡,他们方敢现身江湖。   东郭琴头一昂,喝道:“你死期已至,何必管新魔主是谁。张盟主,你是要我们兄弟出手,还是自己束手就擒?”   张耳为索魄四使一招“幻魔传功”击中,身受重伤,无力再作厮斗,将手中剑向地上一钉,闭上眼说道:“也罢,今日张某认栽了。”   东郭琴手一挥,一名大秦军士手持镣铐,就准备上前擒拿张耳。   忽听一声“且慢!”   说话之人,正是强健如牛的荆力。   原来是张良见盟主有难,推荆力出手援助。 第四章 墨侠援军   东郭琴矮小的身躯还不及荆力一半。他却倔傲道:“小子,你乃何人?敢阻我兄弟出手!”   荆力面无表情,说道:“剑神盖聂的亲传弟子,可否阻尔等出手?”   索魄四使闻言陡然一惊。剑神盖聂是与他们主人逆乾坤齐名的人物。剑神和剑魔齐名,想来武功当在伯仲之间。自己兄弟四人,不过仗着偷了一本逆乾坤的魔功秘笈,练了几手魔功而横行江湖。而这小子自称是盖聂的亲传弟子,哪是自己兄弟所能抵敌的?   一位张府家丁,突然偷偷向阳武县尉屈突耳语几句。屈突锐利的鹰眼,投向先前和荆力在一起,掩在人群中的张良。   他忽然身形一晃,欺到张良身前,一伸手便将茕弱的张良擒住。怪笑一声:“好极!原来三晋盟的一位副盟主也在此间,今日真是撞到大运了。”   那三晋盟总盟主乃是张耳,在下分韩盟,赵盟,魏盟三个势力集团,分别是韩赵魏三国亡国君臣。有三个副盟主,分别负责一方势力。张良父亲张平是韩相,故而张良做了韩盟的副盟主,而负责魏盟势力的副盟主是魏公子咎,负责赵盟势力的副盟主是赵公子歇。三股势力,宗旨一样,均是反秦复国,因而能相互支援,行动一致。   而张负府中一位家丁,昔日为三晋盟韩国的人。便是他将张耳告发。此刻又认出了张良,立即向屈突告密。   那屈突心中不由大喜,“今日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不仅能围捕三晋盟总盟主张耳,还能抓住副盟主张良。”   他正自得意,一前一后两般兵器同时逼将过来。前面的是那荆力手中两柄大铁锤,后面的乃是韩淮楚的一柄长剑。   ※※※   韩淮楚这当口终于认出张良,却见张良被制,心中是又喜又惊。毫不犹豫,拔出剑便刺向屈突。   而见到梦里萦回的爱郎为自己出手,张良俏眼中也是泪花闪烁。   眼看那屈突被荆力韩淮楚前后夹攻,那情景是避无可避。哪知他狞笑一声,竟用右手将张良身躯往前一推,迎向荆力的大铁锤。同时反手一盾,架住韩淮楚的长剑。   荆力铁锤呼地砸出,原想将那屈突砸成一堆肉饼,却见张良在前,急忙收回,暴喝一声:“快放下子房先生!”说话间焦愤溢于脸上。   屈突嘿嘿一笑:“三晋盟的副盟主,朝廷通缉的要犯,我屈突还要指靠他升官发财,岂能放走?”   “副盟主?”听着那屈突这么称呼自己的老情人,韩淮楚是一头雾水。不知一年不见,这般年轻的良妹何以做上了三晋盟的副盟主?   那张耳“哦”了一声:“子房,你也来了。怎可为了老夫,连累你也受擒。”   张良朗声道:“盟主有难,属下岂能坐视不管。”   只听韩淮楚沉声道:“屈突,快快放下子房先生,如若不然——”   屈突狂傲道:“不放又怎地?”   韩淮楚叫一声“看剑!”舞动剑向屈突上盘攻来。屈突还是如法炮制,挥盾来迎。不料韩淮楚这一招是虚,冷不丁一腿扫出,“喀嚓”一声,踢中屈突膝盖。   就见那屈突脚下一软,人已栽了下去,那姿势如同向韩淮楚下跪求饶。原来膝盖骨已被韩淮楚一腿踢碎。   荆力哪肯放过这机会,毫不迟疑一锤砸下。就见血浆迸出,屈突那脑袋变作了一瘫烂肉。那份狠劲,叫看者无不心惊肉跳。   凶神恶煞般的荆力,一出手总能制造出强烈的震慑效果。   韩淮楚一拉张良,张良娇躯投入他怀中,叫一声:“韩信!”二人都是热泪盈眶,紧紧拥抱。   荆力看着韩淮楚与张良拥抱,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别人不知张良乃是女嘀,只以为他俩是久别重逢,虎口脱险的一对好友。荆力如何不知?   张良就是荆力日夜仰慕的姐姐,心目中的美神。只待行刺秦帝报了杀父之仇,痴心的荆力就要娶美神姐姐为妻。望见美神姐姐倒在别人的怀抱,抱着美神姐姐的男子是如此的俊逸不群,荆力心中绝不是个滋味。   ※※※   长官被杀,秦军一阵大哗。   索魄四使见场中陡来强手,眼见今日之事不能善罢,手一挥,大秦军士蜂拥而上,向荆力、韩淮楚围拢过来。各般兵刃,直朝二人身上招呼。   荆力公然不惧,星目豹睁,舞开一双大铁锤,划出两道圆圈,如两道电弧,激荡开来。大锤一挥,就是人仰马翻。只见近到他身前的秦兵,顿时仆倒一排。   东郭琴一声怪叫,狼牙棒挥起砸向荆力。西门棋、南宫书、北宇画跟在他身后,如影随形一涌而上。   好个荆力,在索魄四使合攻之下,以一敌四,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这一厢纵横家一干弟子,见韩淮楚被围攻,岂能袖手旁观。就有钟离昧、陈余、周叔出场与那秦军相斗。就见那张府的后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已是杀成一片,乱成一团。   纵横家师兄弟均是一身本事,撂倒那些寻常的秦军士卒自然不在话下。但秦军人多势众,倒下一个又来一个,只想仗着人多将这几位反贼擒杀。而守前门的秦军,闻到后门有异,也拥了过来。密密匝匝,人数加在一起,竟有千余人之众。看来屈突为防张负的三百家兵,做了精心的准备,在人数上是占了绝对的上风。   张负眼见私藏三晋盟盟主一事败露,料官府必会拿问,不能善了。索性将心一横,令三百家兵,也加入战团。这一下场中形势更是乱上加乱。   乱斗之下,酒席上坐着的宾客,哪里还坐得住?也不告辞,纷纷夺路而逃。而门前拦阻的秦兵,大半已抽到后门厮杀,力量单薄,挡不住逃走的人群,转瞬阵式便被冲了个稀烂。   ※※※   正在此时,远方树林,忽吹响了一阵哨声。   一大群蒙面人,身着褐衣,足踏麻鞋,从树林现身出来,人数有百来之众。这群人领头的乃是一壮硕的年轻人,手舞两只短戈,英傲非凡。   钟离昧一见大喜,说道:“是虞子期,墨家子弟援军到了。”   ※※※   战国初期,墨家势力巨大。人数传播之广,和儒门并驾齐驱。以至于当时有“不入于儒,即入于墨”之说。   墨者中从事诘辩者,称“墨辩”,从事武侠者,称“墨侠”。若将全国“墨侠”者集中起来,其人数可以建一支小型军队。又因墨家子弟武功高强,纵是一般的诸侯国的军队,真打起来恐怕也不是其对手。   昔日墨家祖师爷墨翟劝阻楚国攻宋,楚王一方面慑于墨子造械神技,二来也是忌惮墨家侠墨者之势力,遂罢了攻宋之举。   战国末年,墨家一分为三,势力渐衰。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秦灭六国后,莫庄一统墨家三个行会,其力量又大有恢复。   墨侠的加入,顿使场上形势发生突变。墨侠者无不以一当十,砍杀秦军如同草芥。虞子期是钜子亲传弟子,两只短戈上下翻飞所当披靡,很快被他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张耳近前。   虞子期高声叫道:“张盟主勿慌,我奉钜子之命,特来助你。”张耳点头道:“虞少侠来得正是时候,代我向钜子问好。”虞子期道:“张盟主且随我去万载谷。钜子师傅在谷中迎候天下英雄。”张耳道声:“好,我们就去万载谷!子房,你们赶紧脱身,跟我去万载谷。”   张良说声“好”,高声叫道:“张老爷子,纵横家的英雄,咱们速速撤退!”   张负本是当地大豪,身家颇厚。但事已至此,只有横下一条心,带了一家老小和三百家兵,随侠墨侠者一起,杀了出去。   虞子期在前开路,韩淮楚一干师兄弟与荆力断后,于乱军中劈开一条道路,且战且走,只向远方邙山退去。   索魄四使见敌方强手如云,也不敢过于逼迫,只追杀一阵,任众人逃去。   ※※※   大伙逃到一处,秦军已不再追来。清点人数,众人俱在,独少了两个人,一个是三晋盟盟主张耳,一个是纵横门弟子陈余。   张良急道:“盟主哪里去了?可是被抓?”却无人应声。   纵横家弟子也甚为忧虑,只为陈余担心。   想是二人在乱军中厮杀,和大队走散。众人无奈,只有随虞子期,向岩林深处邙山高处行去。   ※※※   一条羊肠一线的山路上,布满了荒草枯叶。地上的兽尸,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恶臭。空中盘旋的凶禽,从众人头顶飞来逸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枭叫。   一根合抱粗的荒木,横生于地,挡住众人去路。树后是两个紧帖着的巨大岩石,高耸如剑。岩石中仅留有一小径,恰容一人通过。其险恶地势,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在这两个岩石间,不知何时,安上了一个铁闸。闸身厚重,望去恐有千斤。   本是险地,再加上一个千斤铁闸,纵来犯之人有通玄的武功,千军万马携来,恐也难破此关隘。   虞子期驻足道:“我们墨家总坛,万载谷到了。”   闸后探出一头,一人喝道:“有能则举之。”   众人为其莫名其妙的这一喝弄得不知所以。   虞子期却恭恭敬敬地对上一句:“无能则下之。”   (以上两句系墨子名言) 第五章 群雄聚首   一个彪形大汉,转动一个绞盘,将铁闸缓缓摇起。虞子期笑道:“诸位,不好意思。要过此闸,必须答对口令。我们这里口令日日出新,若非墨家子弟,外人是不会知道的。”   张良问道:“若我们外客想要进去,怎么办?”虞子期答道:“有别帮别派的人进谷,钜子会亲自派弟子迎接。大家若出谷则须凭钜子印符。这印符只能用两次,出谷时守卫刻上记号,入谷便收回,以防流入外间。”   张良赞道:“贵会行事真够谨慎。”   虞子期道:“没办法。强秦势大,最怕秦廷派人混入山谷,我们这倚重的闸门被敌人破坏,便是我墨家的大劫。”   韩淮楚问道:“如若秦军将山谷围住,断了你们口粮,你们会怎么办?”   虞子期笑道:“山谷中囤粮甚多,纵是困上个三年五载,我们也不惧怕。更何况我墨家弟子,战时能打,不战能耕,自给自足,何惧之有?”   众人说着说着,走过闸后,山径转下,蜿蜒过了一箭之地,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个巨大的山谷,形同一口面盆,自然坐落此间。谷中溪流湍急,野兔羚羊,悠游其间。一泓清潭,浮光跃金。   谷中依山建有许多草棚,另挖有许多窈穴。正中搭了几排大棚,竖起五座仓廒。仓廒分别装有草料、粮食、兵器、火药,尤其堆粮草的仓廒已蓄谷如山也似。   张良赞道:“你们墨家,真是准备精心。”   虞子期得意道:“此山谷可藏十万甲兵。钜子为防强秦,未雨绸缪,备下了大量战时所需。而且最奇的是,这里洞洞相连,贯成一片洞网,纵敌军攻进来,我们往洞中一躲,他们也无从搜起。”   韩淮楚心中,忽兴起当年八路军抗日时用的地道战的感觉。   虞子期又道:“钜子为迎接天下英雄,特在谷中临时搭建了几排大棚。有愿入谷来往的朋友们,便可在此歇脚。我墨家崇尚节用,有想吃肉的朋友请自带,想喝酒的这里也只有水酒。”   钟离昧问道:“不知哪些英雄,已到了此间?”   虞子期答道:“山东巨野的鲨鱼帮帮主彭越,浙东会稽县的龙翔阁门主龙在吼父子,还有辽东飞燕门项梁项掌门,五虎断门枪的金玄通金掌门,祁连十二连环坞的韩广韩寨主,丐帮帮主吕臣均已到了此间。”   正说话间,忽有一行人迎了上来,领头的便是飞燕门的项梁。   ※※※   张良喜道:“原来项掌门先到了。项掌门精通阵法,正可为吾辈排兵布阵,狙击东巡的秦军。”   项梁谦道:“谈到用兵打仗,天下英雄,何人敢出纵横家高弟之右。纵横家恁多英雄在此,项某怎敢班门弄斧。对了,你们师兄李左车来了吗?”   钟离昧道:“三师兄和我们离了鬼谷,就加盟三晋盟去了。子房先生,你可知我们师兄何在?”张良道:“他跟随赵公子歇,筹划迎匈奴大军入关之事,未来此间。”   项梁列中一人忽道:“听说最近关外草原出了一件大事。匈奴的冒顿单于,千里突袭,把那东胡国给灭了。可有此事?”说话之人,是一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胡须茂密如同乱禾,一身皮肤被太阳晒得如古铜一般。身躯长大,声如洪钟般响亮。   项梁一指张良,说道:“彭老大,你不知道,助冒顿灭了东胡的军师,便是我们这位三晋盟的副盟主,张良张子房先生。”   原来先头说话之人,是那名嚣一时的鲨鱼帮帮主彭越。   那彭越乃山东昌邑人。少时在巨野泽捕鱼为生,因武功高强,行侠仗义,在当地很有号召力。他便成立了鲨鱼帮,帮中以渔民为多。   一行人听了项梁介绍张良灭东胡事迹,均是吃惊。看不出张良一介瘦弱的书生,竟能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至此,张良之名在天下英雄间传扬开来,无人不知这个运筹帷幄的子房先生。   而众人之中最吃惊的还数韩淮楚。他委实没有料到,与自己有一夜缠绵的纤纤弱女张良,忽然变作了一个如三国时武侯诸葛亮似的人物。这变化之大,直叫他不得不对这位老情人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项梁就对众人道:“诸位,助冒顿单于灭东胡还有一员猛将,他便是传说中的高人仓海君的徒弟。”   众人对仓海君只有听闻,谁也未见过,想不到这般高山仰止的人物,有徒弟出山灭了东胡。均问:“是哪位英雄?”   项梁指向荆力:“便是这位壮士荆力。”   项梁列中一人“哼”了一声,倨傲道:“仓海君远在大漠,也不知是否徒有虚名。他的徒儿也不知有无真材实料。”说话之人,一身玄袍,身材修长如鹤立一般,鼻梁高耸,唇如敷漆,看上去似只有三旬开外。   此人便是会稽郡武林世家龙翔阁阁主龙在吼。   而在他一旁的一位年轻人,似乎与他同一个模子里铸出来一般,也是那么英俊。只不过年龄小点,只二十来岁。他便是龙在吼的儿子,少阁主龙且。龙在吼一身“哼哈二炁”已练至化境,虽年近五旬,相貌却只似三十出头。大家看着他俩怎么瞧也不似一对父子,而是一对兄弟。   张良代荆力谦虚道:“我这义弟,只是力气大些,也没什么本事。”   那龙在吼阴阳怪气道:“不知仓海君的弟子,与龙某的犬子,哪个更厉害一点?且儿,你去向荆壮士请教一下。”   龙且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手中握了一把长枪。这枪通体为红色,枪端雕勾火龙的头,枪头为龙舌,形如火焰。这便是龙家祖传宝枪——火龙枪。   枪炫,人酷。人枪相互辉映,龙且风彩照人。年纪轻轻的龙且,就靠着这柄火龙枪,已打遍江浙一地无数英雄。   荆力正为张良频频向韩淮楚投以秋波,柔情似水的样子窝了一肚子火,见龙且上来搦战,正想把这一肚子火发泄在他身上。也不顾张良的劝阻,挺身上前,亮出两柄大铁锤。   众人见了这一对重逾百斤的铁锤,心生寒凛。看那荆力提着这对铁锤举重若轻的模样,暗自震惊他的神力。   那龙且是说打就打,道一声:“请!”一抬头,火龙枪出手,一蓬红焰挑出,灿如海裳绽放,直取荆力面门。   “珰”的一声,荆力双锤向上一举向内一合,施了一招“闭门栓”,竟将龙且的火龙枪夹住!龙且一招未曾使老,便被荆力锁住了兵器!   龙且还想将火龙枪抽回来,却哪里能动分毫?   只听荆力长笑一声,双锤一摇,一个猛撼。   龙且本也力大,此时被荆力拔山般的神力制住,竟不由自主,跟着那枪一起被荆力撼动。   荆力将身侧起,转了半个身位。他只侧了个身,龙且却走了数步。龙且脸逼胀得通红,臂上青筋爆出,看来是卯足了劲。   荆力突然双锤向下一按,龙且竟被拖倒,双膝抢地,跪了下去。   众人大震。龙且乃江浙一地成名的英雄,在荆力面前,却这般不经打!   龙在吼看着儿子出丑,恼羞成怒。抢身而出,到了荆力面前。左掌逆时针划了一个圆,右掌顺时针划了一个圈,两股迥异的力道,合而为一,风诡云谲地向荆力袭去。   荆力本有盖世神力,可龙在吼那力道却透着股邪劲,似有四两拨千金之效,击在荆力握铁锤锤把的手腕根部。荆力一时把持不住,双锤脱手而出。   龙在吼一招得手,化掌为刀,凌厉的刀锋切向荆力。无边的杀机,尽融入这一刀之中!   ※※※   场中飘身闪进一人,蓑衣麻鞋,年约六旬,披散着头发,佝偻着腰,看去一点也不起眼。正是这不起眼的老者,右手划了个弧,轻轻推出,“啵”的一声,龙在吼化掌为刀的劲道,竟突然拐弯,直转向地面,将地上切出一道豁口。   老者此时,方显出与众不同之处。一双眼睛湛然,神态变得威风凛凛,有睥睨群雄之气。   龙在吼见一招不能奏效,收掌退了下去。阴阳怪气道:“钜子,何时你也喜欢凑这份热闹。”   来人正是墨家钜子莫庄。   莫庄收了掌,淡淡道:“龙阁主用‘哼哈二炁’来对付一位小辈,是否有失身份?”龙在吼仰天打了个哈哈:“钜子这手‘咫尺天涯’,是越练越精纯了。”   张良上前施礼,说道:“多谢钜子出手,救我义弟荆力性命。”莫庄赞叹道:“这位荆壮士,真是神力盖世也!”张良道:“我这义弟,一身神力是天生的。”   莫庄问道:“荆壮士的师傅仓海君可曾传过荆壮士内功?”   荆力答道:“家师略微传授过一点。”   莫庄摇头道:“奇怪。看来仓海君未曾将最高深的内功授你。如若不然,你怎会一招便被龙阁主夺下了兵器?这借力打力的内功窍门,你并没有掌握。”   荆力一时黯然无语。   原来剑神盖聂唯恐荆力为父报仇,并未教他多少内功。只依他天生的神力,设计了几招锤法授他。荆力就仗着这几招锤法,便能纵横疆场,为冒顿单于击败东胡建下大功。 第六章 张耳逃生   莫庄目光投向张良,问道:“公子是谁?”张良答道:“晚辈张良,字子房,恬居三晋盟副盟主之职。”   莫庄又问虞子期:“子期,张耳张盟主,你今日可曾救得?”虞子期惭愧道:“弟子无能。今日本已救下张盟主,不料张盟主在乱军中走失,现不知去向。”   莫庄脸现峻色:“办事不力,惩你砍薪两日。”虞子期垂首道:“弟子遵命。”   莫庄又道:“荆壮士,老夫有一事相商,不知公子可愿移玉内室?”荆力道:“钜子相邀,敢不从命。”莫庄点点头:“壮士请随我来。”   荆力于是随莫庄去了钜子居住的棚屋。那棚屋十分简陋,莫庄身为钜子,竟能以身作则,克已奉俭,看来墨家“节用”主张,并不是仅仅挂于嘴上。   过了半茶工夫,莫庄与荆力同时走了出来,荆力显得若无其事,莫庄却似有些失望。   张良悄声问道:“弟弟,钜子对你说了些什么?”荆力答道:“钜子要将‘霸王神功’传我。”   一年前,在清溪鬼谷,墨家弟子虞芷雅便携一本《霸王神功》的秘笈,下棋论输赢来赌清溪隐叟鬼谷悬策的门中至宝《鬼谷子十四篇》。《霸王神功》的份量,张良自是清楚。   张良心生奇怪,“霸王神功既是墨家至宝,钜子却为何不传给自家弟子,而要传给一个外人。”   张良遂问荆力:“他为何要传与你霸王神功?”   荆力答道:“钜子云,霸王神功必须有天生神力之人方能练得。故而他门中之人无一人学得此功。钜子瞧中我天生神力,说我是练此功的不二人选。”   “这是好事啊,弟弟你可曾答允?”张良喜道。   哪知荆力摇了摇头。张良奇怪道:“你为何不答应这别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呢?”   荆力神情古怪地望了张良一眼,说道:“姐姐,这都是因为你啊。”   “为了我?怎会为了我?”张良更是一头雾水,再问荆力,荆力却吞吞吐吐,不肯回答。   于是众人入了万载谷。有墨家子弟将张负家人家兵,纵横家弟子一一安置,不提。   ※※※   且说三晋盟盟主张耳在乱军之中,正奋力向外冲杀。他中了索魄四使一记“幻魔传功”的魔摩,左臂一阵滞麻,似乎已不听使唤。   他心知伤得不轻,不敢妄运真炁,致使伤势蔓延。   忽觉膝后一痛,人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原来是被南宫书掷出一粒算盘珠,击中了穴道。   一名秦军百将手持长矛,刺了过来。眼见张耳势危,一旁一位彪形大汉抢身而过,手提一根齐眉棍挡了一下。那百将再欲出手,被那大汉一棍敲中手腕,长矛脱手坠下。   大汉不待张耳出声,将他往身上一扛,背了起来,拔腿就走。张耳问道:“小兄弟乃是何人?”大汉道:“吾乃纵横家门下弟子,陈余是也。”   陈余负了张耳,且战且走,在秦军中往来冲杀。他负了张耳,行动迟缓,不多时竟与大队人马脱离。   张耳道:“小兄弟,你这样不行,将我扔下,自己逃去吧。”陈余道:“说哪里话来。前辈在我魏国德高望重,陈余仰慕得很,怎会弃你不顾。”张耳急道:“秦军人多势众,你快去追上虞子期他们。如若不然,会有性命之忧。”陈余执意道:“前辈休要再说,咱们是生一起生,是死一起死。陈余今日定要护你周全。”张耳赞一声:“真壮士也。好!今日你我就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陈余一边打斗,一边扫视四周。忽见路旁一道沟渠。陈余也顾不上污秽,打倒身旁两名秦军,伏身一滚,与张耳一同滚入沟内。两手一抓,扯过路旁一蓬乱草,将头掩住。   乱军之中,也无人留意到他二人。   ※※※   沟渠之内,尽是米浆、菜汁、残渣剩羹,腥臭难闻。原来这臭沟从张负府中流出,是张府用来淘米洗菜泄污的。张耳只欲呕吐出来。陈余道:“张盟主,性命事大。我们须忍得一时之臭味。”   二人伏在沟中,耳听均是呼喝打斗,兵刃撞击之声。腿脚埋入污水,尽被浸湿。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渐渐声音转息,场中似乎人已变少,只有零星数处还在打斗。不多久,打斗之声也听不见了。   只听一人道:“把这张府封了。”听声音似是索魄四使中的东郭琴。   又一人道:“张府富甲一方,这府中定有不少金银财宝,你我兄弟今日可发达了。”说话的是西门棋。   东郭琴道:“留下不好拿的交给官府,其余的咱们兄弟分了。把张府没来得及逃的仆役,都拿下充军。”   于是听到秦军驱赶着一群仆役,赶着一大车金银珠宝,离了张府。府门之外,只剩下两名军士守护。偌大个张府,刚才还宾朋满座,转眼就变作了一座废宅。静悄悄,偶尔只听见几声犬吠。   待秦军走远,陈余一跃而起。那两名秦军见臭沟中忽然钻出人来,吃惊不小,喝道:“什么人?”陈余不由分说,欺了上去。一人一棍,了结了二人性命。   殊料不远处仍有秦军巡逻,见到陈余,大喊道:“有反贼!”陈余情知身藏泄露,拉起沟中的张耳,背在肩上,便向路旁树林中逃去。   一队秦军追赶上来,陈余将张耳放在地上,说道:“前辈勿慌,且看我这手飞刀的功夫。”一伸手,掌中已多了十几把小刀。   陈余右手一扬,数枚飞刀飞洒而出,犹如天女撒花,追赶在前的秦军,立仆在地,在后的秦军停步不敢再动。   陈余长笑一声,负了张耳,从容逃去。耳后传来秦军一阵大呼:“三晋盟盟主张耳逃了!”   ※※※   陈余背了张耳,也不敢走大路,只择偏僻小径。张耳问道:“壮士,你要带我去哪?”陈余道:“晚辈此处人地生疏,实不知去往何处。”张耳道:“既然如此,老夫有个去处。”   张耳便指点陈余,到了驰道外一间孤陋的茶舍。   此处在两个宿头之间,甚是荒凉。只有赶路之人,偶尔经过此地,讨买一杯茶水,又匆匆离开。   经营茶舍的,乃是一位老者,年已七旬。旁边端茶递水的,是一位少女,布衣衩裙,模样甚是标致。   那茶亭的老者,见了张耳,当即揖首行礼,说道:“张盟主光临寒舍,毕某有失远迎。”   张耳伏在陈余背上,点点头道:“毕风,您老可好。本座身受重伤,被人点了穴道,多亏这位英雄相救。现秦军追赶,风声甚紧,想暂借这茶舍避一避。”   原来这毕风乃是三晋盟韩盟的人。在此开了茶舍,只为传递消息。毕风一见盟主蒙难,忙将张耳搀了下来。   那少女是毕风的孙女,名唤毕青。毕青见张耳足下尽湿,于是端来一盆水,动手脱下张耳鞋袜,给他洗濯干净。毕风取来一鞋,帮张耳穿上。陈余便自个儿端来水洗了。   毕风道:“此处茶舍甚小,盟主请至内舍休息。”陈余便挽扶着张耳,入了内室。张耳盘膝危坐,默运玄功,试着聚气冲开穴道。陈余在外间茶桌坐下,砌了一壶茶独自品茗,聊作看护。   ※※※   远处缓缓走来一队秦军,大约有二十好几人,手中持械,神情十分肃穆。   领头的二人,形貌怪异。一人突鼻深目,长着一张血盆大口。一人瘦骨棱棱,如同一根干柴。二人三分似人,七分倒似鬼。   这二人乃是邪道中成名的人物,号称长白双煞。一名肖虎,绰号“山魈”,一名木狼,绰号“木客”,二人有个相同的嗜好,便是噬人脑喝人血。   大秦律甚厉,这人脑人血也不是轻易就能喝到的。只有刑部大牢,成日有死囚供应人脑人血。于是二人卖身官府,入了尉僚的隐武军团。   今日里阳武县张负府中,出了一件大事:三晋盟的盟主张耳与一干反贼,拒捕杀死县尉屈突,更引来墨家行会的反贼,与大秦官兵公然起了冲突,杀死秦军二百来人。   那反贼首脑张耳落了单,并未随大队反贼逃走,被官兵看到逃向附近野外。   索魄四使的飞鸽传书,已投向咸阳的国尉府。于是阳武县附近的各府州县,全部接到命令,围捕张耳。   肖虎木狼恰在邻县,便赶了来,参与追杀张耳的任务。   ※※※   肖虎到了茶舍前,将店门拍得“砰砰”直响。毕风忙将店门打开。   一名秦军,摊开一帛,帛上绘有一幅图像,画的赫然正是张耳。   肖虎高声问道:“店家,你可看见此人?”毕风摇摇头答道:“军爷,小人不曾看见。”   木狼道:“有人望见张耳那厮正从这条路上逃走。他被索魄四使用‘幻影传功’击伤,又被南宫书点了穴道,想必不能走远。”一旁一名军士道:“听说和他一起逃走的还有一位大汉,也逃到了此间。”   肖虎望了一眼正独自品茗的陈余,厉声问道:“兀那汉子,你是何人?可是与张耳一党?” 第七章 刎颈之交   陈余堆笑道:“军爷说笑了。小人乃是大梁人氏,到新乡亲戚家去,路过此处,讨碗茶喝,哪里认识什么张耳啊。”   木狼道:“大哥,咱们走了数十里路,口也干了,就在此喝碗茶吧。”肖虎“嗯”了一声,道:“叫弟兄们都进来吧。”   秦军二十余人,将茶舍的桌子全部据满。毕风道:“青儿,还不快给军爷们上茶。”   毕青沏了几壶茶,端了上来,一一给秦军递上。到了木狼桌前,木狼忽然发出几声淫笑,手一伸抓住毕青手腕,猥亵地说道:“小丫头,过来陪陪大爷。”   毕青战战兢兢,一下被拉到木狼跟前。那木客木狼也不客气,一把将她搂至怀中,伸出一只鬼爪向毕青胸前摸去,吓得毕青一声尖叫。   “咚”地一声,毕风跪倒在地,央告道:“军爷,饶了我孙女吧,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啊。”   “黄花闺女?如此正好,大爷我就喜欢黄花闺女。”木狼贼眼一亮,一伸手,扯开毕青衣襟,肆意揉捏起来。   陈余“腾”地一声立起,一拍桌,怒道:“他娘的,这里还有没有王法?”   木狼斜睨了陈余一眼,不屑道:“王法?大爷我就是王法。”一旁“山魈”哼哼冷笑起来。   陈余提了齐眉棍,喝道:“淫贼,我们出去比划比划。”“山魈”狂笑道:“你这是找死。我兄弟好久没吃人脑,喝人血了。你既然自己撞到我们手中,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毕风忙道:“壮士,不要为了老朽孙女,丧了性命。”陈余大义凌然道:“路见不平,拨剑相助。今日这事,我是管定了!”   “木客”霍地立起,说道:“兄弟们,跟我出去,看看这厮是怎么个死法。”   ※※※   秦军二十余人,和“山魈”“木客”走出茶舍外。木客道:“大哥,待我去会会这厮。”一旁秦军拿上一把兵器。   这是一件奇门兵器,乃是一把长锯,用百炼精钢炼成,齿口锋利,锯身宽阔厚重,看去令人不寒而栗。   陈余的齐眉棍,长八尺,正好一人高。乃是用熟铁锻造,看去十分沉重。   木狼狞笑一声:“小子,纳命来吧!”一锯挥下,施出一招“钩爪锯牙”,风声霍霍,锯在空中衍生出一天锯影。隐隐约约,传来伐薪的刺耳噪声。   “噌”的一声,陈余齐眉棍出手,棒影暴涨,迎向漫天的锯影。   “珰珰珰”十余声钝响,陈余和木客已交换了十招。二人身形一错,已卷作一团。锯影棍茫,将二人周身笼罩,已分不清哪是木狼,哪是陈余。   陈余拜在鬼谷悬策门下之前,在魏都大梁也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他家境殷富,曾聘请名师指点过武功。此时搦战邪派中成名人物木狼,公然不畏。   二人锯来棍往,转眼间又战了十余个回合,仍是不胜不败的局面。一旁观战的山魈肖虎,已渐渐不耐起来。   只见肖虎右手一抖,一条金色长绳出手,如一条毒蛇般只那么一缠,缠住陈余足踝。肖虎用力一扯,将陈余拽倒在地。   木狼随之扑上,用足踏住陈余胸口。一声狞笑,亮锃锃的钢锯,已抵到陈余脑门。   肖虎掷出的长绳,是他独家兵器,乃是采自蟒筋和滇越的七色神麻混合织成,坚韧而有弹性,寻常兵器难损其分毫。他趁陈余不备,一招偷袭便将其擒制住。   肖虎道:“狼弟,你把这厮脑袋锯开,愚兄好久没有吃到人脑了。”木狼狞笑道:“好!小弟我也好久没喝过人血了。”   冰凉的钢锯抵在脑骨,陈余心道一声:“吾命休矣!”闭上眼,只等木狼下手。   ※※※   一条瘦削的身形,出现在茶舍门口。“飕”地一声,一道剑光出鞘,飞袭而至。   肖虎只道了一声:“狼弟小心!”那剑光便已临木狼胸口。   那木狼正自得意,还来不及反应,一柄剑已钉入他的心脏。钢锯脱手坠地,当即毙命。   出手之人正是张耳。此刻他刚好运玄功冲开被制穴道,见陈余势危,便出手相救,飞出一剑要了“木客”性命。   雁行折翼,肖虎又悲又愤。转眼见到张耳,狂笑一声:“原来张盟主躲在这里!弟兄们,一起上,为我兄弟报仇!”   肖虎右腕一抖,那绳离了陈余足踝,如灵蛇吐芯,直向张耳刺来,快得是目不暇接。   张耳兵器已经掷出,手无寸铁,看着那绳子刺来却无从挡起。眼看那绳要刺到张耳胸口,陈余拾起木狼遗在地下的钢锯,用力一投,恰好缠住那绳。   肖虎恼羞成怒,抢过身前一军士手中长枪,便来刺陈余。陈余将身一个翻滚,避了过去,一个鲤鱼打挺,立了起来。   肖虎挺枪再刺。陈余足尖一钩,齐眉棍已到右手,“珰”地一声,便将那枪格开,左手抽出插在木狼胸口的长剑,掷给张耳,道声:“前辈,接剑!”   张耳剑一到手,身一旋,已到肖虎近前,一道剑光,如水银泻地般地涌出,将肖虎全身吞没进去。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肖虎一见张耳施出的剑招,便知不是对手。   他心中大骇,不敢应战,伏地便滚,欲避这凌厉的一击。只觉头皮一凉,一丛乱发飘散下来。原来他来不及闪避,头皮被张耳用剑削去一块,火辣辣好生疼痛。   一个张耳尚且不敌,又有陈余在旁联手夹击,再不跑,恐怕连命也要送掉。   “点子太硬。弟兄们,撤!”肖虎从地上一滚而起,喊了一声,撒腿就跑。   张耳也不去追,持剑撑地,望着秦军与那肖虎逃走。陈余欲追,张耳喊一声:“小兄弟,算了。”陈余见他劝阻,便也罢了。   待秦军走远,陈余问道:“前辈为何不追去,杀了那恶贼?”张耳手一颤,长剑把持不住,脱手坠下。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脸色忽然变得腊黄。   原来张耳重伤之下,拼着余勇掷出飞剑,锯下救了陈余一命,又施了一招吓退肖虎,实已耗尽全身力气。   陈余赶忙托起张耳,将他挽扶进茶舍。   二人想起方才生死一线的惊险处境,仍心有余悸。   张耳道:“小兄弟,你舍命相助老夫,又不顾自身安危救护弱女,老夫见你甚是投缘。”陈余道:“刚才幸蒙前辈飞剑相救,如不然,陈余已成那贼人锯下之鬼,成为长白双煞口中之食。”   张耳忽道:“今日你我二人,效那古人,作个刎颈之交,如何?”   ※※※   战国时赵国名将廉颇勇猛善战,名闻诸侯。蔺相如却被拜为上卿,职位比廉颇还高。廉颇极不服气,决定找机会羞辱蔺相如。一次蔺相如的车仗遇到廉颇,蔺相如竟主动让路,廉颇颇为得意,处处宣扬此事。蔺相如的门客不服,责问于他。蔺相如道:“秦国不敢来犯我赵国,只因我赵国武有廉颇,文有我蔺相如。我怎能因私人的恩怨而不顾国家的江山社稷呢?”廉颇闻后,非常惭愧,便亲自袒胸露背向蔺相如负荆请罪。自此,二人结为刎颈之交,齐心为国效力。   这刎颈二字,便是掉脑袋。刎颈之交,就是做掉脑袋也不变心的朋友。   张耳已年过六旬,而陈余不过三十,张耳做陈余父亲尚且有余,此时竟要同陈余结为刎颈之交。   二人共过生死患难,陈余任侠心直,也不矫揉造作,当即欣然同意。   至此,这一对著名的反秦闯将便走到了一起。陈余便跟随张耳,加入了三晋盟。   二人见茶舍已不能藏身,便欲离去。张耳听说三晋盟副盟主魏公子咎已率人来到此间。二人遂辞别毕风,隐藏形迹,寻找魏公子咎去了。   ※※※   这一日,纵横家弟子正在万载谷的一间棚屋中,玩韩淮楚创出的象棋。   韩淮楚坐于一方,执黑棋。另一边陈平执红棋,身边摇头晃脑,有钟离昧、蒯通、周叔给他当参谋。   “啪”的一声,韩淮楚飞子落于枰上,叫一声:“车八进七!”陈平将老帅移了一步,叫一声:“帅五平四。”韩淮楚又驱动马,喊一声:“马七退五。”陈平嘻嘻一笑,说道:“师兄,你长将了,我老帅再回去,你又怎奈我何?”   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师弟与弟妹昨日新婚燕尔,兴奋过了头,你忘了我这还有一个炮吗?”陈平一望,韩信手心里正攥着一个黑炮。   陈平气得将棋枰一推,发恼道:“不玩了。我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都玩你一人不过。为什么赢的老是你?”   “为什么瘾的老是我,这道理还不简单。小生从五岁起就开始玩这东东,不知看了多少棋谱。你们这几个初贩子,怎么玩得过我?”韩淮楚心里暗笑。   钟离昧道:“要不韩师弟让我一匹马,我们再玩一局?”   韩淮楚正欲说好。外间进来一人,呵呵笑道:“各位纵横家高弟,今日玩什么东西,这么高兴啊?”说话之人身着百结绵袍,气宇轩昂,却是飞燕门掌门项梁。   蒯通起身迎道:“原来是项掌门到了。今日是什么风,将项掌门吹到我们这里来了?”   项梁径直走到桌前,端望那棋盘。钟离昧就道:“这是我师弟韩信创出的象棋。”项梁“哦”了一声,询问如何着子。韩淮楚遂将象飞田,马走日,炮能隔山打牛等象棋规则介绍了一遍。   项梁听得饶有兴趣,啧啧称奇:“韩公子这象棋,正好似两军战场厮杀,真是别具匠心。我辈中人,没有真仗打时,正好可拿这玩艺解解闷,过一下跃马驰车,直擒敌酋的瘾。请问韩公子,这棋盘中央二字鸿沟何解?”   那鸿沟最早建于魏惠王,本是一条运河,在今河北省荥阳,北引黄河水,东经中牟北、开封北,而后折向南部,经过尉氏东、太康西、淮阳,分成两条支流:一条向南进入颖河,一条向东进入沙河。两条又分别汇入淮河,形成黄淮间的运输网络。   韩淮楚发明这象棋时,将这象棋的红黑子分界线,标明鸿沟二字,众人一直不解其意。   项梁项掌门问到头上,韩淮楚是不得不答。   “难道说这鸿沟就是你侄儿项羽与那汉王刘邦今后争霸天下划出的疆界?”韩淮楚坏笑了一下。   “鸿者大也,沟者界也。鸿沟即大界也。红黑两军,必有分界。以鸿沟寓之,可也。”韩淮楚摇头晃脑,文绉绉地解释道。   陈平恼道:“好你个韩信!平日我问你你不说,今日项掌门问你,你就说了。太不够意思了。”   就有蒯通问道:“项掌门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项梁道:“今日所为无他,只欲请纵横家诸位高弟,指点一下项某为墨家子弟演练的阵法。”   原来钜子莫庄,为对付始皇羸政东巡的护驾秦军,特地请项梁为他墨家演练了一个八门金锁阵。   纵横家弟子,本是兵事高手。一听此言,均饶有兴趣,遂欣然随项梁前去。 第八章 韩信布阵   只见偌大的山谷盆地上,盾牌林立,墨家弟子分为数十个小队,手摇红、橙、黄、绿、青、蓝、黑、白名色小旗分别站立。而那红旗之中,又有橙黄绿青等各色圆点,种类繁复。   墨家弟子列了一个大阵,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布置。八门环环相扣,阵阵相连。每阵中又分八门,变化无穷。   这阵势仿佛一个大迷宫。大阵中,每个位置只有一处是生门。如未能找出生门,乱冲进去,被会为其所困,最后将深陷泥沼,再想抽身就难如登天。   墨家子弟,本身武艺高强,又加上这深藏玄机的八门金锁阵,其威力陡然增大了何止十倍。纵横家弟子只觉这阵杀机重重,不易击破,纷默然不语。   “各位,你们看项某这阵势布得如何?”项梁得意问道。   钟离昧竖起大拇指,赞道:“听说项掌门精通古时各般阵法。今日一见,果然高明。有这阵势,定可狙击秦军,斩杀那暴君羸政。”   “这难道便是那《三国演义》中的八门金锁阵?”韩淮楚凝视着那大阵,正在沉思。   他依稀记得《三国》中有那么一段,讲曹操大将曹仁布下八门金锁阵,却被在刘备帐下的军师徐庶所破。   纵横家弟子都是布阵的行家,连纵横家的弟子也称赞自己这阵势,项梁愈加得意,夸口道:“老夫这阵势,乃是我项氏家传,估计普天之下天人能破。哪怕你们纵横家孙膑庞涓在世,遇到此阵,恐怕也会束手无策。”   韩淮楚心中豪气陡生,一句话冲口而出:“项掌门,此言是否太过托大?”   项梁目视韩淮楚,说道:“韩少侠何出此言?”   韩淮楚说道:“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没听说,这世上有不能破的阵法。”   项梁冷笑道:“这么说来,韩公子有破我这八门金锁阵之法?”   韩淮楚道:“韩信有愿一试。”   项梁道声:“请!”   ※※※   韩淮楚立在山坡,仔细观察这阵。他虽未见过这阵式,但在纵横家门下一年,得鬼谷悬策亲自提点,众位师兄弟共同参研,对各般阵法研究颇深。   “那三国中的徐庶既能破此阵,说明这阵必有弱点。小生只要细细揣摩,定能想出破阵之法。”韩淮楚心中想着,细细盯着那阵。   不多时,韩淮楚已看出端倪,微微一笑,道声:“有了。”项梁奇道:“韩公子这么快便有了破阵之法么?”   韩淮楚也不多说,负了手就往向那八门金锁阵闯去,直踏东南角。   项梁一看他闯入的方位,脸色就是一惊。   “生门开门景门入则静,伤门惊门休门则围,杜门死门则击。”这便是项梁教给众墨侠的口诀。韩淮楚踏的就是生门。虽然他只有一人,可这阵是用来打仗的,代表的是一彪闯入阵中的敌军。按照口诀,阵中墨侠就不能出击。   只见韩淮楚东一转,西一转,在阵中如穿花蝴蝶一般绕来绕去,处处踩的都是生、开、景三个生门。数百名墨侠者,都像一个个木桩,竟无一人阻他出手。看得一干纵横家弟子眼珠睁得溜圆,那项梁更是一脸的沮丧。   “我项氏家传的阵法,从未示与世人,这韩信竟轻易轻而易举破了,果然是鬼谷门下弟子!”项梁心中暗赞。   只见韩淮楚在那大阵之中,手负在后,好整以暇地穿行,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只过盏茶工夫,韩信已从另一侧正西景门绕了出来。长笑一声:“项掌门,如何?”   项梁将手一招,道声:“收阵。”于是众墨侠者收了阵式,列为一个方阵。   韩淮楚回到项梁面前,神情颇为轻松。项梁见韩淮楚破了他的八门金锁阵,心中不得不服气。拱拱手道:“韩少侠果真奇才也!看来项某这阵在高人面前,不值一哂。”   迎面走来一老者,蓑衣麻鞋,佝偻着腰,正是墨家钜子莫庄。   项梁苦笑道:“钜子,看来项某人这阵实是无用,就不要在这献丑了。”   “项掌门何必灰心。世上之人,觑出八门金锁阵破绽的能有几人?”钟离昧安慰道。   “打仗乃生死相搏,非同儿戏。万一秦军中有高人识破这阵,吾等就必败无疑。到时不能制敌,反为敌制,就是老夫之过了。”项梁摇头道。   莫庄峻目凝视着韩淮楚,问道:“这位公子是?”   韩淮楚作了一揖,答道:“晚辈乃纵横家弟子,淮阴韩信。”   莫庄“哦”了一声,说道:“年前我徒弟虞芷雅云,纵横家弟子韩信救过她一命,难道便是公子你?”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韩淮楚谦道。   莫庄道:“我徒弟说,你为救她身受重伤,几乎丧命,怎能说是些许小事。何况韩公子为我墨家保住门中至宝‘霸王神功’秘笈,老夫感激不尽。”   “圣剑门乃名门大派,竟然打起墨家秘笈的主意。我师弟被他门中田氏三兄弟打得身受重伤。如若被吾等撞见,定不轻饶。”钟离昧是开口就骂。   莫庄淡淡一笑,说道:“仲孙掌门已投书致歉,云都是他管教无方之过,已将田氏兄弟好好责罚了。现在大敌当前,我们江湖中人,还须同仇敌忾,共同对付暴秦才是。大家有什么梁子的,在我万载谷中,还须看在老夫薄面上,揖弃前嫌才是。”   江湖各派,自然少不了结怨生仇。莫庄此话说得深明大义,众人均是点头。   莫庄就对韩淮楚说道:“看来韩公子精通阵法。不知可否为我墨家,演练一套阵法,好对付那东巡的秦军。”   韩淮楚还待推辞,一旁项梁早已迫不及待,怂恿道:“就请韩公子露上一手,老夫也想见见纵横家的精妙阵法。”   再要推辞就是矫揉造作了。韩淮楚遂不推辞,问道:“不知钜子准备在何处击杀那暴君?”   “韩公子此言何意?”莫庄问道。   韩淮楚道:“为将者,必先察天时地利。布阵者,必因形势而变。项掌门这八门金锁阵虽好,却只能布在开阔平原。如钜子欲在山势陡峭之处伏击,却用不上。”   项梁惭愧道:“韩公子所言甚是,是项某疏忽了。”   莫庄问道:“在平原处狙击如何?在山林处伏击又如何?”   韩淮楚道:“阵形之妙,在乎一个变字。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有时吾军须攻,有时吾军须守,不能墨守成规,只演练一种阵法。”   项梁惑道:“韩公子此话怎讲?”   韩淮楚道:“吾等须根据战场形势,学会多种阵法。无论平原山川,攻击防守,皆能应对自如。且战场情势瞬息万变,阵式须能快速变化。”   莫庄就问:“韩公子准备教我弟子几种阵式?”   韩淮楚道:“我纵横家前辈精英孙膑,为吾等留下几个战阵,正好一用。若是攻击,可用锥阵;如是防守,可用圆阵;迂回包抄可用雁行阵;防敌军迂回可化雁形为钩形阵;欺敌可用玄襄,力拼可用数阵……”   战国时齐国军师孙膑,集先人之大成,去芜取精,将古阵总结为十阵。这十阵分别是方阵、圆阵、疏阵、数阵、锥阵、雁行阵、钩形阵、玄襄阵、水阵、火阵。水火二阵讲的是水战与火战,孙膑十阵实际上只有八阵。这八阵简简单单,却十分实用。孙膑乃纵横家弟子,在他晚年,这研究心得便献给了师门。韩淮楚师从鬼谷悬策,自然是精通这孙膑十阵。   项梁听了,徐徐点头,又问:“韩公子这些阵式均是平原会战时用,如若用在山林,又将如何?”   韩淮楚从容道:“若守则变玄襄为冲轭阵,若攻则变锥阵为锋矢阵。”   冲轭,锋矢二阵,却是韩淮楚从孙膑十阵中,衍变自创的。这阵式传了二千余年,只到今日。后被日本战国名将武田信玄学去,创出武田八阵。   冲轭顾名思义是车前方的横木,采用多路纵队并排,可击前左右三方来犯之敌,移动迅速。而锋失顾名思义是,全军排成了箭状,主将在前,是个突击阵势。其队形后方是一平行队形,故移动效果较佳。以上二阵,均是山地阵型。   莫庄闻言,便欣欣然请韩淮楚布阵。韩淮楚道:“何不请天下英雄,都参与此阵?”莫庄讶道:“现万载谷中,各帮各派的英雄加在一起有二千余人,韩公子要大家一起参与么?”韩淮楚道:“始皇东巡,护驾军动辄万人。二千之众,只少不多。我这阵式,人少则布得小,人多则布得大。参与的人多多益善。”   莫庄点点头,请出山东鲨鱼帮彭越,今稽龙翔阁龙在吼,还有辽北飞燕门项梁等,率门下弟子参与布阵。另有张负府中家兵三百,及天下大大小小的英雄,人数竟有二千人之众。人头攒动,站满了整个山谷,其声势蔚为壮观。   于是韩淮楚将众豪杰按各帮各派,分为十余支,各发了一面旗帜。自己站于高坡,手摇令旗,每日操练阵法。   打仗之事,除了斗兵斗将,还要斗阵法。这个道理不说大家也明白。那些江湖豪杰,哪懂这些玩意?这谷中精通阵法的除了那名将项燕之子项梁,就是纵横家一干弟子。众人见连项梁也钦服于韩淮楚,遂无不甘心情愿听他调度。   于是那万载谷中,日日响声动天,各路英雄于滚滚黄沙中,穿来棱往,每日勤练不辍。只等始皇护驾大军一到,便出谷和秦军决一死战。   而韩淮楚的帅才,此时初露峥嵘。人人知道有这么一个纵横家的弟子韩信。   ※※※   却说那钜子莫庄,也是性情中人一个,讲究“有恩必报”。昔日韩淮楚从田氏兄弟手中救下爱徒虞芷雅,今又拿出本事传授群雄阵法。莫庄为答谢韩淮楚,这一日将韩淮楚单独唤至谷中一僻静之处。   “不知钜子唤晚辈何事?”韩淮楚惑问。   “韩公子,前番小徒蒙公子搭救,今日又悉心传授大家阵法,公子与我墨家有大恩也。受人滴水之恩,该当涌泉相报。这是我墨家绝技‘咫尺天涯大法’口诀,你用心记下之后,将这册子烧毁,切不可被外人得之。”莫庄拿出一册竹简,郑重地递给韩淮楚。   钜子是何等身份,他拿出手的武功秘笈岂能是一般之物?韩淮楚掩住心中大喜,问道:“何谓咫尺天涯大法?”   “此非练炁心法,而是劲力运用之道。用的是旋转的力机,将对手的力道牵引至别的方向。取这个名字的意思是:练成之后,对手虽近在咫尺,亦如天涯一般不可伤也。那日老夫从龙阁主手中救下荆力,用的正是这咫尺天涯大法。”莫庄解释道。   韩淮楚便翻开那竹简,只见简上刻的果然是劲力运用之道。有点类似于现代卸力打力,以柔克刚的太极拳法。他本在特种部队本学过太极拳,看了一下就有点领悟。想起日后自己上战场,刀箭无眼,定会有无数生死之险。若学会这咫尺天涯大法,结合自己的先天真炁,那就多出了无数条命。   “那咫尺天涯也只是相对而言。牵引的力道,还是要靠自身的真炁。功力越深,体内真炁越是浑厚,牵引的力道愈强。若是与敌手功力相差太多,就算学会这绝技,也难保不受伤害。”莫庄悉心地叮嘱道。   韩淮楚得了这秘笈,就在闲暇之余加紧练习。练得几日,已将咫尺天涯大法运用裕如。 第九章 窃令盗关   这一日黄昏,韩淮楚操练阵法完毕,正在棚中盘膝静坐,练那胎息之法。   自鬼谷悬策赐韩淮楚九阳造化丹后,韩淮楚用胎息之法喷炼九阳造化丹,收有奇效,内功进境甚快。按《鬼谷子十四篇》中记载转丸篇修炼道家无上气功先天真炁,已小有所成。此时已达第五重的境界。   忽然间,门外闪出一道白影。一粒小石掷在韩淮楚屋内。   “什么人?”韩淮楚霍地立起,望着门外。   就见门口惊鸿一瞥,现出一张俏丽的面庞。面如冠玉的张良用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一瞅,那目光满是期待,又退到门后。   “原来是良妹。”韩淮楚心中一喜,冲出门外,拉着张良的手就道:“良妹,是你找我?”   来到万载谷之后,这些时日韩淮楚一直忙于操练阵法,又碍于同门师兄弟都在,电灯泡太多,一直未单独与张良相处。别来一年,二人也没有聚上一聚,倾叙一番。   张良急忙将手一抽,将纤指竖在唇边,“嘘”了一下。韩淮楚一转眼,看到棚前漫步的墨家弟子,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便笑着改口道:“子房先生,不知有何赐教?”   张良秋波频传,笑吟吟道:“我与韩公子多日不见,想邀请公子诉诉旧。”   这哪里是叙旧,分明是老情人邀自己幽会。韩淮楚笑道:“可是子房先生,思念为兄?”   张良嗔看他一眼,一转身就向谷口方向行去。   韩淮楚急忙跟了上去。却碍于谷中人多,只保持了一段距离。   二人行到那出谷的闸口。就有守卫在闸口的墨家弟子盘问二人何往。张良答道:“这谷中无酒,嘴里淡出鸟来,要去山下解解酒馋。”   这谷中豪杰出外买酒那是常有的事。守卫便问有无钜子令符。张良拿出一只竹符递给那守卫。那守卫查验完,在竹符上用刀刻了一道印记,还了张良。   这竹符只能用两次。出谷一次刻上印记,回来一次则由守卫收回。   韩淮楚看着这一幕,心中忽兴起一股上火车时剪票的感觉。   那守卫便用绞盘将铁闸吊起,放二人走出谷外。   ※※※   刚走几步,韩淮楚哪里还忍得住,一把就将张良那柔荑牵起。张良便由了他。   这闸口处时常有人进出,要幽会还要找个避着人的地方。二人就这么手拉手在山径上慢步而行。月色皎洁,只听到两人砰砰的心跳声。   经过了一年的相思之苦,韩淮楚与张良能够再度重逢,得到这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是十分珍惜。   转眼间就到了一片寂静的树林。韩淮楚用手将张良一拉,张良就势一倒,偎在韩淮楚怀中,幽幽唤一声:“信郎!”。   韩淮楚双手一环,搂住张良炽烈如火的娇躯,轻声唤道:“良妹,为兄想你好苦!”。火热的双唇,已印到张良充满期待的樱唇。   二人再不言语,只顾紧紧拥抱,热吻。   山风劲吹,落叶轻舞,时有夜鸟飞过,寒蝉低鸣。二人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不愿管。只愿就此相拥,直到天荒地老。   ※※※   良久,二人才脱了开来。张良扉红着脸,问道:“信郎,这些时日,你可好?”韩淮楚道:“还不错。自从和良妹鬼谷一别,我一直在鬼谷门下学艺。”   张良笑咯咯道:“你每日在谷中操练阵法。我看你很威风啦。”   韩淮楚笑嘻嘻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   张良伸出纤指,一指韩淮楚额头,嗔道:“你啊,只顾与那帮豪杰英雄们在一起,我好几次远远地望着你操练,你就一点也没注意到人家。”   韩淮楚伸手搂住张良蜂腰,爱怜道:“良妹,你怎么就做了三晋盟的副盟主?听项掌门说,你竟然还给匈奴当了一次军师,助冒顿单于灭了那东胡国。你何时生出这般份能耐?”   张良轻哼了一声,娇声道:“就许你有能耐,不许人家有长进么?”   韩淮楚道:“我只是奇怪,我的良妹怎么能号令三晋盟,指挥千军万马。”   张良说道:“号令三晋盟一点也不奇怪,只因我的父亲曾是我们大韩国的相国。而能指挥千军万马,则是因为小妹遇到了一位高人。”   “高人?”韩淮楚心中陡然忆起张良拾鞋巧遇黄石公的故事。这故事他从小就知道,可说是耳熟能详。不由脱口问道:“你可是在一座桥上,遇到一位老人掷了一只鞋?”   张良妙目中充满惊讶,愕然道:“你如何知道?”   韩淮楚心道是了,便又问:“你可知那老人是谁?”   张良摇头道:“那老人只给了小妹一本《太公阴策》,并未言他老人家尊号是谁。”   韩淮楚道:“那老人家应该道号黄石公,是个世外高人。”   张良心中更奇,问道:“你怎么好像比我还清楚?”   “小生连你最后做了留侯,当了那刘邦的帝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原来你是个女嘀。”韩淮楚心中暗笑。   ※※※   二人正在卿卿我我间,林中忽传来一声枭叫。   韩淮楚眼光一瞥,只见一团黑影,鬼鬼祟祟从不远处一掠而过。   那人显然不是什么偷窥者,压根就未注意到这里还有一对年轻男女在幽会。   身着玄色夜行服,脸上蒙着面纱,出入山谷的英雄豪杰们也绝不会有这身装素。   “行踪可疑!”韩淮楚一见那夜行人身躯掠去的方位,陡然一惊。   那方位可是万载谷的门户——千斤铁闸。这夜行人乘夜鬼鬼祟祟潜来,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良妹,此人行踪可疑。你在此等候,待我跟去瞧瞧。”韩淮楚低声对张良说道。   “信郎小心。”张良也意识到有异,叮嘱一声。   韩淮楚遂出了树林,悄悄尾随那夜行人而去。   只见那夜行人到了千斤铁闸前,将身伏于长草之下。韩淮楚也依样画葫芦,伏于草中。   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那夜行人将身掩于长草中,眼睛游视四周,不发出一点声响。   “此人究竟是谁?埋伏在谷口,又所欲何为?”韩淮楚一时疑惑,也藏在草丛中按捺不动。   不多久,只见一着褐衣的墨家弟子走来,到了那千斤铁闸前。守卫喝道:“染于苍则苍。”那墨家弟子对道:“染于黄则黄。”   只闻“咯吱”之声,守卫用绞盘将千斤铁闸吊了上去。   夜行人待那墨家弟子进去后,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将蒙于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   待韩淮楚看清那人相貌,差点“呀”地叫出声来。   阴阳五行门的掌门徐福,始皇帝嬴政御前红得发紫的方士,居然会出现在此!   韩淮楚刚刚穿越时空来到这秦朝,在淮河边一座山丘上就见过这位“徐道人”。那时听他与师弟卢生谈论那座山丘是一块风水宝地,故而将韩信的母亲葬在那山丘。时隔一年多,对这徐福犹有印象。   “徐福乃秦廷之人,今日怎作此鬼祟行径?”韩淮楚想来都是可疑。   只见徐福就在路旁将夜行衣脱下,露出一身与墨家弟子一样的褐衣来。   他缓步行到铁闸入口。只听那守卫又喝道:“染于苍则苍。”徐福对上一句:“染于黄则黄。”   “原来这老贼是秦廷派来的奸细,是要来窍听墨家的口令!”韩淮楚顿时恍然大悟。   想来又是奇怪,“徐福名闻天下,谷中豪杰岂有不认识他者?他要混进谷中做奸细,是否太过冒失?”   原来那徐福的目的不是做奸细这么简单,而是夺关而来。   只见那守卫刚刚用绞盘将铁闸吊起,就见徐福一掌切出,直插守卫心口。那守卫连一声也未出,当即毙命。   徐福一招得手,立即从怀中掏出一爆筒,将引线用火折点燃。那引线瞬时燃到竹筒,眼看便要爆燃烟火。   “敢情这老贼欲点燃烟火讯号,引来山下同党,抢夺墨家引以为恃的铁闸闸口!”   韩淮楚暗叫不好,更不迟疑,手一挥,一枚飞刀出手,“嗖”的一声,将那爆筒打碎。   这是韩淮楚在特种部队练得的一手飞刀绝技。今日牛刀小试,一出手便打灭了烟火。   这爆筒一毁,再想召唤同伙夺下关隘已是不能。徐福厉眼刷地向这边一扫,怒喝一声:“什么人?”   韩淮楚从草中一跃而起,高呼一声:“哪里来的恶贼?胆敢越关杀人。”   徐福见爆筒被毁,阴谋败露,恐引来谷中更多英雄,也不敢多做停留。将身一晃,出了闸口,直向山下取路而去。   韩淮楚哪里肯舍,将身一挺横在道上,将徐福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就这种小角色也敢挡道爷去路?”徐福奔到韩淮楚身前,想也不想,就是一掌拍出。只想毙了这坏事的小角色,快速逃走。   哪知这“小角色”竟是不慌不忙,居然敢出掌相迎。   “砰”的一声,二人掌力接实,各退一步。   ※※※   徐福实在是意想不到。   他是阴阳五行门一派掌门,一身武功已到宗师级境界,在江湖中鲜有敌手。方才随意挥出一掌,只用了八成力道。却想不到眼前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竟能与自己拼个不相上下。   韩淮楚修炼道家无上玄功——先天真炁,今日初试,便能一展锋芒,和徐福斗了个旗鼓相当。不由信心大炽,喝一声:“恶贼,哪里跑!”   徐福一双鹰眼凶焰烁出,厉声道:“快闪开,别挡了你家道爷的去路。”   “你在这万载谷行凶杀人,还想轻易逃走吗?”韩淮楚凛然喝道。   这闸口时有英雄豪杰进出,徐福也不敢被韩淮楚绊住。他脸现煞气,冷笑道:“你若再不让开,休怪道爷不客气。”   “恶贼,快快束手就降!”韩淮楚高喝道。   徐福眼中凶光暴涨,提聚十成功力,提手拍出一掌。那掌风如洪涛猛浪,转瞬便卷至韩淮楚身前。   韩淮楚也运足先天真炁,再次挥出一掌。   这一次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力比拼。二人掌力一接,韩淮楚身躯连退三步。“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嘴中喷出。 第十章 海市蜃楼   那先天真炁虽是道家至高的武学,但韩淮楚修炼时日不多,和徐福这等宗师级的高手全力相拼,还是逊了一筹。   徐福得势不饶人,如影随形跟上,又是一掌挥出,运足了十成的功力!只欲趁韩淮楚受伤真炁运转不畅,一掌毙了这挡道的年轻人。   就见韩淮楚不躲不挡,左手一扬,在身侧划了一个弧形。眼看徐福这一掌劲道,便要卷至韩淮楚身上,给他一个骨爆身亡。哪知韩淮楚一掌划过,奇事骤生。徐福那一掌汹涌的力道,被韩淮楚弧形的力道牵引,好似涨堤的洪水被开了一个闸口,竟尔突然拐弯,扫到了韩淮楚的身侧!   这正是钜子莫庄授给韩淮楚的“咫尺天涯大法”。   韩淮楚趁这当口,先天真炁滴溜溜在体内绕了个来回,伤势已大为缓解,右掌挥出,直取徐福面门。   徐福一掌走空,正在惊异,孰知韩淮楚居然还能反击。他这一招走老,已是避无可避,吃了一惊,伏身欲躲。更不提防韩淮楚还有后着,紧接着一抬膝扫出一腿。就听“喀嚓”一声,徐福膑骨被踢中,足下一个趔趄,人跪了下来。   寒光一闪,韩淮楚长剑出鞘,已架到了徐福的脖子。   那徐福一个宗师级的高手,若是真正比拼,收拾两个韩淮楚也不在话下。大意之下,竟栽到了这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手中,被人用剑比着脖子,心中是又羞又愤。   韩淮楚厉声喝道:“恶道,你是何人所派?发烟火讯号欲召唤何人?”   徐福哈哈一笑,说道:“贫道乃奉朝廷之命,来剿灭尔等叛臣逆党。这山下有精兵一万,正欲攻破尔等贼穴。你快快将贫道放了,待破关之后还可放你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叫尔千刀万剐,合族尽夷。”   “山下有精兵一万!看来秦廷要对墨家动手。”韩淮楚心中一惊,问道:“统军之人,是为何人?”   徐福冷笑道:“说出来吓破尔等狗胆,来擒你们的便是我大秦上将军蒙毅。”   ※※※   那蒙毅是何许人也?   蒙毅的祖父蒙骜,兄长蒙武,均是秦国著名大将领,为秦国攻城略地,出生入死,夺得几十座城池。可说为始皇羸政统一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   蒙恬蒙毅兄弟,因而深得始皇宠信。蒙恬手据重兵,北据长城,可谓国之藩篱。蒙毅统管全国军马,官拜上将军,出则叁乘,入则御前,诸将相莫敢与之争锋!   那蒙毅武功高强,号称大秦军中第一。他幼时随父征战,手中一杆天龙破城戟,腰间一柄鱼肠断魂剑,直让山东六国豪杰闻之胆战心惊。随着年龄增长,他的一身武功已臻化境,发出的掌力足可开碑裂石。   此次蒙毅亲自带兵围剿万载谷。看来群雄云集阳武县,已惊动了秦廷,竟派出这声名赫赫的名帅前来。在神不知鬼不觉间,突然围了墨家总坛,欲为始皇东巡铲除障碍。   ※※※   “你可是那徐福?”韩淮楚盘问道。   徐福很是奇怪,说道:“你如何知道?贫道正是徐福,字君房。”   (笔者按:徐福本齐地龙口人,真名唤徐市。这市字念fu。后世以讹传讹,均将他唤作徐福,本书也就随了大流,不搞什么“拨乱反正”了。)   韩淮楚认出徐福也是猜测,此番得到证实。   “小生还知道你最后去了东瀛,做了日本人的第一位天皇。在中原拐了三千童男童女做人种,谎称是天照大神的后裔,骗得那尚在茹毛饮血的东瀛人认你为祖。而最后就是你的那帮后世子孙,先做倭寇犯我大明边境,后发动世界大战侵略我中国,烧杀奸淫无恶不作,他奶奶的!”   韩淮楚越想越生气,便想一剑挥下,结果了这个“日本鬼子”的先祖,除掉日后中国人饱受欺凌的后患。   正欲出手,心中兴起一念,一时迟缓不决。   “若我这一剑挥下,徐福是解决了。可就没了他去东瀛拓荒垦织,开枝散叶,这日本的历史就会改写。乖乖不得了!日本历史改写,世界的历史也会跟着改写,这一下时空大乱,到时有没有我爹娘,生不生得我韩淮楚还不得而知。看来这恶道是不能杀的了。”   他想了一想,问道:“恶道,你不是在为始皇帝炼那长生不老的仙丹吗?为何来到这韩地阳武?”   徐福凝望天际,说道:“贫道夜观天象,见这韩地阳武天际将星云集。前年,在那楚地淮阴曾有一客星犯境,那客星此番也移到了这里。贫道本欲前来探个究竟,途中遇到上将军蒙毅。蒙毅知我通晓天文,委托贫道查明反贼窝藏之地。贫道随着将星指引,就寻到了此处。”   原来徐福自上次赶至淮阴追寻客星之后,一直留意观察那颗不明来历的犯境客星。先是见到它停留在魏地清溪,此番又来到了韩地阳武。更兼无数大小将星,云集阳武上空天际。此次始皇东巡,将至阳武,他心感其中必有蹊跷,便只身来到了阳武,欲查个究竟。   而此时大秦斥候,早已探到墨家钜子莫庄传檄江湖,广邀英雄豪杰,欲在此墨家总坛附近,击杀始皇帝。于是暗中调派大军,开拨到韩境,欲一举灭了墨家与天下英雄。   蒙毅恰巧遇到徐福,便委托他查明墨家总坛具体方位,并伺机夺下闸口。蒙毅与徐福约定,一待夺关成功,便点燃烟火讯号,蒙毅自会派遣高手里应外合,协助他占领闸口。待大军一到,便欲攻入万载谷,来个一网打尽。   而韩淮楚一口飞刀,已将爆筒打碎,这烟火报讯的计划,便遭粉碎。   “那犯境的客星就是小生。”韩淮楚暗中好笑,又问:“恶道,你替始皇帝炼的那不老仙丹,炼得如何了?”   一提这事,徐福叹了口气,颓然道:“贫道起了几次丹炉,均遭失败。也不知是我道行浅薄,还是始皇帝终无长生之命,那仙丹总炼不到火候。”   “你炼不得仙丹,那暴君赢政岂能容你?”韩淮楚问道。   徐福又叹道:“贫道素闻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山中有仙人居住。去岁有海客言道,胶东蓬莱有仙踪出现。海中惊现琼楼玉宇,车马城阁,巍峨直连天际。贫道便与师弟卢生,携带三千童男童女赶往蓬莱求仙。不料泛舟东海,遍寻诸岛,却未能见到半个仙人。唉,贫道有心求仙,仙人却只在虚无飘渺间。看来我徐福是此生无份的了。”   “那始皇帝知你无功而返,又怎能饶你?”韩淮楚追问道。   徐福答道:“我师弟谎称海中碰到大鱼阻碍,无法远渡重洋。始皇帝竟派了射手随我同去东海,射杀了海中鲛鱼。又命我克日重带三千童男童女,牺牲玉帛无数,前往齐地。只欲踏破碧波寻到仙踪,恳回一粒仙丹。”   韩淮楚闻言,忍不住就是哈哈一笑。   徐福愕然问道:“你笑个什么?”   “你可知海客见到的琼楼玉宇,车马城阁,均不是真的?”韩淮楚笑说道。   徐福奇道:“公子何出此言?”   “天地之界,蕴有气焉。大气之虚,上清下浊。有日之精,熠然生辉。辉名日光,始有七色之分。”韩淮楚摇头晃脑道。   徐福听韩淮楚突然文诌诌大谈光气的原理,这些话在《道德经》中可没见过,不知他用意何在,盯望着韩淮楚很是疑惑。   又听韩淮楚说道:“那胶东蓬莱,水气甚重,在清浊之气分野,结成一道界面。光线通过这道界面,便会变为曲折,甚至如镜子般反射回来。海客所见仙境,实为镜中之像。有那无知之人,或以为仙踪出现,或以为龙蜃吐气,化为楼台城阁。其实这均是自然中的一景。”   徐福一心求仙,韩淮楚这般解释,他哪里能信,便问:“公子何故能断言,那楼台城阁便不是仙踪?”   “小生有领先二千年的科学作为底蕴,你哪里知道?”韩淮楚心中是越发好笑,胡诌道:“我偶遇一西域游商,是他告诉我的。他说沙漠之中,也会有此奇景。”   徐福还是不信,问道:“你说此之言,有何凭证?”   这凭证古时人是绝对想不出来,对于穿人韩淮楚却是一点不难。韩淮楚略微思索一下,说道:“这样吧,你拿支枝竹筷,插于水杯之中,看那水中竹筷,是否发生曲折。”   ※※※   徐福闻言,额上冷汗那是涔涔而下。   若眼前这不明来历的小子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对始皇帝所述海外有仙人之论,就是一派胡言。   在始皇帝面前一派胡言,那是什么罪?欺君之罪。   始皇帝为求取长生之药,花费弥多,光用在自己阴阳五行门头上的金银财物便不可计数。此番去蓬莱求仙,为显虔诚,又在民间征集了三千童男童女。   这下子可闹大了!自己有一百个头都不够砍,搞不好阴阳五行门也要就此覆灭。   ※※※   那徐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蹲在韩淮楚剑下一言不发。   末了他长叹一声,说道:“多谢公子赐教,让贫道解了多年之惑。只是贫道如今落入你手,难免一死,只恐无机会一试了。”   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韩淮楚竟将那剑从徐福脖子上收回,挥一挥手,说道:“你去吧。”   就这么被放了,徐福犹不相信,问道:“公子为何不杀我,或是将我交由墨家处置?”   徐福杀了墨家弟子,将他交给墨家自然是以命偿命。但他哪知道韩淮楚的心理,小鬼子的祖宗怎能这么就死?   “我和你比较投缘,不忍心让你丧命于此。”韩淮楚笑嘻嘻说道。   “投缘?”刚才还在以命相搏,实在想不出这反贼与自己投缘在哪里,徐福大为愕然。   他还是按着江湖礼数,拱手问道:“多谢少侠不杀之恩。不知少侠高姓大名?”   “吾乃淮阴韩信是也。”韩淮楚说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有缘与少侠相见,必报今日不杀之恩。”徐福交代完一句客套话,转身欲走。   刚走几步,只听韩淮楚在后面唤道:“且慢!”   徐福转过身,疑道:“少侠还有何事?”   韩淮楚问道:“道长此去,准备给始皇帝怎样一个交代?” 第十一章 徐福东渡   徐福心中顿时一惊。   这年轻人虽饶自己不杀,回到咸阳,这欺君之罪终是难饶,到头来自己还是会被羸政咔嚓!   徐福一时彷徨无计,倒也不急于下山了。   只听韩淮楚说道:“如今你已撒下弥天大谎,犯下欺君之罪。此番回去定不能善了。这样吧,小可不才,为你指条明路如何?”   徐福拱手道:“愿聆少侠高见。”   韩淮楚道:“你这番不是有三千童男童女,牺牲玉帛无数么?还有你阴阳五行门门下弟子,高手众多。在这大秦的疆界,你们是无法容身了。何不离开秦境,另往他方。”   在徐福脑中,从没有闪过这种念头。此番听韩淮楚一言,眼中豁然一亮。   自秦灭六国以来,无数英雄豪杰,便远遁他国。如飞燕门项燕,便去了东胡。   在大秦疆域无处容身。逃往他国避祸,不失为一条明智的选择。   听韩淮楚一言,徐福心中便盘算要去往何处。   韩淮楚又道:“凭道长的实力,可自成一国。毋须委身他人。东海之上,有一大岛链,幅员千里。其人尚在茹毛饮血,未经训化。道长何不谎称求仙,泛舟东渡,去那岛链开疆拓土,垦荒织种,开天辟地,做出一番伟业来。”   徐福只听得如梦初醒。韩淮楚的这番提议,真是石破天惊,叫他心中起了万丈波澜。   徐福便拜道:“多谢少侠赐言,贫道感激不尽。不知东海那岛链,在何方位?”   韩淮楚以剑划地,大致勾勒出日本国所在方位,说道:“你出蓬莱之后,径出渤海而至黄海,再东向约两日,便可见到那岛链了。”   徐福欲出海求仙,本也搜集了很多海图。只是那时航海不发达,搞到的海图哪里能有日本这么远。此时见韩淮楚信手便能划出海疆地图,不由大为吃惊,脱口问道:“少侠何以知道这么多?”   “在下曾认识一海客,偶得一幅海图,故而得知。”韩淮楚是胡诌到底。   徐福道:“只是大海茫茫,难以辨出方向。若在夜间,可观北斗,到了日间,实难识别。就算公子这海图正确,还是难免有所错失。”   “是了,古时没有GPS定位,以致大海航行十分困难。罢了,小生就送佛送到西。”韩淮楚心中想着,从怀中掏出一物事,递于徐福,说道:“你有了这个,定不会迷失方向。”   徐福奇道:“这是何物?”   韩淮楚道:“此为指南针。你只需记住,这指针永远指向的是南方便可。”   徐福接过指南针,把玩一阵,啧啧称奇。遂连声称谢,自个下山。   ※※※   “他奶奶的,想不到我一念之差,就造就了这个日本鬼子的先祖。日后鬼子们犯我山河,烧杀奸淫,实是小生之错。罪过,罪过。”韩淮楚望着徐福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忽听身后“卟噗”一笑,一人问道:“你念念有辞,说的什么呀?谁是鬼子啊?”   韩淮楚抬头一看,竟是张良。原来张良不放心他,竟尔早已跟来。   “这鬼子是未来名词,叫自己如何去解释?”韩淮楚望着张良那笑脸,一时大晕。   想了一下,还是被他想出词来,说道:“鬼子嘛,就是异族。匈奴,东胡,羌人统统都是鬼子。”   张良莞尔一笑:“还有这么说的吗?信郎,你为何放走那恶道?”   韩淮楚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杀了他,会令天下大乱。”   张良疑道:“他不就是个阴阳五行门的掌门吗?杀了他,何至于会天下大乱?”   韩淮楚这一次干脆什么也不说,望着张良笑而不语。   张良又道:“信郎,我看你有点不简单。你怎会有海疆地图,又怎会有那个指南针?”   “我刚才不是说过,海图是一个海客偶然给我的,那指南针是我自个儿发明的。”韩淮楚还是胡诌。   张良听了还是将信将疑。还待追问,韩淮楚道:“这千斤铁闸守卫被杀,山下有蒙毅一万大军包围。我们须去速报钜子,请他定夺。”   张良心中一惊,点头道:“兹事事大,咱们快去。”   于是二人忙回谷中,去找钜子莫庄。   ※※※   那徐福下山后,果然找了支竹筷做试验,见到了韩信所称的“折射”现象。他又寻到几个海客,仔细问询,方知韩淮楚所言不虚。   于是他向始皇羸政辞行,带了三千童男童女,谎称去蓬莱求仙。   他按韩淮楚给的指南针辨认航向,到了九州岛佐贺县。靠着阴阳五行门的实力,东征西讨,击败尚处于蛮荒时期的东瀛各个部落,征服了整个九州。   日本人尊称徐福为天皇,即第一代神武天皇。他带去的童男童女,在日本开枝散叶,繁衍了万千子孙。徐福所率的部落,称为齐部落。今日只要往日本,见到茶褐色眼珠的,多半便是齐部落的后裔。其人数在日本,至少占有三成。   徐福临行前,将韩淮楚之言告知了师弟卢生。卢生闻言大惊。他不愿随徐福去东瀛蛮荒之地,遂私下逃亡,不知去向。   卢生临逃时,大放厥词与咸阳诸儒云:“始皇为人,天性刚戾,予智自雄,幸得并吞海内,志骄意满,自谓从古以来,天人可及。虽有博士七千人,不过备员授禄,毫不信用。丞相诸大臣,又皆俯首受成,莫敢过言。尚且任刑好杀,亲幸狱吏,天下已畏罪避祸,裹足不前。我等近虽承庞,锦衣美食。但秦法不得相欺,不验辄死。仙药岂真可致?我也不愿为求仙药,不如见机早去,免受祸殃。”   始皇羸政闻讯大怒。想不到自己耗资巨万,投到阴阳五行门中,却换来如此结果。一个徐福谎称求仙,驾舟东渡,一个卢生逃之夭夭,临行还骂了自己一通。暴怒之下,羸政便下令追查咸阳城中和卢生有来往的党徒。凡是口出狂言,滋意诽谤的一率搜捕入狱。御史审问诸儒,儒生在恐惧下,相互密告,总共供出与卢生有关系的460位党徒。于是发生了历史最有名的惨剧——坑儒。一班读书士子,在一大坑内,冤魂相接,统统到枉死城报到去了。   随后丞相李斯,提出了另一个更荒唐的建议——焚书。   若说坑儒只是摧毁儒生的肉体,焚书便是要禁锢儒生的思想。双管齐下,手段毒辣至极!   始皇欣然采纳。于是诸子百家之书尽毁。   公子扶苏,上表苦谏,未果,不提。   ※※※   且说韩淮楚张良回到万载谷,到了钜子莫庄所居住的棚屋前,迎面便撞见虞子期。   韩淮楚道:“虞兄,快去派人重新把守闸口,闸口守卫被秦贼杀了。”   虞子期闻言大吃一惊,问道:“我墨家守卫藏于闸后,武功不弱,秦贼如何能杀他?”   这段时日,虞子期每日也随众跟着韩淮楚操练阵法,对他态度早已转变,远不似在鬼谷时那么傲慢,每次见韩淮楚均十分恭敬,言语中还透出几分佩服。   韩淮楚道:“秦贼窃得入谷口令,诈作你墨家弟子,混入闸口,突然袭击,杀了守卫。”   虞子期忙问:“那秦贼人呢?”   韩淮楚道:“他欲发出烟火讯号,召来山下的秦军,被我用飞刀打灭了。那贼人已逃走。”   虞子期神色略缓,乃道:“多谢韩兄弟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良插言道:“虞兄,你得知秦军已临山下,怎会一点也不紧张?”   “这事我已知道了。”虞子期平静地说道。   “虞兄何以知道?”韩淮楚惑问。   虞子期道:“钜子得到圣剑门告急的飞鸽传书,说圣剑门已被秦军围困,正在风鸣涧死守,伤亡惨重,正为此事烦恼。”   韩淮楚“哦”了一声:“圣剑门的英雄也来了么。”   正说话间,门内传来一声:“是韩少侠么。快请进来。”说话之人正是钜子莫庄。   韩淮楚与张良迈进棚内,只见屋内已坐满了人,项梁、彭越、龙在吼等各大门派首脑均在此中。   只见莫庄手中托着一帛,正在发愁。见了韩淮楚二人,情色略喜,说道:“韩少侠,子房先生来得正好,老夫有要事和你二人相商。”   原来圣剑门掌门仲孙玄华率领弟子二百余众,赶到邙山,欲到墨家总坛万载谷汇合,却被秦廷四处巡查的斥候发觉,圣剑门途中便遭秦军一千人马伏击,一下损失了五十余名弟子。幸而圣剑门弟子个个武功高强,仗着精妙的剑术,杀出重围,退至风鸣涧,依仗地势苦苦支撑,正与秦军血拼。   仲孙玄华遂放出飞鸽,传书于墨家,请求救援。   而此时万载谷已被蒙毅带领的秦军围得如铁桶也似。欲救圣剑门,势必要出谷与秦军力拼。这墨家引以为恃的地势之利,便荡然无存。若不救圣剑门,圣剑门便会被秦军剿灭,全军覆没。   莫庄道:“老夫和各位抉择不下,想听听二位高见。”   张良道:“蒙毅久经战阵。营下虎势之士,科头贯颐奋戟者,至不胜计。若冒然与之决战,恐无胜算。”   莫庄目光凝视韩淮楚,问道:“韩少侠以为如何?” 第十二章 秦营下书   韩淮楚慷慨陈词道:“吾辈中人如见死不救,岂不坠了一个侠名。救是当然要救的。”   莫庄展眉道:“韩少侠之言,甚得吾心。圣剑门千里而来,若让他全军覆没,我墨家声誉何在?”   韩淮楚扫视众人,说道:“吴子云,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于狐疑。现谷中各路豪杰来自天南地北,须得万众一心,方能克敌。”   张良道:“子房之意,是要慎重行事,而非坐视不管。”   韩淮楚点头道:“此处山高林密,溪谷纵横,地势十分复杂,是须审慎用兵。待吾等筹划一番,便和那秦贼决一死战,正好试试这几日练的阵法效果如何。”   项梁道:“若要决战须趁早。如今圣剑门众英雄被围,若不及时救援,恐坚持不住。”   众人闻言,皆是称是。   正商议间,忽有一只白色信鸽,“扑楞楞”从窗而入,盘旋一阵,停在莫庄肩头。莫庄手一伸,从信鸽喙中接下一卷黄帛。展开一看,脸色陡变。   “不好,圣剑门又传噩讯,仲孙玄华的师弟田湘,已奋战身亡。现圣剑门又折了五十名弟子!”莫庄惊道。   仲孙玄华此行,共带来二百余名精英弟子,可说圣剑门高手是倾巢出动。如今全派上下,连万载谷还未到,便失了一百来弟子,已占了人数的一半。其余想必也是受了重伤。再战下去如何挺得住?必是全军覆没。众人闻说,均惊慌起来。   韩淮楚沉思片刻,一拍桌案,说道:“请钜子速下战书,委人送去秦营。让蒙毅暂缓围攻圣剑门,择日和吾等决一死战。”   莫庄迟疑道:“那蒙毅接了战书,岂会同意不去攻圣剑门?”   韩淮楚道:“若我是那蒙毅,圣剑门一派性命是小,能聚歼吾等是大。秦军虽有千军万马,奈何不能过我千金闸口。在谷外决战,他正求之不得。岂会因小失大。战书一到,圣剑门众英雄性命必无忧也。”   他这么一分析,列中众人频频点头。   于是莫庄取一竹简,刻上“三日后午时决战”。战书写就,莫庄问道:“不知列中哪位英雄敢去秦营一趟,送这战书?”   那秦军乃虎狼之师,蒙毅手下猛将如云。这一入秦营,如同身陷龙潭虎穴。莫庄这话一问,众人面面相觑,均不吭声。   韩淮楚朗笑一声:“这提议既是我出的,还是由我韩信亲自去走一遭吧。”   说话之间,就看到张良那一双俏眼向他逼视过来,那目光中清清楚楚辨出满是埋怨。   “天下英雄多得去了,要你逞什么英雄?却叫良妹如此担心。”韩淮楚自个对自己说道。   只见张良嗫嚅了一下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并未开口。   ※※※   韩淮楚怀揣战书,离了万载谷,径向山下走去。   时已近午夜,天空一圆冰轮,照得整个山岗一片朦胧。   从那秦营方向,老远就飘来一股腥气。这腥气味极浓,杂夹着几分泥沼之气。韩淮楚闻了这腥气,神智一滞。   “这股刺鼻的腥气,先头没有,却从何而来?”韩淮楚心中大奇。   迎面走来两名秦军巡哨,手提青铜长矛,肩背长弩,胫缚护腿,足穿革履,头梳圆形发髻。   韩淮楚此时见到的,乃是秦军的正规兵,就象现在的野战部队。其着装好似后世秦陵出土的兵马俑。   休小看了这青铜长矛。战国时山东六国均采用了铁锻作兵器,而秦军仅仅靠了这些青铜的兵器,就能打败六国,统一天下。原因是这青铜兵器,镀了一层铬,铜锡的配比恰到好处,让青铜的硬度韧性发挥到了极致。在两千多年前,秦人就掌握了镀铬配比青铜的原理,不可谓不令人震惊。   虽然统一六国后,始皇下了一道销毁铜兵器的命令,转为研究铁制兵器,但当时铁制兵器技术还未过关。时下秦军中的初级士卒,大多仍是手执青铜作的兵器。   闲话扯回。且说两名巡哨见到韩淮楚,喝问道:“什么人?”韩淮楚道:“吾乃墨家钜子使者,欲见蒙毅大将军。”   那巡哨不敢怠慢,遂领韩淮楚进那秦军营寨。   韩淮楚在鬼谷学过布营的科目。但那到底是纸上谈兵,并未付诸实践。这次第一回到了秦军的营寨,就留心观看那秦营的布置。   只见这营寨布置得极有章法,两乘长长的战车间,搭成一个辕门。辕门前挖了三重壕沟,每重有丈宽,布满了荆棘,鹿角。那一重重鹿角,均是用特产的硬木扎成。秦军营寨,立于高处靠水源处,分前后中翼,层次分明。各营中,均立有高台,夜间用号灯传递消息。   此时已到睡觉时刻,夜间秦营一片肃静。那一队队手持兵刃,身披甲胄的士兵正在巡逻。马厩前有人站岗,准备随时应付袭营,牵出战马迎战。   “蒙毅带兵果然严谨,到底是大秦名帅!”韩淮楚看了这布置,暗暗点头。   正行间,忽见一辆马车,从猿门直驶而过。那辕门处的守卫,只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便让马车进去了。马车在营门内停下,即有一队军士上前,拉开马车的门。   一股浓刺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韩淮楚放眼一望,惊诧万分。   那马车上卸下的,竟是一具具尸体,有穿秦军制服的,有穿武士紧身服的。混在武士尸体中的,竟还有一具女尸!   一秦军百将上前,呵呵笑道:“老孟,你又拖了几具尸体来?”那姓孟的车夫道:“不多,这一次只拖了十具。”那百将便道:“只有十具么?这次也是太少了,不够那畜生吃个一餐。看来还得找一头大水牛喂它。”   “原来秦军是用尸体喂养猛禽。不知这猛禽是何物?十具尸体还不够它吃上一餐,还要添上一头水牛!”韩淮楚闻之心生纳闷。   只听那姓孟的车夫道:“快把将这些尸体送到后营,仙姬已等不及了。”那百将便让属下搬运尸体。   轮到卸那女尸时,那百将用手一探那女的胸脯,淫笑道:“这女子好生细皮嫩肉,生得如此俊俏,死了怪可惜的。你们下手怎如此心狠,怎不将她生擒了来,给我们兄弟快活快活。”   姓孟的车夫眼一瞪,斥道:“你找死啊!上将军治军之严,你难道不知道?还敢淫辱女囚?这婆娘是圣剑门第三代弟子,功夫可高得很,伤了我们十余名兄弟,这才将她杀死。你老兄只怕还斗她不过呢。”   “原来这些尸体是从风鸣涧战场拖来的。”韩淮楚心想。   那百将也是过过嘴瘾而已,随即问道:“风鸣涧那边战事如何了?”姓孟的车夫道:“少上造苏角将那帮反贼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也别想逃出。只等万载谷的贼子来救,一并剿杀。”   “好手段!这就是兵书上说的‘围城打援’之计了。”当韩淮楚听明秦军的意图,不由对那即将面对的大秦上将军蒙毅心中生出一丝敬佩。   那百将遂领人将一众尸体抬入后营,不提。   ※※※   韩淮楚随着秦军斥候,到了中军大帐前。那帐用长木支起,其高足有其他营帐的两倍。帐前有一排军士持戈伺立,大帐之中灯火通明。想是那蒙毅听说有墨家使者到来,连夜升帐。   韩淮楚一入大帐,只见帐内两排坐满了人,均是剽悍强横之辈。形貌各异的战将用目光紧盯韩淮楚,帐内弥散着一股铄人的杀气。   在那两人宽的虎皮帅椅上,坐了一人,身形雄伟如山,深黑的长发披散两肩,额上束了一带。身穿内外两重长衣,外披鱼鳞宝甲,高眉深目,眼神深遂,直似要将人刺穿。腰板挺直,显出一副咄咄逼人,威慑众生的气势。   这便是秦朝军中第一人——上将军蒙毅。   待韩淮楚进帐,众将齐呼:“上将军威武!”众口同声,响如震鼓。   韩淮楚躬下身,不卑不亢道:“吾乃信使,替墨家钜子下战书呈上将军而来。”   蒙毅点了点头,铄人的目光逼射着韩淮楚,问道:“小子,你是何人?胆敢只身来我营中下战书。”韩淮楚答道:“鄙人淮阴韩信。”   蒙毅振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宾,莫非王臣。尔等跳梁小丑,敢图谋不轨,撷颃我大秦雄狮么?”   韩淮楚对道:“酷秦苛暴,天下英雄莫不恨如寇仇。始皇凶残,天下豪杰无不欲杀之而后快,”他一时想不出词,忽忆起虞芷雅在鬼谷婉拒自己所言,昂首道:“吾辈只欲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铲取暴秦,还天下一个太平。”   蒙毅闻言身躯骤振,哈哈大笑起来:“我大秦并吞四海,统一天下,让百姓免于战乱之苦,‘书同文,车同轨’建万世之功,怎能是天下大害?”   韩淮楚脸色变得激动起来:“可你等秦人哪知,苛政猛于虎?修长城,建阿房,筑骊山皇陵,北征匈奴南伐百越,海外求仙,恁多大事需要多少徭役,耗费多少钱财?可怜天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丁男尽征服役,十室九空。慈母思儿,韶韶白发暮成雪;闾阎嫠妇,沥血投书干记室。有志之士,岂能不振臂高呼,推翻尔暴秦?”   蒙毅闻言,脸色中露出几许愧疚,叹道:“公子之言,亦有道理。主上急于建我大秦万世基业,心也忒急了点,恨不得所有的事都在他手中完成,却不思我秦国国力是否受得了。只有待大公子扶苏继位,天下方可望享受太平。”   始皇统一六国后,经过战乱,全国人口大约只二千万。经过几次大的迁徒,又征发七十万人修建阿房与骊山皇陵,加上蒙恬三十万大军常驻长城,百姓已是苦不堪言。这些人口虽只占当时总人口的15%,但为维持这类强制移民和额外征发人口的生存而消耗的人力,实际上比始皇征发的人力要高出3倍不止。为此百姓承受的赋税徭役太过沉重。   帝国失去民心,天怒人怨,埋下巨大的危机。秦廷的一些有识之士,早就忧心忡忡。失蒙恬蒙毅这帮扶苏党,就一心盼望着贤明的大公子扶苏早日继位,结束这让百姓饱受苦难的苛政。   “想要那公子扶苏继位?做你的秋梦去吧。”对历史走向清清楚楚的韩淮楚心中好笑,从怀中取出一简,递了上去。   蒙毅展开一阅,浓眉微跳了一下,问道:“钜子要让本将军不剿杀圣剑门那些反贼乎?”   韩淮楚微笑道:“上将军围而不歼,不就是期望和吾等决一死战么?”   蒙毅哈哈一笑,取出小刀在竹简上刻了一个字“准!”字迹遒劲有力。   蒙毅便将那竹简掷还给韩淮楚。韩淮楚拾起正欲离开,军帐中站出一将,高声喝道:“我秦军大营,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么?”   欲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章 崤山三义   说话之人,年约四旬,一副紫膛脸,生得豹头环眼,燕领虎须,八尺长短身材,身披交领右衽双重长衣,足登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鹖冠,冠上有带系结于颔下。   韩淮楚拱手问道:“将军何人?”   那将环眼一瞪,粗声道:“末将章邯!”   “原来是这位太岁!”韩淮楚闻言心中一震。   这章邯是什么人,读过史书的韩淮楚是再清楚不过。   日后秦二世胡亥登基,陈胜吴广大泽乡揭竿而起,农民起义风暴席卷山东六国,兵锋直指秦都咸阳,大秦帝国危在旦夕。正是这位智勇双全的章邯,临危受命组建出一支劲旅,将陈胜的张楚义军彻底击溃。那张楚便如昙花一现,就此灭亡。   之后章邯在战场扫荡天下义军,战无不胜。就连那项梁的楚军也败在他手,另项梁饮恨战死沙场。   终于有巨鹿一战,项羽以必死的决心,领七万楚军击败章邯,解救赵国之围。这才结束了章邯战场不败的神话。   貌似史书上说自己做上汉国大将军之后,还定三秦一战,首先要搞定的就是这位章邯……   想不到竟在蒙毅帐下,今日遇见了这位“名人”。   ※※※   韩淮楚剑眉一轩,问道:“章将军欲待如何?”   章邯吼一声:“来使吃我一掌!”话毕一掌拍出。掌风劲爆,与他的形貌一般强悍。   韩淮楚不慌不忙,挥出一掌,先天真炁透掌而出。“啵”的一声,二人掌力接了个牢实,韩淮楚退了半步,章邯倒退了一步。   章邯身后站出一人,暴喝道:“好功夫,且接我这一掌试试!”此人高出韩淮楚足足一个头,壮如一尊铁塔,浑身筋肉虬结,秃顶长眉。也不多说,迎面向韩淮楚就是一掌,力道足能开碑裂石!   韩淮楚不敢硬接,侧身一让。身形如游龙般切入,单掌化刀,一刀斩向那壮汉手腕。   秦营众将中又闪出一人,刁手如钩,搭向韩淮楚手掌。其人短小精悍,动作快如脱兔,用的正是蛇拳。   韩淮楚手掌一翻,化作鹰状,便要来捕擒灵蛇。   那壮汉忽将身一俯,一头撞来,形同坦克一般。这一招“铁头功”却是不按章法,横不讲理的招法。只欲凭壮硕的身躯,坚硬的头颅,将韩淮楚撞倒。   韩淮楚“腾”地一下,倒跃出二米,高声道:“你们想倚多为胜么?”   那壮汉哈哈一笑:“我们崤山三义,今日定要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原来那施展铁头功的壮汉名叫司马欣,而那使蛇拳的唤作董翳,与章邯乃是结拜兄弟。二人见章邯比拳输了半招,便齐来为义兄助阵。   “你们就一起来吧!”韩淮楚凛然无畏,朗笑一声。   崤山三义更不多言,一拥而上。章邯飞出连环腿,司马欣劈出开碑掌,董翳划出一条灵蛇,分正左右三面同时向韩淮楚袭来。这三人平素联手惯了,配合极其默契。三人同时出手,下手都是狠招,看去已将韩淮楚退路全部封死。   韩淮楚身形一旋,左右手同时疾划而出,已运上“咫尺天涯”大法。   只听“啪啪”两声重响,那司马欣的开碑掌,章邯的连环腿,董翳的蛇拳,竟撞在了一起,三人一起雪雪呼痛。   而韩淮楚却闪身一旁,笑吟吟负了手,竟似一点也没伤到。   这借力搏力正是“咫尺天涯大法”中的窍门。崤山三义三计狠招被他牵引到一处,自食其果。   ※※※   一阵浓郁的麝香之气传来。帐外施施然走进一妇人,身形袅袅婷婷,腰如柳细。一袭轻纱,薄如蝉翼,慵懒地披在浑圆的肩头,赤着一双莲足,洁白如玉,从军营中穿行而过,却并没沾到半点瑕污。丰腴的体态,仿佛一只烂熟的水蜜桃,给人以无边的诱惑。一帕薄纱掩于其面,令人不识其庐山真面,只能望见一双秋波荡漾的媚眼。   那妇人手中挽了一根碧绿色手杖,长有尺半。一双媚眼凝望着风姿俊雅的韩淮楚,赞道:“公子好俊的功夫!”   蒙毅从虎皮帅椅中立起,欠身道:“仙姬大驾光临,怎不通传一声,叫我好派人迎接。”   只听那“仙姬”说道:“现在死尸越来越少,我那小白吃不饱,和我发脾气呢。上将军,你说怎生是好?”   “原来那些尸体,均是拿去喂了这‘仙姬’的什么‘小白’。也不知那小白是什么凶禽?十几具尸体还吃不够饱。”韩淮楚听得毛骨悚然。   “而秦营中素来严禁女流入内。蒙毅治军极严,怎会容‘仙姬’一介女流置身营寨?似乎对那‘仙姬’还十分恭敬。”   只见那蒙毅堆笑道:“仙姬请让小白暂且忍耐几天。过三日我军和墨家那帮反贼决战,定会尸骨如山,够小白饱餐的了。这几日若小白饿了,但凭仙姬所爱,牛羊马匹均可拿去喂它。”   秦军的战马均经过严格训练和精选,高度均在五尺以上。其时马价昂贵,一匹马可换五名奴隶。而蒙毅竟让妖姬任意挑选战马,去喂她的什么小白!   仙姬点了点头,目光投向韩淮楚,问道:“这位小哥是?”说话之间,秋波一闪,一道摄人的碧光射出。   韩淮楚一见那眼光,脑中一阵混沌,只闪出妖姬那玲珑剔透的胴体,那薄如蝉翼的轻纱。只想上前狠狠将那轻纱撕碎,用手将那诱人的胴体用劲揉捏——   蒙毅忙出言道:“仙姬,这是墨家派来的使者。你那‘姹女九阴功’千万不要用在他头上。”   仙姬闻言,那摄人的眼光瞬间收了回来。韩淮楚身躯一振,方恢复了神智。   “他奶奶的,居然着了这妖姬的道!好险!这妖人媚功如此邪门,小生差点做了这妖人采补挹注的鼎炉。”韩淮楚想起刚才依稀听到蒙毅口中说的什么“姹女九阴功”,心有余悸。   (这种采补之术,读者们千万不要以为是桃花运来了,要小心变为人干啰。)   ※※※   此地不宜久留。韩淮楚于是不再多言,赶紧向蒙毅辞行,离开秦营这座龙潭虎穴,向万载谷走去。   韩淮楚回到万载谷时,时已是三更。刚过闸门,便望见茕弱的张良,独自候在路旁,正翘首等着他归来。   张良一见韩淮楚,欢喜无限,迎上道:“信郎,你可回来了!”   韩淮楚知她担心,装作满不在乎状,说道:“不过就是送个战书么,何劳良妹挂怀。”   张良幽怨地望了他一眼,说道:“人家怕你回不来,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呢。”   韩淮楚心中涌出一丝温暖,爱怜道:“良妹,你这又是何苦。”   ※※※   二人一起去了莫庄居处,却见众人均在等候。韩淮楚略述几句,众人知圣剑门暂保无虞,见天色已晚,便各自睡去。   翌日午时,各派首脑齐聚于莫庄居处,商议决战之事。   五虎断门枪的掌门金玄遁嗡声嗡气道:“俺是粗人,也不懂啥道理。咱们江湖中人,武功高强,就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吧。”   项梁摇头道:“这两军交战,非比吾等江湖打斗。你武功再高,陷身千军万马之中,恐怕也施展不出来。”   丐帮帮主吕臣说道:“咱们挑一批武功高强之人,乘夜混入敌营,放他一把火,乘机劫了他的营寨,烧了他们的粮草。”   韩淮楚摇头道:“我昨夜去下战书,见那秦营防卫甚严,就连马厩前都有人枕戈待旦地值守,恐此计不售。”   项梁点头道:“蒙毅带兵,最是谨慎。”   鲨鱼帮帮主彭越粗声说道:“咱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躲回谷中。大铁闸一关,叫他秦军一个也进不来。”   龙翔阁阁主龙在吼白了他一眼,说道:“那铁闸处山径狭窄,我二千余众如败,一窝子逃回来,一时哪里挤得进去。到时兵败如山倒,定会溃不成军。何况圣剑门的兄弟,咱们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了?”   那彭越号称“游击队长”,多年来鲨鱼帮与围剿的秦军就靠游击战术周旋,敌退我进,敌进我退,敌疲我打,在胶东一带闹得风生水起。此时又想用他擅长的游击战来对抗蒙毅统率的秦军,听了龙在吼之言,讪讪地站到一边,默不作声。   祁连十二连环坞的寨主韩广不耐道:“你们这一个主意,那一个意见,怎么行?战场有统帅,打仗要靠指挥。咱们江湖中人,人数虽多,可如一盘散沙。咱们被钜子请来,应让钜子他老人家拿主意,听他老人家的号令。”   莫庄立起身,拱手道:“多谢韩寨主抬爱,只是老朽不通兵事。我看这带兵打仗的事嘛,应由项梁项掌门指挥。项掌门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子,应该可担当此任。”   众人目光,齐投在项梁身上。   项梁一时沉吟不决。   他的脑中,又忆起当年随父和秦军激战血肉横飞的幕幕场景。   一排硬弩铺天盖地般射来,将生性凶勇斗狠的楚军压制得根本近不了身,一排排倒在血泊之中。   震天的喊声中,一个剽悍的秦兵,脸上满是伤疤,浑身浴血,左手提着一颗头颅,右手拖着一名楚军战俘,仍在奋力追赶溃败的楚军,希冀着再获得一块晋爵的敲门砖——敌军首级。   胸口中了一箭的父亲项燕在一群秦将的围攻下,血染战袍,终于力战不支,一杆长矛刺透铠甲,项燕委顿于地。   ※※※   项梁摇了摇头,说道:“秦人多诈,秦军凶残。我父尚且不敌,恐项某有负诸位期待。”   连项梁也不敢接这帅位,众人正在失望。只听项梁又道:“有纵横家恁多高弟在此,就不需项某班门弄斧了。”   周叔叹道:“只可惜我三师兄李左车不在此,否则何用怕他蒙毅?”   钟离昧霍地立起身,朗声道:“我给大家举荐一人,他的本事,我最是清楚,定能担负起指挥的重任。”   众人齐问道:“钟壮士要举荐何人?”钟离昧一指韩淮楚,一字一顿道:“我师弟韩信。” 第十四章 韩信挂帅   这些时日,众人经韩淮楚训练,阵法已练得纯熟。但还不知,这年轻人还有将军之才。   韩淮楚脸胀得通红,忙道:“韩某何德何能,敢担此重任。”   钟离昧说道:“韩师弟不要谦让了,咱们哪次同门论战,不是你论赢了。我看就是三师兄本人,恐怕也敌不过你呢。”   名闻天下的纵横家高徒,一代名将之孙李左车,会比不上这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众人听钟离昧之言,犹不能相信。   张良朗声道:“诸位可知,就在一年前,韩少侠一手棋技惊四座,破解了清溪隐叟鬼谷悬策和墨家关门弟子虞芷雅下出的千年不遇的三劫连环难局。清溪隐叟慧眼识珠,一眼便相中韩少侠,纳为亲传弟子。”   莫庄“哦”了一声,抚须说道:“原来是他,我看行,就这样定了。”   钜子一言,胜于九鼎。众人再无异议。   “自己今后做上那汉国大将军,不知会指挥多少大仗,当上叱咤风云的战神。眼前这一仗只不过是自己崭露头角的初战,又有何可惧?”韩淮楚心中暗想,不由豪气陡生,朗声道:“既然钜子与各位抬爱,我韩信就不推让了。不过——。”   莫庄问道:“韩少侠有何难言之处?”韩淮楚正色道:“这打仗非同儿戏。诸位在座之人,均是一派首领。但要打大仗,需得遵从军令。军令如山,违令者斩!”   众人齐道:“这是当然!”   游击队长彭越高声道:“有哪个敢不听韩少侠帅令的,彭某第一个就斩了他。”   龙在吼又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要是彭帮主你自己不听号令,又将如何?”   彭越将手作刀状,往自己脖子上一抹,说道:“先就斩了我彭越。”   众人闻言,均嬉笑起来。   莫庄遂问:“韩少侠将用何法破秦军,击败蒙毅?”韩淮楚敛色道:“待我细细思索,再作论处。”   于是众人告辞,各回自己棚内。   ※※※   韩淮楚刚回到纵横家弟子居处,就有张良来访。   韩淮楚问道:“良弟何事而来?”张良半讥讽半称赞道:“韩少侠做了江湖各路英雄豪杰的统帅,可春风得意了。”   韩淮楚苦笑道:“良弟何出此言,你看为兄不正在发愁吗?”   张良正色道:“兵法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韩公子可知那秦军虚实?”韩淮楚摇头道:“为兄委实不知。”   张良抛下一句:“欲知山前路,须问过来人。”说毕飘然而去。   ※※※   韩淮楚正仔细揣摩张良所云,钟离昧走了过来。   韩淮楚道:“钟离师兄,你看子房先生所言‘须问过来人’是何意?”   钟离昧笑道:“子房先生是要你去问和秦军有过交战之人。”   韩淮楚恍然道:“原来如此,师兄可知这谷中,谁与秦军交过手?”   钟离昧道:“当然是项梁项掌门了。他曾参与过秦楚大战,这秦军战力,项梁最是清楚。”   韩淮楚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去找项掌门,问个清楚。”   ※※※   正说话间,气宇轩昂的项梁走了进来。   韩淮楚不由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提到项掌门,项掌门就来了。”   “曹操是何人?”项梁和钟离昧均愕然问道。   “汗!怎么说漏了嘴,提到三国时代的人了。”   韩淮楚于是问道:“项掌门所来何事?”   钟离昧笑道:“不用问,定是为与秦军决战而来。”   韩淮楚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说道:“晚辈正欲向项掌门请教,那秦军战力如何?还望掌门赐教。”   项梁沉思一阵,说道:“韩少侠,你可知秦军最可怖的是什么?”   韩淮楚道:“晚辈委实不知。愿聆掌门教诲。”   项梁道:“秦军最可怖的,乃是在战场不惜性命,以死相搏的狠劲。”   自从在秦孝公手中,秦国经历了商鞅变法,秦军战斗力可谓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商君书境内》载,“能得爵首一者,贵爵一级,益田一顷,益宅九亩,一除庶子一人,乃得人兵官之吏。”如此重利诱惑之下,秦军上下,无论将士,莫不在战场中悍不惧死地杀敌,以求得到更高的爵位。只要听说有仗打,秦人就顿足赤膊,急不可待,根本就无所谓生死。   战国七雄中,赵国自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便全民尚武,骁勇善战。赵国代代均有名将出。   (对此笔者须澄清历史上一个谬论,为蒙受“纸上谈兵”千古骂名的赵括鸣不平。长平会战,赵括带领的军队因战伤亡的不过8万,而秦国名将白起率领的秦军却丧师过半,近30万。赵军后被秦军围困,里无粮草,外无援兵的环境下,赵括仍然坚持了46天,谈何容易。)   楚国的楚军素来蛮横无理,在战场上有一股子凶劲。楚庄王就靠这一股子凶劲,称霸中原,成为春秋时期一代霸主。   三晋之中,魏国地处中原,物华天宝,武器精良,甲兵犀利。魏武卒挑选条件极苛,须披重甲,持戈配剑。操几担之弩,负矢囊内装箭50枝,携三日口粮,半天能走一百里。魏国名将辈出,著名军事家吴起创出的武卒方阵,在战国初期雄霸天下。   而这三国,均为秦军一败再败,丧师割地,最后国亡,便是败在商鞅这招“晋爵制”上。   项梁略述了秦军的狠劲,又道:“秦军的凶狠姑不论,其武器装备的精良,也是其他各国无法望其项背的。秦军的长弩,射程是别国的两倍。秦人以养马起家,良马数不胜数,选择战马条件极苛,高需过五尺八寸,探前蹶后,一纵需过一丈六尺。而且——”   项梁顿了一顿,接着说道:“秦军骑兵,不配马镫。”   韩淮楚奇道:“骑兵不配马镫,何以借力,何以战场厮杀?”   项梁道:“秦骑个个骑术高超,配有长弩。他国军士,根本近不了秦骑的身,便给他们射死了。”   末了项梁叹道:“韩少侠,老夫正是自知无把握胜过那蒙毅,方不敢接任帅职。今日来此,是特地想提醒韩少侠,秦军难敌。”   韩淮楚闻了项梁一席话,心中怵然。深知他要面对的,是一支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更何况这虎狼之师的统帅,是名震天下的上将军蒙毅。这场自己要遭遇的初战,可谓艰难无比。   项梁对韩淮楚交代完想说的话,便告辞而去。   ※※※   官道上尘土飞扬。   一匹浑身如同黑缎的宝马,奋蹄如飞。马上坐了一人,身长九尺,相貌极为粗犷。马辔上放了一张六尺长的龙纹大弓,马上之人手挽一口长刀,神武如同传说中的天神临凡。   随后两骑也绝尘追来,马上各骑了一女,一人清雅脱尘,一人娇艳绝伦。两个如同瑶池仙境思凡而来的少女,让道旁的人均为之侧目。只一飞鸿间,这两位惊艳的少女就如旋风般疾驰而过,再难一瞥其艳容。   三人正是从大漠而来的项羽项追两兄妹,墨家钜子关门弟子虞芷雅。   自离开大漠后,一路上风餐露宿,晓风渴饮。项羽一行,终于来到了这韩地阳武,墨家总坛所在之地。   项羽这一路上,倒也老实,没敢再去招惹虞芷雅。只是虞芷雅总被他频频投来的炽烈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好说他什么。   倒是项追,总为他这个傻哥哥打圆场,一路上巧笑晏晏,要不然二人之间不知有多难堪。   ※※※   号角一声长鸣,三人一起驻马不前。   项追“咦”了一声,问道:“虞姐姐,你们墨家总坛处,怎会有人吹号?”虞芷雅摇头道:“不知。”   迎面只见一群山民,拖男携女,从驰道走来,人数有数十来众,挽着大包小包,似是要去逃难。   虞芷雅久在此境,认识这批人,下马问道:“各位大叔大婶,你们这是——?”   一山民道:“虞姑娘,不得了啦。你们墨家总坛万载谷,被上将军蒙毅率的大军包围了。明日午时,将要在龙武坡决战。吾等怕战火延及,要赶紧逃难。”   “万载谷被秦军围困了!”虞芷雅闻言吃了一惊。想不到始皇东巡还未至,秦军就先到了。   项羽说道:“虞姑娘,这天下英雄被围,岂不要被秦军困死。”   虞芷雅淡淡一笑,说道:“项公子不用担心。我墨家总坛,有千斤铁闸把关,万夫难进。谷中积粮甚多,就算围个三年五载也是无妨。”   项追奇道:“既如此,为何你墨家要与秦军决战,就拖它个三年五载算了。”   虞芷雅摇头道:“个中缘由我也不知,须找个熟悉的人,问个清楚。”   三人一路前行,遥遥望见一排营帐,绵延座落于山坡之中。   前方几个手执长刃的秦军,正在驱赶人群。见了三人,喝道:“什么人?是墨家反贼招来助阵的么?”   虞芷雅忙道:“哪里的话,军爷,我们是过路的。”   那秦军首领,是一屯长,怪眼一翻,傲然道:“这里被我们大军封了,谁也别想进去出来!”   项羽将眼一瞪,正待发作。那秦军屯长一见,说道:“我看你们定是要去助阵的反贼,兄弟们,给我拿下了!”   虞芷雅赶紧拉住项羽,笑道:“军爷,你看我们像是去助阵的吗?”那屯长见了虞芷雅摄人的笑容,心神一荡,不由说道:“不像。”   这般风姿卓越的旷世美眉,在那秦军屯长眼里,绝不会与反贼划上等号。他却哪里知道,眼前这美眉,就是反贼头目钜子的得意弟子,一个大大的反贼。   三人退了回去。项追问道:“虞姐姐,现下我们怎么办好?”虞芷雅道:“大战在即,当然要尽快混入谷中。”   项羽愣愣问道:“这秦军将山都围了,我们怎能混得进去?”   虞芷雅道:“无妨,用我的喜鹊鹰,咱们飞过去。”   项追眼睛一亮,问道:“喜鹊鹰是何物?”   虞芷雅解释道:“是我墨家祖师爷创下的神器。只是想要飞过秦营,须待夜色降临,方好便宜行事。” 第十五章 天池真人   于是三人寻了个客栈,将马匹托于店家。入夜,悄悄潜入对面山峰,到了峰顶。   那峰上好生大风,吹得呜呜作响,风向所指,正是万载谷方向。天空月明星稀,正好辨认方向。   虞芷雅从怀中取出一个皮囊,掏出金、赤两种颜色的粉末,往皮囊中一洒。纤手握起皮囊那么一抖,眨眼之间,皮囊胀为一只飞鸟,足有桌面大小,飘向空中。虞芷雅足尖一点,率先跨了上去,姿态曼妙如同谪仙。   项追问道:“你这喜鹊鹰倒是有趣,可是不能飞,怎过得秦营?”虞芷雅淡淡一笑:“想要它飞,又有何难。”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面旗帜,迎风一抖,猎猎作响。   项羽诧问道:“你这旗帜又是何物?”虞芷雅答道:“此乃我墨家神器——兜风幡。能利它引来风力。咱们只需控制好方向,就能滑翔到秦营对面了。”   项追问道:“你这喜鹊鹰,一次可载几人?”虞芷雅回答道:“载两个正好,载三人有点勉强,却须坐的人不要乱动。否则摔跌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项追跨了上去,用手揽住虞芷雅的纤腰。项羽坐在最后,抱住项追。   虞芷雅将兜风幡抖起,风借幡力,幡涨风势,喜鹊鹰便缓缓向峰下滑翔而下。   那喜鹊鹰越飞越快,三人袍袖鼓胀,头发均飘洒开来。项追哪里尝过这等御风飞行的滋味,兴奋得叫了起来:“真有趣!”项羽也乐得欲手舞足蹈,却怕脱手坠了下去,想要放声高呼,又怕惊动秦营,身躯不由自主晃动起来。   虞芷雅手舞兜风幡,喝一声:“项公子,快坐稳!”项羽赶紧收摄心神,将项追抱紧。   远山近峦,尽收眼底,林壑松涛,尽在脚下。三人正在体会御风飞行的妙味,享受身临空中带来的乐趣。   空中忽响起一声长唳,其声清幽,高入云霄。   ※※※   一只巨大的白鹤,翱翔而至。头顶红冠,脖项修长,一身羽毛如银般雪白,双翅在空中展开,轻逸飘洒,姿态翩跹。   白鹤之上,跨了一少年,年轻目秀,唇如敷粉,额头上扎着一根束带,穿一袭白衣,神光内敛,犹如仙童。   那少年骑在白鹤之上,左手持长笛,右手挽着一只金圈,足有两个面盆大小。   项羽被那疾冲过来的白鹤吓了一跳,手一松,坠了下去。这一摔下,岂不要摔个粉身碎骨?项追急呼一声:“羽哥哥!”   却见那骑鹤少年将长笛在鹤颈上一点,白鹤一个俯冲,兜了个圈子,绕到项羽身旁,长笛往项羽身上一托,项羽身形便稳了下来。   一道白虹一闪,搭在项羽腰际,却是虞芷雅甩出银枫鞭。她皓腕一抖,将项羽扯了上来。项追手一拉,项羽又跨到了喜鹊鹰上。   少年见项羽无碍,轻轻向虞芷雅点了点头,长笛在鹤颈上一点,白鹤冲天而起。   又是一声高入云霄的长鸣,空中出现另一只白鹤,与刚才那只白鹤体形相仿。鹤上坐了一位道姑,年似三旬左右,粉白黛黑,云髻高耸,仙姿佚貌,煦色韶光。那道姑面目慈和,脸露一丝微笑,犹如神仙中人。   少年所骑之鹤飞临道姑身旁,两鹤便并驾齐驱,直向秦营飞去。   两道白影,在秦营上空一阵盘旋。那道姑轻启朱唇,道一声:“姬风,用万妙清音去唤蛇母妖姬。”   名叫姬风的少年,将长笛凑在唇边,五指流转捏按,吹出一音。   那音轻幽飘远,宛转悠扬,笛弄三声,梅心惊破。项羽三人闻之,仿佛听到天边落叶萧萧而下,见到霭霭白雪如落絮飞舞。又似春回大地,万物萌苏,夏雨过后,寒蝉低鸣。隔世寇仇闻之便化干戈为玉帛,战场敌手闻之便铸剑为犁,携手共欢。   一个袅婷的妇人,瞬时出现在秦营。那妇人身披薄纱,头蒙面,一身丰腴的体态暴露无疑。   妇人望见那仙鹤上的道姑,似乎十分惊慌,倒头便拜:“蛇母拜见赤松子前辈。”   那唤赤松子的道姑看上年龄约在三十岁上下,蛇母妖姬却唤她作前辈,想必是功力深湛,已到返神还虚,驻颜不老的境界。   天池真人赤松子脸色微嗔,沉声道:“蛇母,你怎把那畜生带到秦营中来了。难道是想在战场为秦军助阵?”   蛇母妖姬被她一语道破,不敢作声,垂首不语。   赤松子斥道:“此处腥气冲天,本真人料到必是那条孽畜作怪。你速引那孽畜回到万蛇山。两军交战但凭实力,岂可大违天道,用凶禽获胜。”   蛇母不敢违抗,唯唯道:“听凭真人教诲。”   赤松子脸现峻色,训话道:“你如若再犯,就不是脸上留几条疤痕那么简单了。可记住了?”   蛇母伏身地下,大气也不敢出,说道:“是。”   赤松子拂尘一抖,说道:“姬风,咱们走吧。”   两只白鹤,长唳两声,直冲天际,瞬间消失于云端,俄而不见。   ※※※   那姬风这一声“万妙清音”,早已惊动秦营,熙熙攘攘,从营帐中钻出无数秦军。   待见那白鹤驾临,赤松子飘然出现于空中,峻言训斥蛇母妖姬,而后者不敢辨驳一句。众秦军只以为见到神仙中人,均跟着蛇母妖姬倒头便拜。   独有一人,昂首挺胸,踏着虎步,越众而来。这人身形雄伟,如同山岳峙立,正是那上将军蒙毅。   蒙毅见蛇母妖姬仍匍伏在地,大奇,问道:“仙姬,此道姑是谁?”   蛇母妖姬眼神中露出惊惧之色,颤抖着说道:“上将军可知世外有三仙?”蒙毅摇摇头道:“不知。”蛇母妖姬仰望天空,犹惊惧道:“这刚才来的道姑,便是世外三仙中排名第三的天池真人赤松子。”   蒙毅问道:“仙姬怎这般惧怕她?”蛇母妖姬叹道:“天池真人只须弹出一根手指,便能将我打得灰飞烟灭,怎能不惧?”   蒙毅闻言肃然,骇道:“世上竟有如此高人?”   蛇母妖姬叹了口气:“上将军,看来奴家不能帮你什么忙了。这些时日,多蒙上将军盛情款待。奴家要带小白返回万蛇山了。”   蒙毅劝道:“仙姬也不须急于一时。明日午时,我军要与墨家反贼决战。仙姬观战之后,再走不迟。”蛇母妖姬点点头,说道:“也罢。”   正说话间,秦营上空又见一飞鸟,鸟上坐了两女一男,虞芷雅手挥兜风幡,正御风飞行。   众军士齐呼:“仙人又来了。”倒头欲拜。   蒙毅看得分明,暴喝道:“这哪里是什么仙人!这是墨家的神器——喜鹊鹰。”   蛇母妖姬道:“这几人定是要为钜子助战而来。”蒙毅冷哼一声:“想这么飞过我大营,没那么容易!来人,取我的弓来。”   有军士抬上一五尺长的大弓。蒙毅弯弓搭箭,“嗖”的一声,射出一枝雕翎箭,直刺那空中的喜鹊鹰。   蒙毅这一箭,又疾又狠。那喜鹊鹰本是皮囊充气,幻化而来,身形大如桌面。蒙毅的箭术,本是百步穿杨,眼看雕翎箭便要插入喜鹊鹰,将皮囊射破。   项羽项追为减轻重量,均未携带兵器,无法格挡,顿时不知所措。虞芷雅将兜风幡一卷,一道罡风拂出,将蒙毅射出的箭振偏。   蒙毅冷笑一声,又从箭囊中取出三枝箭,搭于弓上。拉满大弓,手一松,一声梆子作响,射出了三枝利箭。   这三枝箭分上中下三个方位,同时射到。虞芷雅忙不迭舞动兜风幡,卷向来矢。上中两箭,被她用罡风振开,下路的一箭却未能挡住,直插入喜鹊鹰中。   那皮囊中了一剑,开始“嗤嗤”放气,飞翔之姿便控制不住,不住摇晃起来。虞芷雅变色道:“不好!”   只见那喜鹊鹰越飞越低,跌跌撞撞,缓缓向秦营内坠去。虞芷雅急道:“喜鹊鹰已载不住三人,我们中要下去一人。”   那下面就是秦营,任谁下去,那就是秦军砧板上的肉,绝对是有死无生。   项羽立时哈哈一声长笑:“当然是我下去!”   虞芷雅叹了一句:“罢了,咱们三人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咱们就加把劲,听天由命,看能否闯过秦营。项追妹妹,你把那漏气的地方,用手按住了。”项追依言,伸手堵住皮囊破洞之处。   虞芷雅狂挥兜风幡。借那滑翱的余势,喜鹊鹰一阵颠簸,眼看要飘出营外。   蒙毅高喝一声:“追!”秦军将士,向三人坠落之处追来。   那皮囊气漏得厉害,越飞越低。喜鹊鹰堪堪将要落地。项羽一纵身,跳了下来。便有一名营前巡哨,手持长矛,上来阻拦。项羽飞起一腿踢倒那巡哨,劈手抢过长矛,转头道:“虞姑娘,追妹妹,快下来。”   二女纵身下地。虞芷雅道:“快跟我走,咱们去万载谷!”   三人一阵疾跑,径向远方冲去。沿路有少许秦军斥候巡哨想要阻截,刚一近身便被三人打倒。   蒙毅率领士卒,尾随不舍。   如此过了三箭之遥,三人连打带逃,已累得气喘吁吁。   陡听路旁密林中,忽吹响了一阵哨声。一群武士,均着玄色束身服,从密林中涌出,人数约百人。   领头之人,身形鹤立,面如银盘,正是会稽龙翔阁阁主龙在吼。他的身后,立了一人,与龙在吼形貌相似,手提火龙枪,却是龙在吼之子,少阁主龙且。 第十六章 万千波澜   龙在吼高声喊道:“来者何人?”虞芷雅答道:“我乃墨家弟子,你是何人?”龙在吼“哦”了一声,说道:“快请过来。”   龙翔阁弟子,便闪身将项羽三人让过。蒙毅率领一群秦军,正好追了上来。两方剑拔弩张,持械相迎。   蒙毅见有伏兵接应,料想擒项羽等人不住,便驻足高声问道:“来者何人?”龙在吼道:“会稽龙在吼,素仰上将军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幸甚。”   蒙毅神情中颇为不屑,说道:“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龙在吼铁青着脸,沉声道:“闻听上将军乃秦廷第一人也。上将军可敢吃我一掌?”   蒙毅斜睨龙在吼,抛出一句:“放马过来!”   龙在吼跨步上前,伸出左右两掌,左掌逆时针划了个圆,右掌顺时针划了个圈。运足“哼哈二炁”,迫出两股迥异的力道,风诡云谲,击向蒙毅。   蒙毅一见,不屑的神情收起,不敢大意,凝气拍出一掌。   蒙毅这一出手,果然不凡。只听掌风过处,风声呼啸,雷声轰轰。这正是蒙毅的绝技——风雷掌。   “啵”的一声钝响,犹如睛天劈出一个炸雷。龙在吼闷哼一声,退了两步。   蒙毅这一掌,不似钜子莫庄的借力搏力,完全是实打实地硬接,以一掌之力来撼龙在吼的“哼哈二炁”两股劲力。他对了一掌,身形竟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龙在吼赞道:“上将军果然有惊人绝学,龙某领教了。”蒙毅缓缓点头,说道:“能在我风雷掌下只退两步的,天下间已是不多,龙阁主也是不弱。”说话间,再无轻视之意。   龙在吼道声:“撤!”领了龙翔阁门人,便要退下。蒙毅也不去追,说道:“回去告诉钜子老儿,今日午时,本将军在龙武坡恭候。”   ※※※   于是项羽三人和龙在吼父子一起上山,返回万载谷。   虞芷雅记挂着今日的决战,不由问道:“龙阁主,现下我们谷内情况如何?”龙在吼“嘿嘿”一笑:“都准备好了,只等正午与秦军厮杀。”虞芷雅又问:“秦军势大,秦人悍勇,我们江湖豪杰,可有把握取胜?”   龙且接言道:“姑娘放心,韩少侠都已安排妥当了。”虞芷雅奇道:“我们的统帅不是我师傅钜子他老人家么?”龙且摇头道:“哪里。现在谷中各路英雄,都听一人指挥。他便是纵横家鬼谷悬策的高徒——韩信,韩少侠。”   虞芷雅乍闻到“韩信”二字,心中大震。   一年多前在清溪鬼谷,韩信为救虞芷雅身负重伤。虞芷雅为照料他,在草棚内滞留多日,当时每日与他诵读李左车留下的兵书,便觉他谈吐非凡,见识独到,对他颇有好感。   虞芷雅本是弈棋高手,她师傅莫庄与她对弈都要让三子。那日和鬼谷悬策奕下的三劫连环难局被韩信轻易破去,当时只觉不甚服气,便存心想和他对奕一局,较个高下。殊知那韩信下的棋,天马行空,大脱时下弈理窠臼,虞芷雅完全不是敌手。不由对他有了几分敬佩。   不料那棋下完,韩信却表露出倾慕之意。当时虞芷雅尴尬至极。她本是墨家弟子,一心要伸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大害,早就存心要嫁个盖世英雄。那韩信籍籍无名,不过会下几手棋而矣。在虞芷雅心中,未觉有点看他不上,便婉言拒绝。   殊料一年多不见,那韩信做了天下英雄的统帅,要与战无不胜的秦军上将军蒙毅在战场上决一胜负。这消息传来,怎不令虞芷雅芳心中起了万千波澜?   ※※※   说话间,众人已到入谷隘口。虞芷雅“咦”了一声,惊呼道:“我们墨家总坛的千斤铁闸哪去了?”龙且漫不经心答道:“拆了。”   那千斤铁闸是墨家引以为恃的屏障,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虞芷雅此番归来,却见千斤铁闸拆去,不由大奇,问道:“为何把铁闸拆了?”龙且仍漫不经心道:“韩少侠说谷中铁料不够。让拆了铁闸熔作他用。”虞芷雅不由追问道:“若秦军攻进来,如何是好?”龙在吼说道:“韩少侠说今日将要决战,胜了自然不用担心秦军攻进来。”虞芷雅狐疑道:“那韩信就这么有把握么?”   说话间,一人迎了上来,气宇轩昂,正是飞燕门掌门项梁。项梁笑道:“诸位少年英雄,红山一别,咱们又见面了。”   项羽三人赶忙施礼。项梁道:“三位来得正好,我们万载谷正缺像你们这般的高手,正好今日与秦军决一死战。”   虞芷雅禁不住问道:“项掌门,你是将门世家。你说说这拆去千斤铁闸,是何道理?”   项梁淡淡一笑,说道:“韩少侠深通兵法。姑娘不闻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么?拆了这个铁闸,一可以熔为他用,二可以断我们生念,让吾等只有以性命相搏,拼死一战。再说铁闸熔了,还可再铸。”   项羽就在一旁点头,说道:“我虽然不懂兵法,可听起来好象有几分道理。置之死地而后生——好主意!”   项追杏眼睁得老圆,问道:“韩信是谁?他有多大年纪?”虞芷雅微微一笑,答道:“韩信与你哥哥年纪相仿。”项追白了项羽一眼,说道:“人家与你年纪差不多,就这么有出息了。你看你,还是傻小子一个。”   项羽豪气陡生,壮声道:“我就那么差劲么?单于哥哥要封你哥哥做他们匈奴的王爷呢。待我向项掌门学了兵法,我也可以统帅大军,不比他韩信差。”   项追吐一吐舌头,作调皮状道:“算我说错了行吗,对了,项掌门,我哥哥改名了。他现在不叫项宝儿,叫项羽。”   项梁点头道:“项羽!这名字改得有气派。威风,大气。”   项追眼珠一转,忽道:“项掌门,咱们都姓一个项字,我们兄妹,就认你作叔叔吧,羽哥哥,你说好不好?”   项羽一心想向项梁学兵法,平日里又最听他妹妹的话,自是愿意,连忙道好。   项梁略一沉吟,捻了捻颔下胡须,点头道:“也好,以后你们就是我项梁的侄儿侄女。老夫就叫你们羽儿,追儿吧。”   自此那项羽摇身一变,成为楚国名将项燕之孙。   (笔者按:《项羽本纪》中未载项羽的生父是谁,而后世根据一本不辨真伪的项氏家谱,就臆断项羽是项燕长子项超之子。其实那关于项超生平事迹史书中未提半句,只是在《项氏宗谱》中才能见到这项超二字。)   ※※※   虞芷雅便入了山谷。只见谷中各路英雄均秣马厉兵,排演阵法,均未入睡。熊熊火把,照得山谷内一片通亮。群雄均士气高涨,只待天明出谷,和秦军决战。   她便到了师傅钜子棚内交纳钜子令。莫庄接到钜子令,大喜。项少龙之名,莫庄素有耳闻,却不知所踪。想不到关门弟子虞芷雅去东胡传檄飞燕门,竟有这意外的收获。   于是便让虞芷雅去请项氏兄妹。项羽兄妹到了钜子棚内,钜子寒暄几句,表示谢意,不提。   三人出了莫庄居处,项追忽道:“羽哥哥,咱们去瞧瞧那韩信,怎么样?”项羽调笑道:“追妹妹,你可是动了芳心,想去看那韩信长得帅不帅吗?”项追一跺脚,捏起项羽的耳朵,耍娇道:“羽哥哥,你敢取笑我,我不依。”项羽忙陪礼不迭。   项追扭头对虞芷雅道:“虞姐姐,我们去看看那韩信,如何?”虞芷雅拗不过项追,她一年多不见韩信,也想看看昔日的救命恩人,便答道:“好”。   于是三人一同去找韩信。虞芷雅对山谷地势甚熟,只问了一下墨家弟子,便知纵横家弟子所居方位。由她领路,来到韩信居住的棚屋外。   透窗望去,只见烛光摇曳之下,一人伏案而眠,却看不清面容。那案桌上摆了一堆小石,旗帜,想是韩信以之推演阵法之用。   项追见不到这统率义军的韩少侠模样,心中好生失望,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虞姐姐,咱们回去吧。”   伏案而眠的韩淮楚忽抬起头,露出一张风姿俊雅的脸孔。韩淮楚向窗外一眺,问道:“何方朋友光临?”   他用胎息之法修炼道家无上内功先天真炁,在睡眠中仍警觉得很。听到窗外有动静,便发声询问。   虞芷雅轻移莲步,走到大门,迈了进去,道一声:“韩公子,别来可好?”   韩淮楚抬眼望到虞芷雅回风舞雪般的旷世姿容,又惊又喜,身躯一振,人仿佛痴了。   多少次,在韩淮楚的心头,浮现的便是眼前这佳人的身影。多少次,他念念不忘的,便是这才华横溢而又有出尘风姿的虞芷雅。   他到了山庄,每日操练阵法,却不得一见虞芷雅。想向墨家弟子问询心中的伊人讯息,却一直羞于出口。   今日大战在及,生死未卜。他原来想,不知还有没有机缘再次碰到虞芷雅。   刚用小石排演了一套阵法,韩淮楚萌生倦意,便伏案而眠。不料就在此时,心中的伊人,竟翩然来到自己屋内。 第十七章 秦军战阵   韩淮楚凝视着虞芷雅,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从他那充满柔情倾慕的眼神,虞芷雅已读懂了他心中想诉的话,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一时二人互相凝望,良久不发一语。   项羽接着进来,便看到温文俊雅的韩信。见他那奕奕生辉,充满睿智的一双星目只盯在虞芷雅一身,项羽不免有点怒火中烧。   “这个韩信,以为能统率几个武林草莽,就想动虞芷雅的心思么?”   而虞芷雅也将妙目凝睇着韩信,似乎充满柔情,更让项羽心中老大不是滋味。他暗下决定,一定要做个盖世英雄,搏得佳人的垂青。把她那柔情似水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   项追姑娘却是另一番心思。她眼巴巴地要来瞧瞧统率群雄抗击秦军的年轻英雄长得是什么模样。看是看到了,可那风姿俊雅的韩信,人家压根就没注意到她,只盯着美如谪仙的虞姐姐。   项追也没什么顾忌,“喂”了一声,俏脸含嗔问道:“你这小子,怎这么盯着我的虞姐姐?”   韩淮楚闻言一楞,侧眼便看到娇美如花的项追。   项追之美,不同于虞芷雅的飘逸出尘,而是另一股飒爽英姿,娇憨可人。   项追的绝伦美艳,便在韩淮楚心头引起了强烈震憾。   试想若非项追有如此魅力,怎会倾倒那匈奴太子昆脱,和东胡国君乌力犍,一见面便动了邪念。   在感情上韩淮楚并不是那种花心之人。若说那张良与他有合体之缘,但她一心只想扮个男儿报国破家亡之仇。韩淮楚自知与她无法结合在一起,也就将她当成一个红颜知己而已。在内心中,他只倾慕着一人——虞芷雅。项追虽美,也只能给他一点震撼,并不能在心中引起波澜。   韩淮楚收摄心神,问道:“这位姑娘是——”   虞芷雅介绍道:“这是项追姑娘。”又一指在一旁满脸郁闷的项羽,说道:“这是项追姑娘兄长,项羽项公子。”   韩淮楚一闻“项羽”二字,不由身躯一振。蓦地脑中现出千百个念头。   “项羽!这就是那个名传后世的西楚霸王项羽,那个在垓下被围吟诵‘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的项羽。现在项羽和虞姬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这一对英雄美人,因夙世的姻缘,终于走到一起来了。”   “霸王虞姬的故事已经刻在史书上,纵自己如何努力,又怎能抗拒这夙世的姻缘?”韩淮楚心中不由叹息。   韩淮楚若非“穿人”,此时还会无所顾虑地和项羽一争,搏得虞芷雅的芳心。可惜他从两千多年以后而来,早已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由萌生放弃之念。   “失敬!”韩淮楚正色道。   项追挥起粉拳,砸在韩淮楚肩上,劈面就问:“小子,你有何能,能统领天下豪杰?”   这娇艳如花的项追姑娘,竟是这么一个蛮横的主,一见面就吃了美眉一拳。韩淮楚不由苦笑道:“韩某蒙钜子抬爱,众英雄推举,虽自知无德无能,只好勉为其难。”   项追板起俏脸,说道:“让本姑娘试试,你武功如何,有没有这个能耐?”   韩淮楚不欲和项追发生争执,陪个笑脸,说道:“当然是姑娘更有能耐。”   项追就道:“既如此,你那天下英雄的统帅,就让我来做吧。”   “这个美眉怎么这么辣。”韩淮楚便笑道:“韩某这统领,可不是靠武功得来的。”   项追仍不依不饶,说道:“武功不高,怎能做得天下英雄的统帅?”   正说话间,屋外一声大笑,走进一人,正是气宇轩昂的项梁。项梁笑呵呵道:“谁不服韩少侠啊?老夫就服他。追儿,别再胡闹了。”   那项追姑娘与韩淮楚胡搅蛮缠,不过是想试一试这年轻统帅的武功如何。此时见刚认的叔叔项梁出来劝阻,便不好再作声。咬一咬编贝,说道:“今天就算了,看你到午间,有没有真本事胜过那蒙毅。”   项梁转头对韩淮楚道:“韩少侠,诸事均已准备妥当了。”   韩淮楚点点头道:“好。传令埋锅做饭,大家吃饱了,好有气力杀敌。”   ※※※   空阔的天际一头,高悬着一轮骄阳,迸射着耀眼的金光。天际的另一头,滚滚的乌云袭来,时化为奔腾的野马,时化为飞舞的天龙,变幻不休,令人心中平生一股窒息。   滚滚的乌云下,一陇枯黄如缎的长坡,曲曲折折。坡地周围,群峰耸峙。坡地之上,怪石突兀,蓬断草枯。   数只黑褐色的大雕,盘旋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啾叫。罡风过处,长坡上呜呜之声,绕耳不绝。   “咚!咚!咚!”   缓慢而有力的战鼓,有节奏地一声声敲响。一队队身着玄色甲胃的秦军,从前后中翼各营中走出,迈着整齐的步伐,如一条条长蛇,注入决战之地——龙武坡。   大纛开道,战车驱驰。轻兵重甲,科头奋击,各分其类,丝毫不乱。   杀气腾腾的秦军,此时动用了七千余人,声势浩大,军容鼎盛,到了龙武坡,布下一阵。   蒙毅带兵多年,对于战阵的运用很有心得。他布下的战阵,将秦弩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战国时期,山东六国莫不畏惧秦弩长弩。这秦弩不是用手拉开的,而是采用足蹬,必须借助全身的力气才能上满弦,其射程可长达三百米。   三百米是其它国家军队射程的两倍,这是个什么概念!就是说,他国的部队,还不到近身,就会大批大批地被射杀。战未开始打,便会损员严重。   也不知是谁为秦军设计了三棱型箭头。射中目标后,棱的锋刃处就会形成一道切割力,箭头足能穿透敌帅的铠甲!长平之战,赵军的统帅年轻的赵括,便丧命在这利箭之下。   秦阵前后两翼均布有弩兵,面朝外,足以抵御任何来犯的袭击。依靠这种战阵,蒙毅作战多年,无一败绩,遂有战无不胜之称。   弩军在前,均身着轻装,囊中负满了箭,排成横队。随后便是五十辆驷马战车,与手执戈、矛、戟、锬等长兵器的步兵混编成四个纵队。长刃军士用来保护战车不被敌军轻锐袭毁,簇拥在各个战车的周围。每辆战车上,乘有三员,一人用来驱弛,二人用来厮杀,均是骁勇善战之人。   这便是《孙子兵法》中说的“不中不盖,架四马,乘三人,最宜驰聚攻击”的轻车!   战车之后,便是主力步兵。前后步兵,排成几波厚实的横队,手持盾牌,短刃,形成一个防御阵。这几波横队中,每波均有间距。纵一波被冲垮,也不致拖累到全军。后方步军,排成数行纵队。这是突击的阵势,带队之人均是伍佰主以上的剽悍强横之辈。   步兵之后,便是数队骑兵。这些秦军军中的骄子,早已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只要上将军蒙毅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如猛虎出谷,给敌手以致命的摧毁。   因在山林作战,骑兵施展不开,蒙毅此次会战,并未带出多少骑兵,大部分骑兵留在大营留守。   秦军阵式两翼,扇形布防了一排盾手,以防敌手从这一面发起冲击。   而在骑兵之后,便是数纵步兵。既可在骑兵冲击之后,给敌手以再一次的打击,又可防敌手从背面偷袭。   虽然面对的是处于山坡高处的敌人,蒙毅仍在阵尾布下一层防守,用兵不可谓不谨慎。   ※※※   而战场的另一边,由墨家弟子为主力,集合天下英雄的反秦义军,正从羊肠一线的山径下鱼贯而下,蜿蜒如同一条长蛇。   这批人的着装,和旗帜鲜亮,战服清一色作玄色的秦军比起来,便判若云泥。除了墨家弟子穿褐衣外,其余各门各派,五花八门穿什么的都有。   秦军战服上的统一,能在战场上起到威慑之效。乌压压一片,往往敌军未战而先怯。   义军虽着装各异,但这批人的战斗力却不容小视。江湖中各路英雄好汉威集于此,这些人武功高强,单兵作战的能力是秦军无法望其项背的。   但这场决战,不是比拼武功,而是千军万马的厮杀,是阵式与战术的较量。   ※※※   蒙毅策马立于阵前,全身披挂,腰插鱼肠断魂剑,手提天龙破城戟,漆黑的长发随风飘扬,身形伟岸如山,看去好似魔君莅临。   他的身旁,簇拥着一群悍将,形貌各异,均重盔重甲,杀气腾腾。只欲冲上阵去,将反贼碾个粉碎!   令人惊异的是,蒙毅的身旁,还立有一个女流,脸罩薄纱,身披轻丝,一身胴体显山露水,那样子仿佛不是来战场厮杀,倒像是来温泉沐浴的。   此人便是蛇母妖姬,秦营中唯一能出入自如的妇人。   交战之前,蒙毅正在习惯性地观察着对手的阵势。此刻从对方布下的阵势中,他却看不到一点可称道之处。那反秦的义军,只按门派分列,执了几杆各门派的大旗,排成几个方阵,拥在一起,没有纵深,也没有翼护。在蒙毅这种大行家眼里,不值一哂。   那蒙毅身旁章邯不屑道:“钜子老儿,到底不通兵事。这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上将军,你是不是太高看了敌手?”   矮小的董翳“嘿嘿”笑道:“上将军只要给末将一队弩手,一队轻骑,我就可将贼军阵势冲得稀烂。”   蒙毅深以为然,微微颔首。   章邯忽一指山径上鱼贯而下的义军,“咦”了一声,说道:“那是什么?” 第十八章 退敌两箭   只见羊肠一线的山径上,推下来一排木箱。那木箱十分怪异,每口箱子前方钉有一张又厚又宽的木板。而那木箱之所以能推,只因箱底安了两只木轮。每口木箱后有两根扶手,由两名义军手握扶手方能推得动。   章邯问道:“上将军,那帮反贼推这么重的木箱下来,有什么用场?”蒙毅摇摇头道:“我如何能知。”   只见又有一群身着玄色束身服的豪杰从山径中走下,汇入战阵。手中提的兵器,均长过一丈,形如弯月。这批人有百人之众,领头的便是龙翔阁阁主龙在吼。   “这些人拿的兵器是什么?怎么不识?”蒙毅身旁众将看了那怪兵器,纷纷议论起来。   蒙毅忽想起一人,心中不由一愣。   那人他不敢在正式场合中提及,在私底上,和两位哥哥曾偶尔念及。他的兵器,就像龙翔阁弟子现下手中所握,名唤刀。   虽然有关项少龙的史料,均被当今圣上销毁,他的行踪已无人知晓。但在蒙武、蒙恬、蒙毅的心中,却藏有深深的怀念。   此时见到百余名龙翔阁的弟子手持长刀,蒙毅那尘封已久的记忆,又霍然开启。   “这帮反贼中,居然有人如项太傅一般,会制刀。还制了一百余柄!”蒙毅心中之震惊,难以言表。   不容他细想,反秦义军中又走下一列人,均衣衫褴褛。手中持的兵刃更加怪异,均长九尺有余,看似枪,但枪头下部有侧向突出的倒钩,钩尖内曲。领这帮义军的,便是丐帮帮主吕臣。   秦末年间,繁重的徭役赋税让广大百姓不堪甚负。哀鸿遍野,百姓流离失所,乞食者众,便有丐帮应运而生。他们的首领乃是吕臣,他便是第一个丐帮帮主。   到汉高祖即位,天下大定。刘邦死后,虽然吕后专权,却能令百姓安居乐业。再传至文景二帝,更是太平盛世,国富民安。可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丐帮自然而然便告消亡。直至西汉末年,外戚王莽篡位自立,政治黑暗,苛捐杂税徭役峻法将百姓逼得无以为生,又加上水旱蝗灾,便又有丐帮应运而生,致有丐帮帮主王匡发动的绿林大起义。   丐帮手持的兵器,乃是韩淮楚精心设计,墨家弟子连夜赶工铸出的钩镰枪。   韩淮楚为对付秦军的铁骑,创出了这种形状古怪的兵器。传至宋代,钩镰枪的使用慢慢发展到了顶锋,共有双钩枪、单钩枪,环子枪三类。有梁山泊的义军,用钩镰枪大破宋军呼延灼的连环马阵。到了南宋年间,民族英雄岳飞在宋金郾城大战中,又用钩镰枪破了金国王子兀术的拐子马阵,致使钩镰枪名扬天下。   ※※※   反秦义军列阵已毕。一声炮响,蒙毅策马走出战阵,高呼:“请钜子莫庄上前答话。”   莫庄穿着麻鞋,徒步走出,昂头凝视着状如魔君的秦国上将军蒙毅。   蒙毅垂首说道:“钜子,你乃一派宗师,为何要反?若能降我大秦,蒙毅必奏明主上,奉你墨家独尊。”   是时,始皇焚书坑儒的消息还未传来,儒、墨、道、法之争,仍斗得激烈而难分难解。蒙毅以独尊墨家为饵,来诱莫庄降秦。   莫庄闻言哈哈大笑道:“我墨家宗旨,便是除天下之大害,若降了你秦朝,愧称钜子。”   蒙毅手握天龙破城戟,指向莫庄,厉声道:“你这老儿,看来是一心要反我秦廷的了。”莫庄慨然道:“反你秦廷,只为救万民于水火。大义所在,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蒙毅点了点头,说道:“好!你且速归阵去。本帅今日,就和你在此决战,定要剿尽尔等反贼,荡平万载谷!”   莫庄摇头道:“上将军错矣。今日和你决战的,不是老朽,而是另有其人。”   蒙毅奇道:“另有其人!那是谁?”   莫庄反身招手,呼道:“韩少侠,请上前与上将军答话。”   韩淮楚顶盔贯甲,罩袍束带,跨着大马意气风发驶出战阵。正是马中骄子,人中龙凤。   想不到今日与自己这秦国上将军对阵的,竟是前日送战书的韩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蒙毅大出意外。他的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小子,你敢与我对阵?”蒙毅问道。   “有何不敢?”韩淮楚昂首道:   蒙毅仰天长笑,嗤笑道:“你们这帮乌合之众,竟然派个无名之徒与我对阵,我蒙毅纵能得胜,也胜得无任何光彩。”   韩淮楚高声道:“上将军休要瞧不起人。胜负之数,战场上自有分晓。多说无益。”   蒙毅斜睨着韩淮楚,挥了挥手:“小子,你且退回阵去,准备受死吧。”   韩淮楚却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上将军,今日我军处于上坡,占尽地利。我韩信不占你这个便宜。你且退后两箭,容你我在平坡处重新列阵,再斗个输赢。”   蒙毅闻言讶然。   ※※※   龙武坡本是一陇坡地,处于秦军大营与万载谷之间。今日两军列阵,自然是秦军处于下坡。这地利的优势,义军是占尽了。   而韩信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子,竟连这点便宜也不愿占,要改到平原重新列阵。是不是疯了,傻了?还是狂妄到了极点?   春秋时期,诸侯之间战斗较重军礼,要合乎“礼”、“仁”之类原则。当时兵书《司马法》便提倡“以仁为本,以义治之。”后来宋楚泓水之战,迂腐的宋襄公墨守成规,信奉“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不以阻隘,不鼓不成列。”之类近似白痴般的教条,致有泓水大败。之后诸侯之间,再也无人理睬那军礼,战场上尔虞我诈,出奇诡异之术层出不穷。到兵圣孙武提出“兵以诈立”,而后孙膑庞涓斗智,更将诡诈之术发挥到了极致。   而今那小子韩信,竟大言不惭,要不占地利的便宜,蒙毅只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他甚至想给韩信取个绰号,叫“宋襄公第二”。   随即蒙毅迸出一阵哈哈大笑:“小子,你这是自己找死,可别怨我蒙毅。”   蒙毅是将军之人,深知战场搏杀不能意气用事。虽然韩淮楚的狂妄叫他心中不那么舒坦,可这到手的便宜,他还是不想让它错过。   韩淮楚抛下一句:“战场上见。”与钜子莫庄,转头归返阵中。   那蒙毅便归阵,传令下去,大军退后两箭,重新布阵。   秦军后退也极有章法。先是阵尾弩军步兵退,布好阵后再是骑兵退,随后便是步兵战车退,而那前排与左右两翼的弩兵,却至始纹丝不动。直到主力大军退妥布完阵式,弩兵方退。   韩淮楚一直观察秦军如何退后,想找出蒙毅阵法的破绽。此时一见,心中暗赞,“蒙毅果然善战,秦军果然训练有素。这退后之道,便显出秦军强大的战斗实力。”   战场之数,胜败乃兵家常事,有时僵持不能得胜,便须撤兵。最怕敌军在撤兵而阵形转换的空档,发起致命的冲击。为将之道,必要掌握退兵的节奏,控制好阵形。   韩淮楚待秦军列阵毕,拔剑指天,高呼道:“诸君,今日一战,胜则有生,败则必死。吾等与那秦贼,要以命相搏,切不可畏畏缩缩,贪生怕死。”   千斤铁闸已被毁去,今日如若战败,众人均知将会遭遇什么局面。不由群愤激昂,均振臂高呼:“吾等定要誓死相搏!”   韩淮楚继续煽情:“秦廷苛酷,秦法峻严,秦乃天下之大害也。始皇帝残暴寡仁,横征暴敛,令生民涂炭,哀鸿遍野。六国宗庙尔今安在?尽毁此獠之手。满手腥风,尽沾吾志士热血。独夫不除,难解吾等心头之恨。圣剑门的英雄,正被秦贼围困,朝不保夕。秦军上将军蒙毅,将吾等围于山谷,欲尽歼于此。只有打败蒙毅,吾辈才能冲出重围,救下圣剑门的兄弟。才能在始皇东巡途中,击杀这嗜血的独夫。诸君,请随我韩信,列阵一战!”   一席话,说得群雄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于是义军各路英雄,又向前推进,在平坡处,重新列了一阵。   蒙毅举手搭眉,再看义军的战阵,已不是刚才那乱哄哄的局面,而是摆成了一个如“X”的形状。   阵的前方,布有一簇簇木箱,共分四个横排。在那厚实的长木扳后,掩下一排排盾手。   木箱之后,便是一雁形大阵。中路乃是丐帮弟子,手持钩镰枪;两翼便是龙翔阁弟子与墨家弟子,手提长刀、短刃,虎视眈眈。   雁阵之后,分左右两军,排成两个横向队列,由辽东飞燕门与胶东鲨鱼帮各守一方。   随后是两道纵形翼护,斜插而前形成合围。左翼由墨家子弟担纲,右翼由五虎断魂枪豪杰负责。这两道翼护,担任着保护统帅安全的重任。   一杆大旗上,绣了一个斗大的“墨”字,掌旗之人,乃是英武非凡的龙翔阁少阁主龙且。旗的右方,摆了一面大鼓,锣鼓手立于鼓旁。   之后便是义军统帅韩淮楚,墨家钜子莫庄等各派首脑。张良、蒯通等谋士侍立于韩淮楚身侧,威如天神的项羽手提一杆长枪,圆瞪双目,杀气腾腾,准备随时冲上,给来犯之敌一记重刺。   主帅之后,又有纵横两道翼护,由各路江湖杂帮小派豪杰渗混组成。   压在阵尾的竟是一排弓箭手。韩淮楚布的这个阵,与蒙毅截然相反,弩手竟在身后。   这种阵式看去虽怪异,却也能称井然有序,身经百战的蒙毅却从未见过。其实这阵并不怪异,名为冲轭阵,后世网络游戏中经常见到。韩淮楚在鬼谷学艺时,便将那游戏中的阵法借鉴过来,根据实战需要改进,是山地防守的阵势。这一次与秦军交战布下这冲轭阵,在战争史上是第一次出现。   “韩信刚才布的乱哄哄的阵式只是假象。他的真正目的是让自己退后两箭之地,在平坡布这个怪阵。”蒙毅瞬时回过味来。   他隐隐觉得,这其中必有阴谋。至于是什么阴谋,蒙毅却猜不出来。   就有手下大将章邯趋前,问道:“上将军,可以一战了么?”蒙毅一阵犹豫,沉吟不答。   凭着军人的直觉,他感到那名不见经传的韩信并不简单。单看他那从容的神态,轻松的表情,蒙毅便感到今日可能要遇上一个此生最难缠的敌手。   他一生身经百战,从未轻视过敌手。今日刚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轻敌。   虽然秦军的人数,是义军的五倍,占尽了优势。武器的精良,也不是临时混编成军的江湖豪杰所能比的。但义军武功高强之辈不乏其人。这种单兵作战的冲击力,不是普通的秦卒所能抵敌的。   章邯见他犹豫,催促道:“上将军,已到午时了,还不战么?”   “擂鼓!”蒙毅手一挥,缓缓砸下。 第十九章 激战龙武   “咚咚咚”战鼓敲响,血战拉开了序幕。   秦军前排长于射击的弩军,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向前迈进。踏开长弩,箭矢如雨点一般,铺天盖地向义军阵地扎去。数十乘驷马战车紧随其后。   这是秦军攻击的一贯套路:弩军先上,战车在后。先射敌一半,再用战车辗碎敌阵!   而义军那望去形貌古怪的木箱,忽然连在一起,结成四道屏障。厚实的木板,将整个阵营掩护其中。   “哚哚哚哚”,只听到雨点般的箭矢钉在木板之声。有那少许漏网的箭,被武功高强的江湖豪杰用兵器格挡开,并未有多少收效。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秦军弩手已越来越近,已可清晰看到头盔下的面容。   距离越近,秦军的弩箭势道越足。便有箭从下穿过木板,射到义军腿足。还有箭从上弧形坠下,纷纷落到阵中众人的身上。   看着同门兄弟纷纷中箭伤亡,义军中那些江湖草莽有人按捺不住,提起兵器便就跳出阵去杀敌。   两军交战先“互射阵脚”,秦军强弩厉害,这一轮挨打是难免的。韩淮楚见状一声呐喊:“且稳住!”便有那帮人的师长将跃跃欲试之人扯住。   眼看那秦军弩手已到八十步远,韩淮楚手一挥,喊声:“放箭!”   义军后排弩手便张弓搭箭。一排箭雨,从韩淮楚摆的冲轭阵后方朝天射出,作抛物线状纷纷落入秦军弩手身上。   在这种射程内,秦军长弩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义军前排的木板,却相当程度地抵挡了大部分的来矢。而秦军却未有如此防备,冲上来的弩手们纷纷中箭仆地。   随后便是一场箭与箭的散射对决。空中“嗖嗖”之声,中箭哀嚎惨叫之声,遍布整个龙武坡。   秦军箭手,已逼近到五十步远!   义军阵中,终于响起了进攻的战鼓声,“咚咚咚”,沉稳而有力。   “杀啊!杀啊!”,随着一阵震天的呐喊,从那四排木箱背后,跳出龙在吼率领的龙翔阁弟子,与虞子期率领的墨侠者,人数有二百余众,如矫龙出海,向着秦军冲杀过去。   龙翔阁弟子舞动长刀拨开迎面射来的利箭,几个腾跃便到了秦军身旁,以排山倒海之势,砍向手持长弩的秦军。跟在后面的,就是手挥短刃的墨家弟子。   江湖中人个个武功高强,皆能以一挡十,秦军寻常士卒如何能敌?这短兵相接,战场形势立即突变。只见那龙在吼一柄长刀舞得如烂银也似,虞子期两枝短戈上下翻飞,将一干秦军如切菜瓜般砍杀。   此时那长刀的威力,便显露出来。大刀又重又猛,舞起来大开大阖,在短兵相接时占有极大的优势。   车辚辚,马啾啾,一乘乘驷马战车从秦军弩兵后鱼贯驶出。每乘战车之上,均有两名骁勇的秦将,手持长戈之类的兵器。那战车驶得飞快,秦军弩兵纷纷后撤,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那些战车如同出镗的炮弹,向义军阵中疾冲而去。车轮之下来不及闪避的,不是被车轮碾死,就是被车轴两端尖刺削死。车上秦将居高临下,手舞长刃,见人便搠。一时义军纷纷仆倒,乱作一团。   韩淮楚早有准备,将令旗一挥。埋伏在木箱后的丐帮弟子,在帮主吕臣的率领下,以地躺身法滚出,手挥钩镰枪,便去斫那马蹄。   钩镰枪如灵蛇出洞,挟风带火,只要沾到那马蹄,便人仰马翻。驷马战车,由四匹战马驱动。一马倒地,另外三匹马便缠住,不能前进,也被拖累仆倒在地。前面马倒下,后面马来不及收势,又撞倒在地。义军阵前,顿时陷落了一堆战车,仿佛被推倒了骨牌。   龙在吼与虞子期,便调转枪头,来战那批秦将,和吕臣布成合围之势。秦将本来居高临下处于优势,此时却陷身倒地的战车,很多秦将还来不及从战车中钻出,便作了刀下之鬼。   看着这一幕,蒙毅的心中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以往秦军从强弩与战车冲击山东六国的敌阵是无往不利,这一次老套路居然失利,身经百战的他从来没碰到过这种局面。   大战才刚刚开始,一时失利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忽然远处传来一片呐喊,人喧马嘶,却是发自秦军大营。   一哨兵飞马驰来,急呼道:“大将军,有贼兵袭我大营!”   蒙毅倒是镇定,问道:“是何路人马来袭?”耳哨报道:“是三晋盟盟主张耳,伙同陈余,率领韩、魏两境盟下反贼来袭。”蒙毅又问:“对方有多少人马?”耳哨答道:“有五百余人。”   蒙毅微微一笑:“区区五百来人,何足道哉!少上造苏角将军已调回大营留守,何俱他三晋盟!”   蒙毅在秦军大营中,留有二千余人,大半均是精锐骑兵,那手下爱将苏角更是智勇双全之辈。对于三晋盟的袭扰,蒙毅并不放在心上。他关注的,仍是眼前的战局。   蒙毅将令旗一摇,秦军中又击起了战鼓。蒙毅环顾四周,问道:“哪位将军愿去杀敌?”   章邯策马上前,请缨道:“末将愿往!”蒙毅道声:“好!你领三千轻兵,上阵厮杀。”   崤山三义一向都是共同进退。那董翳、司马欣见大哥请缨,哪甘落后,也要一同前往。蒙毅一并准了。   于是三支秦军轻兵,各持盾牌,利刃,由章邯、董翳、司马欣各率一队,飞快涌出秦阵,如三条长龙,直注入战场。   只见那章邯先不正面厮杀,却径直绕到垓下侧翼,兜了个圈,和董翳、司马欣瞬间形成合围之势,将仍在奋勇厮杀的双方将士围了起来。   穿插分割包围歼灭皆是战场上常用的战术。章邯很漂亮地玩出这一手“包围”,接下来就是歼灭。   对付包围的战术就是反包围。随着韩淮楚一声令下,一阵战鼓作响,义军中又冲出两路人马,便是飞燕门和鲨鱼帮两路豪强。项梁、宋义、项缠与项庄项佗,还有那游击队长彭越,排成一个韩淮楚演练的锥形阵,便向章邯的合围劈去,很快将包围圈劈出一道豁口。   龙在吼虞子期和吕臣便从那豁口边战边退,在飞燕门和鲨鱼帮的掩护下,顺利撤到了阵地前沿。   接下来便是一场遭遇战。崤山三义依仗人多,义军众豪杰靠着武艺高强,双方展开了血拼。就见那战场上刀光剑影,喊声震天,尸骨纵横,流血漂橹。   天空中一团乌云黑压压地按了下来,令人心头平生一股压抑。战场上的血腥气味早引来了天空中的大雕,从四面八方飞来,越集越多,张牙舞爪盘旋在空中。只等战事一停,就扑到尸骨堆中饱餐一顿。   “是时候了!”韩淮楚心想。   他将令旗一摇。一群墨家弟子,吹起了唿哨。   哨音一响,从山坡密林处涌出五十名骑士,所骑的马匹均用布条系住马嘴,将马身涂得如迷彩一般。   领头之人状硕无匹,袒露双臂,手挥两柄大铁锤,正是那大力士荆力,转瞬便冲到义军阵前。   义军伏在木箱背后的盾手,合力推倒那钉在木箱上挡箭的厚木板。木箱上装有接头,马身上安有环箍。盾手们迅速将接头搭上马身上的环箍,那些马匹拉起木箱便跑。   盾手纷纷跳上木箱,像变魔术一般,转眼这批木箱就变作一批飞快的战车。马上的骑士用剑插向马腹,战马吃痛,如离弦之箭,一起冲向那秦军大阵。   这批战马,是韩淮楚所能搜罗到的万载谷中的所有马匹。均高大骏伟,筋腱壮实。他令人将马涂如杂草,用布条扎住马嘴不让嘶鸣,悄悄牵入密林,便是为了今日这一场大战。   韩淮楚手举长剑,高喊道:“杀!”群豪再也按捺不住,如猛虎出岫,一起随那批战马,掩杀出去。   “想不到那韩信让自己在平坡处布阵,是为了这出突袭!”蒙毅一见大惊。   马处平坡,比在坡地更能恣意驰骋,发挥战斗力。众马奋蹄,眨眼之间,已过了两箭之地,来到了秦军阵前!   那排蒙毅布下的盾手,只是为了防止弓箭,哪里挡得住这批近似抓狂的烈马?见机快的赶紧回撤,来不及的便被烈马踏为肉泥。盾手后面的步兵,被那前排的盾手践踏,已不成阵形,只有赶紧调头,向后疾跑。   蒙毅只后悔今日没带出多少骑兵来。早知要在平坡作战,就不会如今日这般,将主力骑兵留在大营。此时此刻,阵势已被冲乱,想要扭转败局,已无力回天。   形势已不容他多想。那战马拉来的木箱战车上跳下的,个个是武功高强的猛汉,如虎落羊群,见人便砍,气势如虹,勇不可挡!   那些坠于秦军阵尾的骑兵倒是想要上前迎敌,却被自家阵中溃败下来的秦军阻住,无法驰骋。   一队队的江湖豪杰,突了上来,汇入阵中,追着那败逃的秦军,一路砍杀,形如饿虎扑入羊群。   蒙毅深知战场上胜负只凭一股气势。如今气势已馁,败局已经铸成,纵有五倍于敌的虎狼之师,也无济于事。   他暗自叹息一声,道一声:“撤!”执旗手闻之,掉转马头,便往大营逃走。秦军见旗帜已退,再无战心,万千人一起逃命。   韩淮楚领着江湖豪杰,乘胜追去,直欲扩大战果。这一路追杀,只杀得秦军丢盔弃甲,狼奔豕突。那些江湖好汉,从未如此酣畅淋漓地痛杀过秦军,均精神抖擞,个个如煞星临凡。   这一战,秦军死伤无数,十停人马,至少折了四停。众人皆知,能获得如此胜果,全靠那韩信的指挥。若非是他,面对强大的秦军,这一战胜负尚且难料。   韩淮楚的帅才,今乃至今日方始初露峥嵘。   ※※※   正在群雄追亡逐北,痛宰敌手之时。战场之外,秦军大营内,忽飘来一股腥气。   一条如千年古树般粗的大蛇,浑身雪白,蜿蜒游至!   那大蛇赤目如电,红舌如簧,头作三角,狰狞可怖。其长度足有五十米来长,游动快捷,胜过离弦之箭。身形过处,坡地上的枯草均被压扁。   一队溃倒下来的秦军,来不及躲闪撞到大蛇,被那大蛇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便吞进肚内。   “仙姬,你怎把这孽畜放了出来!”蒙毅见状疾呼道。   “奴家实不知道,小白怎会不听我召唤,自己跑来了。”蛇母妖姬也惊惶道。 第二十章 大蛇逞威   蒙毅道:“我本欲请仙姬放出那孽畜助我杀贼,这孽畜却不分敌我,见人便吞,怎生是好?”蛇母妖姬道:“待奴家施法,收回小白便是。”   只见蛇母妖姬手骈胸前,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   蛇母妖姬来自苗缰万蛇门。这条长虫幼时并未有这般长大,为万蛇门前代掌门捕获,下了盅咒。后经历代万蛇门掌门喂以生畜饲养,方长到如今这般模样。万蛇门盅咒代代相传,直传到今日蛇母妖姬手中。   蛇母妖姬初任掌门之时,意气风发,自以为能依仗大蛇之悍,纵横江湖。听到世外三仙的名头,便去找三仙中排名最末的天池真人赤松子挑战。   孰知合蛇母妖姬与大蛇之力,在世外高人的手底还是不经打。几个回合下来,长虫便拱首贴耳,不敢逞强,被赤松子制服。蛇母妖姬也在打斗中,被赤松子拂尘在脸上刮了一下,那脸上便如花瓣绽开,终身留下丑陋的疤痕,让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好在脸上罩了一层薄纱。   蛇母妖姬这才知道世外三仙的厉害。自己这点本事,与这种级数的世外高手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赤松子本是出世之人,初窥仙道,也不欲与她计较。只略微训斥几句,便放过了她。   蛇母日前收到蒙毅邀请,请她来为秦军助战剿灭墨家反贼。战场上尸骨如堆正好养蛇,蛇母便欣然前来。   乃至今日凌晨,赤松子与弟子姬风驾鹤莅临秦营。蛇母妖姬见了赤松子,那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惧怕。赤松子出言警告,云战场厮杀,但凭两军实力,不可以倚仗凶禽之力助阵秦军。蛇母妖姬不敢违悖,便欲离去。却为蒙毅挽言留住,准备看过与墨家反贼决战再走不迟。   今日不知何故,那大蛇不听召唤,自己从后营窜出,游到了战场之中。竟然凶性大发,不分敌我见人就吞!   蛇母妖姬便赶紧催动盅咒,欲控制住大蛇。   ※※※   那大蛇本呆在秦军后营,倒也安静。不料有三晋盟盟主率师来袭。战场上的杀戮,突然触动它原始的野性。一时凶性大发,在秦军大营中一个扑腾,也不管是饲养它的秦军士兵,还是三晋盟的反贼,都一口吞下。   凶禽骤然出现,双边交战之人大骇,皆不敢近身,亡命便逃。由少上造苏角留守的秦军大营便乱成了一锅粥,人喧马嘶,避之惟恐不及。   那长虫一个摇晃,将搭造辕门的两乘战车砸个粉碎,出了营,便寻杀气弥漫的龙武坡战场而来。   蛇母妖姬不催动盅咒还不打紧。这一驱动盅咒,长虫脑内盅虫发作,那大蛇便无比愤怒,抓狂般朝着蛇母妖姬冲了过来。   “这宝贝小白,今日是怎么了?不但不听召唤,连它的主人也要吞吃!”蛇母妖姬大骇。   蒙毅目暴神光,喝一声:“咄!”天龙破城戟出手,如流星划过长空,向大蛇投去。   这戟上所带劲道,和那破空之声,让长虫为之一惊,疾进的长躯一弹,缩了回去。   天龙破城戟恰好在长虫头颅前停下,插于地上,贯地一尺。蒙毅叫一声:“可惜!”   蛇母妖姬忙道:“上将军,快逃!”蒙毅不敢迟疑,一拍马,纵身便逃。蛇母妖姬也顾不上催动盅咒了,赶紧拨马狂奔。   盅咒一停,大蛇脑中盅虫便安静下来,长虫似乎不那么愤怒了。弃了蛇母妖姬,扭头便向溃败下来的秦军袭来。   这批溃败的秦军,少说还有四千余人。长虫将蛇尾一摆,如一记重鞭,抽在前排不及闪避的秦军骑兵身上,连人带马倒下一大片。   凶禽乍现战场,让正在逃命的秦军胆战心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放箭!”骑兵背后的弩兵,便足踏长弩,射出一排漫天的箭雨。   那大蛇鳞厚皮韧,秦军射程可达三百米的利箭,射在它身上却只如挠痒,纷纷坠地。但那利箭却激怒了长虫,丑陋的三角头颅向天一昂,吐出一口红雾!   那红雾经风一扬,向秦军飘去。前排的秦军立马头晕目眩,仆倒在地。   大蛇身躯一弓,怒弹而出,血盆大口张开直插人群!人群中随即爆出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惨呼声。   迎面一人,身形如鹤,手提长刀,却是那追杀秦军的龙翔阁阁主龙在吼。   龙在吼见了大蛇,也吃了一惊,来不及躲避。只有攥紧手中长刀,运足哼哈二炁,贯劈而出。   “呼”的一声,大蛇又喷出一口红雾。龙在吼首当其冲,一闻之下,摇摇欲坠。手中长刀再也把持不定,脱手坠地。大蛇红信如簧电射而出,将龙在吼身躯一卷,一口吞进肚中!   今日战局韩淮楚本已胜券在握。哪知在这当口,忽然窜出这条毒物。一时目瞪口呆。满腹的韬略,此时已毫无可用之处。为今日之战,韩淮楚作了精心的准备,就是未将这条大蛇算进去。   擎着义军大旗的龙翔阁少阁主龙且,见父亲蒙难,目中带血,提了火龙枪,便欲上前刺那大蛇。韩淮楚急道:“龙兄且住!”龙且扭头怒道:“我爹被那孽畜给吞了,我要去为我爹报仇!”   韩淮楚道:“你还想步你爹后尘,也被大蛇吞了吗?”龙且闻言一怔。韩淮楚道:“这孽畜之力,非人力能敌。传令,鸣金收兵!”   韩淮楚掉转身,回马便走。龙且虽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将“墨”字大旗一卷,紧随其后。义军阵中,见到帅旗回撤,便鸣金撤兵。   义军多是草莽英雄,在两军对峙之时,还能听从号令。此时追着那帮溃逃的秦军一阵猛砍,都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痛快,有点砍上瘾,收不了手的感觉。听到鸣金之声,还有人不肯退。待到撞见那条大蛇,方悔之已晚。来不及闪避的,不是被大蛇辗死,就是膏了蛇吻。   天空中的大雕,本来还想在大战之后,找那抛野的尸首饱餐一顿,一直在战场上空盘旋。待见了大蛇这等毒物,纷纷飞离。有飞得低的,不慎吸了毒雾,便不支坠地而亡。   长虫凶性大发,在两军阵中一阵翻江倒海,风卷残云,瞬时死伤无数。此时已不用韩淮楚下令,义军自个儿便向已阵逃回。而那本来想逃回大营的秦军,也转身向义军阵中亡命逃窜。双边将士,此时一股脑地冲向义军阵营。千军万马,被一条大蛇搅得乱成一片,已分不清楚谁是胜利之师,谁是败者。   大蛇嗜血的本性,此刻被全部诱了出来,见众人逃命,又向义军这边窜了过来。一条大蛇,驱赶着千军万马,场面蔚为壮观。   韩淮楚已退回阵中,眼见大蛇袭来,心中发急,“这蛇一到,义军战阵必然溃散,该如何是好?”   在这超乎人力所能抵抗的大毒物面前,任何文韬武略,任何奇计妙策,统统都用之不上。   “他奶奶的,这么厉害!”韩淮楚心中暗骂,他只想此刻身旁能有个导弹什么的就好了。   空中忽响起两声鹤唳。两只白色大鹤,出现在黑压压的乌云云头。   众人仰天一望,一个如仙人般的道姑与一个如仙童般的少年各骑一鹤,从云中飞来,翩然降到一处高坡,姿态飘逸至极。   那两声鹤唳,令正追着咬人的凶禽身形一滞。   大蛇似有惧意,伏地不动。   方才还人嚎马嘶的龙武坡战场,瞬时安静了下来。众目睽睽,都望着这一幕,一时万籁俱寂。   赤松子语音峻厉,喝道:“蛇母妖姬何在?”   那蛇母妖姬已逃到坡旁一平缓之处,此时探出头来,伏地便拜:“蛇母见过真人。”   赤松子厉声问道:“贫道不是令你带大蛇返回万蛇山么。你为何纵蛇行凶,搅乱战场,有违天道?”蛇母妖姬大气也不敢出,辩道:“非我有意纵蛇行凶,实因不知所故,那孽畜今日不听召唤,自个跑出,凶性大发,连我那盅咒也控制它不住,刚才差点我也被它吞吃了。”   赤松子“哦”道:“这么说来,倒怪你不得。看来那孽畜已成了气候,不是你万蛇门能制住的了。”蛇母妖姬如捣蒜般点头:“正是”。   赤松子道:“既如此,只好让本真人灭了那孽畜。”蛇母妖姬急道:“不可。”赤松子皱眉道:“为何不可?”   蛇母妖姬道:“那孽畜是我万蛇门历经五代精心培育,才有今日,实在养之不易。”赤松子道:“你万蛇门如今已控制它不住。再不除它,不知这孽畜还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蛇母妖姬咧嚅了一下嘴唇,不敢再言。   那大蛇似乎已意识到今日大难临头,忽然盘起身,用尾部支地,身形如一只出镗的炮弹,直刺处于高坡的赤松子,欲拼命一搏!   白蛇吐芯,如电闪雷鸣,转瞬便到坡间。其移动之快,竟超出了利箭。   赤松子不慌不忙,唤了一声:“姬风!”   一道金光,从姬风手中掷出,又疾又狠,径向白蛇头颅砸去。如风驰电掣,势贯长虹。那白蛇移动已经够快,这姬风掷出的金圈,却似乎还要快得多。   大蛇识得厉害,连忙将头一伏。那道金圈砸在蛇背。大蛇负痛,哀咝一声,落荒而逃。   那大蛇行动极为迅速,一眨眼间便离了坡地,直往邙山密林中飞窜。身躯过处,百草尽衰。   赤松子道一声:“不好,那孽畜逃走了。姬风,快追!”手一拍,白鹤冲天而起。   姬风拾了金圈,套于肩上,跨上鹤背,尾随而去。   众人见了这如神话中才能出现的一幕场景,不由呆若木鸡。   “今日方知,那赤松子有如此神通。看来仙道中人,非小生这种凡夫俗子能望其项背的。”韩淮楚心想。   他心中忽闪过一念,“师傅鬼谷悬策曾云,与他并列世外三仙的就有这天池真人赤松子。赤松子在三仙中的排名,只是居于最末。而自己师傅鬼谷悬策位于三仙之首,这么说来,他老人家的道行岂不比赤松子更加厉害?”   只是韩淮楚从未见过鬼谷悬策出手,也不知他师傅到底有多厉害。   他又想,“师傅给我的《鬼谷子十四篇》中,最后一篇《却乱》篇,便载有修道之术。只是自己羁于俗念,不能静心修炼。若能超脱俗世红尘,觅地修炼他个百十年,说不定小生还能混成个小神仙呢。呵呵。” 第二十一章 硝烟过后   此时战场之中,尸骨遍野,血肉如山,一片狼藉。   交战双方被那大蛇一搅和,谁也无兴趣再战下去,于是各自整理战场,清点人数。秦军损员较重,开始就损了接近一半,又被大蛇辗吞,此时已不足三千人。而义军这边,十停中也折了三停。   江湖豪杰,望着战死的同门兄弟的尸首,均潸然泪下。龙翔阁少阁主龙且,犹为悲恸,面朝大蛇遁去的山林,跪地痛哭不已。   韩淮楚拍了拍龙且的肩膀,安慰道:“龙兄,你爹英勇杀敌战死沙场,虽死犹生,你应该感到欣慰啊。”   龙且泣道:“可是我爹丧命于大蛇口中。那蛇如此厉害,生为人子,我却不能为爹报仇,实在惭愧也。”   韩淮楚说道:“放心,那天真池人赤松子不是去追杀大蛇了吗,你爹的仇一定可以报的。”龙且闻言点了点头。   钜子莫庄佝偻的腰,忽然立得笔直,振臂一呼:“这一仗,我们打赢了!”   众人从未见莫庄如此神态,见他神情激动,好似少年一般。   墨家弟子也随钜子,一起振臂高呼:“我们打赢了!”随后各帮各派英雄豪杰,一起高呼:“我们打赢了!”众口同声,响遏行云。   不管怎么说,义军的这一仗打得相当漂亮,若不是大蛇出来搅和,还可扩大战果,甚至攻下秦军大营也未可知。   龙且看到众人喜悦的神情,也似受到感染,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   这一厢,项梁瞥见项羽,提着一只长戟,正在挥舞比划。项梁踱过身去,问道:“羽儿,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项羽道:“这是侄儿从战场上抢来的。见它威猛,好生喜欢。”   项梁见那戟有三锋两刃,内长四寸半,胡长六寸,其援长七寸半,柄长一丈六尺,柄上镂刻了一条蟠龙,望去十分霸气。项梁笑道:“原来是秦军上将军蒙毅的兵器,怎么被你抢了来?”   原来蒙毅投戟大蛇,被大蛇躲过,一时只顾逃命,却未顾捡回。被秦军士兵捡到,撞到项羽,见戟威猛,便一把夺了过来。   项羽道:“我原来的兵器,好象太轻,一直不趁手。这杆戟,使起来倒马马虎虎。只是侄儿不懂戟法,不知怎么使。”   项梁捋了捋胡须,说道:“羽儿不用担心,叔叔就会那戟法。这戟必须力大之人才能舞得起来。羽儿你力大,正好换用这戟。武功之道,一通百通。假以时日,你定会练成戟法。”   项羽喜道:“好,今后我就用这天龙破城戟。”   戟乃兵器之王,既能直刺、扎、挑,又能勾、啄,是步兵,骑兵使用的利器。练熟之后,既可和重兵器对抗,如骨果、锤、镗等比拼力气,也可以和轻兵器,如矛、枪、刀比拼招式技法。   项羽至此改为用戟。   ※※※   莫庄忽然将韩淮楚手一拉,举过头顶,喊道:“吾等能挫败强敌,实是一人之功,他就是我们纵横家的英雄,韩信韩少侠!”   韩淮楚忙谦虚道:“这哪里是我一人之功,实靠大家奋勇杀敌。”   话未说完,钟离昧、周叔、蒯通等上前一把将韩淮楚抱起,向空抛了起来。各路英雄豪杰齐声喊道:“韩信!韩信!”欢声雷动,喊声震天,响彻整个龙武坡。   莫庄扯了扯嗓子,高声喊道:“诸位在我万载谷每日粗茶淡饭,让各位受苦了。今日得胜,我们就庆祝一下,宰了战死的马匹,老朽我拿出墨家深藏多年的老酒,与各位共谋一醉!”   群雄这些时日,在万载谷如出家一般,口中早淡出鸟来。闻言均精神一振,轰然叫好。   ※※※   而在战场的另一边,却是另一番光景。上将军蒙毅此战,是他投身军旅以来第一次惨败。最让他不是滋味的是,竟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这一仗,打得丢盔弃甲,丧师过半。以目前的兵力,再难布成对万载谷的合围之势。战败的阴影,压在秦军将士的心上。大蛇带来的惊悸,仍然挥之不去。全军上下,士气低落,收拾起战场也无精打彩。   原以为能干净利落地将那帮江湖草莽乌合之众一网打尽,殊料却有如此结局。若不是大蛇的搅和,结果还可能更惨,说不定大营也守不住。   离始皇东巡的日子已没有几天了,这帮蠢蠢欲动的反贼,还未剿灭,回去不仅会受到始皇帝的训斥,更加头疼的是,如何能保证接下来东巡的安全?   看来只有再调拨重兵,重新一战了。   蒙毅想到此,下意识地攥了一下手心。却发现他那柄身经百战的兵器——天龙破城戟不见了。   ※※※   各路江湖英雄,正兴高采烈。韩淮楚道:“吾等今日得胜,固然高兴。但不知圣剑门的兄弟,在风鸣涧如何了?”   莫庄点头道:“正是,吾等今日和秦军决战,便是要救圣剑门的英雄。何不乘胜杀向风鸣涧,解救圣剑门?”众人连声叫好。   正说话间,一名墨家弟子从万载谷走来,拿了一黄帛,递与莫庄。   莫庄展开一看,欣然道:“看来风鸣涧我们不用去了。圣剑门的英雄,已经突围了。”   原来蒙毅自知难以御敌,遂传令撤了风鸣涧的围困。圣剑门掌门仲孙玄华便率弟子八十余人,出了风鸣涧。临行放出飞鸽,传书于墨家。   于是众豪杰欢天喜地,返回万载谷。   刚进谷口,却见虞芷雅引一帮弟子,迎了上来。   墨家此次决战,将部分老弱门人留守山谷。这镇守的任务就交给了虞芷雅。   山谷中的人,早已听闻得胜的讯息,立在道旁迎接凯旋的同门。   韩淮楚意气风发地从山径中走下,大家均以崇拜的眼神盯着这位一战成名的青年英雄。   韩淮楚走到风姿卓越的虞芷雅身边,就发现那美眉的一双妙目,今天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这旷世美眉今日看小生的眼神,是不是有点那种脉脉含情的味道?”他心中一动。   想到当日在清溪鬼谷,虞芷雅婉拒自己那不屑的神态,与今日相比,恍如隔世一般。   他一转头,便望见手提天龙破城戟,一脸高兴的项羽,心中仿佛被针深深地刺了一下。   “怎么小生就没有福缘,与这旷世美眉结为连理呢?这个项羽就是浑小子一个,也非史书上说的有盖世武功。他奶奶的,这老天是怎么安排的?他何德何能,就有福气娶得佳人归呢?”   虞芷雅却不知韩淮楚心中在想些什么,妙目仍在凝睇着他,轻轻唤了一声:“韩公子。”神情羞涩,声音低柔得似乎连她自己也听不见。   显然美眉已经对他动情。此时若没有众人在旁,若不是韩淮楚心知和她有缘无份,定会拉起虞芷雅的一双柔荑,把这旷世佳人揽入怀中,可此时——   韩淮楚只有苦笑一声,向虞芷雅微微点了点头,轻轻叹息着走了过去。   美艳绝伦的项追,就站在虞芷雅的身旁不远,望见韩淮楚朝自己走来,笑脸绽开如盛开的海棠。   韩淮楚很快注意到项追,心想这辣妹子笑起来还真好看。   项追俟韩淮楚走到身旁,也不管他是不是统率群雄的众人心目中的英雄,好象和他腻熟一般,上去就是一记粉拳,赞道:“小子,果然有本事,真的打了胜仗。”   韩淮楚装着被打痛了,揉着胸口说道:“项大小姐,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我韩信有名有姓,年纪比你长,你怎么一口一个‘小子’,一见我就拔拳相向?”   项追笑盈盈说道:“好了,算我错了。韩公子,看来你真是做统帅的材料。”   “小生要不是这块料,怎能最后作了战神,把你的哥哥围困在垓下,最后逼得他乌江自刎。”韩淮楚就在想。   ※※※   众人入了谷。各派首领,到了钜子莫庄所居的棚屋。莫庄下令,让弟子杀鸡宰马,准备在谷内摆下大桌酒宴,犒赏众位英雄。   项梁忽道:“且慢!”众人目光均向他投来。莫庄问道:“项掌门,有何话要说?”   项梁道:“今日吾等庆功可以,但不可饮酒。”莫庄奇道:“为何?”项梁道:“今夜便该趁我军士气高涨,前往秦军营寨劫营。”莫庄惑道:“韩少侠不是说,那秦营防守谨慎么,为何现在要去劫营?”   项梁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未战之时,秦军未有败绩,士气高涨。若去劫他营寨,定会上下一心,全力抵抗。今日秦军大败,见吾等乘胜杀来,定如惊弓之鸟,一击而溃。何况激战一天,蒙毅必料吾等力乏,不会有劫营之举。我们就趁这机会,再鼓余足杀他一阵。”   于是便有不少豪杰附议。   韩淮楚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   莫庄问道:“韩少侠此言何意?”韩淮楚道:“此时此刻,恐怕秦军正拔寨退兵呢。我们今夜去劫营,恐会空忙一场。”   众人均不相信。项梁道:“韩公子就断定秦军会退兵么?”韩淮楚以笃定的语气说道:“正是。”   说话间,有墨家弟子禀报,张耳率三晋盟英雄,已到山谷之外。   那万载谷被秦军团团围住,欲入山谷,必经秦营。众人大奇,“三晋盟的人,怎能闯过秦营,来到万载谷外?”   莫庄道声:“快快迎接。”   在这山谷之中,威望之高,除钜子莫庄,就属三晋盟盟主张耳了。莫庄便领了众人,隆重迎接张耳。   身形瘦削的张耳,率领五百余众,入了山谷。   莫庄寒暄道:“前日老朽得知屈突那厮要搜捕盟主。特派弟子虞子期前去迎救。不料竟和张盟主失散。今日见盟主无恙亲来,甚惑欣慰。”张耳道声:“多谢。”   纵横门弟子见到陈余站在张耳身后,不由大喜,拉起陈余,问长问短。   张耳便将三晋盟中的豪杰一一介绍给众人。此番他带来的魏盟英雄中,有宁陵君魏公子咎与其弟弟魏豹,均是斯文有礼的年轻人。韩盟英雄中,有平山侯韩闯和韩公子信。   就有项梁问道:“张盟主如何过那秦营,到了万载谷?”张耳道:“秦军各营已拔营退兵。张某见无阻碍,便率众来了。”   “果然被韩公子料中了。”项梁赞道。   众人问起张耳袭击秦军营寨之事。张耳道:“张某知诸位与秦军正在龙武坡决战,想去突袭秦营,以扰乱蒙毅心神。不料蒙毅手下大将苏角镇守大营,防卫甚严,不曾得手反被其围。正打得难分难解之时,秦营中忽现出一条大蛇,见人便吞,如捣海翻江。秦军只顾逃命,也顾不得吾等了。吾等也不敢厮杀,只好退去。”   众人闻得大蛇原来在秦营中还有这场大闹,均咋舌不迭。 第二十二章 吸血狂魔   一个由木桩围成的十丈方的大院内,两旁各放置了一条长架,架上摆满了刀、枪、剑、戟等各般兵器。院落的另一隅置了一只箭靶。十余个少年男女,簇拥在一起,正观看场中两个少年打斗。   那其中的一人,左手持盾,右手握鞭,身材高大,形貌威武。而另一人却生得十分瘦小。鼻梁低塌,小眼弯眉,一张嘴则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他手中的兵器,乃是一口长剑。   这握鞭的少年,名叫乌泰,乃是乌卓之子。与他对阵的瘦小少年,便是项少龙那不成器的儿子——瘦猴项布。   乌泰的鞭盾势大力沉,气焰如虹,很快将项布逼到了一隅。瘦小的项布,凭借灵活的步伐,诡奇的剑招,在苦苦支撑。   要说那荆俊的武功根底,比起他的两位结义兄长项少龙与滕翼来,就差得太多。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差距便越来越大。只因项、腾二人,修习的是上乘的武功,而荆俊却未窥其门径。   项少龙嫌项布长得瘦小丑陋,不甚喜欢,于是懒得教项布武功。只有他的生父荆俊,偶尔教过项布几手。那项布的武功基础,可想而知。   场中只见乌泰厚盾一挡,将项布的长剑架住,一记重鞭敲下,咔嚓一声,项布的兵器断为两截。乌泰随后一鞭拍出,便欲砸在项布身上。   陡听围观的人中响起一声轻脆的惊叫:“不要!”   说话之人,杏腮桃脸,明眸善睐,身着一身翠绿长裙,却是一个妙龄少女,小家碧玉。   乌泰扭头望向那少女,手中的鞭一停。那少女蹙眉道:“都是自家兄弟,闹一闹就行了,不要动真格伤了小布。”那少女的话貌似十分管用,乌泰便收了鞭。   殊料项布乘此机会,一脚踹出,正踢在乌泰小腿上。乌泰猝不及防,中了项布这一记偷袭,痛得弯下了腰。当即大怒,又举起长鞭,要去砸还项布。   院门外传入一声暴喝:“且住!”   只见门外闪出四个人影,正是项少龙、滕翼、乌卓、荆俊四位结义兄弟。   他四人今日无事,起了兴致,结伴欲到演武场操练一下。却见一帮孩儿们正在胡闹。   项少龙板起脸,沉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项布赶紧跑上前,一脸委屈告状道:“爹,乌泰欺负我。”   乌卓手一招,唤道:“泰儿,过来。”乌泰刚吃了项布一脚,正在疼痛,闻言一瘸一拐走了过来。乌卓也不多问,夹手便给了儿子一爆栗,骂道:“你怎能欺负小布?”   ※※※   小朋友们怎会打将起来了?   原来那位少女名叫肖翠翠,是肖月潭的女儿。在一帮大漠中长大的孩子中,除了项追之外,数她最美。对于一群男孩子来说,项追就象天上的月亮,是项少龙的掌上明珠,那是可望而不可及。而肖翠翠就是那身旁的鲜花,是他们能够采得到的。于是一帮小男孩,从小就宠着惯着肖翠翠,曲意讨好于她。   今日本是肖翠翠的生日,乌泰便寻了一只玉镯送她。却不料那瘦小不起眼的项布,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只珠钗,送给了肖翠翠。肖翠翠一见珠钗,满心欢喜,竟抱了瘦猴项布一下。   珠钗本是项追送与赵致的,是冒顿单于从东胡王宫中掠来,自然名贵胜过玉镯。项布知道今日乃是肖翠翠的生日,便软磨硬泡求他娘将珠钗给了自己,又兴冲冲地拿来送给肖翠翠。肖翠翠抱抱项布,也是一时兴起,小孩子心境罢了。   而那乌泰看在眼中,却大生闷气。便出言讥讽项布,嘲笑他瘦小丑陋,怎配得上送肖翠翠礼物。二人一言不合,便互邀比斗一场。   此时项布恶人先告状,得了便宜还卖乖,踢了乌泰一脚,却告乌泰欺负他。乌泰又吃了老爹一爆栗,抬眼便看到项布一脸得意的坏笑,心中那个气是不打一处出。   项少龙早知这儿子一肚子坏水,不问项布,转头便问肖翠翠。肖翠翠遂将事情由来缓缓说出。项少龙在一旁听了,脸色越来越沉,让项布看得心里直发毛。   项少龙手一招,说道:“布儿,你随我来。”负了手向演武场外走去。项布吐了吐舌头,灰溜溜地跟在身长近两米的项少龙后面,好似被人当场擒住的小偷一般。乌泰看得心中大乐,心想这次这瘦猴可有得受了。   ※※※   项布随项少龙来到书房。他原以为老爹会出言训斥,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哪知项少龙并未训斥他,只长叹一口气,说道:“布儿,让爹看看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说罢,掷了一把剑给项布。   项布满腹狐疑,捡起剑,耍了几招。项少龙坐在一旁,越看越不耐,连连摇头。   末了项少龙喟然叹道:“布儿,都是爹的不是。这么多年来,没有教你什么武功。若你能有宝儿的一半武功,那乌泰怎敢向你邀斗?”   “看来爹还是护短。”项布心中一乐,小眼珠一转说道:“正是。爹如肯教孩儿武功,孩儿怎会如此不济,成日被人欺负。孩儿求爹授我武功,省的人家说,项大侠的儿子怎这般差劲。”   项少龙“哼”了一声,心道你顺杆子往上爬倒是挺快。叹道:“布儿,不是爹不教你武功,只是爹的刀法,没有宝儿那种体魄是练不来的。”他沉吟一下,说道:“这样吧,有一套武功你可能适合,那便是墨子剑法。墨侠中学这剑法者,也不都是高壮之人。你可以学学这套剑法。”   项布心知墨子剑法乃是老爹的绝技之一,不由大喜,忙叩头称谢。   于是项少龙手提长剑,在书房里演示了几招,问道:“小布,你可记住了?”   项布只看得如痴如醉。今日方知,原来跟生父荆俊所学,与这上乘剑法相比不过是小儿科罢了。点头道:“孩儿记住了。只是要练得像爹这样,还得多须几日。”   项少龙料不到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记性却这么好。心想以前没有教他,真是忽视了他。   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帛,说道:“这是墨子剑谱,还有墨氏补遗三招,乃为父的研究心得,你拿去自个看吧。”   项布喜滋滋地接过剑谱,看得是眉花眼笑。项少龙叮嘱道:“布儿,此剑谱十分重要,你切不可让外人窃得。”   正说话间,身材魁梧的滕翼推门而进。   项少龙见他脸色十分凝重,便问道:“二哥,可有什么事?”滕翼脸现焦虑道:“少龙,有人来报,说咱们山谷附近出现了个吸血狂魔。”项少龙浓眉一轩,讶道:“竟有这等事?”   原来在那山谷之外,近来出现了一桩咄咄怪事。   项少龙带来大漠的乌家堡族人,每日均要出谷放牧。近日忽然传出消息,说有人接二连三失踪。初时大家还并不在意。   今日早晨,猎户乌福出谷捕猎,走到山谷不远处黑云峰附近,突然发现了几具失踪者的尸体。尸体的脖子上赫然现有两排森森的齿印,而人已被吸干鲜血,变作了几具干尸。   那乌福见状大惊失色,准备赶回谷里报讯。突然发现一个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身影,向自己追来。他仗着熟悉地势,逃入曲曲折折如迷宫的山洞中方捡回一条命。俟机逃回谷里,惊恐万分地向谷中报告了这个骇人的消息。   谷内立即出现一片恐慌,出谷放牧的族人赶忙驱赶牛羊马匹退回山谷,再也无人敢出谷半步。   项少龙闻言,不由一阵激怒。自己和乌家堡人躲到了大漠,原以为是世外桃源,不想还会遇到这般恶人。自己好歹乃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大侠,岂能容那恶人作恶行凶,袭扰乌家堡的族人。   于是传话,去请荆俊、乌卓、纪嫣然。   荆俊三人来到书房,神情均十分忿怒,原来他们也得到了消息。项少龙令找来猎户乌福,让他带路去黑云峰寻那吸血狂魔。乌福似被那狂魔吓破了胆,初时硬是不肯,待到项少龙答允寻到地头便让他返回,方才答应。   于是项少龙拿了钜子剑,和滕翼四人,一起来到黑云峰。   那黑云峰名字虽说凶恶,风景倒是不错。绿草如茵,百兽咸集。山势平缓,溪流清冽。   到了高处,乌福一指前方一处山洞,哆嗦着说道:“就是那儿。”项少龙点点头,道声:“你去吧。”那乌福更不敢停留,赶紧往峰下而去。   项少龙俟乌福走远,提了钜子剑,迈步走到洞前,俯身便见洞口四具被吸干鲜血的干尸。   他见此惨状,心中又悲又怒。提气高声道:“何方恶人竟做此暴行?项少龙在此,还不出来受死。”   只听洞内传出一阵阴恻恻的长笑,其声森然可怖,仿佛如地狱中飘出:“项太傅,别来无恙?”   项少龙闻言,身躯就是一振。原来那说话之人竟是冤家对头——琅琊剑魔管中邪。   项少龙与剑魔管中邪一场比斗,差点丧命于他白骨吹的邪功之下。此番又遇这魔头,心中一凛。冷声问道:“管中邪,你既败于剑神盖聂之手,为何还要掳我族人,吸他鲜血?” 第二十三章 陷身魔门   管中邪冷“哼”一声,说道:“项太傅,我比武虽然输了,可只答应过剑神不伤你一家老小,并没答应不找你族人的麻烦。”   项少龙道:“何如看在项某的薄面,不再难为我谷中之人,如何?”   管中邪闻言大笑,如夜枭长号:“看在你的薄面?不提你还罢,一提你我就怒火攻心。只恨我落败于剑神,不能食尔肉,寝尔皮,吸你的鲜血,哈哈哈哈!”   滕翼手提一杆长刀,上前怒道:“管中邪,你什么东西不能吃,为何要饮人鲜血害人性命?”   管中邪笑声一滞,咳了几声,干笑道:“管某偏有这嗜好,关你们何事?”   纪嫣然忽道:“不对!这老贼定是受了重伤,在此饮血是为了疗伤。”项少龙闻言,脑中念头电转,道声:“不错!”   滕翼高声说道:“管中邪,我谷中疗伤药物甚多。你只须答应不再伤我谷人,我们就助你疗伤,何如?”   “做梦!”管中邪冷冷抛出一句。   项少龙一声大喝,提着钜子剑,一人冲进洞内。   就见乌影一闪,魔影纷飞,一道强悍的劲波,将项少龙弹了出来。   只听洞内管中邪咳嗽之声连连,显然刚才管中邪的一记出手,又让他伤势加剧了不少。   刚才项少龙和管中邪一交手,对其状况已了然于心。虽被管中邪掌力弹出洞外,却知他已是强提真炁,挺不了多久。便道:“二哥,你我采用车轮攻击,把这老贼累死。”滕翼豪应一声:“好!”   “倏”地一声,一道鬼魅般的人影飘出洞外,漫天的魔影,狂涌而出。万千颗骷髅头,从那魔影中幻化而出,张嘴便噬。   这正是管中邪的魔门绝招——魔影憧憧!   项少龙骤遇强袭,不敢大意,钜子剑一挥,施出一招“以攻代守”,划出无数圆形剑茫,去抵挡那漫天的魔影。   管中邪一击不中,却不恋战,身形如星丸跳掷,跃了一丈来高,踏到一处高坡,转身便向峰下而逃。   滕翼说道:“老贼要逃,快追!”项少龙、滕翼、荆俊、乌卓、纪嫣然各提兵器,便向管中邪追去。   管中邪虽受了重伤,却身形飘忽形如鬼魅,脚下轻功一点也不含糊。看那数丈高坡,他只如一步台阶,一纵而下。足甫一点地,更不停留,又身如利箭,径往山下窜去。   项少龙五人哪里肯舍,追赶不辍。但那相隔的距离,却越拉越远。   项少龙不由心生佩服,“这魔头到底是入世三剑中的人物。重伤之余,还有如此威势!”   ※※※   “希律律!”山峰脚下一声马嘶。一位瘦小少年,手提一把长剑,正策马向黑云峰驰来。   管中邪一见那少年,脑中电光石火般闪出一念。足下一点,鬼魅般的身影从高处滑翔而下,直扑那纵马少年。   少年正是项少龙之子——瘦猴项布。他见父亲和几位叔伯,还有纪姨一起去黑云峰寻那吸血狂魔,便暗中跟来,想看个究竟。   不料这吸血狂魔不是别人,而是入世三剑中的剑魔管中邪,一个连他老爹都难以对付的大魔头。待到发觉管中邪如一只大雕般从峰上扑下,欲想闪避,却哪里还来得及。   项少龙老远看到管中邪袭击的目标是项布,不由暗自心惊,叫一声:“布儿,小心!”   项布急忙挥动长剑,斫向管中邪。管中邪枭叫一声,左手鬼爪箕张,绝招“凌神抓”施出。飒飒掌影,立即将项布周身笼罩,项布只觉肩头一凉,一股寒气直逼而下,半身便动弹不得。   管中邪跨上马,伸出手如击瑟一般,点了项布穴道。一提马缰,那马如离弦之箭,直向天边逸去。   项少龙又急又愤,高声呼道:“管中邪,你记得可答应过剑神,不得为难我一家老小。”管中邪如鬼魅般哈哈大笑,抛下一句:“放心吧,你儿子死不了。”话毕,身影已消失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   ※※※   项布被管中邪挟持,在马上一路飞驰,也不知这老魔将如何处置自己,心中是又惊又骇。   忽感到身后管上邪身躯剧震,随之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天上白云如雪,地下绿草如茵,在空旷的大草原上,管中邪策马疾驰。身周景致虽优美如画,项布却无任何心情欣赏这迷人的大漠画卷。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管中邪择了个僻静的山林,驻马停了下来。   他将项布置于一旁,马栓于树桩上。自个盘膝危坐,右手拇指、食指、无名指对接,小指朝天,搭了一个诀,运起功来。   不多时,只见他的印堂处乌影流转,一束黑气从天灵直透而出,在脑门处聚而不散,形如一朵乌菊。丑陋的脸庞整个扭曲起来,变得极其狰狞可怖。   项布望着这魔头运功的状貌,心中充满恐惧,只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比平时不知快了多少。   管中邪这一运功就是两个时辰。   斗转星移,日已到子时。   忽然只见管中邪额头乌影消失,替代而生的是一蓬白雾,那聚如乌菊的雾气。也重新钻入管中邪脑门。   管中邪开始瑟瑟发抖,脸色发白。不多时,脸上渐渐罩了一层寒霜,慢慢凝聚结冰。   冰越积越多,越积越厚,管中邪的脑门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具冰雕。而那结冰之势,似乎还未停止,还要向下蔓延,缓缓朝胸前扩展。   “原来这老魔头是寒毒发作。”项布心中已经暸然。   管中邪初练魔功之时,每日便会在子午二时遭受两个时辰的冷热煎熬,苦不堪言。只是在魔功大成之后,这寒热二毒被魔功压制,再未有发作。   他那日与剑神盖聂对了一掌,被那盖聂用闭门三推中的第二式“二推推开水中天”,破去了自己聚集全身魔功发出的一招“魔神出窍”,身受重伤。于是他体内的气机便受到牵掣,再也无法用魔功控制住体内的寒热二毒。只有每日去擒捕活人,吸他们的鲜血,来熬过这如冰窖火炉般的痛苦煎熬。   今夜子时,正是他寒毒发作之时。   此刻管中邪只需一出手,便可掐断项布的脖子,饱饮鲜血来渡过今日的难关。但他已答应盖聂不再伤害项少龙的家人。这魔门中人,性格乖戾喜怒无常,做事狠辣凶残,但他们却十分讲究一个“信”字。既然战败,便要信守诺言。   于是他放下伤害项布之念,一意运功,只欲用一身的功力,来抵抗这难熬的寒毒。   他的魔功功力练得越深,中的寒热二毒便越深。此时发作起来,与刚修炼魔功时遭受的滋味,不知要难受几倍。   项布忽然腾身而起。原来在这当口,那穴道自解了。   项布心中闪过一念,“若提剑宰了这老魔,岂不正是机会。看那老魔头,似乎正在运功,动弹不得,我此时出手,他怎奈我何?纵然得不了手,我也可跨上我的马,逃之夭夭。”   那项布小眼珠滴溜溜乱转,脑中充满了各种念头。   管中邪一边运功抗拒寒毒,一边也冷眼暗自观察项布。只要他有一点异动,管中邪便会破冰而出,取他性命。   项布终于还是不敢动手,却捡起地上枯枝,走到管中邪身旁,拿火折点了一堆篝火。   这堆篝火一燃,热量辐射到管中邪身上,令他身躯一暖。心想这小子还算不错,没有趁老夫运功,突然发难,更没有想到逃跑。   管中邪头上结的坚冰慢慢融化,一滴一滴地从他脸上淌落,最后坚冰消失,惨白的脸开始有了血色。   终于熬过了子时,管中邪渡过了他毒性发作的时刻,遂收了功,站了起来。   他用一双干涸的眼凝视着项布,问道:“小子,你为何要生火?”项布讨好卖乖道:“我见前辈正在练功,料想前辈寒冷难耐,便生火助前辈驱寒,不知有无效果。”   管中邪点头道:“不错!看来老夫与你小子有缘。何如你就拜我为师,做我剑魔的徒弟?”   管中邪的武功比起他老爹来只高不低。若项布未见过管中邪毒性发作的状貌,他立马就会答应。但刚才见了管中邪受尽煎熬的惨样,哪里敢应承?遂支吾道:“前辈武功盖世,小子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拜师之事,还需得家父同意才可。”   “啵”地一声,管中邪手掌已按在项布头顶。一道真炁透贯而下,瞬时项布只觉全身经脉一震,一身功力已荡然无存。   项布大骇,惊道:“前辈,你这是?”   管中邪冷笑一声,说道:“拜师便拜师,还需何人同意?老夫已用魔功化去你的功力,为你种上了魔种。今后你只有练我魔门神功,才可有进益。若练其它门派武功,必走火入魔,可别怪老夫没提醒你。”   “世上还有如此收徒的?”项布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魔门中人,真是性情异于常人。   转念一想,“这老魔已用魔功将自己一身的内力化去了。从今以后,我项布也成了魔门中人。我只有练他的魔功才能有进益。敢不成我也要象老魔头那样,变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天啊!”项布望着管中邪那张丑陋万分的脸,心中顿时充满绝望。   管中邪望着项布那副绝望的表情,十分得意,“项少龙,我不能难为你的家人,却可以把你的儿子引上魔道。你若知道,不知作何感想?” 第二十四章 妙虚宫主   于是管中邪将魔功口诀,传于项布,硬逼项布修炼。项布无奈之下,只有按那口诀,练了一晚上魔功。管中邪却也认真,见项布练功有了偏差,便及时予以指导修正,倒似一个好师傅的样子。一夜下来,项布已筑上魔基。   管中邪为项布种上魔种,也不怕他逃走。次日上午,带他去了匈奴一个部落,掳了一个胡人回来,又饱饮了一顿鲜血。   项布望着管中邪嗜血的模样,心中愈加发毛,“如今自己身陷魔道,不知如何才能解脱。”   管中邪饮了血之后,又盘膝危坐,运功疗伤。   突然他身躯一振,口中狂喷出一口鲜血。项布急问:“师傅,您怎么了?”管中邪叹了口气,说道:“为师被剑神盖聂所伤,伤已透入丹田,看来是难治,早晚要到阎王爷那里报到了。”项布讶道:“师傅您伤得已无法医治了么?”管中邪桀桀怪笑起来,赞道:“好个盖聂,好个闭门三推!”   管中邪笑声忽止,说道:“徒儿,看来为师要带你去个地方。”   项布问道:“不知师傅要去何处?”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雁门关内的妙虚宫。为师这伤,只有妙虚宫宫主才能治得。”管中邪说道。   ※※※   管中邪抢了一匹骏马,和项布各骑一匹,下长城,穿雁门,这一日,来到一座幽静的山林。   却见林中枝叶繁茂,树身上缠绕了大大小小千百条紫藤。横柯遮日,松柏高耸,树影疏斜,幽静飘渺。时有一两只百灵鸟掠空飞过,恰恰而啼,给林间更增一分空寂。   在那入林之处,一株大柏树被剥了皮,用朱漆赫然写了四个大字:入林者死!望去十分醒目。   项布道:“师傅,这林中必有古怪,不可轻易冒进。”管中邪冷笑道:“区区山林,何惧之有!”   他武功已臻化境,哪里会被这四个字吓到,说道:“徒儿,你在林外等候,待为师进去瞧瞧。”   于是管中邪独自一人,迈步走进密林。   刚踏了十几步,忽尔脚下一物撞到,却是一粒小石。   骤然之间,管中邪只觉天旋地转。   眼前只见千百条藤蔓,杂乱无章地抖动起来,沙沙作响,树上枝叶,簌簌纷落,斑驳迷离,令人目眩五色,方位难辨。   大地一阵凹陷,管中邪脚下一个趔趄,俯了下来。他心知已触到机关,异变将至,不由攥紧蛇形魔剑,凝神以待。   眼前紫影一幌,一条紫藤荡悠悠横扫过来。管中邪略发一掌,将紫藤迫到一边。殊知这一动之间,又触动了无数机关。千百条紫藤,化为千百只灵蛇,蜿蜒游至,一起噬来。或如毒蛇吐信,或如绳索缠身,或如铁鞭抽打,或如罗圈天降。乱藤齐至,已将管中邪裹于一团藤影之中。   好个管中邪,左手铁爪挥出,千道魔掌呼啸而出,右手蛇剑一撩,空中响出一阵裂帛之声,万道剑光如排棱般铺出。   左手千魔掌,右手万魔朝宗,管中邪一身魔功,强横至极!   一招过后,那千百条紫藤,尽数化为碎片,纷纷飘落,如落英缤纷,蝴蝶飞舞。   蓦地树上一只赤色朱果,光芒四迸,霞光万道,骤然膨胀开来,化为一张红色大网,向管中邪兜头罩落。   管中邪再用蛇形魔剑去绞那红网,不料网丝极为柔韧,竟尔不能奏功。   大网铺天盖地,叫管中邪避无可避,无处遁形。管中邪不及躲闪,被红网套了个正着,只觉网丝细如蚕丝,又锐如利刃,嵌入皮肉如遭刀割。   管中邪不及细想,魔门真炁迫出体外。只见他周身红芒一闪,“噗噗”之声大作,人化为一团火焰,那只大网旋即烧作灰烬。   管中邪所练魔功,便是由两股寒炎真炁修炼而成,此时用那炎功,一招便毁去了大网。   寂静的树林中,响起一声轻脆的掌声。掌声骤停,一婉柔的声音从林中传来:“何人敢闯此处?”   一株合抱粗的大树后,现出一位美妇,年龄看上去只有三旬,浅发削掠,淡扫蛾眉,婉风流转,仪态万端。   美妇这一现身,只让林外观看的项布惊艳不已,心想纵是纪姨和清姨,姿容也不过如此。   项少龙的老婆美是美,可只是尘俗中的美。而这美妇有一种飘逸出尘的神仙玉骨,仿佛幽兰出于深谷,不沾一丝俗气,却不是纪嫣然、琴清之流所能比拟的。   美妇秀目凝望管中邪,似乎笼含了一丝怒气,问道:“阁下是谁?难道未见入林处那四个字么?”   管中邪叩头便拜:“徒弟管中邪拜见师娘。”   管中邪练那魔功之后,人变得又老又丑。而这美妇望去只三旬上下,管中邪居然呼她为师娘,让项布听得一头雾水。   美妇闻言身躯一振,诧道:“你称老身什么?”管中邪解释道:“家师乃是上代剑魔逆乾坤。”   美妇一闻,脸色陡变,声音微微有点颤抖:“你是新一代剑魔!这么说来,逆乾坤他死了?”   管中邪叩首道:“徒弟与家师比武获胜,家师战败自刎。这是我魔门规矩,徒弟也无可奈何。”   美妇顿时秀目变得空洞呆滞,喃喃道:“魔门规矩!乾坤,你为何定要入那魔门?终有这引颈自刎之劫。”   美妇叹息一声,说道:“管中邪,看在你是逆乾坤徒弟的份上,今日就不追究你毁去我藤网阵之过。你且去吧。”   管中邪又叩首道:“徒弟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只因徒弟身受重伤,特来恳求师娘,救弟子一命。”   美妇“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是来找老身疗伤的。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伤得了你这新一代剑魔?而且这伤,你自己还治不了。”   管中邪那鬼脸扭曲了一下,恨恨道:“徒弟是伤在剑神盖聂手中。”   美妇冷冷道:“老身早和那逆乾坤恩断义绝,再无夫妻之情。就算是逆乾坤自己受伤亲来,也休想让我为他疗伤。管中邪,你还是去吧。”   管中邪早料到美妇会有此说,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小鞋,在手中细细摩挲把玩起来。   那小鞋乃绵锻缝制,鞋面上绣了一只白兔,栩栩如生,做工甚是精巧。美妇一见那小鞋,神情忽然激动起来,纤手一抖,一柔长袖流云般投出,直卷向管中邪手中的小鞋。   管中邪忙铁手一翻,欲扣住那只小鞋。他的“凝神抓”绝技,已是世有罕匹。不料那长袖来得太快,竟然抓之不及,硬从管中邪的魔功“凝神抓”之下,将小鞋卷了去。   美妇鞋一入手,秀眉微蹙,问道:“管中邪,你这小鞋从何处得来?”   管中邪那丑陋的鬼脸不动任何声色,说道:“这是家师临终时交给徒弟的。”美妇急问:“你师傅还有什么话留给你?”管中邪慢条斯理道:“好象是有。不过——”   “这么说来,你知道鳞儿的下落?快告诉我!”美妇声音转得急促。   管中邪阴恻恻一声长笑,其声令人毛骨悚然:“可惜管某身受重伤,师娘又不肯出手相救,管某早晚得死,只有把这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了。”   美妇脸色变得和缓下来,沉声道:“若老身肯救你,你可会将鳞儿的下落告诉我?”管中邪点头道:“当然。”美妇又厉声道:“若你有半句谎言,敢欺骗老身,可知道会有什么下场?”管中邪低声道:“徒弟不敢。”美妇一转身,说道:“请随我来。”   管中邪招了招手,项布走入林中。二人随着那美妇,向密林深处走去。   ※※※   美妇的思绪,又回到四十年前。   那时还是纷乱的战国年代,七雄争霸仍无休无止。   墨家女弟子英奴娇,武功高超,艳冠群芳,让无数江湖上的英雄豪杰为之倾倒,争相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英奴娇却对这些追求者不屑一顾,独钟情于和自己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师兄孟胜。   偏偏那孟胜为人迂腐,不解风情,一心只想伸大利于天下,游走于诸侯之间,倒把他这位师妹给冷落了。   这时一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年轻才俊,闯入了英奴娇的芳心。这人就是名声鹊起的剑侠逆乾坤。逆乾坤为人诙谐,又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陪伴英奴娇,渐渐搏得佳人的欢心。情动之下,便嫁给了他。   英奴娇虽然作了逆乾坤之妻,却与孟胜同门情深,仍有往来。逆乾坤得知妻子与孟胜以前的事之后,大为不满,时常出言讥讽。于是夫妻二人,时有口角之争。   后来孟胜接任钜子之位,英奴娇亲赴墨家总坛道喜,数月不归,让逆乾坤怒火中烧,只疑妻子不贞。但又拿不到凭据,只有将心头怨气强压下来。不久,英奴娇怀了身孕,逆乾坤总疑那腹中的胎儿,不是自己的骨肉。   这时,在南方的楚国,发生了一件惨案。   一帮妒恨相国吴起反对变法的楚国权贵,在楚悼王死后,共有七十余家联合起来攻击这位名将,发动了一场政治暴乱。这七十余家豪强中,便有一位阳城君。 第二十五章 符合听令   在阳城君临行前,钜子孟胜游历至此。阳城君盛情款待,二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阳城君便将守护封地的重任托负给了孟胜,孟胜也满口答应。   在那楚悼王的丧礼上,各位豪强一起发难。绝代的军事天才吴起情知必死,为了替自己报仇,临死前想出了一个惊人的计谋。在乱箭之中,将身体扑到了楚悼王的身上。一时乱箭齐射,落于吴起身上,一部分也因此而射中楚悼王的尸体。   楚国素有一条酷律:丽兵于王尸者,尽加重责,逮三族。那帮妒恨吴起的豪强们杀得兴起,却中了吴起的计谋。接任王位的楚肃王当然要严惩凶手,于是这七十余户豪强将要被夷三族。   阳城君仓惶之下,弃了封地,只身逃亡。楚肃王便派使者前去收回阳城君的封地。   阳城君临行前,曾将一名叫“璜”的玉器分为两半,一半留给孟胜,一半自携,让孟胜“符合听之”,那楚王派出的使者自然没有阳城君的“符令”。   这给钜子孟胜留下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是遵守诺言,守住城池;还是背信弃义,弃城而走?   当然以区区一个小城的实力,对抗楚王的大军,无异于螳臂当车。守城的结果,只能是令生灵涂炭,无任何意义,与墨家利天下苍生的宗旨也大相径庭。   迂腐的孟胜,决定“士为知已者死”,殉道自杀。他的这一决定,导致了墨者信仰的分裂,也为墨家一分为三个行会,埋下了伏笔。   英奴娇闻言,大感焦虑。决定赶在孟胜自杀之前,做一件能解救师兄的事情——擒拿弃城而逃的阳城君。她认为只有抓住阳城君,把难题推还给他自己处置,迂腐的师兄才会放弃自杀的念头。   她也不顾腹中的胎儿,正拿定主意,准备出行。临行前却一头倒地,昏迷三日不醒。原来逆乾坤在她食物中下了迷药。   待到她再次醒来,去找孟胜时,却只见到城楼上孟胜和其弟子180人的尸体。不由伤心欲绝。   英奴娇于是迁怒于逆乾坤,和他大吵一场,夫妻俩就此分手。而那逆乾坤因此变得愤世嫉俗,想自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一念之差,便投身入了魔门。   待到英奴娇瓜熟蒂落,产下一子,不免怀想夫妻情深,又回心转意,携儿子到山东琅琊郡找寻在那儿修炼魔功的逆乾坤。   当她再见逆乾坤时,几乎认不出那丑陋削瘦的人,便是昔日英俊潇洒的郎君。原来逆乾坤修炼魔功后,已容貌大变。   逆乾坤自渐形秽,云自己已种下魔种,落到这副模样,配不上她,劝她忘掉自己。英奴娇深受感动,也不嫌弃他丑陋。于是夫妻俩又相好如初。   逆乾坤练那魔功,每日经受冷炎煎熬。英奴娇看到眼里,心如刀割。闻得世外三仙中的赤松子所练的玉鼎妙虚功,能拔除魔种,让魔门中人洗筋伐髓,恢复容貌。便与逆乾坤商量,欲去求拜赤松子为师。逆乾坤认为赤松子乃仙道中人,不会轻易答应收徒,劝她不要去。但英奴娇执意要去拜师,将儿子留给了逆乾坤,只身去了天池。   经过苦苦求恳,百般考验,世外高人赤松子终于答应收英奴娇为徒,传给她绝学玉鼎妙虚功。   经过五年的苦苦修炼,英奴娇自觉已有小成,遂辞别真人,回到琅琊郡,要为逆乾坤拔去魔种。   此时的逆乾坤,性格大变,已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英奴娇不敢相认的人。   他的容貌,愈加丑陋,只如荒墓中爬出来的幽灵,一见之下,令英奴娇心中生出一缕寒意。   逆乾坤的师父,已在决斗中被逆乾坤杀了。魔门便以逆乾坤为首。他做了新一代的剑魔,拥有了剑魔的标志兵器——那柄蛇形魔剑。   而逆乾坤,对英奴娇也不再热情,态度非常冷淡,见到她竟没有一丝喜悦之情。待到知道英奴娇要为他拔除魔种,恢复容貌,逆乾坤哈哈大笑,说道:“逆某身为魔门之主,岂能自弃,罢了。”   英奴娇伤心之余,便问自己儿子在哪。逆乾坤冷冰冰地回答:“不见了,那孽种还不知道是谁的儿子呢?”英奴娇当场气白了脸,问道:“你说这话是何意思?”逆乾坤冷笑道:“你和你师兄钜子孟胜不清不楚,还用问我是什么意思吗?”英奴娇又羞又怒道:“逆乾坤,你胡说什么!我与师兄清清楚楚,那是你的儿子!”   逆乾坤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转身便欲离去。英奴娇急忙拦住逆乾坤,说道:“你不说儿子在哪,怎能这样就走?”逆乾坤冷冷道:“你想找儿子,到阎王爷那里找吧。”   英奴娇一言不合,拔剑便刺。逆乾坤竟不欲和她交手,闪身便躲。   魔门众人,见有人敢对门主无礼,均上前拦阻围攻。英奴娇师从世外三仙之一的赤松子,此时已今非昔比,便凭一柄寒铁,在琅琊郡魔宫里大打出手,将群魔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而剑魔逆乾坤在那一仗中,竟未动手,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英奴娇为群魔所阻,也追赶他不及。待到一场大战结束,群魔被英奴娇打得死伤无数,纷纷倒在地上,此时方知道这位美艳少妇的厉害。   英奴娇寻遍整个魔宫,却找不到剑魔逆乾坤的踪迹,一怒之下,一把大火将魔宫烧作灰烬。   这一仗,魔门大伤元气,人才凋零所剩无几。   英奴娇寻找逆乾坤不得,遂离了琅琊郡,在那西北边陲,雁门关外,建了这座妙虚宫。   之后几年,英奴娇也去过琅琊郡几次,每次都找寻逆乾坤不着。那逆乾坤似乎见她就躲,英奴娇一直无法得知儿子的下落。   一晃又过了三十五年,英奴娇已年过六旬。只因她练了道家的玉鼎妙虚功,如赤松子一般驻颜有术,望去竟只三十。   今日管中邪破了藤网阵,来寻她这个师娘,还带来了她儿子的一只鞋。这鞋是英奴娇亲手缝制,一针一线,无不倾注过心血。此时一见又勾起她无尽的回忆。   ※※※   且说管中邪项布随着妙虚宫宫主英奴娇,向密林深处走去。不多久,穿过了那片树林,眼前豁然一亮,已到一泊湖畔。   只见一条长长桥廊浮跨于湖面,弯弯曲曲,斗折蛇行。湖光滟涟,一碧万顷。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数只仙鹤悠游湖面,引颈长鸣。尺鱼跃波,金鳞闪耀,花奇草异,人间所无,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在这西北边陲,苦寒之地居然有如此美境,实令人感到惊奇。   英奴娇领着二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座水榭。   那水榭浮在水面,亭台楼阁,连绵起伏,气势不凡。   进水榭处乃是一亭,亭上悬了一匾,匾上镂刻“妙虚”两个金字。两名妙龄美少女,身着湖绿色衫裙,持剑侍立,见英奴娇行来,齐垂首呼道:“宫主。”   项布看着那两个少女,心中只想,“这两位姐姐真漂亮!比那肖翠翠不知强了多少。”   英奴娇点点头,引二人过了浮亭,来到一阁。斗室空空,只有几只蒲团,与墙上悬着的一柄长剑。   英奴娇遂让管中邪坐下,云现在准备为其疗伤。   项布则退于阁外,静候聊作护法。   英奴娇盘坐于蒲团之上,伸出莹白如玉的右手,与管中邪右掌相抵,嘴里说道:“搭好鹤桥!老身要运功了。”管中邪闻言,舌抵上鄂微撮谷道,凝神准备。英奴娇开始默运玄功,贯注于管中邪体内。   管中邪与剑神盖聂对了一掌,自己如受重锤,一团浊气淤积于坤宫,聚而不散。那浊气若不驱散,时间愈久,管中邪受的伤害愈大,长此以久,必变为废人。   而英奴娇所练的道家玉鼎妙虚功,却如一缕甘泉,直贯入管中邪四肢百骸,奇经八脉。   “懊!”英奴娇微蹙了一下眉头。从她内力探触传来的疾象,她已知今日之事不是那么易与。她料不到管中邪的伤势,是如此的严重,看来得多费一番手脚了。   英奴娇神态不再轻松,变得十分凝重。为了得知几十年来不知踪迹的麟儿的下落,纵要耗费她一身的功力,她也心甘情愿。   只见英奴娇右手依然与管中邪相抵,人却旋转起来,与那膝下蒲团一起,绕到管中邪身旁。英奴娇左手食指中指骈起,出手如风,如弹琴击瑟般点击管中邪百会、后顶、强间、脑户、风府、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诸督脉大穴,姿式曼妙至极。   督脉三十六处大穴点完,英奴娇喘了口气,伸手拭了拭额上渗出的汗珠。她的脸色渐趋衰败。管中邪看在眼里,心中暗喜。   英奴娇闭上双目,默坐了盏茶工夫,眼睛睁开,迸出神光。又或敲或扣,或拍或打,连击管中邪承浆、廉泉、天突、旋玑、华盖、紫宫等任脉二十五处大穴。手法风诡云谲,看得项布是神驰目眩,瞠目结舌。 第二十六章 字字玑珠   管中邪任督二脉均被英奴娇拍过,只觉周身经脉融汇贯通,已不似原来那般凝滞,似有一股沛然的清凉之气,正在扫涤自己那原本疼痛无比的胸口。淤积的浊气,如剥茧抽丝般一滴滴吸出,那感觉微妙而舒泰无比。   而英奴娇却面色惨白,头顶处一蓬雾气如水沸般蒸腾而出。一身罗衣,如被水浸。   此刻英奴娇为了替管中邪疗伤,已耗费了大量真炁。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管中邪的伤势一点点好转,而英奴娇的一张娇靥,已变得如同白纸!口中呼呼喘气,身躯摇摇欲坠,大有不支之态。   如此过了二个时辰,终于管中邪胸口的浊气已消失殆尽,荡然无存了。   大功告成,英奴娇长喘一口气,收回真炁。   就在这个当口,管中邪枯涩的双目忽闪过一丝异彩。一股汹涌的内力如大河决堤般,从二人相接的手掌涌入英奴娇的体内。   英奴娇吃了一惊。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耗尽真元为其疗伤的人,竟有如此险恶的用心。   这是管中邪的魔功!如被这魔功侵入体内,占据丹田。她体内修炼了四十年的道家真炁玉鼎妙虚功,势必与魔功互相冲撞,哪怕是强如世外高人赤松子的弟子英奴娇,也会走火入魔而亡。   但不知剑魔管中邪为何要恩将仇报?英奴娇为其耗尽真元疗伤,他竟要谋害英奴娇的性命!   英奴娇只有提聚体内那残存的真炁,来与管中邪的魔功相抗。那惨白如纸的脸,变得更加无丝毫血色。   “这老魔头早已心怀歹念。只趁疗伤完功,妙虚宫宫主最虚弱之时,突然发难!”一旁那项布见了此状,已然明白。   管中邪的功力,本不及身为世外三仙弟子的英奴娇。只是英奴娇体内真炁已大量消耗在为管中邪疗伤中。而管中邪伤愈之后,便生龙活虎,魔功尽复。此消彼长,这正是管中邪唯一能掌握的良机。   管中邪的魔功,一寸寸地向前深入,而英奴娇的真炁,正一寸寸地退缩,过不了多久,她便会殒命于管中邪手底。   管中邪此时并不轻松。他兵行险着,将魔功注入于英奴娇这等高人的体内,也不是那么易与,实要提聚全身的功力,耗费全身的真炁。如若不成,英奴娇的玉鼎妙虚真炁,将会反过头来灌到管中邪的体内。管中邪这个魔门之主,也会血爆身亡。   这真是千钧一发,生死关头。   英奴娇的一张娇靥,忽然间老了十岁,变得如四旬妇人。而满头青丝,也披上了一层薄霜。这是油尽灯枯之兆!   管中邪已知即将得逞,目中逾现狰狞,一张怪脸拧曲起来。他心中狂喜,加紧催动内力,如洪水猛兽,汹涌咆哮,向英奴娇体内涌去,直捣丹田!   英奴娇脸色迅速变化,外貌逐渐变得如五十岁,六十岁。秀发已全部花白,现出她六旬老妪的本来面目。   再过弹指的工夫,英奴娇便会丹田失守,丧命于此间!   那在阁外观看的项布,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二人近前。只因二人真力比拼,全神贯注,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这个护法的丑小子。   就见项布轻轻推出一掌,击在二人掌力相接之处。   这一掌,如平静的湖面突然投下了一块小石。石虽小,却能激起千层的波浪。   二人的真炁对抗,本来相对平静,只是管中邪一直略占一点上风。这时绝不容有任何外力惊扰。项布只和管中邪学了几天魔功功力虽弱,却让整个炁场受到牵引,彻底扰乱了原来的局面。   管中邪,英奴娇同时狂喷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如同霜打也似,委顿不起。   项布也不好受。他的掌风接触到二人的炁场,身躯一弹,倒纵而去,重重摔倒在墙上,口中也喷出一口鲜血。   一时间,三人均倒在地上,气喘吁吁,谁也不能动弹。   居然被自己徒弟暗算,管中邪大怒,厉声问道:“项布,你这是要做什么?怎敢破坏为师的好事?”   一旁的英奴娇,也以疑惑的眼神望着项布。不知这剑魔的徒弟,怎会在他师傅阴谋快要得逞之际,突然出手。   项布用手擦拭了一下嘴唇边涌出的鲜血,切齿道:“老贼,谁是你的徒弟?我是大侠项少龙之子,岂会做你这魔头的弟子?”   英奴娇陡听“项少龙”三字,眼中一亮,微微点了点头。   管中邪怒道:“你前几日不是一口一声喊我师傅吗?今日怎不认了?”项布哈哈一笑,说道:“前几日我命捏在你手,怎敢不受你摆布。叫你几声师傅,只是虚与委蛇罢了。”   英奴娇闻言道声:“好!年轻人果然正邪分明,不错,不错!”   项布恨恨道:“老魔你化去我一身功力,为我种上魔种,想让我与你一样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好让我爹知道,他的儿子入了魔道。你当我项布是傻子,不知道你的险恶用心么?”   管中邪嘴角咧嚅了一下,一张丑脸扭曲起来,眼中凶光一闪而没:“傻徒儿,为师是看你顺眼,有心栽培于你。入我魔门,象为师这般纵横江湖有何不好?为你化去一身功力,实是为了你计,怕你走火入魔。”   “有这么强收人家做徒弟的么?人家项大侠的儿子,用得着你来教吗?”英奴娇冷笑道。   管中邪闻言,也不辩解,手中暗捏魔诀。只欲尽快提聚功力,出手杀了眼前二人。英奴娇看透他的心思,也默运玄功,开始聚炁。   此时此刻比的是,谁能尽快凝炁。若一方先能聚炁,手足能动,便可起身杀了对方。   不料项布却最先起身,爬了起来。他只是用掌力破坏管中邪和英奴娇布下的炁场,不似二人身在局中,故而伤势最轻,最快爬了起来。   他拔出身上佩剑,跌跌撞撞,走了过来,仗剑指向管中邪。   管中邪眼皮一抬,抛下一句:“小子,你不怕死,就提剑杀了老夫吧。”又闭目运炁,丝毫不理会项布。   “自己体内下了魔种,如不继续修炼魔功,便会三尸发作,全身糜烂,筋脉俱断而亡。”项布闻言心中一凛。   他便心生迟疑,手中剑再不敢刺前一步。   英奴娇忽道:“年轻人,你就放心把老魔给杀了。你的魔种,我自能解。”项布扭头望向英奴娇,将信将疑。   管中邪暴喝道:“项布,休听她胡说八道,为师种的魔种,她怎会解得去?你快去将这婆娘给杀了,为师还可饶你之过,将一身功夫传授于你。日后只要你胜过为师,这魔门之主便是你项布了。”   管中邪之言,项布倒有九分相信。他那魔门功法何等玄奥,单凭英奴娇一言,项布岂会相信她能替自己解了魔种。   但要他杀害英奴娇,从小聆听侠义之道,身为项少龙之子的项布,是无论如何下不了手的。   英奴娇淡淡一笑,手一招,说道:“年轻人,你过来。”项布依言走了过去。   英奴娇从怀中掏出一黄帛,说道:“接好了。”项布展开一看,却见那黄帛上记满了蝇头小字。最前一行,赫然写着“玉鼎妙虚功”五字。再往下看,尽是道家玄妙功法。句句妙语,字字玑珠。   项布从他生父荆俊那儿,从未见过如此玄奥的武功,纵是管中邪传授的魔门心法,与这玉鼎妙虚功相比,也相形见拙,似落入了下乘。   更有一段写道:妙中有虚,虚中有妙,玉鼎之炁,凝守丹田,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是为三关。三关尽去,丹道通途,易筋伐髓,斩断三尸。阴魔自消,否极泰来——   项布一见,当即明白这套内功心法,便是自己所中魔种的解救良药。   英奴娇道:“我只需用妙虚真炁,为你斩去三尸,那魔种便被拔除了。你速去杀了这老贼。事成之后,老身收你为徒,传你道家无上玄功。”   这下项布再不迟疑,便挺剑走向管中邪,只欲手起剑落,杀了这魔头。   管中邪早从师傅逆乾坤处,便得知天池真人赤松子所练玉鼎妙虚功可化解自己这一门所练的魔功,更有返神还虚,恢复容貌之效。当然明白英奴娇所说绝非虚言。项布这小子已经下定决心要杀了自己,他哪里还能闭目无视?   看那项布一剑斩下,管中邪急叫一声:“且慢!”英奴娇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管中邪道:“师娘,你不想知道你儿子的下落了吗?”   英奴娇双眼骤然睁得老大,喝问:“我的麟儿到底身在何处?”管中邪闭上眼,缓缓道:“这小子剑比着我,我记不起来了。”   英奴娇对项布说道:“项公子,且让他将话说完。若他能将我儿子的下落据实以告,姑且可以饶他一命。”项布依言将举起的剑又收了回来。英奴娇对管中邪道:“现在你可以讲了么?”   管中邪闭上双目,缓缓道出一个故事。 第二十七章 心魔骤起   自妻子远走天池拜师学艺之后,剑魔逆乾坤,便在琅琊魔宫内,等候妻子的佳音。   英奴娇将儿子留给了逆乾坤。逆乾坤便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拉扯那孩儿长大。   他体内种了魔种,不继续修炼魔功,便会是死路一条,于是只有在魔道一途越陷越深。每日经受子午两个时辰的冷热煎熬,实是苦不堪言。   那孩子渐渐长大。转眼之间,已有三岁,常在逆乾坤膝下呈欢。逆乾坤享受这天伦之乐,倒也是其乐融融。   这一日午时,逆乾坤又遭炎毒发作,炎炁功心,浑身如火炭一般。他不得不运功和那炎炁相抗。   这时突有一个小孩走进屋来,唤道:“爹,你怎么了?怎这么吓人?”   逆乾坤朦朦胧胧中,看到那小孩,再看下去,怎么看怎么象那钜子孟胜。   他一时心魔骤起,脑中幻出的尽是妻子英奴娇和孟胜的偷情情景。各种念头,齐上心头。   逆乾坤一时怒火中烧魔兴大发,挥起一掌,击向那小孩。小孩一声惨叫,当即毙命。   逆乾坤依然若无其事,继续运功压制那炎热之炁。   待到逆乾坤终于控制住体内真炁,清醒过来,一抬眼便见到自己儿子倒在血泊之中。他方忆起,原来是自己错手杀了亲生的儿子。   逆乾坤大为悲恸,泣如泉涌,伏在儿子尸体上,恨不欲生。   大错已经铸成。于是逆乾坤心性大变,更加愤世嫉俗,靠了一股戾气,魔功越练越深。最后在决斗中,杀死了自己的师傅,做了新一任的剑魔。   那时魔门中人材鼎盛,更建有巍峨魔宫。群魔便以逆乾坤为首,逆乾坤统领众魔,倒也威风。   只是夜阑人静之时,常愧疚自己错杀亲子,不能自己。他更思念远去天池的妻子英奴娇,既想见她,又怕见她,不知儿子身亡的噩耗,会给妻子带来多么沉重的打击,英奴娇又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杀了儿子的凶手。   他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临。又过了两年,英奴娇便找至魔宫。   逆乾坤只有作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样子,好让英奴娇绝情。英奴娇提出要用玉鼎妙虚功为他拔除魔种,恢复容貌,他也狠下心肠一口拒绝。   英奴娇伤心之余,便问起儿子的下落。逆乾坤只有虚言搪塞,又出言讥讽,终于惹得英奴娇拔剑相向。逆乾坤不欲与妻子动手,一味躲闪,任由魔宫众人与英奴娇大打出手。   到英奴娇大胜群魔时,逆乾坤正藏身暗处,看到妻子放了一把大火,将巍峨的魔宫毁于一炬。   英奴娇去了雁门,之后又找过逆乾坤几次。逆乾坤预先得知消息,提前藏了起来,不与妻子见面。   待到逆乾坤和管中邪最后一场决斗的前夕,逆乾坤已感到了次日的败局,便将这段凄凉的往事,一一告诉了自己的传人。并云他一生之中,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那自己的妻子。   逆乾坤欲将这秘密永远瞒下去,好让妻子永远报有一丝希望,以为自己的儿子还活在人间。他只担心妻子得知真相,会承受不住这打击。   那只小鞋,便是逆乾坤在魔宫余烬中,唯一能捡拾到的儿子留下的遗物。逆乾坤一直将它带在身上,朝夕相伴。   ※※※   管中邪讲到这里时,英奴娇已听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她身躯已支撑不住,委顿在地,不住颤抖。   “乾坤,我错怪你了。麟儿,你死得好惨!”   这血与泪的故事,失去亲人的打击,让英奴娇如中雷殛。   管中邪一边讲述这段往事,一边暗自聚炁。   他用谎言骗得英奴娇为自己疗伤,原本担心自己交不出她儿子的下落,英奴娇一定不会饶过自己。   他与英奴娇武功差距不可里计,管中邪对此倒是有自知之明。英奴娇一旦动怒起来,凭她那力屠群魔,火烧魔宫的狠劲,谁能抵敌?   于是他只有孤注一掷,不惜耗费大量的真炁,取英奴娇的性命。   ※※※   眼见英奴娇似乎沉溺于悲痛之中,完全乱了方寸。管中邪忽然暴喝一声,人如一只苍鹰般腾空而起,左手铁爪箕张,魔影飒飒,直取那败坏他好事的丑小子项布。   项布料不到管中邪重伤之余,仍有如此威势。他急欲闪避,但管中邪那魔门绝技“凝神抓”,又岂是项布所能避得开的?一时之间,项布那瘦弱的身躯,尽笼罩在管中邪爪影之中。管中邪心恼项布坏了他的好事,背叛自己,只欲取了他的性命,一泄其怒。   “嗡”的一声,啸声大作。白光一闪,英奴娇掷出长剑,如一条银龙,插向管中邪后心。   这是英奴娇用尽了刚凝聚的一点真炁,拼命投出的一剑。   饶是如此,英奴娇的这一剑也威势惊人。那条银龙,呼啸而至,剑上所带的凌厉劲道,足可让管中邪一剑穿心。管中邪此时若取了项布性命,可说是易如反掌,但代价是,他也会为飞剑所杀。   好个管中邪,应变奇速。人在半空中,那本来欲抓项布的铁手,硬生生收了回去,改向身后的飞剑。“铮”的一声,火星四溅,金铁交鸣。管中邪一只铁手,竟被英奴娇的飞剑削断五根手指。   那剑并非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神兵。只是英奴娇的道家无上神功玉鼎妙虚功蕴于剑上,方能削断管中邪的五根铁指。   这一只铁手,比寻常人手还要好使,既可用它格挡兵器,又可用来接暗器。如对方兵器上浸有毒,这只铁手沾上也会丝毫不碍。可说管中邪的一半魔功,均要靠这只铁手才能发挥尽兴。   管中邪识得厉害,人一纵,夺门而去。   屋外只听两声慑人的惨叫,随即听见管中邪一阵桀桀大笑。那笑声骤行骤远,不久消失于长廊之外。   英奴娇闻声垂泪不已:“可怜!金风、玉露两个丫头,遭了管中邪的毒手。”   项布出门一看,就见刚才那两位侍立于水榭入口的美丽少女,此时已倒在了血泊之中。二人脖子上,森然现出两排齿印,人已被吸干鲜血,赫然成了两具干尸。   项布见了这等恐怖的场景,不由凉气陡生,浑身僵硬,呆若木鸡。   而那委顿于地的英如娇,此刻更加悲从中来。这两位女侍,虽说非她徒弟,可由她从小一手带大,可说是相依为命。她刚闻儿子的噩耗,此时又失去了陪伴自己多年,如女儿般看待的两个丫头。所有的打击,都纷至沓来。   她只觉再要活下去已毫无意义,不由万念俱灰,萌下死意。   但在临死之前,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便是在门外的年轻人项布还有魔种未曾拔除。她许诺收项布为徒,还未兑现。   于是英奴娇唤道:“项公子,请这边来。”   兀自惊惧的项布闻言,走进屋来。只见英奴娇已经停止了饮泣,老脸上还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位妙虚宫宫主,这时怎还笑得出来?”项布看得心中怪怪的。   他哪里知道,英奴娇此时此刻,已将一切放下。解决掉项布这桩事之后,她就可去追寻自己的夫君与儿子了。这是看破红尘的笑,是在生命最后一刻的绝唱演出。   英奴娇问道:“项公子,你父亲可是项少龙?”项布点了点头。英奴娇欣慰道:“幸而遇上项公子,否则老身的武功就要失传。你父既是当代大侠,你做老身的徒弟,老身也就放心了。”   项布问道:“前辈难道没有别的传人吗?”英奴娇摇头伤心道:“如今我孑然一身,这世上再无半个亲人了。”   她望了望项布,流露出一丝眷恋之情:“要我麟儿能活到现在,也有两个你这么大了。”   项布心中忽兴起一念,双膝跪地,说道:“前辈,既然你无儿无女,就让我项布做你的儿子吧。”   英奴娇闻言初是一喜,随即又犹豫道:“你爹项少龙,他会同意吗?”   项布心想我本是过继的,算起来我都有两个爹,两个娘了,再多一个娘也不嫌多。于是拍胸脯道:“无妨。我爹要是知道,高兴还来不及呢。”   英奴娇听他这么一说,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道声:“好孩子,那我就叫你布儿吧。”项布便磕头下拜,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娘”。   这小滑头项布,有着天生的表演天份,那一声娘便叫得十分甜蜜,让英奴娇闻之好生受用。   她离开逆乾坤投身赤松子门下时,儿子还在呀呀学语,可说是她从未听过有人叫她一声娘。此时小滑头项布的这一声娘,让她感觉非常舒坦和奇妙。   就为这一声“娘”,英奴娇决定了一件大事。   她招手道:“布儿,你到为娘这边来。”项布也不知她要做甚,便依言俯身过去。只听英奴娇慈爱地说道:“让为娘摸一摸你。”项布心想她思儿心切,便任由她抚摸自己。   英奴娇枯藤般的手在项布鼻梁,额头,脸颊上摸来摸去,让项布觉得浑身不自在。   忽然,英奴娇枯手一翻,搭到项布头顶,断喝道:“心随意动,炁随心生,意守丹田,无妄无动!”   一股浩瀚的真炁,从英奴娇枯手中直透而出,贯于项布的头顶,从百会直注下丹田。 第二十八章 千古一帝   项布心知英奴娇之举,必有大甜头于自己,遂按英奴娇所述,意守丹田。   那真炁便迅速在项布丹田凝聚成形,结成一个拇指大小的炁团。项布只觉丹田内微微发热发胀,旋即便似要灼烧起来。   那团真炁随着英奴娇玉鼎妙虚功的注贯,越聚越大,已到一个鸡蛋大小,能感到它蓬勃的生机。   那团真炁聚到一定程度,便冲出丹田,过会阴入尾闾,经命门,夹脊,玉枕,如浪花拍岸,一波推着一波,轮番冲击。最后如张满帆扯满风的小船,直穿命门。   三关一过,真炁又轰然绕回百会。项布只觉头部刹时膨大如鼓,两耳好似被扯了出去,拉得老长。一会儿那进入脑顶的真炁收缩变小,化为湍湍细流,清凉舒爽,顺前额欲冲入任脉。   这是小周天运行的关键。玉鼎妙虚真炁在上丹田盘旋良久,一时顺势上冲,大有直上云霄之势。一时顺意下压,颇有泰山压顶之威。   过了盏茶工夫,终于那道真炁便如九天瀑布直落而下,冲盈任脉之间。一泄千里,闯入膻中。那膻中真炁越汇越多,缓缓泄于气海。终于经脉贯通,龙虎交汇。项布只觉任督二脉内真炁如奔腾的野马,汹涌澎湃,浩浩荡荡,连绵不绝。   原来英奴娇已用她一甲子的功力,为项布打通了任督二脉,正在为项布易筋伐髓,斩去三尸。   读者会问,英奴娇已耗费大量真炁,怎有余力为项布打通任督二脉?其实这功力与真炁是两个概念。真炁由功力化生,消耗了调息打坐一会,便可恢复。而功力却靠的是朝夕苦练,非一朝一夕便能得来。   而英奴娇此时却在耗费自己的功力,来造就项布帮其速成。项布这一声不花本钱的娘,叫得真是物超所值。   那真炁在项布体内越积越多,川流不息,周而往返。不知不觉,已运转了十二个周天。项布只觉周身毛孔舒张开来,浑身舒泰如同腾云驾雾。   这时如有一首歌“我想飞”项布会唱,他一定要放声高唱。   再看英奴娇,已如霜打一般,口鼻均耷拉下来,眉毛脱落变得稀疏,好似大病一场。喘气连连,虚脱之致。   终于,英奴娇收了功,瘫倒在地。   项布只觉手足气力充盈,好似有使不完的劲。一把扶起英奴娇,急呼:“娘,你怎么了?”   英奴娇断断续续道:“布儿,你的魔种已被我拔去,你已可按我传给你的秘笈,修炼我的玉鼎妙虚功。如今你已打通任督二脉,再勤加修炼,便可打通生死玄关,完克大成了。”   “娘!您何苦如此?布儿不值得你这么做,这样您会死的!”此时项布大为悲痛,已是泣不成声。   英奴娇抚摸着项布额头,为他擦干泪水,说道:“傻孩子,不必难过。为娘已萌死志,早去早了。幸而遇见了你,我这一脉便不会失传。从今以后,你便是这妙虚宫之主。”   忽然之间,项布被封了一个光杆司令,做了妙虚宫的宫主,而他那刚认的娘,转瞬便会逝去。项布心中是又苦又涩,不知说什么才好。   忽然,英奴娇瞳孔一阵张大,手心一滑,暝目而逝。项布大恸,放声痛苦,良久不已。   ※※※   少不得处理善后之事,项布本是一个孩子,对此也无经验。就在妙虚宫外那片密林中,挖了一个大坑,将英奴娇和两个女侍掩埋了。又削了一块木碑,刻上“妙虚宫宫主英奴娇及弟子金风玉露之墓”,“义子项布泣立”字样。   项布掩埋了三人尸体之后,心想不能老呆在这空无一人的妙虚宫,继续做这光杆司令——什么劳什子的妙虚宫宫主,得回去了。他转念一想,“回家干什么?那塞外苦寒之地,老是那几张面孔,看着都心烦。还有那帮儿时玩伴,老瞧不起俺,老爹也动不动训斥俺。还不如学项宝儿项追他们,去中原历练历练。”   想到中原,项布就意动神驰起来,“中原花花世界,俺还没有去看过呢。听说那里山川锦秀,富庶无比。那里的姑娘也比塞外的漂亮多了,听说是美女如云。看那妙虚宫的两位死去的姐姐,就比那自以为是公主,被大伙宠坏的肖翠翠强多了。”   一想到肖翠翠,项布就心情沮丧。他想到自己这副丑陋的面孔,在老家没有女孩子喜欢,到了中原一定也是如此。   “对了,干吗不去混个官来做做。做了大官,还怕没有美女?还可以吃香喝辣,享受荣华富贵。可是俺没有宝儿哥哥那般有本事,拿什么本钱去混个官做呢?”   项布心中一动,“俺的义母英奴娇武功高强,连那老魔头管中邪都不是对手。她的武功一定不错。俺就练那玉鼎妙虚宫,到时连宝儿哥哥,只怕也不是俺的对手呢。哼!他能做匈奴的王弟,俺也一定能做个什么中原的大王。”   于是项布就去看英奴娇留下的秘笈。他按照秘笈所载心法,凝聚真炁在体内运转,果然是精气充沛,妙味无穷。   英奴娇已替他打通任督二脉,相当于他不费任何工夫,就有别人苦练十余年的功力。只是不会使用这功力,将之转化为真炁而矣。再按秘笈所载修炼,直如一日千里。修炼半日,已大有进境。   他便欲离开这空荡荡的妙虚宫。临行前少不得要搜刮一番,看看他义母为自己留下了什么金银财宝。结果大失所望,那妙虚宫除了建得巍峨有气势,宫内却无甚贵重之物。想是英奴娇师从道门,对钱财之欲看得淡泊,只够用就行。因而宫中也无什么值钱之物。   项布将那宫中仅有的器物卷了个包裹,离开妙虚宫,出了那片树林,却见自己的马不见了,想是被管中邪放跑了。于是到了雁门关内,将器物换了一点盘缠,买了一匹马,沿着驰道秦直道,向秦都咸阳行去。   到了咸阳,只见市列珠玑,户盈罗绮,车水马龙,商旅云集,朱门高墙,笙歌不断,宫室林立,极尽奢华。   项布在城中,便为那咸阳城的富庶感到震惊。心想,“老爹怎没有呆在这好地方,却远遁大漠,连累俺也享受不了这里的花花世界。”   他略加打听,得知秦始皇羸政已与护驾大军文武重臣,出了咸阳,正在东巡的路上。   ※※※   函谷关,顾名思义,藏于山谷,以险恶如函而得名。其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自秦孝公从魏国手中夺取崤函之地,便在此设关,战国时,山东六国联军以百万之众叩关攻秦,而秦国开关延敌,让六国之师遁逃而不敢进。   道教祖师便曾在函谷关中,传下《道德经》一书,此关故又称道家之源。至今留有太初宫,望气台等道家遗迹。   这一夜,函谷关内,一座巍峨的宫殿外,站满了守卫的兵将。持戈待旦,谨慎而肃穆。   这是始皇羸政的行宫。为了这次东巡,函谷关守将李晔早就在函谷关内大兴土木,建了这座行宫,以供始皇临时驻跸歇息。   寝宫之中,烛台高悬,照得满屋一片透亮。几个黄门内侍,恭立于一隅,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两名千娇百媚的宫女,半跪于地,正用纤手锤打一人的大腿。   一位高大雄伟的王者,正伏案而坐,此人鼻梁高耸,双目细长,身形如鹰,神态威猛。正手持一杆狼毫,用朱笔在竹简上点点划划。   桌上的案牍,已堆了四尺来高,如同一座小山。那王者仍孜孜不倦,俯身将一卷卷书简亲自批阅。烛影摇曳,传来此人阵阵咳喘之声。   这人便是千古一帝——秦始皇羸政。   自统一天下后,始皇羸政便将天下之事揽于一身,事无巨细均要自决而不假于他人之手。每日御览秦章,多时达一人之高,不批示完毕绝不休息。   如此一来,不免忧劳成疾,身体状况急剧恶化。   他情知再这般下去,便没几年好活。那锦绣的江山,手中的权力,便会舍自己而去。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仙道,希望那些方士能给自己炼出或求来长生不老的仙药。于是韩钟、侯公、石生、卢生、徐福之流,均成了他的座下宠臣。可惜这帮人徒然花费了他大量的金钱和人力物力,却不能带给他一颗能长生不老的仙药。炼出的丹药,至多不过是能强身健体而矣。   想到仙道并不是那么能轻易求得的,始皇还能容忍这些,只希冀有一天真能得到一颗仙丹,自己吃了下去,便可把这万世基业坐穿,千秋万载地统治他一手缔造的大秦帝国。   他存了这份心思,心想后宫嫔妃必有生老病死,无人能与自己携手共享这份富贵。于是皇后之位空置,咸阳秦宫中没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那些赵女齐娃,各国搜罗来的佳丽,遂只成为他泄欲的工具,并无一人宠爱珍惜。   但太子之位终要有人。他便立长子扶苏为太子。至于扶苏继承自己的江山社稷之事,他也不刻意培养锻炼。   太子扶苏性格刚毅,对始皇的苛政大为不满,常拂始皇之意,屡出直谏。始皇怕听他唠叨,便将扶苏打发去了长城蒙恬军团,做了监军。   近前出了一事,让始皇大为窝火。倍受自己宠幸的方士,阴阳五行门的徐福与卢生,一个诈言去蓬莱求仙,带了三千童男童女、大量财赀,泛舟东渡不知去向。而他的师弟卢生,也私下逃亡,临走时还大发厥词,数落了自己一番。始皇闻讯大为震怒,遂用雷霆手段,焚书坑儒,罢黜百家,独尊法家。   这些举动,虽然能泄一时之忿,但始皇的心中,却倍受打击。那仙道看来已和自己无缘,这大秦的江山社稷终终将舍自己而去。始皇一想到此,心中便感到深深的失望。   于是始皇又将目光,投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子扶苏身上。自己这江山,终要有个传人。始皇临老之前,越来越怀念那性格秉直不象自己的长子。   只待这次东巡到齐地封禅刻石之后,始皇便要将太子扶苏召回,好好培养一下自己这个接班人了。 第二十九章 干吏赵高   一内侍进来禀报,说道:“中书府令赵高求见。”赢政微微抬了抬头,说道:“宣他进来。”话毕,又继续低头批阅那堆成山的案牍。   一位相貌俊伟、面容白皙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叩首道:“臣赵高进见陛下,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赢政苦笑一声:“万岁?恐怕只是奉承一下,让朕高兴吧。”他话音一顿,锐利的鹰眼投向俯地的赵高,问道:“赵爱卿,这么晚了,你有何事启奏?”   插播一下,这位深夜启奏的赵高,世有讹传,云他是阉人,实情并非如此。   赵高自小天资聪颖,二十岁时,将一本《史籀》五千字背得滚瓜烂熟,一字不差。又写得大篆、小篆、刻府、虫书、摹印、署书、殳书、隶书八种字体,经秦廷太史考试升为令史。三年之后,参加统一大考,赵高以头名的身份被提拔为尚书卒史。   若说秦时有科举,那赵高之资,便可拿个状元。可那时并无科举,只有简简单单的为修史而设的会考。   赵高因精通书法文牍,以熟练华丽的刀笔之文进入秦宫,担当秦王的文牍近臣。深受羸政的器重,让他做了公子胡亥的师傅。   至于流传甚广的赵高是阉人之说,实是后世之人,望文生意。《史记》蒙恬列传云:赵高者,诸赵疏远属也。赵高昆弟数人,皆生隐宫,其母被刑谬,世世卑贱。赵高本是赵国质子长安君之后。长安君在赵国无宠,在秦国无助,终身滞留秦国,在秦国聚妻生子,后世与普通庶民无异。而“隐宫”二字,实是笔误,正确的是“隐官”二字。隐官是介于庶人与奴隶之间的一种身份,相当于今日的刑满释放份子。   史书载,赵高生有一女,嫁与咸阳令阎乐。试想,如果赵高是阉人,怎会有女?一字之差,差之毫厘,实谬之千里。   书归正传。且说始皇羸政问赵高深夜而来,有何事启奏。赵高道:“近日为臣得知,中原出了几件怪事。”始皇“哦”了一声,问道:“有何怪事?”   赵高忧心忡忡说道:“那齐地东部,天降陨石,上刻有‘始皇死而天下分’之谶语。而在华山脚下,通途大道之上,也出现一块玉壁,上刻‘今岁祖龙将死’字样,不知何故?”   羸政闻言,初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那帮亡国余孽,不思安份,故意弄出这些东西,造谣惑众,愚弄无知的闾巷黔首罢了,不必理会。”   赵高又奏道:“近日为臣得知,边塞斥候报,那三晋盟的赵国余孽,与匈奴单于冒顿内外勾结,蠢蠢欲动,欲破关而入,恢复三晋故土。”   羸政淡淡一笑,“朕已早知。有大将军蒙恬据守长城,我大秦江山稳如磐石,爱卿不用担心。朕如今担心的只是,墨家那帮反贼。”   赵高道:“近闻上将军蒙毅龙武坡大败于反贼,丧师过半,贼势一何猖獗!”羸政皱眉道:“蒙毅身经百战,在我大秦无人能出其右,想不到这次竟以数倍之师,败于一无名小辈之手。”   赵高接言道:“听说击败上将军的人,是纵横家弟子,名唤韩信。那纵横家弟子和六国亡国后裔、墨家反贼勾结一党,陛下为何不以雷霆手段,处置纵横家?”   羸政点头道:“爱卿所言甚是。朕初敬鬼谷悬策乃是仙道之流,又念他门中弟子无任何反叛之举,故听任他逍遥自在。可如今他接莫庄那厮传檄,尽遣弟子下山反我大秦,朕就容他不下了。此事朕已交由国尉处理,爱卿就不必操心了。”   赵高道:“但不知陛下如何应付那帮反贼?”羸政道:“武成侯将门之后,智勇双全,与蒙毅合兵一道,可保无虞。”   赵高便欲拜辞。羸政手一挥,说道:“爱卿请慢!”赵高问道:“陛下还有何事吩咐为臣?”   羸政道:“我儿胡亥生性顽劣,才德不及其兄扶苏。爱卿需多用心思,教诲那劣子,叫他安于本份,不可有非份之想。”   赵高咧嚅了一下嘴唇,应一声:“是。”讪讪退下。   ※※※   赵高离了始皇行宫,沿着通衢大道,返回自己所驻驿馆。   他一路上都在琢磨始皇留给自己的那句话,心中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赵高乃是公子胡亥之师。既然做了这皇子之师,当然满脑子都要为他这个学生谋划,而不是讲讲几篇经文那么简单。   皇长子扶苏,乃是始皇帝钦定的太子。只有铲除这个障碍,他的徒弟才能一步跨过那道门槛,坐上龙椅那把宝座。   那大秦朝堂是个什么情况呢?在此先交代一下。   朝中的大臣,以外来户丞相李斯为首,多是法家之流,主张的是中央集权,以严刑峻法治国。这必然触动到以蒙恬为首的本土派的利益。   秦孝公在位时,卫人商鞅只身来到秦国,推行变法,以法制国。虽然得到秦孝公鼎力支持,让秦国一跃成为睥睨东方的强国。又收服了河西之地,可谓功勋卓著。然而秦孝公死后,秦惠文王继位,这样一位秦国的大功臣,却被嫉恨他的本土派处以车裂极刑。而今的法家人物,手段似乎更出商鞅之右。   博士集团淳于越,在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主张恢复封建制度,按各地需要将贵族子弟派往各处实行分权治理。始皇便将这建议交由廷议。丞相李斯立即严厉反击,曰:“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法令辟禁。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始皇深以为然,遂不纳淳于越的建议。   不多久,始皇偶尔见到李斯车骑阵容庞大,心中大为不满,遂出言埋怨。此话传入李斯耳中,李斯立即减少随从车骑。始皇闻之大怒,将传话于李斯的侍从全部处死。于是所有重臣近臣均心生不安,不敢过分接近始皇帝。   朝中势力,遂一分为二。一派以蒙恬蒙毅为首的本土派,为维护自己的特权,旗帜鲜明地支持提倡仁义的太子扶苏。而另一派,则以外来户居多,和赵高暗通款曲,希望在始皇死后,不步入商鞅的后尘。   见到始皇将太子扶苏派往长城监军,这帮人好似见到了曙光,蠢蠢欲动,时有诋毁扶苏的疏言上奏。而赵高的暗中唆掇,起了很大的作用。   今日始皇对赵高最后说的那句话,无异敲山震虎,让赵高那一颗不安分的心,凉到了极点。   始皇东巡,这城中自有宵禁。除了似赵高这样的官家,大街上已没有闲人敢随意走动。偶尔可见巡夜的士兵,提着灯笼,一队队走过。   赵高的马车,穿行在街市。赶车的赵安,是一位拙朴的壮汉,赤着臂膀,在寒风中挥鞭策马,一路驱驰。   突然道旁一阵阴风袭来。那马一惊,前蹄一蹶,长嘶一声,霍然停住。   一道黑影,从树后闪了出来,立在马车之前。   “你是何人?敢拦我家大人的车!”赵安挥鞭猛抽。   只见那人伸手轻轻在胸前一绕,赵安的马鞭已落入他手。待到他将头抬起,赵安不由吓了一跳,一股冷气从头直透到脚。   赵高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问道:“赵安,怎么马车不走了?”赵安一指那人,只道一声:“他——”就吓得再也吐不出声来。   却见那人整个脸颊仿似被刀削去一块,只剩一个三角,肌肉萎缩,狰狞变形。在月光下,只如坟墓中走出的干尸。   赵高一见之下,十分骇惧。他到底是官宦人家,不似赵安那般没见过世面,不一会便回过神来。壮了胆,恭恭敬敬问道:“尊驾是何方高人,为何拦我去路?”   那人阴恻恻一声长笑:“赵大人,你如今作了羸政那小子身边的红人,怎不认识我老朋友了?”   “谁如此胆大?敢只呼圣上之名,且叫圣上为小子?”赵高不由吃惊。但听他说和自己是老朋友,不由多看几眼。一时半刻,倒想不起来。于是问道:“我怎不认识你?”   那人冷笑道:“赵大人出入于故相文信侯吕公府中时,可识得我管中邪乎?”   赵高一闻管中邪三字,吃了一惊。   那时的赵高,只是一名编史的小吏,被吕不韦请去,撰写他那部《吕氏春秋》。而管中邪是吕不韦的东床娇客,在咸阳城中呼风唤雨,炙手可热。赵高曾遇见过管中邪,那时在他面前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待到吕不韦政变失败,被项少龙与滕翼所杀(见《寻秦记》),听说管中邪被项少龙所擒,放逐到了楚国。   赵高闻得始皇曾令尉僚派影武军团去抓捕管中邪。后来派去的人任务失败,那管中邪便不知去向。想不到今日这好似从冥府中走出的人,竟是昔日风度翩翩的管中邪。   那管中邪是始皇深恶的人,今夜居然找到了自己,拦下自己车仗,不知何故。赵高强作镇定,说道:“原来是管大人。不知大人今日找赵某,是为何事?”管中邪冷笑一声:“当然有事!”一纵身,便上了赵高马车,钻入帘内。   赵高想来这管中邪找自己必无好意,忙想推他下去。不料管中邪那枯藤般的鬼手一翻,搭在了赵高脑门,一股真炁直透而下,传入赵高气海之内。 第三十章 英布求官   赵高本是文人,半点武功也没有,哪里能识管中邪的用意,骇道:“你要干什么?”管中邪“嘿嘿”一笑:“赵大人,你已被管某下了魔种,就跟我修炼魔功吧。”赵高惊惧道:“什么是魔种?”管中邪冷冰冰说道:“魔种乃魔功的种子。只要种上,不随老夫练功,就会全身糜烂,筋脉俱断而亡。”   赵高手足不住颤抖,惧道:“管大人,赵某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不懂武功,怎能练你的魔功?”管中邪道:“我那魔功,正是要不会武功之人方能修炼,否则练了便会走火入魔。”   “大人怎会挑选了我?”赵高绝望地问道。   “只因你是羸政小儿身边的红人。”管中邪阴阴一笑。   赵高是聪明人,立马意识到管中邪必有大阴谋。战战兢兢问道:“大人可是想找圣上报仇?”   管中邪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当然,我和羸政仇深似海,杀他一刀也不解心头之恨。”   赵高追问道:“大人准备怎么对付圣上?”   管中邪怒道:“休在老夫面前提起‘圣上’二字。不搞垮羸政小儿的江山社稷,老夫难解心头之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寒夜之中,那笑声听起来如同枭叫,令人毛骨悚然。   ※※※   却说那项布出了咸阳,追赶东巡大队。这一日,来到函谷关内。他略加打听,得知当今大秦第二号掌权人物——丞相李斯驻驾于函谷关守将李晔的府邸。   项布心想要混个官做,只有找这等人物的门路才行。于是便去那李府。只见那府邸门前张灯结彩,粉饰一新,想必李晔早有准备,只为迎接李斯。   项布立在门前两侧的石狮前,只闻府内传来一阵丝竹管弦之声,看来今日这李府中正在大排饮宴,招待从京城而来的贵客。   一队秦国士兵,手持长戈,立于门前。见了探头探脑的项布,高声喝问:“兀那小子,你是何人?在这里干什么?”项布陪笑道:“不知相国大人,是否住在府内?小可欲找相国大人,这位大哥可否通传一声?”那帮守卫上下打量了项布一下,冷笑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想找相国大人。快滚!”   项布心想今日不露一手,这帮人还不知小爷的厉害。遂默运妙虚真炁,聚于足下,用力一踏,将那门前一寸厚的石砖踩碎,笑嘻嘻道:“小可的这一手,不知可否蒙相国召见?”   那帮守卫一望,陡然色变,知道遇到能人。脸上轻视之色陡消,遂让项布候在门外,派人进去通传。   就有一管家模样的中年文士走出门来,拱手问道:“这位壮士,不知要找相爷何事?”项布道:“小可找相国大人,只为求个官做。”管家问道:“你有什么能耐?”项布答道:“小可有一身武功。”那管家两眼向上一翻,说道:“壮士找错门路了。相爷只操心天下大事,这等小事,相爷怎会理会。”   想不到自己千里迢迢而来,却吃了个闭门羹。项布闻言,大为失望。   那管家望着项布发呆的样子,同情道:“小哥,我给你指条明路吧。”项布眼中一亮,作揖道:“请先生明示。”管家道:“似你这种江湖中人,应去找国尉大人。”   国尉大人,即是统管隐武军团的尉僚,秦始皇身边的另一个大红人。   项布闻言心中转喜,遂连声称谢,又请教如何去找尉僚。那管家便将尉僚驻驾之处,告诉了他。   ※※※   国尉尉僚,此番随始皇东巡,临时便居于驿馆之内。   项布寻到驿馆,向门卫通报来意。门卫便问他是何方高人。项布心想这次要报个响亮的名头,好让尉僚不敢轻视俺。眼珠一转,说道:“吾乃妙虚宫宫主是也。”门卫也不知项布是何来头,遂入内通报。   不多久,有一行人迎出门来。有男有女,奇形怪貌,俊丑不一,人数竟有十余人之多。   “怎会有这么多人迎接俺?好象俺是什么大人物似的。”项布心想。   内中一国字脸,相貌堂堂的中年人拱手问道:“这位英雄,可是妙虚宫宫主?”项布点头道:“正是在下。”那中年人脸上露出肃容,说道:“失敬,失敬,不知英奴娇英女侠,与阁下如何称呼?”   “这人居然连俺娘的名字都知道。”项布心想真是怪事,遂昂首道:“那是俺娘。”   来迎接的人中,就有一歪瓜裂枣也似的老妇,尖声细气说道:“听说那英奴娇貌美如花,四十年前倾倒武林无数英雄,她的儿子,怎会是这般模样?”   一红脸老者讥诮道:“无双妹妹,这年轻人再怎么的,也比不上你丑。”那刚才说话妇人发怒道:“死老貂,敢笑话本姑娘。”   项布看那老者,肩头上趴着一只灰色小貂,体型如狸猫,眼呈金色,皮毛光亮无一根杂色。老者太阳穴高高突起,一张红脸好似喝醉了酒。   而更让项布感到奇怪的是,那妇人年过五旬,竟还自称姑娘。   一瘦小的老头,跛了一腿,却拄着一根百斤重的沉重铁拐,干咳了一声,说道:“都是自家人,不要伤了和气。貂老弟,你向无双妹子陪个不是吧。”   红脸老者貌似很听跛足老者的话,遂粗了嗓门,对老妇说道:“无双妹子,为兄一时说错了话,对不住了。”老妇闻言,冷哼一声,也不再追究了。   跛足老者拄着拐杖,铿锵有声,一步步走到项布跟前,肃然问道:“小兄弟,英奴娇真是你娘?”项布点点头,壮声道:“那还有假!”   跛足老者仰望天空,幽然道:“三十五年,英奴娇以一柄薄剑,闯入我琅琊魔宫,打得我魔门众生一败涂地,死的死,伤的伤。琅琊魔宫便被英奴娇一把大火,烧为灰烬。当时是何等威风!何等气慨!”   红脸老者也喟然叹道:“那英奴娇貌美如花,风华绝代,我魔门中人一见便为其倾倒。只可惜她是我们众魔之主剑魔的夫人,大家只敢仰视而不敢动半份倚念。谁知她竟是一个煞星,将我魔宫众人,全部打倒,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我们区区三人。”   那老妇脸现纳闷,对项布道:“那英奴娇是我们主人剑魔逆乾坤的妻子,又怎会有个儿子?难道她这种世外高人,也会移情别恋,嫁与了他人?她偌大的年纪,怎会有你这么个年轻的儿子。”   原来那红脸的老者名叫居无所,绰号“貂魔”;跛足老者唤作行无定,绰号“拐魔”;那老妇名作柳无双,绰号“伞魔”。三人乃是魔门中经过三十五年前那场大战,硕果仅存的三位魔头。   那项布口称是英奴娇之子,妙虚宫宫主,焉叫三人不吃惊?于是便告诉尉僚。尉僚一听,遂率领隐武军团诸多武林高手,出来问个究竟。   看那项布,怎么看也不像那当年的英奴娇,于是众人便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尉僚走到项布身旁,拍拍他的肩膀,缓声道:“小兄弟,你如何能证明自己便是那英奴娇之子,妙虚宫宫主?”   “原来这帮人是怀疑俺身份来着。可如何能让这帮人相信俺不是招摇撞骗的混混?”项布想到此,微微一笑,说道:“哪位朋友想过来试试?”   貂魔居无所越众而前,高声道:“让我来!”举起右掌,一掌拍去,掌呈赤色,一股赤炎之气,翻云滚浪般直袭项布。   这是居无所成名的绝技——赤焰掌。掌风过处,足可让竖冰为之熔化。   项布默运妙虚真炁,凝于掌中,信手挥出。二人掌风一接,居无所的炎热劲道便如泥牛过江,消逝得无影无踪。一股清凉之炁,随之卷来。居无所“腾腾腾”连退三步,方始站定。   “玉鼎妙虚功!,你果真是英奴娇之子!”拐魔行无定惊呼一声。   三十五年前,三魔均在英奴娇手中吃过大亏,见识过玉鼎妙虚功的威力。项布一出手,自然识得。   尉僚已从三魔处得知英奴娇大战群魔之事。似这等级数的武林高手,自不会纡尊降贵被他延拢到麾下。待行无定证明项布的身份后,不由喜出望外。   尉僚便躬身施礼:“小英雄果然了得,刚才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小英雄海涵。不知小英雄如何称呼?”   项布心中一动,答道:“在下英布。”   自此,本书便改项布为英布,再不赘言。   尉僚心想妙虚宫宫主居然会投身自己麾下,这真是意外之喜。看这英布,年纪虽小来头可不小。方才貂魔居无所和他对掌,分明是处了下风。自己麾下的影武军团中,可说无一人能是其对手。   于是恭恭敬敬将英布延入室内,摆宴款待这位少年英雄。   ※※※   英布在席间,忽然酒盅一置,问道:“不知国尉大人,能封在下一个什么官做做?”   貂魔居无所“哼”了一声,讥道:“刚来就想做官么?我们这些爵位,均是兄弟们出生入死,刀口舔血换来的。你寸功未立,怎有你的官做?”   英布惑道:“难道不是一来就有官做的吗?”席间众人均哂笑起来。   尉僚道:“小英雄不用心急,你这等身手,自有立功的机会。到时功名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   伞魔柳无双劝道:“英布老弟不用心急。此番东巡路上,天下反贼勾结于韩地阳武,图谋行刺当今圣上。国尉大人负责圣上的安全,到时定会杀个天昏地暗,你就等着好好表现吧。”   正说话间,有人来报,云索魂四使求见。尉僚停箸道:“传!”   只见四个小矮人走入席间,躬身向尉僚问好。这四人正是索魄四使。   尉僚问道:“东郭琴,清溪鬼谷那件事,办得如何?”东郭琴眉飞色舞道:“办妥了。那鬼谷道场,已被吾等兄弟放一把火给烧了。”尉僚又问:“可曾抓到清溪隐叟鬼谷悬策?”东郭琴禀道:“那牛鼻子不在谷中。”尉僚奇道:“那牛鼻子去了哪里?”东郭琴道:“就在吾兄弟率军杀入鬼谷之前的头一天晚上,那清溪隐叟便离开鬼谷,不知去向。”   尉僚叹道:“鬼谷悬策果然是世外高人。定是他算到会有此劫,故意遁去。”   ※※※   次日,英布正在驿馆,和一帮隐武军团的高手猎拳行令,尉僚忽找了来。   尉僚见了项布,劈面就道:“小英雄,你的机会来了。”英布惑问:“什么机会?”   尉僚道:“本座将小英雄来此之事禀报了当今圣上。圣上龙颜大喜,想看看来自妙虚宫的高人,要亲自考较一下你的武功。” 第三十一章 御前比武   英布一听,精神陡振,问道:“圣上想如何考较我的武功?”尉僚道:“听说是要你和武成侯比武。”英布追问道:“武成侯是谁?”   一旁伞魔柳无双咯咯一笑:“英布老弟,你虽然武功高强,却什么也不知道。那武成侯便是我大秦一代名将王翦之后,王贲之子的王离。”   王翦破楚之时,手握秦国六十万大军,可说是掌握了倾国军力。为了消除羸政对自己的疑心,王翦连派使者五次上书“请田宅为子孙业耳”。那王翦为人简朴,一件铠甲穿了十年不舍得换新,此刻却装作一副贪心的样子。   “不怕你贪,就怕你不忠。”羸政见书大喜,遂赐王翦以良田美宅。王翦果大败楚军项燕军团,归来后被封为武成侯。   王翦此后便在羸政赐给的田园里逍遥自在。其子王贲,承继他的帅位,继续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业,灭掉了齐魏两国。威望之高,一时无贰。   此时王翦王贲父子均已亡故。王翦之孙王离,年纪轻轻便继承了武成侯的爵位,深为羸政器重。此番东巡,便由王离统率护驾大军。   “王翦之孙?听老爹项少龙说起过,那老王翦和他义结金兰,是他与俺亲爹荆俊的大哥。他的孙子,岂不要叫自己一声叔叔。俺是叔叔,却要和侄儿子去比武,真是太夸张了!”英布一闻王离之名,小眼珠咕噜咕噜转得飞快。   这番话他只有暗中对自己说。只因他是项少龙之子这秘密不得对外人道知。   尉僚道:“小英雄如在比武中战胜武成侯,圣上一喜,说不定便能封你一个官爵。”英布惑道:“大家不是说要立功才能封官的么?”尉僚笑道:“这只是一般而论。圣上九五之尊,金口一开,自可随意提拔任何人。”   “是俺露脸的时候到了。看来俺也管不得什么以大欺小,要去踩踩王离这侄儿子的肩膀,往上爬了。”英布心想。   于是尉僚领了英布,来到始皇驻跸的行宫后花园内。   英布便看到花园内置了一张金色蟠龙的木椅。一位神态威猛的王者,着了一件绛纱的龙纹便袍,玉带金靴,端坐于椅子上。两位美不胜观的宫女,挑着直径达五尺的黄罗大伞,侍立于椅后。   几位长得天姿国色的嫔妃,坐于那王者身旁的小椅上,艳光浓射,让英布不敢直视。   一位身高足高出英布半个头的年轻将军,身着红黑相间的武士战服,着了件藤甲背心,相貌英武,体型魁梧,手持一枪,正侍立于一侧。   英布料知那端坐龙椅上的王者,必是当今的皇帝,忙俯下叩首:“草民英布,觐见陛下。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羸政龙睛投向英布,抬手道:“平身!”英布遂立了起来。羸政道:“听说壮士来自妙虚宫。妙虚宫之名,朕素有耳闻。那妙虚宫宫主英奴娇乃世外高人,朕景仰得很。壮士既是英奴娇之子,想必有惊人绝学,不知可否为朕展示一二。”   英布垂首道:“听凭陛下吩咐。”   羸政便目视身旁那位轩昂武将,说道:“武成侯,你就去和英壮士在此切磋一下。”   ※※※   那年轻武将便是王离,躬身应了一声:“遵命!”走上前来。   英布心道,“侄儿子来了。”脸上却装得恭恭敬敬,拱手道:“英布不才,斗胆请侯爷指教指教。”   王离也不敢托大,谦虚道:“壮士说笑了。壮士乃妙虚宫宫主,恐怕本侯也不是你对手呢。”   他话虽如此,却将手一抖,挽了个枪花,道声:“请!”   英布身上只有一把佩剑,还是他从大漠带来的。他也不多言,将佩剑从鞘中抽了出来。   王离大喝一声,手腕一抖,手中长枪如点点梅花,挟风带火般向项布刺来。   这是王家祖传的枪法——梅花枪。王离乃王贲之子,这套枪法练得极为娴熟。一杆长枪到了他手中,直如矫龙出海,蟒蛇出洞。   当年王翦王贲父子,就靠这套枪法和六国诸侯的无数英雄豪杰战场厮杀,威名早已远播在外。   “好侄儿,一上来就这般狠劲,也不给你叔叔留点情面。”英布眼见那枪已临近前,忙抽出宝剑,施出墨子剑法中一式“诈不欺愚”,迎了上去。   英布虽然体内内力充沛,武功招式却是他的薄弱之处。他与生父荆俊学的那些灵活诡异的招数,在王离这等将门世家面前自然是演都不敢演。后与管中邪学了几天魔功,那存留在体内的魔功和魔种早被英奴娇耗费她功力化去,更无半点残留,管中邪的玄奥魔门招法,他自是半招也使不出来。   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老爹项少龙教给他的墨子剑法。偏偏只传授了个开头,就遇到管中邪那吸血恶魔,英布便来不及学全。幸而项少龙将墨子剑谱给了英布,英布这些时日,一有闲暇,便修炼英奴娇传给自己的玉鼎妙虚功。练功之余,便按剑谱苦练墨子剑法。   英布这一剑“诈不欺愚”,望去古拙至极,看似简简单单,却将王离的长枪所有路数悉数封死,没有一分多余的华丽动作,正合墨家“节用”主张。   “噌噌噌”数声,枪剑交击。英布到底练剑时日尚浅,对剑法精髓未能悟透,虽然挡开了王离的梅花枪一击,虎口却震了一震,长剑离手,疾坠而下。   也是他反应迅速,足尖一勾,又将剑踢了回来,方始握牢。   一旁尉僚赞道:“武成侯果然是将门虎子,这梅花枪是越练越精纯了。”羸政捋捋胡须,微微颔首,神色中颇为嘉许。   “这侄儿子原来这般强悍。看来他是存心让我这叔叔难堪,在始皇帝面前出丑,混不得官做。”英布心道。   王离虽占了一招上风,心中震惊却溢于言表。刚才那一枪,实是他王家枪法的精粹。因念及英布乃是妙虚宫宫主,他一交手便施展辣手,原指望能伤了英布。不料被英布简简单单的一招便格挡开了。   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悦色,又喝道:“再来!”手一举,人已腾空而起。枪指处,化为九朵梅花,直刺英布!   英布暗叫一声,“更厉害的来了。”不敢怠慢,手一挥,抖出无数圆圈,大圆小圆,纷纷涌出。看似简单,却又拙朴自然,无懈可击,正用上了墨子剑法补遗三招中第一招“以守代攻”。   十余声“噌噌噌”脆响,金铁交鸣,英布和王离两条人影绞在一起,已分不清谁是谁。   待到人影一分,二人各持兵器,退在一旁。王离俊脸胀红,英布丑脸却笑嘻嘻,神色似乎十分轻松。   “老爹教我的果然是绝妙招数,比王离的家传枪法似乎更胜一筹。”他心想。   正当他得意之时,那端坐于龙椅之上一直留心观赏比斗的千古一帝羸政,忽然暴喝一声:“你是何人?怎会使墨家剑法?”   这一声暴喝,将正自鸣得意的英布吓得魂飞魄散。   刚才英布使的这一招,别人不识,身为项少龙徒弟的羸政是再熟悉不过。   当年项少龙与管中邪比武,管中邪便败在墨子剑法手下。当时的羸政,还未及弱冠,大权还牢牢掌握在当时丞相吕不韦的手中。   看到英布使出这一招,羸政脑海中立即想到一人——师傅项太傅。   羸政念及师徒情义,放了他师傅一条生路,项少龙便远遁大漠。可说二人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十余年来,羸政再也未追查项少龙的下落,而项少龙也未再踏足秦疆半步。   如今这从天而降的妙虚宫宫主英布,竟会使项少龙的墨子剑法,焉叫羸政不生疑?   英布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被羸政的一声暴喝与那帝王威仪,当时就吓得傻了,不知如何应答。   若说是他老爹教的,还不如直接一剑把他的头砍下算了。但又如何能解释,他会使墨子剑法这个事实?英布一时找不到词。   在一旁的尉僚忽干咳一声,说道:“陛下可知英壮士之母,妙虚宫前任宫主的身份?”羸政道:“朕不知,爱卿请讲。”   尉僚就道:“臣闻手下的拐魔他们说过,英奴娇本是墨家前任钜子孟胜的师妹。”羸政惑道:“那又如何?”   尉僚神情古怪地望了英布一眼,邪笑道:“听说英奴娇在未出嫁之前,与他师兄孟胜感情甚笃,好似一对爱侣。”   羸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尉僚又道:“不知这场比斗,还要不要继续下去?”赢政道:“当然。二位刚才未分胜负,再战!”   于是英布和王离,又战作一团。   英布用一招“以攻代守”破去了方才王离的凌空一击,信心大炽。便将墨子剑法一一演出。原本他还不够熟练,此番却越施越熟。墨子剑法大部分是守招。只见英布好整以暇地和王离缠斗,好似不在比武,而是把王离当作了练剑的对象。他逐渐悟出用妙虚真炁贯注在剑身上的窍门,手中的长剑,便劲道愈来愈足,每一剑挥出,隐隐可听到风雷之声。   王离越战越心馁,越战越感到剑上迫来的压力难以抵挡。又战了三十合,王离将身一纵,跳出圈外,抱拳道:“英壮士武功高强,本侯甘拜下风。”   “这侄儿知道打不赢就认输,倒也爽快。”英布遂也停手。   赢政颔首道:“妙虚宫宫主果然武功高强。朕就赐你为御前都统领,做朕的贴身侍卫吧。”   尉僚向兀在发愣的英布喝道:“还不跪地谢恩!”   英布也不知这御前都统领是多大的官,遂跪地谢恩。谢完了又嘟嚷了一句:“陛下,这个统领可有武成侯官大?”   尉僚“嗤”道:“武成侯将门之子,蒙祖父余荫,你怎能和侯爷相比。”   “俺武功比俺侄儿高,做的官却没有他大,这世道真是不公。”英布心有不悦,讪讪然,不发一语。   羸政道:“英壮士,休小瞧了这御前都统领之职,这可直接关系到朕的安危。此去东巡,贼势猖獗,朕正赖壮士这等高手护驾。若能立功,当可再度擢升提拔。”   英布闻言,心中转喜。 第三十二章 大浪淘沙   博浪沙,北临黄河,南濒官渡,地处始皇东巡必经的驰道东方道上。千里黄沙,起伏连绵,万顷芦荡,沼泽丛生。   这里是邙山余脉,放眼望去,那起伏连绵的一座座沙链,如同一条条奔腾的金龙,场面蔚为壮观。   沙丘上的荆棘野草,足有一人之高,几步之内,不辨人影。一不小心,人便会陷足于沼泽地中。如无同伴相助,便再难生还。   这是一个险恶的去处,是隐蔽伏击的最佳场所。   由各路英雄豪杰组成的反秦义军,此时正埋伏在芦苇荡中,等候东巡大队的到来。   ※※※   这些时日,钜子莫庄的心情简直坏透了。   先是圣剑门豪杰的离去。   风鸣涧一役,圣剑门二百余众门下精英,只剩八十余人,大多负了伤。仲孙玄华遂休书一封于莫庄,云无力再战,便率众返归齐地。   而后是始皇焚书坑儒的消息传来。   始皇罢黜百家,独尊法家。这场劫难冲击最大的,便是儒墨两家。在中原有万千信徒的墨家,将面临覆巢的危险。由祖师墨翟创下的这一脉流派,搞不好将毁于自己手中。   接着便是清溪鬼谷道场被焚。   老友清溪隐叟鬼谷悬策为支持自己反秦,尽遣纵横家门下弟子下山相助。不料却触怒到秦廷,派大军进驻鬼谷,放了一把火将纵横家经营多年的基业——鬼谷道场付之一炬。   那鬼谷道场既是培养文臣武将的摇篮,又是修道的圣地。纵横家祖师爷王诩,相传便在鬼谷羽化而登仙。在战火纷飞的战国时代,从鬼谷走出入仕各国的人材络绎不绝。其中不乏魏国的敌人。而魏国的君王,从来不对鬼谷有任何动作。而今秦皇羸政竟冒天下之大不韪,一举毁灭了纵横家的总坛。   消息传来,韩淮楚与众师兄无不义愤填膺。莫庄听说清溪隐叟鬼谷悬策提前遁去,生死未卜,也不知老友如今安在?   又有不少江湖帮派纷纷离去,原因是有的因忌惮东巡护驾秦军的实力,有的因伤亡惨重,无心再战。   这批离去的人中,便有会稽龙翔阁少阁主龙且,祁连十二连环坞寨主韩广,丐帮帮主吕臣,还有号称游击队长,信奉打不赢就跑的山东鲨鱼帮帮主彭越。   对于那些想要离去的,义军统帅韩淮楚一律放行。他对钜子莫庄说了一句他从未听闻的话,让莫庄大为触动。这句话便是:大浪淘沙,留下来的都是金子。   随着各路豪杰的纷纷离去,墨家最大的盟友三晋盟内部,也发生了重大分歧。   这帮人大多是韩魏两国亡国后裔,满脑子里想的便是复国。要他们在此击杀秦始皇,对抗东巡的秦国大军,很多人认为不智。   与秦将苏角在秦营一战,突袭不成,差点反被苏角围困,全军覆灭。若没有那大蛇的搅和,不还知还能不能活到今天。那一战中,很多人被秦军的战斗力吓破了胆。   魏国副盟主宁陵君魏咎,便公然唆掇张耳离开万载谷。而韩国这一边,也有平山侯韩闯吵着要离去。   三晋盟其实是一个松散的联盟,权力主要还是控制在如魏咎、韩闯这帮实力派人物手中。张耳无奈,只有听从属下意见,老着脸向莫庄辞行。   于是偌大的山谷,只有一千人不到。大部分是墨侠者。而墨侠者自身在龙武坡也伤亡严重,战斗力也大打折扣。   东巡的秦国大军,外加蒙毅的残部,有一万四千余众。以区区不足一千人,对抗十余倍的敌人,实在是难如登天。   但不杀秦始皇这个独夫,墨家便无立锥之地。莫庄反秦之心,仍矢志不渝。   义军统帅韩淮楚,望着群雄纷纷散去,深感心有余而力不足。便与莫庄商议,不正面对抗秦军,改为在博浪沙附近伏击,以求毕其功于一役,刺杀秦始皇这个独夫。   ※※※   弛道之上,卷起了漫天的尘土。   鸣锣开道,马队清场。一群剽悍的大秦骑士,骑着身长均超过五尺八寸的高头骏马,井然有序地驰过。黑衣黑甲,旌旗遮日。骑士们个个神情庄严,满脸肃杀,其人数足有数千人之多,乌压压铺满了一大片。马啼“嗒嗒”,如同擂响战鼓。   最前挑了一面大纛,纛上绣了几个金色大字“上将军蒙”。蒙毅形如冥府中走出的魔君,骑着高头骏马,跟在那大纛之后,缓缓驰来,看去依然是那么威风凛凛,似乎龙武坡之败并没有多少影响到他的情绪。   浩浩荡荡的骑兵方阵过后,便是仪仗方队。端的是金瓜密布,铁斧齐排。方天画戟成行,龙凤绣旗作队。   这批车仗所用的马,和蒙毅的骑兵方队的战马不同,个个温良驯服,没一匹闪蹶,也没一匹胡乱嘶鸣。   黑色的旌旗,如乌云垂空。秦始皇听阴阳五行门徐福之流云,秦代周立,周为火德,秦应为水德,遂以玄色为国色,无论军队还是仪仗,一律使用黑色。   之后又是一个骑兵方阵,这批方阵的领军大将,便是那年纪轻轻就封为侯爵的王离。   骑兵方阵分布驰道两旁,个个利刃在手,长弓在腰,准备随时给敢来犯驾的狂徒凶猛的一击。   而在方阵之中,一群宫娥彩女,黄门宦吏,簇拥着一辆辆龙辇缓缓行来。四牡彭彭,八鸾锵锵。大小官员,前呼后拥。云幡宝盖,鳞次而前。   细数那龙辇,竟有三十六辆!   三十六辆,这是个什么概念?就是说要想行刺秦始皇,第一招出手,得手几率只有三十六分之一。一击不中,接下来的结果便是被万箭穿心,乱刃砍死,绝无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那尉僚为了始皇的安全,殚精竭虑,竟给他想出了这个主意,为羸政欣然采纳。   三十六辆龙辇,浩浩荡荡,拖成长长一行。除了少许亲信,纵是丞相李斯,也不知羸政正坐于哪个车中。   龙辇过后,便是后宫嫔妃的凤辇。坠在后面的,仍是大队的骑兵,仿佛天空乌云,滚落到大地之上。   道旁的黔首,一个个匍伏于地,只敢用觳觫的目光,偶尔窥视一下这千古一帝车仗的威仪。   中间也不知混杂了多少心怀异心之徒,待见了那磅礴的气势,看到了威严的秦骑,早打消了念头,不知不觉跟着那帮黔首一起顶礼膜拜。   武林群雄,便埋伏在芦苇荡中,目视着这气势恢弘的天子东巡队列。   “这羸政的车仗可真够威风啊!”便有人窃窃私语。   韩淮楚忽听人群中一洪亮的声音说道:“有何了不起?吾等便可取而代之。”   “这声音怎这般熟悉?”韩淮楚心想,抬头一望,说话之人却是项羽。   “这项羽今日露出了他的霸王气慨,竟想取代秦始皇。当上西楚霸王,看来是早晚的事。”他心中一动。   一望到项羽,韩淮楚就心如针刺,情不自禁地想到虞芷雅。   这些时日,虞芷雅借口向他请教兵法,竟主动来找过他几次。韩淮楚那一颗本来已安份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他便以言语试探,看虞芷雅有何反应。殊料旷世佳人看出他的心意,正色道:“一年前,我与公子讲的话,公子可还记得?”韩淮楚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当时满腹狐疑地望着虞芷雅。   虞芷雅幽幽叹道:“公子人中龙凤。如能铲取暴秦,成为伸天下大利的盖世英雄,芷雅愿与公子共携连理,相伴一生。”   一席话说得韩淮楚心中火热,热血沸腾。   但他心中唯一不能释怀的,还是那项羽。面对项羽与虞芷雅这夙世安排的姻缘,韩淮楚不知自己将如何面对。   倒是项羽的妹子,那英姿飒爽的项追,听到虞芷雅来找韩信学兵法,也嚷着要跟着来。虞芷雅拗不过她,便将她领了来。韩淮楚听闻她来意,笑道:“项大小姐的叔叔,不是精通兵法吗?何故舍近求远,不向项掌门学,反倒要来找我?”项追娇笑道:“我叔叔那点能耐,只有我羽哥哥瞧得中。比起你韩少侠,他就差远了。”韩淮楚又追问道:“项大小姐来找我学兵法,令兄可知?”项追懊恼道:“我叫他跟我一块来,他偏不肯来。”   于是韩淮楚只好与她讲解兵法。原想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谁知这小妮子学得饶有兴趣。每日吃过晚饭,准时驾到。到后来虞芷雅不来,她倒一日不拉。看得纵横门的一帮师兄弟对他羡慕不已。那陈平便拿二人开玩笑,说他重色轻友,每日棋也不下,尽陪着项大小姐去了。这话被项追听到,又问下什么棋。陈平便将韩淮楚创出的象棋说给项追听。这下倒好,项追姑娘又缠着韩淮楚教她象棋,更加成日价粘在纵横家棚屋里不走了。 第三十三章 博浪一击   有诗云:武略文韬一棰惊,博浪逐鹿起雷声。贪官污吏生秦暴,豪杰英才助汉明。决胜疆场多妙计,运筹帷幄有奇兵。千秋转瞬烟云散,常使英雄恨不平。   ※※※   东巡的车队越来越近,已临沼泽地边缘。到了这沼泽地,军队便不能如平川般行动自如,逐渐滞缓下来。   韩淮楚叫了一声:“噤声!”武林群豪一起止住议论,芦苇荡中,瞬时变得静悄悄。   蒙毅的骑兵方队,从驰道上有条不紊地驰了过去,那马蹄“嗒嗒”之声,听得众人心中是无比的沉重。骑兵过后,随着便是长长的仪仗方队。   再过一刻,那独夫秦皇羸政的龙辇便将通过,只待韩淮楚一声令下,数百名武功精湛的武林好汉将一拥而上,把那残暴的独夫掀下车来,乱刀砍死。   众人按捺住澎湃的心潮,静等秦始皇到临的那一刻。不少人已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兵器。   “二百米!”“一百米!”那仪仗方队终于走完。   一小将率先驰出。只见他头上三叉冠顶一团瑞雪,身上镔铁甲闪寒霜,穿素罗袍,座下白马,握一柄八尺长混铁长枪,正是那年少封侯的王离。   韩淮楚目光绕过王离,掠到他身后络绎驰来的一大排龙辇时,心中忽然一愣。   “晕!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原来他见到的龙辇竟有几十辆之多,一时忽然忆起小时曾读过的博浪沙刺秦的故事。   他印象中记得似乎有一个力士挥动着大铁锤,掷向秦始皇乘坐的龙辇,却不幸误中副车。   “果然有副车!这几十辆龙辇,不知哪一辆是真?哪一辆是烟雾障?若一击不中,这几百号江湖志士的刺秦之举便会失败,一番筹划便会付诸东流。但要就此不动,又怎能甘心?”   他脑中电光石火地想到一个人,心道,“糟了!”   ※※※   那日傍晚,韩淮楚正与言笑晏晏的项追下着象棋,忽然张良找了来,向他辞行。   三晋盟的英雄豪杰,今晚便会撤出万载谷。身为韩国方面副盟主的张良,也只能听从张耳的吩咐。   张良似有千言万语。待见了韩淮楚与项追二人亲密的样子,似乎欲言又止。   韩淮楚便停住下棋,立了起来。   张良只道一声珍重,便掩面而去。   ※※※   韩淮楚心中忽然忆起故事中云,那策划大力士掷锤的幕后主使,便是与自己有过一夜缠绵的张良!   一时间张良离去时那泫然欲泣的神情,猛然涌上心头。   “唿——”   道旁一座如屋般大小的沙丘突然卷起漫天的黄沙。沙丘裂开,唿喇喇跳出两个人来。   领头之人,便是一身长八尺的少年,目如寒星,鼻若悬胆,一道剑眉直插入鬓。穿着一件藤甲背心,袒露出强健的双臂。   那少年便是荆力。只见他身一后仰,奋力掷出一颗斗大的铁锤。铁锤如炮弹出镗,呼啸而去,径直砸向车仗中最大的一辆龙辇。   随着护驾秦军的万声呐喊惊呼,那铁锤已然临下。   “哗啦”一声,一辆美轮美奂,蟠龙镶金的龙辇立马被砸了个粉碎。   车内一名始皇的替死鬼,还来不及“哼”一声,便血溅五尺,当场毙命。   人群中一人高呼:“抓刺客!”说话这人,正是国尉尉僚。   他负责始皇的安全。有了刺客,这抓捕的重任,便落于尉僚的头上。   在那一群黄门宫女中,忽然跳出十余人来,一齐向那座沙丘扑去。   原来这便是尉僚隐藏在车仗中的隐武军团成员,个个都是一流的高手。   ※※※   拐魔行无定,跛着一只脚。貂魔居无所赤着老脸,却套着宦官的黄褂,模样甚是滑稽,还有那伞魔柳无双,扮作宫女模样,脸上敷了老厚一层霜,却掩不住她那歪瓜裂枣般的丑脸,让人见之欲呕。   就见三人行动快捷如同猿猴,瞬间便率先扑到沙丘之前,那拐魔用一支铁拐支地,奔跑起来竟似比常人还快了几分。   韩淮楚一眼便看到茕弱的张良,正在那刺客之后,心叫不好,道一声:“上!”   虞子期将手撮唇,吹起了唿哨。武林群豪便如猛虎出岫,一个个从芦苇荡跳出,呐喊声震天,向那排龙辇冲来。   尉僚料想不到竟有恁多刺客。这么多人,便不是他区区一个隐武军团所能匹敌的。遂唤了一声,“武成侯!快快护驾!”   王离身为护驾大军统领,不敢怠慢,高叫一声:“保护圣上!”一拍马,领着一群悍勇的大秦骑士,迎了上来。   那厢魔门硕果仅存的三位魔头,已到了黄沙之前。拐魔行无定一腿支地,一杆百斤重的铁拐横扫过去,砸向荆力。一天黄沙随之扬出,声势蔚为惊人。   荆力挥起铁锤,划出一道弧线,迎向铁拐。“珰”的一声,那铁拐撞飞出去。行无定只觉虎口一震,险些把持不定。   一只金眼小貂,状如狸猫,陡然从貂魔居无所肩头窜出,如同灵蛇一般,咬在荆力的脖子上。   荆力想不到对方还有如此灵兽。被那小貂咬中,立刻吃痛不已。一伸手,将小貂扯了下来,用力一掷,抛向天空,直达十丈之高。   那小貂若然坠下,定会摔个血肉模糊。但见它身形极为灵活,在空中一个转折,竟向那沙丘坠下,跌落于黄沙之上,仅将沙丘砸了一个小坑,又卟愣愣跳了起来。   荆力的脖子已开始“咕咕”向外冒着血。张良悲泣一声,:“阿力!”上前一把将荆力抱住。   荆力一咬牙,撕下背心,缠在脖子之上,道声:“不要管我,姐姐快走!”   张良抽泣道:“弟弟!姐姐怎忍心将你抛下?”   荆力苦笑一声:“姐姐,阿力今日被那小貂咬中。这些人都十分了得,今日身陷重围,恐怕难以活命了。让我拖住这些人,护你逃走。”   “我已死了一个弟弟。你今日若再不幸,叫我如何活得下去?”张良极度痛苦道。   说话间,隐武军团十余名高手已赶了过来,将荆力二人团团围住。   荆力仰天长笑一声:“姐姐,阿力的心意你应该明白。我知你喜欢那韩信,只有今日死战护你周全,成全你和韩公子。只可惜我父仇不能得报,又要添新恨了。”   荆力话毕,一把推开张良,将她掩于身后,和隐武军团十余名高手展开拼死一搏。   貂魔居无所招回金眼貂,手中已多了一对风轮,在掌中嘀溜溜乱转。柳无双手持一杆铁伞,伞尖锋利,戳中必穿肠剖腹。拐魔行无定舞动一根粗重铁拐,风声霍霍。这帮人均是隐武军团中的顶尖高手,围着荆力如走马灯般厮杀。   而荆力只凭一股神力,将一柄大铁锤舞得如抓狂也似。   荆力心知今日之事再难善了,赤红双眼,乱发倒竖,拼足全身的力气,来保护张良——他心目中的美神。只要有人想俟机绕过他袭击张良,他便不顾自己安危冲上去就是一锤。如此一来,荆力便接连受伤,很快变作一个血人。   张良看得心酸不已。荆力对她的心,她早就了然于心。眼见这义弟为了自己,拼死相护浑身浴血,她心如刀割。   那日三晋盟决定撤离后,张良便决定不理会盟下那帮贪生怕死患得患失之辈,而和荆力单独行动,作拼死一击,行刺秦始皇。   于是她准备向情郎韩信告别。待走到纵横家弟子的棚屋,却见娇艳绝伦的项追正与韩信有说有笑地下棋。当时有万语千言,却无法倾吐,只有掩面离开。   她精心挑选了这座沙丘,与荆力在沙中挖了一个大坑,用木板架住,又挖了一个观察孔,插以竹筒,既作吐气之用,又可观察洞外敌情。   她打听今日始皇东巡队伍将要过来,便与荆力藏身洞内,只等了半日工夫,方等到始皇的龙辇到来。   原指望拼死一击,可以报自己家国仇恨和荆力的杀父之仇。不料却误中副车,未能伤得那独夫分毫,反而自己与义弟,将陷于死亡的困境。   但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荆力不断受伤,徒唤奈何。   沙丘边,隐武军团众人已知荆力乃是垂死挣扎,各自加紧施出狠招,只欲将这胆敢行刺圣上的狂徒一举拿下,好去向主上邀功。   忽见柳无双骤将铁伞一抖,伞面撑了开来。她将伞把一旋,那伞便如风车般飞快旋转。柳无双擎了那伞,随之冉冉上升,居高临下,欲越过荆力,直取张良。荆力一见,急回身挥锤砸向柳无双。不料身后空门大开,被貂魔风轮如流星追月般砸中后背,立即口吐一口鲜血,喷了张良一身。   随后拐魔行无定一拐挥至,荆力腰际又中一记,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十余般兵器同时袭到,瞬时将荆力砍为一具血尸。   张良望着义弟身亡,已哭得如同一个泪人。   随即十余般兵器,指向了如梨花带雨的张良。   张良扑在荆力尸身上,泣道:“阿力,我的好弟弟!今生张良负你,来世姐姐再报答你的恩情吧。”话毕,抽出佩剑,便欲自刎。   陡听一声高喝:“子房先生勿慌!项羽来也!”一匹浑身如乌锻的宝马,载着一个身长九尺的粗犷少年,如离弦利箭般飞快驰到。 第三十四章 万妙清音   韩淮楚带领义军群豪,和王离率领的大秦骑军,转瞬便接上了火,已绞杀在一起。   这批近身骑兵,均是军中翘楚,个个如狼似虎。他们跨下的马匹,自是优中选优的良马,高大威猛。见了恁多反贼行刺皇上,哪敢懈怠,个个奋勇,仗着战马之利,居高临下向群豪砍杀。   而这帮反秦义士,藏身于芦苇荡中,未能带马,只有徒步与凶悍的大秦骑兵厮杀。   此时由项燕率领的飞燕门组成的钩镰枪队便发挥了作用。那钩镰枪由韩淮楚所创,专钩马蹄。一钩之下,那些身高均超过五尺八寸的战马便骤然倒下,摔个人仰马翻。前排倒下,后排便不能近前。   驰在前方的蒙毅军团因驰道狭窄,不能回援。而押在后方的骑兵纵队也因地势之故,不能支援王离。这时便只有一支中军,在与义军厮杀。   韩淮楚百般算计,等的便是这一刻。只是因张良与荆力的突然发难,打乱了原来的计划,地理位置还不是最佳。   此时场上局势十分怪诞。秦军虽有千军万马,却被义军取得了局部的优势。要命的是。这优势出现在千古一帝——秦始皇的龙辇近前。   战马的纷纷倒下,也为义军刺杀秦始皇的行动添置了障碍,那堆积如山的马尸,让义军根本冲不过去。   义军这边,唯一骑马之人便是项羽。原来他早将那匹踢云乌骓从店家处取回,暗中藏于道旁。此时他撮唇一吹,乌骓马便如离弦之箭,飞快向它的主人驰来。项羽跨上宝马,手提天龙破城戟,一路劈、刺、勾、挑,施展浑身解数,状如威神般从秦军众骑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忽瞥见荆力与张良被影武军团围攻,岌岌可危。这二人与他同助单于冒顿,在红都之役携手大败敌军。当时荆力与自己强夺红都城门,结下了深厚友谊。而张良运筹帷幄,定计千里突袭东胡,也让他十分敬重。   于是顾不上去刺杀秦始皇,径直向沙丘这边冲杀而来。待到突破重围,赶到沙丘,只见到张良伏在荆力尸体上欲拔剑自刎。   项羽长戟向地上一指,张良会意伸手抓住戟头。项羽振臂一拽,将张良顺势拉上乌骓宝马。项羽道声:“子房先生,抱紧了!”双腿一夹,那匹踢云乌骓前蹄一蹶,便要奋蹄而去。   隐武军团众人哪里肯舍,纷纷上前阻截,被项羽用天龙破城戟一阵疾搠,硬要从十余名高手围堵中,闯出一条生路。   忽闻一声暴喝:“还我的戟来!”眼前闪过一队兵将。为首之人,正是那睥睨群雄状如魔君的秦国上将军蒙毅。   ※※※   一名一直匍伏于驰道,顶着阔边斗笠的瘦高老者突然越众而前,一把抓住呼拥在龙辇旁的中书府令赵高,急问:“徒儿,是哪辆龙辇?”   赵高惊惶地望了望四周同僚,摇头道:“徒儿也不知道。师傅快走!”   原来这老者便是琅琊剑魔管中邪。他一直混迹于驰道旁那帮顶礼膜拜的黔首之中,也想俟机行刺秦始皇。只是因为龙辇有三十六辆,他不知要突袭哪一辆,此时见墨家那帮义军与秦军激战,局面混乱不堪,便不顾忌暴露行踪,抓住那刚收的“徒弟”赵高询问。   而赵高也不知道,那狡兔三十六窟的秦始皇羸政到底身在何处。又担心那帮同僚怀疑到管中邪与自己的关系,便催促管中邪快走。   果然,便有不少官员目光投向赵高这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师傅”。   想那赵高姿容俊伟,从未听说他有个师傅,还生得如此狰狞可怖。   管中邪闻言,只好暂且按捺,退了下去。   ※※※   秦国上将军蒙毅,在前方闻得有刺客行刺始皇,便赶紧与章邯、董翳、司马欣等一帮悍将,驰马回来救援。   他老远望见一位少年,正挥舞着自己的兵器,在与隐武军团中的高手激战。   这兵器自从他掷向大蛇之后,便遗失在战场,再也寻不着了。此时竟然在这儿出现,不由喜出望外,便要抢它回来。   于是便率领战将,飞马驰到沙丘旁,将项羽团团围住。隐武军团众人见大帅到此,均停下来,也不厮杀。   项羽一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那功力已臻化境的龙翔阁阁主龙在吼,与蒙毅对掌都不能得胜。还有那一帮悍将,环伺在他周围,虎视眈眈。   但身已陷重围,还有张良在身后,又岂是一个“怕”字能了。项羽鼓足气力,豪啸一声,双腿一夹,一催踢云乌骓,将天龙破城戟舞如一只狂蟒,径向蒙毅搠去。   蒙毅手中的兵器,已换作了一杆长矛。只听他舌绽春雷,喝一声:“呔!”手一抖,长矛直刺而出。   “珰”的一声,项羽与蒙毅兵器一碰,立即感到虎口一震,那天龙破城戟险些把持不定。跨下的踢云乌骓前蹄一蹶,向天仰了起来。   项羽本是力大之人,能拉满六尺长的阴山神弓,而与蒙毅甫一交手,方知对手的力道,更在自己之上。   蒙毅哪会放过如此良机,左手一抻,已抽出一柄短剑。   那剑溶溶如水,剑身极薄,色作赤红,望去只有两尺,灿阳照在剑上,映出一溜奇幻的炫光。   这便是春秋时期越国铸剑大师欧治子采赤谨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制成的鱼肠剑。那鱼肠剑本极短极厚,刺客专诸用之刺透吴王僚的三重铠甲,取了王僚的性命,成就了公子阖闾的王位。那剑当时已断裂。后来伍子胥召来吴国工匠,将断剑回炉,打造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这剑辗转易手,最后到了秦国大将军蒙毅的手中。   蒙毅取剑在手,双腿一夹,战马窜过一个身位,挥起鱼肠剑,刺向项羽心口。   项羽忙用天龙破城戟来格挡。蒙毅这剑乃是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神兵,唯恐毁了他的宝戟,侧身一让,闪过戟势,身躯如影随形欺了过去,用剑在项羽右臂划了一下。   项羽那右臂哪经得起这神兵一划,立刻鲜血狂涌,一条右臂已坠落马下。   蒙毅冷笑一声:“小子,跟我斗,你还差得老远。”一伸手,将兀在雪雪呼痛的项羽拧过马来,挟于臂下。那项羽身高九尺,蒙毅却拧他举重若轻,这秦国上将军这膂力,令人叹为观止。   ※※※   就在这时,空中忽响起了一声鹤唳。一只巨大的白鹤上骑了一位少年,眉目清秀,唇如敷粉,额上扎了一根束带,穿一袭白衣,钟灵毓秀,神光内敛,宛如仙家童子。那少年跨下的白鹤,头顶一颗红冠,一身羽毛如银般雪白,双翅展开,在空中翩然翱翔。   交战之人,均为那鹤唳震惊,一时均停下手来。   在龙武坡韩淮楚与蒙毅决战时,见过这少年,听赤松子呼他为姬风。正是他掷出肩后的金圈,打伤了那逞凶的大蛇。但不知这仙道中人,今日怎会莅临于博浪沙。   此番那少年竟满脸肃杀,全无昔日那详和安逸之态。   只见他左手捧起长笛,凑到唇边,五指流转捏按,从笛中飘送出一缕笛声。   那笛声从空中传下,悠扬婉转。刹那间万千交战之士,均忘了杀戮,沉溺在那笛声之中。   笛声飘送,仿佛有晚归的牧童,俯身觅食的牛羊,清淙的小溪,天边的浮云。众人心中一畅,眼前随那笛声浮现出一幕幕虚幻的画卷。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度闻?   一群飞鸟,应声而至,立于姬风头顶,肩头,手臂,衣袍处,欢跳不休。黄莺高啭,布谷长鸣,和着笛声,应着节拍,为姬风平添出一股神逸。   项羽在与虞芷雅、项追乘喜鹊鹰飞过秦营之时,便曾听过姬风奏过这“万妙清音”。当时姬风只用之来召唤蛇母妖姬,曲调与今日吹奏的大有不同。他被蒙毅挟在臂下,一时竟忘了臂上的疼痛,随着那笛音入醉沉迷。   韩淮楚却未像众人一般反应。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门道家功法。若沉溺于此,便会中了姬风之术。   这倒不是因为韩淮楚身负异秉,不同于常人。只因他练过道家无上玄功——先天真炁。闻了姬风那笛音,体内立刻有了反应。   他只有暗中调息,保持神智,以对抗姬风的“万妙清音”。   与他有同一反应的,还有一驾龙辇中的英布。   英布被始皇赢政授以御前都统领之职,此时正与那千古一帝共乘同一龙辇,做了羸政最后一道屏障。羸政命他,不到最后关头,绝不现身出手。   英布修习的玉鼎妙虚功,与姬风同源,均是学自天池真人赤松子。那“万妙清音”一响,英布体内立刻有了强烈的反应,于是也默运玄功,与笛音相抗。   而剑魔管中邪的反应却大不相同。姬风的笛声,便是他体内魔功的天敌。此时他体内真炁信马由疆,恣意驰骋,一颗心跳荡不休,耳中仿佛听到锣鸣。   管中邪大惊,也不顾周围人骇异的目光,竟在道旁盘膝打起坐来。   其实此时也无人去顾盼他,所有的人都被那笛音摄迷心智。连那秦国上将军蒙毅,也不知不觉松开挟住项羽的猿臂,任其跌落于黄沙之中。 第三十五章 讨债而来   那姬风笛音又变,宛有塞外大漠,胡笳羌笛,战马嘶啾,铁铠铿锵,葡萄美酒,夜光杯盏,金风杀戮,愁云锁城,关山重重,春风不度。众人恍惚中,又随着笛音到了玉门关外,古时战场之中。   便有万千兵将,闻了那笛音,潸然泪下,蒙生思乡之情。如将众人的泪水汇于一处,便可填满数个大缸。就连那些精心挑选的秦军战马,也泪眼迷朦。   姬风似乎意犹未尽,曲调再变。又见有幽龙出涧,谪仙出谷,落红流翠,鸾鸟凤凰,洞天福地,云吞雾绕,琼楼玉宇,云鬟雾髻,琪花仙草,灵兽清童。不知不觉中,又将万千兵将,带入到一个虚无飘渺的神话世界。   此时此刻,韩淮楚、英布、管中邪仍是不为那笛音所惑的仅有三人。   笛音渐渐转为低柔,如同慈母蹲在摇篮边,为哄婴儿入眠,哼出的呢喃之声,如丝如缕,如梦如幻。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意乱情迷。   万千兵将,仿佛都已回到幼时,变为婴童,尽为笛音迷失心智。于是纷纷抛下兵刃,俯在驰道上,黄沙中,相继入眠。功力深的还可撑得长久,功力浅的立刻坠入毂中。   这场面非常奇特,刚才还拔刀相向,舍命拼杀的敌对双方,此时竟有人以对方为枕,就地躺下。还有的干脆互相拥护,蹲着就进入梦乡。   终于,刚才还杀气冲天的博浪沙,变得一片静谧。再也无人能阻止姬风,他便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   那姬风按下巨鹤,飞临一辆龙辇上。长笛一划,那龙辇便哗然碎裂。姬风望了望辇内沉睡的始皇替身,摇了摇头,一纵身,又转到另一辆龙辇。   “这姬风究竟所欲所为?”韩淮楚看得大奇。   只见姬风将一辆辆龙辇劈开,不厌其烦,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终于当他劈开二十辆龙辇之后,便发现了身着龙袍,头戴帝冠的始皇羸政。   不料那羸政身旁,一位瘦弱的丑少年,早凝神以待。龙辇甫一劈开,那少年便猝然刺出一剑,如匹练般直取款姬风面门。   姬风实在没有想到在聆听了他有道家玄功发出的“万妙清音”之后,居然还有人躲在龙辇中未曾入眠。而这人的剑势,竟强横若斯!   一道剑光已临姬风面门,此时再欲躲闪,已是避无可避。   好个姬风!也未见他腰腿如何动作,竟硬生生将身躯向后挪了一尺。   韩淮楚看得咋舌不迭。原来这姬风的武功已精湛到“御炁挪形”的地步。   这种功法在《鬼谷子十四篇》“却乱”篇中便有记载。只要修为达到一定层次,便可意随心动,御炁挪形,而不借助于任何四肢腰际动作。看来那同是道家弟子的姬风武功之高,远在自己之上。   交睫间,姬风退了一尺,英布的剑光也涨了一尺;姬风再退,英布再跟。如此二人仿佛踩了滑轮,直退到一丈之外。   姬风忽然足尖一点,挑起地下一杆长枪,枪风霍霍,如出水的矫龙,直刺英布。   英布吃了一惊,长剑横削,挡了一下,那枪便坠于地下。如此一来,英布身形便滞了一滞。   就在这一滞之际,姬风的一口真炁已换了上来。   姬风长笛向前一划,一道绿光暴涨,“噗”的一声钝响,仿佛能将天幕劈开。那势道之猛,世难悍匹!   英布急忙使一招“脱袍换位”,伏身一滚,欲避那道笛光。但还是慢了一拍,被笛光扫在后心,火辣辣好生疼痛。   英布心道,“这小爷太猛,俺不要为了那皇帝老儿,丢了小命。”一纵身,闪身便逃。   那始皇帝嬴政现在是睡着了。若是他知道他钦点的御前都统领,自己的最后一道屏障,在这等危急关头,竟是这么来保护自己的,一定会气得吐血。   姬风的目标也不是英布,便任他逃去。一纵身,已窜上了劈开的龙辇。   他只微微伸指在始皇额上弹了一下,那千古一帝便睁开眼来。   韩淮楚心中一动,“原来这般便可以让沉迷入眠之人苏醒过来。”   赢政仍是睡眼惺忪,目光呆滞地望着姬风,好似做了一场长梦,刚刚醒来。   姬风挥起右掌,重重掴了羸政一掌,羸政终于如梦方醒。   随即勃然大怒,“居然有人敢掌掴朕!”怒喝一声:“你是何人,胆敢犯驾?”   姬风仰天哈哈大笑,笑声充满乖戾激愤:“暴君,你终于有落到我手中的一天!”   羸政环顾四周,旋即发现万千兵将已陷入沉睡。心中陡然一惊,“原来朕已无任何人可护驾依恃了。”   他本是千古一帝,当知道处境的不妙,那凌人的盛气立敛,语气也变得缓和下来。   “壮士,你究竟是何人?我羸政与你有何怨仇,你想置朕死地于后快?”   姬风眼中迸出血焰,冷笑道:“暴君,我姬周传了八百年的宗庙社稷,就毁于你羸氏之手。我的父王,也死在你们这帮屠夫手下。你说我与你有没有仇怨?”   “这俊秀的少年,原来是为已经谢幕,退出历史舞台的周王室讨债来的。”羸政终于明白。   ※※※   公元前256年,利令智昏的周郝王姬延忽然头脑发热,想以天子的名义号召诸侯,协力攻打秦国。他约集六国大军会师,却只来了楚燕两国。   于是攻秦的计划变作了泡影,反惹怒了当时强大的秦国。秦昭王一怒之下,派将军羸缪发兵攻打西周。那羸弱只剩空壳的周室哪敌得过秦国虎狼之师,国遂亡。象征天下归属的九个巨鼎,也被秦师掠回咸阳。   周郝王被废为平民,迁出成周城和王城,不久便死掉。秦昭王倒还仁厚,将另一支武王后裔东周公姬杰降为东周君。   那东周君也学姬延,担任纵约长,联合各国,举兵讨伐强秦。   此时秦国国君乃羸政之父庄襄王。庄襄王便令相国吕不韦发兵十万,对抗六国大军。   吕不韦采取攻心为上的方略,用一纸檄文,吓得六国诸侯龟缩鼠退,纷纷退兵,东周君人单势薄,兵微将少,便为吕不韦所败生擒。   自此,享祀八百七十三年的周朝便彻底灭亡。   而这武功盖世的跨鹤少年,便是东周君姬杰之子。东周国兵败国破时,姬风才是襁褓中的婴儿。在强秦的虎狼雄狮手中,世外高人赤松子把他救了去,收为内弟子。   今日姬风,便要来报这灭国毁祠之仇。   ※※※   羸政闻言,哈哈大笑:“那姬杰我羸氏待他不薄,只降他为东周君,本已宽宏。只想为你姬周存下宗祠以供享祀。不料他自不量力,以卵击石,竟敢纠合六国军队来攻我大秦。国破身亡实咎由自取。朕既落于你手,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羸政果然是千古一帝,身陷敌手,还能慷慨陈辞,有此帝王气慨。”韩淮楚闻言暗赞。   只听姬风厉喝一声:“暴君,纳命来!”取下肩上金圈,便欲向羸政砸去。   他这金圈的威力,韩淮楚在龙武坡便见识过。大蛇被他金圈一砸,便要逃窜保命。这金圈砸下,羸政焉有命在?   就在此时,空中又闻一声鹤唳。一清越的声音从空降下:“孽徒,还不收手!”   说话之人,乃是世外三仙之一的赤松子。天池真人骑了一只巨鹤,飞到博浪沙的上空,仙姿佚貌,煦色韶光。   姬风一见赤松子,俯身叩拜,呼了一声:“师傅。”   赤松子峻色道:“孽徒,你怎敢违抗为师之令,私自下山?”   姬风叩道:“师傅,那赢政毁我宗祠,杀我父王,此血海深仇,姬风不得不报。”   赤松子叹了一声:“天道循环,是为运数。秦代周立,天命所归。姬周当亡,羸秦当兴。吾辈中人,只可顺应天道,清静无为。岂可逆天行事,妄谈报仇而戕戮一国之君。姬风,我念你身负血仇,今日之事就不追究于你,随为师回山去吧。”   姬风哈哈狂笑起来:“清静无为?顺应天道?你想让我置国仇家恨于不顾吗?姬风不能!”   话毕,立起身举起手里的金圈,又欲向始皇羸政砸去。   赤松子跨于鹤背,身临半空,若想阻止姬风出手,从韩淮楚看去是万万不能。   却见赤松子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搭诀,神态祥和,脸露微笑,诵出一音。   只听她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韩淮楚一闻,只觉梵音响于天籁,浑身毛孔舒张,神清气爽,如沐春风。   他修炼的先天真炁,本是道家心法。此时听了赤松子如口吐莲花般,吟诵老子的《道德经》,体内自然有了应和。   而姬风此时满身戾气,充满激愤,一闻之下,如有黄钟大吕,敲在耳畔。身躯霍然一振,那手中的金圈,便再也砸不下去。   赤松子继续念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姬风闻之忽膝下一软,跪了下去,“仓啷”一声,金圈脱手坠地。 第三十六章 万世基业   赤松子再念:“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姬风闻着闻着,渐渐泪眼朦胧,咽咽地抽泣了起来,如同孩童一般。   一声鹤唳,赤松子连人带鹤俯冲下来。一抓姬风肩头,将之掷于犹在另一龙辇上的姬风座驾白鹤上。又伸手凝空虚抓,姬风脱手坠地的金圈已应手而起,到了她的手中。   “控鹤功!那赤松子竟练得这凝空抓物的控鹤功!”韩淮楚看得是目眩神驰。   他从未见过天池真人出手,只看了刚才赤松子凝空抓物这一手,便知自己与她相比,不啻有天壤之别。   赤松子叫一声:“痴儿,回山面壁三年,再勿出来惹事生非。”一拍鹤背,两只巨鹤冲天而起,直插云霄,俄而不见。   ※※※   秦始皇赢政,在赤松子吟诵了一番《道德经》后,终于免了被周室后裔姬风杀死之噩运。   他惊魂方定,吁了一口气,心想该如何唤醒身旁兀在昏睡的万千兵将。   不知何时,身前突现一人,风姿俊雅,神清气朗,有如人中龙凤。   而那人锐利的目光直向这边射来,仿佛要将自己刺穿,显然来者不善。   “这当口还有清醒的人!想不到刚走了个瘟神,又来了一个煞星!”羸政吃了一惊。   他镇定心神,问道:“壮士何人?所欲何为?”   韩淮楚缓缓吐出四字:“淮阴韩信。”   羸政“哦”了一声:“原来你便是在龙武坡击败我大秦上将军蒙毅的纵横家弟子韩信。壮士韬略过人,一表人材,为何从贼?何不归顺我大秦,朕定封你为一等上将,田园豪宅,唾手可得。壮士意下如何?”   韩淮楚厉喝道:“暴君,吾是来取尔性命,怎稀罕你那封赏!”   嬴政仰头向天,傲然道:“朕的人头就在项上,想要尽管来取。只是朕不知,壮士为何如此恨朕,要取朕的性命?”   “自己为何要杀嬴政?”韩淮楚闻言就是一怔。   他本是穿人,从两千多年后的未来跨越时空而来,与这羸政又有什么怨仇?若说怨仇,不过就是羸政派人烧了鬼谷道场那么一点点事,仅此而矣。   他只是看着纵横家的师兄弟们都来到这韩地阳武,也跟了来。不想在师弟陈平的婚宴上,看到那屈突擒住张良,这才愤而出手,却糊里糊涂地跟大家一起去了万载谷。到了万载谷后,又与项梁比斗阵法获胜,经众人推荐,被架到了义军统帅的位置上。   真要说起来,一个未来之人,又与两千多年前的千古一帝能有什么怨仇?   韩淮楚沉吟了片刻,说道:“暴君,你残暴不仁,令万千生民哀怨载天,天下志士,无不欲除你这独夫而后快。”   羸政长叹一声:“朕是暴君?朕是独夫?哈哈,壮士是否知道,朕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不错,朕是毁了六国宗庙,这帮人自然嫉恨于朕。但朕一统天下,让万民免于战乱之苦。朕修长城,伐匈奴,平百越,只为开疆拓土。这些举动的确让朕的子民受苦了。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大秦,为了大秦的万世基业啊。等朕百年之后,朕的儿子继位,天下便会安享太平。朕甘愿受尽天下人的唾骂,只为不给太子扶苏留下一个烂摊子,让他做一个万民景仰的好皇帝罢了。朕日理万机,为了这大秦江山呕心沥血,每日阅的奏章就达一人之高。朕为流通之便,书同文,车同轨,费尽心思。朕又何错之有?若壮士真欲以此来定朕之罪,朕无话可说,请动手吧。”   韩淮楚望着神情激昂的羸政,一时无言以对。   若真结果了这个千古一帝,是逞了一时之快,可自己实没有理由杀羸政。   韩淮楚心中忽闪过一念,“那韩夫人曾云,欲找项少龙,便须问秦始皇。今日秦始皇就在眼前,这真是天赐良机。何不向他问问自己同在特种部队,穿越时空而来的战友项少龙下落。”   韩淮楚语气变得缓和,说道:“陛下,韩某向你打听一个人。那人听说是你的师傅,他的名字叫项少龙。”   羸政闻言,陡然色变。   这么多年来,无人敢在自己面前提起项少龙三字。今日这本欲杀自己而后快的年轻人,从哪里听来的项少龙那三字?又怎敢在自己面前提及那人?   羸政沉声道:“本朝并无此人,朕从来不知道朕还有个师傅叫项少龙。”   “这皇帝在跟我玩套路。”韩淮楚遂直接了当地问道:“陛下,你可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何会忌惮大家提项少龙之名?”   这句话触到了羸政心底。   为了隐瞒自己是赵国小盘的秘密,他不惜将一手栽培自己登上帝位,助自己铲除吕不韦这个奸臣的恩师驱赶出大秦疆土。自己身世这一秘密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项少龙他们知道,世上并无人知。为何眼前这年轻人会有此问,难道他知道什么内情?   羸政狐疑地望了望韩淮楚,摇头道:“朕不知壮士此言何意?”   “看来还要加点猛料”。韩淮楚又道:“听说那项太傅高深莫测,预言必中,可有此事?”   “壮士从何得知这些胡言乱语?”羸政脸色是更加阴沉。   “看来不说出实情,这羸政必不会吐露战友的下落。”韩淮楚环顾四周,见无人旁听,遂道:“实不相瞒,韩某与那项太傅本是战友,同是未来而来之人。我此行的任务,便是要寻找他。”   嬴政闻言,立时眼现惊异:“你也是两千年之后的未来人!”   韩淮楚哈哈大笑:“陛下刚才用了一个也字,可再难以推搪了。”   嬴政显得心神不定,问道:“不知壮士还知道什么?”   韩淮楚心想这嬴政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怕人知晓,遂笑道:“陛下放心,韩某只是想知道我那战友的下落,好回去复命。至于其他的事,本人并不知情,也不愿去问。”   嬴政闻言,心始镇定,叹了一句:“你说的这人,确是朕的师傅。只是朕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   想不到秦始皇见到了,还是不知项少龙的下落。韩淮楚闻言大为失望,遂问:“陛下九五之尊,要想找一个人还不容易么?怎会不知你师傅去了哪里?”   嬴政仰望天际,幽幽吐出一句:“听说他在大漠。朕也十分怀念他。”   韩淮楚费尽口舌,才逼得嬴政吐出这么一点点消息,仍是十分失望。   那嬴政忽然问道:“壮士既是从两千年后而来,这史书上是怎么写的?可载有项太傅其人?”   韩淮楚摇头道:“未有。”   嬴政脸露悦色,又问:“史书上是怎么评价朕的?”   韩淮楚道:“对陛下的评价是褒贬不一。用两句话说,就是千古一帝,功大于过。”   嬴政露出几分得色:“这话说得倒也中肯。壮士,朕想知道的是,史书上是怎么记载朕的身世?”   “是了。原来他担心的是史书上说的他是吕不韦之子的事。”韩淮楚遂笑道:“陛下已拥有四海,将传嗣与子,何必担心别人怎么说呢?”   嬴政闻言大为释然。随即他又问出一句:“不知壮士可知,我大秦基业将传几代?是否能如周室,传个八百年?”   “还八百年!你不知道你那宝贝儿子胡亥,一继位就把你辛辛苦苦创下的万世基业给毁了。”韩淮楚心中好笑,不由笑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那嬴政忽然跪倒在地,拉起韩淮楚衣袖,向韩淮楚拜道:“请壮士一定要告诉朕,朕的江山,到底能延续几代?”   “这千古一帝,为了知道他的江山传承,不惜九五之尊,竟向自己一介白丁下拜。对他大秦的基业之看重,可见一斑。”韩淮楚诧异万分。   他心中不忍,又不能吐露实情,泄露天机。沉吟一阵,说道:“陛下可听说过一句民谚叫亡秦者胡乎?”   嬴政立起身来,眼望北方,说道:“朕早听说过。筑长城,派大将军蒙恬北拒匈奴,便是为了防那胡人侵入我大秦疆境。难道我秦国会被胡人灭掉?”   韩淮楚摇了摇头:“陛下此言大谬。你的大秦社稷,并不是毁在胡人之手。”   嬴政“哦”了一声,问道:“那亡秦者胡究竟何意?还望壮士赐告。”   韩淮楚提示道:“陛下可往你的几个儿子身上想去,看看有没有人名字与胡沾上边。”   嬴政闻言,蓦然吐出一口鲜血,狂喷于地。   “胡亥!原来是你这个不肖之子!” 第三十七章 假诏合谋   “被这千古一帝知道了胡亥将毁了他的江山,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他将胡亥杀了,这中国的历史岂不要改写?到时时空大乱,自己岂不成千古罪人?”韩淮楚话一出口,便大为后悔。   但话已出口,再想收回又怎能做到?   嬴政此时,已无任何心情再与韩淮楚言语。他眼中凶焰闪烁,拔出佩剑,踉踉跄跄走下龙辇,便向人群中寻去。   “胡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朕要劈了你!朕要劈了你!”嬴政高声大叫,在万千沉睡的人群中往来搜寻,只想一剑斩了胡亥这儿子,免去了亡国的后患。   ※※※   韩淮楚心想果不其然,这千古一帝听了自己之言,便要杀他那宝贝儿子了。自己是否该出手,阻他杀胡亥?   只见嬴政走到人群中,抓起一个犹在沉睡,满身华贵,脸庞瘦削的年轻公子,目光咄咄逼人,猛挥宝剑,用力一砍。便欲一剑结果了胡亥的性命。   突见人影一闪。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老者,形同地域中走出的幽灵,欺到嬴政身后。伸出魔掌,在嬴政的后心就那么一拍。   那千古一帝,便如中雷殛,双目怒凸,手中剑跄踉落地,当场殒命。   那老者哈哈大笑:“羸政,你终于死在我手!岳父,娘蓉,你们终于可以瞑目了!琰儿,爹终于为你报仇了!”   其声乖戾如同枭叫,听得韩淮楚毛骨悚然。   此人正是琅琊剑魔管中邪。他一直运功与姬风的“万妙清音”相抗。待姬风停止吹笛之后,他缓缓调息,身体恢复了大半。见姬风欲杀羸政,一直暗中欢喜。不料却被天池真人赤松子诵了一篇《道德经》,阻住了姬风,将他带走。他本欲上前,亲手斩了羸政,却见那义军中的一个年轻人已早他上了龙辇,便暂时按捺不动,看个究竟。   先看韩淮楚似乎想杀羸政,他满心欢喜。不料韩淮楚又改变主意,不下手去除他的仇人,反而与羸政越谈越洽,羸政还向那年轻人下拜,不由心中暗暗焦急。待听到韩淮楚说什么他是来自未来之人,亡秦者胡,而羸政要下手杀自己的儿子时,管中邪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   他抢先一步下手,一掌拍死羸政,救下了兀在昏睡不知死神擦肩而过的公子胡亥。   管中邪今日终于杀死嬴政这个大仇人,一时悲喜交加,放声大笑起来。   喜的是仇人嬴政今日死在他手下。悲的是他的另一批大仇人索魄四使,至今仍找不到。而项少龙还在那大漠世外桃源,与六位娇妻逍遥自在。   管中邪笑毕,一双干涸的眼向韩淮楚投来。人影一幌,如鬼魅般欺到韩淮楚身前。   韩淮楚只觉一股迫人气机,已将自己全身锁闭,心中大骇,“这人是谁?武功竟强悍若斯!”   管中邪却并不想杀死韩淮楚,只问道:“你可叫韩信?”韩淮楚答道:“正是。”管中邪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好,秦国的江山社稷,就靠你们这些人去毁掉了。你那龙武坡一战,干得漂亮。”   韩淮楚松了口气。心想原来他的目的,也是想搞垮大秦的江山社稷。   管中邪又问:“你刚才说自己是来自未来,说亡秦者胡,可是真的?”   韩淮楚心想刚才一不小心泄露了天机,被这怪老头听到,不知他有何算计,于是默不作声。   只听管中邪放声大笑:“羸政,管某就让你打下的江山,毁在你儿子胡亥手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情充满得意。   “原来是这个丑老头,一手造就了公子胡亥。”韩淮楚心道。   管中邪停止了笑声,对着昏睡中的义军枭叫起来:“独夫羸政已亡,你们可以到处去造反,揭竿起义,把那秦国江山,搅得天翻地覆。快去吧,哈哈!”边说边向秦军走去,欲找寻赵高。   韩淮楚便走到义军中,用姬风之法,在众人额头一一扣击,将大家一个一个唤醒过来。那醒来之人,又用韩淮楚教授的方法,去唤醒别人。   韩淮楚走到沙丘之旁,一眼便见到断臂的项羽。心中大为奇怪,“西楚霸王怎会断臂?断了臂,怎能拔山举鼎,叱咤风云?”   他于是唤醒项羽。项羽此时失血过多,面容惨白,有义军豪杰为他扎住臂上断处止血,一人拾起落在地上的天龙破城戟递给了项羽。   项羽左手握戟,运足全身力气,向在昏睡中的蒙毅搠去。可怜蒙毅一代名将,便惨死于项羽之手,当场毙命。   项羽豪笑一声:“蒙毅,你断我手臂,我叫你用性命来偿!”说毕,因失血过多,刚才这一戟又用尽力气,身一偏,倒在旁边义军的怀中。   “这项羽算是废了。”韩淮楚不由心生怜悯。   他心中忽闪过一念,“这项羽既已变成废人,便做不成盖世英雄。难道虞芷雅和他的夙世姻缘会有错?或许那书中载的虞姬,并不是自己倾慕的旷世佳人虞芷雅,而是另有其人。这么看来,自己与虞芷雅,还是有希望结为连理。”   一想到此,韩淮楚的心顿时沸腾了起来。   “虞姑娘,韩淮楚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铲除暴秦,伸大利于天下!”   韩淮楚正在激动,忽看到蒙毅尸体旁,遗在地上的一柄短剑。   那剑被灿阳一照,映出一溜奇幻的炫光。剑身极薄,溶溶如水,色作赤红。   韩淮楚俯身拾剑在手,只见剑身上用大篆缕刻了五个字:鱼肠断魂剑。   “难道这便是书中所载的神兵之一鱼肠剑?这可是兵器谱上排得上名的东东!”   韩淮楚在未跨越时空之前,便对古代的兵器非常感兴趣。他在网上搜索到的中国古代名兵器谱中,便有这么一柄鱼肠剑。   他摘下一根头发,向那剑刃上吹出。剑锋划处,发丝立即断为两截。他心中一喜,又用鱼肠断魂剑向自己的佩剑斫去,“喀嚓”一声,佩剑断为两截。   “果然是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的神兵。”韩淮楚大喜,遂将这神兵系于腰际。   从此,这鱼肠断魂剑便跟随韩淮楚,与他一起驰骋疆场,叱咤风云。   韩淮楚又瞥见了倒在血泊中的荆力尸体,和躺在地上的张良。   他心中犹然生出一阵悲痛,“这荆力原来便是书上所载的,博波沙行刺秦始皇的舞锤大力士。可怜他行刺未成,却殒命在此。”   韩淮楚心情沉痛,抱起荆力,交与身旁的义军,默告道:“荆壮士,那独夫羸政已被杀死,将随你而去,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韩淮楚又将张良唤醒。张良眼一睁,便看到韩淮楚清澈的目光。她只凝视了一下,就和身扑倒在血泊之中的荆力上,悲泣道:“弟弟!你死得好惨!”声音凄凉,听来令人倍感悲哀。   韩淮楚拉起张良,劝道:“良弟,你弟弟未尽的事业,还须你来完成。还须节哀顺变。”   张良依依不舍地望了荆力一眼,一把抱住韩淮楚,掩面痛哭,良久不已。   于是众义军豪杰退出博浪沙,返回万载谷。   ※※※   管中邪在一驾龙辇旁找到昏睡的赵高,待义军撤退后,便叩额唤醒了自己这个强收的徒弟。   赵高睁开眼,只见满地均是秦军兵将,都在昏睡之中,而义军却一个也不见,不由错愕。   管中邪冷笑道:“徒儿,那暴君羸政,为师已干掉了。赶紧起草假遗诏,让你的学生胡亥坐上帝位。”   赵高一闻始皇已被管中邪杀死,不由大惊失色。待听到管中邪要他假诏扶自己的学生胡亥继位,却是不敢。   原来众臣皆知,始皇虽然将太子扶苏派往长城监军,但偏爱的还是这位皇长子,迟早还是要召回扶苏,传位于他的。要赵高违背众议,假立诏书,他哪里敢做这等诛族之事?   管中邪看着赵高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由喝道:“你既入我魔门,就该有点魔门的样子,怎可瞻前顾后,遇事退缩?此时已是非常时刻,你速立遗诏。快将始皇的玉玺取来,在上面盖上一盖便成了。等众人醒来,你就没机会了。有为师助你,不用担心。”   赵高闻言,便壮了胆,着手起草遗诏。他本是修史干吏出身,一帛诏书写得极为工整华丽,很快便搞定了。又在掌玺的宦吏处取来玉玺,在假立的诏书上盖了一个大印。   诏书立毕,赵高又犹豫道:“师傅,此事须得和丞相李斯商量一下,方才妥当。”   管中邪点头道:“李斯为百官之首,此事是须与他商量。我料此人不愿扶苏继位,你可诱之以利,让他同意。如若不然,老夫出手,一掌了结了他的性命便是。”   话毕,一纵身,飘然引退。   于是赵高唤醒丞相李斯,便发生了史上赵高李斯二人合谋,假诏扶立公子胡亥之事。   这也靠赵高一张利嘴,方能说动李斯。赵高云:“若扶苏掌权,蒙恬和本土派领袖必受重用,他们都强烈反对丞相你的中央集权方略,到时丞相定会权位尽失,说不定会步商鞅后尘而性命不保。”   李斯便被触动心底要害,上了赵高,管中邪这条贼船,欲依仗那张盖了玉玺大印的假遗诏,拥立始皇少子胡亥登基。   那老谋深算的李斯却不知中了管中邪要颠覆秦朝基业的奸计。他只为保得现有的权利地位,却最终带来杀生之祸。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他们逐一唤醒秦军众将士,文武百官,宣告始皇驾薨,只说始皇暴病身亡。又展示遗诏与众人。   众人见了遗诏,又有李斯作主,便跪拜胡亥,山呼万岁。   赵高李斯犹担心北据长城的太子扶苏和蒙恬军团,遂密不发丧,赶回咸阳。同时派出武成侯王离,带了亲信禁卫军团,伪造始皇的敕令,直扑蒙恬军营。   这批禁卫军团以突击方式,收缴了蒙恬的军权,将军权交给王离接掌。又用伪造敕令与始皇佩剑,赐死扶苏和蒙恬。   扶苏性本秉直,见有始皇佩剑为证,认为大势已去,苟延生命反自取其辱,遂自杀。   蒙恬则欲亲见始皇。王离恐逼他太急,引起北方军团哗变,便将他囚禁狱中。   事后胡亥在咸阳登基,是为秦二世。胡亥本念蒙恬军功,欲释放蒙恬。赵高恫吓胡亥云:蒙恬若放出,必为扶苏报仇。   胡亥遂下诏书,赐鸠酒一盅于蒙恬。   蒙恬接诏,喟然长叹:“我何罪于天,无过而死乎?”一代名将便仰药而亡。   蒙恬文武全才,一度攻灭齐国,大破匈奴,修筑长城,可谓战功卓著。又创出毛笔,传至后世使用。至今电脑城中,便有手写板以蒙恬命名,是为纪念他创笔之事。 第三十八章 黥首服役   咸阳城内,国尉府中,尉僚正生着闷气。   今天到了皇宫,谒见新皇秦二世胡亥,却遇到皇帝的师傅赵高在宫中。   那赵高不待胡亥发言,就劈头劈脑地责备了自己一顿。   原因是因为始皇赢政之死。   赵高和李斯,一个帝师,一个丞相,异口同声地说先皇是死于暴病。而尉僚手下的隐武军团,不止一个高手看出,那始皇是死于内功掌力。   其实要想查明他的死因很简单,只须剖开尸体,验明伤势,看看心脉是不是被震断就可。但始皇乃九五之尊,又岂能容人任意作贱他的身体?   不仅不能作贱,而且要隆重安葬,下于皇陵之中。听说秦二世胡亥这方面倒是极尽孝道,光殉葬的宫女嫔妃就有二百多人。   始皇身前日理万机,死后该在阴间享享福了,献上美女一群,略表皇儿孝心。   那日尉僚也是直性,只插了一句嘴,说先皇死得蹊跷,便遭来丞相李斯的斥责。当时也没敢说第二句话。   今日在皇宫中,又被赵高训斥了一顿。   他终于回过味来,原来赵高并不是怪自己护驾不力,而是怪自己多嘴,没有证据胡乱猜测。   天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人都被据说是世外高人赤松子的徒弟一阵笛音摄迷心智,没有一个人目击到始皇到底是怎么死的。待清醒过来,始皇已驾薨。   他不由对那臭小子,自称是妙虚宫宫主的英布大生闷气。   本来看他武功高强,安排他做始皇的贴身护卫,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行刺。但这小子竟然不知去向。依拐魔他们的说法,这小子定是保护始皇不利,畏罪逃跑了。这也难怪,护驾不力,那随身的侍卫统统会被拖去皇陵殉葬,谁还这么傻冒留在场中等着送死。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胡亥、李斯、赵高等人并没有追究自己这护驾总负责人的责任,依然让自己在国尉这位置上坐着,掌管隐武军团。   就在他大生闷气之时,门卫来报:御前都统领,妙虚宫宫主英布求见。   尉僚霍地立起身来,心想我正要找你,你这小子居然还敢找上门来,唤道:“让他进来!”   瘦小的英布走进府中,脸上笑嘻嘻,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尉僚喝道:“英布,你可知罪?”英布是一脸茫然的样子,问道:“我有什么罪呀?”   尉僚一拍桌案,怒道:“你身为始皇的贴身护卫,却让始皇被人杀害,还敢说无罪?”   英布小眼睛一瞪:“谁说始皇是被人杀害的,我看见榜文上明明写的是暴病驾薨,这才回来的。”   尉僚冷笑道:“榜文不过是愚弄那些天知之徒罢了。咱们隐武军团的弟兄,招子都是雪亮的,可骗不过咱们。那始皇是被人一掌拍在后心,心脉震断而死的。”   原来英布也不知道始皇的真正死因。他被姬风的一管长笛神威赫住,当时只顾着保命,便弃羸政而去。   待到过了两日,英布一打听,得知始皇东巡大军正返回咸阳。他心中一乐,“原来姬风没把那皇帝杀死。”   对他来说,似乎一切都像从前一样,天还是那么蓝,风还是那么清,俺还是可以回去当俺的御前都统领了。   于是英布回到咸阳城,再看街头,已张贴出始皇驾薨,胡亥继位的榜文。   英布看那榜文上写着始皇乃是暴病而亡,心想皇帝的死和俺没任何关系。遂寻到国尉府向尉僚报到。   谁知尉僚一口咬定始皇是被人掌击而死,要来追究自己责任。要是这样,自己岂不是罪不可赦?   项少龙叫他小滑头,也不是白叫的。英布怔了一怔,随即便想出对辞:“你们说始皇被人杀害,可有证据?”   要是有证据,尉缭早就在博浪沙胡亥继位之前当众提出了。一句话便说得尉僚哑口无言。尉僚只得道:“暂时没有。”英布一闻,底气更壮:“没有证据,怎说我护驾不力?”尉僚道:“咱们弟兄都是练武之人,从那尸首的迹象看得出始皇并非死于暴病,而是被人杀害。”   他这话说得有气无力,好象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言了。   英布见尉僚声音低了下去,自己声音便变得更大,理直气壮道:“咱们大秦国讲究以法制国,万事都要讲个证据。你既然已看出始皇的死因,为何不在博浪沙提出来。若始皇真是被人杀害的,我英布护驾不力,你这国尉是护驾总负责的,怎么没人追究你的责任?”   尉僚无言以对,又不想就此放过英布。只好把他暂时收监,待禀告皇上再行定罪。   他又不知如何上疏禀奏英布之事,只好闪烁其词奏道:御前都统领英布撤离职守,和东巡队伍脱离,不知去向。近日归来,还请圣上定罪。   收回的批示上写着:英布撤离职守,当免去御前都统领之职,黥首发往骊山陵服役。   于是英布脸上烙了一个印记,被发往骊山陵,修筑皇陵,暂且不提。   ※※※   万载谷中,中央场地上,挖起了一个大坑。   一帮死难的义军尸首,排作一排,堆放在一起,用草席裹了,准备统一下葬。   墨家主张节葬,反对厚葬久丧,主张薄葬短丧。那战死的豪杰,便大部分要在谷中就地安葬了。   山风呼呼地刮起,好似在为死掉的豪杰呜咽。落叶纷纷飞舞,好似在为反秦的烈士送行。   各路英雄聚集在坑旁,默默地看着亲友们的入土。   张良这几日早已哭干泪水,眼眶已经深陷下去,脸庞逾显清减,在寒风中望去更加茕弱。   义弟荆力,将和自己永别。过了今日,就再也见不到荆力那壮硕的身影,亲切的笑容。   荆力对她的心意,她早已了然。只是心中仍牵挂着她的信郎,无法接受他的痴情。   在博浪沙刺秦时,荆力遭受隐武军团十余名高手的围攻。为了护她这个姐姐,奋不顾身力战身亡,想起来是无比的感动。而荆力最后说的话,竟是要成全她和她的信郎。   她非常后悔将荆力从仓海君身边带来中原。若非她,荆力还是一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少年“阿力”。如今那荆力因为她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为报杀父之仇,义无反顾地行刺秦始皇,终于命丧黄泉。   张良俯在荆力的尸身旁,抚摸着荆力的面颊,久久不肯放手。   钜子莫庄,悄悄地来到张良身旁,拍了拍张良的肩膀,说道:“可惜!可惜!”   张良回过头来。莫庄惋惜地说道:“你义弟天生神力,只可惜当初未能听老夫之言修炼霸王神功。如果早修炼霸王神功,那隐武军团十几个人,怎会是令弟的对手。”   张良愕然道:“霸王神功真那么厉害么?”莫庄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当然!传说《霸王神功》秘笈乃是春秋时最后一位霸王越王勾践留下。那勾践就仗着练了霸王神功,神勇无敌,成就了越国的霸业。”   张良曾听荆力云,不肯练霸王神功是为了自己,一直不知何故。今番听莫庄又提起这事,遂问:“既然霸王神功天下无敌,为何我那义弟不肯练?”   莫庄道:“据说练那霸王神功之人,不可亲近女色。令弟血气方刚,想来是不肯为了武学上的成就而放弃儿女之欢。老夫对他讲了练霸王神功的弊端,他就一口回绝了。”   张良闻言,脸色绯红,人似呆了。   原来荆力不肯练那别人梦寐以求的霸王神功,只是一门痴心为了娶自己这个姐姐!   “阿力,你太傻了!姐姐不能接受你的痴情,也不堪你用情若深。若有来世,姐姐一定要报答你的深情。”张良默默祷诵,心酸不已。   一匹浑身如锻的乌黑宝马缓缓走来,马辔上置放了一口六尺长的大弓,与一柄一丈六尺长的长戟。   项羽兄妹,默默地跟行在马后。项羽一脸衰败,断臂处缠了厚厚几重布条,显得心事重重。   项梁从人群中望见他俩,上前问道:“羽儿,追儿,你们这是要去哪?”项追苦笑道:“还能去哪?我哥手臂断了,咱俩给大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回家去了。”   莫庄诸人闻言,相继围了上来。   莫庄劝道:“项公子,何如多呆几日,等你伤愈了再走。”项羽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满脸关切的虞芷雅,语音苦涩道:“多呆几日少呆几日,有何区别?早去早好,累大家照料我,看着徒然心烦。”   虞芷雅被他那复杂的眼神一望,心中也极不好受。   项羽离开大漠,明说是要来做一番大事,成为一个英雄。但虞芷雅心中明白,还是为了自己说的那句话。   为了达到虞芷雅心中夫婿的标准,项羽不惜踏遍万水千山,跟随自己来到万载谷。他虽然一直默默无语,再未痴缠自己,但虞芷雅从他每每投来的炽热眼光中,早体会到项羽心中的痴情。   而自己的芳心,此时已悄悄地闯进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义军统帅韩信。 第三十九章 目生重瞳   韩信文才武略,风姿俊雅,年纪轻轻就能统率群雄。尤其他那龙武坡一役,更显出韩信的不可抗拒的魅力。   若他能铲取暴秦,伸天下之大利,嫁于此君,今生无憾。   只可怜项羽壮志未遂,便断了手臂,成了废人一个。   项羽的父亲项少龙,对自己墨家可说是有极大的恩典。将本派苦寻多年的墨子令很爽快地还给了自己,还似乎对自己特别厚爱,提点自己练得了墨氏剑法补遗三招。   如今他的公子变作这副模样,虞芷雅虽对项羽无意,却仍感到非常难过。   对项羽那逼射过来的古怪眼神,虞芷雅不敢直视,粉颈低垂了下去。   张良对这位昔日大破东胡的“战友”也十分负疚。那日若非是项羽为救自己,怎会遇到蒙毅被斩了手臂?不由难过道:“都是子房连累了项公子。”   项羽豪笑一声:“只怪项羽本事不济,和先生无关。”   说话间那乌骓宝马忽然身一倾,那重达一百五十斤的阴山神弓滑落在地。   项羽用左手一抄,竟尔抬它不起。   有义军豪杰便上前帮他抬起,置于马背。   项羽想到昔日自己单手抄起阴山神弓,拉满了箭射头雁的往事,不由心中一阵酸苦。左手一挥,将阴山神弓又推落在马下,用足一踏,仰天长啸一声道:“阴山神弓,我既不能拉开,留之何用!”   一佝偻的老者走到项羽马前,俯身将弓拾了起来。那弓重达一百五十斤,老者拿在手中细细地把玩,似乎举重若轻,一点也不吃力。   这老者正是钜子莫庄。   莫庄一边赏玩阴山神弓,一边赞道:“好弓!项公子想不想重新拉起这弓?”   项羽诧道:“项某只一条手臂,如何能拉起弓?钜子说笑了。”   莫庄淡淡一笑:“项公子,张良盟主,请跟老朽到敝居一叙。”   项羽和张良不知莫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满腹狐疑地跟着莫庄去了他所居的棚屋。   “那钜子莫庄,怎会说项羽能重新拉起阴山神弓?”众人也十分奇怪。   ※※※   过了好一阵子,便只看见张良一人走了出来。有两名墨家弟子,将荆力的尸首抬起,向莫庄的棚屋走去。   众人便询问张良莫庄对他说了什么?张良道:“钜子欲亲施刀圭,用我义弟的手臂,为项公子接续断臂。”   “这断了的手臂,还能接上?这莫庄的医术,是否太过神奇?”众人大奇。   想那断了的手臂,筋络俱断,纵能强行接上,又有何用?便有人询问张良。   张良淡淡回答道:“钜子欲传项公子霸王神功,用神功的威力,强行打通他的经脉。”又有人问:“为何莫庄单单挑选荆力的手臂为项羽接续?”张良答道:“我义弟生前天生神力,只有用他的手臂,方可修炼霸王神功。”   “是了!西楚霸王怎能断臂?若只一条手臂,怎配做得拔山举鼎的西楚霸王?”韩淮楚闻言,脑中念头电转。   那项羽武功虽然不错,却也只是相对而言。韩淮楚觉得他远没达到睥睨群雄的地步。他心中一直在想,“凭自己修炼先天真炁的实力,是否与项羽有得一比。”   此时终于知道,项羽之所以能武功盖世,原来是他练了霸王神功所致。   他随即心中闪过一念,“项羽如断臂续好,如变成了盖世英雄,那么史书上说的他和虞姬的夙世姻缘便是真的,自己倾慕的旷世佳人虞芷雅,便极有可能是霸王别姬故事里的虞姬了。自己和虞芷雅结为连理的希望,便化为了泡影。”   他不禁摇头苦笑,喃喃自语:“这该来的,总归要来。韩淮楚,是否你与你心中的伊人终归无缘?”   韩淮楚情不自禁,抬眼向虞芷雅望去。只见虞芷雅一双妙目,也在凝睇着他。含情脉脉,柔情千种,令人心神一荡。   ※※※   那为项羽接续断臂的手术不是一会就能完成的,须得半个时日。于是众人便去将死难的义军尸体掩埋了。   大战之后,始皇羸政已被杀,刺秦的目的已达到,便有各帮各派相继告辞。   陈平的岳父张负,也无家可归。几番大战下来,手中三百家兵折损过半。(他的家兵武功较弱,不比江湖中人,伤亡很多。)干脆心一横,入了三晋盟,跟随了三晋盟副盟主张良。   飞燕门的项梁,等着项羽续臂的结果,仍留在谷中。纵横门的一干师兄弟,也无处可去,暂时滞留谷中。   到了晚间,便有墨家弟子将荆力尸首抬了出来。只见他的尸身上右臂已被切了去。墨家弟子云:项羽手臂已经续好,正在练那霸王神功,打通经脉。   张良含泪默祷:“义弟,姐姐要将你的这条手臂留下,给项公子去铲取暴秦,你可会怪罪姐姐?”   韩淮楚便和她将荆力埋葬在大坑之中。次日,张良便率领张负及其家兵离开了万载谷。   ※※※   这日,韩淮楚心事忡忡来到钜子莫庄的棚屋前。只见英姿飒爽的项追,正蹲在屋前,用布擦拭项羽的阴山神弓。   韩淮楚道了声好,问道:“项大小姐,你在干甚么?”项追道:“我在替我的羽哥哥护法呢。羽哥哥正在里屋练功疗伤,我闲着没事把他的神弓擦一下,好让他伤好之后试箭。”   韩淮楚“哦”了一声,又问:“钜子在吗?”项追道:“在。”   只听屋内传出一声:“是韩少侠么?快请进来。”韩淮楚迈进屋里,却见莫庄正在诵读一卷书简。   莫庄放下手中的简,问道:“韩少侠今日来此何事?”   韩淮楚道:“晚辈今日来此,是想向钜子打听一人。”莫庄眉毛一挑,问道:“少侠欲问何人?”   韩淮楚道:“前辈在武林德高望重,见闻广博,可听说过从前武林中有个叫项少龙的高人么?”   莫庄闻言,眼中异光一闪即没,问道:“韩少侠从何而知此人?”韩淮楚道:“晚辈曾听人提起,说此人曾是那暴君羸政的师傅,一度曾叱咤风云,助羸政登上帝位,铲除了奸相吕不韦。后来不知何故,在武林中销声匿迹。晚辈对他心生景仰,想去拜见这位高人。不知前辈可知晓他的行踪?”   “那项少龙的一双儿女,一个正在里屋修炼霸王神功,一个正在外间护法,你却不识?”莫庄心想。心忖徒弟虞芷雅曾答允过项氏兄妹,不会泄露项大侠的行踪,遂道:“老夫不知。”   韩淮楚便满脸失望,告辞莫庄,退出屋来。   却见项追停了手中擦弓的活,正向自己望了过来。   那项追在屋外听到韩淮楚提及她爹,便心生警惕,一直在暗暗聆听。心想韩信无缘无故,为何要去拜见我父亲?   韩淮楚也不言语,在项追狐疑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离去。   ※※※   又过了三日三夜,这一日,晴空朗朗,万里无云。   忽然空中响起一声炸雷,沉闷至极。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直向莫庄所居棚屋劈去。   晴空响雷,已充满诡奇。而这闪电更是来的蹊跷,不合任何自然道理,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那棚屋哪经得起这闪电一劈,立即燃烧起来。项追正在屋外护法,急道:“不好,羽哥哥在屋里!可别被闪电劈死了。莫庄恰在屋外,见项追着急的模样,也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砰”的一声,那棚屋顶蓬碎屑乱飞,项羽浑身衣裳带火,从屋顶窜了出来。   项追迎了上去,拍熄项羽衣上的火,喜道:“羽哥哥,你没事么?”   项羽双目一张,一道金光从他的瞳孔中迸射出来,看得项追神智一滞。项追奇道:“羽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项羽声音突然变得奇大,如洪钟敲响,说道:“我也不知。只觉一道闪电劈来,有股真炁直冲我双瞳,便成了这般。”   (笔者按:史书上记载项羽生有重瞳。这重瞳的意思是,眼睛里有两个瞳孔。历史上目生重瞳的共有两人,舜和项羽,两人全部当了帝王。重瞳因此被称为帝王之相。   现代医学解释这是一种瞳孔的粘连畸变,是一种返祖现象。   其实项羽的重瞳,是因其练成了霸王神功。)   项追又问:“羽哥哥,你是不是痊愈了,你的手臂感觉如何?”   项羽抬了抬右臂,只觉有股汹涌使不完的劲道,比往日自己的臂力,似乎大了不知多少倍。   他只觉胸中一股沛然之气充盈其间,不由豪气大发,仰天长啸一声。   那啸声高亢,仿佛龙吟狮吼,直穿天籁,响遏行云。林壑松涛为之呼应,奔流溪水为之逆流。百兽俱惊,熊罴遁行。   万载谷中人,俱为项羽这一声豪啸震惊。众人便走了过来,看个究竟。   但见项羽大伤痊愈,纷纷祝贺。   虞芷雅风情万斛,缓缓走到项羽身旁,端望着项羽。只觉他似乎与前不同,周身笼罩了一层王霸之气。心中顿时一怔。   项羽望着虞芷雅,满腹愤懑,难以言述。   钜子莫庄那日曾云,练得霸王神功之后,便不可亲近女色。要项羽斟酌是否修炼此功。项羽一阵犹豫,问道:“如果练了此功,想要娶妻生子,还有没有办法补救?”莫庄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散去一身功力,变作常人方可。”   项羽心上思慕着旷世佳人虞芷雅,而虞芷雅心中夫婿的标准是盖世英雄。练得霸王神功,可成盖世英雄,偏又不能亲近女色。   项羽心中实是两难。终于他毅然决定:练得霸王神功,成为盖世英雄,推翻了暴秦,赢得佳人的芳心。然后散去一身功力,卸甲归田,像常人般和心中的伊人厮守一生。   此时那伊人就在眼前,伸手可触,又似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及。   (第二卷完) 【第三卷 风起云涌斩巨蛇】 第一章 天子之气   万载谷中,这一日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却说那胡亥继位秦二世之时,年仅二十一岁。他性本顽劣,喜好狗马禽射之戏。赵高以帝师之尊升为郎中令,便投胡亥之好,以声色犬马诱惑胡亥。胡亥不似其父羸政那般勤政,一看到那大堆的奏疏就头痛,便将一切政事交由赵高处理。   因胡亥继位之事太过蹊跷,皇室内诸公子不服,暗流涌动,纷纷策划谋反。有那始皇旧臣不服胡亥的,便与诸公子暗相来往。   胡亥便问赵高:“大臣不服,官吏尚强,诸公子必与我争,为之奈何?”赵高曰:“郡县守尉有罪者诛之,上以振威天下,下以除去上平生所不可者。”主张以强硬态度对付不服者,以建立皇帝威权,又大量起用新人,以建立自己的党羽。   于是胡亥“行诛大臣及诸公子”,将十二个兄弟处死,又在杜邮将六个兄弟十个姐妹辗死,刑场惨不忍睹,将闾等三位皇子被逼自杀,许多大臣也接连相继被逼自杀。政治上那是一片黑暗,搅得咸阳城愁云惨淡,怨气冲天。   在治国方面,胡亥更加独断专权,苛政更超过了始皇羸政,继续大起徭役,修造阿房宫和骊山皇陵。   军事上,胡亥更自毁长城。大加杀戮后,所有皇室宗族及本土派军团领袖大为恐慌,纷纷逃离咸阳。不少军团因而解散,相关部属因首领涉嫌叛乱而遭连坐,被派往骊山皇陵做苦工。经商鞅变法多年辛苦筑成的威震四海的秦军体系,完全坍塌。那胡亥却丝毫不以为意,认为天下一统,要不要军队都无所谓。   这一切均是琅琊剑魔管中邪让其徒弟赵高唆使胡亥而为,目的是搞垮大秦的万世基业。   ※※※   消息传来,群情激愤。   钜子莫庄召集众人道:“原以为胡亥继位,秦廷苛酷之政将有所缓和。不料胡亥变本加厉,残暴远胜于那独夫羸政。一獠刚死,又生一獠。此獠不除,天下之大不幸也。看来仅靠行刺秦皇不能解决问题,要想真正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只有奋起抗争,组织义军造反,夺了羸秦的江山。”   门中弟子与聚在谷中的江湖豪杰高声叫好,纷纷附议。   “那日在清溪鬼谷拜师遇见的陈胜,该有所动作了。”在人群中韩淮楚心想。   ※※※   忽有弟子来报:纵横家门主鬼谷悬策到来!   众人忙迎了出去。只见鬼谷悬策依然那么矍铄而神态飘逸。由钜子莫庄带队,将鬼谷悬策迎进万载谷。   莫庄就问起秦军攻入鬼谷道场一事。鬼谷悬策笑道:“那日贫道忽然心血来潮,用龟背一卜,料到次日有刀兵之灾,故此令门中之人,提前散去。”韩淮楚等诸弟子均对鬼谷道场被焚一事义愤填膺,鬼谷悬策淡然笑道:“区区一座山庄,本是身外之物。贫道正好可去云游天下,历练修行,烧了就烧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莫庄笑道:“道友此来正好,咱俩好久未有手谈了。正好每日对此清风,嘬饮清茶,在枰上战它几个回合。”鬼谷悬策一指韩淮楚,愕然道:“我这徒弟韩信,棋艺高过贫道甚多。有此高手在,难道老友这些时日,未和他对奕几局?”   莫庄哈哈笑道:“老夫棋艺与令徒相去甚远,杀他不过,要被他让子多了又觉索然无味,还是与道友下来得痛快。”   这些时日,莫庄与韩淮楚下过几盘棋,初是平手对奕,大败。又授两子、三子、四子,均敌不过。连败之下也觉无趣,便不找他下了。   而他的徒弟虞芷雅,却频频向韩淮楚请教棋艺。韩淮楚就将现代围棋理论教授与她,她领悟甚快,授两子已能与韩淮楚一较输赢了。   鬼谷悬策听了,捋着颔下银须,笑咪咪地说道:“是么?韩信,听说你在龙武坡大败蒙毅,干得真是不错,没辜负为师的期望。”韩淮楚恭声道:“这都仗师傅教诲有方,徒儿方能胜过蒙毅。”鬼谷悬策摇头说道:“非也。兵法之道,师傅只能将你领进门,各人成就还靠自己悟性。”   便有弟子奉茶上来。莫庄一边饮茶,一边问道:“老友此来欲在谷中盘桓几日?”鬼谷悬策道:“贫道今日此来,只欲带走一个徒弟,随我去云游天下。”莫庄便问要带走哪个徒弟,鬼谷悬策一指韩淮楚,说道:“韩信。”   韩淮楚在鬼谷道场一年有余,虽说被鬼谷悬策收为亲传弟子,实无多少机会和他相处,只因鬼谷悬策大部分时间均要闭关修道。今闻师傅要与他结伴游历天下,便欣然欲往。   ※※※   鬼谷悬策在万载谷盘桓一日,与老友莫庄诉诉旧事,畅谈天下大势。又召来门下弟子,对众弟子云:“天下即将大变。各位在我鬼谷均学艺有成,当各赴前程,自去开创彼等人生之辉煌也。”说罢,便携了韩淮楚,离了万载谷。   韩淮楚随师傅走出邙山,问道:“师傅,您老人家欲带弟子往哪儿去?”鬼谷悬策仰望东方一眼,悠悠道:“为师欲带你去楚地沛县,去探访咱们道场的旧管家萧何。”   “师傅为何欲去探访萧先生?”韩淮楚诧问道。   鬼谷悬策缓缓道出一句:“徒儿可曾听说,那始皇帝羸政在东南之地凿山绝脉这事?”   始皇在位之时,有方士谶言:东南有天子之气。此言如“亡秦者胡”般,传入羸政耳中,让他忧心忡忡,遂派出大量斟舆之士四处访查。   人报浙东“携李”疑有王气,始皇即调来十万囚徒,在携李地方一起拉屎拉尿,万千人遗秽,欲冲污这股王气,并将携李改名为囚拳。后报丹阳有天子之气,始皇令凿断山冈以破其气,改丹阳名为曲阿。又报朱方有王气,始皇驱令囚徒三千人凿断山脉,改称丹徒。   这几处王气都不是太重,始皇便已郑重对待,大动干戈。据报另有一处王气直冲霄汉,势不可挡,此处便是楚地重镇金陵。   早在战国时,就有楚威王闻此镇有天子之气,便埋金以厌之,故得名金陵邑。但到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这王气还不能压制住。望气者声称:五百年后,金陵将有天子出。那秦始皇岂能容得五百年后他的江山被他姓夺去?遂又在金陵各处山岗大肆开凿,将圆锥形的山凿方,将原本连绵的山脉,硬生生断开一个缺口,仿佛给山剃了个阴阳头。又开一条沟渎,连通长江,以泄天子之气,秦淮河故而诞生。羸政犹不肯罢休,改金陵名为秣陵,那意思是这地方不配叫金陵,只配给他老人家作放马饲料的堆场。   羸政这番大搞,金陵王气是否就黯然消失了?   笔者经考证,查出在430年后,公元211年,孙权在建业地方称帝,建吴国,这建业便是金陵。500年后,司马睿又在此称帝,创建东晋王朝。但金陵的天子之气,经羸政这么一闹,到底还是衰败了不少。历朝历代,但凡建都金陵,不是皇帝做不长,就是基业做不大。唐代诗人刘禹锡《西塞山怀古》诗云: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让羸政料想不到的,是中国的东南一带天子之气依然旺盛。他身后二千年间,中国历史上八成开国之君,均出自东南,可谓源源不断。   韩淮楚听到师傅提及始皇开山凿脉之事,他也曾耳闻此事,遂道:“那羸政塞绝王气,不过是图他羸秦的江山千秋万载坐下去。”鬼谷悬策冷笑一声:“千秋万载?为师看他这江山,恐怕已坐不了几年了。”韩淮楚拜道:“师傅请明示之。”   鬼谷悬策淡笑说道:“这东南之地,王气并未悉数塞绝。为师引你去的沛县,便有天子之气。为师算到,代秦而兴的真龙天子,便出自彼处。”   “那沛县可不是汉高祖刘邦的故乡?小生的未来老板,竟被师傅给算了出来。”韩淮楚闻言心中一动。   只听鬼谷悬策说道:“咱们道场的管家萧何,便住在沛县。咱们去到他家中暂时落脚,待为师慢慢地寻找那真龙天子,看看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   韩淮楚即与师傅鬼谷悬策,一路向东行去。沿途只见一队队的徭役,被秦军如牲口般驱赶,尽是要解往咸阳修筑阿房宫和骊山陵。时见有徭役铤而走险,结伙暴动,杀死押送秦军,逃之夭夭,最后沦为流民。更有难民摩肩接踵,塞绝于道,拖儿携女,沿路乞食。想是不堪秦延苛税重役,只好背井离乡流亡外地。看着这一幕幕惨景,韩淮楚只是愀心。   那沛县位于现江苏省北部,靠近徐州,处于苏鲁豫皖四省交界之地,四通八达,其时为秦时大县。境内一马平川,尽是沃野良田,便有大量难民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一日,韩淮楚师徒二人,来到沛县县城,行于街市之中。却见市集内空空旷旷,没见到几个赶集之人。   “这集市怎会如此萧条?”韩淮楚心中奇怪。   二人边走边望,往前走了百十米,忽见集内一处置了一肉案,上面悬挂着三、五块白花花的猪肉。一屠户穿着一件连襟背心,赤了碗口粗的双臂,正伏在案上打盹。案板上,斜插了一把明晃晃的削骨刀。   一家丁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唱了个诺,提高声音问道:“樊哙,今日生意怎这般冷清?” 第二章 樊氏一刀   韩淮楚一闻“樊哙”二字,心中不由一愣,“这屠户不就是大汉开国元勋之一的樊哙么?今日怎么撞到了这个家伙!”   那樊哙抬起头来。只见他生得眉如漆刷,脸似墨装,疙瘩一身横肉,胸脯下露出黑肚皮,幽幽一丛黑毛。他那形象,就是庙里的小鬼,戏里的钟馗,绝对可称“对不起观众”。   只听樊哙很郁闷地说道:“吕福小哥,你不知道今日菜市口将斩人么?大家都到那儿观刑去了,害得俺早上到现在一笔生意都做不成。”   那唤吕福的家僮笑道:“樊屠子,休要烦恼,我这不给你带生意来了么?”樊哙喜道:“吕老爷家今日需要什么?”吕福道:“我府上今日要十斤精肉,十斤五花肉。”   樊哙左手拎下一块挂在案上的猪肉,右手操起削骨刀,看也不看,一刀挥去,将那条肉切了一片下来,用荷叶包了。信手掷给吕福,又挥起一刀,切了一片五花肉,扔给吕福。   吕福笑道:“樊屠子,你怎么不称一下?”樊哙闻言,眼瞪大如铜铃,板起脸说道:“小哥哥,你还不相信俺的樊氏一刀斩么?放心,缺了一两,俺赔你一斤。”   吕福笑着递过一串铜钱,又问:“樊屠子,你可知今日要斩什么人?”樊哙唉了一声,说道:“这年头,没法活了。那官府成日在咱们百姓头上加收税赋,乱摊徭役。这倒也罢,可俺就想不明白,为啥私藏了几本破书就犯了王法?竟要砍头示众。”   吕福“哦”了一声:“有这等事?是谁藏了禁书?”樊哙叹道:“还有谁?不就是北村的卫老夫子。这鸟皇帝要搞什么罢黜百家,害得卫老夫子不敢开馆教书,没了生计,这已把人家逼得走投无路了。偏偏不知有哪个杀千刀的告发说,老夫子家藏匿了几本他们祖师爷孔丘传下来的《礼语》、《礼记》这样的禁书。这下了不得了,县衙马上派人将老夫子抓了起来,要在菜市口斩首以儆效尤。”   吕福叹道:“那卫老夫子也真可怜。”樊哙摇了摇头:“这帮儒生为何如此迂腐?为了藏几本破书,也不怕搜出来掉了脑袋。”   鬼谷悬策一拉韩淮楚,说道:“徒儿,咱们去那菜市口看看。”   ※※※   师徒二人,来到了菜市口。只见法场内外已围满了人。一座刑台上,蹲了一个人犯,身着素色囚袍,背上插了一根草标。那人犯远望去已很老迈,身材削瘦,神色十分颓败。   一青面监斩官据于阶上,看他那身装素,似是职务不低。数十名大秦军士,手持枪械棍棒,将那刑台团团围定。刑台上置了一口虎头铡刀,刀光寒寒,望去凛然生畏。   一名三旬左右年纪的刽子手,宽额阔面,身壮膊粗,立于铡刀旁。   一群七、八岁至十来岁不等的孩童,见老师被斩,都哭哭泣泣,哀声请求那群军士,似乎想获得许可挤进刑台。那帮秦军却如狼似虎般将那群孩童往外推搡,不容半点商量。   貌似那刽子手看不过眼,说道:“兄弟们,这都是卫老夫子的学生,就容他们进来和他们师傅道道别吧。”   坐在阶上的监斩官干咳一声:“老曹,你这老好人做的也过了头吧?这钦犯私藏禁书,犯了王法,今日正是要拿他这颗人头以敬效尤,怎能容这帮学生在此搅乱法场。”   卫老夫子忽抬起头来,高声道:“孩子们,你们回去吧。”一孩童高喊道:“老师,你不过就藏了几本书,又犯了何罪?要将老师斩首示众?”卫老夫子闻言,仰天哈哈大笑:“是啊,老夫身犯何罪!暴秦无道,欲灭我儒门。苍天啊,我儒门之不幸,何时能了?”语气激昂充满悲愤。   人群中旋即一片喧哗,纷纷叫骂起来,均喊大秦无道。   也不知是谁,忽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话音一落便隐于人群,倏然不见。   监斩官一闻此句,霍地站了起来,举起身旁棒锤,在一面铜锣上敲了一记。“铛”,锣音一响,骚乱的人群立即恢复平静,四周鸦雀无声。   监斩官高声喝问:“刚才是谁喊的?有胆就站出来!”问了几声,却无人应声。   秦始皇羸政统一六国的战争中,楚国由于是分权部落国家,因此并未遭到全面击溃。项燕军团虽败,分散于各地的各个部落仍有相当的势力,秦始皇在世之时,便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谶言,表示楚人反秦的信念执着,即使只剩下最后三族,最后攻灭秦国的仍然是楚国。楚地的游击反秦势力,从未停止过活动。这句谶言在荆楚大地,广为流传,但人们也只敢暗中说说而矣,似这般公然堂而皇之地在市集上高声叫嚷,那可是犯了叛逆大罪,是要掉脑袋的。   监斩官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假字,绰号“青面虎”,就是这沛县最高的军事长官——县尉。闻得有人喊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反动口号,立即出声喝问。但那群百姓哪有人敢应承?都只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公孙假望了望日头,高声道:“时辰已到,行刑!”将一杆令箭,往地下一掷。   那刽子手走到卫老夫子身前,道声:“老夫子,得罪了。”卫老夫子嗟叹一声:“曹参,我不怨你,你动手便是了。”   韩淮楚于人群中,一闻“曹参”两字,又是一震,心道,“原来他就是曹参!看来到了这汉高祖刘邦的老家,处处都卧虎藏龙,看到的都是将来要与小生在同一个战壕为刘邦打天下的战友。”   曹参面露不忍之色,迟疑片刻,还是将卫老夫子插在脑后的草标取了下来。   韩淮楚忽见师傅鬼谷悬策眼中异光一烁,一袭宽宽荡荡的道袍右边袖子已充鼓起来,一时胀大如柱。他心中一动,“师傅要出手了!”   韩淮楚这念头方一兴起,耳边突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之声。   就见一头水牛形似发狂,直向刑台这边冲了过来,其势猛不可挡。那水牛浑身挂满了爆竹,一起点燃,惊得围观之人闪身急躲。   鬼谷悬策一闻爆竹之声,那鼓胀如柱的袖袍,瞬时又恢复如初。   只见慌乱的人群中抢身闪过一人,跟随那水牛,快步如飞,向刑台疾插!   那些围于刑台外的大秦军士,见了水牛那份狂劲,纷纷躲避,无暇顾及随奔牛闯入的突袭之客,被那人倏尔之间,入了重围。   此时已看得分明,这是一个高瘦的男子,穿着一件青色连襟长衫,脸上罩了一副面具。此人并未露出他庐山真面,只从面具的两个眼洞中,迸出如寒星般的光芒。   那蒙面人到了刑台近前,足尖一点,已矫如猿猴般跃上六尺高台。   刽子手曹参,虽对卫老夫子心有怜悯,但职责所在,见了蒙面人突袭,忙不迭闪身欲拦。   蒙面人压根就无视曹参这一拦,伸出右手凌空一指,“嗤”的一声,一道劲风透指而出,曹参立即动弹不得。   鬼谷悬策一望那人出手,“咦”了一声,脸色微变,又旋即平复如初。   蒙面人将刑台上的卫老夫子身躯一提,往背上一扔,人如大鸟般从台下一跨而上,抢身便向坐于阶上的公孙假奔来。他背上负了一人,貌似丝毫不觉得沉重,仍健步如飞。   公孙假这一厢,身后乃是一排屋宇,并无围观之人,也无秦军在侧。看似力量单薄,实则力量最为强大。只因那青面虎公孙假,一身武艺高强,在沛县早已声名赫赫。而那蒙面人劫了人犯之后,偏偏选择了这条路逃亡,众人看在眼中,均觉这人岂非愚不可及。   这蒙面人竟敢劫法场!青面虎公孙假早已被激怒。见那蒙面人撞到,怪叫一声,抽出佩剑,抖出一天剑花,便向那蒙面人刺去。   那蒙面人依旧看也不看,伸手凌空就那么一指。公孙假立马变得痴呆一般,僵立当场。   蒙面人指风点倒公孙假,足下更不停留,到了那排屋宇旁,将卫老夫子一掷,送上屋顶。随即足尖一点,跟了上去。一拉卫老夫子,双足在瓦上频点,在一排屋顶之上一阵疾奔。   韩淮楚见了那人身手心中暗赞,“都说武林高人高来高去,今日小生才见识了什么叫窜房越脊。”   此刻刑场上已是乱轰轰一片。等到那群大秦军士反应过来,蒙面人与卫老夫子已逃得老远。   便有军士去唤那公孙假和曹参,二人连声叫苦,均言被蒙面人指风点中穴道,全身经脉雍闭,不能行动。   韩淮楚心想在龙武坡见了姬风出手击伤大蛇,又在博浪沙,见到天池真人、管中邪等绝世高人的身手,当时只觉自己武功和这帮高人相较有天壤之别。此番又见蒙面人竟能以指风点穴,不由一时灰心,悠然长叹一声:“世上高人何其多也!”   鬼谷悬策拍了拍韩淮楚肩膀,说道:“徒儿,你休要灰心,羡慕别人。其实你的先天真炁,乃是我道家的无上神功,如能勤加修炼,完克大成,将出世上一切武功之右。”韩淮楚好奇地问道:“什么时候徒弟的武功才能大成?”   鬼谷悬策笑问:“你修习的先天真炁,到了什么境界?”韩淮楚答道:“徒儿已至第五重。”鬼谷悬策“喔”了一声:“已经不错了!照如此进度,大约十年便可大成,已比别人快了三倍。”   他顿了一顿,说道:“你可知刚才那蒙面人,实大有来头?”韩淮楚道:“徒儿不知,师傅请讲。”鬼谷悬策压低声音,缓缓道:“刚才那劫法场的蒙面人,乃是儒门中的绝顶高手。” 第三章 土德之征   韩淮楚惑问道:“儒门中也有绝世高手?他们不都是一帮文弱书生么?”鬼谷悬策摇了摇头道:“非也。”   韩淮楚从两千年后跨越时空而来,他印象中的儒家,均是满口忠孝仁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实在不知这儒门中,也有绝顶的武林高手。   鬼谷悬策道:“你可知儒家的祖师孔仲尼,便与墨家祖师墨翟一般,乃是一位文武双修的全才?”韩淮楚又听得大跌眼镜,“那后世称为圣人的孔子,竟然还会武功!”   (笔者按:后世只对孔子的治国安邦之策大加推崇,却往往忽略了他的武略。   在战火纷争的战国时代,孔子能奔走于诸侯各国之间,传播他的儒家思想,试想若没有武功伴身,岂不早给匪徒收拾了。   孔子倡导的“六艺”当中的御射,便是骑马射箭。他的治国安邦之策中,也包括了“威以服四夷”这样的武力平天下的思想。   孔子的父亲乃是万人敌,能力拔千钧。孔子的武功高强,在《史记》中明文有载。在夹谷会盟,孔子便提剑杀了企图对鲁国国君动手的歹人,其弟子冉有、樊迟、子路等师从孔子,均学得了一身惊人的武功。冉有和樊迟便曾领鲁国之师,大败强齐。只是孔子本人对穷兵黩武,动辄兴兵讨伐之事深恶痛绝,这就给了后人留下了他能文不能武的印象,硬生生将一位文武全才,传塑成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自从孔丘创立儒门,他的武功便代代相传。只是儒门中人为人低调,崇尚文治,不以武功彰显世人罢了。)   韩淮楚听到师傅鬼谷悬策略诉儒门也有武功高手之事,便问:“师傅何以看出那蒙面人就是来自儒门?”   鬼谷悬策道:“那蒙面人刚才用的指风点穴的功夫,正是当年孙仲尼用浩然真炁创出的‘浩然一指’,这门武功孙仲尼只教过两人,那便是其弟子冉有和子路。儒门中能学此武功的不多,刚才那人必定是其门中的顶级高手。”   韩淮楚不由问道:“那‘浩然一指’和咱门中的先天真炁相比,哪个更为厉害?”鬼谷悬策捋捋胡须,笑答道:“当然是咱门中的先天真炁厉害。如你功力练到深处,他那‘浩然一指’的指风根本就近不了你身。”韩淮楚又问:“师傅可与儒门中人交过手?”鬼谷悬策呵呵一笑,不置一语。   这边师徒俩谈着话,那边那帮大秦军士却傻了眼。只因公孙假和曹参二人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众人不知所措。于是便有人赶到县衙,报告县令。   过了数盏茶的工夫,一身材高大,长鬓浓眉的狱吏,走了过来。那围观之人纷纷道:“萧先生来了。”一起闪身让出一条道来。   韩淮楚一见那人,喜道:“师傅,这可不是咱们道场的萧管家么?”   自从鬼谷一别,他已有数月未见萧何,却不知他已回到家乡,做了狱吏。   萧何走到刑台前,便见到了僵立不能动弹的公孙假,便问:“发生了何事?”那公孙假面有惭色,将蒙面人劫走人犯之事讲出。   萧何脸现怒色道:“公孙假,你这监斩官是怎么当的?竟被人劫走了人犯,该当何罪?”那公孙假忙央求道:“还望萧先生看在同僚的份上,替兄弟遮掩一下。”萧何摇摇头,叹口气道:“这秦廷的天下也太乱了。”遂问:“公孙假,你想萧某如何替你遮掩?”公孙假道:“只需萧先生将那斩讫的公文暂缓上报咸阳一月,容我明察暗访,定将那蒙面人和人犯擒拿归案。”   萧何捻了捻长鬓,点头道:“看在同僚的份上,一个月萧某还做得了主,若久了就不成了。县尉大人还须好自为之。”公孙假忙连连点头称谢,如同捣蒜。   萧何又道:“公孙假,你这被劫人犯之事萧某暂且帮你按下,但眼前你和曹兄弟不能动弹,却怎生是好?”公孙假满脸愁容道:“兄弟正为此事发愁。”萧何道:“听说人被点了穴道,久后自解,看来只有把你二人抬回家中,静等恢复吧。”遂令军士抬来两副担架,将公孙假、曹参二人抬回各自家中,不提。   围观众人见此,各自散去。   ※※※   萧何安排妥当,心想该回家了,便信步在街上走着。   因法场被劫,众人无热闹看,刚才冷冷清清的市集,又开始热闹起来。   沛县本是大县,人口众多,市集上渔樵农工,贩夫走卒,一派喧闹繁华的场景。   萧何正在街上走着,忽见前方一个年轻俊雅的人站在街上,向自己微微一笑,又转身折入一条小巷。他一眼便认出,那是在鬼谷道场的韩信。   萧何会意,便尾随着韩淮楚行去。而韩淮楚似乎并不想在街上与他相认,只不急不徐地踱着碎步,和萧何保持一丈距离。   萧何早已闻说,武林群雄在龙武坡大战蒙毅,又在博浪沙设伏刺秦。纵横家的弟子均参与了这些行动,而义军统帅便是这位鬼谷县策亲传的年轻弟子。他身任沛县狱吏,当然也不好公然在集市上和“反贼”相认。   只见韩淮楚入了一间小酒馆,萧何便跟了进去。又见韩淮楚掀开一帘,进了一包间。萧何晃悠悠走到帘子前,一伸手将垂帘拉开,抬头便见一仙风道骨神态飘逸的老道坐在里间,正是纵横家门主鬼谷县策。   萧何惊喜道:“门主,怎么是你老人家?”   韩淮楚笑吟吟地将门帘拉起,扯着萧何在桌旁坐了下来。   萧何道:“听说鬼谷道场被秦军攻入,道场被焚,萧何正为门主及各位道友担心,不想门主今日竟来到此间,见门主无恙,实感高兴。”   韩淮楚笑道:“萧先生,看来你在沛县混得不错,做了秦廷的官吏。”萧何笑道:“韩公子,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我只是仗着刀笔犀利,又与县令有旧识,做了芝麻绿豆大的一个小吏罢了。”   鬼谷县策正说道:“萧何你休要嫌官小,你以后的造化却是极大。贫道观你面相,乃是柱国之材,可位极人臣。”萧何苦笑道:“门主过奖了。我一个刀笔小吏,如何能做得柱国之臣?”   鬼谷悬策望了望窗外,低声说道:“贫道观这沛县地灵人杰,一个杀猪的屠户,一个斩头的刽子手,今后都可出将入相,是极贵的面格。看来真龙将出,必然风云际会,有能臣武将出世佑之。”   萧何诧问:“门主何以说沛县将出真龙?”鬼谷悬策微微一笑:“这沛县王者之气直冲霄汉,将出真龙天子,贫道正是望气而来。”   韩淮楚说道:“师傅听说东南有天子之气,故而寻到这里。萧先生帮我们想一想,这沛县有什么英雄人物,能应这天子之气?”   萧何沉思一阵,说道:“萧何想到一人,不知是也不是。”鬼谷悬策炯目一睁,道声:“请讲!”萧何便将听来的一个传言,缓缓道出。   ※※※   在沛郡丰邑县中阳里村,有户人家姓刘,名太公,妻子刘媪有二子,名为刘伯、刘仲、刘叔。一家五口男耕女织,日子倒也殷实。   一日刘媪下地去为刘太公送饭,却忽然神智恍忽,不由自主向微山湖畔走去。到了湖畔,顿感身体因乏,便卧倒在地。她刚躺下不久,就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忽然一条赤色天龙从空而降,在她身边盘旋飞舞,和她戏谑。刘媪心中欢喜,便于赤龙交媾。突然电闪雷鸣,天昏地暗,风雨交加。   刘太公听人说妻子跑到微山湖畔去了,心中大为奇怪,“无缘无故,一个妇道人家,怎独自去了微山湖?”便一路寻来,到了湖畔,一道闪电劈过,刘太公见一条赤龙缠在妻子身上。他吓得魂不附体,扭头便跑。   跑了一阵,忽然雨过天晴,刘太公放心不下妻子,又悄悄寻了回去。再远望妻子,却好端端地躺在湖畔,哪里有什么赤龙?刘太公只疑眼花,赶紧唤醒妻子,问有没有赤龙缠她。刘媪迷迷糊糊,只道在梦中见过。   刘太公满腹狐疑,扶妻子起来返回家中。刘媪不久便珠胎暗结,有了身孕。不料那腹中胎儿怀得甚久,只到十二个月方产下来。刘太公喜得一子,为这孩子取名为刘邦。因排行第四,又叫刘季。   鬼谷悬策听萧何讲完这传言,深思良久说道:“传言中的事,不足为信。萧何你可见过那刘邦,有什么奇异之处?”萧何道:“那刘邦现任泗水亭亭长,经常有公事到县衙里来,萧何也曾识得。听周围人讲,刘邦为人豪爽,身旁有很多黑白两道的朋友。对了,咱们县府的马夫夏侯婴,就成日老往他家中跑,也不知那刘邦有什么吸引人之处。”   鬼谷县策摇摇头道:“贫道问的是他相貌中可有奇异之处?”萧何想了一想,一拍脑袋说道:“记起来了。那刘邦除了鼻梁较高外,最奇异之处,乃是他的左股上有七十二颗黑子。”   鬼谷悬策闻言,炯目霍然一睁。萧何问道:“门主,这七十二颗黑子,不知有何征兆?”鬼谷悬策缓缓道出几个字:“正应土德七十二之征也。”便不再言语。 第四章 领袖群伦   萧何在鬼谷道场多年,心知鬼谷悬策看相之奇能。自己又耳濡目染多年,对相人之学也小有研究。鬼谷悬策那话虽未挑明,萧何已心下透亮。   周室即火德,秦室为水德,周灭秦兴,而灭秦者土德。   三人正说话间,忽听屋外一阵犬吠。一粗亮声音大叫道:“王婆婆,今月的例钱准备好了么?”一老妇声音道:“原来是雍大爷,我这不给你准备好了吗?”先头那人又道:“这个不够,这月的例钱要加倍。”那老妇顿时叫苦:“这是为何?”那人道:“俺有个兄弟被官府征去了,要去修那个鸟阿房宫。俺要为兄弟筹笔路费。”   那王婆婆便哀求道:“雍大爷,你看小店小本经营,实无多少利可图。你这例钱太重,婆婆交不起。雍大爷,能不能少交一点。”先前那声音变得强横起来:“给我听清楚了,一个子都不能少。如若不然,哼!”   随即听见一阵凶猛的狗吠。   韩淮楚皱眉问道:“萧先生,这人是谁?怎这般霸道?”萧何“哼”了一声,说道:“这是市井一个泼皮,名叫雍齿。手底下有一帮人,每日在这沛县县城里横行街头,强收保护费。所有的妓馆、酒楼、赌坊、小贩见了他都要惧他三分。”   “原来是个黑帮老大。”韩淮楚便问:“官府就不管管他们吗?”萧何叹道:“这年头,官府只顾着收税征徭役去了,哪里有闲情管这等破事。”   只听帘外王婆婆哀求道:“小店不是不肯交,实在是交不起。”随即只听“砰砰”之声,似乎店门上的招牌被摘下来摔碎了。   就在这时,陡听街上一声暴喝:“是谁在这里发飚?”萧何一听那声,压低声音道:“刘邦!”   韩淮楚将那门帘掀开一个角,朝外看过去。只见店门处站了一人,年约三旬,头上戴了一顶奇形高帽,竟是用竹皮所制,形如鹊尾。那人斗胸龟背,鼻梁高耸,手足长大,美髯长须。   “这便是那个什么什么的汉高祖——小生未来的老板了。”韩淮楚心道。   站在刘邦的身后,有两个人。一个脸似黑装,正是那屠户樊哙。一人肤色白皙,却是不识。   而在店内站了一条大汉,豹头环额,宽鼻阔嘴,胡须如刺。在他身旁蹲着一只巨獒,足有三尺来高,店内两边站了五个无赖,似乎是这黑帮老大的小弟。   便有一状貌猥琐的小弟高声喝道:“你们是何人?敢管大爷的闲事?”话声刚落,只见一溜寒光倏然而至,随即小弟捂耳嚎叫,鲜血从指缝中流淌出来。   原来是那屠夫樊哙掷出削骨刀,一刀便削掉了这个小弟的耳朵。那刀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又飞回到樊哙手中,刀头淋漓,还沾着一只鲜活的人耳。   原来这樊哙的“樊氏一刀斩”不仅能切肉,还能杀人!   韩淮楚心中暗想,“跟班小弟被人削了耳朵,雍齿这个黑道流氓岂会善罢干休,一定会出手吧?”   哪知事情的发展让他大跌眼镜。那吃了瘪的雍齿不仅不出手,反而挥掌扇了那小弟一记,斥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你可知道他是谁?”那小弟可能是新进的贩子,不识刘邦是谁,刚被樊哙斩去了耳朵,又被老大打了一巴掌,捂着耳朵楞楞说道:“这位大爷是谁?”   那雍齿满脸堆笑,作揖道:“原来是刘大哥。小弟在这收点例钱,不知哪里得罪大哥了?”   “这刘邦在道上还真不是盖的!连那黑帮老大雍齿见了他都要礼敬三分。”韩淮楚心想。   就见那刘邦板着脸道:“这王婆婆的店,由俺刘季罩着,今后休要在此撒野!”雍齿忙道:“大哥既发了话,这王婆婆的例钱,今后就免收了。”   原来那刘邦常在这酒家喝酒,平日里常常引来一大帮朋友,给这酒馆带来不少生意,一来二去和王婆婆混得腻熟。他时常赊帐,王婆婆也不追讨。今番见恶霸雍齿欺凌王婆婆,自然仗义出头。   王婆婆闻雍齿说以后不收她保护费,不由大喜,称谢不已。   又听雍齿道:“久闻‘玉面孟尝’刘邦大哥之名,小弟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幸见,何如小弟做东,请大哥在此喝一杯,大哥可否赏脸?”   “玉面孟尝!这混号是怎么得来的?要说孟尝还勉强,那玉面就八杆子也扯不上了。”韩淮楚闻言哑然失笑。   刘邦见雍齿态度很是恭敬,呵呵一笑,说道:“也好。”   那王婆婆哪里能让雍齿破费,笑道:“今日的酒钱都算婆婆的,诸位尽管开怀敞饮。”雍齿坚持道:“今日难得和刘大哥相见,这顿酒小弟一定要请。”二人遂你一言我一语,争抢着都要做东。   刘邦手往桌子上一拍,嚷道:“你们也不要争了。雍齿,你既然这么想做东,就唤两个小妞来,给俺捏个脚,按一按。”雍齿忙对身边小弟说道:“去把丽春院的当红姑娘请两个来。”   “听书上说刘邦酷爱洗脚,今日一见果不其然。”韩淮楚心想。   于是由店主王婆婆做东,摆上一桌好菜。刘邦据了上位,遂将樊哙和身边那位白面汉子介绍给众人。   那白面汉子名叫卢绾,和刘邦乃是同乡,又是同年同月同日出身。有此同日添丁奇事,两家人大喜,遂一起宰羊备酒,大摆宴席,风风光光地庆祝了一番。刘邦和卢绾二人,便两小无猜,情如兄弟一起长大。卢绾个性温和,较守本分,作了专为刘邦摇旗呐喊的角色。   众流氓于是入席。不多时,雍齿的小弟引了两个粉帮艳女来。雍齿大声道:“你们二位姑娘,要好生伺候咱们的刘大哥。”二位艳女应了一声,笑吟吟走上前,一边一个揉着刘邦的肩,撒娇道:“大哥想要奴家怎么伺候啊?”卢绾道:“大哥喜欢洗脚。等喝完了,就给大哥洗个脚,按上一按。”二女遂挨着刘邦一左一右坐了下来。刘邦那咸猪手也不老实,左搂右抱,好不自在。   众流氓推杯换盏,相谈甚洽。雍齿貌似对刘邦相见恨晚,一杯接着一杯敬那刘邦。更有两名艳女娇滴滴要和刘邦喝交杯酒。刘邦也来者不拒,欣然接受。一时席上莺语浪笑,不绝于耳。   萧何蹙了蹙眉头,问道:“门主,你看刘邦这德行,也能是真龙天子?”鬼谷悬策面无表情,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刘邦忽问:“雍齿,今日为何要加收例钱啊?”雍齿叹道:“实是因为小弟有个手下,被征去修阿房宫,想给他筹笔盘缠,也好路上花销。”刘邦点了点头:“此去咸阳,路途遥远,身边是需带点银两,我这有——”他伸手向袋中一摸,却半晌拿不出来。   韩淮楚心里好笑,“刘邦定是口袋里没钱,看他如何圆场?”   刘邦这月的饷银,均用于和一帮狐朋狗友喝酒去了。一探囊中,空空如也。他也不慌,对小弟卢绾道:“卢绾,你借俺点银子,大家凑个份子,给雍齿的手下作盘缠如何?”卢绾笑道:“哪要大哥掏钱,大哥那份子算我的好了。”遂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于是众流氓纷纷慷慨解囊,一起凑了十两碎银。   鬼谷悬策炯目霍然一睁,吐出八字:“宅心仁厚,领袖群伦。”   不知不觉酒过数巡,刘邦已现出醉意,立起身,说道:“俺喝醉了,不喝了。”搂着两个姑娘,到堂下找了一张藤椅,靠在上面打盹,任由两个艳女一边一个,替他捏起脚来。众流氓见刘老大不喝了,也没有兴致,均欲散去。   雍齿道声:“两位姑娘,好好伺候刘大爷。等洗完了脚,引他到你们丽春院风流快活,钱算我雍齿的。”话毕,引着一帮手下,离席而去。   韩淮楚心想,“这雍齿真慷慨得可以,连嫖资都给刘邦出,还要一次请两,搞什么双飞燕。”   ※※※   萧何干咳一声,问道:“门主即见到刘邦,今后有何打算?”   鬼谷悬策说道:“自鬼谷道场被毁,贫道无处落足修炼,只好云游天下。这一阵子,也耽搁了不少修行。萧何你可有什么好去处,能让贫道静下心来修炼?”   萧何寻思一阵,说道:“不如起个道观,一来可收点香火钱,二来可以静心修炼。门主意下如何?”   鬼谷悬策说道:“正合吾意,就烦你为贫道筹笔善款,修个道观吧。”萧何道:“门主大可放心,筹钱的事由萧何来办。”   韩淮楚问道:“建个道观费用颇大,萧先生一时半刻,怎拿得出这么多银钱?”萧何道:“无妨,这沛县有一个大户,家资颇丰,和萧何甚熟,又乐善好施。咱们找他去,他定会解囊相助。”韩淮楚追问道:“那大善人是谁?”萧何一字一顿说道:“城东吕叔平,人称吕公是也。”   鬼谷悬策问道:“那吕公乃是何人?”萧何答道:“他本是齐地单甫人,不知为何举家迁来沛县。县令似乎与他有旧,对他甚是礼待。”鬼谷悬策有点犹豫:“只是贫道如今这个身份——”   自鬼谷道场被秦军攻入后,鬼谷悬策便成了秦廷通缉的要犯。他顾忌身份暴露,连累萧何故而犹豫不决。   萧何道:“门主断可放心。那吕公曾和萧何谈及门主,对您甚是推崇,想来不会将您身份泄露出去。” 第五章 待字吕雉   于是鬼谷悬策和韩淮楚暂时寄居在萧何家中,等候萧何筹款的消息。   过了一日,萧何回来道:“我与那吕公说过了。那吕公听说门主要建道观,爽快答应了。只要门主选一佳处,立刻派人破土动工。”   于是鬼谷悬策和韩淮楚到城郊四处查看。他择了一处僻静深幽的所在,告知萧何。过一日,萧何便来报,说道:“吕公已派匠人修盖去了。”   又过十日,萧何晚上回府,一进内室便笑嘻嘻道:“呵呵,今日出了一桩怪事。”韩淮楚问道:“什么怪事?”   萧何道:“今日乃是吕公六十大寿,咱们沛县有头有脸的人都去给吕公拜寿。因为贺客太多,故按送礼多少分别招待。只有送足一千钱,才可到内室亲自向吕公贺寿。”鬼谷悬策淡淡一笑,问道:“那又如何?”   “那刘邦的艳福来了。”韩淮楚心中说道。   果然如他所料,萧何继续说道:“萧何那日向门主提及的泗水亭亭长刘邦也去给吕公拜寿,还口称奉上贺礼万钱。那吕公便让刘邦进了内室,谁知刘邦身上却分文没有。”鬼谷悬策道:“那日刘邦想为雍齿手下筹点盘缠,便露出窘态,想来也是拿不出钱来。那吕公见状,可曾生气?”萧何道:“吕公竟一点也不生气,亲自为刘邦斟酒,还将刘邦引到后堂,见了吕夫人与众子女。”鬼谷悬策道:“至交好友延于内室,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啊?”萧何又道:“那吕公竟然提出,要将长女嫁于刘邦。”   一个黑道大哥流氓头子,竟能得到大户人家的千金为妻!此言一出,连素来稳持的鬼谷悬策也面现诧色。   韩淮楚问道:“萧先生,你可是向吕公暗示过什么?”萧何寻思一会,猛拍脑袋,说道:“对了!那日我向吕公商量建道观之事,吕公便问门主此来沛县何事。我说门主望王者之气而来。吕公又问门主见过了哪些人物,萧何只道您老人家见过刘邦、樊哙、卢绾、雍齿等人。吕公再问门主还想不想见什么人,萧何道门主不想见人,只想觅一块清静之地潜心修炼。”   韩淮楚道:“那就是了。那吕公想必已从先生口中料到了什么,便决意将女儿嫁给刘邦。”   说话间,大门外响起一清脆女声:“请问萧先生在吗?”   随着话音,进来两位女子。一女年纪稍长,肤肌胜雪,柳眉如黛;一女较幼,鹅蛋脸庞,满脸娇憨。   萧何忙起身迎出,说道:“真是稀客,原来是吕家二位小姐。今日吹的什么风,将二位小姐吹临寒舍呀?”   那年长女子脸上布满了愁容,揖了一揖,说道:“听说先生府上来了一位道长,家父正欲为此人修筑道观。不知先生可否引娥姁一见?”萧何犹豫道:“这个——”他忌惮鬼谷悬策秦廷通缉身份暴露,也不好自作主张。   不料鬼谷悬策闻声,竟自己从里屋走了出来。   那女子敛裙向鬼谷悬策盈盈一拜,说道:“小女吕雉,拜见道长。”鬼谷悬策捋着银色长须,炯目耀耀有神,不住上下打量吕雉。   韩淮楚心道,“原来这便是刘邦的皇后,号称铁腕女强人,未来将操持汉室江山社稷十余年的吕雉。”   他一想到今后自己会落到此女手中,死于长乐宫,便心中隐隐有些发虚。   “这娇滴滴的美人,可是小生命中的克星!”   “老处女!”韩淮楚心中暗骂一声。   ※※※   那吕雉为何而来,先交代一下前因后果。   老处女吕雉,今年已有二十八岁,尚待字闺中。   是她条件不好么?非也。吕雉的美貌,自不待言。父亲吕叔平,乃是沛县的望门。上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可说是挤破了门槛。吕雉之所有还待字闺中,只因她父亲吕公对沛县那帮公子哥们,一个都瞧不上眼。只说他们均是一帮纨绔子弟,虚有其表,难成大器。吕叔平是一心想将女儿嫁入豪门贵族。   但那豪门之门又岂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吕公虽富,到底只是一介乡绅,与那些达官贵族就高攀不上了。他看得起的人家,别人未见得瞧得上他们家。于是就这样不尴不尬,过了若许年。只把吕雉从一朵鲜花,等到快变成豆腐渣。   吕雉寂寞之余,认识了沛县中一位公子,名叫审食其。那审食其家境富有,人生得风流倜傥,文采出众。吕雉便情窦初开,恋上了审食其。   审食其派人给吕公提亲,却不料和那帮纨绔子弟一般,也吃了憋。吕公因此知道了女儿和他暗相来往之事,大动肝火,命令吕雉与他斩断情丝。吕雉碍于父亲之命,只好作罢。   原指望父亲能给自己结下一门好亲事,嫁个如意郎君,不想老爹给自己找的夫君竟是那在沛县出了名的刘邦。   刘邦之名,吕雉也听闻一些,知道他是个流氓混混,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胸中没装多少墨水,也不知道是怎么混到个亭长当的。   更难忍受的是,听说那刘邦秉性风流,和一个姓曹的女子相好,有了一个五岁大的儿子。   这般人物,别说比起那潇洒倜傥的审食其,就是和先头上门提亲的任何一家公子相比,都差得太多。也不知父亲为何昏了头,要将自己嫁与一个流氓。   吕雉的母亲吕夫人,为此与吕公吵了一架,骂他鬼迷心窍。但吕公坚持要将吕雉嫁与刘邦,还说什么此人今后的富贵难以限量。吕夫人便问:“老爷,你是怎么知道的?”吕公神秘兮兮道:“萧何家中来了个老道——”   吕雉非比寻常女子,关心天下大事,对鬼谷悬策之名素有耳闻。听父亲一言,她那颗心就驿动起来。   “如果刘邦真有天子之份,王者之气应在他身上,我嫁与他,岂不会当上一国之母——皇后?那会是什么景象?高高在上,母仪天下——”   吕雉一念及此,芳心就活动了几分,有点同意了。吕夫人犹在说那刘邦有个相好,还生了个儿子,若女儿嫁给他岂不是太委屈了。吕公喝道:“你们妇道人家,知道个什么?古往今来,哪个王者不是嫔妃众多,有个相好的怕什么?”   ※※※   吕雉今日与小妹吕媭前来,便是要造访传说中的高人鬼谷悬策。   她见萧何内室走出一个老道,仙风道骨,神态飘逸,料想必是鬼谷悬策无疑,遂盈盈欠身,说道:“吕雉见过鬼谷道长。”   鬼谷悬策还礼道:“贫道多蒙汝父慷慨解囊,修建道观,深表感谢。不知小姐今日来找贫道何事?”   吕雉道:“素闻道长相术之精。小女今日来此,只想冒昧请道长为小女相一下面。”   刘邦若是真龙,嫁给他就是皇后,那命格也是贵不可言。吕雉绕了个弯请鬼谷悬策为她相面,只因不便直接问询刘邦的命格。   鬼谷悬策凝神看了看吕雉,沉吟片刻,捋着银须,朗声诵出一诗:“辛苦伴君多操持,陷身囹圄共患难。一朝得志登天梯,牝鸡司晨乱朝纲。”   吕雉闻言,心中激颤。她听到“登天梯”三字,料想定是鬼谷悬策暗示她有帝后之命,不由大喜。至于诗中最后一句,她就不明白了。   她此此刻脑袋中装满的尽是做皇后的美梦,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又将妹妹吕媭拉过来,说道:“道长可否再为我妹妹看一个相?”鬼谷悬策略微端详了吕媭一下,吐出八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话毕飘然隐入内室。   吕雉听了鬼谷悬策诵出的八字,喜不自胜,乐滋滋地拉着妹妹吕媭的手,向萧何告辞而去。   “这下老处女是吃了定心丸,甘心情愿要嫁个小流氓了。”韩淮楚心想。   吃了定心丸的吕雉这一去,果然便和刘邦成了亲。那黑道大哥刘邦得了吕雉家的财力翼助,在沛县上下,黑白两道内,更是混得风生水起人模人样。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   吕公修建的道观,约一个半月,便竣工了。   那道观不大,却也斗拱翘角,竹梅成荫,雪松亭亭如盖。大殿内香烟轻袅,供奉着三清神像。道观后有条小溪清淙如镜,后院风敲铎铃,雨润钟磬,端的是一个修身养命之所。   鬼谷悬策一见便觉欢喜,给观提名“清风”,立了块匾,悬于门梁之上。   韩淮楚便和鬼谷悬策在“清风观”住下。观内辟了一间丹房,鬼谷悬策入内潜心修炼,一直闭关不出。日间韩淮楚扮作道童,接待香客。闲来不忙时,便洒扫庭院,植花锄草。到了晚间,则调息打坐,对着那清风明月,修习他那先天真炁。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三个月,韩淮楚修炼的先天真炁,已突破瓶颈,达到了第六重。   ※※※   这一日黄昏,韩淮楚正在打扫庭院,忽见萧何提着一篮酒菜而来。   韩淮楚因在道观,这些时日只能吃些青菜米饭,嘴里早淡出鸟来。见萧何篮中有肥鸡鲜鱼,不由喜道:“萧先生,是来与韩信饮两杯的么?”   萧何笑道:“我知你这假道童耐不得清苦,特备了酒菜和你浅酌两杯。走!咱们到里屋去喝个痛快。” 第六章 揭竿而起   韩淮楚便放下扫帚,笑吟吟地将萧何迎入内室,与他一起饮酒吃菜。   萧何问起门主鬼谷悬策近况。韩淮楚云,师傅入关修炼,已有一月未出来了。   酒过三旬,萧何忽道:“韩公子,你可知道咱们沛县南面的蕲县,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之事?”韩淮楚问道:“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萧何说道:“你可记得两年前,与你一起来鬼谷道场拜师学艺却遭拒的那个农人陈胜?”韩淮楚点点头。萧何接着说道:“陈胜在蕲县大泽乡揭竿造反了。”   韩淮楚当然清楚陈胜揭竿而起的故事,但他还是装作很吃惊,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萧何道:“据说那陈胜和一帮农人被征去服徭役,走到大泽乡附近遇到大雨,误了到达咸阳的日程。他们怕被杀头,只好暗中造反,由陈胜领头,伙同一个叫吴广的农人,把差官给杀了。陈胜便被推为首领,攻下了大泽乡。四野八方的农人知道后,纷纷云集响应,陈胜便一鼓作气率领义军,又打下了蕲县。”   韩淮楚道:“秦政苛厉,官逼人反,这帮人也实在是活不下去,只有造反一途。”   萧何道:“最奇异之处,是他们起事的前一天,从鱼肚里发现了一块白绸,绸上竟写了‘陈胜王’三字。而当天夜里,便有野狼嗷叫于山野,隐隐听见有喊——大楚兴,陈胜王!”韩淮楚淡淡一笑,说道:“这等雕虫小技,不过是愚弄无知黔首,萧先生怎会相信?”   萧何道:“我自然不会相信。可外面传言越传越凶,说那陈胜受命于天,将要称王。”韩淮楚道:“师傅早已看出,陈胜只能风光一时,终究成不了什么气候,故而那日他在鬼谷欲拜师,师傅不肯收。”萧何大笑,说道:“看来这真龙天子,还要出在我沛县。”   这些时日,萧何早与刘邦那流氓混得腻熟,竟不惜压低身价,学那些黑帮人物,和刘邦称兄道弟起来。   韩淮楚问道:“萧先生,陈胜既反,你又有何打算?”萧何脸色一变,叹了口气道:“我想劝说那刘邦举旗造反。可今日去找他,拿话挑他,他却正值新婚,正陷入温柔乡中,不思进取,奈何?”   韩淮楚寻思一阵,说道:“刘邦乃是秦廷拿俸禄的亭长,小日子又过得不错,自然是不想造反了。只有陷他于困厄,让他不得不反时,一切才能水到渠成。”   萧何闻言如梦初醒,连称“高”,又问:“有何主意,让他陷入困厄?”   韩淮楚淡淡一笑,说道:“现在陈胜已举起义旗,天下云集响应,那些饱受秦廷压迫的百姓,无不想争相投奔义军。听说秦廷征招去修阿房宫、骊山陵的徭役,路中经常有人逃亡。你若能让刘邦领一帮徭役去咸阳,路上定会生乱。”   萧何道:“这主意不错。那押送徭役之事,现在谁都不想揽到自己头上。我这就回去对县令说,让刘邦去押送。只是那刘邦若知道,是我暗中支使他去的,定会骂我个狗血喷头。”韩淮楚笑道:“若刘邦能成就大业,定会感激先生不尽。何况刘邦又怎会知道,是先生暗中捣的鬼呢?”萧何闻言,会心地笑将起来。   ※※※   萧何走后,韩淮楚掩上观门,独自在内室调息打坐。   他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果如史书上所说,那陈胜终于反了,在这乱世之中,小生又有何作为?”   “书上所载,只有等到刘邦被项羽谪迁于汉中为王,小生才有出头的日子。在此之前,自己只有在项羽帐下,做一名普通的持戟郎中,碌碌无为。难道自己这一身文韬武略,只有等到投靠了刘邦才可一露峥嵘?”   “那一些在万载谷结识的英雄豪杰,如今又在干啥?还有那旷世佳人虞芷雅,如今又身在何方?”   韩淮楚一想到虞芷雅,心中就不能自已。他随即想到,那与虞芷雅有着夙世姻缘的项羽,现在该有所动作了吧。   自从项羽练那霸王神功,打通臂上经脉之后,便和他妹妹项追,跟随叔叔项梁一起离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   一道霹雳,陡然从空而降,随即狂风骤起,吹得院中树枝“呜呜”直响。韩淮楚心道,“变天了。”   果然不过盏茶工夫,天空就涌来大团的乌云,将星月尽数掩盖,黑压压让人心中倍感压抑。   随着电闪雷呜,瓢泼大雨倾盘落下,如注般砸入院落之中。   此时正是雨季。这楚地一直多雨,遂有陈胜因雨而不能按期赶到咸阳,只有揭竿而起造反一事。   道观的大门,“吱”的一声推开,跌跌撞撞,走进一个汉子。   那人身着青衫,身形高瘦,满脸笼罩了一层紫色。一双利眼,迸出如寒星般的光芒。浑身上下染满了鲜血,脖子处有一抹创口,正沽沽冒血。   随即道观之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犬吠,杂夹着嘈杂着人声,似乎已离此处不远。   韩淮楚忙起身,迎了上去。   只见那人足下一软,已倒在院中。大雨如注,尽数砸落在那人身上,雨浇之下,血痕逾现狼籍。   韩淮楚俯身急问道:“阁下乃是何人?”那人气息奄奄道声:“救我。”话刚出口,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观内应声涌进来十余个人,有男有女,奇形怪貌,俊丑不一。还有一只巨犬,“汪汪”地叫唤。   韩淮楚识得这帮人,正是那日在博浪沙围攻荆力、张良的隐武军团高手。还有一人,便是在刑场见到的监斩官公孙假。   “这帮人今日兴师动众围攻那负伤的汉子究竟何为?”   而那帮隐武军团中人却认识他。只因当日在博浪沙,韩淮楚指挥江湖群雄狙杀秦始皇车仗,众人都见过他。   拐魔行无定当即哈哈笑道:“真是意外之喜!想不到反贼的头儿韩信也在此间。弟兄们,今天咱们撞了大运了。”貂魔居无所怪笑一声:“擒住此人,咱们又可升官晋爵了,哈哈。”   韩淮楚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帮人的武功,那日他们围攻荆力他是目睹过的,无一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十余个人一起来,今日之事恐难善了。   而这帮人,只听闻韩信会打仗是个帅才,对他的武功,却不放在心上。此时见韩信落了单,更有恃无恐,只把他当作一只羔羊,由他们任杀任剐了。   伞魔柳无双阴恻恻说道:“小子,你是乖乘就缚,还是要本姑娘和你玩几把?”   韩淮楚岂能束手就缚。他朗声一笑,说道:“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   一满脸麻坑的阴亵瘦子,大喝一声,举起一杆百十斤重的月牙铲,一纵身,向韩淮楚虎扑过来,铲影霍霍,直搠而至,势如奔雷。   韩淮楚拧身一旋,一道赤茫闪起,手中已多了一柄二尺长的短剑。他身形拔地而起,凌空挥洒,抖出一天剑花,直向那瘦子劈下,力贯长虹。那瘦子见状大惊,忙不迭举铲来迎。   随着韩淮楚的剑光,天空中劈下一道闪电。只听“咔”的一声,那精铁所铸的月牙铲铲头劈裂,手中握的铲柄如破竹般削成两半。   韩淮楚短剑犹余势不衰,只一个照面,便将那瘦子栲栲大的头颅,一剖两半。一蓬血光暴起,那瘦子哼也未来得及哼,便即毙命。   想不到韩信只弹指工夫,便撩倒了一人。隐武军团众人大惊。   原以为那韩信只会带兵打仗,武功造诣不深。谁知一见之下,方知大谬不然。   不知谁喊了一声:“鱼肠断魂剑!”众人注意力,旋即便转到韩淮楚手中的赤色短剑上。   那剑溶溶如水,剑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炫光,分明便是昔日大秦上将军蒙毅的佩剑——让六国诸侯闻风丧胆的鱼肠断魂剑。   那剑在博浪沙一役,秦军收拾蒙毅尸首时,并未发觉。而当时情况混乱不堪,众将士只顾着始皇驾崩,拥立新君之事,谁也未想要去追查。谁知竟会落到叛军首领韩信的手中。   韩淮楚用第六重的先天真炁,贯透这柄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的神兵。一出手,便将隐武军团中的“麻脸乌鹰”变作了一具裂头死尸。这份狠劲,实令人大出意料之外。   拐魔行无定乃是他们个中领头之人。一见韩信出手,便知今日之事不是那么易与,遂喝道:“大伙子扎堆子上,把这小子擒下给麻子报仇。”   话音一落,便有四个人唿喇喇跳将上来。一汉子居于正中,挥舞熟铜棍拦腰扫来;一人手持八角镔铁锤凌空击下;两翼又各有一人,一人持一只判管笔,斜斜戳至,招式奇诡;一人提一条软鞭,倏然游来状如灵蛇。四般兵器如天罗地网,已将韩淮楚路数悉数封住。   纵然韩淮楚手中的神兵锋利,此时此刻,也只能应付一人。四人齐至,已存了心要将这韩信一招击毙,毕其功于一役。 第七章 儒门高手   却见韩淮楚不慌不忙,左手虚虚划了个弧形,右手二尺长的鱼肠断魂剑一撩一划,看似十分轻松。   就这么漫不经心的轻轻施为,来袭四人却只觉他身上陡生一股诡谲的力道,手中兵器已偏离自己想要击中的方向,不由自主向韩淮楚身侧滑开。   “乒乓仓啷”,四般兵器对撞,熟铜棍击中了八角铁锤,软鞭扫中了判官笔。   韩淮楚趁四人一个错愕,飞身而起,短剑一挥,卷起一蓬血雨,那舞锤的汉子又即了账。   莫庄所授的“咫尺天涯大法”,韩淮楚已练得纯熟,刚才拿这四人一试,便尔奏功。   拐魔行无定已是老江湖,见韩信只两次出手,自己这边便折了二人,又有神兵在手,近身不易。眼珠一转,说道:“公孙假,调你的军队来。这韩信只一人,不信千军万马,杀不了他。”   公孙假应一声:“是。”拐魔手一挥,道声:“撤!”转眼间,隐武军团众人,已撤出道观之外。   这批人却并不走远,只守在大门之外,静等公孙假的大军。时时听到那恶犬的狂吠声,令人心中平生一股颤悸。   ※※※   大雨依然浠沥如注,将地上留下的血迹砸碎,飘浮于一地。   韩淮楚还剑入鞘,俯身将地上躺着之人搀扶起来,拖到内室之中。那人脖子处森然两道牙印,还咕咕地向外冒着血。韩淮楚便用布将他颈项缠住了。   他心中奇怪,“为何隐武军团和公孙假,会纠结一起追杀此人?”再看那人,脸上罩着一团暗紫之色,显然是中了毒,而且不轻。想是那人在中毒之下,还和隐武军团众高手苦苦厮拼,又冒着大雨夺命逃亡,致使毒性蔓延甚快,已浮于脸上。   看样子这人若不及时医治,便有性命之虞。但要解他毒性,韩淮楚却有心无力。   不知不觉间,一只瘦削的手已搭在那人腕上。韩淮楚扭头一看,只见师傅鬼谷悬策不知何时已到了屋内,正在与那人搭脉,神情颇为严峻。   韩淮楚惊喜道:“师傅,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出关了?”鬼谷悬策眼中露出嘉许,说道:“你刚才出手,为师已看到了。不错!没有辜负为师的期望。”   刚才那惊心动魂的一战,韩淮楚还萦绕脑间,想来仍是那么心神激荡。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出手均已落入师傅鬼谷悬策的眼中。   韩淮楚问道:“如若徒儿不敌,师傅可会出手相救?”鬼谷悬策微微一笑,不答。   韩淮楚想到刚才凭自己之力力毙二人,不由对自己武功修为,平添了几分信心。   鬼谷悬策为那人搭了一下脉,说道:“此人脉象已乱,若再不医治便没救了。”韩淮楚问道:“可此人中毒极深,如何医治?”   鬼谷悬策道:“徒儿,你在他右手手心,划一道口。”韩淮楚便依言做了。鬼谷悬策扶起那人坐下,伸出枯藤般的右手,掌抵那人后心,一道真炁舒了过去。   未几,只见那人手心,从切口处淌出一束黑血,腥臭难闻。而他那暗紫色的脸庞,渐渐转淡,只盏茶的工夫,便恢复了正常肤色,却是莹白如玉。   此时再看那人,却面似银盆,眉分八彩,乃是一个气度不凡的英俊青年。   那人手心的黑血,已渐渐转淡,变为正常红色。鬼谷悬策便收回手,问道:“徒儿,你可看出他是谁?”韩淮楚茫然地摇了摇头。鬼谷悬策呵呵一笑,说道:“那日在法场中,劫走人犯的儒门高手,便是此人。”   韩淮楚仔细一看,果见那人身形和当日劫法场之人有几分相似,心里瞬时明白了为何公孙假会追杀此人。他不禁问道:“这人武功甚高,怎会落败于隐武军团?”   鬼谷悬策道:“徒儿,你不知道,此人中了一种来自乌孙国的香毒,名叫黑甜幽香。人闻了,不知不觉就中了毒。他能在中毒之后,苦撑到这里,已是无几人能做到了。”   他望了望那名儒门高手,说道:“此人如今失血过多,已很虚弱,需调养数日方可恢复。也罢,让贫道再送一粒益气丹,助他康复。”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手掌大的瓷瓶,倒出一粒红如赤焰的丹丸,纳于那人口中,点了他食府、膻中二穴,将丹丸送入腹中。   不多久,那人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到韩淮楚师徒俩。   那人在未昏迷之前,已见过韩淮楚,情知是他们救了自己,乃立起身说道:“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韩淮楚道:“在下淮阳韩信,这是家师清溪隐叟鬼谷悬策。”那人一闻之下,倒地便拜,说道:“利苍得蒙道长相救,感激不尽。”鬼谷悬策轻捋银须,呵呵一笑,说道:“救你的并非贫道,乃是我这位徒儿韩信。”那利苍目光投向韩信,脸现惊异。他没想到救下自己的竟是这位义军统帅。   龙武坡一役后,韩信率领义军击败秦国上将军蒙毅的消息,已在江湖传开。   隐武军团众高手的实力,利苍经过浴血奋战已经领教过。他实不感相信,这位俊雅的年轻人,年龄看似比自己还小,竟能从隐武军团手中救下自己。   鬼谷悬策忽问:“令师子都可好?”利苍大奇,问道:“道长可与家师认识?”鬼谷悬策道:“三十年前,贫道和令师在齐国有过一面之缘。”   利苍的师傅子都,乃是儒门中首屈一指的高人。但儒门一向低调,子都也深居简出,不以武功示人,故而世人均是不识。   利苍此时已明白,师傅曾云三十年前向一位高人请教过“浩然一指”,那位高人便是眼前的这位道长鬼谷悬策了。   请教的含义,当然是挑战落败。   利苍面现悲戚,说道:“家师眼见我儒家为秦廷所禁,忧思成疾,已然亡故。”   鬼谷悬策叹息一声,说道:“可惜,贫道的故友又少了一人矣。那秦廷焚书坑儒,罢黜百家,是可忍孰不可忍。”   韩淮楚在一边问道:“利兄何以会被隐武军团追杀?”利苍长叹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   话说儒门乃孔丘所创。孔子本是鲁人,故齐鲁之地,儒生众多。利苍和师傅本居于齐地,原本与世无争。   不料始皇罢黜百家之风刮到齐地,不少儒士改弦易辙,背弃儒门,再不读孔子之书。而有私下藏书的,纷纷被官府缉拿,送上了断头台。利苍师傅子都,因而忧思而亡。   利苍在齐境被人告发,难以容身,便只身逃亡,来到这楚地沛县,隐居于市。   那一日,利苍愤而出手,将儒士卫老夫子从法场劫走送出沛县,原指望官府察觉不出,自己能保平安无事。不料沛县县尉公孙假明察暗访,查出劫法场之人乃是利苍。   他心知武功和利苍相比,差得老远,不敢亲自来擒拿,便奏报咸阳。秦廷得报十分重视,派出隐武军团高手十余名,来助公孙假擒拿这敢劫法场、胆大妄为的狂徒。   隐武军团中的领头人拐魔行无定听公孙假奏报,那利苍武功高强,竟能凌空点穴,心知不能明里下手,于是暗中在利苍房中投下“黑甜幽香”。利苍不知不觉中,便中了隐武军团暗算,闻了那黑甜幽香。待到察觉,毒气已经蔓延。而隐武军团众人,便俟他毒性发作之时,猝然出手。利苍只有一边运功护住心脉,不为毒气攻入,一边和十余名高手厮杀。他那绝招“浩然一指”,最耗真元,若然使用,必然毒气攻心。利苍便不敢轻易使用,只凭一身精湛的武功,和诸多高手浴血苦战。   隐武军团人数虽众,一时半刻也拾掇利苍不下。殊料貂魔居无所趁利苍不备,混战中突然放出金眼貂,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利苍血流过多,便即不支。他只有强运真炁,苦苦支撑,边战边退,杀出一条血路向城外逃去。逃到这清风观时,毒气已蔓延全身,连脸上都有了。   而隐武军团众人哪里肯舍,接踵追来,便有韩淮楚两招迫退隐武军团之事。   ※※※   正说话间,观外响起了一阵马嘶之声。韩淮楚惊道:“不好!公叔假调秦军来了。”鬼谷悬策道:“徒儿休慌,随为师出门看看。”   清风观外,已围满了秦军,骑马持弓拿枪握械,人数足有千人之众。公叔假骑了匹高头骏马,正在高声吆喝。   这帮人冒雨寅夜前来,大动干戈,看来对韩信这个反贼统帅是志在必得。相比韩信而言,那劫法场的利苍就是小CASE了。   这些兵士密密麻麻,将那小小的清风观围得如铁桶也似。公叔假高喊一声:“休放走了反贼韩信!”手下兵士一起摇旗呐喊:“休放走了反贼韩信!”   利苍笑道:“看来韩兄弟的名头,在秦廷中很响呢。”韩淮楚苦笑道:“自从龙武坡一役,我就上了秦廷的黑名单,成了秦国通缉的要犯。”   貂魔行无定大声喊道:“公叔将军来得好快!”公孙假嘿嘿一笑,说道:“擒拿逆贼事大,不敢怠慢。这小子宝剑太过锋利,兄弟我特去兵器府调来一百张大弩,乱箭齐发,任他宝剑再怎么厉害,射也要将他射死了。”   只见他身后一队骑兵,手持秦军那射程长达三百米的长弩,列成了一个横阵。 第八章 投身义军   貂魔闻言,哈哈大笑:“这下这小子恐怕是插翅难飞了。公叔假,你果然是带兵之人,竟想得出这等主意。”   他们谈得甚是高兴,似乎韩信已成瓮中之鳖,却未留意韩信身旁还有一位老道。   鬼谷悬策闪身而前,轻捋银须,朗声笑道:“拐魔,可识得贫道否?”   拐魔行无定这才看到韩信身旁的老道。定睛一看,原来是清溪隐叟鬼谷悬策,脸色顿时大变,急道:“快撤!”   三十年前,拐魔刚刚出道,正是血气方刚无畏无惧的少年。那时他喜好渔猎美色,时常采花作案。   有一次正要得手时,撞到了这个鬼谷悬策。清溪隐叟出言阻止,他当时犹不服气,想和清溪隐叟一较高下。谁知鬼谷悬策只动了一下手,便有一股浩瀚的力道汹涌卷来,自己的一只右腿便尔折断。   那鬼谷悬策念他一身武功来得不易,只略施薄惩,打折了行无定的一条腿,并告诫道:“若再犯案定斩不饶。”从此行无定再也不敢作采花的行径。   他又打造了一杆百十斤重的铁拐,用之作为兵器,勤修苦练,练得一套出神入化的独腿铁拐招术。   此番突见鬼谷悬策也在场中,哪敢多言,急忙下令撤兵。   而那公孙假不识鬼谷悬策的厉害,嚷道:“老拐,你说什么?这韩信已如囊中之物,朝廷的钦犯在此,怎能说撤便撤?”行无定一指鬼谷悬策,冷笑道:“公孙将军,你可知他是谁?”公孙假茫然道:“不知。”   行无定缓缓道:“入世有三剑,世外有三仙。这便是世外三仙中排名第一的清溪隐叟,你还不撤兵?”   公孙假狂喜道:“妙极!原来又是一个朝廷捉拿的钦犯。老拐,咱们一并将他们乱箭射死,岂不是大功一件?”行无定冷冷一笑:“你要想射,是你自己的事,恕我们这帮兄弟不奉陪了。”   话毕,领了隐武军团十余名高手,闪身退到一旁。   公叔假见行无定说闪就闪,心里颇有几分不爽,暗想等我捉住了朝廷钦犯,独享功劳也好。便仗着携有强弩,手一挥,道声:“放箭!”   “飕飕飕飕”,一排箭雨,如蝗虫般疾射过来。看那架势,将观门前站着的三人扎作三堆刺猬,只在眨眼工夫。   鬼谷悬策不动声色,衣袂轻轻抖动,瞬间那右边宽宽荡荡的衣袖,胀大如柱。他缓缓伸手在身前划了个弧线,只听一声如龙吟狮吼的啸声响起,衣袖又瘪了下去。   蓦然间,一天箭矢,和着那如飘泼般的雨珠,在三人面前,如漩涡般快速旋转起来。似乎有股强大的力道,将漫天的箭矢,和纷飞的雨珠,尽数吸卷进漩涡中心,又纷纷坠下。   漩涡一起,众人只觉气流激荡,啸声大作,鼻翼处空气悉数吸走,胸口处陡生一股窒息。   那漩涡产生的强大气流,竟能将方圆十丈之内,变成负压之场!   只听“哚哚”之声不绝于耳,只那么简简单单的一招,韩淮楚三人身前已耸起一个如桌案般的小堆,尽是那坠地的箭矢垒成。   千余秦军,和那十余名隐武军团的高手,刹那间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这等身手,他们何曾见过?公孙假此时方知鬼谷悬策的厉害,终于明白拐魔行无定,为何一见这老道便要撤了。   鬼谷悬策淡淡说道:“公叔假,要不要贫道将这些箭,原样送还给你们?”   公叔假心知鬼谷悬策并非虚言恫吓。他只须一挥手,这堆如桌案般的小堆,便会化为排梭般的利箭,转头向自己这厢射来。   公叔假惊喊一声:“撤!”掉头便走。   那千余秦军,与隐武军团,转瞬便走得无影无踪。观外空空荡荡,只剩下韩淮楚三人。   韩淮楚赞道:“师傅真是神乎其技,一出手便将千余秦军吓退了。”鬼谷悬策淡淡道:“徒儿休要羡慕。你只须勤加苦练,将先天真炁修炼到第九重,也可如师傅一般的进境了。”   韩淮楚便问:“如已至第九重,再将如何?”鬼谷悬策哈哈一笑,说道:“武功之道仅此而矣。若想更进一步,只有如为师这般去斟悟仙道了。”   那《鬼谷子十四篇》的最后一篇“却乱”篇,韩淮楚也曾阅过。只是心有杂念,不能似鬼谷悬策般静下心修炼罢了。   鬼谷悬策又道:“秦军虽去,还会再来。看来这清风观是呆不下去了。”   韩淮楚问道:“师傅将去何方?”鬼谷悬策叹道:“原想此处有王者之气,在此清风观内静观其变。岂料今日暴露行藏,为师只有去云游四海,再去觅地修炼。”韩淮楚道:“让徒儿随师傅一起,一同云游四海。”   鬼谷悬策摇头道:“真龙已出,徒儿你须尽心佐之。岂可学为师一般,如闲云野鹤般闭世修行。”   韩淮楚犹豫道:“若要徒儿帮那刘邦,徒儿自当尽心竭力。只是眼下这沛县难以容身,徒儿也不能留在此间。”   利苍忽然插言问道:“谁是真龙天子?谁是刘邦?”韩淮楚答道:“刘邦即是此间泗水亭亭长。”利苍道:“素闻道长相面神技,难道那刘邦便是真龙天子?合该刘邦推翻秦朝,创立新政?”   鬼谷悬策微微颔首,笑而不答。   利苍瞬时激动起来,喜道:“这么说来,我儒家还有救,不会覆灭?”   韩淮楚心想,“这两千年以来,就你儒家一门独尊,受尽历朝统治者推崇,怎会覆灭?”便道:“只须新君接纳儒家,你们儒家便可重振声威。”   汉高祖刘邦创立汉朝以后,不再排斥百家,儒家便保留下来。到了汉武帝刘彻之时,有大儒董仲舒上疏朝廷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汉武帝采纳。儒学便成为官方哲学,并延续至今。充斥庙堂的尽数出自儒门。   利苍闻韩淮楚之言,满心欢喜,说道:“不知那刘邦,是否喜欢我们儒士?”   韩淮楚记得史书上说过,那刘邦素来不喜儒生。听说还曾将儒生的冠帽掀下来洒过尿。见那利苍喜不自胜的样子,韩淮楚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作答。他想了一想,说道:“利兄放心,终有一日,你们儒家会守得云开见日天,到时你们这些儒生便可扬眉吐气。只是眼下那刘邦还未成气候。天地之大,你我不知何处才能容身。”   利苍寻思一阵,忽道:“听说有个陈胜在蕲县揭竿而起,兴兵反秦,正在到处攻城掠地。何如韩兄弟与我一道,去投奔义军?”   韩淮楚心知陈胜之兴兵,只能喧嚣一时,终究成不了多大气候,心中大为犹豫。举目望向鬼谷悬策,想听他老人家的意见。   鬼谷悬策颔首道:“秦廷无道,铲除暴秦乃天下有志之士燃眉之急。徒儿你可去助义军一臂之力。”   三人商议妥当,便收拾好随身行李,离开清风观。   ※※※   在一个三岔路口,韩淮楚和鬼谷悬策洒泪告别。韩淮楚与利苍二人,结伴南下,去投奔陈胜的反秦义军。   沿途只见大批大批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均是要去参加陈胜的义军。有难民,有乞丐,也有农人,还有江湖侠士,山林流寇。   世人受秦廷涂毒日久,已怨声载道。陈胜在大泽乡点燃了星星之火,公然打出了反秦的大旗。各方豪杰无不震动,蜂拥追附骥尾。   韩淮楚与利苍在路上听人说,陈胜此时不在蕲县,已打下了陈城,自立为王,国号张楚。并已假冒秦国大太子苏扶和楚国大帅项燕之名,向全国各地发出缴文,要求各路英雄起来造反,共同推翻暴秦。   ※※※   陈城乃原陈国之国都,春秋末年楚灭陈置县,作为经略中原的重要基地。   公元278年,秦将白起率军攻破楚郢都,楚顷襄王东迁陈城,后至楚考列王因参与诸侯攻秦不利而徙都寿春。楚人曾以陈城为都长达36年,城高墙厚,易守难攻。   待到韩淮楚和利苍折向东行到达陈城之时,便见城门大开,各路豪杰络绎而来。城中张灯结彩,喜气扬扬,均在欢迎投奔义军的壮士。   韩淮楚正思如何去谒见陈胜。走在路上,被一群乞丐认了出来。原来他们乃是丐帮帮主吕臣的手下,参与过龙武坡之战,故而认识这位义军统帅韩信。   丐帮弟子见了韩淮楚,喜道:“是韩少侠么?你也来投奔我们陈王的吗?”韩淮楚道:“原来你们也都来了,你们的吕帮主呢?”丐帮弟子答道:“帮主已投在前将军葛婴帐下,正在营中。”韩淮楚心想,“有吕臣这故人将自己见荐陈胜最好不过。”于是便让那帮乞丐,引领自己和利苍到吕臣的营中。   只见义军营中,兵车纵横,枪戟林立,众人皆因临时组军,未及统一战服,均以青布包头,以作记号。   在此之前,义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各郡县百姓苦于秦法苛刻,争相杀地方长吏以响应。短短月余,便攻下了六县一郡。众人士气高涨。   韩淮楚和利苍被领到吕臣帐中,吕臣一见旧友大喜,亲自迎接。   寒喧几句,韩淮楚便提及让吕臣引荐之事。吕臣满口答应,说道:“少侠在龙武坡一役,带领群雄大败蒙毅,天下知名。陈王若然得知,必会授以要职,统领重兵摧城掠地攻打咸阳。明日一早,吕某便到宫中为韩少侠说项。”   韩淮楚又问朝中有何文臣武将扶佐。吕臣云:“吴广和陈王一同起义,功劳最大,被封为上将军、假王、总督军事。蔡赐为上柱国,总理行政。曹咎为大司马,邵骚为大司徒,孔鲋为尚书,武臣为左将军,周文为右将军,葛婴为前将军,正欲出略九江。”   韩淮楚和利苍便留在吕臣营中,开怀畅饮,诉说别情,谈论天下之势,只等次日吕臣见过陈胜,陈胜传旨召见。 第九章 觐见陈胜   次日,吕臣回营,面有惭色。韩淮楚问起他见陈胜给自己引见之事,吕臣道:“陈王说韩少侠尺功未立,他要召见的,不是似你这般,——”他说了一半,又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韩淮楚淡淡笑道:“可是陈王说我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辈,不愿召见?”吕臣叹了口气道:“韩少侠率义军在龙武坡大胜秦将蒙毅,天下人何人不知,怎是籍籍无名的小辈?可我向陈王提及,陈王却摇头道,些须小胜,怎能和他帐下众将攻城掠地,一斩便数万秦贼相比。若你真心来投,便在葛婴帐下做个偏将,不必亲自见他了。”   韩淮楚本来就对那陈胜不看好,见陈胜不欲见自己,便朗笑一声,说道:“利苍兄,咱们走吧。天地之大,还怕无容身之处?”   吕臣叹道:“韩少侠文韬武略,实是将军帅才,让你做一个偏将,太过屈才。吕某虽想留下少侠,但也无法启齿。”   韩淮楚便欲离去。利苍曾蒙韩信相救,这一路上和他同行,情如兄弟。见韩信不为陈胜召见,心生愤慨,也立起身,头也不回,随他一起走出营外。   来陈城一趟,左右无事。二人便信步在城里走着,观赏陈城风景。不知不觉,来到王宫之外。   只见一群农人正和守城军士争吵。周围密密匝匝挤满了围观之人。   一五短三粗的汉子,踏着一只麻鞋,鸠衣百结,两只腿上淌满泥浆,翘着大拇指,仰首道:“你这守门小卒,可知大爷我是谁吗?我可是和你们大王陈涉从小玩到大,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张三娃子。快快抬顶轿子,送大爷进宫见你们陈涉。”   另一个疤脸汉子嚷道:“你家大王陈涉和老子一起蹲过监,坐过牢。老子那时是狱中老大,陈涉是我的跟班小弟,快去通报你家大王,说他狱中的大哥赵霸天来了,叫他赶快来迎。”   一模样俊俏的后生细声细气道:“俺小李子在狱中和你们家大王同一个牢房,是他老相好,涉哥和俺睡一个铺上。你们不信可问问你们家大王,看他可还惦着俺小李子?”   一帮农夫纷纷叫嚷,谈及陈胜未发迹之前和自己的交情。听他们语气,均是陈胜的老相识。而围观之人,听到陈胜原来的丑事,均嬉笑起来。   守官军士听他们直呼大王之名,轻言谩语,极为难听,哪里肯进去通报。但又恐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这帮人果是大王的旧友,也不敢得罪,只拒之宫外。   利苍闻农人之言,叹息道:“想不到那张楚王,竟是这般人物。我儒门复兴若指望此人,岂不有辱斯文。”   ※※※   正说话间,忽有一校尉从宫中走出,大喝一声:“把这帮胡言乱语之人都给我抓起来!关他们个十天半月再说。”   守宫军士便一拥而上,将这帮农人拿下。便有几人大呼小叫,说陈涉若是知道你们如此对待他的旧交,定会重重责罚。   韩淮楚心想,“这帮人如此毫不忌讳,当众宣扬陈胜那些丑事,若再不把口封住,离死不远了。”一拉利苍,继续前行。   观赏完陈城的风景,韩淮楚和利苍便离开陈城。刚走到城门口,但见数百名侠士走进城来,均衣着简朴。他一望之下,顿时心中大喜。原来这帮人正是墨家子弟。   而他心中一直牵挂的旷世佳人虞芷雅,也在此列中,穿了一件淡白色的长裙,正用那摄魂荡魄的妙目,柔情似水地凝睇着自己。   韩淮楚急步上前,到了虞芷雅身前,喜道:“虞姑娘,怎么是你?”   虞芷雅与韩淮楚相视一笑,随即答道:“师傅钜子听闻张楚王举旗反秦,令我门中弟子前来助阵,想不到韩公子你也来了。”   便有虞子期上前问道:“韩少侠,你这是欲往何处?”   韩淮楚苦笑道:“韩信不能得蒙陈王召见,只有另觅他处了。”虞子期诧道:“那张楚王竟不肯召见你?韩少侠如此文韬武略,他竟然不肯重用?”韩淮楚便将丐帮帮主吕臣替自己引荐遭陈胜拒绝之事相告。   虞芷雅沉思一阵,说道:“如今张楚王首义反秦,擎起大旗,天下有志之士莫不争相追附骥尾。如今和秦军开战,正是用人之际,公子切不可因不受重用而灰心丧气。现在铲除暴秦,还是当务之急。”   韩淮楚忆起师傅鬼谷悬策和自己分手之时也曾说过类似之话,便点了点头,说道:“虞姑娘言之有理。”   利苍在一边愤然道:“可那陈胜只许韩兄弟在前将军葛婴帐下做一员偏将,如何能施展他一身所学?”   虞芷雅微微皱了皱蛾眉,说道:“不急。明日我和兄长去面见张楚王,再与公子说项。”   于是韩淮楚与利苍遂留了下来,和墨家子弟暂时呆在为接待投奔义军的豪杰临时搭起的屋棚之中。   虞芷雅见韩信心情不好,存心邀他下棋想让他散散心。不料韩淮楚心不在焉,一盘棋下得大败。   虞芷雅凝视着他,轻声道:“韩公子,是芷雅棋艺进步了,还是公子棋艺荒退了?”韩淮楚悠然一叹,说道:“那陈胜会买你们墨家面子,重用我韩信么?”虞芷雅摇了摇头,道声:“难说。”   正说话间,只见虞子期风急火燎地寻了来,见了虞芷雅,说道:“原来妹子你在这里。快去准备一下,随我去进宫觐见张楚王。”虞芷雅疑惑道:“现在就去么?”虞子期脸现悦色,说道:“那张楚王闻吾等到来,便急忙下旨传召。”   此时已吃过了晚饭,天色已晚,墨家子弟原报与接待之人,云明日进见陈王。殊料陈胜今夜便要宣二人入宫。   虞芷雅长身而起,对韩淮楚道:“韩公子放心,芷雅这便与你去说项,定要陈王重用与你,让你能施展抱负。”   于是虞芷雅随了兄长虞子期离去。   ※※※   约莫两个时辰,虞子期与虞芷雅回到棚屋,脸色极为难看。   虞芷雅先开腔对韩淮楚说道:“韩公子,推荐之事我已向陈王说了,陈王答应重用与你。”   韩淮楚称谢道:“多谢二位,看来你们墨家还是面子大。”   “他哪里是给我们墨家面子!”虞子期“哼”了一声。   韩淮楚惑道:“虞兄何出此言?”虞子期转头望了望他妹子,只见虞芷雅谪仙般的娇靥已笼上了一层红晕。   “原来陈胜那厮,是看上了虞芷雅的旷世美色!”韩淮楚心中一时恍然。   他目光凝视着心中倾慕的佳人,探寻道:“虞姑娘,可是那陈胜,对你做了什么?”虞芷雅脸色更加红晕,摇头道:“那倒没有。”   虞子期冷哼道:“也不知张楚王从哪里听来一句话,说舍妹心中的夫婿乃是铲取暴秦,伸大利于天下的盖世英雄。在宫中竟问如果他能推翻秦政,坐上龙椅,我妹子可愿入宫为妃。”   韩淮楚闻言,心中陡生万丈波澜。   想不到欲与自己争夺佳人芳心的,还有那个自己一直不看好的陈胜。   想来那日在清溪鬼谷,虞芷雅芳踪一现,震慑了在场的所有拜师者。那陈胜定是一见虞芷雅的卓越风姿,便为之倾倒。只是那时还未有发迹,只是一个猥琐的普通农人,便不敢将这份心思显露出来。   陈胜如今已今非昔比,手握几十万义军,拓地六县一郡,立国称王,有了这些资本,当然想要猎取美人的芳心了。   怪不得那陈胜听闻虞芷雅驾临陈城,便急不可耐地传旨召见。   韩淮楚随即想到,“自己若在陈胜帐下混,纵能有再大的功勋,又怎能与他争夺他看中的美人?”   看来前景是一片黯然!   韩淮楚便问道:“虞姑娘是如何应对那陈胜的?”虞子期道:“舍妹因为确曾说过那句话,不便推辞。只好说等到攻入咸阳,推翻秦政再说。”   “推翻秦政的怎么也轮不到他陈胜,看来他是白存了这份心思。呵呵,就让他空欢喜一场,做他娘的春梦去吧。”韩淮楚闻言转喜。   ※※※   次日,便有内侍传旨,宣韩淮楚入大殿觐见。   那张楚王殿,原是楚国王殿,倒也方砖作砌,白玉为栏。两行义军武士,手持画戟金瓜,分列于殿前。   大殿内文武重臣,峨冠博带,持笏立于阶下。韩淮楚入了大殿,只见陈胜冠冕玉带,坐于王座之上。黄门内侍,立于身侧。   韩淮楚跪拜道:“纵横家弟子,淮阴韩信觐见张楚王。祝大王福体安康,国运恒昌。”   便有一位老者,身着紫袍,“哼”了一声,倨傲道:“世传纵横家庞涓孙膑,乃不世之才。不知比起老夫来又如何?”   说话之人,鹤发童颜,气色红润,乃是右将军周文。   这周文曾是楚国名相春申君的门客。在项燕举兵与秦国交战之时,周文曾出任参谋。此人学识渊博,口若悬河。如今陈胜兴兵,由上蔡名士蔡赐引荐,陈胜一见大喜,引以为王子成父。(笔者按:王子成父乃春秋时管仲举荐于齐桓公的将才。)立即登坛拜帅,将义军主力尽数拨于周文指挥。周文也不负陈胜重望,战无不胜,捷报频传,一路直打到了陈城。 第十章 剑舞送君   陈胜于王座之上嘿嘿一笑:“庞涓虽善战,但却不善谋,与齐国结怨,却去攻打韩国,致使京师被袭,腹背受敌,千里回援,中了孙膑之计,死于马陵道上,怎及右将军韬略过人?那孙膑虽智,却身有残疾,又怎及右将军神武?”   周文听了张楚王亲口夸赞,轻捋长须,面现得色。   “切!凭你周文竟敢与我门中前辈精英相比?若不是你大败于章邯,将义军主力尽丧,陈胜还不致于速亡。到时候你周文就知道脑袋是怎么掉的了。”韩淮楚心中暗笑。   只听陈胜又得意道:“韩信,那日在清溪鬼谷,寡人欲拜令师清溪隐叟为师,可那老道不收寡人,反倒收了你。你看如今寡人兴师反秦,拓地立国,而你却只是一个无名之徒,令师是否是有眼无珠?”   此言一出,殿上群臣闻言哄笑一堂。皆云鬼谷悬策浪得虚名,那相面之术乃是欺世之谈。   韩淮楚心中终于明白,那陈胜先头之所以不召见自己,原来是为了这事!   见众人出言不逊,辱及师傅,心中作恼,便欲立起身拂袖而去。   正欲起身,忽闻朝堂之上,一人大喝道:“清溪隐叟相术有鬼神莫测之能,尔辈安能知道?”   韩淮楚扭头一看,原来是老朋友——祁连十二连环坞的寨主韩广。   韩广自从龙武坡一役,便离开了万载谷。听闻陈胜举旗反秦,便投奔义军而来。此时正在左将军武臣帐下,出任大将。   陈胜凝目射向韩广,问道:“爱卿何出此言?”韩广高声道:“清溪隐叟识人相面之能,四海皆知,岂能容人任意诽谤?韩少侠也不是无名之辈,而是声名赫赫。诸位难道不知,韩少侠在龙武坡率领我们两千江湖豪杰,大败秦国上将军蒙毅八千精锐?他文韬武略,实是不可多得的帅才。望吾王能重用之,必将为吾王开疆拓土,建立莫大功勋。”   听完韩广所奏,那陈胜沉思起来。   ※※※   说话间,忽有守卫来报,云天下名士三晋盟盟主张耳来此,正在宫门外求见大王。   陈胜闻言大喜,说道:“久闻张耳贤名,有他三晋盟来投,寡人若得其相助,大事济矣!快宣!”   瘦削的张耳入得殿来,跪拜道:“闻陈王兴兵,欲伐秦代立。张耳特来投奔,愿效犬马之劳。”陈胜忙道:“张先生贤名四方皆晓。先生今日来投,寡人如久旱而得甘露,先生快快请起。”   张耳立起身,转头见阶下犹跪了一人,仔细一看,惊喜道:“韩少侠,怎么是你?”韩淮楚笑道:“我与张盟主一般,也是投奔义军而来。”   陈胜便抬手道:“韩信,平身。”韩淮楚方才站了起来。   郁闷啊郁闷!那张耳一来,陈胜立马就说请起。韩淮楚跪了老半天,那陈胜一点表示都没有。   陈胜便问张耳道:“先生见识广博,不知有何计教于寡人?”   张耳恭身道:“张耳此来,正是为此。秦王无道,天下共弃。将军首义反秦,愿为天下除残伐暴,故而天下仰目,四海钦服。只是如今在陈地称王,乃是视天下为将军之私也。”   陈胜闻言,心里打了个突,反问道:“依先生之见,又应当如何?”张耳道:“张耳不才,为陈王献一计:诏告天下,去除王号改称将军,急引兵而西进,遣人立六国之后为王,自树为党,为秦增敌。敌多则力分,我众则力强,如此秦国必亡无疑。到时据咸阳以令诸侯,诸侯必拥立将军,服将军之德。如此,则帝业可得。如独自称王,恐怕寒了六国之后众人之心。”   周文闻言当即白须怒张,指着张耳斥道:“张盟主,你这话就大谬不然。我王兴师必可铲取暴秦,何用他人相助?你可是想恢复战国时七雄并起的格局吗?你怎能保证六国复立之后,不各怀异心?到时说不定他们还要与吾王争夺天下,岂非自树强敌?”   又有上柱国蔡畅阴阳怪气道:“原来张先生不是来投效吾王的,是为你们三晋复国来着。”   张耳辩道:“张耳是真心来投。我方才之言,不过是欲集天下人之力共逐暴秦而矣。纳于不纳,决于陈王。”   陈胜原指望张耳率三晋盟来投,义军又平添一股生力军。今听了张耳之言,便知他存有这份心思,哪里还会对他感冒?   陈胜便敷衍道:“先生之言,也不无道理。只是如今寡人已经称王,若自去王号,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张耳又问:“可否派兵去扶持六国之后?”陈胜不耐道:“此事容后再议。”   张耳便讪讪然,再不多言。   ※※※   突然间,殿外传来一声大呼:“荥阳急报——!”   随着话音,一名军校飞快闯入殿中。那殿门口的守卫军士,也不阻拦。   陈胜闻言,急从王座上站了起来,欠身道:“可是假王的战报?那荥阳战况如何?”   来人跪倒阶下,报道:“假王初战败于李由,后纳新投的豪杰邓锐、伍余之计,设伏围住李由。不料被李由奋战逃脱,潜入城中。李由锐气已挫,不敢再战,只令军卒坚守不出,那荥阳城高墙厚,一时难以攻破。”   陈胜点了点头:“假王亲临沙场冲锋陷阵,辛苦了。只是可惜那荥阳未能攻破。若能夺此重镇,秦廷将藩篱尽失。”   原来那荥阳乃是三川郡治所,西与成皋遥相呼应,扼住四方要道,地势险恶,易守难攻,素为河南兵马重镇。   镇守荥阳的,便是秦国丞相李斯的长子郡守李由。   李由少学儒家,不足其志,遂师从王翦学习刀马弓箭及用兵之法,乃是文武全才的秦国名将。   而那攻打荥阳的假王,正是在大泽乡和陈胜一起揭竿起义,又拥护陈胜为王的吴广。   陈胜本分吴广三万军马出兵西北,兵锋直指荥阳。一路上从各地投效的豪杰络绎不绝,竟聚有十万大军。原来吴广性本温和,礼贤下士,在军队中声望一直比陈胜还高。有不少人只欲投到吴广的麾下,而不愿到陈城投陈胜。只是吴广为人比较忠诚恭敬,一意扶佐陈胜,不想自立为王罢了。   殿上便有大司徒邵骚进言道:“韩信既是纵横家弟子,胸怀韬略,何不试派他前往荥阳,助吴广一臂之力。若真有才学,再委以重任不迟。”   陈胜点头道:“爱卿所言甚是,就封韩信为随军参将,去往假王帐下效力。若有功劳,再调回陈城另委重任。”   韩淮楚虽只被封了一个小小参将,心中却甚是高兴。只因一身文韬武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便叩拜谢恩。   ※※※   韩淮楚领了陈胜印授,穿了陈胜赐给的一副披挂,回到墨家弟子棚屋内。   虞芷雅正翘首等待,见韩信回来,穿着银盔银甲,威风中透出一股子帅气,不由看痴了,喜道:“韩公子,那陈王封了你什么官?”韩淮楚漫不经心道:“封了个随军参将。”   虞子期愤然道:“就这么一个小小参将,岂非太过屈才?”韩淮楚淡淡道:“官虽小,可有用武之地,韩信就心满意足了。”   虞芷雅幽幽道:“韩公子准备何日启程?”韩淮楚答道:“明日一早,我就要赶往荥阳,投奔假王吴广帐下。”   虞芷雅闻言一怔:“这么急么?”韩淮楚说道:“军情紧急,军令如山,不得不快。”   虞芷雅数月未见韩信,原指望能和他多相聚一阵,殊料就只短短两日,他又要和自己天各一方,闻言怅然若失。   虞子期道:“虽然我们墨家不提倡饮宴,但今夜我与韩少侠饯行,大家不醉不休。”   于是虞子期令厨役整备酒肴,在那棚屋之中,挑了明烛,来为韩信与利苍饯行。虞芷雅在一旁把盏相陪。   韩淮楚念到明日又将和心中佳人虞芷雅分开,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才经三四杯,已思绪凌乱,心神不宁,显出几分醉意。   虞芷雅忽盈盈站起,卓立阶下,轻启朱唇,曼声道:“让芷雅为你们作个剑舞,为两位送行,如何?”   佳人献舞,哪有不看之理?韩淮楚与利苍便击掌高声叫好。   虞芷雅便拔出长剑,在阶下轻歌曼舞起来。   只听她唱道:“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见君子,锡我百朋。汎汎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正是《词经》小雅中的《菁菁者莪》。   虞芷雅舞姿曼妙,飘然轻盈。有词云:飘然转旋回雪路,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平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烟蛾敛略不胜态,风柚低昂如有情,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   她手中的三尺寒铁,更是舞得如骖龙翔舞,江海凝光。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利苍和虞子期看着虞芷雅翩翩起舞,均兴致高昂,拍手称好。   韩淮楚初时也击掌叫好,仔细观赏一会,忽然又潸然泪下。   虞芷雅见状,便敛裾罢舞。利苍奇怪道:“韩兄弟,又不是生离死别,你怎么哭了?”   韩淮楚擦拭眼角的泪水,强启笑容,说道:“没事。”   藏在他心中的酸楚,利苍和虞子期又如何知道?   日后垓下之战,就是这位虞姬,将在项羽的帐中,为他作舞。在项羽怅然叹息“虞姬虞姬奈若何”声中,虞姬便会拔剑自刎,从此香消玉殒。   这为项羽跳的剑舞,韩淮楚虽一饱眼福,能先睹为快。但虞芷雅日后那凄惨的命运,却让韩淮楚深感心伤,一时不能自己,流出了一脸的清泪。   利苍和虞子期只以为韩淮楚是想到明日分别,一时伤心而已,也不疑他。   于是这一晚,韩淮楚借酒浇愁,只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知是谁,将自己扶到榻上睡下的。 第十一章 攻心为上   翌日清晨,利苍早备好马匹,将韩淮楚唤醒,收拾行装,打马上路。   吴广义军攻打荥阳,一路上出榜安民,秋毫不犯。是故这荥阳战区,未见有难民惊惶逃避,倒见有无数英雄豪杰,引兵来投更有百姓乡老箅食壶浆赶赴吴广军中,犒劳义军。   韩淮楚到了吴广大营前禀明来意,便有留守大营偏将李归迎出。李归说道:“二位来得正好,假王正在率师攻打东门,你们可去助战。”   此时正是日中,艳阳高照。韩淮楚和利苍便人不卸甲,马不摘辔,又来到荥阳城东门前。   只见战场之上,烽烟四起,杀声震天。城墙之上,一排排利箭如雨点般铺天盖地射了下来。   义军排作一个横阵,将那东门团团围住。服饰五花八门,有的衣衫褴褛,有的衣甲鲜亮,不一而足,想是临时成军,军服不能制齐,便以青布包头,以辨明敌我。   一员身长八尺大将,虎须燕额,顶盔贯甲,持了一杆长枪,正带领一队义军,奋勇攻城。   只见他手中铁枪舞如团絮,真个是水泼不进,风透不出。城楼上射下的利箭,到了身前,均被他格挡开来纷纷坠地。   他的后面,义军各持弧型盾牌排作纵队,拥着云梯、轒輼车,攻城塔等攻城器械,缓缓推进。   这些攻城器械均体型庞大,下部安有轱辘,由军士推动,若有人射倒,自有后继之人接手,可谓前仆后继。   其中最显眼的便是那轒輼车,车长一丈,下部安有无数滚轮,两侧和顶部用厚木板钉死,作为防护,外蒙坚硬的皮革。一排军士藏于木板之下,便不惧弓箭流石。轒輼车上载有大木,有合抱粗细,若让它逼近城墙撞击墙门,纵墙门再厚再坚,也难抵挡。   韩淮楚老远看见义军阵中,一杆大纛上绣了一个“吴”字。大纛之下,一名男子身穿鱼鳞宝甲,胸前带有护心镜亮如秋水,绊甲丝绦九腹勒成,飞虎战裙遮住双膝,眉飘偃日,目炯曙星,鼻若胆悬,齿如贝列。   一群悍将,如众星拱月环伺周围。   韩淮楚料到那男子必是假王吴广,遂和利苍拍马驰上前,欠身禀道:“淮阴韩信,奉张楚王旨令,特来假王麾下效力。”   那吴广乍闻韩信之名,猛一抬眼,炯目凝视着韩淮楚,问道:“你便是在龙武坡大败秦国上将军蒙毅的韩信?”韩淮楚点头道:“正是末将。”   吴广喜道:“你等来的正好,有你这般纵横家高弟相助,我大军便如虎添翼。不知陈王委你何职?”韩淮楚禀道:“张楚王授末将随军参将,来助吴王破城。”   吴广诧道:“以公子之才,就算封个统军大帅也不为过,只任一个参将,是否太过屈才?”韩淮楚回道:“陈王的意思是让我暂且为将军效力,若有战功,再回陈城另行封赏。”吴广“哦”了一声,说道:“那就暂时委屈你了。”   韩淮楚又将利苍引荐给吴广。吴广连声称好,问到利苍授以何职,韩淮楚答未有授封。吴广便当即封利苍为都尉,并说战事紧急,无暇为两位将军接风洗尘,还请见谅。   “听说吴广礼贤下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韩淮楚心想。   此时战场斗得正酣。吴广道:“二位且随我一同观战,看我军拿下荥阳。”   ※※※   那领军攻城的大将名叫邓锐。他刚和结义兄弟伍余投身义军不久,便献计围住李由,斩杀秦军五千人马,此时锐气正盛,便自告奋勇带领五千儿郎攻打荥阳。   眼看那些攻城器具离城墙越来越近,已到了五十步之内,城楼上一员白袍将军将令旗一挥,喊道:“射!”   下令之人,正是荥阳郡守李由。   随着李由一声令下,伴随一阵梆子声响,一排飞箭裹携火苗,如蝗射出。   那些飞箭,箭身绑了油囊,囊中装有一种采自甘陕的稠油。那稠油浇洒在义军云梯,轒輼车,攻城塔上,瞬时大火雄雄燃起。   其实那稠油便是石油,只是古人不识。古书云:定阳、高奴,有淆水,肥可蘸。那高奴县便在咸阳附近,淆水乃是延河的一个支流,均在秦境。秦国军队,便采石油制成火箭,又有用之润滑战车轮轴。   那李由一直隐忍不发,待到义军攻城战械进入火箭射程之内,猝然祭出这般利器。   义军那体积庞大的攻城战械,同时噼噼叭叭燃烧起来。藏于轒輼车里推车的军卒,被大火一拷,哀嚎阵阵。离出口近的,侥幸能及时逃出。而藏得深的,不是被火烧得体无完肤,就是被烟薰得呛满咽喉。   那躲在攻城塔云梯上的义军军卒,纷纷跳下高塔,不敢滞留。有手脚不快的,便尔挤下摔死。   吴广看得眼中直欲喷出火来。这些攻城器械是他精心准备,尽遣工匠按兵书所绘,历经半月才打造成功的,原指望今日一役,靠此庞然大物能拿下荥阳。殊料全部被毁,成了一堆废物。   李由在城楼上看着义军狼狈之状,意犹未尽,道声:“取我的弓来。”便有两名军士,抬上一口五尺长的大弓。   李由弯弓搭箭,“飕”的一声,射出一枝雕翎箭,直向邓锐飞来。   那邓锐望见攻城器械被毁,正自气馁,手中的铁枪便舞得慢了下来。忽听一箭如流星般射来,直指自己头颅,吃了一惊,低头便躲。   虽然他应变及时拾回性命,盔上红缨却为羽箭射下,落于尘埃。   城楼上秦军响起一片叫好,均赞李将军神技。李由却惋惜道:“可惜,未能射死这厮,报那日被围丧师之仇。”   吴广见军心已乱,锐气尽失,只好下令鸣金收兵。   回到大帐,邓锐羞愧道:“末将有负大王厚望,今日一战,未能拿下荥阳,反折损了不少兵马和攻城的战械。”   吴广宽慰道:“邓将军毋须自责,我也未有想到那李由还藏有火箭这般利器。”   便有大将田藏道:“那荥阳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城中积粮甚多,我军为之奈何?”   吴广目光投向韩淮楚,问道:“韩将军乃纵横家高弟,有何妙计破城?”   韩淮楚略一寻思,说道:“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若能让此城不攻自破,方为上策。”   此言一出,便遭来田藏一顿喝斥:“你一个小小参将懂个什么?那李由乃是秦国丞相李斯之子,又官拜郡守食秦之禄,怎会不誓死守城。想让此城不攻自破,怕是异想天开。”   吴广一摆手,说道:“田将军休要激动,请让韩将军将话说完。”   韩淮楚便接着言道:“不错,那李由乃是秦国丞相之子。有这种身份,定会誓死守城。但事无常势,水无常形,说不定我们正可拿李由是李斯之子的身份,大作文章。”   吴广闻言,炯目霍然一睁,说道:“韩将军请明言。”韩淮楚环顾四周,说道:“法不传六耳。待末将私下,向王爷细细道来。”   于是吴广便遣散众将,宣韩淮楚单独入内帐,问道:“韩将军,有何妙计攻破荥阳?”   韩淮楚奏道:“听说秦国郎中令赵高和丞相李斯为争权夺利而不睦,吴王何不派出细作遣赴咸阳,广布流言说李由欲背叛朝廷,自立为王,已和我军密谋,要瓜分他羸秦的江山?那赵高若然得知,必拿此为把柄问罪与李斯。至时消息传入李由之耳,李由定不会为秦国死战。如此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荥阳。”   吴广犹豫道:“空口无凭,恐秦廷不会相信李由会反。”韩淮楚想了一想,计上心来,说道:“这般,这般——”   ※※※   荥阳城内,郡守李由正在书房挥毫赋诗。   李由本是文武全才。家学渊源,他从小便有名士授以诗书礼乐各般技艺。十三岁时,便以才学闻名咸阳,文章华美瑰丽,汪洋恣肆。又写得一手好小篆,是以其墨宝一经流出,便为豪门富室争相竞价争购,珍藏于府中,引以为传家之宝。   长大一点,李由便觉得耍笔杆子不过瘾,又想学习武功兵法。李斯便让他投师于老将王翦,学了三年。有王翦这等名将指点,李由又天资聪颖,遂习得一身好武功,通晓兵事。经李斯的众位学生保奏,被秦廷派到三川郡做了首席长官。可谓年轻有为,春风得意。   前番和吴广恶战两场,李由均告得胜。后来一时骄躁轻敌,陷入义军重围,折损了五千军马。幸而力战得脱,逃回荥阳城里,便闭关固守,不再和吴广交战。   昨日又略展武略,用火箭破了吴广的攻城战械,让敌军怯战自退,不由甚感欣慰。一时意兴遄飞,挥毫赋词起来。   忽有军士来报,云反贼军中派出使者,领了秦军战俘要来纳还,并送美酒十坛,肥牛十口,现正在城墙之下,不知是否放他进来。   “那反贼和我军誓不两立,怎会纳还俘虏,还赠我美酒肥牛?”李由闻言十分纳闷。 第十二章 兵不血刃   荥阳城里秦军,有半数乃是李由从崤函以西带来的土生土长的秦人。前日和吴广交战兵败,便有不少俘虏落入反贼手中。那秦人多不愿意从贼,一直关押羁留于吴广的大营之中。   李由心里虽恐有诈,但又不愿放过这等好事,便道:“用吊篮将那人和俘虏,还有美酒肥牛一一吊进来,千万不得打开城门让贼兵趁机攻入。末了让那使者到此见我,且看他有何话说。”   城中虽说粮草丰富,可坚守数月,囤积的肉食却日渐消耗。有此美酒肥牛,众将士可打打牙祭,慰劳慰劳他们连番恶战的辛苦了。   ※※※   来人穿着儒衫,风姿俊雅,正是男猪脚韩淮楚。   李由得了美酒肥牛,又被义军归还了俘虏,此番也不得不客套起来。便问道:“来者何人?”韩淮楚对道:“假王帐下参将,淮阴韩信。”   李由闻韩信之名,不由耸然动容:“原来你便是龙武坡大败我秦廷上将军蒙毅的韩信!”   那蒙毅乃是秦国本土派的首脑。而李由之父李斯,却是外来户的领袖。李由虽身为李斯之子,对那战无不胜的蒙毅心底里却十分钦敬。蒙毅兵败龙武坡,消息传入李由耳中,他犹不能相信。而今日这传闻中的击败蒙毅的义军统帅,就站在自己眼前。   韩淮楚淡淡道:“正是在下。”   李由说道:“以将军之才,那逆贼陈胜只授了你一个小小的参将。何如归顺我大秦,李某保奏你在我们秦廷为官,胜于在贼兵中做一个小小参将。”   “你自己都不知道护不护得了身家性命,还要保奏小生!”韩淮楚心里暗笑,脸上却不露声色,说道:“人各有志,多谢将军好意。韩某志在铲取暴秦,岂会入仕秦廷,助纣为虐?”   李由见说服不了韩信,遂罢。便问道:“现你我两军势同水火,你军为何肯纳还我俘虏,又赠以美酒肥牛?”韩淮楚不紧不慢道:“假王虽与将军决战沙场,却对将军甚是钦敬。念到这些俘虏也是穷苦百姓,既然不愿降我义军,留之无益,不如送还将军。”他顿了一顿,又道:“假王念及守城军士辛苦,特赠美酒肥牛,犒劳城中将士。”   李由狐疑道:“犒劳我军军士?呵呵,这美酒里面莫不是下了毒?”韩淮楚淡笑道:“将军如不相信,可否让韩某品尝美酒一试?”李由哈哈一笑,说道:“本座多虑了。”韩淮楚叹道:“假王一片善心,想不到却遭人猜忌。”   李由说道:“假王的好意,本座心领了。不知吴广还有什么话说?”   韩淮楚便道:“假王闻得将军文采出人,写得一手好字,赋得一手好辞,想恳求将军赐墨宝一帧。”   “吴广这泥腿子费如此周折,原来是想得我的墨宝。”李由心道原来如此,不由面现得色道:“泥腿子也知本座之名?”韩淮楚满脸笑容,恭唯道:“将军之名,世人哪有不知?只因听说将军墨宝千金难求,还不知将军能否赏脸?”   李由问道:“你们假王也附庸风雅,喜爱辞赋么?”韩淮楚答道:“假王以前只是一个佃农,自是无须学文。如今身为统率十万大军的王爷,便喜好文章起来,正请了几个儒士教他学文呢。”   李由“哦”了一声,不由放下心来,不再怀疑,说道:“如此听来,甚是有理。”   他被韩淮楚一番恭唯,说得心情大爽,又蒙吴广赠酒馈牛,纳还战俘,只有以墨宝来还这个人情。便拿起一帛,挥毫泼墨,写下一帧辞赋。   韩淮楚接过帛,朗声诵读,连道:“妙文!妙文!将军果真是文韬武略,不可多得的将才。”李由飘飘然道:“代我向你们假王问好,恕本座在沙场上不能相让啊,哈哈。”   韩淮楚遂告辞,返回吴广营中。   吴广得到李由墨宝,立即用那李由赠给的辞赋,让儒门高手利苍临摩李由的笔迹,伪造了一封李由和义军往来的书信,派细作送往咸阳,上下打点,直递到郎中令赵高手中。   可怜那李由若知他精心挥毫书写的辞赋,不是被吴广拿作欣赏,而是派于如此用处,恐怕会气得吐血三升。   ※※※   夜幕之中,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城门。   吴广攻城之举,并未因派出细作入咸阳行反间之计而停歇。有大将田藏献计,令人在地底挖掘隧道,直通城内,乘敌不备攻入荥阳。吴广遂纳其计。   那隧道从吴广营中起,众士卒轮番连日赶工,挖了半个月,终于通达城下。   这一日,田藏亲领部属乘夜潜入隧道,一路匍伏前进,来到隧道末端。   而吴广大军,早已埋伏在城外,藏身草丛之中,直等田藏钻入城中,夺了城门,大军一拥而进,杀他个落花流水。   蓦然间听见城内一阵呐喊:“杀!”四下里火光烛天,照得城墙内一片透亮。   吴广暗道,“不好!秦军早有防备,田将军恐怕有失!”   只听城内哀嚎连天,显是从隧道里先爬出的义军,已被秦军狙杀。   吴广急忙回营。未几,有狼狈逃回的士卒从义军营中的地洞口爬出。吴广急问道:“田将军现下如何?”   浑身浴血的田藏从隧道口钻了出来,骂道:“那李由好生奸诈,已获悉我军军机,早派人埋伏在城墙之下。若不是我军士卒的尸首塞满地道,末将这条命恐怕不保。”   吴广叹道:“想是我军连日大动干戈挖掘地道,走漏了消息,被秦军察觉了,致有今日之败。只是可惜折了这帮兄弟的性命。”遂罢兵不提。   ※※※   话分两头。再说吴广送往咸阳城中的那封书信,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咸阳秦廷的一场政治风波。   郎中令赵高得到书信,大喜,如获至宝。也不辨别真伪,便向秦二世胡亥奏报:“当日在博浪沙丘密谋,丞相李斯和臣均拥立有功。陛下如今坐上龙椅贵为天子,臣也平步青云升任郎中令,只有丞相李斯未有加封,想必他盼陛下与他裂地封王,而陛下不能满足他的要求,故而心生怨恨。今有物证证明其子三川郡守李由和反贼暗有文书往来,欲与反贼勾结,想共取关中,瓜分我大秦江山。陛下须速速将他拿下治以重罪。”   胡亥闻说龙颜大怒,便将李斯下狱,使狱吏审其罪。李斯在狱中不服,上书胡亥自表功绩,让胡亥查明李由谋反之事真伪。   那书自然到不了胡亥手中,而是落到赵高手里。   “阶下之囚有何资格上书天子?”赵高轻蔑地将李斯那辩状付之一烛。   唯恐夜长梦多,赵高遣门客数名假扮作御史、侍中及皇帝特使,轮流提审李斯。李斯若以实情答之,即立遭杖击。直把这文弱书生打得皮肉开裂,体无完肤。久而久之,李斯耐刑不过,只得依言招供。此时赵高认为时机成熟,鼓动胡亥派人提审李斯。李斯还以为和以前审讯相同,来人仍是赵高所派,不敢再讲真话,只是伏罪。   特使将李斯供词呈报胡亥,胡亥居然大喜,说道:“朕若非赵爱卿,几乎为丞相所卖。”遂定李斯受五刑,腰劫于咸阳街头,并夷李斯三族。   李斯与其次子俱被捆绑,押至曹市。李斯和儿子报头痛哭道:“我想和你再牵狗到上蔡东门打猎,都不可能做到了。”   受李斯一案牵连的,还有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赵高诬告他们与李斯合谋反叛,胡亥便将二位重臣拿于狱中。二人不愿受辱,在狱中自杀而亡。   李斯既亡,胡亥便以赵高为丞相,事无大小均决于赵高,可谓只手遮天。   ※※※   这荥阳城中,李由正在坚守城池和吴广苦战。李斯被斩,三族被夷的消息传到了荥阳城内。   李由西望咸阳,泣血叩拜,谓诸将道:“秦廷无道,我父为他秦国呕心沥血,劳苦功高,那胡亥小儿竟听信赵高谗言,致使我父无端被杀。不久朝廷便会派人来拿我李由,李由不愿等死,只有潜身逃亡。现反贼围困此城甚紧,我今一去,诸将或战或降,就自拿主意吧。”遂将印绶悬于堂中,不知去向。   诸将多跟随李由多年,见主将家中无端遭劫,均凉了心。有的便学李由,弃印而去;有的便动了投降义军之心;还有的身受秦廷禄爵,不愿从贼,但见大事已去,只得弃城而去。   留下的众将便商议停当,派遣使者去吴广营中,告投降之意。   吴广闻之大喜,转头赞韩淮楚说道:“韩将军,你这‘攻心为上’真是高明,只略施小计,便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荥阳。”   韩淮楚笑道:“今日功成,末将可回陈城向陈王复命了。”吴广道:“我会亲上奏疏,表呈将军功绩,让陈王重用将军。”   翌日,荥阳城头竖起白旗,城门大开,诸将列队跪于门前,恭迎假王入城。城中百姓连日苦于战火均惊惶失措,但闻得假王执坚披锐,欲伐无道诛除暴秦,均夹道欢迎。   吴广便骑了高头大马,率领义军进驻荥阳。城中百姓燃起爆竹,敲锣打鼓庆祝义军进城,不提。   荥阳城里,本有守卒五万,便有三万愿归降义军,再加吴广本部十万,吴广一部,声威大振。   韩淮楚便和吴广辞别,欲返回陈城向陈胜复命。而利苍被吴广授封,便继续留于军中效力。 第十三章 风起云涌   韩淮楚回到陈城时,战争形势已发生急剧变化。义军主力,便由那陈胜视之为“王子成父”的右将军周文率兵出颖川,聚师二十余万,兵车千乘,一路高歌奏凯拿下颖川,直杀到秦国壁垒函谷关前。   另一支劲旅,由左将军武臣率领,大司徒邵骚为护军,渡白马津北上,经略故赵之地。三晋盟盟主张耳亲赴赵地,联络赵国亡国君臣以作接应。沿途便有原赵国贵族后裔及地方长老纷纷响应,诛杀秦廷长吏,献城来投。一路上不费吹灰之力,攻下赵地十余座城池,聚师十万有余。   韩淮楚的老朋友丐帮帮主吕臣,此时已离开了陈城,随前将军葛婴攻打原楚地九江。   三支劲旅如三柄利箭,从陈城向外辐射开来。秦廷占领的山东六国故地,立即引起了剧烈的动荡。风起云涌,各地豪杰纷纷造反,兴兵反秦。   圣剑门人,以门中第二代弟子田儋为首,纠集原齐地贵族豪强势力,在狄城扯旗造反。那田氏本是齐国王族,在齐地威望甚高,齐人纷纷响应,更有圣剑门弟子相助,短短一月,已尽陷齐地,自立为齐王。   而陈胜派往齐地的大将周市,遭遇到田儋率领的齐军,一战即溃,料不能敌过在齐地势力根深蒂固的田儋,只好引兵退回。   ※※※   陈城王宫后花园内,百花齐放,一片葱茏。一座一丈余高的假山,玲珑剔透。假山旁一波小池,涟漪泛碧,浮光跃金。   黄罗伞盖下,张楚王陈胜正穿着一件衮龙便袍,坐在棋桌旁,和棋待诏虞芷雅对奕。   自从墨家弟子引众来投后,众儿郎均被派上了战场。墨侠者精通攻守战械者不乏其人,烽火战场正是他们的用武之地。虞芷雅的兄长虞子期,也随葛婴部去了九江。   独有这旷世佳人虞芷雅,陈胜却别有用心地留在了陈城,美其名曰:战场厮杀是男儿之事,虞姑娘一介女流,怎好抛头露面,在那战场血拼。   他又称颂虞芷雅棋艺高超,云寡人欲向虞姑娘学习棋艺,便降旨封虞芷雅为“棋待诏”之职,随时入宫来为他教棋。   对于这个旷世美殊,陈胜早已垂涎三尺,恨不能立即纳她入宫为妃,据有这身出尘脱俗涎玉沫珠般的娇体。可虞芷雅云:暴秦未除,安知陈王能不能成就大业?待攻下咸阳,伸大利于天下,再作论处。   食色性也。陈胜自幼吃苦,尚未立室。自从立国封王之后,对于美色的渔猎几近疯狂。后宫之内,短短数月已纳美人三十余名,每夜纵情欢娱,通宵达旦,只想将这几十年来未享受的艳福,好好补偿。   但这些庸脂俗粉,又怎及眼前这位佳人?   他欲纳虞芷雅为妃,奈何这美人出言婉拒,令他无计可施。   纵能强得美人之身,而不能收美人之心,又有何趣?   待到右将军周文攻下函谷,直捣咸阳,也不怕她推托了。到时水到渠成,美人身心俱归于寡人,一何快哉!   于是他便借口向虞芷雅学棋,隔三岔五宣她进宫对奕,只为一睹美人殊色,赏心悦目。   ※※※   一宫女呈上一盘糕点。那糕点色作杏黄,莹润如脂。陈胜道:“这是膳房特做的菊花粟子酥,虞姑娘且品尝之。”   虞芷雅欠身道:“芷雅乃墨家子弟,食居简朴,多谢陈王美意,芷雅此刻不觉饥饿,暂不欲食。”   对于陈胜的一番心思,虞芷雅早已了然于心。入到宫来,她便处处提防,茶水瓜点滴口不沾,惟恐陈胜在其中动了手脚。   她奉师傅钜子之命,来相助陈胜,铲除暴秦。不料陈胜竟垂涎她的美色,叫她好生为难。   那陈胜的品貌,对比如人中龙凤的韩信是差得太多,嫁与此人为妃非她所愿。   但陈胜已手握数十万大军,拓地千里,成为一方霸主。西征大军,剑锋直指函谷关,眼看便可拿下此关,攻占咸阳。   不知这陈胜,是否真能铲取暴秦,伸大利于天下,成为盖世英雄?如真是那样,自己以身相许也不委屈了。   陈胜见虞芷雅拒食美食,心中悻悻然,“你对寡人倒是处处提防。早晚有一天,叫你心甘情愿投怀送抱。”   正自暗想,忽有内侍来报,云上柱国蔡畅求见。陈胜便宣:“传他进来。”   上柱国蔡畅,本是上蔡名士,深怀韬略。因秦二世不仁,辞官避乱于陈县乡下。陈胜攻占陈城之后,免不了招贤纳士网罗人才,闻得蔡畅贤名,便登门相请。蔡畅初不欲出,陈胜拜请与语道:“公若助我,如齐桓公得仲父也。”蔡畅感恩,便出山相助。被陈胜赐号房君,封上柱国,官同丞相。那战无不胜的右将军周文,便是蔡畅引荐。   蔡畅入内,陈胜停下奕棋,问道:“蔡爱卿入宫有何事启奏?”   蔡畅奏道:“老臣此来,实为禀奏前线战报。”陈胜对于前线战事,甚是关心,便道:“快快说来。”蔡畅道:“前线战事,实是一喜一忧。”陈胜问道:“何喜何忧?”   蔡畅道:“喜的是假王已用参将韩信之计,攻下了荥阳。”   虞芷雅一听“韩信”二字,妙目骤睁,凝神细听。   韩信已去荥阳战场月余,未有任何音讯,此番忽然传来他的消息,虞芷雅是又惊又喜。   陈胜便追问情由。蔡畅说道:“假王纳韩信之计,让韩信入城取得李由手迹,伪造李由和我军私通的文书,入咸阳行反间之计,那奸臣赵高便唆掇秦帝胡亥,将李斯腰斩于市。李由闻讯,弃城而逃。部将献城归降。我军兵不血刃,得了荥阳。”   陈胜喜道:“那韩信果然胸有韬略,不错!确实是难得的帅才,寡人必当重用之。”   虞芷雅闻言,芳心暗喜。   陈胜又突然面现忧色:“这么说来,假王得了荥阳数万守军,手中军力岂不更盛?”   原来陈胜对于一起揭竿造反的吴广一直心怀芥蒂。那吴广虽然看上去忠诚恭敬,可是有“礼贤下士”之名,在军中威望极高。大泽乡起义的一帮老臣,很多是冲吴广而造反的。   陈胜当初便只派给吴广三万军卒,让他去啃荥阳这块硬骨头,对付秦国名将李由。不料吴广的军队如滚雪球般一路壮大,到了荥阳,已聚有十万大军。   陈胜原想吴广纵能拿下荥阳,和李由一番血拼后,也会元气大伤,兵力折损。可如今吴广竟兵不刃血地就占领了荥阳,还平添了数万荥阳守军。   而此时义军精锐尽派往各地战场,陈城守军已所剩无几。若吴广心有异心,忽然挥戈杀回陈城,如何能敌?到时自己为吴广所杀,以他在义军中的声威,定可取而代之。   纵然他念及义气,不来攻打陈城,只须凭手中的十余万大军,便可拓地称王,到时如何能制?   当初派吴广攻打荥阳原是上柱国蔡畅的主意,他们二人君臣一心。蔡畅看到陈胜脸色,已知他心忧何事,于是问道:“吾王可是担心假王尾大不掉?”陈胜点头道:“爱卿有何办法牵制假王?”   蔡畅问道:“假王帐下诸将,可有吾王心腹?”陈胜想了一想,说道:“那田藏是我老乡,与我私交甚好。”蔡畅道:“可修书一封,让他密切注意假王动向。若有异心,当可奉吾王诏令,杀而代之。”   陈胜悦道:“爱卿所言甚善。卿且替寡人拟一密诏,派往荥阳。”   他顿了一顿,问道:“喜事已奏,不知忧从何来?”   蔡畅奏道:“前线裨战召平密报,前将军葛婴经略九江,攻克新阳,派署部将吕臣镇守,自个引军溯江而下,一路告捷——”   陈胜不禁惑道:“这是好事,怎会有忧?”蔡畅望了陈胜一眼,犹豫一下,接着奏道:“前将军兵至东城,和楚王后裔襄疆相遇,二人曾是旧识。葛婴一见心喜,便立襄疆为楚王。”   陈胜闻言大怒,手一挥,将那枰上棋子掀翻在地,吼道:“匹夫竟敢叛我!”   那葛婴原是符离人,身长八尺,面如古铜,素以勇力名闻山东。因犯秦刑逃难蕲地,闻陈胜举兵,遂来相投。陈胜见他相貌堂堂,武艺高强,便封他为将军委以重兵。   不料他竟背叛自己,立了楚王!陈胜一闻之下,不由雷霆震怒。   蔡畅便奏道:“吾王息怒。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吾王还须拿定对策,除去葛婴,收回军权要紧。”   陈胜问道:“爱卿有何良策?”蔡畅道:“葛婴帐下邓宗将军乃是吾王心腹,可密诏他暗中下手,诛杀葛婴,提襄疆人头来陈城。若有召平相助,大事可成。事毕许他加官进爵,统领葛婴部曲,他自当尽心竭力,以报吾王。”   陈胜颔首道:“卿言甚善,就依爱卿之见。”   蔡畅又奏道:“还有一事,为臣不知当讲不讲?”陈胜道:“爱卿但讲无妨。”蔡畅便说道:“臣闻有吾王乡邻故人来投,被吾王委以官职,授以厚禄,可有此事?”   陈胜满不在乎道:“确有此事。这些人皆是我亲朋好友,寡人如今富贵了,提携提携他们也是平常,爱卿何以提起此事?” 第十四章 对天赏月   原来陈胜少时受佣他人,衣不蔽体,食不裹暖。一日耕作于垄上,怅然甚久,和同伴道:“我若一朝得志,拥享富贵,当与诸位分享,不致相忘。”同伴便笑道:“你一个佣人,何谈拥享富贵?”陈胜便嗟叹出一句千古名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那日他车仗驰出宫门,便见有一群人拦在车前,一望之下,原来是赵霸天、张三娃子、小李子等一帮故人。   陈胜惊问他们何以在此?便有他在狱中睡一个通铺,天天爆菊花的小李子哭诉道:“吾等听闻涉哥富贵了,特来投你。想你原曾说过富贵不相忘,原指望能沾你一点富贵,得个官做。不料被守宫军士呵斥,还将我们擒住关于牢房,好不容易才放了出来。我们天天在此守候涉哥,等了半个多月,今日始见。”   陈胜念及旧情,便用车马载众故友入到宫中,好吃好喝。又下令将那守宫军士责罚鞭笞。   这帮故友入了王宫,见到王宫之华丽,不由心羡道:“涉哥,原来你混得这般神气,真令人羡慕。”   陈胜便善待这些故友,将他们一一封官,倒也不失前言。   今番上柱国蔡畅忽然提起这事,陈胜不知何故。   蔡畅忧道:“吾王这般故友,和朝中大臣混得熟了,口不遮拦,可说了不少吾王旧时之事,胡言乱语,十分难听呢。”   想不到这帮粗俗的旧友,靠自己得了富贵,竟向群臣揭自己老底,宣扬自己不愿为人知晓的往事。陈胜闻言,脸上立刻笼上一层寒霜,沉声道:“竟有这等之事?”   蔡畅道:“这帮人愚钝无知,肆意诽谤吾王,破坏吾王声誉。为了吾王威严,饶他们不得。”   陈胜腾地一下立起,手一挥,说道:“明日早朝,统统抓起来,砍了!”   虞芷雅在一旁听了,心中念头直转。   “想不到陈胜竟是这般冷酷无情之人!看他对付吴广、葛婴、旧友的手段恁般毒辣,哪里是芷雅理想中的伸大利于天下的夫君。这种人若坐上龙椅,又怎能体恤天下百姓?罢了,此地留不得,芷雅只得离去了。”   这盘棋已被陈胜拂乱,再也无法续奕。虞芷雅便起身告辞,回到自己居处。   ※※※   陈胜对于这旷世美人,极为慷慨,为她拔了一座雅致的小院,作为她的府邸。   虞芷雅来到府前,只见一人正候在自己门前,风姿俊雅,可不是那如人中龙凤,对自己倾心爱慕的韩信。   韩淮楚一入那陈城,便打探墨家子弟动向,闻得虞子期已上前线,而虞芷雅被封了棋待诏,正入宫陪陈胜奕棋。   他深为忧虑,寻到虞芷雅官邸,在此苦苦守候,已等了两个多时辰。   虞芷雅一见韩淮楚,惊喜道:“韩公子,是你!”韩淮楚微笑道:“是我,虞姑娘,这些时日,你可好?”   虞芷雅将韩淮楚领回府中,让侍女奉茶,和他畅述别情。   谈及荥阳战况,虞芷雅展颜道:“芷雅不会看错。韩公子妙计一出,假王便兵不刃血地夺下荥阳。”   韩淮楚谦虚几句,问起虞芷雅被封棋待诏,为那陈胜教棋之事。虞芷雅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那陈胜缠我甚紧,芷雅无法推脱。不知公子对此,可有什么主意?”   韩淮楚酸溜溜道:“那陈王若得了天下,就会坐上龙椅,当上皇帝,虞姑娘不是想嫁个盖世英雄么?便嫁他为妃,遂了你的心愿。”   虞芷雅恼道:“芷雅的心思,难道公子还不明白?我只愿你能在这乱世之中,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创出自己的辉煌。”   韩淮楚听得心中轰的一震。   “原来虞芷雅是指望自己能够有所作为,托未来于小生。”   他又想到书上说韩信要想有所作为,还须等到到了汉中投靠刘邦之后,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虞芷雅妙目凝视着韩淮楚,幽幽道:“能再见韩公子一面,芷雅已心满意足。可能明日芷雅便会离开陈城,返回万载谷。”   韩淮楚奇道:“你在此为官不好好的吗。那陈胜暂时也不敢动你,怎会想到要离去呢?”   虞芷雅道:“那陈胜封我一个棋待诏,实是另有所图,哪里是为了学棋。他那棋艺,跟我学了一月,还是老样没一点长进。”   “原来陈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明是想泡妞,却装B说要学棋。”韩淮楚心中想到,口中却说:“或许陈王因为公务繁重,无心学棋。”   虞芷雅叹道:“你不知芷雅每次面对他那刺人的目光,是多么的难受。我已下定决心,弃了这棋待诏的官,回我们万载谷。”   虞芷雅今日认清陈胜的为人,料他非她终身托付之人,便不愿在此久留,和陈胜虚与委蛇了。   ※※※   她忽然挽起韩淮楚,说道:“芷雅心已紊乱,公子可愿和芷雅出去走上一遭?”   有佳人相邀,韩淮楚自是乐得奉陪。   他握着虞芷雅的纤纤柔荑,走出府邸。二人一路散步,出了城门。   一轮皎月,挂于天际,照得天空一片银辉。繁星点点,构作一幅壮丽的银河画卷。   韩淮楚嗅着身边虞芷雅娇躯散出的阵阵幽香,握着她那柔若无骨的纤手,只觉肌理细腻。他从来未有似今夜这般与虞芷雅亲近,不由心花怒放。   秦时男女关系十分开放,似他俩这般牵手散步,路上相遇之人也不觉有异。只是这一对璧人,男的丰神如玉,女的清逸出尘,只羡煞路上一干行人。   出城走了一柱香的工夫,路上已无行人。   韩淮楚对此清风明月,良辰美景,忽兴致大发,放开歌喉,唱出一曲: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曲律优美,辞句孤高旷远,让虞芷雅为之侧目细细聆听。再加上韩淮楚那系乐队成员的浑厚充满磁性的歌喉,更将虞芷雅引入到如梦如幻的意境。   虞芷雅将妙目凝睇着韩淮楚,仿佛痴了,细声问道:“公子何处学来这等美妙的曲子?”   “小生会的曲子还多着呢。”韩淮楚口里却道:“这是我偶然听来的。”   虞芷雅喃喃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写得真美!芷雅只愿与公子天长地久,共婵娟一生。”   一席话说得韩淮楚心神一荡,便伸出手去,欲揽起虞芷雅的蜂腰。   忽然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自己真能和她一生共对婵娟么?”   他脑中似乎闪过项羽在垓下被围,虞芷雅拨剑自刎,香消玉殒的惨景,不由眼中含润,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虞芷雅本来见他伸手,满脸希冀,又见他将手缩了回去,不禁有些失望。忽见他眼中泪光闪烁,奇道:“韩公子你怎么流泪了?”   月光之下,听着自己心仪的男子在引吭而歌,正是情意绵绵之时,她又哪里知道韩淮楚的心思。   韩淮楚支吾道:“今夜听虞姑娘吐露心声,如聆妙语。我一时激动,情不自禁,故而流泪。”   虞芷雅抬头望天,喃喃:“对此良辰美景,皓月当空,只愿岁岁年年,如似这般。”   韩淮楚随着她那目光,举目望去。   “奇怪!怎么月亮变红了?”韩淮楚忽然讶道。   只见刚才还如冰轮的满月,此时已逐渐泛红。渐渐血红越来越浓,竟尔变得鲜红欲滴,照得天空一片桔红。   虞芷雅也奇道:“天显异象,会不会有奇怪的变故发生?”   韩淮楚道:“我也不知。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回去吧。”   虞芷雅“嗯”了一声,拉起韩淮楚,走回府中。   她便让侍女辟了一间厢房,让韩淮楚安寝。   ※※※   次日清晨,韩淮楚到陈城皇宫复命。   朝堂之上,众臣咸集。韩淮楚忽见了几张新面孔,却是那日在宫门和守卫争吵的赵霸天、张三娃子、小李子等一干陈胜的旧友,人个峨冠博带,手持牙笏,神色得意。   众臣均等在阶下,静等张楚王上殿。   忽从侧室走出一黄门内侍,抖动鹿尾,高喝一声:“大王到!”   众臣忙跪倒在地,山呼:“大王千岁,千千岁!”   那陈胜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冕袍,足踏赤舄,神态威仪,走上王座。   陈胜突然将手一挥,即有武士上前,将赵霸天一干旧友扯将出来。   那帮人刚才还个个神采飞扬,忽然被金瓜武士如拧小鸡般拖出列中,又惊又惑,惶恐道:“大王这是何故?”   陈胜不容他们分辩,道一声:“拖下去,金瓜击死。”那群武士便一人一个,拖着陈胜旧友走出殿外。   众旧友纷纷失声哀叫:“大王,我是你的老友,何以如此待我?”“涉哥,我与你多年交情,你怎翻脸不认人?”“大王饶命啊!”……   陈胜坐在位上铁青着脸,不置一声。   随即听殿外一片惨叫,那帮旧友已被金瓜砸裂头颅,脑浆迸裂,见阎罗王去了。   群臣一阵惶恐。不知这帮旧友何以惹怒大王,今日竟被统统处死。   便有上柱国蔡畅宣读大王旨意,云这般粗人口不检点,肆意诽谤大王,为大王威仪,容他们不得。   这帮人平素仗着是陈胜旧交,在朝中趾高气扬,又不识礼仪,众臣纷纷看不过眼。只是今日见陈胜如此对待旧友,只觉陈胜手段狠毒,不由都寒了心。 第十五章 指鹿为马   陈胜手一挥,说道:“诸位爱卿,平身。”众臣站了起来。   陈胜问道:“各位爱卿,今日有何事启奏?”   便有观天士邹隐奏道:“昨夜为臣夜观天象,见天忽现异象,红月烛空,不知主何吉凶?”   群臣昨夜里看到红月者不乏其人,均交相议论起来。   陈胜看着蔡畅,问道:“蔡爱卿,你学识渊博,不知这红月之象,作何解释?”   蔡畅寻思一会,忽朗声称贺道:“吾王大喜!这是天降祥瑞,意兆吾王铲取暴秦,代羸秦而立。”陈胜扬眉喜道:“是么?”   蔡畅便道:“自古朝代交替,必有祥瑞出现。商汤灭夏,九鼎飞商。武王伐纣,凤鸣歧山。今吾王执坚披锐,欲伐无道暴秦。天现红月,正兆吾王将代秦而立,我张楚国必国运恒昌,这是千年不遇之吉兆也。”   只听朝堂上众臣齐声赞贺:“吾王大喜!”   “这上柱国蔡畅真是个人物!昨晚的红月硬被他胡扯说作是吉兆。待到张楚国破,陈胜兵败之时,再看你作何解释?”韩淮楚心中暗想。   那陈胜是闻言大悦,沉浸在攻占咸阳,登上龙椅的遐思之中。   韩淮楚越众上前,奏道:“参将韩信,从荥阳假王处归来,特向大王复命。”   陈胜“哦”了一声,说道:“韩将军,你回来了。荥阳大捷,听说你立了大功,寡人要好好封赏与你。现在战事正频,你回来正好有用武之地。”   他转顾蔡畅,问道:“上柱国,你看这次寡人,封赏韩将军什么为好?”   蔡畅奏道:“韩将军乃纵横家弟子,一身文韬武略,当可大用。为臣保荐韩将军去魏地接替周市征东将军之职,率征东大军去攻打齐国田儋。”   原来陈胜派出的一支偏师周市,当初出兵魏地,兵马不多。不料到了魏境,各地豪杰群起响应。周市大军到处,皆来归顺。未经几战,魏地便已平定。而周市也聚有十万雄师,兵车数百乘。陈胜便下诏封他为征东将军,派他由魏地攻齐。   不料遇上齐王田儋这等勇兵悍将,周市一战即溃,丧帅三停,现已退回魏地。   陈胜颔首道:“那周市有勇无谋,遇上齐师丧师辱国,寡人正欲将他召回问罪。今派韩将军前去,定可重振士气,再整军马,拿下齐国。”   韩淮楚急忙躬身奏道:“伐齐之事,万不可为之!”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陈胜眉头一皱,问道:“韩将军何出此言?”   韩淮楚奏道:“孙子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如今西秦才是我等首要敌人。齐国同为铲取暴秦,切不可与之为敌,反过来吾等还要与之结盟,以共同对抗强秦。”   蔡畅立马斥道:“韩将军此言大谬!吾王顺应天命,将伐秦而立。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那田儋自立为王,早晚与之有一战。还不如趁其立足未稳,一举摧毁其于萌芽之中。我王雄师数十万,兵车过千乘,何须与齐国结盟?定能一战而下齐国。”   韩淮楚摇头道:“齐人自古多智,自孙膑以来,名将辈出,前有匡章,后有田单。又有圣剑门在齐地根深蒂固。若强行攻齐,定会让齐人众志成城,对抗我师。到时我张楚国腹背受敌,大业难成。”   蔡畅便作恼道:“原来你是惧了那齐人!枉费老夫保荐于你,真是错看了你。”   韩淮楚辩道:“末将何惧之有?只是为大局作想,不愿去攻齐。若吾王派我至西线战场,协助右将军周文,定能攻下咸阳,迎吾王入关。”   陈胜摇头道:“前日老帅周文和你在朝堂之上颇多口角,恐怕他不会容你。就算派你到他营中,他也不会纳你之计。罢了,你且先回驿馆歇息,有用到你之处,寡人再作安排。”转头对内侍道:“赐韩将军绵锻百匹,金百斤,以赏他献计平克荥阳之功。”   ※※※   朝堂既罢,韩淮楚回到虞芷雅府邸,见侍女呈上一封信,原来是虞芷雅留给他的。信上云她已离开陈城,返回万载谷,让韩淮楚自个珍重,毋以她为念。   韩淮楚怅然若失,便自个儿去驿馆安歇。   自此他便赋闲在驿馆,闲来无事,自顾修炼体内的先天真炁。   一日忽闻西线战报:老将周文已拿下函谷关,斩敌五万,守将李晔战败自杀。   ※※※   雪片般的各急文书,纷纷飞到咸阳。   而这些告急文书,统统被奸相赵高拦下了。   这一日,百官俱到,皆在殿中等候。秦二世胡亥整理冠冕,亲自御朝,文武参拜罢了,分班站立于阶下。   胡亥便道:“诸位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百官面面相觑,均默不作声。   朝中忠良,不是被赵高诬陷拿入大狱,迫害致死,就是莫名其妙被人暗杀。剩下的,俱是赵高一党。   丞相赵高忽满脸堆笑,越众上前,奏道:“陛下,为臣前日得到一匹千里良驹,要来献与陛下。”   赵高自从修炼管中邪所授的魔功之后,原本英姿俊伟的他高,面貌渐趋变得丑陋不堪。   他不敢继续修炼下去。但管中邪在他体内种下了魔种,也由不得他不修炼。但他练功十分消极,不似管中邪那般上心。只是当魔种发作之时,才偷着练上一阵解解身上的痛苦。   而秦二世和朝中大臣对他容貌的改变,均感到十分诧异。赵高的解释是:他身患隐疾,因而消瘦,肌肉萎缩。对此众人将信将疑,暗有非议。   胡亥性本顽劣,听说有千里宝马,便兴致盎然。也不想这朝堂重地,岂容马匹践踏,便道:“爱卿快牵马上殿,让朕瞧上一瞧。”   一马僮牵了一牲畜,上到大殿。胡亥一见暗笑,“这哪是马,分明就是一只梅花鹿嘛。”   他以为赵高和他开玩笑,也不生气,笑嘻嘻道:“丞相搞错了,这是一只鹿,你怎说它是马?”   赵高面不改色,说道:“请陛下看清楚了,这的的确确是一匹千里宝马。”   胡亥又看了看那鹿,心想朕又不是不开窍的娃娃,这还有错?便笑问:“若是马,头上怎会长角?”   赵高转过身,用手指着群臣,高声道:“陛下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可以问问众位大臣。”   “大臣们的智力水平也不至于这么差劲吧?”胡亥瞪眼望向众臣,问道:“你们说说,这是马还是鹿?”   众臣均被赵高一派胡言弄得不知所措,忽见赵高脸上露出的笑容极其阴险,两只眼恶狠狠轮番扫向众人,令人心中平生一股寒意。   “原来丞相是想考验咱对他忠不忠心。”大家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如果直言是鹿,后果不用自知。   殿上群臣均战战兢兢答道:“这确实是一匹千里宝马。”异口同声,只把那顽劣的胡亥叫得心中一瘆。   胡亥虽是顽劣,却不是不聪明。   他再一望赵高那阴冷充满杀气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颤,“原来众臣皆已是丞相之人!”   赵高转过头来,再问胡亥:“陛下,可看清楚了,这是马还是鹿?”   胡亥挤出笑脸,说道:“丞相说得不错,这确实是一匹千里宝马。”   赵高洋洋自得,高声道:“把这匹千里马,牵到御马监去,好生饲养!”   ※※※   胡亥回到宫中,独自一人,唉声叹气。   自登基以来,赵高便以声色犬马诱惑于他,胡亥心念赵高拥立有功,对自己这位老师十分信任,万事均委与赵高,自李斯被斩之后,便将丞相之位授与赵高。   不料今日忽然在朝堂上,见到自己这位老师居然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他再环顾群臣,发现尽是赵高一党,奸佞之徒。   “原来这朝堂之上,已无一敢直言之臣。”   “那赵高是不是想谋反?篡夺帝位?今日一见,朕已无一可信赖之人。这大秦的江山,是否会葬送在自己手中?那奸臣赵高,又会怎样对待自己?”   胡亥一时思绪大乱,心潮起伏。   “陛下,请用羹。”一黄门内侍卫,端着一碗燕窝,走了过来。   胡亥手一挥,那碗咣当一声,砸碎在地。   却见那内侍不慌不忙,将碎碗收拾起来,说道:“陛下,这大秦的江山,恐怕就要象这碗一样,粉碎不保了。”   胡亥定睛一看,那内侍哪里是平日奉侍自己的小曹子,却是一个斯文白皙的中年男子,惊道:“你是谁?”   那人撮唇“嘘”了一声,轻声道:“陛下不认识我了么?”胡亥再一看,却是李斯之子,全国通缉的在逃之将李由。   胡亥大吃一惊,问道:“你要作甚?”   “扑通”一声,李由跪拜在地,泣如泪下:“陛下,我父李斯死得好冤啊!”   此时宫中已无旁人,胡亥想要叫人护驾已是不可能。他只得故作镇定说道:“李斯叛国通贼,怎说冤枉?朕听说你勾结反贼,欲瓜分我大秦江山,可有此事?”   李由泣道:“这都是奸相赵高的诡计,欲害我们父子二人啊!”   胡亥便道:“你且讲来。”   原来李由自逃出荥阳,心有不甘,潜回咸阳,本想刺杀秦二世报夷族之仇。但他多方打探,查出是奸相赵高暗中诬陷,而胡亥只是受了赵高愚弄蒙蔽。便改变主意,欲找胡亥禀明原委,一证父亲和自己的清白,让父亲得以昭雪。并借胡亥之手,铲取赵高。 第十六章 黥首英布   他便暗中买通宫里宦官,混入宫中。这宫中有同情他遭遇,以前又受过李斯恩惠者,便让他扮作宦官,混入进来。   今日终于见到胡亥,李由便将赵高迫害自己父子之事,一点一滴讲给胡亥。并云:现在山东六国故地俱已被反贼搅得天翻地覆,周文已攻下函谷关,不日便要杀到咸阳来了,陛下如还是这般刀枪入库,解散军队,自毁长城,大秦必亡。   胡亥闻言,从龙椅上立了起来,雷霆大怒道:“奸相安敢欺朕!”忽然又叹了口气,颓然坐倒。   “贤父子蒙冤,反贼叛乱之事,朕已明白了。只是事到如今,朕已无人依恃,谁能助朕?”   李由早对朝中情势,摸得一清二楚,便进言道:“朝中已无忠臣,但朝堂之外,忠君爱国之人不乏其人。”胡亥便问:“朝堂以外有何人可信?”李由答道:“现今铲取奸相之事可以稍缓。军情火急,出兵迎敌之事便再也拖延不得。听闻故上将军蒙毅帐中诸将,俱是耿直忠良之人,得蒙毅多年指导,皆深通兵法。请陛下速启用蒙毅旧将,聚兵迎敌。”   胡亥犹豫道:“如若那奸相不同意,朕又当如何?”李由凛然道:“大义所在,国之所急,谁敢异议?明日朝堂之上,陛下金口玉言,钦点大将,那奸相怎敢反驳?”胡亥直了直腰,壮声道:“好,明日我就上朝点将,不知有哪位将军,可担拒敌重任?”   李由禀道:“为臣举荐蒙毅手下大将章邯。此人智勇双全,可以担负此任。”   胡亥又道:“那奸相不除,朕如锋芒在背,又将如何是好?”李由早想好对辞,说道:“国尉尉僚,始皇颇为信任,手下隐武军团中高手如云。陛下可下一道密诏,令他派人暗中狙杀奸相。只要奸相一灭,树倒猢狳散,朝中那帮佞臣便不成气候。到时陛下便可重振朝纲,复我大秦威势。”   胡亥点头喜道:“爱卿所言甚是。到时朕定要为你父子平反昭雪,让你做大秦的柱国大臣。”   李由感激道:“多谢陛下。陛下速立血诏一封,让为臣做了信物,去暗中联络国尉大人。”   胡亥道声好,便咬破指尖,挤出鲜血,在一帛黄绫上写下密诏,交给李由。   李由得了密诏,混出宫去,直投国尉府而来。   ※※※   尉僚府中,尉僚正托病在家,已有多日不朝。   自从丞相李斯被腰斩于市之后,秦始皇羸政宠幸的那帮老臣,便一个个被赵高除掉。而他一直不为赵高所喜,又看不惯朝中那帮新贵对赵高阿谀奉承的嘴脸,索性便假装生病,不去上朝。   他虽不上朝,但并不意味着他不关心朝政。隐武军团耳目众多,朝廷中地方上一有风吹草动,都会传到他这国尉的耳中。   眼下叛军攻下函谷关,克日抵达咸阳城头,这如洪水猛兽般的消息,早已被他知悉。可如今秦国的足以傲视山东六国的虎狼雄师已被赵高和秦二世硬生生解散,理由是:天下已定,无需养那么多军队。   “这不是自毁长城么?哪有一个国家,不储备相当数量的军队的?一旦天下有变,拿什么来维持大秦帝国的统治?”   今日朝中更有震撼的消息传来,那奸相赵高竟公然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而那顽劣的秦二世胡亥,居然也顺着他去胡说。赵高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而圣上之软弱昏聩,也实在是无可救药。   于是尉僚更加怀念那逝去的先皇羸政。   “若始皇仍在,安能容这等奸臣当道?”   忽有门卫来报,道有一客人自称是大人故交,在门外求见。尉僚便问来者何人,门卫交出一块温莹生润的玉玦,说道:“那客人云大人见了自知。”   尉僚一见那玉玦,神色一变,忙道:“请他进来。”   这玉玦便是李由幼时,尉僚送给他的生日贺礼。   李由戴了一顶宽边斗笠,掩住大半个脸庞,走了进来。尉僚急遣左右出外,将门掩住,惊道:“大公子,怎么是你?现在你受朝廷缉拿,不远走高飞算了,竟敢回到咸阳?”   李由拿下斗笠,悲愤道:“我父死得太惨!不回咸阳,如何让他平反昭雪?不回咸阳,如何能报杀父之仇?”   尉僚叹道:“老相国遇害一事情由,尉僚均已知晓。奈何位卑权轻,难以撼动那奸臣赵高。对老相国被害,尉某是爱莫能助矣。”   李由忽然喝道:“国尉接旨!”   “这李由乃是朝廷钦犯,怎让我一个堂堂国尉接旨?”尉僚心中大奇。却见李由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帛黄绫,满幅浠沥,竟是用血书就。黄绫上盖着“既寿永昌”大印,是为秦国御玺之印。   尉僚见状,忙不迭地跪地下拜领旨。   李由念道:“奸臣赵高素怀逆心,朕知国尉忠正不阿,令汝见旨密杀赵高,望爱卿不负朕托,重振我大秦朝纲。”   “主上今日终于圣明一次,我大秦有救矣!”尉僚老泪纵横泣接旨道。   李由便和尉僚密谋策划,派出隐武军团中的高手,择日趁奸臣赵高不备,暗中击杀。   ※※※   次日朝会,那一向唯赵高之言是听的秦二世胡亥,居然作出了一个英明的决策:传蒙毅麾下大将少府章邯入殿,降旨授章邯平虏大将军之职,率部兵出咸阳,剿灭叛军。   那赵高对胡亥的决定,本欲阻拦。但见胡亥义正词严,便不敢出声。心中暗想,“这守卫京都的卫戍部队不过数万(秦国大的作战集团,几乎都被解散,只有王离手中还握有三十万蒙恬旧部,驻扎在长城),纵授章邯大将军头衔,他又如何能够御敌?”   殊不知那章邯自有办法,奏请胡亥下旨赦免骊山陵服役的秦军旧部,重新组编一支大军来对抗周文。   原来在蒙恬事件及诛公子事件中,有不少原有的军人被卷入,编派进骊山陵的罪犯劳役之中。这帮军人均是受过正规军事训练,具有极高的军事素质,只须经过短期集训,便可练出一支劲旅,足以对抗任何来犯的贼兵了。   胡亥连声称好,便让章邯着手操办此事,令有司全力协助,让章邯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组建出一支铁血雄师以御贼兵。   章邯接了胡亥的圣旨,便去骊山陵免除原“骊山众”之罪行,重新组建军团。他颁布一道告示称:只要是骊山陵中服徭役的壮丁,愿意从军并被挑选上者即可免除徭役之刑。   这告示一出,应征之人立马蜂拥而来。那修骊山陵的劳役有七十万之众,愿从军者竟占了半数以上。经过层层辚选,短短两日,便搞出了一支二十万大军!   兵部大开府库,将原来秦军各兵团拆散之后收来的兵器战服送到章邯营中。章邯便将之配发各部。   ※※※   这一日,章邯正在中军大帐,有征兵军官禀道:“大帅,那征来的壮丁之中,有一位少年自称英布,武功十分了得。听人说他乃是妙虚宫宫主,曾任始皇东巡随身侍卫,官拜御前都统领。不知何罪受刑,被黥首发到这骊山陵来。”章邯闻言,喜道:“骊山陵中竟有这等人才!速将此人带来见我。”   不多久,瘦小的英布被带到大帐,跪地道:“罪民英布,参见大帅。”   这些时日,英布一直在骊山陵中服役。但他却并未受一点苦,日子倒过得十分的滋润。   原来那骊山陵中,虽都是苦哈哈,却也有大大小小类似监狱之中老大般的人物。监狱里的老大都是打出来的。这些人均是旧时秦军里的将官,武功高强。而监管他们的秦兵也不敢得罪他们,以免引发暴动,反倒要曲意巴结他们,平日里也不派他们干任何重活。   那日英布初来乍到,被编入修前陵的队伍,便有这一区的大哥让他给自己下跪。英布哪里肯听,高声叱骂道:“你是何人?敢让小爷向你下跪。”那大哥见英布身材瘦小,哪将他放在眼里,挥起铁拳就砸。英布稍一伸手便将他手腕拿住,反扭到脑后,用一招“反扭琵琶”,让那大哥哀声痛嚎连连求饶。   这些刑徒,最是崇尚武力,谁狠就服谁。那大哥便将老大的位置让给了英布,自个儿做了英布的跟班。   监管他们的屯长,便来巴结英布。平日里不派他活,对他笑脸相迎。又有一干徭役,将自己的盘缠献与他作例钱。英布用这些银子,每日托屯长在市上沽肉市脯,大快朵颐,好生快活。   他这老大,还不算是最大。如黑道中各堂子的大哥,背后还有一个总老大。这骊山陵中就还有一个总老大,绰号“吊睛虎”,十分凶悍,按规矩所有的大哥均要将收来的例钱孝敬给他二成。   这一日已是月半,“吊睛虎”见新来的前陵大哥英布还未来孝敬例钱,便领了一班喽罗找上门来。英布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狠狠犯人。当即便用拳脚将这帮人打得屁滚尿流。那“吊睛虎”被打得哀声求饶,只好拜英布为大哥。英布便做了这骊山陵的总老大。   他的身份陡涨,各路大哥均来孝敬,甚至有监管修陵的将军,也来和他交好。他手中的银钱更多,日子过得更为舒坦。骊山陵里七十万徭役,无人不知他英布大名。因英布黥首,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为黥布,这个绰号也逐渐代替了他的本名。 第十七章 初战告捷   今闻章邯出榜征兵,英布那求官的愿望又死灰复燃,便应征而来。那征兵官闻得英布之名,不敢怠慢,赶紧奏报章邯。   章邯见那英布身材瘦小,有些失望道:“你便是英布?”英布点头道:“正是在下。”章邯乃问:“听说你武功了得,不知传言是真是假?”英布呵呵一笑:“大帅试试便知。”   章邯嘴里说道:“好,壮士接招!”身体随即飞出帅座,“呼”地挥出一掌,掌风凌厉,如同暴雷。力道之大,足可开碑碎石。   英布不慌不忙,竟用胸脯迎了章邯这一掌。章邯顿觉触手如绵,自己的掌力,如泥牛入江般消逝得无影无踪。   那英布受了自己这十足力道的一掌,竟还若无其事,嘴角犹挂有一丝笑意。   英布突道声:“大帅小心了!”   一股磅礴无俦的劲道,从英布胸前生出,透过章邯之手,直向他身上袭来。章邯哪里抵挡得住,“腾”“腾”“腾”,竟连退三步方才站定。   英布躬身道:“英某得罪了。”   章邯一试之下,方知英布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似乎自己昔日的上司,威震诸侯的上将军蒙毅也不是他的敌手。有此英雄收入帐下,不由心中又惊又喜。   章邯说道:“本座有尔相助,何惧周文那反贼。不知小英雄可会兵法?”   英布只从义母英奴娇那里得过一帛修炼玉鼎妙虚功的秘笈,何曾学过兵法?他小眼一转,答道:“英布虽未学过兵法,却愿在大帅身边,从头学起。”   章邯点头赞道:“年轻人有志气!闲暇下来,本座定传授你兵法。现下依你之能,可做我军正印先锋,小英雄可愿意否?”英布大喜,连忙叩头道:“谢大帅提拔。”   于是那妙虚宫光杆宫主英布,便在章邯帐下,做了正印先锋。   章邯用兵部拨来的军服、武器、战马武装各部,日日操练部属。颁布军法律令晓谕大众:闻鼓则进,闻金则退,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即使是日常停走进退之术,皆是以阵法授之。   越三日,部属训练完毕,章邯便启奏秦二世胡亥。胡亥即亲自登坛检阅,见校场秦军玄衣玄甲,阵容齐整,颇为满意,便催促章邯出兵迎敌。   章邯率领二十万大军,遮天蔽地,浩浩荡荡杀出咸阳。命英布为先锋,董翳为左军,司马欣为右军,自个领了中军,大将苏角督运粮草,一路马不停蹄,直向函谷关杀来。   ※※※   却说秦军正印先锋英布,领了两万轻骑,日夜兼程,直杀到戏下县城。   那戏下地处咸阳与函谷关之间,乃是秦都最后一处屏障。县令名唤吴芮,县尉名唤陈容,有守军三万。   张楚国右将军周文得了函谷关后,稍作休整,即遣先锋高平领五万军马前来夺关。   高平号称“金枪将”,乃张楚国虎将,有万夫不当之勇。一到城下,即领兵在城下搦战。秦军守城主将陈容不识其厉害,竟开关迎敌,未及三合,便被高平手起一枪,搠了个通心窟窿。吴芮在城头望见,急鸣金收兵。秦军忙逃回关内,紧闭城门,连陈容的尸首也来不及夺回。吴芮便高挂免战牌,日夜加强守卫,在城头巡逻防守。   高平每日在城下耀武扬威,出言屈辱,欲诱吴芮来战。吴芮只充耳不闻,闭关不出。   这一日,“金枪将”高平正在城下搦战,忽见侧方乌云垂空,烟尘蔽日,旋见大队秦军铁骑,漫山遍野杀奔而来。   一杆大纛,上绣一个斗大的“英”字。纛下一员小将,骑一匹大宛追风马,头戴亮银盔,身穿鱼鳞宝甲,身材瘦小,脸上赫然烙了一道印记,于滚滚黄沙之中出现在城下。   高平心中暗暗吃惊,调转阵势,一字排开迎向来敌。高声喝问:“你乃何人?可是咸阳胡亥小儿派来的救兵?”   英布朗声道:“贼将听清楚了,小爷我乃是玉树临风兼风流倜傥,迷倒万千少女,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妙虚宫宫主,大秦正印先锋英布是也!”   高平闻言哈哈大笑:“秦国许是没人了,竟派个小毛孩来做先锋!快滚回去,呆在你娘身边吃奶去吧。”   英布冷冷笑道:“来将报名!”高平仰首道:“吾乃张楚国先锋高平,你爷爷是矣!可别听了我的大名吓破了胆。”英布嘻嘻一笑,说道:“不怕,不怕,就怕你待会没命和小爷我玩。”   高平大喝一声,绰枪催马,挥枪便刺。一枪抖出,骤现万朵耀眼金花。他这一招虚虚实实,亦真亦幻,万朵金花也不知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金枪将”之誉,果然名不虚传。   英布不慌不忙,伸右手一抓,那万朵金花倏然消失,高平手中的金枪枪头,已被英布抓在手心。   高平大为惊骇。丧在他这金枪下的秦将不知其数,而这英布只简简单单一抓,便破了自己的绝招!   他见英布身材瘦小,也不放在心上,两膀用劲,反手猛拽,只欲凭一身千钧之力,将英布连人带枪拉下马来。   殊知那枪如铁树生根般牢牢被英布把持,半分也撼动不得。英布一手之力,竟敌住了高平两膀之力!   英布舌绽春雷,喝一声:“呔!”妙虚真炁透手而出,从枪身传出去,直向高平迫去。   一股巨力,狂涌而至。高平两膀把持不住,手肘脱臼,手中的金枪,倒撞至胸前。   只听“砰”的一声,高平胸前的护心镜撞得粉碎,一腔逆血,从口中狂喷而出,当即毙命。   英布错马上前,从腰间抽出宝剑,一剑挥下割了高平头颅,高喊一声:“儿郎们,杀!”   那两万秦军,见主将得胜,士气大增,个个精神抖擞,喊声喧天,杀将而来。   张楚义军,从未见主将在一招之下便败阵身亡。见了英布神威,个个心惊胆颤。那副将急忙下令撤兵。   英布哪里肯舍,领着秦军一阵追杀。秦军久败于张楚义军,今日有此机会报仇,怎不奋勇杀敌?又有主帅章邯前日颁布律令,有得获敌兵头颅者可封官晋爵,便如一群出山猛虎,追着义军一阵砍杀。   一声炮响,戏下城门大开,一队秦军从关内冲出,与英布的大军构成夹击之势。原来是县令吴芮见英布得胜,便开关来扩大战果。   这一顿好杀,直让义军丢盔弃甲,血流成河,能够逃回大营的,只有不到三停人马。   ※※※   英布一战得胜,见贼兵入了大营,也不自去追,返身领军进了戏下县城。   县令吴芮即摆宴庆功,迎接英布。席间频频敬酒,盛赞英布神勇。   酒过三巡,吴芮忽问:“不知英将军贵庚几何?”英布答道:“英某今年虚度十八。”   吴芮又问:“不知英将军可立妻室?”   英布刚刚得意封了个先锋职,哪里来的妻室?便道:“英某暂无妻室。”   吴芮喜道:“吴某家有小女,年方二八,想附于将军为妻,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英布小眼一转,心想,“谁知你家的闺女是丑是俊。若长得歪瓜裂枣,或是个驼子麻子,俺要是娶了岂不吃了大亏。”便犹豫道:“这个——”   吴芮早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对仆佣道:“请月娥出来为英将军敬酒。”   那月娥便是吴芮的掌上明珠,戏下城的一朵名花。   未几,便有一妙龄少女姗姗走出。只见她杏眼如秋水,弯眉似新月,樱桃小嘴,牙排碎玉,好一个俊俏佳人!直把英布看直了眼。   那少女走到英布跟前,手捧酒盅,盈盈一拜,说道:“英将军武功超群,今日杀退强敌,立了大功,月娥且敬英将军一盅。”   那英布见到月娥的花容月貌,立刻喜出望外色授魂与,心道,“原来以为那萧翠翠是白天鹅,但和这吴家小姐相比,简直就是丑小鸭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竟会嫁给我小布,没有做梦吧?”   那英布没有做梦。在美人眼中,他英布便是英雄。英雄再丑,也会赢得美人的芳心。   那月娥小姐,正睁着俏眼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英布呢。   英布便张开厚嘴乐滋滋地接过月娥递来的酒盅,一饮而尽。   吴芮看在眼里,笑呵呵问道:“英将军可愿纳小女为妻?”   “愿意!”英布连忙回答。生怕那吴芮一时改变主意,这白天鹅就飞走了。   吴芮闻言哈哈大笑,说道:“如今两军交战,不知将来有无机会成就你俩的好事。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让小女和将军成亲。今日的庆功宴,就当是小女和将军的喜宴,将军意下如何?”   那英布早已精虫上脑,只用下半身思考了,怎会说不字。   于是吴府上下,披红挂彩,鞭炮齐鸣,为英布和小姐完婚,不提。   ※※※   话说英布和戏下县令吴芮之女吴月娥成婚,新婚燕尔,如胶似膝。   两日后,忽有使者送章邯令箭入城。原来章邯大军已至戏下,正于前方三十里处下寨。   使者云:大帅已知英布力斩贼军先锋高平之事,甚感欣慰。特调英布速入大营,择日和周文大军对阵。   英布即将所率军马交与副官,自个单身匹马,出了戏下县城。   一路东行,遥见前方营寨起伏绵延,营盘密布,布满整个山岗,却是秦军大营。   英布继续按辔前行,渐渐日影西斜,玉免东升。   到了一处高岭,忽见路上有十余骑一字排开。其中一将,金枪白马,素发红颜,正手搭眉梢,在星光之下向秦营眺望。其余数骑均顶盔贯甲,凶猛剽悍。   这批人英布在军中俱未见过,都不认识。他心中奇怪,“我军营前,怎会有这队人马?”   对方阵中,忽有一人指向英布,惊道:“右将军,这便是前日斩杀我军先锋的英布!”   原来那老将正是敌军主帅——张楚国右将军周文。 第十八章 大蛇吐丹   周文自从投效陈胜以来,一路高歌奏凯,战无不胜。前几日刚夺了函谷关,锐气正盛。四方豪杰纷纷投效,麾下已聚有四十万大军。旌旗所指,只欲拿下咸阳,一举灭了秦国。   殊料前方战报传来,云先锋高平已为一秦将斩首。周文又惊又怒,“究竟是何人,竟能将有万夫不当之勇的‘金枪将’高平斩于马下?”急提三十万大军,星夜驱驰,赶来戏下。   斥候来报,说前方已有秦国大军布下营寨,阻住去路。周文又是大奇,“闻听咸阳城中已无甚军备,怎会忽然之间有了这支人马?”再探得知,那领军的原来是已故的秦国上将军蒙毅手下大将章邯。   周文也不知章邯底细。他素来用兵谨慎,便布下营寨,自领了十余员骁将,乘着月夜潜到秦军营前,到了高处向下窥望,暗中探个虚实。   但见秦营鳞次列比,依山下寨,井然有序,极具章法。周文心中暗叹,“看来这章邯深得蒙毅真传,颇通军事。自己遇到了难缠的对手。”   正欲回营,却见一将只身匹马,从戏下而来。便有人认出此人正是前日斩杀高平的秦将英布!   周文怒道:“何人肯为我拿下此人?替高将军报仇!”   应声处便有两将绰矛拍马,驰下高岭,却是麾下虎将周毅、周代两兄弟。   英布见前方二将拦住去路,高声喝道:“你们乃是何人?”二将通名道:“吾等乃张楚王大将周毅、周代。你可是前日斩杀我军先锋的英布?”   英布冷笑道:“正是小爷!看你们狗头狗脑的,原来是来探营的贼兵。”周毅怒喝道:“杀了你,为高平报仇!”   周毅周代二兄弟,疾提缰催马,贯矛来刺。英布嗤嗤一笑,两手凌空一抓,已将二人刺来的长矛一手一枝抓于掌心。两膀一较劲,二将便从马鞍上飞身而起,跌于地上。   二将大骇,急弃了枪,转身就逃。   乌影闪起,两杆铁矛破空袭来,力贯长虹,却是英布掷出手中长矛,直刺二将后心。   “飕”的一声,一枝雕翎利箭从岭上应弦而至,直取英布面门。原来周文见二将势危,张弓射出一箭来救。   那周文已年过六旬,这一箭仍射得准头奇佳,劲道十足,堪称老当益壮。   但那箭还是来得太慢,临到之时周毅周代两兄弟已血溅五尺,如钉桩般被英布投出长矛钉于地上。   英布觑那箭到,又是伸手一抓,将那疾如流星般的雕翎箭操在手心。他反手一挥,雕翎箭挟满妙虚真炁,如索魂的无常疾向周文迫去,其速度足有方才周文射出的两倍。箭上发出的利啸之声直穿天籁,遍谷俱闻。   周文那一箭乃是用弓射出,而英布这一箭只是徒手挥出。其势纵是坚石,也要为其穿透!用是正是当日英奴娇手掷短剑,斩断管中邪铁爪的绝招。   周文大惧,提枪来挡。   “铛”的一声,火星四射,周文虎口迸裂,连人带马,退了五尺。   英布这般狠劲,早吓退张楚十余员战将。周文道一声:“撤!”拔头便跑。那一干悍将,也忙不迭催动战马,随了周文向已方大营逃窜而去。   英布也不去追赶,自个驰往秦营报讯。   ※※※   周文返回大营,惊魂方定。   众将想到英布之勇,均胆战心惊。   周文喘息一阵,问道:“那英布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本事?”一将奏道:“前日高将军和那英布交手之时,末将听他自称是什么妙虚宫宫主。”   众人也不知道这妙虚宫究竟是什么来头,叹道:“有此江湖异人相助,秦军如虎添翼。若阵前厮杀,我军无人是其敌手。”   周文冷笑道:“两军厮杀,比的不是匹夫之勇。那英布纵有通天遁地之能也只一人,我有三十万大军在握,何惧那英布一介武夫。”   众将问道:“不知右将军有何妙计破敌?”周文道:“两军交战,讲的是斗兵斗将斗阵法。老夫有一战阵,只须布下此阵,那章邯不来破阵则矣,若来之必败。”众人皆问是何战阵,周文捋须缓缓道出:“昔日我跟随楚国大帅项燕,学得一阵,名唤八门金锁。诸位可随老夫操练此阵。待到练得纯熟,老夫便派使者到秦军立下战书,邀章邯小儿来破阵。杀败章邯之日,便是我军西进咸阳之时。”   众将闻言大喜。   周文便每日教授诸将,排兵布阵,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布下八门金锁,操练军马不辍。   ※※※   话分两头。再说张楚王城陈城里,这一日,有东南来投的豪杰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在那月圆之夜,天现红月,赤辉烛空。芒砀山山巅之上,忽现一条巨蛇通体雪白,以尾支地,头仰向天,口中不停地吞吐出一颗内丹。那内丹大如斗盆,初为白色,吸纳了红月之精华,竟渐渐转为火红。   那芒砀山山巅本高耸入云,大蛇半个身躯钻入天际,望之好似登云天梯。又有蛇吐内丹,丹结红色,大蛇吞来吐去声势惊人。山下樵夫猎户路人见之,引以为妖魅,纷纷避走。这骇人听闻的消息,瞬时在东南之境不胫而走,四下传扬开来。   传到陈城之时,已过了五日。陈城王宫大殿,众臣正在纷纷议论此事。   上柱国蔡畅云:暴秦无道将亡,故有妖魅现世。吾王正可顺应天命,取而代之。   男猪脚韩淮楚正赋闲在驿馆,闻说这消息,心中暗想,“这大蛇可是那日在龙武坡被姬风打伤逃走的那条?大蛇结成内丹,岂不成了气候,快要成精了?”   若这大蛇成精,世间焉有宁日?可不要生灵涂炭,末日降临?   不久又得知西线战况,乃知老帅周文已为章邯大军所阻,正摆下八门金锁大阵,欲与秦军决战。   韩淮楚闻言大为忧虑,“在万载谷中,那项梁摆出的八门金锁阵已被自己破去。当时众目睽睽,大家均见识了小生破阵的手法。焉保这数千人中,没有才智高超之士,把我那破阵之法学去。如被章邯学得,西征大军必败无疑。”   于是急忙上疏一封,奏给兵部。兵部接到立即将奏疏呈交给张楚王陈胜。   那陈胜当日正在后花园和黛妃赏游,接疏大惊,当即拨剑将千娇百媚的黛妃一剑刺死,怒喝道:“周文这老匹夫,险些误了寡人的大事。”   可怜那黛妃,素来得陈胜宠幸,今日在陈胜盛怒之下,莫名其妙便作了他剑下冤魂。   陈胜急忙派出快骑,领了王命,星夜兼程驰往戏下,令周文速速撤去八门金锁阵。   周文接到王命,大笑道:“老夫这八门金锁阵,变化无尽,奥妙无穷,章邯小儿岂会破阵之法?请来使回报吾王,说战阵已演练多日,实属不易,撤去甚为可惜。老夫定能用此阵击败秦军,不日将拿下咸阳,恭迎吾王入关称帝。”   那使者便返回陈城复命。陈胜虽生气,但转念想那章邯未必能得破阵之法,又思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只有依了周文,让他继续布阵。   韩淮楚得讯,长叹一声:“张楚已不可为,不日将兵败国破。小生再留在此,徒然无益。”于是萌生去意。   正存此念,忽驿馆门卫来报,云馆外有位神态飘逸的老道,指名要见韩将军。   韩淮楚迈出门,见到来人,不由又惊又喜。原来那道人正是师傅鬼谷悬策。   他将鬼谷悬策迎入馆内,问道:“师傅不是去云游天下,择地修仙了么?今日为何来此?”   鬼谷悬策长叹一声,说道:“妖魅现踪,恐将世无宁日,为师岂能安心修炼?”韩淮楚道:“师傅也知大蛇吐丹之事?”   鬼谷悬策点头说道:“血杀玉兔,本千年难遇。那一夜月吐精华,世间灵气充溢,本是我辈修道的良机。也不知何故,一个畜牲竟会懂得利用这机会饱吸月华,竟能将一颗内丹炼成红色。”   韩淮楚道:“内丹炼成红色,那大蛇岂不是快要成精了?”鬼谷悬策颔首说道:“正是。若不乘它未成精之前,斩去此孽畜,等它成了气候,恐怕难制。”   韩淮楚问道:“师傅可是要去斩杀大蛇?”鬼谷悬策道:“为师若不出手为民除害,怎称仙道中人。”韩淮楚担心道:“师傅可有把握除掉那孽畜?”   鬼谷悬策摇头叹道:“大蛇已结内丹,有数百年修为。丹现火红,更暴涨数百年功力。为师虽初窥仙道,恐怕也只能暂保自身无虞。若想除掉那长虫,只有广邀道友相助。”   韩淮楚便问:“不知师傅邀请了哪几位道长?”鬼谷悬策缓声说道:“能与大蛇一斗者,世间除了赤松子、黄石公两位道友,还有何人?”   韩淮楚惑道:“听说天池真人赤松子远在西域,毅城仙翁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师傅怎能邀得这两位道长前来助阵?”   鬼谷悬策微微一笑:“徒儿,你可阅过为师给你的《鬼谷子十四篇》转丸篇中,有一门道家秘术名叫千里传音?”   韩淮楚瞬时记了起来。那转丸篇中载了一门秘术,能以心灵感应之术,召唤远在千里以外的人。但对方必须也身怀相当道法根基,方能感应到召唤。   这门秘术韩淮楚倒是见过,可他一直未有修炼道术之意,故而未曾留意。韩淮楚听师傅提及,便想了起来。   鬼谷悬策道:“赤松子、黄石公二位道友,已经知晓大蛇之事,均已启程。真人有仙鹤做座驾,行动迅速,不日便可赶到芒砀山。今日为师此来,正是要带你去芒砀山斩蛇。”   韩淮楚正不知自己将去往何方,便道:“待我向张楚王辞行,便和师傅一同前往。”鬼谷悬策摇了摇头,说道:“为师料那陈胜必不能成就大事,天子之气还应应在那沛县刘邦身上。徒儿毋须辞行,免多生异端,速随为师离去。”   韩淮楚闻言遂收拾行装,和鬼谷悬策悄悄离开驿站,出了陈城。师徒二人,一路向北行去。 第十九章 蛇母妖姬   那芒砀山位于陈郡以北砀郡境内,此时仍是秦国地界。   越两日,韩淮楚二人到达芒砀上脚下。遥见山高林密,交错相连,峰峦叠嶂,起伏绵延,好个雄伟景象!   鬼谷悬策赞道:“好山,这山中灵气放荡,实是难得的修仙之处。为师若早得知有这座山,便不会云游天下了。”韩淮楚笑道:“敢情是那长虫也窥到这山聚有灵气,竟让它找到了这块福地。”鬼谷悬策颔首道:“看来那蛇有通灵之能。”   正说话间,只见道上一群山民,举家带口拖儿携女从山上走下,一派惶恐气氛。   有人揖首问道:“道长所欲何往?”鬼谷悬策答道:“贫道欲上芒砀山观赏景色。”   众山民齐道:“道长切不可上山!”鬼谷悬策问是何故,山民道:“若在往日,这芒砀山也是一处风景胜地。只是日前山中惊现巨蛇,四处噬人,我们已有数户人家遭了巨蛇涂毒。这山已不能居留,我等避之唯恐不及,只有逃离家园,到别处谋生。道长若要上去,必被巨蛇所害。”   鬼谷悬策谢道:“多蒙各位提醒,贫道谢过了。”   ※※※   正说话间,忽听辚辚之声,一辆马车驰了过来。   那马车甚是怪异,两轮间距宽度比平常马车多了两尺,长度也比寻常多了一半,车上黑幔垂下,看不清里面物事。   自秦始皇羸政施行“车同轨”以来,马车的轮子间距一律为六尺,而这马车距离竟为八尺。车中载物似乎十分沉重,马车过后,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   因马车沉重,故用了两匹马来拉。那马腿脚甚短,似是来自云贵。最奇之处,马上赶车之人不是男子,而是两名丰腴妖艳的少女,皆着蓝布印白衫裤,自胸至膝只围了一条绣花围裙。裤脚刚没入膝盖,裸露出一双粉光致致的小腿。足下未穿鞋袜,赤着一双莲足。而那围裙兜处,一对玉峰呼之欲出,映衬着如雪般细腻的香肩,看得那班山民目不转睛,涎水直流。   那马车驰往的方向,直指芒砀山。   在这当口,竟还有人敢往巨蛇肆虐的芒砀山。而这两位赶车的娇艳少女,更令这马车徒生一股神秘。   马车过后良久,众山民方才回过神来,纷纷议论。   韩淮楚师徒二人,便继续前行。到众山民视线难及之处,鬼谷悬策忽道;“徒儿,你看刚才那马车,可有古怪?”韩淮楚点头道:“正是,那马车处处透着怪异,想来那车中坐着的,必是江湖异士。”鬼谷悬策猜道;“莫非和那大蛇有关,且随为师前去探个究竟。”   韩淮楚皱眉道:“那马车已过去很久,怎追得上?”鬼谷悬策微微一笑,说道:“待为师施展陆地飞腾之术,赶上那马车。”   他也不待韩淮楚多言,一拉韩淮楚手,拔足飞奔起来。   那陆地飞腾之术,在《鬼谷十四篇》却乱篇中也有记载。施展之下,身躯腾空一尺,足尖浑不沾地,好似在草上飞掠。只是施展此功,须将先天真炁练到第九重,韩淮楚还远远未到这个境界。   韩淮楚被师傅拉起,一路飞跑,好似凭虚御风,整个身躯不由自主飘了起来。   过不多久,遥遥便见那辆马车已停在道中,似乎马车里的主人,已感到有人跟踪,故意在此等候。   鬼谷悬策奔到马车之后,驻足不动。   黑幔一掀,马车之上盈盈走下一位妇人。身形袅袅婷婷,腰如细柳,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慵懒地披在浑圆的肩头。赤着一双莲足,洁白如玉。一帕薄纱掩于其面,难识其庐山真面目。   弄了半天,原来是老朋友——韩淮楚那日在蒙毅军中下战书时遇到的蛇母妖姬。   蛇母妖姬一见风姿俊雅的韩淮楚,目光闪烁,露出媚色,宛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小哥你。韩信,你跟踪本仙姬作甚?”   韩淮楚朗声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条路又不是你的,韩某怎走不得?”   蛇母妖姬吃吃一笑,秋波一闪,两道摄人的碧光从眼里射出。   说打就打,蛇母妖姬是一点也不含糊。   ※※※   那日在蒙毅营中,蛇母妖姬见韩信俊雅如人中龙凤,便欲施展“迷魂大法”将他迷惑,拿下他拉入帐中,用“姹女九阴功”吸掉他的元阳。后被蒙毅以韩信是下战书的使者为理由阻拦。今日见他送上门来,不由心中大喜,又欲故计重施,将韩信制住。   可惜她那媚眼只看到眼前的帅哥,却未留意帅哥身边还有一位神情飘逸的老道。   鬼谷悬策喝一声:“壁!”手轻轻一拍韩淮楚后背。一道蓝光陡然而生,在韩淮楚身前一尺,结成一道光幕。   蛇母妖姬眼中碧光甫一接触到那道光幕,只觉金星直冒,两个瞳孔好似被针扎一般,刺痛不已。   她赶紧收回眼光,手捂双眼。指尖捂处,两道血丝淌了下来,旋即双眼一团漆黑,不辨任何物事。   蛇母妖姬大骇,惊道:“是何方高人出手,破了我的玄功?”   韩淮楚哈哈一笑:“蛇母妖姬,我师尊清溪隐叟在此,你竟然不识?”   “原来是世外三仙中的鬼谷悬策在此!”蛇母妖姬闻言,心中一惊。   鬼谷悬策的本事她是没见识过,但天池真人赤松子的厉害她早就领教。她脸上的伤疤便是为赤松子所留,故此一直蒙面不敢以真面示人。听说鬼谷悬策在三仙中排名第一,武功修为岂不更在赤松子之上。   今日鬼谷悬策稍一出手,便破了她苦练多年的迷魂大法,撞到这等高人手中,焉叫她不胆战心惊。   蛇母妖姬立马跪倒在地,头如捣蒜,连声惶恐道:“仙长饶命!仙长饶命!”   鬼谷悬策斥道:“蛇母,你竟敢用妖术惑人!若不是贫道在此,我徒儿险些着了你的道,你可知错?”蛇母妖姬忙道:“晚辈知错!晚辈知错!”   鬼谷悬策道:“既已知错,今日就暂且饶你。你的迷魂大法已为贫道废去,聊作薄罚。望你今后能记住今日教训,改恶从善。”   蛇母妖姬闻鬼谷悬策已饶她性命,心下略安。又忐忑道:“晚辈这双招子,是不是瞎了?”鬼谷悬策淡淡说道:“还不至此。你只须闭目一个时辰,便可重见光明。”蛇母妖姬心中暗喜,忙叩首称谢。   韩淮楚遂问:“蛇母妖姬,你此来芒砀山,所欲何为?”   蛇母妖姬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为了我的那条宝贝小白。听说它在此山出现,晚辈特来寻它。”   鬼谷悬策怒道:“原来那孽畜是你饲养的。早知如此,贫道刚才就一掌毙了你。”蛇母妖姬吓得瑟瑟发抖,叩首道:“那长虫是我万蛇门经过数代饲养,晚辈也只是从家师手中得到这孽畜。始作蛹者,并不是晚辈啊。”   鬼谷悬策怒气稍息,说道:“这倒怪你不得。只是那孽畜今日已成气候,正为害人间。既是你饲养之物,怎不能约束与它?”蛇母妖姬辩道:“晚辈也不知我那原本可以制住它的盅咒怎会失灵,小白再不听我驱使。”   鬼谷悬策寻思道:“想是它身结内丹,已具灵性,你那盅咒便无用了。也罢,你且去吧。”   蛇母妖姬再不敢停留,上了马车,令两名赶车弟子继续前行。   ※※※   鬼谷悬策望着那驰去马车,皱眉道:“徒儿,那蛇母娇姬既不能制住那条大蛇,还寻它作甚?”韩淮楚笑道:“莫不是她饲养那长虫多年,有了感情,要来看望她的老友。”鬼谷悬策摇头道:“不对。大蛇已通灵性,再不是她饲养的宝贝。若凶性一发,说不定连蛇母妖姬也一口吞进肚中,翻脸不认人。她寻那大蛇,究竟为了什么?”   忽脑中闪过一念,说道:“对了,她一定是为了大蛇的那颗内丹而来。”   韩淮楚不解道:“师傅此言所意?”鬼谷悬策道:“蛇母妖姬既不能制服大蛇,定是想将蛇的内丹据为已有,好拿来吸炼以增长功力。”韩淮楚奇道:“蛇的内丹还可增长功力么?”鬼谷悬策道:“这种天材地宝,乃是世间罕逢之物。万蛇门深通饲养之道,蛇母妖姬定然知晓那内丹的用途,想除掉大蛇,夺取内丹。”   韩淮楚问道:“难道蛇母妖姬斗得过那条长虫?”鬼谷悬策道:“斗是肯定斗不过。只是她万蛇门中,定有秘术杀掉大蛇。既然如此,为师便让她施为,倒省了不少力气。”   韩淮楚道:“我们何不尾随前去,看个究竟。”鬼谷悬策摇了摇头,说道:“刚才我们已暴露形踪,再尾随而去,恐怕不妥。纵然蛇母妖姬不道破,但我们在场,她也不会出手杀蛇。”   韩淮楚便问:“师傅可有主意?”鬼谷悬策说道:“不如这样。徒儿,你趁她现在不能视物,悄悄钻入她的车下,探个虚实。”   韩淮楚会意一笑,道声:“徒儿去也。”   他离开师傅,蹑足向蛇母妖姬的马车追去,不多时,已追至五丈之内。   韩淮楚暗思如何能潜身车下,四下一望,已有了主意。   那条路迂回曲折,前方乃是一低坡。韩淮楚疾步上前,抄近路到了低坡之上,下了坡,赶到马车前方。   他伏身长草,俟马车走近,伏身一滚,已到车下。足搭车轸,施展吸盘功夫,整个身躯便牢牢贴在车底板上。 第二十章 肉粽作饵   马车一路驱驶,到了一斜坡跟前。陡听车上蛇母妖姬高喊一声:“停。”那赶车的两位艳女一勒马缰,马车停了下来。   一弟子问道:“师傅,为何停车?”蛇母妖姬道:“你们可闻到我那小白的气味?”弟子回道:“没有。”蛇母妖姬叹道:“你们乃是我万蛇门门中精英。看来这捕风辨味的功夫,你们还没练得家,还须用功才是。”   一弟子笑道:“师傅功力深厚,咱们自然不能与师傅相比。”蛇母妖姬声音有些得意,说道:“说的也是。金枝,你们捕风辨味的功夫,现下到了何等境界?”那唤金枝的女弟子答道:“二里之内,弟子有把握能闻到蛇的腥味。”蛇母妖姬又问:“玉凤,你又如何?”玉凤话极简短,只答出两个字:“三里。”   蛇母妖姬道:“若是寻常毒蛇,你们这般境界已够用了。但我那小白,身捷如电,倏来倏往,在两三里内你们会逃命都来不及。为师已辨出,那小白已身在十里之内。”   金枝便问:“师傅,您的眼睛好了没有?”蛇母妖姬叹道:“还是不能,看来真要等足一个时辰才能痊愈。”金枝问道:“现下咱们怎么办呢?”蛇母妖姬道:“把肉粽卸下车,灌雄黄酒。”   “这肉粽是什么东东,竟要喂雄黄酒?”韩淮楚听得大奇。   金枝玉凤二徒便打开车门,只听“咣当当”貌似有坛坛罐罐相撞之声。   韩淮楚即从车轴缝隙处,看见二女卸下十来个三尺高的酒坛。那酒坛用泥印封死,不透丝毫酒香。接着又听哼哼叽叽之声,金枝玉凤竟从马车之中,抬下十余个人来!   这些人皆被布条堵住了嘴,不能发声,又被绑了手足,不能动弹。更为奇异的是,一个个目光空洞无物,好似三魂七魄已脱身而出,脸色腊黄无半分血色。   这便是蛇母妖姬所说的肉粽!   “原来蛇母妖姬是要用雄黄酒喂这些肉粽,再用肉粽喂她的小白。”韩淮楚心中恍然。   蛇怕雄黄。纵是有千年道行的白素贞,饮了雄黄酒后,也会腹痛如绞现出原形。蛇母妖姬的小白若吞下这些肉粽,定会酒劲发作,到头来便为蛇母妖姬所制。   人说蛇蝎心肠,这蛇母妖姬心肠之狠毒,更甚于蛇蝎,为了谋夺大蛇内丹,竟想出如此灭绝人性的主意!   难怪这马车会如此沉重,原来车内藏了十余个男子,外加十来坛酒。   韩淮楚不由义愤填膺,足尖一用劲,身躯从车下弹了出来。   金枝玉凤一见车下竟藏有一个人,不由大为惊异,齐声叱喝,举剑来刺。剑光摇曳,直取韩淮楚面门。   韩淮楚看也不看,拨出鱼肠断魂剑信手一挥,“喀嚓”两声,二女手中的长剑已断为两截。   蛇母妖姬尚双目不能辨物,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韩淮楚哈哈一笑:“蛇母,咱们又见面了。”   蛇母妖姬“哦”了一声,“原来是韩信韩少侠,你怎会鬼鬼祟祟藏在我的车下?”   韩淮楚昂首道:“若我不藏于车下,怎知你会干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竟要用十几个大活人,去喂那孽畜。”   蛇母妖姬长笑一声:“这十几个人在本仙姬眼中,只如草芥一般。何况这些人已为本仙姬脱去元阳,形同废人。本仙姬只是想用他们做盛酒的皮囊,以他们为诱饵引我的小白中毒。若能斩去那孽畜为民除害,也是他们的造化。”   韩淮楚嗤笑道:“你真有为民除害之心么?恐怕你的目的不是斩蛇这么简单吧?”   蛇母妖姬被他道破心事,不由恼羞成怒,铁青着脸问道:“你如此兴师问罪,所欲何为?”韩淮楚道:“我没其它意思,只想你放过这十几个人。”   蛇母妖姬道:“要我放过他们甚是容易,只是会误我斩蛇大计。若没有这些肉粽作诱饵,我那小白怎会上当?”   韩淮楚道:“你的目的,不过是欲让那条长虫中雄黄之毒。你为何不用牲畜,定要以人为诱饵呢?”   蛇母妖姬叹了口气,说道:“少侠你不知道,我那小白在龙武坡一役之后,吃人肉吃上了瘾,一般的牲畜已难挑起它的味口。”   韩淮楚慨然道:“不管怎么说,今日既然被我撞到,但不会让你坏了他们的性命。”   蛇母妖姬冷冷问道:“令师何在?”   “原来她是忌惮小生的师傅!”韩淮楚便道:“家师不在此间。”   蛇母妖姬冷笑一声:“令师不在,你安敢在此指手划脚,数落本仙姬的不是?要想我放过这些人也不难,且须吃我一掌。”   韩淮楚凛然道:“请放马过来,韩某无不奉陪。”   蛇母妖姬更不多言,伸出腻掌,一掌拍了出去,掌风呼啸,直卷向韩淮楚。   除掉蛇母妖姬的迷魂大法,韩淮楚对她并无多少畏惧。如今她的迷魂大法已为师傅所破,自己的先天真炁又已练至第六重,心想正好拿这毒妇开刀,试试自己的武功修为。   韩淮楚便提聚真炁,凝于掌心,缓缓拍出一掌。   “砰”的一声钝响,二人各退三步。   掌心一接,韩淮楚只觉手中一阵麻痒。一看掌心,已变为暗紫,不由怒道:“毒妇,你竟用毒暗害我!”   蛇母妖姬哈哈大笑:“韩信你也是老江湖了,怎不知我万蛇门代代饲蛇,这掌中带点毒也是稀松平常。非我存心以毒害你,是你自己太过不小心了。”   “这婆娘说得有理,也只有怪自己太不小心,着了蛇母的道。”韩淮楚闻言只有自认倒霉。   便道:“你这毒是何毒?可有解药?”蛇母妖姬道:“看在你师傅的面上,本仙姬也不难为与你。你所中之毒乃是我从我那小白涎中提出的蛇毒,如若不及时医治,你这小命恐怕不保。”   话毕从怀中掏出一小瓷瓶,倒出一粒碧莹莹丹丸,曲指一弹,那丹丸径向韩淮楚飞来。   韩淮楚伸手将丹丸接住,问道:“这可是解药?”蛇母妖姬道:“正是,你速速服下,就在此静坐疗毒,二个时辰之内,不可妄运真炁,胡乱走动。如若不然毒性发作,可休怪本仙姬未提醒你。”韩淮楚点头道:“谢了。”便将丹丸服下,盘膝坐了下来。   蛇母妖姬见韩信已中毒不能再加拦阻,乃道:“金枝、玉凤,速喂雄黄酒。”   金枝玉凤二徒,一人扶起一个肉粽,拿下他们口中缠着的布条,揭开酒坛封印,各取了一口青瓷大碗,将一碗碗药酒倒入肉粽口中,又在肉粽胸前不停地拍打,催酒下肚。   那两个肉粽俱已为蛇母妖姬迷魂大法迷失本性,浑然不知自己处境,只由金枝玉凤任意施为。但那酒性甚烈,一碗酒下肚,不由自主呛咳起来。二女却毫不怜悯,又是两碗酒下肚。那肉粽哪经得起这般酒劲,已红光满面,醉意熏然,不多时头一歪,已烂醉如泥。二女仍不肯罢手,依旧一碗碗酒送下肚中,直到二肉粽肚腹隆起,方才停手。又扯过另二个肉粽,依法泡制。   “如此喂酒,不待那大蛇将他们吞吃,醉也要醉死了。”韩淮楚看在眼中,心中暗叹。   二女正在给众肉粽喂酒,空中忽传来两声长唳,声音清幽,直入云霄。   蛇母妖姬脸色一变,四字脱口而出:“天池真人!”   两只巨大的白鹤,从空中一掠而过。白鹤之上,各坐了一位仙人般的道姑和仙童的少年,仙姿佚貌,翩然出尘。   那两只白鹤各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向芒砀山山巅插去。   韩淮楚仰望天空,心道,“天池真人接到师傅的千里传音,已然赶到了。”   那日在博浪沙,他闻听赤松子云罚弟子姬风面壁三年。今日才过数月,赤松子竟与弟子姬风一同前来。看来赤松子对斩杀大蛇一事十分重视,竟为姬风解了禁令,师徒二人齐来铲除大蛇,为民除害。   不多时,遥望两只白鹤已到了芒砀山山巅,在空中一阵盘旋,发出阵阵清唳。貌似那赤松子已不待世外三仙中另两位道友到来,欲单独与大蛇交手,正在探寻蛇踪。   山巅之上,陡生一团红雾。一条白练般的肉柱,赫然乍现于山巅,仿佛一道登云的天梯。狂风滚滚,飞沙弥天。   蛇母妖姬一直紧闭的双目,倏地一睁,说道:“小白出来了!”   原来在这当口,她的双目已经痊愈,能够视物了。 第二十一章 山巅斗法   那大蛇赤目如电,牙如编笋,口似血盆,长长的身躯一弓一弹,张口一吸,一道无俦的吸力,直向姬风乘的仙鹤袭来。旋见那白鹤身边的乱云,化作一条白线,直向大蛇口中涌去。   姬风乘坐的白鹤,哪经得起这般吸力?惊唳一声,双翅已控制不住身形,扑腾一下,跌跌撞撞向蛇口撞去。   姬风急忙取下肩上金圈,用力一掷,一溜金光如飞驰电掣,迳向蛇口砸去。这金圈饱挟姬风一身妙虚真炁,势道汹涌。在龙武坡,这条大蛇便为姬风金圈所伤,只有望风而逃。   殊知这蛇已今非昔比,姬风这只金圈它已不放在眼中。只见蛇头一昂,一颗斗大的红丹从口中喷出,那丹发出熠熠赤芒,耀眼夺目,照着山巅浮云一片桔红。峰峦层嶂,松壑林木,均似披上一层红纱。   蛇母妖姬望着那颗红丹,目现惊羡,垂涎不已。   姬风打出的风驰电掣的金圈,被那红丹一逼,立刻滞缓下来,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如流星般向下疾落。   大蛇得势不饶人,依旧驱动那颗红丹,向姬风迫来。内丹如一颗火球,在如流絮般云层中一阵翻滚,直逼姬风及其座驾白鹤。   姬风忙将双手举于胸前,推出两掌,翻云滚浪般向那内丹拍去。   这已是姬风所能提聚的全部功力,已到他精气神所能达到的极限。   那内丹之势汹涌霸道无匹,竟突破姬风的掌力,“砰”的一声,撞在姬风身上。白鹤哀嚎一声,散羽如飞絮般纷飞散落。姬风被红丹激撞,只觉金星乱闪,狂喷一口鲜血,在鹤身上再也呆不稳,头向下一歪,从空中坠落下来。   那白鹤距地有百米之高,姬风这一跌下,岂不要摔个粉身碎骨!   只见赤松子所乘白鹤,一个掠翅,俯冲到姬风身旁。那天池真人凝空虚抓,运起她那惊世骇俗的控鹤功,将姬风身躯摄了过来。   姬风吸近到赤松子身旁,手一搭鹤背,腾身骑上鹤背,坐于赤松子的身后,兀自惊魂未定。   赤松子面现严霜,厉叱一声:“好孽畜!竟有如此神通,看来它已脱胎换骨了。”   当年蛇母妖姬挟这条大蛇来到天池,向赤松子挑战,赤松子简简单单便将这长虫制服。当时念及大蛇饲养不易,又见蛇母妖姬能控制大蛇不让其伤人,便未动杀念,任由她和大蛇离去。殊料今日这大蛇结成内丹,又在红月之夜,将内丹炼成红色,已远非当年那条毒物能比了。   她只后悔自己一念之仁,终铸成今日之局面。   那大蛇一招得手,凶性大炽,又游身向赤松子这一厢袭来,再次驱动内丹,向赤松子逼去。   赤松子面现峻色,右手拂尘缓缓平举,一身道袍鼓胀开来。   只见她手中的拂尘,如怒须戟张,根根银丝绷得笔直,从那银丝末梢,透出万道光芒,如一蓬烂银,直向大蛇的内丹迸射而去。   拂尘劲道所至,那天空的浮云立刻向四周奔流,硬生生地被劈开一口丈宽的圆洞。   赤松子的妙虚真炁,如鬼谷悬策般已练到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这饱蕴她一身功力的拂尘,已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至。   一边是被大蛇内丹搅得支离破碎的浮云,一边是被赤松子劲力劈开的云洞,天空中云蒸霞蔚,豪光万道,异象纷呈,令人叹为观止!   赤松子拂尘透出的银芒,与大蛇内丹甫一交接,立刻“噼啪”作响,如同电击。层云之中,闪烁出一溜奇幻的炫光。那红丹的势头,随之一滞。   大蛇挫首一扭,红丹赤芒暴涨,又向前滚动了三尺,强大无与伦比的劲道,似乎能将天际扭曲。   这大蛇修炼了数百年,又吸纳了红月精华,暴涨功力,竟让世外三仙之一的赤松子也是不敌!若再假以时日,这大蛇修炼成精,人世间还有谁能匹敌?到时真是世间的浩劫,世界的末日。   赤松子神色严峻,牙关紧咬,加紧催动内力,向手中拂尘输去,只欲将红丹撞来的势头阻住。   忽听“噗”的一声,赤松子头上云髻迸碎开来,显是被她周身透出的真炁引爆。一缕青丝被天风吹拂,立即飘散开来。   那姬风被大蛇内丹撞过,已受重伤,见师傅吃力,忙伸掌抵住赤松子后背,强运真炁输给赤松子,欲助她一臂之力。   赤松子得了姬风之助,拂尘银芒疾涨,又将大蛇那颗内丹迫退数尺。   大蛇修炼到了这个层次,已经通灵,知道吐芯放雾之类的手段,对付象赤松子这等级数的高人全无用场,只欲凭数百年的功力来与赤松子一较雄长。便昂首云端,赤目瞪如铜铃,蛇首频点,不停驱动红丹,也只想一举将这棘手的对手击溃。   于是人蛇互相僵持,斗得难分难解。红丹悬浮于空中,随着双方功力的消涨,倏进倏退,竟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如此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姬风因身受重伤不能久支,那输到赤松子体内的真炁渐趋衰弱,红丹便渐渐地向赤松子这一端滚来。   赤松子暗叫一声,“不好!长此下去,斩蛇不成,反被困于此。”   但这个局面她已无法脱身,只因手下略一松懈,那大蛇的内丹便会撞到自己身上,落到与姬风一般受伤的处境,弄不好还会被大蛇一口吞下,做了它的一顿美餐。   想要驾鹤逃离,也是不能。姑不论鹤背上骑了两人,速度已减慢不少,纵只有她一人,巨鹤飞行的速度也及不上这大蛇追风逐电般的一击。   赤松子只有勉力催逼真炁,苦苦支撑。眼见那红丹一尺尺的逼近身旁,赤松子已面色惨白,头顶处雾气直透而出,一身道袍,如被水浸。   不知何时,山巅上已飘然现出一位老道,头顶一两尺长的高冠,身着一件褐黄色的道袍,长髯及腰,飘逸出尘。   而那道人手中,驻了一柄大斧,斧头呈古铜之色,柄长五尺,外缠一条蟠龙。   这大斧重逾百斤,而这老道竟举重若轻,只把这斧当作了驻地的拐杖!   只见那老道身形飘忽,几个起落,已到大蛇近前,抡起手中大斧,向那大蛇猛力一砍,直取七寸之处!   蛇性本敏锐,对于周遭的风吹草动反应最是快捷,而那老道竟能欺到大蛇近前,一方面因其迅捷无伦的身法,另一方面因蛇正与赤松子比拼功力,未及它顾。   老道大斧扬处,风卷黄沙,尘土激荡,竟似有排山倒海之势,其力逾过千钧!   若非等闲之辈,焉敢近到大蛇身旁,力搏猛兽?   大蛇正与赤松子竭力拼斗,一觉身旁有异,急忙身躯一弹,将这颗巨大的头颅缩了一丈,堪堪避过老道这追魂夺命的一击。   但它这略一松懈,那颗悬浮于空中的内丹立即被赤松子拂尘传来的劲道推动,向蛇首撞来。   大蛇修炼那内丹已有数百年,与它息息相通,一张血盆大口,已将那内丹吞下肚中。   大蛇性本通灵,只从老道这力逾千钧的一斧,已知又遇到一位劲敌,而来者的功力,不在方才竭力与之拼斗的赤松子之下。   一个赤松子,已让它倾尽全力,再加身旁这位老道,今日这局面已难易与。那大蛇十分狡猾,一见强敌环伺,便打了退堂鼓,长咝一声,身躯便如出镗的炮弹,径向山下窜去。身过处荒草野蔓立被压扁,只留下一条又长又宽的印迹。   那老道也不去追,向空中骑鹤的赤松子一个揖手,长笑一声:“真人,你也被鬼谷道友千里传音召来了么?”   赤松子手按鹤背,翩翩降落,一提身,下了坐驾,还了个礼,说道:“方才多谢仙翁出手,替贫道师徒解了困。”   老道哈哈笑道:“本是同道中人,何必言谢。对了,真人,你怎敢自个儿就来斩蛇,也不知会我和鬼谷道友一声?”   赤松子道:“惭愧!日前我与这孽畜撞见过,当时它不是我徒弟姬风的对手,只一招便落荒而逃。贫道想那畜牲再狠也狠不到哪里去,哪知它如今成了气候,连贫道也不是它的对手,险些遭了它的毒手。”   那老道叹道:“一个畜牲,竟如此厉害,若让它假以时日修炼成精,世上何人能敌?”   赤松子忽问:“仙翁,你这手中的斧子是从何处而得来,怎从未见你用过?”   老道哈哈一笑,说道:“我这神斧,可大有来历,你看这斧子上刻了什么字。”一边说,一边将手中大斧递了过去。   赤松子接过那重逾百斤的大斧,也是举重如轻,丝毫不觉沉重。只见那斧头之上,有三个蝌蚪般的上古文字,却是不识,不禁纳闷问道:“这是三个什么字?”   老道说道:“这三个字是为斩魔斧,这斧是从我那观中上古仙石中迸出来的。”赤松子一扬蛾眉,诧问:“黄石观中的女娲补天石裂了么?”   这执斧老道,正是世外三仙之一的黄石公。 第二十二章 天赐神斧   上古天裂,真神女娲采七色仙石以补苍天。天补迄,有一黄石遗于济北毅城山下,历练风吹日晒,雷打雨淋,已过千纪万劫。   一日,一牧童而至,望着那石,忽然福至心来,感悟万千,遂弃世修行。每日傍着那石,盘膝打坐,仰望天边浮云,俯视山间溪流,诵读道德经文,感受那补天仙石内蕴的灵气。   过十年,牧童终悟大道,一声长笑之下,豁然贯通,一身武功竟无师自通。   ※※※   牧童遂出山广结善缘,在毅城山下修了一座黄石观,又将那仙石移入观内,每日傍石修行,自号黄石公。   黄石公年轻时曾云游四海,以道会友,结识了世外三仙中的其它二位鬼谷悬策和赤松子。三人切磋武功,谈经论道,结下深厚友谊。于是世外三仙之名,传于世间。后年纪渐长,大家尊称黄石公为毅城仙翁。   一日夜间,黄石公正在静室打坐,忽听院内“轰”的一声惊天巨响,整个毅城山地动山摇起来。   黄石公出室一看,只见碎石纷飞,置放在那院落中的上古仙石已迸裂开来,七彩烟雾从石中涌出,流光溢彩,异象纷呈。   黄石公心中大奇,“这上古仙石自女娲补天以来,历经千纪万劫,饱含天地之灵,怎么突然就裂开了?”   他不由仰望苍穹。一见之下,心中大震。只见天现红月,照得天际一片彤红。   “这不是千年一见的血杀玉兔么?怎会在今夜出现?”   黄石公已初窥仙道,心有灵犀,立刻隐隐悟到,这血杀玉兔与仙石裂开之间,必有关联。   忽从那七彩烟霞之中,隐隐绰绰只见雾中现出一个物事,发出熠熠神光,照得整个院落一片锦簇。   黄石公惊诧莫名,探身入那烟雾,将那物事操于手中,原来是一柄重逾百斤的古铜大斧。   忽然那烟霞渐渐凝聚,在空中竟显出蝌蚪形的字样。黄石公本不懂这上古文字,一见那蝌蚪文,却突然顿悟,竟能识得这些文字。那文字幻变不息,交替现出一排排字样,只见那字写道:道心入魔,魔帝出世,天赐神斧,斩恶除魔。   黄石公心知这是上天赐给他的神兵,又惊又喜,不由叩首顿拜。   那烟霞末了,又凝聚成一排字样,却是武功心法。那心法共有两招,第一招招名为“混沌初开”,第二招招名乃是“力劈华山”。   那混沌初开,便是真神盘古开天辟地之时用的招法;而那力劈华山,乃是沉香劈山救母用的斧式。这上天传授的招式,果然是字字矶珠,妙不可言。   黄石公一见大喜,当即依那招式,演练开来。红月当天,灵气充溢,黄石公只觉体内真炁放荡,无竭无止,一柄大斧舞得如山崩地裂,洪涛奔流。两路斧招使罢,只觉酣畅淋漓。   不久黄石公接到鬼谷悬策千里传音,知道芒砀山上出了一条大蛇,便赶来砀郡。   入了山中,恰见赤松子师徒正与大蛇苦苦比拼。他在一旁看见赤松子渐渐不支,便欺到大蛇身旁,劈下一斧替她解了困厄。   ※※※   赤松子听完黄石公述说那斩魔斧的由来,不由好奇,问道:“这斧名叫斩魔斧,而不是斩蛇斧么?”黄石公点头道:“正是。”   赤松子道:“仙翁,烦你再把那烟雾凝成的文字说一遍。”黄石公便一字一顿说道:“道心入魔,魔帝出世,天赐神斧,斩恶除魔。”   赤松子喃喃道:“魔帝出世!斩恶除魔!这世上难道会有不世魔头出现?仙翁,你说这事怪不怪?”黄石公点头道:“贫道也觉奇怪,那魔门自被真人徒弟英奴娇一场好杀,死的死,伤的伤,也没几个存于世上。听说剑摩逆乾坤已亡,取代他众魔之主位置的乃是他的徒弟,好象名叫管中邪。剑魔的武功,在吾等眼中不值一哂,那魔门怎会又来一个魔帝?而且似乎那魔帝大有来头,要惊动上天赐我神斧,传我斧招来对付此人。”   赤松子忧虑道:“这么看来,这条大蛇还是小事,魔帝出世才是人间浩劫。你这斧子并不是用来斩蛇的。”   黄石公仰望天际道:“天机玄奥,实是吾辈难以斟破。幸上天早有预示,赐我神斧,吾辈只有承应天命,除魔卫道以济世人。”   赤松子又纳闷道:“那道心入魔,该当何解?难道这魔帝会出自我们道门?”   一语既出,黄石公心中猛然一震。   这世上道家武功修为到了他这等级数的,只有鬼谷悬策和面前赤松子两人。如这魔帝出自道门,又将是何人呢?   一旁姬风已在山中搜得坠落的金圈,面色惨白,走了过来,向黄石公行礼道:“姬风见过仙翁。”黄石公点点头,笑咪咪道:“姬风,你长这么大了?”   姬风幼时,黄石公曾云游天池寻赤松子谈经论道,见过她这位弟子。一晃十年过去,姬风已从垂髫幼童,长成了一位英俊少年。   赤松子关切道:“徒儿,你伤可要紧?”姬风咬了咬牙,强撑道:“没事。”   黄石公早已看出他身上不妥,从怀中掏出一瓷瓶,倒出一粒白色丹丸,说道:“真人,今日和令徒一见,也无什么稀罕物事给他作见面礼,我这顺气培婴丹,是采自长白老参所制,有疗伤奇效,就送给令徒吧。”   赤松子忙道:“姬风,还不谢过仙翁。”姬风便叩谢黄石公,接过那丹丸服下。   那顺气培婴丹果如黄石公所诉,有疗伤奇效。姬风服下之后,盘膝运气,行功一柱香后,脸色已转为红润。   黄石公忽道:“鬼谷老道来了。”赤松子面露喜色,“正是!咱们速去和他会合。”   原来鬼谷悬策知他二人已到芒砀山,正在山脚用千里传音之术召唤。黄石公便与姬风共乘一鹤,和赤松子一同,飞往山下。   读者看到此处,会不会好奇:那魔旁究竟是何人?魔道中又有何人,能搅得世间天翻地覆?   不急,不急,请继续往下看去。   ※※※   秦都咸阳,这一夜,剑魔的亲传弟子赵高正在府中卧室,炼那管中邪所授的魔功。   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体内的魔功已越来越深,赵高便如吸毒上瘾一般,每日必要练上几个时辰,欲罢不能。   而那寒热二毒,也随功力的提高越来越深。赵高每日必要遭受两个时辰的冷热煎熬,难受莫名。   再过一阵便是子时,那寒毒又将发作,赵高此时已准备好来运功相抗。   相府的一栋屋檐上,忽探下一个头来,用眼扫视了一下院落中,见空无一人,一招手,道声:“上!”   四个身着玄色夜行服,脸蒙黑巾的来客,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先头那位,眼如鹰隼,虎背熊腰。而跟在他后面的,一人跛了一只右腿,驻了一根百斤重的精钢铁拐。一人身材娇小,似乎是个女流。另一个乱发如柴,肩头上趴了一只灰色小貂。   这四人正是那身负血海深仇的李由和隐武军团中的貂魔、伞魔、拐魔。   国尉尉僚自从得了秦二世胡亥的血诏后,便与李由密谋,寻机刺杀奸相赵高,肃振朝纲。但那赵高身旁,总有军士拱卫,防备甚严,尉僚便一直无机会下手。   这一日,他和李由商议,冒险潜入相府,欲行刺赵高这个奸臣。尉僚遂派出拐魔三人,与李由一起,换了夜行服,乘夜色来到赵高府处。   只见伞魔柳无双,将她那把伞撑开,滴溜溜一阵乱转,那伞便渐渐升空。柳无双擎了伞,冉冉飘到墙头,甩出一条抓索,将另三人逐一扯了上来。   四人跳下墙头,兔伏鹿行,一路搜寻。尉僚已买通赵高府中家僮,得到他府中地形图。不一会儿,已来到一座院落里。越过眼前这幢房宇,便是赵高的卧室。   伞魔柳无双又依法泡制,上了屋顶。四人一跳下屋顶,李由便急步上前,到了卧室门外,用力一推,那门横栓震断,屋门大开。   李由抬眼便见那奸相赵高正在蒲团上盘膝危坐,右手拇指,食指,无名指对接,小指朝天,搭了一个怪诀,正在运功。   李由看得大奇,“听说那奸相出身刀笔小吏,是个文人,怎也学江湖人士,练起功来?”   赵高一觉有异,急收了功,立起身来,高声喝问;“尔等是何人,敢夜闯相府?”   李由轻轻拉下罩于脸上的黑巾,悲愤道:“奸贼,你看我是谁?”   赵高身躯一震:“李由,是你!”   自李由弃荥阳城而逃,他便成了秦廷通缉的要犯。赵高万万料想不到,他竟敢潜回咸阳,竟敢来相府行刺。   “铮”的一声,李由寒剑出鞘,一指赵高,喝道:“李由今日奉圣上之命,特来取你狗头,为我父报仇!” 第二十三章 魔道同门   赵高虽说练有魔功,却不甚用功,功力不高。而李由乃名将王翦之徒,武功高强。赵高自份不是李由对手,便兴了逃走的主意。   他念头一起,脚下一勾,那只蒲团应足而起,直向李由飞来,挟着扑面的尘土。李由伸剑一划,那蒲团顿时削为两半。   赵高却趁这当口,一声怪笑,和身向身旁一面墙壁撞去。那墙壁一撞之下,旋转起来,原来墙后是一间暗室。而那面墙壁做成活页状,正是暗室的入口。   敢情赵高知道自己坏事做绝,竖敌太多,有朝一日会遇到刺客,便在这卧室之中布下机关,以备不测。今日这机关,正好派上用场。   李由大急,忙抢身伸手来抓,却只拉住赵高一拢衣袖。那赵高迎面拍出一掌,掌风飒飒,呼地向李由面门拍来。   这一招正是管中邪所授的“魔影幢幢”。赵高虽功力较浅,不能如管中邪般施得淋漓尽致,却也似模似样,颇俱神韵。   只见数个模样狰狞的骷髅头,从赵高掌影中幻化而来,向李由张嘴便噬。李由吃了一惊,忙松开手,双膝一弯,施一招“铁板桥”弓身让了过去。   赵高趁这工夫,一旋身已躲入暗室。那面墙又一个翻转,轰然合上。李由再去撞那面墙,却犹如生根一般,哪里撞得动!   拐魔等三人已进到室中。李由懊恼道:“不好,被奸贼逃走了,若他招来府中兵丁,再想杀他便如登天。”貂魔居无所粗声道:“不用着急,合我们四人之力,还怕撞不开这面墙?”   伞魔柳无双忽神情有异,紧盯着那面墙,说道:“老拐,你看清楚刚才赵高施的那一招么?”拐魔行无定也是满腹狐疑,说道:“好象他用的是魔主的功夫。”   自从琅琊宫被英奴娇一把火烧了后,三魔便离开琅琊郡,浪迹天涯。后贪恋荣华富贵,便加入尉僚手下的隐武军团。今日三人奉尉僚之命,来刺杀奸相赵高,却看见赵高刚才拍出的那一掌,隐隐象是魔主逆乾坤的绝招“魔影幢幢”。   一个万人之上,一人之下文官出身的丞相身具武功,已令人感到奇怪。而这人居然还会魔门的武功,只让三位魔头吃惊非小。   拐魔行无定不由高声问道:“赵高,你刚才用的是何招数?你和我魔门究竟有何关系?”   赵高在暗室之中,闻拐魔口称“我魔门”,心道,“莫非他们是魔门中人?如真是如此,我只须将管中邪的名号报给他们听,他们定不会再刺杀我。”便道:“吾乃剑魔亲传弟子,你们又是何人?”   剑魔一脉历代单传,这剑魔的亲传弟子有望他日承继剑魔衣钵,成为众魔之主,统领群魔。三魔闻言,耸然动容,便各自报上名号,问道:“你师傅可是管中邪?”   他们三人虽在咸阳,却也留意魔门之事,已得悉上任剑魔逆乾坤不敌其弟子自杀身亡,将剑魔之位传于管中邪,魔门之主已换了他人。   赵高高声道:“正是。你们已知魔主亲传弟子在此,又将如何?”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既然赵高乃是管中邪的弟子,说什么也不能杀他了。”三魔便道:“原来是同门中人,请问魔主安在?”赵高道:“我师傅已离开咸阳,听说要去什么芒砀山来着。”拐魔又问:“魔主去芒砀山所为何事?”赵高答道:“这个我也不知。”   “原来这三魔和赵高原来是同门,今日想刺杀这奸相已是万万不能,自已还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相府。”李由在一旁听三人和赵高越说越亲近,脸上是阴晴不定。   果然赵高便在暗室说道:“既是同门,诸位何不替我杀了李由。这厮乃朝廷钦犯,又敢行刺本相,若能除去此人,本相定奏明朝廷,为你们记下大功一件。”   伞魔柳无双道声:“好!”持伞便向李由刺来。只听“铛”的一声,却是拐魔行无定抡铁拐将柳无双伞荡开。柳无双怒道:“老拐,你要干什么?”行无定仰着头,高声道:“吾辈虽与赵高乃是同门,怎能不顾江湖道义。咱们一同前来,怎能对李将军施以辣手?”柳无双冷笑道:“老拐,你什么时候讲起江湖道义来了?别婆婆妈妈的,拿下此人,我们可立下大功一件。”貂魔居无所道:“无双妹子,大哥说得对,咱们不宜对李将军下手。”柳无双咧嗫了一下嘴唇,见二魔均是如此,只好作罢。   行无定转头对李由道:“李将军速回国尉府,对尉大人禀报,我兄妹三人和赵高本是同门,只有辱命。今日行刺不成,实无颜再在他麾下效命。念在多日情份,请转告他,赵高知他乃行刺主使,必要提兵前来拿问,让他速速逃亡以保全性命。”   李由拱手道:“多谢!”转身便欲离开。   行无定又唤道:“无双妹妹,你送李将军一程。”原来行无定顾虑李由遇到相府家兵,一个人难以应付,又无窜房越脊之能,便让伞魔助他一臂之力。   柳无双虽心不情愿,见大哥如此说,也只好听从,便用铁伞送李由窜上屋顶,越过墙头离了相府。   ※※※   李由马不停蹄,直奔国尉府而来。   尉僚正在府中等候消息,一见李由只身回来,面色凝重,已感到事情不妙,遂问:“李将军,可曾得手?”   李由便将赵高乃是剑魔弟子,三魔和赵高认了同门之事告知尉僚,说道:“那赵高不会善罢干休,一定会带兵来擒你,尉大人快快逃命去吧。”   尉僚听罢,长笑一声:“我若逃命,置圣上于何地?圣上托血诏于我,我不能刺杀奸相已辱圣命。如若逃走,赵高定会迁怒于圣上。到时冲突起来,赵高定会公然造反篡位,我大秦危矣!”   李由便问:“尉大人你意如何?”尉僚大义凛然道:“我就在这府中,等那奸相来拿我。问诸起来,就说是我尉僚一人的主意,以保全圣上。李将军,你还是自个逃走吧,留得性命再作他图。匡扶大秦的江山,重振朝纲之事,就只能指靠将军了。”   李由还要劝阻,尉僚心意已定,猛推李由,喝道:“时辰不多,将军毋以尉僚为念,快走!”   说话间,只听大街之上,遥遥传来几声马嘶,尉僚神色一变,说道;“赵高来了。”   李由再不敢滞留,便拜别尉僚,只身逃走。   赵高领了重兵,将国尉府团团围住,率领兵将来拿尉僚。尉僚也不抵抗,束手就擒。赵高盘问与他,尉僚云皆是他一人主使。赵高疑道:“怎本相听到李由说是奉圣上之命?”尉僚答道:“这是李由假托之辞。”   赵高便将尉僚下了大狱。   他犹不解恨,领了一支兵将,闯入皇宫,去找秦二世胡亥算账。守宫卫士哪里敢挡。   胡亥正在后宫,见赵高带了一队军士怒气冲冲闯进来,惊道:“爱卿来此何事?”赵高怒道:“陛下干的好事,还要问为臣么?”   “难道血诏之事他已知晓?”胡亥心下一慌,故意装作不解,问道:“爱卿所言何意?”   赵高怒问:“陛下可曾下旨罪臣李由,勾结尉僚,要来行刺为臣?”胡亥堆笑道:“爱卿乃是朕的老师,为大秦劳苦功高,朕怎会做出这种事情?那李由乃是罪臣李斯之子,弃城而逃,朕正要拿他处斩,怎会下旨与他?”   赵高冷笑一声:“是么?可那李由口口声声说是奉了陛下之命。”胡亥忙道:“那一定是李由信口雌黄,爱卿可有什么凭证在手?”   胡亥交给李由的血诏已被李由带走,那赵高也未拿到什么凭证。他心中犯疑,“难道真是李由假托胡亥之命,胡亥并不知情?”   但此事也不能就此罢手。他此番连夜带兵闯入皇宫,实犯大不敬之罪。赵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横下心和胡亥撕破脸。便道:“陛下这身边侍卫宫人,疏忽职守用人不当,当另换他人,方不被宵小混入,可保陛下安全。”   胡亥冷汗涔涔而下。但看赵高那咄咄的气焰,却不敢反驳。只道:“但依爱卿之言。”   赵高便将那宫中侍卫,均换作心腹之人,更将胡亥身边宫人悉数更换,又道:“如今天下不太平,宫外面贼人甚多,陛下切不可出宫,以免为贼人所害!”   那胡亥便如笼中之鸟,被赵高软禁起来,每日只在朝堂露一下脸,便被宫人架回宫中。   不久那尉僚即被处以车裂,腰斩于市。 第二十四章 高阳狂生   而大秦的虎狼雄师,正在戏下城外,与张楚大军对恃。   平虏大将军章邯早接斥候密报,云张楚右将军周文,每日在营中操练阵法,欲与秦军决战。   这一日,章邯和诸将登上高峰,向张楚营中眺望。只见张楚营中,一队队军士列如龙蛇,人来马往,川流不息,各持红、橙、黄、蓝、青,紫、黑白各色大旗,井然有序,喊声震天。   章邯从蒙毅处也学得兵法,对阵法颇有研究,便凝神看那阵式。   只觉那阵式玄奥至极,一股杀气从阵中透出,掩面而来。   章邯忽“哇”地咯出一口鲜血,从马背上跌了下来。诸将忙搀他起来,问道:“大帅何故如此?”   章邯手指敌营,忧道:“此阵高深莫测,非我能识。若与之遭遇,我军必败无疑。”   于是众将簇拥着章邯,退回营中。   章邯独在大帐苦思冥想,一时对那阵式摸不着头绪,闷闷不乐。忽有军士来报,云敌营派来使者,正在帐外求见。章邯便道:“宣他进来!”   来人年过六旬,额窄头尖,鼻僵齿露,身高八尺,穿一袭儒士长衫,手摇羽扇,神情颇为狂放。   章邯高声喝道:“来者何人?”来人哈哈一声长笑:“吾乃高阳郦食其,见了长者,怎能这般无礼?”章邯闻言耸然一震:“原来是郦先生!先生到此,有失远迎,请恕本帅怠慢了。”   原来这人乃是天下名士,高阳狂生郦食其。   郦食其自幼好读书,但家贫落魄,在里中为监门。他却自命不凡,从不把高官富人放在眼中,行为放荡而无礼,乡人便以狂生称呼之。   但他有一口好辩才,与人谈经论道,口若悬河,无人能及。常替穷苦人家免费作讼状,打官司。只要他接手的官司,必会打赢,便有讼师之誉。有那富贵人家,也想请他为自己打官司,但均为郦食其拒绝,纵然银钱再多,也难打动他分毫。   于是郦食其之名,不胫而走,可谓天下知名。   章邯对其略有耳闻。他对这些名士素来敬重,又见郦食其年老,便不怪他狂妄,反下了帅椅,扯过一张椅来,说道:“先生看座。”   郦食其大大咧咧坐下。章邯恭恭敬敬问道:“先生此来,有何赐教?”郦食其手指章邯,说道:“我为大帅而来。”章邯愕然道:“先生此言何意?”   郦食其长叹一声,说道:“大帅可知秦廷气数已尽,国之将亡?”章邯笑道:“我大秦国运正昌,稳如汤池,怎会亡国?先生危言耸听了。”郦食其道:“大帅难道不知现下义军四起,秦国大半江山已落入他人之手,我张楚王已聚有大军数十万,兵车千乘,克日便会拿下咸阳,取暴秦而代之。”章邯大笑道:“诚如先生之言,那贼王是聚有数十万大军。可那乌合之众,怎敌我大秦虎狼雄师。有我章邯在,必定荡平贼寇,复我大秦江山。”   郦食其叹道:“大帅怎如此冥顽不化。秦廷残暴少仁,已为天下公敌。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你怎可凭一已之力,力挽狂澜?大帅此番领军来抗,实是欲火中取栗,纵能一战得胜,你焉能战战得胜?一朝兵败,身首异处,悔之晚矣。天下英雄灭秦之心,坚如磐石,众志成城之下,你秦廷江山必将不保。何如悬崖勒马,弃暗投明,归降我张楚王,还可封茅裂土,保你富贵不失。”   那郦食其一番言语,有如大江奔流,涛涛不绝,果然是口若悬河,不愧讼师美名。   章邯闻言,沉思良久,说道:“章邯久受朝廷厚禄重恩,受当今圣上托国重望,岂能作反叛之举?纵是贼军猖獗,我章邯又怎会惧之。纵然战死,能溅血疆场,一何快哉!”   郦食其叹道:“夏虫不足以言冰。郦某之言,如对牛弹琴。”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简,掷于章邯,说道:“这是我国右将军周文下的战书,邀你择日决一死战,大帅可敢一战?”   章邯接了战书,取过朱笔,提了五个字:三日后决战。掷还与郦食其。   郦食其接简在手,转身走向大帐之外,留下一句“大帅你好自为之”,便飘然远去。   ※※※   郦食其走后,章邯即传令诸将于帐中议事。   章邯忧虑道:“那周文邀我三日后与之决战。本帅不识其阵法,实无力破之,与之交战必败,不战又示怯于贼兵,为之奈何?”   众将面面相觑,无人应声,只因无人能识周文摆的阵法。   忽一将奏道:“大帅何不张贴榜文,以重金相求破阵之法。天下能人异士众多,我们几个不识此阵,难道就没有奇人识得?”说话之人,却是上少造苏角。   那苏角生长九尺,膀阔腰圆,一身武功超群。但他并不只是一个勇将,胸有韬略,在蒙毅军中常献奇策,可谓智勇双全。   章邯闻言,眼中霍然一亮。即造出榜文百张,贴于四野,欲以千金来求破阵之法。   重赏之下,必有应征者。次日,便有一乞丐揭了榜文,来到秦营。   原来他是一名丐帮弟子,在万载谷中曾跟随帮主吕臣,向项梁学过那八门金锁阵法,又见韩信轻而易举在阵中转了一圈,当时留了心,将韩信破阵之法暗记了下来。后来丐帮离了万载谷,这名乞丐就辗转来到了此间,见秦军贴出榜文,贪恋那千两黄金便揭榜应征。   章邯见之大喜,向这名乞丐详细问询布阵之法和破解之道,几个时辰下来,已瞭然于心。   章邯果不食言,便从体己傣禄与军饷之中,凑齐千两黄金,赠与那乞丐。那乞丐得了黄金,一日暴富,买田买宅不提。   章邯便聚齐众将,教授破阵之法,只待两日之后,一举击溃周文大军。   ※※※   却说清溪隐叟鬼谷悬策正在芒砀山脚下,忽见山巅处红雾笼罩,豪光万丈,赤松子师徒驾鹤与大蛇斗了起来。   那山巅距离十里之外,鬼谷悬策欲想援手已是不及,不由暗恼,“天池真人怎不知会贫道一声,自个儿先动起手来?”   他即凝聚元神,运起道家超视之术,一双神目直射山巅,透过层层红云浓雾,观那战况。   这超视之术,已脱离武学的范畴,实是道家法术。清溪隐叟已初窥仙道,练成了超视,目力可达十里之外。而那千里眼的超视之术,已登堂入室,可达千里,已到超视的极限。   清溪隐叟只见赤松子师徒战那大蛇不过,正处忧虑,忽见黄石公抡起大斧,惊走大蛇,替赤松子解了危,心中转安。便运起千里传音之术,向二人召唤。   赤松子师徒与黄石公,跨了巨鹤,飞下山巅,来到鬼谷悬策身旁。   黄石公跳下鹤背,哈哈一笑:“鬼谷道友,你来晚了。”鬼谷悬策揖手道:“二位道友多年不见,风采如昔。”   赤松子苦笑道:“哪有什么风采?一条大蛇已让贫道狼狈不堪了,若非仙翁出手,贫道还不知能否脱围。”黄石公哈哈笑道:“真人独战大蛇,勇气可嘉,可也该知会我们一声才是。”   鬼谷悬策叹道;“想不到一条孽畜,竟这般厉害,不知有何法能制住它?”赤松子蹙眉道:“那大蛇功力深厚,我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至多只能与它战成平手。如合我们三人之力,自然是敌得过它。可蛇性狡猾,刚才仙翁一到,它见势不妙,就逃走了。这蛇速度太快,想要追上它非吾辈所能及,又有什么办法将他困住?”   三人面面相觑,对于这速度快过飞箭的毒物,似乎觉得无计可施。   忽见一人,从山径上走了下来,正是鬼谷悬策弟子韩信。   韩淮楚解了毒之后,便离开蛇母妖姬,回来寻找师傅。鬼谷悬策一见到他,高声喊道:“徒儿,快来见过仙翁真人二位前辈。”   风姿俊雅的韩淮楚便叩首向赤松子、黄石公请安。他一出现,二仙的目光就齐刷刷紧盯他不放。黄石公惊异道:“鬼谷道友,你何时收了这个好徒弟?”赤松子也道:“恭喜隐叟,收得如此良材美质,此子如人中龙凤,根骨气质均是上上之选,未来将不可限量。”   黄石公探目向韩淮楚问道:“在龙武坡大败秦国上将军的就是你?”韩淮楚点头道:“正是晚辈。”黄石公哈哈笑道:“不错,看来你已深得你师傅的兵法真传,方有如此手笔。”   鬼谷悬策听了很是受用,捋须笑道:“那还用说。此徒得贫道亲授,未来成就当在其他徒弟之上。”韩淮楚谦虚道:“哪里,哪里。三师兄李左车的学问就高过晚辈,我这兵法大半还是向三师兄学的。”   黄石公道:“贫道从毅城而来,沿途听闻令徒李左车正在扶助赵公子歇,已在河东一带聚义造反,正与张楚国假王吴广的军队对峙。”   韩淮楚好久未闻师兄李左车的消息,忽然有了他的消息,不由欣喜。但听说他正和吴广大军交手,又大为忧虑。 第二十五章 九天玄女   假王吴广夺下三川治所荥阳,略作休整,招兵买马,便挺向河东之地。而那河东本是赵国故地,三晋盟副盟主赵歇在此经营多年,根深蒂固,一举义旗,应者云集。便拜李左车为帅,东征西讨,攻城略地,短短半月,尽下河东之地。   那吴广便上疏启奏陈胜,云均是反秦义师,须做联手,共同对付强秦。陈胜接疏大怒,令吴广趁赵歇立足未稳,翦灭其于萌芽。吴广无奈,只有与赵歇交手。   但他遇上的敌手,乃是纵横家的高徒,名闻暇迩的智将李左车。虽握有十余万大军,却被李左车用计谋连胜数场,大伤元气,只好与之对峙。   而原赵国的英雄豪杰,纷纷弃张楚军而去,投奔李左车麾下。李左车遂逾战逾强,已握有八万劲旅。吴广再想取胜,心知已是不能。   吴广与李左车旷日持久的相持,已渐渐心馁。他本不欲与赵歇交战,只是碍于陈胜之命,不得已为之,已陷入退也不是,进也不能的困境。   鬼谷悬策听黄石公讲罢,怒道:“现在翦灭暴秦方是第一紧要之事。那陈胜不思共同对付强秦,却一意消灭六国后裔,失策至极。当初他来我清溪拜师,贫道观他面相三根六筋,便知他成不了什么气候,于是拒绝此人拜我门下。”   黄石公忽道:“贫道曾与这张楚王有过一面之缘。”鬼谷悬策和赤松子齐问:“仙翁何时与陈胜见过?”   黄石公缓缓道:“那日贫道见魏地上空将星云集,更有一颗帝星出现,便寻了过来,想看个究竟,后来发现那帝星原来是应在陈胜身上。”鬼谷悬策问道:“那又如何?”黄石公接着说:“那帝星当时十分黯淡,并未成气候。贫道本想助他一把,将我那《太公阴策》赠与他,却见他太过不懂礼教,便未传给他了。”   鬼谷悬策点头道:“陈胜为人狭碍凶残。贫道在陈城,听说他将一帮故交友人尽于大殿金瓜击死。又闻他暗中支使,让前将军葛婴的部将召平、邓宗杀了葛婴,斩了楚王襄疆,手段好生毒辣!”赤松子也道:“若让此人替代秦廷称帝,又会是一个暴君。”   鬼谷悬策忽问:“韩信,你去那蛇母妖姬车下,探听到什么?”   韩淮楚禀道:“徒儿奉命潜到她车下,发现蛇母妖姬原来是想用活人为饵,让大蛇中毒。”遂将蛇母妖姬喂“肉粽”以雄黄酒一事道出。三仙闻言,均是大怒。想不到蛇母妖姬蛇蝎心肠,竟要用活人来喂大蛇!   赤松子怒道:“姬风,你去把那蛇母召来。”姬风便拿出长笛,凑到唇边,吹奏起来。   笛音轻幽飘远,宛转悠扬,直入山林,正是姬曲的绝技“万妙清音”。   不多时,蛇母娇姬匆匆忙忙赶了来,见到世外三仙俱在,忙叩地道:“蛇母见过三位前辈。”   赤松子脸笼寒霜,问道:“蛇母,听说你要用活人去喂那大蛇,可有此事?”   蛇母妖姬望了韩淮楚一眼,抖抖嗦嗦道:“晚辈想要毒倒大蛇,但我那小白吃人肉吃上了瘾,无奈之下,只有用活人为饵,好除去那孽畜。”   赤松子冷冷一笑:“这么说来,你还是为民除害的英雄了?”蛇母妖姬瑟缩道:“不敢。”   鬼谷悬策大喝一声,“还不将那些人放了!”蛇母妖姬犹豫道:“只是这些人已被晚辈喂了雄黄酒。纵然放了,也会被酒劲醉死。何不就以其为饵,杀了我那条大蛇。”   黄石公闻言,“哦”了一声,说道:“蛇母,你真是作孽不浅,快去将那些人带来,让贫道为他们解酒。”   蛇母妖姬起身,走回那马车,让金枝玉凤二徒将十余个红光满面,烂醉如泥的男子装于车上,驱赶马车,驶了过来。老远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   黄石公抓起一汉子,伸掌抵住他背后,一股真炁传了过去。不用一柱香工夫,那汉子脚底沽沽流出一束黄色水箭,却是酒香扑鼻。原来黄石公正用内力将他体内未及吸收的酒逼出体内。待到那人隆起的肚腹塌了下去,灌下肚中的酒已十去八九。   黄石公又从瓷瓶中倒出一粒桔红色药丸,纳于那人嘴中,令蛇母妖姬取来清水,送那人服下。他不待那人醒来,又赶忙转头为另一人运功逼酒,等到酒从体内逼出,先头那人脸上红色已褪去,却仍神智不清。   黄石公大奇,问道:“蛇母,这是怎么回事?按道理这人服了我的桔髓精之后,应该醒过来才是。”蛇母妖姬心中一慌,吞吞吐吐道:“这人,这人——”韩淮楚“哼”了一声,说道:“这些人已被她用‘姹女九阴功’吸去元阳,便如行尸走肉一般。”   赤松子闻言大怒,厉声喝道:“蛇母,你干的好事!”   鬼谷悬策叹道:“这些人只有送到一处,静心调养,三年五载过后,或许能恢复过来。”   赤松子声色俱厉,对蛇母妖姬道:“就罚你将这些人养好,将功补过。如再让贫道知道你干如此事情,定斩不饶!”蛇母妖姬唯唯称是。   黄石公抓紧时间,一一为这批肉粽逼酒出体,哪消两个时辰,已搞定了十余个肉粽。赤松子便令蛇母妖姬将这十余人载于马车,驶往附近村庄,寻一富户,托其收容。蛇母妖姬不敢不听,便赶车而去。   ※※※   看看天色已晚,暮蔼沉沉。世外三仙师徒五人商议除蛇之计未果,便欲寻一宿处休憩。   五人两鹤一路寻去,忽见道旁一片竹林后,隐隐绰绰有个古庙。走到近前,只见墙垣颓损,殿宇倾斜,两廊画壁苍苔爬满,满地花砖乱草丛生。仰头一望,一额牌匾悬于庙门,四个金色大字“玄女之庙”,想是年代久远,已褪色不少。   赤松子道:“原来这是九天玄女庙,我等正好可去参拜真神,今夜就在此歇足吧。”   众人入庙,只见殿上两侧,供着几个青衣女童泥塑,持笏捧圭,执旌擎扇。而正中一张七星九龙椅上,坐着一位娘娘泥塑,头绾飞凤髻,身穿金镂衣,玉带长裙,圭璋彩袖,妙相尊严,栩栩如生。   这几尊泥塑,均布满积垢蜘蛛网,那香炉早已熄灭,竟有蝼蚁在里面营窠。想是好久没人来过了。   世外三仙均是仙道中人,见了玄女神像,便倒头焚香参拜。又找来扫帚,布条,领着韩淮楚、姬风二人做了一次大扫除。不多久,积垢尽去,飞虫顿无,那玄女庙中焕然一新。   鬼谷悬策、黄石公、赤松子便盘膝而坐,闭目搭诀,打坐调息。   他们三人俱已辟谷多年,每日飧食六气足矣,也不觉腹中饥饿。   姬风和韩淮楚未到辟谷之境,甚觉饥饿。而那两只仙鹤更是饿得一个劲地长唳,叼着姬风的衣角,不停地摇头晃脑。姬风和这仙鹤处了多年,心知它们要去觅食,便道:“韩兄,我们出去带鹤儿找点食物吧。”韩淮楚道声:“好,我也正好要去猎点野味充饥。”   二人遂欲走出庙门。刚走到门口,赤松子紧闭的双目霍地一睁,说道:“徒儿,不要走远。那大蛇来去如风,神出鬼没,小心撞到那孽畜。”姬风应道:“是,师傅。”   韩淮楚二人走出庙外,先为仙鹤觅食。仙鹤爱吃树叶嫩枝,花蕊野果,鸟蛋昆虫,便自个飞走,四处寻觅食物。韩淮楚也是打猎高手,不多时猎到一只野兔,便在庙外点了堆篝火,烤那兔肉。   且说世外三仙正在玄女庙中打坐调息,忽然一阵狂风陡生,吹得神幔猎猎直响。   这庙内门窗紧闭,那狂风生得好生突兀,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循。   三仙均是老江湖了,见这风生得奇怪,均停下打坐,睁开眼来。   那一直端坐在七星九龙椅上的玄女泥塑,忽然间云吞雾绕,似乎活动开来。一时庙内龙灯凤烛全部点燃,照得大殿一片通明。那两边的青衣女童,身上噼扒作响,那脸上、手足上,身上的泥胎竟如蝉蜕般一块块掉了下来。   三仙均是世外高人,心知将有异变,也就见怪不怪,以静待动。   不一会,那泥块掉尽,泥塑已变作两位活生生的女童,朱颜绿发,皓齿明眸,神态飘然,不带一丝尘俗之气。   而那云雾散尽处,玄女神塑已变作人形。但见她脸如莲萼,天然眉目映云环,唇似樱桃,正大仙容描不就,威严形象画难成。   九天玄女脸露微笑,微启朱唇,说道:“三位道长可好?”那声如珠落玉盘,莲花吐蕊,听得三仙一阵心旌摇动。   三仙俯伏在地,叩拜道:“原来是玄女娘娘显圣,肉体凡胎,喜觑见娘娘真容,乃吾辈之幸矣。吾等参拜娘娘。”   三仙初窥仙道,到底还是凡人一个,今见真神显圣,不由喜出望外,叩首如捣蒜一般。 第二十六章 一念之间   九天玄女娘娘手一挥:“免礼。”三仙方始立起身来。   九天玄女说道:“三仙方才在吾庙中,洒扫庭院,合该与吾结缘。你们均是仙道中人,早晚皆会羽化登仙,会和吾在天庭再度相逢,到时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又会是一番光景了。”   三仙一心修炼,为的就是得道成仙,听九天玄女云自己有成仙之缘,不禁又惊又喜。   鬼谷悬策问道:“不知庶民何时能登仙途,求娘娘指点迷津。”九天玄女微微笑道:“能不能成仙,在于各人。不能参悟大道,纵千年修炼,也是缘木求鱼,水中捞月。如能参悟大道,得道成仙也只在一念之间。”三仙齐拜问:“何谓大道?”   九天玄女微笑诵出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这道德经三人何止念过千遍,早已烂熟于心。今番由九天玄女亲口诵出,似乎如梵天妙音,别有深韵。三人修为不同,感触各异。   九天玄女念毕,乃问:“你们可明白了?”黄石公与赤松子脸现因惑,似乎不解,独有鬼谷悬策脸露微笑,折腰一拜。   九天玄女叹息一声:“黄石赤松,你二人还需数百年修炼,方可位列仙班。鬼谷,你已准备好了么?”鬼谷悬策恭声说道:“愿领娘娘法旨,舍身取义,在所不辞。”   九天玄女道一声:“好!绿萼,去把那雄黄酒取来。”一名青衣女僮,恭声说道:“遵命。”话音一落,人却忽然僵住,一动不动,又似乎变成了泥塑木雕。   不到一柱香工夫,那女僮忽然身躯一振醒来,手中已多了一个三尺来高的酒坛。   这酒坛三人均见过,正是那蛇母妖姬准备用来毒倒大蛇的雄黄酒。原来那仙僮绿萼,这阵子工夫已元神出窍,来到蛇母妖姬所在之处,取了一坛酒来。   赤松子与黄石公面面相觑,不知九天玄女弄的什么玄虚,更不知那鬼谷悬策悟到什么玄机。   鬼谷悬策长笑一声,揭开坛印,提起那三尺高的酒坛,便欲向口中倒去。黄石公惊问道:“鬼谷道友,你这是要干什么?”   鬼谷悬策停住灌酒,神色凛然,念出一句:“肉身饲蛇,成就金光大道。”说罢继续灌酒。   黄石公与赤松子顿时领悟,‘原来鬼谷悬策是要喝下雄黄酒,以自己肉体来喂那大蛇!原来九天玄女娘娘刚才念出那番话,便是这个用意。’   黄石公和赤松子因修为不够,未能及时斟透其中玄机,故而不懂。而鬼谷悬策心有灵犀,一点即透,便慨然应允,要以自己为饵,毒倒大蛇。   黄石公与赤松子听鬼谷悬策言下之意,似乎被蛇吞下肚后,肉身虽灭,却可立地成仙。黄石公与赤松子已初窥仙道,自然不将这肉身放在眼里,不由暗自后悔,“刚才怎么自己就悟不出九天玄女娘娘的深意?若悟出其意,岂不也像鬼谷老道那样了道成仙了?听九天玄女娘娘说自己还要修炼几百年,才能位列仙班,一念之差,竟要贻误几百年。”   九天玄女看到他们懊恼的样子,已知二人心意,乃笑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二人未能堪透吾话中玄机,是为定数。只因人间还有一场更大的浩劫,须应在你二人身上。”   黄石公与赤松子齐错愕道:“更大的浩劫?”   鬼谷悬策停下灌酒,哈哈笑道:“仙翁,你这神斧,不就是为了消弥那场浩劫的吗?若都喂了蛇,谁去应付人间浩劫?”   黄石公方明白九天玄女所言,心道还是鬼谷老道悟性高。便拜问九天玄女:“天赐我神斧时,突现古文,云道心入魔,魔帝出世。请娘娘指点迷津,此二句何解?”赤松子也问道:“玄女娘娘,既然要应付那浩劫,为何上天独赐仙翁神斧,却未赐我任何宝物降妖?”   九天玄女娘娘微笑道:“此乃天机,不可明言。这场纷端一起,仙魔人三道,均在劫难逃,其中玄机,日后二位当可自知,你二人且待鬼谷道长喝下药酒后同去斩蛇。”黄石公和赤松子躬身道:“谨遵娘娘法旨。”   九天玄女道声:“蛇踪已现,真龙将出。三位速去斩那孽畜,不可迟疑。”三仙齐恭声道:“是!”   玄女娘娘话毕,一阵青烟袅袅生出,那满室的龙灯凤烛忽然熄灭,室内瞬时黯淡下来。九天玄女与那两位青衣女僮,又变成了三尊泥塑神像。三仙齐齐俯伏在地叩首不迭。   鬼谷悬策立起身来,说道:“娘娘口谕蛇踪已现,咱们还是不要拜了,斩蛇要紧!”赤松子与黄石公闻言,齐立起身来。   鬼谷悬策提起那酒坛,向口中一阵猛倒,一会已下了半坛。黄石公担忧道:“鬼谷道友,你喝下这么多酒,不碍事么?”鬼谷悬策道:“不妨事。那蛇身躯太大,贫道这一坛子雄黄酒,还不知道能否毒翻那条大蛇呢。贫道可用玄功,压制住酒劲,但须尽快找到大蛇,若时间久了,恐怕贫道也挺不住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将另半坛雄黄酒灌入肚中。一坛酒下肚,鬼谷悬策肚腹已高高隆起,如同皮球一般,一张脸已红光满面。   黄石公笑道:“鬼谷道友,你怎变成这般模样?”赤松子“嘘”了一声,说道:“仙翁,隐叟为除那孽畜,正抵御酒劲,难受得很,你怎有心情取笑?”黄石公愧道:“是贫道的不是。鬼谷,黄石得罪了。”   鬼谷悬策踉踉呛呛,走到庙门口,推开门,说道:“时候不多,咱们快去搜寻蛇踪。”   三仙出得门来,只见韩淮楚和姬风蹲在地上,围着一堆篝火正炙烤兔肉。韩淮楚见师傅红光满面,酒气熏天,惊问:“师傅,你怎么了?”   黄石公哈哈一笑,说道:“你师傅喝了雄黄酒,要去用自己肉身喂蛇。”   韩淮楚一听之下,惊得蹦了起来:“师傅,你为何如此?”   鬼谷悬策微笑道:“师傅受九天玄女娘娘法旨,以身饲蛇,将要成仙。”   韩淮楚“哦”了一声,嘴张作圆形,茫然不知何意。   赤松子正色道:“刚才玄女娘娘显圣,你师傅斟透生死玄机,欲以自己身体毒倒那大蛇。肉身既灭,即可羽化登仙,这是吾辈们想都想不出来的福份。”于是便将刚才在庙中发生之事告诉韩淮楚。   韩淮楚闻言,惊异不已。   那传说中的玄女娘娘竟然会显圣,而自己的师傅也以身饲蛇,将要成仙。纵横门中祖师王诩,相传便成仙了,历代门主,均在仙道之途孜孜心求,但真正能登仙境的,却只有王诩一人。此时听说师傅快要成仙,不由怅然道:“师傅,那徒儿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老人家了?”   鬼谷悬策拍着韩淮楚背,微笑道:“傻徒儿,不用难过,总有这么一天,不过快一天迟一天罢了。只是为师此去,纵横门一脉还未立传人。韩信你若想要修炼仙道,可承我衣钵,将我门发扬光大。如果不欲修仙,可要帮为师找一个传人。”   鬼谷悬策乃纵横家第五代门主,此时尚未言明传人,那《鬼谷子十四篇》仍在韩信手中,此时便要安排衣钵之事,好让韩信将《鬼谷子十四篇》交给下一任门主。   韩淮楚已知师傅心意,含泪道:“徒儿谨遵师命。”   正说话间,陡听空中一声惊唳,却是那两仙鹤发出之音。赤松子脸色一变,说道:“不好,鹤儿已遇到那孽畜,可不要遭了它毒手,咱们快去救援。”   不多时,只见两只巨大仙鹤,飞向玄女庙而来,跌跌撞撞,似乎十分狼狈。原来这两只仙鹤,正在山林中觅食。鹤眼甚尖,老远便看到那只大蛇,正盘身在一条山涧之中,蛰伏不动,一双灯笼大的眼晴在夜色中发出摄人的寒光。那大蛇因山中居民外迁,好久未有吃到人肉,腹中饥饿得很。它因吃人肉吃上了瘾,对于山中走兽飞禽,已不甚感兴趣。只是见到这对仙鹤,辨出乃是赤松子的座驾,便想突然发难,给这两个仙鹤猛烈一击。   但仙鹤已发觉大蛇,便扭头疾逃。那大蛇凌空一跃,窜起几十丈高,蓦然吐出一口红雾,向两鹤直喷过来。两鹤闻了那毒雾,只觉头晕目眩,身躯无力。这对仙鹤仍勉力支撑,飞到高处大蛇及不到之处,一路摇摇晃晃,方始逃回这玄女庙中。   赤松子待仙鹤降落,上前问道:“鹤儿,可是发现那孽畜?”两仙鹤似乎听得懂人语,一个劲地点头,赤松子又问道:“那大蛇现在何处?”仙鹤将头向后一扭,指向一方。   鬼谷悬策说道:“待贫道看上一看。”他即凝聚元神,运起“超视”之术,一双神目耀耀生辉,顺着仙鹤头颅所指,直向山林深处探去。鬼谷悬策看了一阵,说道:“那孽畜正在山涧,贫道就先行一步了。”   韩淮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唤声:“师傅!”想到师傅要去膏于蛇吻,即是师徒缘尽之时,不由泪如泉涌。 第二十七章 以身饲蛇   黄石公和赤松子二人揖手道:“道友走好,吾等随后就到。”   鬼谷悬策哈哈一笑,头也不回,毅然而去,运起“陆地飞腾”之术,直向大蛇盘踞的山涧奔去,交睫间已在十余丈之外。   鬼谷悬策来到山涧之中,只见那条身长五十米的大白蛇,正在涧中盘踞,将那一颗斗大的红丹吞来吐去,声势凌人。   他这么一现身,大蛇立刻警觉。它好久未有食到人肉,见有生人,将那巨大的头颅一昂,红丹吞回腹中,“嗤”的一声,游了过来,长长的蛇芯吐出,“咝咝”直响。   鬼谷悬策此时若用“陆地飞腾”之术,尚可脱身而去。但他凛然无畏,反而将身躯向大蛇头颅凑去。大蛇张开血盆大口,用力一吸,鬼谷悬策便被它吞入口中,编笋般的獠牙一错,鬼谷悬策立即被咬得血肉模糊,一脉浩魂直冲云霄而去。   那蛇吞食了鬼谷悬策的躯干,一时被激起食欲,意犹未尽,身躯一窜,离了山涧,便在山中逡巡,想再找点食物。   赤松子、黄石公、韩淮楚、姬风四人,已悄悄掩了过来,伏于草丛之中,暗中窥视那条大蛇。那条大蛇穿来梭往,四处游走,身过处,风声涛涛,蓬断草衰,山林中飞禽走兽,一时俱惊,四散奔逃。腥膻之气,频频传来。   忽然那蛇身躯一停,一双灯笼大的眼睛向四人掩身之处探来。蛇本弱视,不多靠眼睛辨物,而是靠灵敏的触角。蛇经常吐芯,便是要靠它来感应周围的事物。只要周遭一有风吹草动,蛇便可迅速游至,给猎物致命一击。但这条蛇修炼了数百年,早已脱离一般蛇的窠臼,到了通灵的境界。它的一对招子,已炼得十分明亮,能在夜色之中,看清周围十丈的事物。   它已看到那斑驳的草丛中,有几分杂色,随即用它那长长的红芯一探,便闻到生人的气味。大蛇不由分说,一个疾窜,从长草中“噗溜溜”滑了过来,直袭四人。   赤松子袍袖一抖,从草中一跃而起,手中拂尘挥洒而出,抖出万道银芒,如一束强烈的探照灯,向大蛇电射而去。   大蛇身躯骤然一停,已辨出那长草之中藏着的,正是日间与自己厮斗的赤松子,见她拂尘出手,不敢大意,血口一张,“呼”的一声,那颗斗大的红丹又如风驰电掣般向赤松子撞来。   赤松子提聚一身功力,贯注于拂尘,根根银丝,怒张如戟,发出劲道将那红丹抵住,高喊一声,“仙翁,还不动手!”   黄石公提斧在手,身形冲天而起,一蓬银须随风飘洒,举斧过头,对着那大蛇头颅一个猛劈,已用上了上天所授的那记绝招“力劈华山”。   这一斧挥出,那暮蔼沉沉的夜空中忽响起一阵沉闷的雷声,“轰隆隆”,好似有神兽于云端怒声咆哮,紧接着一道霹雳响起,“噗”的一声,将那低沉沉的夜空划开。一道耀眼的金光激闪,照着四野一片璀璨,仿佛有烈日凭空而生。那斧中凝聚了强大的无可明状的能量,从上而下,竟有银河直落九天之势!   四周空气全部冻结,那一斧挥出的气道,已能山崩地裂,力劈华山!就是前方有一座山,似乎也要被这神斧的一劈,轰然倒塌。   斧未及身,那刚猛无俦的气机已让大蛇顿感窒息。   好大蛇!果不愧是修炼数百年的灵禽,这当口,还能迅速作出反应。只见它张口一吞,那红丹已沉入腹中,一个拧身,闪电般向山涧处疾窜,竟要逃之夭夭。   但它反应到底慢了一步,一截身躯被黄石公神斧劈中,血光一溅,已砍下十来米长的一段尾巴。这附骨入髓的疼痛,让大蛇一声长咝。它心知已遇到最厉害的对手,那老道手中的大斧,随时会给它再来一记致命的一击。此时的大蛇,早已顾不上疼痛,头颅里的只是一个字——逃!   大蛇身形之快,赛过利箭,一个溜烟,已逃到十丈开外。逃过处,只留下一长窜殷红的血迹,尽是从它那断尾处流出。   赤松子叫一声,“追!”一纵而出!   黄石公、韩淮楚、姬风三人,紧接着赤松子,追了出去。四人一蛇,在那芒砀山中一阵追逐。   那大蛇只顾逃命,已用上全身的力气,如导弹出镗般,翻过一座座山脊,越过一条条溪流,不多时,已将四人拉下数里之遥。   而追赶的四人,此时功力深浅已显露出来,黄石公虽提了一柄沉重的大斧,仍冲在最前面;赤松子手执拂尘,紧随其后;隔了两三里,便是赤松子的弟子姬风;最末乃是韩淮楚,竟有四里之遥。此时蛇踪已看不见,四人只凭那大蛇留下的一线血迹来追赶这条逃命的凶禽。   那长虫一阵疾奔,不知不觉已到芒砀山的东面坡地。一阵疾窜,大蛇体内失血过多,已筋疲力竭。它又多日未进食,只吞掉了鬼谷悬策一人。这一点食物,还不够它填牙缝的,只觉气力衰竭。   忽然那长虫感觉腹痛如绞。原来一阵疾窜过后,气血奔流,那鬼谷悬策喝下的一坛子雄黄酒,已慢慢吸收,开始发作起来。   蛇怕雄黄,那雄黄酒更将雄黄的药性溶于酒中,毒性厉害百倍。纵是千年修炼的白素贞,喝了雄黄酒也会变出原形,何况是一条只修炼了数百年,尚未成精的白蛇。   此时那断尾之处,已渐渐凝结,不再流血了,但那阵阵的腹痛传来,却让大蛇好不生疼。它只有喘着粗气,将硕大的身躯盘在一起,勉力抗拒那雄黄酒的毒性。   夜幕之下,一群人风尘仆仆,挟着酒劲,从山脚结队走来。   这群人有百十之多,提着包裹,挑着担子,高矮胖瘦,不一而足。   这芒砀山乃是大蛇出没的地方,远近闻名的险地,竟有这么多人,在夜间来到此去处!   他们借着月光老远,看到一条身躯如千年古树般粗大的大白蛇,赤目如电,红舌如簧,头作三角,狰狞可怖,正在坡上盘作一堆。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这般大蛇!只疑妖魅现世,惊惶之下,赶忙回撤,撒开腿跑了回去。   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只见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头戴一顶鹊尾形高帽,斗胸龟背,美髯长须,一步一簸,醉意醺醺,从方才那些人逃去的地方走来,老远闻到身上一股浓郁的酒气。此人正是沛县泗水亭亭长刘邦。   刘邦自从与那沛县望门吕公之女吕雉成婚以后,夫妻恩爱。那吕雉拿出大量的金银作为嫁资。刘邦得了吕雉之助,更在沛县上下,黑白两道,混得风生水起极具人望。那黑道人物,见面必称“刘大哥”、“玉面孟尝”;那白道官吏,也不论官职高低,均争着与他结交。连那县令身边最红的狱吏萧何,也隔三岔五找到他家中,拉着他一起喝酒吃肉,好象老朋友一般。   有了刘邦这个“交际花”作介绍,那间王婆婆开的酒楼生意红火了不少,黑道老大雍齿也答应免收王婆婆的保护费。这些时日,王婆婆赚得盆满钵满,一见到刘邦的面就笑得合不拢嘴。   刘邦以前的相好曹氏,忽然病故,留下一个儿子刘肥。刘邦将他接回家中,吕雉倒也不嫌弃他,待他如自己儿子一般。有了这个有钱的后妈,刘肥每日吃喝穿戴都照料得井井有条,比以前上了一个档次,也就对吕雉产生了一种依赖感,视吕雉为自己的亲娘了。   这一日,吕雉忽然呕吐,刘邦初以为她病了,请来郎中来为她把脉。那郎中一探吕雉的脉象,连声称喜,云道刘嫂子怀了身孕,留下一副安胎的方子,便告辞了。   刘邦一家三口,闻到吕雉怀孕,均十分高兴。那刘肥听到自己将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更是欢喜雀跃。   正合家高兴,县里忽然派人来传。刘邦来到县衙,那县令王朗说安排了一桩差事给他。   原来这沛县是秦时大县,每年要向咸阳派出徭役一千人,去修筑阿房宫和骊山陵。近日徭役征齐,有五百之众,而县令王朗却十分头疼。   只因陈胜于大泽乡揭竿起义,天下豪杰,贫苦百姓蜂拥响应,这押解徭役的苦差便成了天底下最棘手的活。且不说天下不太平,乱军四起,会遇到乱军伏击。就算不遇到乱军,这差官手底下的徒役却也难以控制。往往走到路上,一哄而散,或是逃亡,或是去投奔义军,谁也不愿去那如暮鼓般的秦国都城,给残暴薄仁的秦二世修什么骊山陵,阿房宫。 第二十八章 隐龙护身   刘邦闻言,暗暗叫苦,哭瘪着脸说道:“俺家娘子怀有身孕,刘季不便远行。”那县令王朗阴阳怪气道:“听说你在这沛县极有人缘,那黑道上混的都要叫你一声刘大哥。有你玉面孟尝坐镇,料那帮徭役不敢生乱。”   忽然那狱吏萧何跺着碎步慢悠悠走了进来。刘邦一看到他,好象见到了救星,拉着萧何的袖子说道:“萧先生,快帮俺去向王大人求个情,你家弟妹怀有身孕,小弟我实在是不能远行。”   萧何装模作样对县令王朗道:“刘邦说的均是实情,还望王大人体谅。”   他说得一本正经,心中却阴险地笑个不停。   刘邦哪里能知道,这坏主意正是那貌似老好人的萧何出的。正是他暗中唆掇王朗,派了自己这么一个苦差。   王朗袍袖一挥:“这差事非你莫属。你办事我放心,这事就这么定了。”   刘邦叫苦不迭,回到家中,将这事与吕雉一说。方才还欢天喜地的吕雉,瞬时如当头挨了一棒。   这一去咸阳,焉知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这有真龙之命的夫君,焉知还回不回得来?但官府令出如山,也只有从命。   吕雉置了行头,包了一大封银子准备给刘邦作盘缠。刘邦情知此去凶多吉少,又到父母家中告别了太公与刘母。   于是刘邦领着徭役五百,离开沛县,西去咸阳。吕雉领着刘肥,送到了十里长亭处,那是说不出的依依不舍。一干黑道流氓,狐朋狗友夏侯婴、樊哙、卢绾等均来相送。那一干徭役,也由家人送出,也是哭郎喊儿,叫声一片。   众人出了沛县,一路西行。过了泗水亭,西面便是砀郡。不两日,已到芒砀山脚下。   便闻到前方河内郡已为张楚大帅左将军武臣占领,已没有进路。   这日傍晚,刘邦于山脚下丰西泽入宿。安置好众人以后,刘邦显得忧心忡忡,唉声叹气。   众人问道:“玉面孟尝何故叹气?”刘邦“唉”了一声,说道:“大家瞧得起俺刘季,这一路上无一人逃脱。若换了别人押送,早逃了一大半了。可是如今前路有贼军阻隔,已到不了咸阳,为之奈何?”众人齐悲泣道:“进也无路,退也不得,怎生是好?”   刘邦立起身来,高声道:“诸位纵到得咸阳,也是苦役的命,终日劳作,还不知回不回得了故乡。今日命舛,落得不进不退。俺刘季索性将你们一起放了,给你们一条生路,你们愿意去投奔张楚,愿意流走它乡的,可以自便。”   众人早盼着逃走,只是碍于刘邦的面子,不好离去,今听到刘邦这么一说,反倒不自在起来,问道:“我们逃走了,玉面孟尝你怎么办?不怕官府问罪么?”   刘邦长笑一声:“你等若走了,俺当然也回不了家乡,只好远走高飞,难道还傻不拉叽地回去伸长脖子等着挨刀?”   众人闻言,感激涕零。有十余个精壮汉子,原本也是黑道混混,说道:“刘大哥,咱们也回不了家,何不结成一党,以大哥为首,也好有个照应?”   刘邦道声“好”,说道:“此后刘季和各位再无缘相聚。难得这几日大家一起。刘季今日置酒,咱们就痛痛快快地喝它一顿,给各位饯行。”众人皆道:“如何能要玉面孟尝破费?咱们就凑个份子,买来酒菜,一起共谋一醉。”于是众人纷纷掏钱,在一间小酒亭中买来酒菜,吃喝起来。   刘邦嗜酒如命,又加上胸中愁绪满腹,便借那黄汤,灌浇胸中块垒,一杯接一杯灌下。不多时,已酩酊大醉,伏在桌上,“呼呼”地睡着了。   众人便行散去,各奔它方。只有那十几个黑道混混,不离刘邦,在酒亭中滞留。   有那么百十号人,从芒砀山脚下经过,遇见大蛇,便发生了先头那一幕情景。他们急忙退回亭中,喊道:“兄弟们,快走!前方有巨蛇挡道,再不逃走,就要被大蛇吃掉了。”   那十余人闻听,慌了起来,拼命摇撼着仍在沉睡的刘邦,说道:“刘大哥,前方有大蛇,快逃命去!”刘邦被人一阵推搡,睁开醉眼,纳闷道:“什么事?”左右齐道:“前面有巨蛇,快点逃命啊!”   刘邦摇头道:“你们一定是看花了眼,待俺去看看。”挺了剑,一步一绊,向前走去。那帮人哪里肯让他跑去,急忙拉住刘邦衣袖,说道;“万万不可!”刘邦用力一挣,只听“滋”的一声,身上袖子裂了开来。刘邦叱道:“呸!又不是蹲着洒尿的娘们,蛇又不是没见过,怕什么蛇!看俺去把它给斩了。”   蹲着洒尿的娘们怕蛇,难道站着洒尿的爷们就不怕?众人道:“那可不是普通的蛇,是一条巨蛇。”   刘邦此刻喝多了酒,脑袋有点转不过弯。众人的话,他也听不明白。只道:“有多大,让俺去看看。”也不听众人劝阻,独自一人,向芒砀山而去。   刘邦醉意醺醺,一路走来,直到大蛇歇身的那个山坡之下。   他再定睛一瞧。“乖乖不得了!真有大蛇!”他此时心中一惊,那喝下去的黄汤,全部变作了冷汗,从后背涔涔冒出。   刘邦此时酒也醒了,腿也不发软了,撒开腿,拨腿就跑。   那条大蛇,正在勉力抵御雄黄酒的毒性,在地上不停地蠕动,一个劲地盘旋。这当口,又是饥饿,又是腹痛难耐。忽见有一人走到近前,转身向后跑走,那原始的兽性再度被激起。大蛇将身一耸,如一只炮弹出镗而去,血盆大口怒张,只欲将那人一口吞下,好塞塞肚腹,恢复一点体力。   刘邦正在奔跑,只觉身后一阵狂风掠来,扭头一看,正是那巨型白蛇,要来把自己当作一块点心。编笋般的獠牙,似乎要把自己这八尺之躯,咬个肢离破碎。   刘邦大骇,三魂七魄离体而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吓昏了过去。   突然一阵青烟,幻化为一条五爪赤龙,从刘邦身上呼啸而出,迎着那条巨蛇凌空飞舞。这条赤龙,长有一尺来长的红色触须,拳头大小的血红色龙睛,头上有角,身上有鳞,身长一丈,张牙舞爪,神态威猛,护着刘邦倒下的身体,似乎凛然不可侵犯。   大蛇已扑到此处,只见此时眼前的是一条真正的神兽,一条活生生的龙。而它自己,不过只是一条修炼了几百年的蛇,一个可怜的还未成精的冷血动物。它已通灵性,立即感触到龙的威猛。那赤龙的个头虽不及它的一半,但那神兽咄咄逼人的气势,已让它胆寒心悸。大蛇若是冒然相攻,那赤龙只须伸爪一抓,便可将这长虫的巨大头颅,拍个稀烂。   大蛇将身一缩,又退了回去,返回坡地盘了起来。   赤龙见大蛇畏缩退下,不敢侵犯,又化为一缕青烟,落于刘邦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蛇回到坡上,不住喘息。没有吃到人肉,又这么一折腾,它精力更加衰竭,不住喘着粗气。腹中那雄黄酒的毒性,已全部吸收进了大蛇腹内。大蛇只觉疼痛难忍,不住蠕动着硕大的身躯。   忽又有一位少年,丰神如玉,走了过来,正是赤松子的徒弟姬风。   黄石公,赤松子,姬风,韩淮楚追赶蛇踪,本是依靠大蛇留下的血痕辨路。追了一阵,那血迹渐渐稀少,后来竟寻不着了。四人便找不着方向,在那芒砀山中漫无目的地搜寻那条毒物。   此时正好姬风闯了过来,遭遇到这条长虫。大蛇一见姬风,便忆到在龙武坡之时,就是这个姬风用金圈砸中它的旧仇。不由分说,一个箭窜,已到姬风跟前,张开血盆大口,向外一个吸气。   一股洪流骤然而生,那姬风仿佛被卷入大海中的漩涡,身躯直向蛇口飞去。   姬风万料不到大蛇吃了鬼谷悬策体内的雄黄酒,雄黄毒性发作之余,还有如此威势。心中大骇,急操起肩上的金圈,右手前伸,将金圈向蛇口塞去。   “喀硼”一声,大蛇那如编笋般的獠牙率先咬到金圈,疼得它金星直冒。那一排獠牙碰到金圈这等硬物,立刻碎裂。   姬风趁大蛇一时疼痛,赶忙运起“御炁挪形”绝技,凭着体内一股真炁,在空中向后暴退五尺,堪堪避过被蛇口吞入开膛破腹之厄运。   他身体落在地上,再不敢停留,足尖一点,已退到一丈之外。   而那大蛇此时却狼狈至极。原来姬风的一只金圈,已将它那张大嘴塞得满满,横卡在嘴里,是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进。那根长长的蛇芯被金圈压住,想伸出来拨动金圈,也是不能。   若蛇像人一样,生有手脚,倒可以将金圈取出。可惜它不是人,没有双手,任凭它有几百年的功力,也无计可施。   这一下可激怒了这条猛禽。大蛇暴怒之下,将身一挺,向姬风窜过来,只欲凭它那硕大的身躯,来将姬风活活缠死。   姬风哪里敢挡?拔腿便跑,几个起落,已在数丈之外。   但他快,蛇更快。大蛇“噗溜溜”一个纵身,已追了过来,堪堪便要追上姬风!   陡听山林中一声大喝,“姬风休慌!我来也!”一个风姿俊雅的年轻人,出现在山坡,可不正是韩淮楚。   韩淮楚抽出腰间鱼肠断魂剑,凝聚第六重先天真炁贯于剑上。手一抖,那剑如投梭般直向大蛇飞去,剑锋指处,正是这凶禽的眼珠。   韩淮楚在特种部队时苦练飞刀,百发百中,得了这柄鱼肠断魂剑后,又改为练飞剑,准头已与飞刀别无二致。剑中饱蕴他发出的先天真炁,威力与飞刀绝不可同日而语。 第二十九章 神斧斩蛇   那大蛇识得厉害,想躲,却因去势太急,却已是不及。只好欲喷出内丹,来挡那口飞剑。   但它却忘了,姬风的金圈还卡在口中,怎还喷得出内丹?   说时迟,那时快,韩淮楚的鱼肠断魂剑,“哚”的一声,直插在大蛇的右眼之上。   大蛇负痛之下,更加盛怒,弃了姬风,反向韩淮楚袭来,来势如虹,声势好生惊人!   韩淮楚如何躲得开这凶禽一击,瞬时被卷入蛇身之中。   大蛇无法吐芯来噬韩淮楚,又无法将他吞进肚中,只有用力将韩淮楚缠紧,想用它那粗如树干的身躯,活活把韩淮楚勒死,来报那一剑之仇。   韩淮楚只觉周身骨骼似乎要被碾碎,一口气弊在心口,再也吐不出来。这份滋味,实是难受莫名。他心中大骇,“这么弄下去,小生岂不要葬身于此?”   姬风看着韩淮楚被大蛇缠碾,想要助他脱困,却也无计可施。只看得他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韩淮楚陷身蛇躯,眼看便要断气。忽然耳旁闻到一声,十分熟悉,却是师傅鬼谷悬策发出的。那声念道:“得胎息者,能不以鼻口嘘吸,如人在胞胎之中,伏其气于脐下,守其神于身内,神气相合而生玄胎,呼吸绵绵,生生不息。”那词正是用胎息之法修习先天真炁的秘诀。   韩淮楚又惊又喜,心想一定是师傅在天之灵指引自己度过这场灾厄。便暗自运起胎息之法,来对抗大蛇的裹缠。   胎息之法,无须用鼻口呼吸,只须伏气脐下,守神丹田,保持灵台一线清晰。韩淮楚按着那功法,运转真炁,果觉周身的紧束之力,不那么难受致命了。片刻之间,韩淮楚将真炁游走四肢百骸,奇经八脉,越走倒是越盛旺了。似乎今日这条大蛇的裹缠,反激发了他内在的潜能,比往日独自运功时,效果要强上十倍。体内真炁便如大河奔流,涛涛不绝,生生不息。   大蛇的裹缠之力,仿佛有十余个武功高手同时按摩挤逼韩淮楚周身穴道,原本运功难以冲开的各处大穴玄关,在大蛇的挤逼下,今日竟尔一一冲开,全身经络,宛如惯注了水银一般,四处流转,一波接着一波。那份滋味,极其舒泰,如同腾云驾雾一般。   就在一瞬之间,韩淮楚已直破三关,打通任督二脉,第六重的先天真炁,已炼到第七重。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享受,那大蛇的裹缠已无半分不适之感,反而好似在为韩淮楚做全身按摩,而体内真炁奔流,更令韩淮楚爽歪了。   大蛇见久缠之下,韩淮楚仍不毙命,越发使劲。那鱼肠断魂剑插在它一只招子上,血流如柱,将一颗丑陋的硕大头颅,显得愈发狰狞。   一个神态飘逸,身着褐黄色道袍,头顶高冠的老道出现在坡上,手提一柄沉重大斧,正是毅城仙翁黄石公。   黄石公惟恐惊动大蛇,悄无声息掩到坡上。那大蛇正在加力勒紧韩淮楚,一只眼已被韩淮楚飞剑刺瞎,而感应周围事物的蛇芯也吐不出来,故而没有留意到黄石公的逼近。   黄石公冲天而起,将那大斧举过头顶,对着大蛇的头颅就是一劈!   一声爆雷,接着一道霹雳,金光四溢,那大蛇的硕大头颅,被黄石公这一招“力劈华山”,砍了下来。   顿时一束血箭如喷泉般向外涌出,溅得蛇头,草坡,蛇尸一片猩红。   大蛇那紧绷的躯干,因蛇头被斩,瞬间松弛开来。   韩淮楚一个提气,跃了出来,翩翩落于地上。   黄石公、姬风齐声问道:“韩信,你可要紧?”韩淮楚朗声一笑:“不妨事。”   黄石公见韩淮楚被大蛇缠了良久,不见狼狈,反而显得神清气朗,英华内蕴,似比以前更显风采。只感惊奇。   黄石公诧问:“韩信,你怎没被大蛇缠昏?”韩淮楚答道:“晚辈还要多亏这条蛇,让我武功大进呢。”黄石公乃是三仙中的人物,一闻之下,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哈哈笑道:“鬼谷道友,你有贤徒如此,可以放心地去当你的神仙了。”   一旁天池真人赤松子手持拂尘,寻了过来。只见那条大蛇,已被斩去蛇头一命呜呼,不由大喜。说道:“仙翁,是你斩的大蛇么?”   韩淮楚道:“不是他老人家,还会有谁?仙翁他用神斧把大蛇的头砍下了!”赤松子揖手道:“可喜可贺,这条孽畜终于除去,人间可得太平无恙。”   姬风从大蛇嘴中掏出金圈,撕了衣角,将金圈上的污垢血迹擦净了,负于自己肩上。   黄石公问道:“真人,大蛇已除,你今欲何往?”赤松子便道:“可惜我那两只鹤儿吸了蛇雾,中了毒,此时飞不起来,须休养两日,等鹤儿体力恢复方可飞回天池。”黄石公道:“既是如此,贫道已有多年未和真人谈经论道。此处山林毓秀,风景甚佳,何不在此盘桓数日,和真人切磋一阵,真人意下如何?”赤松子微笑点头道:“仙翁之言甚合我意。”   只见一边韩淮楚从蛇首上拔下鱼肠断魂剑,在那大蛇蛇身上一阵乱剖。   黄石公问道:“韩信,你在干什么?”韩淮楚道:“师傅的尸首在大蛇腹中,晚辈想找出残骸来,也好埋葬。”   黄石公点头道:“这也是你一片孝心。其实我们仙道中人,对这肉身并不看中,你想找你师傅出来,就继续剖吧。”他转头对赤松子道:“真人,咱们回玄女庙找你那两只仙鹤吧。”赤松子道声:“好。”   于是黄石公、赤松子、姬风离开山坡,向玄女庙行去。   这一厢便独剩下韩淮楚一个人,来为大蛇分尸。   这大蛇皮粗鳞厚,寻常刀剑难以划开,分割蛇身更是不那么容易的事。幸而韩淮楚的鱼肠断魂剑是削铁如泥的神兵,无坚不摧,划那蛇皮方省了不少气力。但饶是如此,只因为这蛇躯干太长,而韩淮楚又不知师傅身在何处方位,只好慢慢寻找,在那蛇尸上挖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圆洞,欲找出鬼谷悬策的残骸。   他却不知,此时正有数双鬼眼,正透过长草,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韩淮楚把那蛇尸挖得支离破碎,掘了一个个窟窿,仍没找出师傅的肉身,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   此时已是凌晨时分,天降晨露,山林之中,已是十分寒冷了。韩淮楚修炼先天真炁之后,已不大畏寒,依然挖个不辍。   忽然,从蛇腹中现出一团红物,韩淮楚一看,原来是大蛇的那颗内丹。   他曾听鬼谷悬策云,这内丹有助长功力之效。心中一动,加紧剖腹挖肉,将那颗斗大的内丹取了出来。   这内丹包裹着一团粘液,色作猩红。韩淮楚小心翼翼将粘液擦拭干净,捧于掌心。他心想,“这内丹饱蕴大蛇修炼数百年的功力,又吸收了红月之精华,小生如每日对着内丹,吸纳其中灵气,当可速涨功力了。”   此时此刻,一个妇人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掩了过来,欺到韩淮楚身旁,对着他背后就是一掌。   此人正是去而复返的蛇母妖姬。   蛇母妖姬将那帮“肉粽”送到山脚一个富户家中,又是以武功相逼,又是留下银钱,软硬兼施,让那户人家答应收下这十余个肉粽。她便与两个女徒金枝和玉凤,回到芒砀山。   凭她那“捕风辨味”的独门绝技,蛇母妖姬已探出大蛇来到了东面,她与金枝玉凤,一路寻来,恰见大蛇已被斩首,而韩信独自一人,正在剖割蛇尸。   对于这只朝夕相处的猛禽被杀,蛇母妖姬并不怜惜。她内心念念不忘的,只是那能助涨数倍功力的蛇的内丹。她随身又无利器解剖蛇尸,便欲借韩信之手挖出内丹,她再来抢夺也不迟。   虽然蛇母妖姬这一掌来得鬼谲飘忽,但韩淮楚已将先天真炁练到第七重,对于周围一举一动有了敏锐的感应。他只觉身子后面有异,也不多想,将内丹抄于左手,右手反手便是一掌,第七重先天真炁翻云滚浪般拍出。   “呼”的一声,蛇母妖姬哀叫一声,被震出一丈开外,跃于地上,狂喷一口鲜血,面如金纸。   她万料不到韩信的武功竟一进如斯!在昨日蛇母妖姬还与韩信比了一掌,当时二人各退三步,斗了个旗鼓相当。时隔一日,自己竟全然不是其对手。   金枝玉凤二徒忙从草中钻出,将蛇母妖姬搀起。   韩淮楚明里是占了上风,但暗地里却吃了大亏,原来蛇母妖姬这一掌掌中藏毒,两个掌心相抵,那蛇毒又传到韩淮楚手中,手心立刻变作暗紫。 第三十章 黄雀在后   韩淮楚怒道:“原来是你这毒妇!你既已离去了,怎又回来,还要暗中下手害我?”蛇母妖姬仰天一声干笑:“你们杀了我的小白,本仙姬为它报仇,有何不可?”   韩淮楚冷笑道:“蛇母,你昨日还口口声声说要用肉粽杀了大蛇为民除害,今日怎变了说词?要为你养的孽畜报仇?”蛇母妖姬拭干嘴角的血迹,说道:“我的小白跟我多年,我怎忍心杀它。它吃不吃人,干我何事?昨日被你那师傅和天池真人问住,不得已才那么说而已。”   韩淮楚“哼”了一声:“你是打上了这颗内丹的主意吧?”   蛇母妖姬被他说中心事,干笑一声:“是又怎样?这蛇我万蛇门养了几百年,历经多少代,今日终于结成这内丹。蛇既被你们杀了,这内丹应归我万蛇门所有。韩信,你快将那内丹还我!”   韩淮楚并不是想将这内丹据为己有,但心底里也不想让这天材地宝落入这毒妇手中,遂道:“想要这内丹,休想!”蛇母妖姬冷笑道:“韩信,你中了本门的蛇毒,不想活命了么?”   “怎没想到这一层?”韩淮楚闻言心中一噤。   只听蛇母妖姬道:“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你小命不保。我也不难为与你。你还我内丹,我给你解药,咱们各不相干,何如?”   韩淮楚心中念头飞转,伸左手在右臂上一阵点搓,将经脉封住不让毒性继续蔓延。忽然将内丹抛于地上,身形一晃,已欺到蛇母妖姬身前,动作快如脱兔。   蛇母妖姬刚才和韩淮楚对了一掌,只觉气血翻滚。她没想到韩淮楚中毒之后,依然还要来斗,急忙伸手来挡。   却哪里还来得及?只见韩淮楚左手虚晃,已拿住蛇母妖姬右腕脉门,发功一抖,“咔嚓”一声,蛇母妖姬顿时脱臼,手臂被韩淮楚反扭到背后,一张蒙在面纱后的脸,瞬时扭曲起来。   这是韩淮楚在部队学的擒拿手法,有点类似于武当派的“分筋错骨手”,但他此时体内先天真炁充滞,这一抖之力,何其猛烈?已不是现代的武功招式“分筋错骨手”所能相提并论的。   这厢金枝玉凤急忙抢身来救,却被韩淮楚“叭叭”连续飞起两脚,踢倒在地。   蛇母妖姬被韩淮楚控住,全身不能动弹,痛得斗大的汗珠直从额上滴落,一身武功半点也施不出来,骇道:“韩信,你要干什么?”   韩淮楚哈哈一声长笑,喝道:“我韩信最不喜受他人要挟。毒妇,交出解药,饶尔不死。”   蛇母妖姬无奈之下,只好说道:“罢了!玉凤,你替为师将解药拿出来,给韩少侠解毒。”   玉凤忙答声:“是。”走过来从蛇母妖姬怀中掏出盛解药的瓷瓶,韩淮楚一见,左手弃了蛇母妖姬,劈手将解药抢了过来。   蛇母妖姬手臂被韩淮楚扭脱了臼,犹不能动弹,哼哼叽叽道:“韩信,你不至于连瓶都要拿走吧。”   这解药乃是万蛇门采自苗疆的瓜子金,青大香、蛇地钱、半边莲等十余味草药炼成,专解蛇毒,炼之极为不易。蛇母妖姬见韩淮楚将这解药连锅端去了,虽说解药还可再炼,却要花费许多时日,不由大急。   韩淮楚却不管那么多,倒出一粒药丹纳于口中,将那瓷瓶往怀中一揣,道声:“多谢!”蛇母妖姬内丹未换得,反而解药被韩淮楚都拿走了,正所谓偷鸡不着反蚀把米,不由又急又怒,但又奈何他不得。   韩淮楚转过身,抬眼便看到方才放大蛇内丹之处,已突然多出一人。   那人脸色惨白,脸颊仿佛被刀削去了一块,只剩下一个三角,脸上肌肉萎缩,身形削瘦,赫然正是琅琊剑魔管中邪!   只见管中邪将那颗斗大的内丹抄在手中,细细把玩,空洞的眼中,露出几分狂喜。   韩淮楚一见那人,惊道:“是你!”已认出此人正是在搏浪沙杀死秦始皇羸政的那位怪人。   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只顾到抢解药,却不知还有这等厉害角色在一旁窥视。   那管中邪的厉害,韩淮楚已领教过。虽然他此时已将先天真炁练到第七重,但也不知能否敌得他过。料不到这一颗大蛇的内丹,竟遭来这么多人的觊觎。   韩淮楚此时纵有心抢夺,也无能为力。只因他自己刚服下解药,药性还未发作,若强运真炁,只恐怕蛇毒入侵。   那管中邪干涸的眼睛朝这里冷不丁瞪了一下,韩淮楚心中不由机伶伶地陡生一股寒意。   管中邪的目的乃是大蛇的内丹,也不欲为难韩淮楚,从腰间解下一草囊,将内丹仔细收于囊中。足尖一点,身形飘忽如鬼魅,直向坡下一纵而去。   韩淮楚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携内丹而走,却也无计可施。   管中邪的轻身功夫,已登堂入室,几个起落,已来到了刘邦卧身之处。   管中邪在咸阳城中,隐身丞相赵高府中。这段时日,已借赵高之手,将秦廷朝政搅得混乱不堪。忠良被诛,奸佞得志,军团解散,皇亲蒙难,这均是管中邪的杰作。他只欲把这大秦的江山,搅得天翻地覆,国破庙毁,方能遂他所志,好报岳父、妻儿被羸政派人杀害之仇。   闻得陈胜揭竿起义,反秦浪潮风起云涌,旧山东六国的秦国版图已支离破碎,管中邪的心中,如喝了蜜糖,比谁都高兴,比谁都得意。他每日只想,“羸政,你在九泉之下得知你一手创下的大秦江山,被践踏成这副模样,会怎么想?”   前不久,管中邪又得到红月那夜芒砀山惊现大蛇,口吐内丹的消息。常人只以为是妖魅现世,管中邪却不这么认为。他想若能杀死大蛇,夺得它的内丹,将内丹蕴含的功力吸为已有,自己岂不功力暴增?到时击败什么剑神盖聂,定不在话下。再找那项少龙报仇,盖聂便拦阻不住了。说不定连那世外三仙,自己也有得一搏。   虽然自己的一个仇人羸政已被自己杀死,他的大秦江山也被搞得风雨飘摇,摇摇欲坠。可自己的另一个仇人项少龙,还在那大漠世外桃源,与六位美妻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一想到此,管中邪就痛不欲生。   只有抢到内丹,暴增功力,方可遂自己之愿,击败剑神,继而杀掉项少龙。   管中邪和徒弟赵高略说自己去向,也不明言去芒砀山的目的,便匆匆上路。待到他去了芒砀山,远远窥到那大蛇的威势,却让他震惊万分。   还想杀死大蛇?不要被大蛇撞见,吞进肚中做了点心就是万幸了。   但管中邪又不甘心,便在芒砀山中潜伏起来,观察大蛇的一举一动。   那日管中邪看到天池真人赤松子与大蛇厮斗,毅城仙翁黄石公一斧惊退大蛇的场景,同时也领略到了世外三仙的风采。他想自己这点武功与世外三仙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云泥。就连赤松子的徒弟姬风,恐怕自己也不是对手。有这么多高人在此,那夺丹的好事哪里轮得到自己?   管中邪按捺住心里的失望,耐心地等了下来。只想三仙和大蛇斗法受伤之后,自己捡个现得便宜。他的心机不可谓不深,终于这机会被他等来。他又窥见黄石公用一招霸道得无以复加的斧法“力劈华山”斩去了大蛇的一段尾巴,大蛇负伤而逃。看到黄石公等人均去追蛇,他不敢暴露自己形藏,只等众人过后,才悄悄跟了过来。待他找到这条大蛇时,大蛇早已毙命,而韩淮楚正好在剖解蛇的尸首。管中邪便伏身暗处,让韩淮楚施为。可惜韩淮楚,一番辛苦,不知尽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看到韩淮楚挖出蛇丹之后,管中邪便立马想出手抢夺。不料蛇母妖姬抢先一步,袭击韩淮楚。韩淮楚竟尔制住蛇母妖姬,夺下解药。而那颗人人觊觎的天材地宝——蛇丹,被韩淮楚抛于地上。   那管中邪岂容这机会错失,立即如鬼魅般现身出来,取走蛇丹。他身上早备有草囊,准备盛放蛇丹,看来是处心积虑。   正当他得意洋洋,携丹准备逸去之时,眼前却现出一少年,肩负金圈,手持长笛,丰神如玉,正在前方伫立,阻住了管中邪的去路。   ※※※   话说那姬风和黄石公、赤松子回到玄女庙,已是深夜。两位世外高人均是盘膝危坐,静静调息。姬风也学他们一般,坐下打坐。而两只中毒的仙鹤,蹲在庙门前,俯伏而眠。   姬风运了一下炁,忽然心绪不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耳边似乎听到一人的声音在向自己召唤,那声音仿佛从九天云外传来,朦朦胧胧,却又一脉一脉的传来,挥之不去。   姬风听那召唤,不由立起身来。   赤松子问道:“徒儿,你要干什么?”姬风道:“姬儿静不下心,想出去走走。”赤松子见大蛇已被诛,料庙外并无什么危险,便点点头,让他出去散一散心。   姬风出得玄女庙,那朦朦胧胧的召唤声,仍一声一声从九天云外传来,声声入耳,直激心田。 第三十一章 道心入魔   姬风已不能自己,两条腿好似不是长在他身上,渐渐不听使唤,一步一步朝前走去。越过山岗,小溪,直到那大蛇毙命的东面坡地。   韩淮楚一见姬风,高声喊道:“姬兄弟来得正好!此人将大蛇的内丹抢走了,快将此人截下!”   对于姬风的武功,韩淮楚还是有信心能胜过这抢夺蛇丹之人的。   姬风听得韩淮楚一声大喊,蓦地里清醒过来。那来自九天之外的召唤,也骤然歇止。便立即向管中邪赶去,一双冷峻的眸子直盯管中邪,冷冷问道:“你是何人,敢来抢夺蛇丹?”   管中邪被他那冰冷的目光望得心中一凛。   在博浪沙中,他见识过姬风凭着一管长笛,便吹得万千兵将陷入沉睡。这等功力,又岂是自己那魔音邪功所能比拟的?而自己在闻了他的“万妙清音”之后,体内真炁便信马由疆,瓷意驰骋不能控制,差点走火入魔而亡。   姬风乃是天池真人的内弟子,而昔日妙虚宫宫主英奴娇只能算是赤松子的记名弟子。一个英奴娇尚且不敌,何况是要继承赤松子衣钵的姬风?   在这等硬角色面前,管中邪那一身傲气,立即湮灭于无形,答道:“吾乃琅琊剑魔管中邪是也。”   韩淮楚方才知道,原来在博浪沙杀死秦始皇的人,竟然是入世三剑中的剑魔。   姬风冷哼一声:“跳梁小丑,何足道哉?管中邪,你安敢抢夺蛇丹?见了吾姬风还不速速将蛇丹留下?放下蛇丹,或许吾可饶尔不死。”   “一个姬风就难以应付,而他的师傅赤松子、以及世外高人黄石公就在附近,看来此丹不可强取。”管中邪心中顿生胆怯。   无奈之下,便欲将蛇丹递过。   就在他举手之际,突然那蛇丹发出一阵“噗噗”的怪响,管中邪只觉手如电击。一道淫邪之气,从管中邪手中直传入体。   旋听耳畔响起一声,大如重锤敲钟,声声入耳,直震得管中邪耳膜跳荡不休。那声音缓缓道出四句:“道心入魔,合二为一,颠覆天道,唯我独尊!”   管中邪一闻那声,立刻神飞舍外,如同痴呆一般,僵立不动。而他那一缕魂魄,飘飞随风轻飏,御气疾升,直冲到九天之上。   此时此刻,管中邪已经死掉了。   一团混浊之气,聚于天籁,非云非雾,无色无形。那团混浊之气中心,凝结出一只眼睛形状的物体,大如满月,至淫至邪之气,流溢其间。   这种景象,只有管中邪的魂魄能辨出,而韩淮楚与姬风,却丝毫不见。管中邪的魂魄,已受那混浊之气感召,知道了它的由来。   这便是混沌初开之时,与天地同生的天魔,自有天尊以来,便有的魔尊——混沌天魔。   千年一见的红月,让那条修炼了几百年的大蛇结成红丹。那大蛇的死亡,让蛇丹失去宿主寄托,灵气渲泄于天地之间,终于引来了沉睡中的邪魔之首混沌天魔。   天魔的一只凝为物状的独眼,忽在天籁中眨了三眨,管中邪的魂魄立即心领神会。   却说韩淮楚和姬风见管中邪忽然僵立不动,那一颗内丹托在手中,却不递将过来,均是奇怪。   这边姬风忽然“啊”的大叫一声,声音凄厉至极。双手抱头,神情苦痛万分。   原来这当口,管中邪的魂魄已侵入到姬风的灵台。   若问管中邪怎会有这般厉害,可魂魄出窍,侵入到姬风的灵台中去?笔者回答:有了混沌天魔感召,一切不可能的事情都会变为可能,若要你生则生,若要你万劫不复则万劫不复。   管中邪的魂魄,已和姬风的魂魄,合二为一,融为一体。这种滋味,便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一般。姬风和管中邪两人,均需经过入灭,融合,再生三个阶段。此时二人魂魄早已消失,过了入灭这一关头,正在经历融合这个难关。   姬风也变得和管中邪一般,那抱着头的双手不再抖动,人似乎僵硬了。   韩淮楚看得大奇,急道:“姬兄,你怎么了?”却哪有半句回答。   方才还是生龙活虎的两个人,忽然没了生气,成了木偶泥塑一般。韩淮楚从未遇见过这等景象,他急从坡上纵下,到了管中邪身旁,手一推,管中邪应手而倒,“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仿佛一根木头桩子般一动不动。韩淮楚又用脚踢了一下,还是不动,心中更是奇怪,“管中邪不是刚准备拿出蛇丹么,怎么就不动了?”   韩淮楚只觉诡异莫名,又近到姬风身旁,用手一推姬风,也是如此这般倒于地上。   蓦地里韩淮楚兴起一念,“莫非这二人均已挂掉了?”一股寒意直透后背。   一道人影,悄悄地掩到管中邪身旁,却是蛇母妖姬。   她手臂被韩淮楚扭脱了臼,经两位徒弟一阵推拿,此时已能活动,只是还有点隐隐作痛。蛇母妖姬念念不忘的,仍是那颗蛇丹。见管中邪、姬风二人均僵立不动,而韩信背对着两人暗自思索,神情有些发呆,便悄悄地走了过来,欲趁韩淮楚不备,抢那蛇丹在手。   她伸手操起管中邪兀自捏在手中的蛇丹,一个振袖,便欲快速逃离,来个远走高飞。   这一番动作,虽谨小慎微,仍惊动了韩淮楚。韩淮楚惊道:“蛇母,你又想抢取蛇丹?”   正值此时,忽然兴起一股青烟,从旁边地上吓昏过去的刘邦身上升起。一条赤龙,呼啸而出,张牙舞爪,直扑过来。蛇母妖姬哪里见过这般神兽,直吓得魂不附体,茫然不知所措。   那赤龙张口一吸,蛇丹从蛇母妖姬手中凭空飞出,入了龙口。赤龙吞下红色蛇丹,一个扭头,转身飞回,又化为一缕青烟,落入刘邦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淮楚何曾见过这等神兽,直把眼睛睁得老大,张口结舌,惊诧万分。   “切!原来刘邦身上有一条隐龙。真龙天子,果然是名副其实如假包换。”   蛇母妖姬被赤龙吞去了蛇丹,兀自吓得发呆,一时还来不及恢复神智。   天空中忽然一声咆哮,响起一声响雷,紧接着乌云密布,不住腾涌,好似沸腾一般。满天的星斗,尽掩于厚厚的云层之中。大地一片漆黑,如同泼墨一般。   韩淮楚越发惊异,“怪事今日怎这么多?天空怎会显出如此异象?”   随即只听山林中响起一阵阵凄凉的鬼哭狼嚎,满山遍野的熊罴狮狼,山精木魅齐声嚎叫起来,声音回荡,直响彻整个芒砀山。   韩淮楚心中暗想,“这动物对灾难的预感是极其敏锐,有着比普通人类更精确的报警特能。这漫山遍野的嚎叫,还有天空中显示出来的异象,莫非都预示着世间将有大的灾难降临?”   他心中一动,目光直向那倒在地上的管中邪和姬风身上投去,“这二人无缘无故的,便没有动静,却是为何?”   那姬风身躯忽然抽动了一下,呆滞的双目一眨,旋即放出神彩来。   无数景象,统统涌现到姬风刚刚再生的脑海内,一幕一幕,纷至沓来。一会是幼时国破家亡,自己被师傅赤松子从秦军手中救出,带回天池;一会那索魄四使将自己妻子吕娘蓉当着自己面强奸;一忽儿在博浪沙,自己面对仇人羸政,身在咫尺却为赤松子一番《道德经》念后心生感悟;又一时西门棋将自己的儿子生生摔出院外。   此时姬风的神智,已是姬风与管中邪的结合体,所有的往事,如过电影般一一在姬风脑中显现了出来。   姬风立起身,跪倒于地,仰天悲呼一声:“父王,我一定要复我大周江山!娘蓉,我一定要为你报仇!”两行浊泪,从他眼睛中流淌下来。   蓦地里姬风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项少龙,索魄四使,你们和我管中邪的血海深仇,我一定会加倍偿还!父王,姬周的江山,我姬风一定要打回来!”   “这姬风是不是中邪了?一会称自己是管中邪,一会称自己是姬风,一会要找项少龙索魄四使报仇,一会要恢复他姬周的江山,这到底是怎么了?”韩淮楚在一旁听得如坠云雾。   对于姬风乃是周室后裔之事,韩淮楚在博浪沙已经知道。但是管中邪和项少龙、索魄四使结怨一事,他却并不知情。   满山遍野的野兽还在嚎叫,太阳还藏在翻滚的乌云之中,姬风的惨笑,逾显凄厉。   两个人影,出现在山坡之上,却是毅城仙翁黄石公和天池真人赤松子。   自姬风走出,黄石公和天池真人赤松子在玄女庙静坐,吐纳运炁。   忽然二人只觉心神不宁。二人均是仙道中人,立即预感到有异变将至。两人同时立起身来,相视一望,已明白对方所想,不约而同走出了玄女庙,向蛇尸所在之处坡地寻来。   二人轻功卓绝,在山林中如乳燕穿行,飞鸟投林,一阵奔行来到了东坡。   恰见姬风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狂笑着,声音凄厉,人如抓狂。   姬风乃是赤松子从小养大,情如母子。一见姬风如此,赤松子急唤道:“徒儿,你怎么了?” 第三十二章 魔帝出世   黄石公忽然炯目圆睁,对赤松子说道:“真人速斩此人!切不可留此人在世。”赤松子诧道:“这是贫道的徒弟啊,仙翁此言何意?”黄石公道:“真人忘了天赐贫道神斧时,空中显出的四句话么?”赤松子闻言,身躯一震,说道:“道心入魔!魔帝出世!莫非魔帝便是贫道的徒儿姬风?”黄石公点头道:“正是!道心入魔,这魔帝必出自我道门。姬风乃真人嫡传弟子,道根深厚。若此人入了魔道,比寻常人入了魔道将更为可怖。上天已有警示,此人将成魔帝,会涂毒人间,还不乘其未成气候,将之诛除?”   赤松子本道法高深,一闻黄石公所言,已明其中厉害关系。但姬风和她十余年的师徒情义,却叫她一时难以痛下决心斩除朝夕相伴的徒弟,咧嚅了下嘴唇,犹豫道:“这个——”   黄石公见她犹豫,峻色道:“真人,你看这满山遍野的野兽一起嚎叫,天空乌云翻滚,现出如此异象,你还不明白吗?还要为一已之私,留你徒儿在此为祸人间么?”   赤松子被黄石公一语点醒,霍然醒悟,说道:“仙翁指责得是,此徒留它不得。只是贫道实在下不得手,将他除掉。”黄石公“嘿嘿”一笑:“真人下不得手,就让贫道代劳吧,我这神斧,专为对付魔帝。贫道就赐他一斧,让他鹤驾归西吧。”黄石公说罢,提了斧,走到姬风跟前,便欲一斧劈下。   那满山遍野的野兽忽然停止嚎叫,那腾滚的乌云尽去,拨云见日。那姬风跪倒在地,狂态尽失,惊惶道:“仙翁前辈,你要干什么?我是姬风啊,我是真人的徒弟啊,前辈怎要杀我?”   赤松子闻声急道:“仙翁请慢!”黄石公那斧停在半空,转过头来,问道:“真人,还有什么话说?”赤松子道:“你看我徒儿疯态尽去,哪有入魔之态?仙翁莫非是搞错了?”   黄石公再仔细打量姬风,只见姬风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既不发狂,也不乱语,与正常人无异。   黄石公叹一声:“他若入了魔道,真人怎会看得出来?”   姬风急道:“晚辈正常得很,怎会入了魔道?仙翁不要搞错了。”赤松子亦道:“仙翁也只是一时猜测,并无确凿证据。魔帝莫非另有其人?”   黄石公迟疑道:“这个——,若他真是魔帝,将来成了气候,再想杀他恐怕就不易了。”   赤松子正色道:“此徒让我带回天池,严加看管,定不会出什么差错。若他真是魔帝,就让贫道一人承担吧。”   黄石公叹息一声:“真人既下决定,就只有如此了。”   赤松子转头看向韩淮楚,问道:“韩信,你找到你师傅的残骸了么?”韩淮楚摇了摇头。赤松子便道:“这当口,只怕隐叟已只剩骨头渣了。韩信,你要抓紧才好。”韩淮楚点了点头,又赶紧用刀剖割蛇尸。   那大蛇已被韩淮楚挖了个十之八九。这一次倒是很快,韩淮楚很快就发现了鬼谷悬策的残骸。那鬼谷悬策的皮肉早已消化,只剩下一副头架,还有毛发粘在头骨,望之惨不忍睹。   韩淮楚手捧着尸体,“扑簌”着不住掉泪。想不到师傅生前飘逸非凡,如今竟变成这副模样。   黄石公一拍他肩头,说道:“韩信,你不要太过难受。吾辈仙道中人,只视肉身为一具皮囊,你师傅已得了大道,可喜可贺,贫道还要羡慕他呢。”赤松子道:“韩信,就将隐叟尸体包裹了,带回玄女庙焚化掩埋吧。”   韩淮楚应了一声,止住泪水,解下身上的衣袍,将师傅那副头架捧起。   黄石公道声:“走吧。”便和赤松子、姬风、韩淮楚一道,返回玄女庙。   ※※※   待众人走远,坡上只剩下蛇母妖姬师徒三人,与兀自昏睡的刘邦,还有剑魔管中邪的尸体。   蛇母妖姬坐在地上,垂泪不已。金枝问道:“师傅,你怎么流泪了?可是想起小白?”   蛇母妖姬伤心地说道:“徒儿,可怜我万蛇门花费数百年养的灵禽,如今身首异处。那颗蛇丹竟被龙吃掉了,我万蛇门几世辛苦,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玉凤忽道:“师傅,你说这龙奇怪不奇怪?一个凡人身上,怎藏有一条龙?”   三人眼光,齐向躺在地上的刘邦望去。   刘邦忽然双目睁开,立了起来。他被那大蛇所吓,昏迷到现在方醒。环顾四周,旋即发现那条赫人的大蛇,已身首异处,身躯还被挖了几十个大洞。   刘邦方忆起自己遭遇大蛇之事,心中陡然一惊,“俺怎还未被大蛇吃了?”他望看大蛇的尸体,心中只想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神通,能斩杀巨蛇?   蛇母妖姬的弟子金枝,见刘邦突然醒来,不由喝道:“兀那汉子,你乃何人?”   刘邦望着那金枝,赤着双足,上身只穿了一件围裙,兜着一对玉峰,呼之欲出,不由咽了一下口水。心道,“这娘们够骚!”   于是挺了挺胸,昂首道:“吾乃泗水亭亭长,江湖上人称玉面孟尝的刘邦是也。”   金枝娇滴滴“哟”了一声:“原来是个官大爷哪。这刘大哥果然英俊潇洒,不愧玉面孟尝之名,小妹这厢有礼了。”   刘邦被她一夸,骨子顿时变轻,飘飘然不知所已,“嘿嘿”笑道:“过奖了。妹子你是哪里人,怎深更半夜来到这山里?”   金枝抛了一个媚眼,说道:“我家养的一个牲口走丢了,小妹和师傅到这山里找它来了。”   刘邦闻言,立马作出一副热心的样子,问道:“你家什么牲口走丢了,要不要大哥帮你去找?”金枝道:“不用了,小妹已找到它了。”刘邦“哦”了一声:“是么?在哪里?”金枝冷笑一声,一指那大蛇的尸体,说道:“就是它。”   刘邦闻言霍地一惊,“敢情这大蛇还是人养的?这骚娘们打扮妖异,不象是良家的女子,莫非是江湖中人?”   他一惊之下,便即明白,“这骚娘们来头不小,自己别着了她的道,还是少惹为妙。”于是道:“既然找到了,大哥我就帮不上什么忙,我要回去了。”转过头,欲返回来的大泽,与众人会合。   金枝陡喝一声:“且住!”粉脸已变了一副面孔,露出一股凌厉的煞气。   刘邦回过头来,问道:“妹子还有什么事情?”金枝厉声喝道:“你身上的隐龙,吃了我家小白的内丹,你还想走么?”刘邦揉了揉眼,糊里糊涂道:“俺身上的隐龙?吃了你家小白的内丹?这话从何说起?”   蛇母妖姬手挽绿杖,施施然走了过来,叱道:“金枝,别吓着了这位大哥。”金枝应声:“是,师傅。”退到一旁。   刘邦望着蛇母妖姬那一身玲珑剔透,丰腴诱人的体态,不由又吞了一下口水,心道,“到底是师傅,看起来更够劲!”   蛇母妖姬施了一礼,说道:“这位大哥,我养的大蛇结成的内丹,确是被你身上的隐龙所吞。还望大哥念吾等饲养大蛇不易,将那内丹还我。”   刘邦听蛇母妖姬也是这么说,心中更是糊涂,“俺身上哪来的隐龙?”猛然心中闪过一念,“俺那婆娘吕雉,总说俺有天子之命,莫非俺真是真龙天子?而俺身上真有一条隐龙?”   刘邦幼时总听自己的父母言道,自己乃是天龙和母亲交媾所生。邻居们也常议论纷纷,说自己来历不凡。他还将信将疑,以为是戏言。后来娶了吕家大小姐过门,那婆娘也成日念叨自己将来是要做皇帝嘀,对自己是百般体贴,操持家务任劳任怨。洗碗涮锅做饭的活,从不让自己动一下手。   “莫非自己真是真龙天子,有做皇帝的命?”   刘邦想到此处,腰杆变得挺直,对蛇母妖姬师徒的畏惧也一扫而空。   “哼!真龙天子有百灵护佑,岂会怕你这旁门左道?”   刘邦便壮声说道:“不错,蛇的内丹被龙吃了,想必已经炼化了,这阵子叫俺到哪里还你?”   蛇母妖姬“哼”了一声,目光发厉,挺起绿杖,便要来击。   刘邦心道,“乖乖不得了!这婆娘说打便打!”   这当口哪里来百灵护佑他这真龙天子?刘邦情急之下,急喊一声:“且慢!”   蛇母妖姬将绿杖停在半空,冷冷道:“你想好了么?可愿将内丹还我?”   刘邦哈哈大笑起来:“内丹的没有,龙有一条。俺若有本领让龙还你内丹,也可让龙把你吃了。俺若不能让龙吐出内丹,你杀俺又有何益?”   蛇母妖姬闻言,脑中念头飞转,“刘邦之言,颇有道理。此人身怀隐龙护佑,非是常人。那条隐龙自己亲眼目睹,若自己杀那刘邦,引出那条隐龙,自己说不定会似小白的内丹一般,被龙一口吞进肚中。纵能杀了这厮,又有何益?”   她不由慢慢放下了绿杖,叹了口气。想到大蛇也杀了,内丹也得不到手,不由怅然若失。一时心中苦闷,饮泣不已。   金枝玉凤二徒劝慰道:“师傅,事已至此,伤心无益,我们还是回苗疆去吧。”蛇母妖姬止住流泪,说道;“徒儿,你们去把那蛇毒取来。”二徒齐声应是。 第三十三章 芒砀起义   只见金枝用佩剑撬开蛇首大口,用石头抵住蛇吻的上下颔以防其闭合,又戴了一只皮草手套,小心翼翼地将蛇的毒腺囊拨了出来。   蛇母妖姬道:“有这蛇毒,为师可炼炼我的毒掌。虽然内丹得不到,也可略作安慰了。徒儿们,我们走吧。”   于是蛇母妖姬和两位徒弟,满怀失意,缓缓离去。   刘邦立在坡上,满脑胡思乱想,尽是自己身上藏有隐龙之事。   一行人出现在视线之内,却是那十几个欲跟随刘邦的黑道混混。   原来那帮人已逃到远处。有人忽道:“我们这般弃下刘大哥于不顾,岂非太不仗义?”众人点头称是。那人道:“不管刘大哥是生是死,我们总要回去看一看。若死了给大嫂报个讯,若没死就唤他一起逃走,各位意下如何?”众人齐声称善。   于是这帮人一路谨慎,小心翼翼地探寻了过来,老远就看见大蛇堆积如山的尸首瘫于坡上,而他们的刘大哥竟安然无恙。   众人一起发喊:“刘大哥,你伤着了没有?”   刘邦一见这帮混混,心中大喜,昂首道:“说什么话来着!你们大哥活得好好的,毫发无损。”   众人齐刷刷跑了过来,拉着刘邦欢欣雀跃:“刘大哥,你真没死!”“玉面孟尝,你没有被蛇吃掉啊,太好了!”   有人诧异道:“那条大蛇,怎么就死了?还是尸首分离?是谁杀了这蛇,竟有如此本事?”   这里就只有刘邦一个当事人。众人目光齐望着刘邦,想听他如何作答。   刘邦见众人皆看着自己,心想,“莫非这条蛇真是我身上隐龙所杀?”不由胆气一壮,昂首挺胸走到巨蛇前,一脚踹在蛇身上,仰天哈哈一笑,高声道:“这条蛇是俺刘季杀的!”   自古以来最大一句谎言就此诞生!   看那刘邦得意之色,恨不得立马开个记者招待会,在无数镁光灯“咔喳”“咔喳”照射下,把自己和巨蛇的亲蜜合照,发布天下。   众人张大开嘴,望着刘邦那风骚的模样,目瞪口呆。过了半晌,众人才会过意来。   一人道:“听说刘大哥是天龙所生,果不其然。大蛇没有吃掉你,反而被你斩了,佩服!佩服!”大家齐声称赞,颂声不绝。   刘邦在众人吹捧声中,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越发豪情万丈,继续发表演讲:“这蛇乃是白帝之子,化为大蛇,挡俺去路。俺乃赤帝之子,奉天命斩此孽畜。孽畜既除,天下可得。诸位可愿随俺刘季,举旗造反组建义军,一起推翻暴秦么?”   众人也是光棍一条豁出去的命,齐拜道:“愿意跟从刘大哥,举旗反秦,誓死相随。”   刘邦于众人拥戴声中,陶然自得,飘飘然不知所已。似乎那羸秦的天下,此刻已姓刘了。   刘邦“嘿嘿”笑道:“等俺日后建了大业,你们都是开国功臣。到时裂土封王,人人有份。”   一人忽道:“刘大哥,咱们就这十几个人,能建什么大业?”   刘邦闻言,心中一怔。   “那陈胜揭竿造反时,手底下有几百个人。俺刘季如今手底下就这点人,这也太少了点吧。”   一人道:“刘大哥休虑。与我们一同来的徭役,有些还滞留在四周乡里,并未走远。我们哥几个去召他们回来。”   刘邦喜道:“主意不错!你们几个就分别到四面八方,动作要迅速,不要让他们走远了。”他顿了一顿,又特别强调道:“就说俺刘季是赤帝之子,斩了白帝之子化作的大蛇,要带领大伙一起造反。”   于是众人约定,在那丰西泽众人分手的亭子中会合。众黑道流氓说去就去,分往四野八乡,为这“赤帝之子”的玉面孟尝造势作宣传去了。   那帮离去的徭役,走到附近的村庄,已得知芒砀山中出了大蛇一事。听到几个流氓说大蛇被刘邦杀了,均将信将疑,说道:“大蛇那么厉害,刘邦怎能杀死大蛇?”那帮黑道混混将割下的蛇鳞晓示给众人,神秘兮兮道:“玉面孟尝乃是赤帝之子,奉天命来斩杀巨蛇,这是他斩的蛇身上的鳞甲。如今他要带领我们,聚义造反,推翻暴秦统治。他正在丰西泽等候大家,大家快去投奔赤帝之子吧。”那帮徭役正苦于无处可去,又感激刘邦仗义放自己一条生路,一闻刘邦居然是赤帝之子,斩了大蛇,不追随他还待何时?   过了半日,那亭子周围已聚有三百余人,人声沸腾,布满了一大片草场。   刘邦戴着那顶独一无二的鹊尾形高冠,坐在亭中,几个黑道混混在为他摇扇捶背。   刘邦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摇了一下胳膊,立起身来,干咳两声,说道:“请大伙安静。”一流氓扯着嗓子高喊一声:“都不要说话,玉面孟尝要讲话了。”众人一听,瞬时安静下来。   只见那刘邦两手合到胸前,自个儿拍起掌来。这副模样,好似某位国家领导人。   他这一领头,周围众人均跟着鼓掌,瞬时掌声如雷。   刘邦一抬手,众人掌声歇止,均望着刘邦,看他有什么话说。   刘邦乃朗声道:“大家都知道,张楚王陈胜反了吧?”众人齐道:“知道。”刘邦接着问:“大家知道那陈胜为什么要反吗?”众人齐道:“因为暴秦无道。”刘邦点了点头,对众人的回答貌似颇为满意。   “陈胜反了,是因为大家活不下去了。我们这帮人,现在有家难回,也活不下去了。与其四处逃亡,不如聚在一起造反,也好谋条生路。何况那暴秦,那暴秦——”   刘邦一时想不出什么词,右手猛向下一挥,说道:“暴秦,暴秦快要玩蛋了。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他这篇话,虽然通俗,在这般徭役耳中,却比什么“秦廷日薄西山”更加易懂,更加能盅惑人心。众人齐道:“愿跟从刘大哥造反,愿跟从玉面孟尝造反!”一阵高呼,响声震天。   刘邦待众人呼喊完毕,又道:“大家听说过俺刘季的出生吗?”便有人道:“听说大妈和天龙交媾,生了你,不知是真是假?”刘邦两眼一瞪,理直气壮道:“这还有假?当然是真的了。”   人丛中不知谁开了一句玩笑:“那你爹岂不戴了绿帽子?”这些人平日与刘邦混得腻熟,虽然他要领众起义,对他却无什么敬畏之心。众人闻言,便嘻嘻笑了起来。   刘邦脸胀得通红,高声道:“不错!俺爹是戴了绿帽子,可这绿帽子是谁想戴就能戴得上的吗?给俺爹戴绿帽子的不是人,是天龙,是赤帝!俺就是赤帝之子!那条大蛇是白帝之子,碰上俺刘季,就死定了。”   众人听了刘邦之言,频频点头:“原来如此,原来那大蛇合该被玉面孟尝所杀,玉面孟尝乃天龙所生,咱们跟随他起义一定不会错。”   有人问道:“玉面孟尝,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刘邦拍了拍脑壳,环顾四周:“这个,俺还没有想好。你们大家说说看,我们该怎么办?”   一人道:“听说那陈胜造反时,一开始就拿下了蓟县。咱们是去打泗水郡,还是去打砀县,还望玉面孟尝明示。”刘邦嘿嘿一笑:“别开玩笑了,咱们就这三百来号人,无论是去打泗县还是砀县,都是去送命。”那人道:“咱们总要有块根据地吧。”刘邦一指芒砀山:“这山就是我们根据地。”众人疑惑道:“咱们不是要去反秦吗?怎么不去攻打州府郡县,却要躲到山里去?”刘邦道:“反秦是要反的,但也不能冒然行动。这沛县和砀县均囤有重兵,咱们只三百来人,又无兵器战甲和摧城拔寨的将军,怎生敌得过?还是暂且找块地方,躲避一时,等候机会再说。”众人皆谓言之有理。   那刘邦又发愁道:“只是这三百来个人,一时之间,哪什么来养活?”   话音未落,便有一黑道流氓道:“刘大哥休要烦恼,咱们去那邻近的富户家中,索要一点金银米粮。”身旁十余个混混纷高声叫好。   刘邦笑咪咪问道:“如果他们不愿给,怎么办呢?”那流氓恶狠狠道:“咱们就打、砸、抢。官兵咱们打不过,还怕几个地佬乡绅?”   刘邦双目一瞪:“你说什么来着?还以为是以前收保护费么?咱们是义军,怎能干这种事情?”那流氓被刘邦一阵责备,羞愧道:“刘大哥说得是,小弟莽撞了。”   刘邦想了一想,说道:“咱们到人家家中,宣扬一下俺刘季斩蛇的光辉壮举,说俺这赤帝之子,帮他们把那吃人的大蛇给杀了,从此周围百姓可得安宁。现要举义旗反秦,愿意襄助义军的,金钱米粮多少不限,不愿襄助我们的也绝不要勉强。”众人赞道:“玉面孟尝果然仁义。”刘邦嘿嘿一笑,得意道:“咱们这是仁义之师,当然要将仁义记在心上。”   有人提议道:“那山上还有一条大蛇,蛇肉堆积如山。咱们三百个人,把这蛇分了尸,蛇肉挑到周围市集去卖,换些米粮钱财回来,好作长远之计。”刘邦点头道:“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   于是三百来人一部人去募捐,一部分人去剖蛇尸卖钱,分头行动。过了一两日,已筹得米粮二十担,铜钱万贯。有一富户感谢刘邦斩蛇义举,送来铠甲十副,战马十匹。   刘邦便以芒砀山为根据地,在山上结下茅庐,开辟山洞以遮风挡雨。令人在四周乡集散布消息,说沛县刘邦要聚义反秦,以吸引英雄豪杰来投。   他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赤帝之子,特地做了一件火红的衣袍,配着他那顶鹊形的高冠,模样甚是怪异。   正是:英雄莫问来何处,龙蛇出自草莽中。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此文。 第三十四章 萧何弄计   刘邦在芒砀山斩蛇起事的消息,迅速传到四面八方,在泗水郡、砀郡二地广为谈颂。   消息传到刘邦的家乡沛县,那县令王朗雷霆震怒,将狱吏萧何召到府中,质问道:“萧何,你说押解徭役的差事只有刘邦能办得好。可他倒好,领着大伙反了。你说说,他办的什么差?你举荐的什么人?”   萧何闻言哈哈大笑。王朗诧道:“萧何,这当口你怎笑得出来?”   萧何捻着胡须缓缓道:“王大人,这徭役起义逃跑之事,若朝廷得知,你身为地方长官,想必也无法推脱得了干系吧?”王朗叹了口气,说道:“本官正为此事烦恼。你说说看,是不是再去征五百徭役送入咸阳?”   萧何摇头道:“征收徭役之事最为难办。去咸阳实是有死无生,哪户人家愿意将自己的亲人交出过那苦日子。而且时间紧急,一时之间,哪里凑得齐这么多人?何况谁能保证,这批徭役便不会生事?”   王朗闻言心中一慌,说道:“萧何你最有见识,说说看,本官该当如何?”萧何环顾四周,神秘兮兮道:“请屏退左右。”王朗一呶嘴,四周仆役丫鬟退了下去。   王朗问道:“萧何,这里没人,你有什么话说?”萧何压低嗓子问道:“大人,你看这秦廷的江山,可能长久?”王朗摇了摇头,叹气道:“那陈胜已快打到咸阳了。现在全国各地纷纷造反,这秦廷早晚要完啊。”萧何又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大人身为朝廷官吏,不知有何打算?”王朗皱眉道:“本官也不知作何打算,萧何你有什么高见?”   萧何敛色道:“与其等着义军打进来,到时城破兵败,不如顺应大流,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造反。”   王朗“哦”了一声。造反的念头在他脑中藏了很久,只是一直不敢付诸行动,今听萧何也这般说,不由神色一动。   萧何见他貌似动了心,继续说道:“王大人,只要举起义旗,沛县子弟们定会纷纷响应。咱们沛县地广人多,军马粮银甚足,到时说不定能如陈胜那般,打下一片江山。至时据地称王,胜于在秦廷做一个小小的县令。”   王朗眼中放光,犹不自信道:“我行么?”萧何笑道:“大人德高望重,这沛县子民,谁不敬你为父母,一定行的。那刘邦和萧某素有来往,待我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他来投效大人,大人又可平添一股生力军。”   王朗被他心中说得有几分活络,却仍犹豫道:“待我向公孙假将军说说,看他意下如何?”萧何摇头道:“那公孙假对朝廷忠心得很,恐怕不会同意。”王朗皱眉道:“那又将如何?”   萧何伸手如刀,做了个斩杀的动作,说道:“大人可召他进来,探探口风。如若不愿意造反,可将此人除去。”王朗摇头道:“那公孙假武功高强,在我沛县罕逢敌手,恐几个刀斧手不是他的对手。”萧何微微一笑,说道:“大人放心。萧何有个朋友,武功高强,可除此人。”王朗问道:“此人何人?”萧何道:“此人姓樊名哙,以杀猪屠狗为生。”王朗“哦”了一声:“此人之名,本官略有耳闻。你能确定此人敌得过那青面虎公孙假么?”萧何笑道:“大人放心。市井之中多有藏龙卧虎之辈,樊哙的武功,萧何最是清楚。”王朗便道:“好,就这么办。”   ※※※   与王朗商议停当,萧何离了县衙,径向市集而来。   市集车水马龙。这秦国大县沛县,平素市集总是这么热闹,只闻吆喝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萧何一到樊哙的肉案旁,樊哙即笑吟吟问道:“萧先生,自打刘大哥走了后,好几日不见你了,今日什么风把你吹到俺这里来了?”   萧何问道:“樊哙,你可知你的刘大哥已在芒砀山起义造反了?”樊哙道:“俺听说了,正想把这卖肉的铺子停了,去投奔他,给玉面孟尝出一把力。”萧何摇头道:“刘邦那里,连块根据地都没有。造反要杀头的,你去投奔他作甚么?”樊哙闻言双眼一瞪,将那削骨刀拔起,往肉案上重重一插,说道:“大哥如今正缺人手,做小弟的,怎不两肋插刀?”萧何击掌道:“好,就等你这句话。只是去芒砀山投奔他,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樊哙惑道:“那什么主意好?”萧何近身道:“不如将玉面孟尝接回县里,让他来领着咱们造反。”   樊哙“哦”了一声,诧问:“萧先生,你不是那朝廷的官吏吗?怎也要造反?”萧何嘿嘿一笑:“你能反,我怎又不能?大家彼此彼此。”   樊哙追问道:“怎样才能把刘大哥接回来?”萧何道:“这就要看你樊哙的了。”樊哙讶道:“看我的?萧先生此话何意?”萧何故作神秘,说道:“且跟我来,让我细细说来。”   ※※※   却说那青面虎公孙假,得知刘邦聚众造反的消息,这一日,急匆匆来到县令府中,欲找县令王朗商议剿贼一事。   公孙假到了王朗府中,王朗早已等候。   公孙假见了县令,礼毕,王朗命人看茶。公孙假问道:“王大人可知那刘邦造反之事?”王朗点点头道:“此事本官已知,不知公孙将军有何打算?”公孙假怒道:“这厮食朝廷之禄,竟敢扯旗造反,当然是调遣大军入山围剿,将他的一家老小尽数抓起来,就地斩首。”王朗摇头道:“区区刘邦,不过藓患耳。王某忧虑的是那各地的反贼如雨后春笋般,到处冒了出来。我们沛县地处平原,土地肥沃,东有田儋,西有陈胜,各地豪强看中我们这块地盘,均虎视眈眈,迟早要打上来。而我们和都城却相隔千山万水,想朝廷来救却鞭长莫及,你说咱们该当如何?”   那公孙假倒也大义凛然,慨然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吾辈既受朝廷重恩厚禄,自当尽心竭力报效朝廷。贼军来了,就当率部来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有何惧?”   王朗见话不对了路,忽佯装失手,将手中茶杯往地上一掷。   一大汉眉如漆刷,脸似墨装,敞着一件圆领汗衫,胸口处露出一丛幽幽黑毛,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大喝一声:“公孙假,看刀!”   一柄弯月形的削骨刀,随着那大汉的健臂一抖,应手而至,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取公孙假面门。这刀如风驰风驰电掣,来得好快!   公孙假吃了一惊,忙将头向下一躲,那削骨刀擦着头皮飞了过去。公孙假正暗自侥幸未有伤着,那刀却在空中忽然拐弯,掠了一个漂亮的弧形,倒飞回来。   公孙假只觉后脖子一凉,那削骨刀已至颈项,“哚”的一声,直插入喉,从公孙假前脖子透了出来。公孙假哼也没哼一声,当即毙命。   萧何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击掌道:“好个樊氏一刀!果然名不虚传。那赫赫有名的青面虎竟不当樊老弟的一击。”樊哙呵呵笑道:“这算什么,俺能左右开弓,同时掷出四把刀。什么时候让萧先生看俺的手段,定让你大饱眼福。”萧何笑道:“到了战场上,机会有的是。”   王朗笑呵呵捧了一盅酒,递与樊哙,赞道:“果如萧先生所言,樊壮士当真武艺高强。待本官起事后,壮士当为一员虎将。本官敬你一杯。”   樊哙接了酒,一饮而尽。   王朗转头对萧何道:“现在公孙假已除,下一步该当如何?”萧何道:“当然召集军中伍佰主以上军校,晓以大义,举旗起义。若有不服,就让他们尝尝樊哙削骨刀的滋味。”   王朗闻声,嘿嘿奸笑起来。   樊哙问道:“什么时候把刘大哥接回来,咱们哥们一起比肩作战?”萧何道:“我已知道刘嫂子去了芒砀山。这当口,那刘邦应在返回沛县的路上。”   ※※※   “嗒嗒嗒”,一匹快马,在山径上奋蹄如飞。   马上坐了一位女子,年约三旬,肤肌胜雪,柳眉如黛,穿着一件绿色钗裙,乃是用上好的锦缎制成,质地十分贵重。   时已是黄昏,夕阳西下,云淡风清。四下里空无一人,只有山林中遥遥传来阵阵野狼恶兽的嚎叫,此起彼伏。   那女子走得甚急,不住扬鞭催马。身上香汗淋漓,满脸尘霜,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吕雉已骑马飞驰了两天一夜,连换了三匹快马,除了购买马匹,一路上毫不停留。饿了就啃随身带的干点,渴了就在马背上拿起水壶喝上一口。虽然未有合眼,却毫无倦意。   为了他相公刘邦的大事,这奇女子韧劲十足。   只是苦了她腹中的胎儿。这一路颠簸,不知给那未成形的胎儿的发育带来什么影响。汉惠帝刘盈体弱多病最后早亡,皆因吕雉的这一场长途驱驰。   吕雉家境殷实,这骑马当她做大姑娘时也曾习得,今日便派上用场。   吕雉在家中闻得她相公刘邦扯旗造反,心中是有喜有忧。喜的是那流氓混混刘季终于做了一件有胆有识的大事,心想他的皇帝之命莫非从这事开始。忧的是他这一反,官府必来捉拿自己一家老小,到时免不了全家处斩的厄运。   有件事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己那每天睡在身边的枕边人,他有多大能耐自己最是清楚。他怎能斩杀大蛇,又怎会成了什么“赤帝之子”?   随后发现自己的担忧纯属多余,官府不但不来拿人,那全县的父母官——县令王朗居然也造反了。还派萧何前来游说自己,让相公刘季回到沛县,投到他的麾下。   更让她惊喜的是,那每日与相公刘季称兄道弟的萧何原来也这么阴险,不想忠心于王朗,竟想让自己相公取王朗而代,做沛县之主。他说了一番计划,只听得吕雉喜出望外。连忙收拾行装,策马狂奔,直向芒砀山而去。 第三十五章 陷身贼窝   吕雉正一路驱驰,山林之中忽传来一阵箫声。那箫声空旷辽远,随风飘送,余音袅绕,如丝如缕。   吕雉分外奇怪,“这黄昏时分,怎会有人在荒山野岭吹起箫来?此人难道不怕引来野兽么?”   循着那箫声,吕雉放眼望去。只见一座山坡上,站了一彪形大汉,如渊临岳峙般纹丝不动。竭衣麻履,身材魁梧高大,满脸络腮胡须,鼻梁高挺,浓眉长颊,正手捧一管竹箫,对着那落日长虹,默默地吹奏。他似乎有很重的心事,声音充满怅然寂寞之感。   吹箫者多是斯文之辈,一个五大三粗的硬汉居然也爱这个调调,令吕雉更加惊奇。她不禁向那人多看了两眼,两股略一放松,飞身下的骏马不由放慢了脚步。   那大汉看吕雉向自己望来,微微颔首,略表致意。   吕雉顾及自己妇道人家身份,也不好多看,一扬鞭,纵马驱了过去。   ※※※   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转向右边便是芒砀山。   那飞驰的骏马,忽然长嘶一声,一个闪蹄,俯身趴了下去。   原来那道路之中,竟有一条绊马索,栓在两颗大树之间。   吕雉立即随马一个翻滚,倒在地上。   (不知这一摔,她腹中未成形的刘盈,又会遭到怎样的伤害?)   一声唿哨,从密林中涌出十来个汉子,手持兵刃,呼喊着向吕雉扑了过来。   “糟糕,遇上了剪径的强盗!”吕雉悚然一惊。   那群人一拥而上,将吕雉围了起来。十余双淫邪的眼睛,望向吕雉。领头的一人,样貌狰狞,长着一张血盆大口,突鼻深目,三分似人,七分倒像似鬼。   一喽啰谄笑道:“大哥今日真是好福气,竟捡到了一个美人。”那领头之人干笑一声:“不错,这婆娘虽然年纪大了点,可也细皮嫩肉,俺今天要好好享受一下了。”那喽啰嘿嘿笑问:“大哥享受完了,不知有没有弟兄们的份?”领头之人道:“有好事大哥什么时候忘了你们。放心,这婆娘我弄她一晚,明日你们人人有份。”众喽啰大喜,连声道:“多谢大哥。”   “想不到自己寻夫未成,竟落到这帮强人手中。看样子他们要把自己轮奸,若真是那样,简直是生不如死。”吕雉是又惊又急。   这么一来,自己见不到刘邦,而萧何的全盘计划,岂不是要落空。   吕雉瞬时镇定下来,敛裾立了起来,弯腰施礼,浅笑道:“各位大哥,奴家这厢有礼了。”   那领头的强盗,便是“长白双煞”中的山魈肖虎。   自从那日围捕三晋盟盟主张耳失手,义弟木客木狼反遭张耳陈余所杀,国尉尉僚便不再看重与他,对他颇为冷遇。肖虎在隐武军团混不下去,索性不告而别,流窜到了此地,聚集了几十个歹徒,做了剪径的强盗。一旦“牛子”落入他手,一身财物便被他们洗劫一空,而脑髓则成了肖虎的一顿大餐。这帮人横行一方,可谓恶名昭著。   那肖虎见吕雉这当口还笑得出来,十分奇怪,“这婆娘怎不害怕?且听她有何话说。”便嘿嘿淫笑道:“小美人倒懂礼数。有意思!”   吕雉笑问:“各位大哥,你们做这行,不知是图个什么?”肖虎两眼一翻:“废话,当然是求财。”吕雉“嘘”了一声:“原来你们是为了求财,这就好。”肖虎惑问:“小美人此话怎讲?”吕雉道:“你们可知我是谁?”肖虎问道:“你是何人?”吕雉答道:“奴家家父乃是沛县吕叔平,有万贯家产。你们若想求财,只要今日放过奴家,奴家定以重金相谢。”   一人喝问:“有何为凭?”吕雉提手扔出一包碎银,说道:“这是一百两纹银,奴家今日身上没有带更多的钱财,这包银子就给各位大哥做个见面礼吧。”   肖虎捡起银子,在手中掂了掂,见这妇人出手这么阔绰,心中有点信了。心想大买卖来了,便道:“既如此,你给个信物,叫你爹拿五千两银子来赎你。”吕雉从头上摘下一枝珠钗,递了过去,说道:“你派个人,骑了我这匹快马,去沛县找我父亲。我修书一封,他一定会将赎金给你。”   肖虎点点头:“也好。只是你这小美人,今天晚上要跟大哥我快活快活。”   吕雉咯咯笑道:“大哥你不是说我年纪大了吗。有了银子,还怕找不到比我年轻的姑娘?这样吧,奴家让家父多送一千两银子,给各位大哥做找姑娘的花费,你们饶了奴家,大哥意下如何?”   有了一千两嫖资,找一百个姑娘也够了。肖虎一看这买卖划算,便道:“就依你之言。”   于是这帮强人裹挟着吕雉,沿着三岔路口左边山路,走了两里,穿过一处密林,来到一个庄院。   ※※※   一盏气死灯笼,吐出昏暗的橙光,高悬在门梁之上。几十个相貌凶恶的汉子,正在院中喝酒赌钱。一只巨型大獒,俯在地上,四处逡巡,找那吃剩下的骨头舔舐。整个山庄望去阴森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可怜的吕雉被扔到一间地下牢房。一进屋,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只见牢内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头颅尽被敲开,脑浆流了满脸,望去惨不忍睹。   铁门“咯吱”一声关上,随即是一阵落锁之声。   吕雉和衣躺在冰冷的地上,心中是悲忧交集。也不知父亲是否能搭救自己,更担忧见不到相公刘邦,那萧何的一番大计便无从施展。   从门缝传来的昏暗的光线越来越暗,吕雉哪里睡得下去,一番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到了子时。   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喝问:“什么人?”随即是一番喧嚣打斗之声。   也没有经过几个回合,门外打斗已经结束。一阵开锁之声响过,铁门推开,走进一个人来。   吕雉一望那人,又惊又喜。原来那人便是日间在山坡上见到的吹箫的大汉。   大汉肩挽长弓,背负剑囊,手提一剑,走了进来,说道:“大妹子,快随我来!”   吕雉心知此人是来救自己的,也不多问,立起身随他走出门外。只见门口两名守卫,胸口各中一剑,已倒在地上,看样子已经气绝。   吕雉跟着那大汉走到院落之中,只见院中躺了一地的死尸,有二三十人之多,满庄之中,没留下一个活口。她不由暗中佩服,“此人以一人之力,击败数十个穷凶极恶的强人,不是胆略过人,武艺超群之辈,焉能如此?”   大汉从马厩牵出两匹马,说道:“大妹子,那贼魁被我引开,这时只怕快回来了,咱们快走!”吕雉这才明白那肖虎为何不在庄中,原来是中了大汉的调虎离山之计。点了点头,牵过一匹马马缰,走出庄外。二人踩镫上马,一前一后,直投大路而去。   走了一阵,吕雉忽向前高喊:“恩公,你这是要去哪?”大汉转头道:“我们去山下集镇,那里人多,谅那帮贼人不敢追来。”吕雉皱眉道:“不行。我们还得回去。”大汉奇道:“大妹子,我好不容易把你救了出来,为何还要回去?”吕雉道:“妾身有急事要去见我相公,这条路错了。”大汉便问:“你相公是谁?”吕雉答道:“妾身相公名叫刘邦。”   大汉一提马缰,停了下来,问道:“可是在芒砀山斩蛇起义的刘邦?”吕雉点头道:“正是。”大汉耸然动容,脸现敬色,拱手道:“原来是刘夫人,失敬失敬。既是夫人有急事,想必是件大事。也罢,我周勃就舍命陪君子,送你回去吧。”   吕雉这才知道,这救了自己的大汉名叫周勃。她蹙眉道:“恩公难道不怕那帮贼子了?”周勃长啸一声,慨然道:“为了赤帝之子的大事,纵是龙潭虎穴,少不得也要去闯闯了。”   吕雉犹豫道:“如此让恩公再为我犯险,妾身实在过意不去。不知恩公可有把握,敌得过那贼魁?”周勃笑道:“若敌不过,夫人又将落入贼手,夫人怕么?”吕雉摇头道:“大不了一死,有何好怕?为了我相公,妾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周勃道:“夫人一介女流尚且不怕,周勃唐唐男儿,还有什么好怕的。”   吕雉道声好,说道:“恩公高义,妾身铭记五内。我们就回去吧。”   于是周勃与吕雉,掉转马头,又向山庄而来。   道上一阵烟尘扬起,迎面撞到十余名贼人,乘着夜色,骑了快马,手提利刃,追赶而来,领头的正是那山魈肖虎。相隔已到百步之内。 第三十六章 千里传信   却说肖虎劫持吕雉,回到山庄。   他意想不到地劫到吕雉这个富家千金大小姐,得了一桩大买卖,心情大好。便捧起酒杯,与众喽啰一起吆三喝四赌起钱来。   忽然大门“砰”的一声砸开,门前人影一闪,三枝雕翎箭飞射而来。   三名正在赌钱的喽啰,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已各中一箭。各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转瞬气绝。   肖虎“腾”的一声立了起来,高喝:“是谁?”却哪里还有人影。   以他长白双煞的名头,居然有人敢欺上门来,杀了他三个手下。这人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肖虎大怒,当下带了一帮喽啰,扑出门外。   “飕”“飕”“飕”,又是三枝利箭,从草丛中飞了过来。三名强人,应弦而倒。   那肖虎武功高强,也不惧那飞箭。抬目望去,只见一汉子从草丛中飞身跃起,转头便逃。   肖虎又折了三人,更加愤怒,急忙领着众人追去。   山径中你追我赶,也不细言。那汉子奔跑迅速,又似乎对地形十分熟悉,逃了一阵,七拐八拐,已逃到一座密林之中。   肖虎自恃武功高强,也不考虑“逢林莫入”的避忌,依然尾随穷追。   一入密林,那汉子身形更加灵活,几个闪身,已消失在丛林之中。   肖虎领着众人,在林中搜索一阵,遍寻不着,只有罢了。又带领众人,回到山庄。   一入大门,只见留在庄中的一帮喽啰,全部倒在地上。他一个个摸去,竟尔没一个活命。再查地牢,那劫来的富家千金已经不见。   肖虎这时已明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气得是哇哇直叫。   那汉子连杀了自己几十名手下,这大仇不能不报。肖虎领了众人,骑了快马,沿着大路,一路追索。   殊知吕雉与那汉子不但不逃,反而又向山庄驰回。肖虎一见,心道,“来得正好!”   还没等他叫出声来,周勃已勒住马,从箭囊中抽出三枝箭。只听一声梆子作响,三枝利箭又如索魂的使者,夺去了肖虎手下三条人命。   周勃一发三箭,夜间百步穿杨,箭箭奇准,这份狠劲,叫肖虎心中直打突。   肖虎一勒缰绳,停住马,手一抖,已从怀中掏出他的奇门兵器幌金绳来挡箭。   他算是停住了,但那帮贼人却来不及收势,又有数人驰到头里。周勃哪会迟疑,从囊中抽出利箭,两波箭发出,箭无虚发,又有六人报销。   数十名手下,而今只剩下不到十名,肖虎目中直欲喷出火来。他抖起幌金绳,打马向前,只想擒拿住此人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   周勃道声:“刘夫人,快退!”掉转马头,飞纵而去。吕雉也不多言,随了他转头便跑。一干贼人,叫嚣着跟着肖虎追了上来。   那周勃正在逃跑,忽然将身一转,弯弓引弦一射。“飕”“飕”“飕”,他的箭似长了眼睛,知道难中贼魁,专奔哪些喽啰而去,转眼又是三人了账。   周勃在马背上夜间反身射箭,仍那么奇准。射术之精,令人叹为观止。   道上尘土飞扬,一干人你追我赶。周勃频频出手,两波箭之后,贼人只剩下肖虎一人。   肖虎在此经营多时,如今只剩他一个光杆,不由目眦俱裂。紧咬牙关,穷追不舍。   看看肖虎越追越近,周勃也是暗暗叫苦。原来他囊中箭消耗殆尽,只剩一枝了。   ※※※   那周勃居于山下。他的职业,与三国时蜀主刘备相同,以织草贩席为生。吹得一口好箫,凭着一杆竹箫,常为有丧事的人家做吹鼓手赚点外快。   似编织这种细活,极需耐心。而周勃是个彪形大汉,看上去这职业与他外形极不相称。但他编出的草具十分精巧,只因他外表看似鲁莽,内心却极为绵密细致。   他一直不与肖虎正面交手,并非他畏惧对方,也并非他武功不济。只因周勃料到肖虎既能身为贼魁啸聚一方,定有一身高强的武功。若与他打杀不胜,后果将不堪设想。   周勃深知寡不敌众的道理,便以退为进,就在佯装逃跑之际,耐心地将贼人一个个射杀。   钝刀也能杀人,只是多出几刀而已。可不?现在那肖虎只剩一个光杆了。   如今他的箭只有一枝,若是射不中对方,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周勃寻思一阵,已有了主意。忽然一个转身,高喊一声:“看箭!”虚拽弓弦,作势一射。   肖虎吃了一惊,低头便躲,却发现并无箭射来。周勃又叫一声:“看箭!”再拉弓弦,又是一次虚射。   肖虎心道,“原来他是虚张声势,定是他箭用完了。”再无避忌,纵马直追。   陡听周勃一声暴喝:“去死!”一枝雕翎箭应声出手,如流星般划破长空,直取肖虎面门。   肖虎还当他是玩虚的,壮胆来追。待到他明白过来,为时已晚。   “哚”的一声,那箭正中肖虎眉心。肖虎哼也未哼,应声落马,糊里糊涂便到枉死城报到去了。   ※※※   贼人尽除,周勃长嘘一口粗气,停下马来。   吕雉弯腰一拜:“恩公,今日幸得你仗义相助,吕雉方能与我相公相见。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周勃还了一礼:“些须小事,何足挂齿。这帮贼人在此作恶多端,周勃早想将他们除去了,只是一直不敢下此决心。今日见夫人为丈夫视死如归,倒让周勃再无畏惧,周勃反倒要多谢夫人了。”   吕雉忽道:“恩公如此武艺,可想过建功立业,成就一番事业?”周勃叹了口气,说道:“明主难遇,不如安贫乐道,守着妻儿老母,倒也自在。”   吕雉下马,盈盈拜道:“妾身丈夫在芒砀山斩蛇起事,欲铲除暴秦,救民于水火,手下正缺你这种人才。恩公可否出山襄助?”   周勃眼中一亮,“听说那刘邦乃是赤帝之子,方能斩去大蛇。难道他便是我欲找寻的明主?今日与他夫人相遇,莫非便是老天安排的缘分?”   周勃沉吟一阵,说道:“容我回去问问老母,考虑考虑,再作论处。”   吕雉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今日贼人已除,妾身要与恩公分手去寻我相公了。”周勃点点头:“夫人好走。”   吕雉踩镫上马,道声:“我夫妇在芒砀山翘首等着恩公到来。”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   再说刘邦在芒砀山聚众起义,每日有志士慕名来投。刘邦惟恐别人不知他是“赤帝”之子,特地做了一件火红色的大袍,戴着他那顶奇形怪状的鹊行高冠,迎接前来投靠的壮士。每见一人,必先来个热情的拥抱,也不管来人是人是鬼。刘邦的这个热情的拥抱,已成了他的招牌动作。没过几日,山中已聚有五百余众。   刘邦非行伍出生,也不知怎么练兵教战,唯一会的就是编帽子。为了把他那鹊行高冠推广发扬光大,闲来无事,便在山中教众人捏草编帽,五百来号人,人头一个,命名为刘氏冠。一有人投奔,就送上一顶,作为见面礼。   这一日,刘邦正在芦棚中编草帽,忽有人报,说大嫂来了。   刘邦心中一愣,“婆娘有孕在身,怎会大老远赶到这里?莫非因我造反,家中出事了?”急忙起身迎接。   吕雉劈面走了进来,一见刘邦手中的草帽,扯起嗓子斥道:“刘季,我听说你聚众造反,还以为你长出息了,原来你还是这副德行。你不去练兵,在这里编草帽干什么?”刘邦连忙将手指向唇边一竖,“嘘”了一声,走出门探出头向门外望望,小声道:“吕家大小姐,你能不能说话温柔一点?怎么一见俺的面,就没个好话?”   吕雉柳眉倒竖,板起面孔道:“怎么了?在家中咱们不是这么说话的吗?”刘邦将脖子向上扭了一扭,咳了两声:“你不知道你的夫君现在不同了吗?”吕雉“哦”了一声,奇道:“说说看,你有什么不同?”   刘邦昂首道:“听好了媳妇!你的夫君乃是受万民景仰的天龙赤帝之子,刚斩了白帝之子化身的大蛇,现在是起义反秦的大大的英雄。”   吕雉一听这话,脸色果然变得温柔了许多:“失敬了,大英雄。告诉我那日是怎么回事,那条大蛇真是你斩的吗?”   刘邦嘿嘿一笑:“你夫君还不够填那大蛇的牙缝,哪有那个本事?这是俺一时的创意。”遂将当日情由对吕雉讲起,末了道:“俺被大伙追问,一时兴起,便编了这个故事,好让大家崇拜俺,跟着俺造反。”   “真是走眼了,想不到刘季还有如此本事,竟敢撒下这等弥天大谎!”吕雉闻言,半晌做声不得。   她脑子念头飞转,忽展颜一笑:“这故事编得好啊!说不定你的天子之命,就从这故事开始。”刘邦听吕雉也这么说,更加得意:“这事事关重大,只你我夫妻二人知道,切记毋向他人提起。”吕雉“哼”了一声:“我怎会那么傻,会揭你的老底?你就放心地做你那赤帝之子吧。”   刘邦搂起吕雉,笑呵呵道:“你夫君已成大家心目中的英雄,媳妇今后对俺的态度也要改一改了。”吕雉挥起粉拳,笑盈盈给刘邦当胸来了一下:“你就是当了皇帝,在我面前还是那个刘季,知不知道?”刘邦哭丧着脸,苦笑道:“知道,知道,俺说的是当着别人,你可要为俺留点面子。”   吕雉正色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对了大英雄,你不去练兵,在这编帽子干吗?”   大英雄的神态是无比的尴尬:“你夫君就这点能耐能够唬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吕雉沉思片刻,说出一番话来:“刘季,要你去带兵打仗的确不行,可你可以让手下人去啊。你只需招贤纳士,招徕一些会打仗的人才便行了。”   刘邦一拍桌子,高声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的事,俺难道不知道。你以为人才是这么好招徕的吗?”   原来这些时日来投奔刘邦的,尽是一些乡野村夫,也没见一个会带兵打仗的人才。   找老板也要找个靠谱的。试想刘邦只这么一点点人马,那些人才有谁会傻兮兮去投奔他。   吕雉叹了口气:“说得也是。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第三十七章 上屋抽梯   刘邦忽问:“媳妇,你怎么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了,可是家中出事了?”吕雉板起俏脸,说道:“家中没事。我是怕你成了万民景仰的大英雄,有哪个狐狸精看中了你,把你缠上了。”刘邦苦笑道:“你看俺这副狼狈样,有哪个女人会看中俺。”   他咳了两声,扬起头道:“你看那些有钱有势之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夫君若做了皇帝——”   话未说完,吕雉粉脸已气得煞白,飞起一脚,踢在刘邦小腿:“你敢!”   刘邦苦笑一声:“家有妒妇,是俺刘季之大不幸也。罢了,到时俺做了皇帝,你的正宫娘娘是跑不了的。”   吕雉一拍自己肚腹,说道:“不够!我这孩子要当太子。”刘邦赔笑道:“就依你,就依你。”   吕雉闻言方消了气,说道:“萧何先生要我来,请你回沛县。”刘邦眼一瞪,奇道:“你夫君现在是大大的反贼,回沛县干吗?送死吗?”吕雉笑道:“当然不是去送死,萧何先生要你回去做沛县之主。”   刘邦张开大嘴,讶然道:“有这等好事?”吕雉笑道:“萧何已定下锦囊妙计,要智取沛县。”刘邦急忙问道:“是何妙计?”吕雉缓缓道:“这计名叫上屋抽梯,乃是他们纵横家前辈精英孙膑所创。”   ※※※   沛县县令王朗近日郁闷得很。   前日他听了萧何之计,欲起义造反,割据一方。遂让萧何引荐的壮士——屠夫樊哙埋伏在内室,出奇不意,斩杀了县尉公孙假。   他又召集沛县驻军中的高级将领,来县衙议事。   那沛县驻军五千,将领中除了副尉周同,还有十名伍佰主。众将一入县衙,便觉气氛不对。只见平日里只有少许护军的县衙,平空多出了不少人,却是一帮横行街头的流氓混混。   他们哪里知道,这帮人乃是萧何领来的。其中便有黑道老大雍齿。   入到大堂,县令王朗走了出来,身后跟了一个壮汉,右手执一柄明晃晃的削骨刀,左手提了一颗栲栳大的头颅,面色发青,赫然便是他们的首领公孙假。   昨日公孙假到县衙议事,经夜未归,众将本十分起疑。今日一见首领的头颅,一阵哗然。   王朗当即宣布要起义反秦,让众将支持他为沛县之主。云公孙假不识时务,已为他所杀。   副尉周同立马站出,斥道:“起义反秦乃是大义所在,未为不可。只是你王朗乃是秦廷官吏,久食秦禄。你在沛县横征暴敛多年,民怨载道。你有何德何能,敢为我沛县之主?”   话音一落,樊哙手起刀落,掷出削骨刀,砍下了周同的人头。   樊哙高喝一声:“有谁不服,这便是榜样!”   众将这才明白,那王朗原来是有备而来。心惧樊哙武力,又见县衙早安排有人手,只好臣服。   王朗大喜,当即让众人脱去秦朝官服,改弦易辙,在城头竖起大旗,宣布起义。   有两名伍佰主不愿跟从王朗,弃职而去。王朗心知众将怀有异心,索性让樊哙去往军营,接手了两名伍佰主的部属。   他这一反,目光便锁定住临近的胡陵,方与二邑。只欲攻城略县,扩大地盘,以实现他割据一方,自立为王的梦想。   少不得要整饬军马,招贤纳士。于是让萧何写了榜文,张贴各处,欲招募壮丁,扩充兵力,引英雄豪杰来投。   殊知他那张贴的榜文,竟没引来一个豪杰,也无人应征从军。反倒是沛县的本部军马,出了大乱。   原来街头巷尾,童谣四起,民议纷纷。那童谣唱道:王朗王朗,秦廷的一条狗。跟他造反,活也活不到头。   军心大乱,大批军士纷纷逃亡。民心大乱,无人愿投身行伍。   没有了军队这个本钱,拿什么去攻城略地,割据称王?说不定别路义军或是秦军,还要打上门来。到时他这条老命,还不知保不保得住。   他又何曾想到,那童谣便是他最信任的萧何在暗中捣鬼。   形势急剧恶化。王朗今日去军中巡视,发现军士又逃亡了不少,一眼望去,行不成行,列不成列。看得王朗是忧心忡忡。   王朗回到县衙,找来萧何询问对策。萧何道:“大人放心,只须打下胡陵,方与二邑,昭示大人反秦的决心,民心自然会转向大人。”王朗又忧道:“如今我军队减员严重,拿什么去攻打胡陵,方与二邑?”萧何道:“只须待刘邦归来。此人颇具人望,县中豪杰均与他相识。只要他一回来,定会聚集众多英雄。他手下还有数百人马,可充斥我县兵力。若让他领军去攻打胡陵,方与,定能克之。”   王朗闻言转忧为喜,神情有点急不可耐道:“不知刘邦何日能来?”萧何道:“我已派他夫人前往芒砀山,算时间这两日该到了。”   ※※※   王朗盼星星盼月亮等待的刘邦,此时已到了县城郊外。   他接了吕雉带来的萧何信后,便将徒众带出芒砀山,化整为零,乔装打扮,星夜驱驰,一路跋山涉水,偷偷穿过还在秦廷治下的邻县,回到了老家沛县。   他们相约在郊外密林中会合。此时各路人马均已到齐。   这帮人大半是当初跟随刘邦的那批徭役,在芒砀山窝了多日,早憋得慌。一想到将要杀回老家,便劲头十足。虽然连日跋涉,风尘仆仆,但个个精神抖擞。   刘邦一指县城,说道:“诸位,且随我去,拿下沛县!”   ※※※   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来到城门前。   早有人望见,报与王朗。王朗大喜,放下吊桥,大开城门,在城头迎接刘邦。   刘邦穿着火红色的大袍,戴着他那奇形怪状的鹊行高冠,到了城门外,却并不进城,只让部下就地停下,席地而坐。自个儿带了一名射手,走到城墙下。   王朗高声呼道:“刘邦,你可是来投效老夫的?”   刘邦“嗤”地一声冷笑,朗声高喊:“城上的人听好了,俺乃赤帝之子,在芒砀山斩蛇起义,欲铲除暴秦,救民于水火。王朗你为秦廷走狗多年,横征暴敛,沛县百姓久受你欺压,俺刘邦怎能栖身与你这老匹夫。”   王朗愕然道:“不是萧何让你来投效老夫的吗?”刘邦假装不懂:“哪有此事?”王朗环顾左右,急唤:“萧何!”却哪里还有萧何的人影。   王朗弄得糊里糊涂,问道:“那你回来做什么?”刘邦朗笑一声:“沛县是俺故乡,俺当然是来带领我沛县儿郎,聚义反秦。城上的兄弟们,你们可愿跟随俺刘邦吗?”   城头欢声雷动,众军兵高喊:“刘邦!刘邦!”一时叫喊之声,此起彼伏。   “原来这家伙是想来取我而代。”王朗直气得满脸煞白。待要令人放箭射杀刘邦,一看众军士那副欢欣鼓舞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凉。   他此时方明白中了萧何之计。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出卖了自己。   王朗不由大为后悔,“自己放着好好的县令不做,一时利欲熏心,竟想据地称王。此时事成骑虎,再想回头已是不能。”   刘邦一见城上军士的神态,心中一乐,“萧何说得不错,俺刘季杀了大蛇,已成沛县父老乡亲心目中的偶像。这沛县之主,是板上钉钉子,跑不了的了。”   他又扯起嗓子,高喊道:“城上的兄弟们,你们可愿俺刘邦进城?”众军兵高喊:“愿意!”   刘邦喊道:“俺这有书信一封,晓谕大家,你们拿去看了,俺刘邦当众立约,只须杀了王朗这老匹夫,俺刘邦立刻进城!”   这当口,刘邦还要翘翘盘子,好像大家要求着他进城似的。   刘邦手一挥,身后射手望城中射出一丛书信。   众军士捡了书信,争相抢阅,好像刘邦射出的是个宝贝一般。   刘邦又喊道:“俺就在城外林中,等候大家的佳音。大家快杀了王朗这老贼吧!”   他遂领了人马,退回密林。   ※※※   还不闪人,等着挨砍啊?那王朗见势不对,由亲信护卫,早悄悄溜回县衙。   他一回到府中,即刻找来老妻,收拾细软,准备逃亡。   看样子那刘邦定要杀了自己才肯进城。如今沛县军民,均心向刘邦,再不逃命,更待何时?   王朗将多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装了一口箱子,收拾妥当,疾唤:“去找夏侯婴来。”   那夏侯婴便是他的专用马夫。此时要逃,王朗便想到此人。   殊知那夏侯婴此刻也闪了,并不在府中。还对府丁留下话,说大哥刘邦回来了,这马夫的差事他不想当了。   王朗气得要喷血,“差点忘了,那夏侯婴是刘邦一党,平日里老往他家中跑。此时幸好他不在,若让他为我驾车,到时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王朗暗自庆幸,另找了一名家仆,驾了马车,驰出城门,急投老家而去。 第三十八章 沛公进城   王朗这一离去,城中群龙无首,立刻发生了骚乱。   由军队中的高级将领,王朗起义后任命的文官,地方长老,黑道老大组成的议事团,围坐在县府,商量对策。   樊哙粗声粗气道:“俺大哥刘邦斩蛇起义,乃赤帝之子,众望所归。我等毋须迟疑,接他进城,奉他为城主方是。”   众人道:“樊将军所言甚是。可玉面孟尝当众立约,说只有杀了王朗,他才肯进城。如今王朗已逃走,哪里还去找他?”   樊哙喝问道:“谁守的城门,让王朗那狗官这么轻易就溜走了?”一伍佰主战兢兢道:“是小将的属下。当时下不了决心拦住王朗,致使那狗官逃走。”樊哙两眼一瞪:“如今狗官没了。俺哥哥不肯进城,如何是好?”   众人一时彷徨无计。   忽一人道:“若萧何在就好了。他最有主意,咱们听听他怎么说。”   正说间,那一直溜得没影的萧何,忽然笑呵呵出现在门前,高声喊道:“诸位可好!”   原来萧何早已到了。那县府守卫见了他,也不阻拦。阴险的萧何,就站在门外偷听。   众人见了萧何大喜,均道:“萧先生回来正好。你拿个主意,咱们该怎么做?”   萧何笑道:“还能怎么办?只有萧某厚着脸皮,仗着与玉面孟尝的老交情去求他进城。”众人疑道:“玉面孟尝会听你的么?”萧何道:“咱们如此如此——,不怕玉面孟尝不听。”   ※※※   且说刘邦回到密林,笑问吕雉:“媳妇,你夫君刚才的表现帅不帅?”吕雉抛了一个媚眼,娇声道:“我从来没见你这么帅过,真是帅呆了。”刘邦笑呵呵道:“等俺进了城,表现会更帅。”   吕雉问道:“刘季,萧何没让你杀了王朗啊,你怎不就此进城?”刘邦“哼”了一声:“你们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俺若就此进城,那王朗必有一帮亲信,到时免不了一番杀戮。虽然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咱们的,但会折损兵力。俺就这么点人马,沛县军马现下无多,经不起折腾。”吕雉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突然翘起盘子来了。”刘邦得意道:“俺这是一时的创意,也好抬抬俺这赤帝之子的身价。”   吕雉道:“难道你不怕城中有变,到时做不得城主,丢了到口的肥肉?”刘邦笑道:“丢不了的。”   他又对大伙说:“弟兄们日夜跋涉,辛苦了。咱们就在这里睡上一睡,养足精神好进城。”   刘邦话一说完,自己率先和衣躺下。众人也累得够呛,便纷纷卧倒。独吕雉一人放心不下,站在林边向城中眺望。   不一会,刘邦已鼾声如雷。   吕雉望眼欲穿,等着城中派人来迎接。左等右等,只是不见人影。心中忐忑不安,惟恐有变。只等了三个时辰,忽听一阵敲锣打鼓之声,从沛县城传来。   吕雉一把推醒刘邦,说道:“相公,来了!”刘邦立起身,说道:“定是城中军民杀了王朗,迎接俺来着。”于是唤醒众人,走出林外张望。   一行数百人从县城缓缓走来,络绎近前,已看得分明。队伍前方俱是老人,白发髫髫,年纪均在六旬以上。举了一面横幅,上写:“热烈欢迎玉面孟尝进城!”队伍中间是一批青壮,敲着铜锣,打着大鼓,声音震耳欲聋。队伍后方却是一帮年轻的花姑娘,披红挂彩,涂脂抹粉,手挥三角小旗,上面也写了“热烈欢迎”字样。   而那阴险家萧何,就走在队伍的前方。刘邦的一帮狐朋狗友——樊哙,雍齿,跟在他身后。一位马夫,膀大腰圆,满脸胡须,牵着一匹高头骏马走在萧何身旁,正是炒了老板鱿鱼的夏侯婴。   萧何走到刘邦跟前,拱手道:“刘将军,萧何率沛县父老,来恭迎将军进城。”   “俺什么时候成了将军?”   刘邦干咳两声,装模作样道:“列位辛苦了,狗官王朗的人头可曾带来?”萧何摇摇头:“没有。”   “萧何你这是搞的什么鬼,这不是让俺下不了台吗?”刘邦恨得牙痒。   但这出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刘邦一转身,说道:“既没有狗官的人头,诸位请回吧。”   一帮老态龙钟的长者,跪倒在地,哀求道:“不是我们不杀狗官,只因他弃城而逃,现下无处找寻。望刘将军可怜我们,看在我沛县众乡亲一片热忱的份上,进城做我等之主。”   刘邦见一干年纪比自己父亲太公还长的老者下跪,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但要他这么容易就答应进城,岂不太掉身价。他忙道:“诸位父老快快请起。非俺不怜惜大家,只因俺刘邦曾对众立约,须杀了王朗这狗官方才进城,不好毁约。”   “你架子倒是十足,幸好我还准备了一手。”萧何一使眼色,那队伍后面的一大群花姑娘围了上来。   众女齐拜道:“求刘将军看在我们姐妹份上,进城为我等之主。”   刘邦一见这般女子,立马傻了眼。原来这帮人乃是沛县城中大大小小青楼妓馆的明妓暗娼。他在沛县黑道混了多年,这些粉帮有好多与他相识,不少人与他有染。他今日见了这阵仗,不由大窘。   萧何凑到刘邦身前,耳语道:“还不快快答应,要不然我把你昔日的丑事都抖将出来。”   刘将军即将为沛县之主,昔日的风流韵事若当众宣扬,岂不大损他的光辉形象?   刘邦瞪了萧何一眼:“老萧,俺服了你。”转身对众人道:“俺刘邦答应便是,大家快快请起。”   众人闻言大喜,欢呼起来。   ※※※   于是刘邦骑了夏侯婴牵来的高头骏马,由众人簇拥着,神采飞扬地进入沛县县城。   少不得沛县军民燃起爆竹,夹道欢迎,不提。   到了县衙,众人落座。县里的首脑人物泰半认识刘邦,有人直呼其刘邦,更有人叫他刘季,刘邦也不以为忤,给了每人一个热情的拥抱。   倒是萧何提议:“刘将军成了我们城主,我们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直呼其名,要给刘将军一个尊称。”众人道:“萧先生所言甚是,不知我们叫他什么为好?”萧何道:“就改称刘将军为‘沛公’吧!既可以表示是咱们沛地的领袖,又有贵族的气派。”众人连声称好。   正说间,吕雉走了进来。刘邦两眼一翻道:“这是咱男人议论大事的地方,你一个妇道人家乱闯什么?”   吕雉大恼,柳眉倒竖道:“刘季,我进来听听不成么?你才做了城主,便长能耐了是不?”   席间一干刘邦的狐朋狗友忙劝架道:“大嫂请坐。”   刘邦原来也只是假惺惺演给大家看的,见众人如此,也就顺水推舟,让吕雉坐下。   萧何道:“刘夫人,我们今日给刘将军取了个尊号,叫沛公。你以后不可再当众直呼其名。”   吕雉“哦”了一声:“你们给我相公取了个尊号,今后叫我什么?”樊哙冲口就道:“大哥叫沛公,大嫂当然叫沛母。”萧何喝道:“当然个头!我们要叫沛公夫人。”   众人均道:“正是这话。”   ※※※   刘邦咳了一声,说道:“俺这沛公肚里没什么墨水,今后还要仰仗各位,不知各位对我县未来前途,有何看法?”   萧何道:“沛县弹丸小地,列强虎视眈眈。若不能壮大自身,早晚为他人所灭。”樊哙道:“既如此,咱们就去攻他几个州县,占他一块地盘,让俺哥哥做个大王,咱们都做大官,岂不是好。”   吕雉插言问道:“现在沛县兵马有多少?”樊哙闻言一愣,答道:“现在军士大量逃亡,加上俺哥哥带来的几百号人,勉强有三千。”   刘邦闻言立起身来:一拍桌子:“太少太少,这点人马连自保都不够,拿什么去攻打别人?萧何,快去招兵买马。”   萧何点头道:“沛公所言甚是。萧何这便去起草榜文,招揽四方英雄豪杰。”   ※※※   于是沛县原来王朗张贴的招兵榜文统统撕下,换上了“沛公”的招兵榜文。这一换名,效果有天壤之别。不但原来逃亡的士兵相继归来,各乡各村来投军的青壮络绎不绝。只因大家都愿跟从刘邦这个斩杀大蛇的“赤帝之子”。   刘邦每日穿着火红色的大袍,戴着他那奇形怪状的鹊行高冠,迎接各路英雄。依然一人一个热情的拥抱,连日下来,只把他抱得两臂酸麻,说话都有气无力。   沛县军马,大为扩充,已聚有八千人马。   ※※※   这一日,有一位大汉肩负强弓,手提一包裹,来到县衙前,云是沛公夫人旧识。吕雉闻言心中疑惑,“我一个妇人,哪里来的旧识?”便出门看个究竟。一见那人,大喜道:“恩公,怎么是你!”原来那人乃是周勃。   周勃道:“恭喜夫人,你丈夫已成沛县之主。”吕雉道:“若不是恩公,妾身焉有今日。恩公,你这来可是——?”周勃道:“我已想好,前来投效沛公,做个马前卒。”   吕雉道:“恩公太过谦了,我相公这里正缺你这样的人才。恩公来得正好。”便拉起周勃衣袖,带他来见刘邦。   刘邦听吕雉说过周勃相救妻子之事,听恩人到来,连声称谢。   周勃又道:“我今日还带来了一份见面礼来赠沛公。”刘邦“哦”道:“是何物?”周勃将手中包裹打开,赫然跳出一颗人头。   刘邦一见大喜过望,原来那人正是弃城逃亡的王朗。刘邦便道:“原来是这个狗官。我即将攻打方与,正好拿这颗人头祭旗。”   吕雉笑问:“人家是你夫人的救命恩人,你怎么感谢人家啊?”刘邦笑呵呵道:“听凭夫人。”吕雉道:“我看恩公智勇双全,可为大用,做个统军大将也不为过。”   刘邦点头道:“就依夫人之言。”当即拜周勃为将,赐以战盔宝甲。   周勃至此死心塌地跟随刘邦,出生入死,战功彪炳,成为大汉开国元勋之一。   不日他领军出征方与,初战便告捷,阵前交锋,一箭射杀方与守将召欧,方与望风而降。   ※※※   (第三卷完) 【第四卷 倾覆九鼎逆天道】 第一章 云梦圣君   却说韩淮楚捧着师傅鬼谷悬策遗骸,随黄石公,赤松子师徒回到玄女庙。   黄石公,赤松子跪在九天玄女神塑面前,焚香祷告一番。姬风领了两只白鹤,出外觅食。   韩淮楚就找了一堆柴禾,在庙外点燃了就火将师傅遗骸焚化。   大火熊熊,那遗骸渐渐化为灰烬。韩淮楚想起师傅生前音容笑貌,不由潸然泪下。   黄石公与赤松子祷告完毕,便走出庙外,来到火堆之旁。他二人望着韩淮楚伤心的样子,也不知怎么劝慰他才好。   忽然韩淮楚身躯一震,眼中神光暴涨,捋了捋光秃秃的下巴,咳了一声,对二仙颔首道:“二位道友可好。”   “韩信未留胡须,怎会作出一副捋须的样子?他又不是修道之人,怎会不顾礼数,不称自己前辈或是道长,而叫自己道友?”黄石公与赤松子望着韩淮楚这样子,均是十分惊讶。   韩淮楚望着二仙惊讶之状,笑道:“二位道友不要惊奇,这是贫道附身小徒身上,特来与二位道别。”   二人本是仙道中人,对这灵魂附体之事也不奇怪。赤松子闻言喜道:“隐叟,真是你么?”黄石公浓眉一展,拍了拍韩淮楚:“鬼谷,你真是做了神仙,成了大道?”   韩淮楚点头道:“正是。”赤松子道:“可喜可贺。道友怎说与我等道别之言?”韩淮楚黯然道:“我已奉玉帝钧旨,即将赴往故居,任云梦圣君之职。仙凡殊途,从今以后再无缘与二位相见。”   黄石公叹息道:“你已成正果,可我二人还要在这俗世红尘滚个几百年,正是一念之差啊。为何我就领悟不到玄女娘娘的深意呢?”韩淮楚道:“成道先后,各人缘分不同。道友是仙道中人,这道理自不用多言。”   黄石公呵呵一笑:“这道理我自然懂,只是有点羡慕罢了。对了鬼谷,你在天上,可探听到我二人何时能成正果?”韩淮楚道:“天机岂能妄加泄露?贫道此来,还有一事。”二仙齐问:“何事?”   韩淮楚说道:“祖师太上老君颁下法旨,要我传一套功法与真人。”   黄石公闻言就道:“原来祖师偏心,只有功法传给真人,却不传我。”   韩淮楚笑道:“你得了神斧,学了两招,还不满足么?”他话语一转,说道:“何况祖师传这功法也不是无缘由的,是用来给真人保命的。”   赤松子愕然道:“保命?难道贫道会有性命之忧?”   韩淮楚叹了一声:“真人一回天池,便有杀生之厄。这都是劫数,在所难逃。”   祖师太上老君说的,绝不是诳语。   赤松子心中一懔,便问:“祖师有何功法传我?”韩淮楚道:“此功名叫心火罩,可在劫数到来时,保你元神不散。”   韩淮楚忽然眼睛向赤松子眨了几眨,问道:“道友可记住了?”赤松子揖手道:“贫道记下了。”   黄石公嘟囔道:“搞这么神秘啊!还要用什么传音之术,生怕我学了去。”韩淮楚淡淡一笑:“祖师密法,切不可传至六耳。”   赤松子问道:“听说你故居被毁,不知道友此去云梦山,在何处容身?”韩淮楚道:“贫道正要交代此事。待会请转告小徒,让他为我铸一泥塑,建一道观,也好受那人间香火。”赤松子点头道:“道友放心。”   韩淮楚又叮嘱道:“现在百姓受战火荼毒,我这道观又要信徒破费了。请告诉小徒,这观毋须太大,只够容身即可。”赤松子叹道:“道友成了仙,还是这么一副悲天悯人心怀。”   韩淮楚忽叹息一声,说道:“贫道未得道之前,原想让小徒韩信重振我纵横家,为我门择一传人。今成仙后,得知过去未来,方知我纵横家气数已尽,不可复兴。连我门中秘笈《鬼谷十四篇》都将流失。”二仙齐道:“可惜。”   韩淮楚淡淡一笑,洒然道:“其实比诸天道,我一门兴衰,不过是萤火之对皓月耳。我纵横家总算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灿烂的一笔,而且这一笔还未书完。”   二仙问道:“你门中出了苏秦张仪,孙膑庞涓四位杰出精英,还会出什么经天纬地的人才么?”韩淮楚笑道:“这人才便是二位身旁我这位小徒,今后他将大放异彩。贫道初次与他见面便觉察出他的不凡,成了仙后才知他大有来历。”   二仙闻韩淮楚之言,顿时来了兴趣,齐问:“他有什么来历?”   韩淮楚却卖了个关子:“此乃天机,恕贫道不能相告,日后二位自知。”   二仙又问:“现人间刀兵四起,我等将如何自处?”   韩淮楚喟然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你们皆仙道中人,当知人间的战火纷争均是劫数,只能顺势而行,不可插手有损修行。俟那魔帝出世,卫道扫魔,又另当别论。”二仙齐道:“道友所言甚是。”   韩淮楚道声:“贫道去也。”只见天空一片祥云飘过,流线疾走,径向魏地而去。   ※※※   只见韩淮楚又是身躯一震,即刻清醒过来。见二位尊长均呆望天空,愕然道:“我刚才好像失去神智,这是怎么回事?”   黄石公笑道:“这是你师傅附体在你身上,来向我们道别。”   韩淮楚大喜,连珠价问道:“我师傅来过了?他老人家真成了仙么?有什么话留下?”   赤松子便将方才事情告诉韩淮楚。   韩淮楚闻言,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涩然。欢喜的是师傅被天庭赐封,纵横家又出了一位神仙。苦涩的是师傅一副悲天悯人心怀,为拯救苍生不惜肉身饲蛇,却连栖身之所也不愿建大。   他便存了心,一定要为师傅建一座气势磅礴的观宇,并重修鬼谷道场。   折腾了一夜,天光大亮,已到上午。   赤松子忆起鬼谷悬策云,自己一回天池便有杀生之厄,决意留在芒砀山,炼成那保命的“心火罩”再归去。黄石公见赤松子要炼功,无暇与他谈经论道,也就辞别而去。   韩淮楚将师傅骨灰收起,欲回魏地清溪。赤松子道:“此去路途遥远,不如暂缓几日,我那鹤儿不日便可身体康复,贫道左右用它不着,让它载你去清溪,反倒去得快。”韩淮楚依言便留了下来。   劳累过度,他只觉疲乏得很,倒头便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真香。待他醒来,已到了傍晚。   韩淮楚伸了个懒腰,立起身举步走进玄女庙。只见庙内独赤松子一人,正盘膝危坐,闭了双目,在吐纳调息。   他不便打扰赤松子运功,便退出庙外。   天边一道彩虹,照得漫山丛林披上一层红纱。落日西垂,几朵薄云漂浮在空中,清风送爽,鼻间传来阵阵花香。好一副山间胜景。   想起昨晚与大蛇的一场激斗,差点被蛇缠死,韩淮楚如同隔世。   他不由漫步向悬崖边走去,欲在高处眺望欣赏落日之美景。   不一会,来到崖边。一眼便见赤松子弟子姬风,正临崖危坐,也在闭目运功。   “他倒是会选择地方。此处天高地阔,远山近峦尽收眼底,周遭灵气放荡,正是炼炁的极佳所在。”韩淮楚心道。   他就待在一边看了一会。忽然眉头一皱,原来他发现一桩怪事。   这怪事便是姬风手间搭的诀。只见他右手拇指、食指、无名指对接,小指朝天,这诀搭得与其师傅赤松子迥然不同。   江湖中各帮各派修炼内功时均要搭诀,功法不同,搭的诀便各异,只因各个手指,走的经脉不同。如肺手太阴之脉,循鱼际,出大指之端;大肠手阳明之脉,起于大指次指之端,循指上廉;小肠手太阳之脉,起于小指之端,循手外侧;心主手厥阴心包络之脉,循中指,出其端——   这手诀便是各派内功心法的核心之所在,那是一点也错不得。武林各派收徒之后,必先教会手诀。   而此时姬风的手诀,竟与其师傅搭的不同,岂非咄咄怪事?   联想到昨夜姬风发狂乱语的情状,韩淮楚心中一怔。   “莫非黄石公说得不错,那‘魔帝’正是姬风?未来将造成人间浩劫的便是此人?”   韩淮楚心中念头飞转,脸上阴晴不定。   忽然,一直默坐在悬崖边上如石雕一般纹丝不动的姬风双眼一睁,眼中迸出一股铄人的杀气,沉声问道:“韩兄,你何故来此?”   “莫非姬风已觉察到什么?要杀我灭口?”韩淮楚心中一惊。他脸上却装得若无其事,呵呵笑道:“此处景色优美,韩某到此观赏落日长虹,不想遇见了姬兄弟。”   姬风脸色瞬时平复下来,展颜道:“此处确实风光无限,想不到韩兄会有如此心情。”韩淮楚敷衍道:“姬兄眼光不错啊,选了这么一个地方练功。”   姬风道:“我师傅正在修炼心火罩,没有一两个月是练不成的。我们回不了天池,姬某左右无事,便不想浪费光阴,择了这么一个地方修炼。”   韩淮楚一拱手:“不好意思,惊扰姬兄弟练功了,韩某告辞。”一转身,向玄女庙返回。   他却不知,自己已在生死边缘走了一个来回。若有一句说错,那已经道心入魔,由管中邪与姬风二人合二为一,重新生成的魔君(此时还未成魔帝,暂时叫他魔君)便会痛下杀手,将他打入幽冥。 第二章 兵败如山   越两日,那一对白鹤身体康复,又变得生龙活虎。   赤松子对弟子姬风道:“为师要闭关七七四十九天,潜心修炼心火罩。今鹤儿大好,你且驾鹤送韩信一程,让他早回云梦山吧。”姬风即道:“弟子遵命。师傅闭关需很多时日,不知弟子可否先回天池?”赤松子摇头道:“隐叟已有明示,为师一回天池,即有杀生之厄。你不可自回天池,完事后速速返回。”姬风点头称是。   那一对白鹤,实是雌雄两只的一双爱侣。姬风驾了雄鹤,让韩淮楚坐于其身后,在鹤背上轻轻一拍,巨鹤即冲天而起。   那鹤扶摇直上,越飞越高,不一刻,已到丛云之间。   韩淮楚在特种部队,也受训驾驶过几天直升飞机。但直升飞机只是一个机械,驾驶起来要小心奕奕,一步也不敢出错。今番乘鹤御风飞翔,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身旁天风激荡,流云环绕,眼底山川溪谷,阡陌城郭,其妙味又哪是驾驶飞机所能比拟。   不一日,白鹤已飞过万重山,来到河南云梦山之上。   姬风驾鹤降下云头,落于山脚,让韩淮楚下了鹤背,拱手道:“韩兄,云梦山到了,姬某就送到此。”韩淮楚说道:“多谢姬兄弟一路相送。”   姬风便就此作别,自个驾了巨鹤,飞临空中,转瞬即逝。   ※※※   韩淮楚沿着山路一路上山,不知不觉来到半山亭。   那半山亭却未被秦军焚毁,依然在此。只是时过境迁,再无人惠顾洒扫,已长满青苔。几只寒鸦,栖在亭上,时不时发出几声刺耳的聒噪。   韩淮楚想起初次拜师时,与一大帮人等候在这半山亭。历历往事,蓦然涌上心头。   那是为了等候旷世佳人虞芷雅的赌局结果,一干人苦苦等到傍晚。如今那佳人已与自己情苗暗结,心心相映。韩淮楚一念到此,不由浮想联翩。   他又想起与自己一同来清溪拜师的张良。就在这半山亭中,自己抚琴一曲,送走拜师不成,黯然神伤的良妹。   “良妹,你而今安在?当今乱世,你的复韩大业能否实现?”韩淮楚不由魂萦梦牵。   想到张良一个纤纤弱女,却身任三晋盟副盟主,要挑起如此重担,韩淮楚便不由唏嘘不已。   ※※※   韩淮楚在亭中怀想一番,继续前行,迈过曲曲折折的山径,来到鬼谷道场故地。   清溪隐叟与虞芷雅下棋之处——两颗巨大的圆石依然在目。只是昔日屋连宇接,弟子如云的道场已经不见,处处是大火焚烧后留下的残垣断壁。偌大一片清溪,却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野狐出没其间。   韩淮楚望着昔日学艺的师门变成这么一幅满目疮痍的光景,不由心酸。   他将鬼谷悬策的骨灰暂时埋在地下,立了一块墓碑,叩头道:“师傅,弟子一定要让咱们道场恢复旧貌,要为您建一座气势辉煌的道观,作您的行宫。”   ※※※   于是他找了稻草为褥,胡乱将歇一宿。次日晨起,便下山而去。到那山下去募化善款,为师父建行宫,为师门重建鬼谷道场。   张楚征东将军周市已尽取魏地,云梦山一带便属张楚。   韩淮楚到了山脚集镇,即闻张楚西征周文大军战败的消息。   原来秦国大将军章邯,前日与周文三十万大军在戏水城外决战一场。周文摆出八门金锁大阵,原指望能一战击溃秦军主力,直捣咸阳。殊料那章邯不知从哪里得来破阵之法,令一员小将——正印先封英布率五万铁骑闯入敌阵。英布领一干骁勇之士,在阵中横冲直撞,左右逢源,处处踏的是阵式生、开、景三门。英布武功之高,张楚众将无人能敌,被他连斩大将二十余员,杀得张楚三十万兵将胆裂心寒,只似遇到煞星临凡。   那周文演练多日,自以为玄奥无穷的八门金锁阵,便如被点了死穴,瞬时瘫痪,被英布捣了个稀烂。张楚军茫然不知所措,四分五裂,首尾不能相顾,见危不能驰援。   章邯见状,即将令旗一展,十五万虎狼雄师乘势掩杀过来。那张楚军虽人数占优,却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而秦军中的骊山徒众,很多来自旧时威震天下的秦军兵团,训练有素,战力惊人。   甫一接触,张楚军一战即败,溃不成军。周文见势不妙,即传令鸣金收兵。但那战败的势头,又怎么收得住?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张楚军仓惶逃窜,狼奔豕突,如任人砍杀的一群羔羊。而秦军为获取晋爵的敌军头颅,个个如猛虎下山,势不可挡,又似回复到昔日威震山东六国的那副狠状。   此战役秦军大胜,共斩敌十万,生获十万,擒杀敌将百名。而折在妙虚宫宫主英布手中的便占了一半。戏下往东百十里处,皆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周文好不容易退回大营,惊魂方定,那如煞星般的英布又带领秦军攻了过来。英布只发一掌,便将张楚军营寨劈出一道豁口,一马当先,冲入敌营。   张楚军哪里能挡?又被英布一阵好杀。周文忙率领众将弃营而逃,只向函谷关而去。走到半路,又逢秦将上少造苏角带人劫杀。一番血拼,虽逃得性命,却又折损了不少军马。   沿途军士士气低落,纷纷逃亡。待到退回函谷关,周文身边只有百骑相随。想起昨日还兵员鼎盛,战将如云,今日却落得这副田地,只看得老将潸然泪下。   他逃入函谷关,即紧闭城门,防秦军攻入。不料刚刚布防完毕,北城外喊声震天,又有十万大军绝尘杀来。   周文心中大奇,“那章邯怎会来得这般快,又怎会出现在北面?”急上城头向下眺望。   这支大军却不是章邯的军马,领头的是一员小将,穿素罗袍,坐下白马,握一柄一丈八尺长混铁长枪,却是那年少封侯的王离。   武成侯王离接章邯快马传书,即率十万大军,从长城星夜赶来,欲合击周文。他原本准备趁周文与章邯决战,拿下函谷关,打周文一个夹心饼干。却未料到周文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几乎全军覆灭,已逃回关中。即乘张楚军新败,率众猛烈攻城。   周文仓促应战。他西进的战略一向是攻击,对于防御未作多少准备,关内只屯有两万守军。而秦军乃是蒙恬训练多年的长城军团,攻防之道运用裕如。秦军携带有攻城利械云梯,王离左手执盾,右手握刀,身先士卒,登云梯杀上城头。一帮虎将随他身后,一番砍杀,很快扫清障碍,打开北门。十万秦军如洪水猛兽般涌入这秦国昔日的屏障——函谷关。   周文见大势已去,只好弃城东走,晓夜奔路,直败退入曹阳关内。见追兵渐远,方始心定。   再点将卒,已不到五千。周文老泪纵横,悸天痛苦,泣道:“我率三十余万大军,兵临咸阳,手几乎可触昏君之头。一时之疏,败若如此,有何面目回见大王?”即欲拔剑自刎,被众将劝阻。   周文伤痛之余,一面收纳败军,一面写战表回禀陈王。   凶信传来,陈城朝野俱惊。陈胜方晓韩信预见之准,后悔当初不能下定决心,阻止周文布那“八门金锁阵”。   陈胜召集重臣,商议对策。上柱国蔡畅云:“今日方知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对战局早有预知。请我王速招韩信,领军出征,可挽回败局。”   陈胜这才忆起那韩信尚赋闲在驿馆,久未封绶,急忙派使者去传。使者回报:“韩信已与一位道人离去,不知去向。”   蔡畅痛惜道:“可惜我王失了韩信这般帅才。再想找一个像他这般的人物,放眼宇内,难矣!”   陈胜还想卷土重来,重新夺回函谷关。蔡畅阻道:“秦军新胜,士气如虹。又有王离率部参战,此军非同其他,俱是精锐。我王身边无似韩信这般帅才,又兵员分散各地,还想西进谈何容易?那秦军不来攻我,已是万幸。大王应调整战略,召回各地军马,加强守御。”   陈胜闻言怒道:“寡人海内之地,三得其二。周文虽败,寡人尚有数十万大军。蔡爱卿何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寡人定要报丧师之仇,攻入咸阳,灭掉暴秦,方不坠当初揭竿之志。”遂不听蔡畅忠告,急传召平南将军邓宗。   那邓宗原是前将军葛婴帐下大将。因葛婴私立楚王襄疆,奉陈胜密诏,出其不意斩杀了葛婴,夺了军权。他又杀死襄疆,将二人头颅进献给陈胜。陈胜大喜,便绶邓宗平南将军之职。   邓宗接旨,飞马入朝。陈胜道:“右将军周文刚愎自用,不听寡人之言,新近大败,丧师辱国,已无力再战。寡人知将军智勇过人,足当重任,欲遣将军率九江之部,速速西征。趁秦军实力未复,一举剿灭,为我张楚死去的将士雪耻。”   邓宗沉吟一阵,回奏道:“微臣才能不及右将军。右将军尚且不敌,微臣再去也是枉然。何况秦军方胜,势头正旺。又有前车之鉴,一路关隘必严防以待。若勉强与之交战,实无成算。依微臣只见,不如养兵蓄锐,徐徐图之。”   陈胜复仇心切,闻言不喜。   邓宗告退后,有中正朱房进言,说邓宗拥兵在外,有意背主自立。今不听大王军令,反骨已露。应早除去,以绝后患。陈胜纳其言,派兵缉捕邓宗于驿馆,逼其自缢。邓宗临死前叹道:“周市劝我远离大王,悔不听其所言。”   便有人将此言告知陈胜。陈胜心中又忧虑起征东将军周市。   那周市败于齐王田儋,还军魏地,陈胜便不喜周市。前日有意让韩信接续周市,攻打齐国,被韩信婉言拒绝。后想派他人前往,一时之间无合适人选,又恐将周市逼反,故一时未有动手。   今听周市竟有如此言论,陈胜那颗善忌之心,又深深不安。   于是他又下旨一封,欲传周市入都,故伎重演,铲除这个怀有贰心,手握重兵的周市。 第三章 弥天大谎   韩淮楚闻听周文战败消息,不由难过。他虽然心知这是历史的必然,但他曾与义军并肩作战,陈胜也十分看重自己,自己用计破了荥阳,陈胜还曾厚赐金钱绵锻,待自己也算不薄,只是未有机会重用自己罢了。   他唏嘘一番,便来计划工程。   韩淮楚找来工匠,略一计算,让他咂舌不迭。   原来若要按他心中所想,为师傅建一座行宫,尽复鬼谷道场旧貌,少说也要两千金。   那陈胜赐给的百金,韩淮楚因觉得沉重,便散给了沿途难民。此时想起,不由后悔,“若拿此作为师父建观之资,岂不是好?”   那工匠见韩淮楚窘样,说道:“小哥,你这计划,只有王公巨贾方能办到。我看你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怎会有如此念头?”   韩淮楚道:“建观修道场乃是行善,看来只有广募善缘了。”工匠叹道:“若是太平之年,你这么一大笔钱财也很难募到。如今百姓流离失所,自顾不暇,哪有余钱来行这善事?”韩淮楚闻之默然。   工匠问道:“你可识得什么达官贵人,请其相助?”   “达官贵人?小生且去打听打听,看看以前结识的朋友,有没有做了大官的。”韩淮楚闻言眼中一亮。   他这一打听,还真给他探听到一人。此人便是师兄周叔。   在鬼谷道场学艺之时,那周叔中等身材,讷讷少言。他胸中文墨不多,读起兵书来常不解其意,便时常向众人请教。众人取笑他笨,他也毫不在意。平日里不喜与众师兄弟嬉闹,有空就将自己关在屋子,研读兵法,说是自己笨,所以要多用功才行。   倒是鬼谷悬策,对这位徒弟颇为嘉许,说他可成大器。   韩淮楚听闻周叔已在张楚征东将军周市麾下,献计献策,立下了不少赫赫战功,作了首席大将。他心想,“师兄终于显山露水,不愧是我纵横家走出的弟子。”   他便去临济义军大营,寻找师兄周叔。   ※※※   临济在今河南省丘封县东,秦时乃是大镇,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因义军占领后免除了暴秦的一干苛捐杂税,四方百姓安居乐业,一副兴旺繁忙的景象。   韩淮楚来到军营前,只见那营寨布置得森然有序。士兵均穿上了统一的张楚军制服,行走时成行成列,丝毫不乱,已不似当日在葛婴营中见到的仓促成军的光景。想是周市得了魏国这块富饶的土地,便有钱整饬军队。又有纵横家弟子周叔以兵法布置营盘,训练士卒,已收有成效。   韩淮楚便在营前通名,告知要见周叔将军。守卫一听韩信之名,耸然动容:“原来是助假王攻破荥阳的韩将军,小的这就去通报周将军。”   “看来小生在义军中,还小有名气啊。”韩淮楚心想。   不多时,一位三旬汉子,中等身材,身着便服走出营来,正是韩淮楚师兄周叔。   周叔一见韩信,即拉着他手,激动道:“真是韩信师弟来了,我还以为听错了呢。师弟,自从在万载谷你与师傅他老人家去游历天下,咱们已好久没见了。”   周叔便将韩信接入军营,二人边走边谈。韩淮楚笑道:“师兄你现在境况不错啊,做了周市大帅的首席大将。”周叔笑道:“师弟谬赞了。听说师弟助假王破了荥阳城,大王没有封赏你什么官职么?”韩淮楚道:“他原本想让我接替周市,做什么征东将军。”   周叔“哦”道:“那师弟岂不是成了我的顶头上司。师弟可曾答应?”韩淮楚叹道:“陈王让我去攻打齐国,师弟我窃认为不智,便婉言谢绝。”周叔点头道:“师弟慧眼如烛,那齐国哪有这么容易攻下的。不怕师弟笑话,我就是与那齐王田儋在狄城交手,吃了败仗,这才回师魏地。”韩淮楚道:“如今强秦才是大家的共同敌人,咱们不宜树下如此强敌,而宜与之结盟才是。”周叔道:“师弟所言正是此理。我便劝周大帅与齐结盟,但大帅惟恐大王震怒,不敢许之。”   韩淮楚便问:“那齐王田儋可曾来攻魏?”周叔道:“田儋也曾动过兴兵之念,听说是齐王的族弟田横晓以大义,劝说田儋放弃伐魏之念。”   “想不到那田横年纪轻轻,倒是个有识之士。”韩淮楚心道。   他又忆起当初在清溪鬼谷,田氏三兄弟合攻旷世佳人虞芷雅,自己为救佳人身负重伤的历历往事。   “说起来小生还要感谢田氏兄弟。若不是他们,小生怎会有那么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又怎能与虞姑娘单独相处恁多时日,最终博得佳人的垂青。”   ※※※   二人来到周叔帐内,周叔令人奉茶。继而问道:“师弟谢绝陈王封绶后,这些时日去了哪里?”韩淮楚答道:“我与师傅闻得有大蛇肆虐,去了芒砀山一趟。”   周叔神色一动:“芒砀山?听说彼处最近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师弟去过那里,可曾听闻?”韩淮楚问道:“是何大事?”周叔道:“听说那条大蛇乃是白帝之子,被赤帝之子——一个叫刘邦的英雄所斩,这事可是真的么?”   “小生的未来老板可真是厚颜无耻,这牛皮也会吹!他连那大蛇的牙缝都不够填,居然敢说斩了大蛇!”韩淮楚心中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他要想戳穿刘邦的谎言,可说是轻而易举。但他随即想到,“也好,就让那些无知黔首们相信这个故事,好让他们对那无耻的刘邦心怀崇拜,以利未来汉室之兴。”   “看来小生要帮刘邦圆这个弥天大谎了。”   韩淮楚便道:“这事师弟我亲眼目睹,千真万确。”   一语既出,周叔耸然动容:“原来师弟见过此事,这事是真的。快讲讲,当时是怎么回事?那刘邦一个凡人,如何能斩杀大蛇?”   韩淮楚缓缓道:“这事还得从我与师傅去了芒砀山讲起。”   “当时师傅约齐天池真人,毅城仙翁两位道长,一同去芒砀山,准备斩去大蛇,为民除害。在玄女庙遇见九天玄女显圣。师傅领了娘娘法旨,以身饲蛇,喝下了一坛雄黄酒。”   周叔惊愕道:“师傅他老人家竟要以身饲蛇?那岂不是会没命?”韩淮楚道:“师兄休要惊慌,师傅已悟得大道,以自己毒倒大蛇,便立地成仙了。这是好事啊。”   周叔“扑通”一声跪地,放声大哭:“师傅,您老人家就这么去了么!”   韩淮楚搀起周叔,说道:“师兄休要悲伤。师傅已被玉帝封为云梦圣君,这是我纵横家继祖师王诩之后,第二个得道之人,我们师兄弟应感到高兴才是。”   周叔止住悲伤,继问:“既然是师傅毒倒大蛇,怎说大蛇被刘邦所杀?”韩淮楚道:“那大蛇虽然毒倒,却躯体庞大。天池真人,毅城仙翁两位道长也拿他无可奈何。正好刘邦撞到,喝醉了酒,化身成一个八丈巨人,手持利剑,就那么一挥,大蛇的头便被他斩了下来。”   周叔“哦”了一声,说道:“看来那刘邦真是赤帝之子,大有来历。”   “汗!看来小生比那刘邦更无耻,更会吹牛。”韩淮楚心道。   他这番话,便由周叔传扬出去。众人添油加醋,越说越玄,普天之下均当了真。刘邦得了天下,干脆将之载入正史,无耻到了极点。高祖斩蛇的故事,便流传到今。   接着韩淮楚讲起师傅封圣,托自己为其修建行宫之事,并言欲重建鬼谷道场,问周叔可能解囊襄助。   周叔脸现难色,说道:“师弟不知,我虽做了大将,也没多少俸银。因时下战局不稳,军中开支颇大,我那一点俸银还常有拖欠。”   韩淮楚闻言颇为失望,道声:“师兄既然为难,这事便罢了。”   又听周叔说道:“师门有事,我这弟子自当倾囊相助。”即唤来一个小兵,取了一封金子,说道:“我所有的俸禄都在此了,共一百金。虽然少了点,可略表我的心意,希望对师弟有所帮助。”   韩淮楚也不推辞,接了金,称谢不已。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周叔道:“我纵横家的鬼谷道场乃是数百年的基业,要想重建,花费太大。靠你我二人恐是有心无力。正所谓集沙成塔,这么大的工程还需靠更多人的力量。”   韩淮楚道:“师兄说的是。不知还有哪位达官贵人,能帮助我完成心愿。”   ※※※   正说话间,有一家僮模样之人,入帐问道:“周叔将军在么?”周叔欠身道:“我便是,阁下有何事找周某?”那人道:“我乃中正大人家仆。家主听闻韩信将军造访周将军,特来请韩将军过驿馆一叙。”   韩淮楚在陈城多日,清楚张楚朝堂情况。他听闻中正朱房乃是一位只知阿谀奉承,进献谗言的小人,却不知他为何也到了临济。   韩淮楚不欲与这般人物有所来往,便推辞道:“我与你家大人素无往来,阁下请回吧。”   周叔道:“师弟此言似有不妥。”韩淮楚惑问:“有何不妥?”周叔道:“中正大人今番乃是陈王特使,等同陈王亲临。他欲见你,师弟还是去走一遭吧。”   韩淮楚便问:“陈王派特使来了?有何旨意?”周叔长叹一声:“大帅正为此事忧虑。”他望了望那位家僮,欲言又止,说道:“师弟去了自知。”   韩淮楚便随那家僮,走出军营,来到临济驿馆之外。 第四章 前车之鉴   一峨冠博带,身材削瘦,面无血色的中年男子早迎出馆外,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向韩将军你去了哪里,大王正找你呢。”   韩淮楚愕然道:“大王找我何事?”   朱房道:“此事说来话长,将军且入内长谈。”便将韩淮楚引入大堂。   韩淮楚落座,朱房劈面问道:“大王待你不薄,韩将军为何不辞而别?”韩淮楚正为此事心愧,支吾道:“我师傅听闻芒砀山出了一条大蛇,找上我,要去看个究竟。”   朱房责备道:“如今战事正紧,将军不思报效朝廷,却去看什么大蛇,岂不是太孟浪了。”   韩淮楚便道:“末将在驿馆赋闲多日,未得陈王封绶,左右无事,想出去走走也无妨。”   朱房便道:“大王非不想重用你,只是无甚机会。你看,这机会不是来了么?”韩淮楚便问:“陈王欲委我何职?”   朱房道:“右将军新近大败于秦军,丧师辱国。大王痛悔未听将军之言,致有戏下大败。欲派你接续周文,重整军马,杀入咸阳,为我张楚死难的将士报仇。”   “切!原来是要小生去接这个烂摊子。当初兵力鼎盛时不派我去,如今败得溃不成军时便想到了小生。”   韩淮楚脸上不动声色,问道:“那右将军周文,手中还有多少兵马?”朱房道:“他在曹阳关收拢残部,听说有五万部属。”   “五万恐怕是灌水的吧。”韩淮楚心想。   又问:“秦军有多少兵马?”朱房道:“十万。”   “当小生白痴啊!那章邯手中有二十万以上大军,加上王离的十万长城兵团,张楚降兵,少说也有四十万吧。这厮这么把秦军缩水,把张楚军人数猛灌水,分明是想让小生去送死。”韩淮楚心中暗骂。   他呵呵一笑,说道:“大人好张利嘴。末将听说,那秦军单单王离一部,便不止十万呢。”   被韩淮楚当面揭破谎言,那朱房是面不改色,说道:“韩将军用兵如神,在龙武坡便以寡敌众,大败秦国上将军蒙毅。章邯不过是蒙毅手下的一员旧将,只要韩将军出马,定能再创奇迹。”   “当小生是神仙啊?尽指望我去创造奇迹,却不知你张楚已穷途末路,不日即将亡国。”韩淮楚心中好笑。   他是穿人,当然知道张楚国的命运。在跨越时空之前,马克所长便谆谆警告,不可改变历史。此时就算是给他一百万大军,他也不会去与章邯,王离对敌。   韩淮楚便道:“请恕末将才疏学浅,当不起这重任。”   朱房仍然面不改色,说道:“我早料到韩将军会如此说。我西线义军确实太少,要你去力挽狂澜是过于勉强。今有一计,可为将军添得十万大军,不知韩将军可有兴趣一听?”   韩淮楚“哦”了一声,说道:“末将洗耳恭听。”   朱房道:“听闻征东将军帐下大将周叔,与韩将军有同门之谊。将军如能说动周叔,暗中下手除去周市,这十万大军便归将军了。”   韩淮楚终于明白朱房今日的真正用意了。原来他是想用斩杀葛婴的故伎,除去周市!   他装作不解道:“周将军犯了何过,陈王要将他处死?”   朱房哼了一声:“周市前番兵败与齐国,陈王便想将他免职。今日本使奉旨来宣他入都城议事,他又虚言推诿,仗着他有十万大军,我军新败,便不将大王放在眼里了。难道他的大军,不是大王的大军么?此人反心已露,陈王早料有此结果,令我便宜行事。今喜遇到将军,正好可助我一臂之力。”   韩淮楚听罢,方知事情原委。心想你们这种窝里斗,小生才懒得参与呢。   他便笑道:“邓宗已有前车之鉴,周市若是再去都城,就是白痴一个了。陈王无故斩杀大将,恕韩某不能领命。”   朱房怒道:“你不是我张楚的臣子么?大王军令,你敢不听?”   韩淮楚哈哈大笑:“陈王昏聩,当不当这个臣子,韩某不稀罕。告辞!”一拱手,反身向驿馆外走去。   朱房大怒,在后发狠话道:“韩信,待我向大王奏明,定斩不饶。”   韩淮楚却充耳不闻,一径去了。   ※※※   韩淮楚返回周叔帐中。周叔立即问道:“中正大人找师弟何事?”   韩淮楚心想,“若将朱房图谋斩杀周市之事告诉师兄,师兄必会禀告周市。到时周市不得不反,小生倒成了逼反大将的罪魁祸首了。陈胜总算待小生不薄,小生不可作那无义的小人。”   他便淡淡道:“中正大人传达陈王美意,要我去西线接替周文,对付章邯。”周叔继问:“他没说别的事么?”韩淮楚摇摇头:“仅此而已。”   周叔乃问:“师弟可曾答应?”韩淮楚又摇摇头。周叔点头道:“如此便好。西线战事已无可救药,师弟去了实是送死。”   他顿了一顿,又道:“朱房前日来我大营,欲宣大帅入都,说是商量调拨我征东大军西去攻秦。大帅正为此事烦恼。”   那周市为何烦恼,韩淮楚是心中雪亮,也不接腔。告辞道:“多谢师兄赠金,韩信此来与师兄告别,这便去了。”周叔愕然道:“师弟怎说走就走,也不多呆几日,让我与师弟叙叙旧情。”韩淮楚笑道:“师弟我还要为师门筹集善款,就不在此多留了。”   周叔道:“既如此,让我送送师弟。”便起身,将韩淮楚送出营寨。   快到辕门,突有一将领了十余骑从营中飞马追来,高喊:“韩信慢走!”周叔回头一看,却是周市帐下大将王景。   这批人说来就来,一涌而上,将辕门堵了个严实。王景手提三尖刀,高喝一声:“将韩信拿下!”十余骑高声呐喊,便要上前拿人。   周叔急挡在前,问道:“王将军,这是末将师弟,你们为何要拿他?”王景在马上弯腰施礼,解释道:“王某知道是将军师弟。只是大帅有令,不敢不听,只好得罪了。”周叔惑问:“大帅为何要拿他?”王景嘿嘿冷笑道:“这个就要问你师弟了。”   周叔转头问韩信:“师弟可曾做过不利大帅之事?”韩淮楚摇头道:“我与大帅素不相识,怎会对他不利?”周叔便对王景道:“这可能是一场误会。”   王景劈面问道:“韩信,日前你可曾去过驿馆,见过中正大人?”   韩淮楚心中恍然,“原来这事被周市知道了。看来他对那陈王特使也提防得紧,朱房的一举一动无不瞭然。幸好小生未答应朱房什么,要不然百口莫辩,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的先天真炁已练到第七重,对付眼前这十几个人易如反掌。但想动手殊为不智,只因此处乃是义军大营,兵将重重,纵能撂倒眼前这十几个人,又怎能奈何营中的千军万马?若动起手来,只会让误会更深,到时更难辩解,倒叫师兄为难了。   韩淮楚想了一想,说道:“我与你们去见周大帅便是。”   王景道声:“爽快!”手一挥,一骑兵滚下马,手提镣铐,将韩淮楚手足缚住。   王景押解了韩淮楚,向中军大帐走去。周叔放心不下韩信,也跟了来。   韩淮楚被推进大帐,只见一将身着戎装,端坐虎皮帅椅。那将身材中等,相貌平平,说不出什么特点,比诸韩淮楚以前见过的秦军大帅蒙毅,或是张楚国老帅周文来,感觉上逊色太多。   他身边几位将军,倒均是神态威猛,骁勇善战之辈。   “难道这便是征东大将军周市?看他样子,哪像是手提十万大军,平定千里魏地的一方元戎。”韩淮楚心想。   ※※※   此将正是张楚军大帅周市。   这周市武艺平平,也无过人的智谋。陈胜原本不看重他,只给了他少许人马,让他经略魏地。所谓时势造英雄,在这风起云涌,人心去秦的大环境中,他运气也太好了。一入魏境,各地便纷纷响应,争杀长吏响应义军。又有纵横家弟子周叔投到他麾下,为他运筹帷幄,练兵教战。未经周折,便席卷整个魏国故地。他手中的兵马,也如滚雪球般不断壮大。若非与齐军在狄城交战大败,他手中兵马还不止这些。   周市早就看出陈胜猜忌之心颇重,不是好处的主子。一直战战兢兢,对张楚王朝恭谨顺从,不敢有半点违逆。   对齐国的战败,陈胜颇为微辞,一直责备他督师不利,丧师辱国。他也曾风闻陈胜要派在荥阳献计破城的纵横家高弟韩信来接替自己,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后来因韩信婉拒,此事便不了了之,但他心中已埋下了阴影。   随后听说葛婴被杀,邓宗逼死于驿馆。他心中已生起不详之感。   果然,不几日,陈王特使朱房便到了临济,宣读陈胜旨意,要召自己入都,商议西进攻秦之事。   他是什么料,自己清楚。连陈胜引以为“王子成父”,满腹韬略的老帅周文,也败在章邯手下。自己连一个刚立国不久的田儋都不是其对手,焉敢去对抗秦国四十万虎狼之师。   有那邓宗前车之鉴,自己入了都城,岂不是要步邓宗的后尘。   周市便虚言推诿,说魏地人心不稳,军务繁忙,无法起身去往都城。朱房还待絮絮叨叨,说什么大王军令如山,你怎敢不听。周市手下众将已不耐烦起来,便有猛将李胜呵斥道:“不听又怎地?”   朱房当即一吓,已明白这周市不再是那唯唯诺诺的绵羊了,已变成了一只猛虎。便悻悻告退。周市倒颇识礼数,又是棒击那位“出言不逊”的李胜,又是馈以玉璧奇珍,亲送他到辕门之外,瞩其在陈王面前为他美言。   朱房走后,周市就广布眼线,暗中盯着这位陈王特使。却见到陈胜曾有意让接替自己的韩信,出现在朱房的驻驾之处。   “莫不是韩信与朱房勾结,要来夺我的兵权?”周市闻讯大怒,立马下令拿下韩信。 第五章 再遇伊人   陡听一声高喝:“韩信,见了大帅,为何不跪?”说话之人身长八尺,面如古铜,声如洪钟,胸脯开阔,杀气腾腾。   韩淮楚笑问:“你乃何人?”那人粗声道:“吾乃周大帅帐下大将傅宽是也。”韩淮楚继问:“将军若见了国中其他元戎,跪是不跪?”傅宽闻言哑然。   韩淮楚虽然官职不过参将,却是陈胜亲封,派往假王麾下的,不归周市统辖。没道理见了周市便要下跪。   韩淮楚见刹住了傅宽的气焰,心道,“够了,起码的礼数小生还是要有的。”便欠身向周市行礼,恭恭敬敬说道:“参将韩信,见过周大帅。”   周市板起面孔,哼道:“你就是韩信?”韩淮楚道:“正是在下。”   周市问道:“你不是在陈城么?来我临济作甚?”韩淮楚道:“在下为师门重建筹款,听闻师兄周叔在此,特来拜访。”周市疑道:“不是陈王派你来褫夺本帅兵权的吗?”   韩淮楚闻言哈哈大笑:“大帅此言差矣!”   周市怒问:“你何出此言?”韩淮楚道:“大帅的兵权,本是陈王所给,若陈王想要拿去,大帅既为臣子,焉能不给?怎会患得患失,有此一问?”   一旁傅宽斥道:“韩信你知道什么!陈王原本没给大帅多少兵马,我征东大军,乃是大帅刀头舔血,一点一点打出来的。”   韩淮楚笑问:“若没有陈王威名广布于海内,豪杰怎会蜂拥响应?大帅怎能聚得十万大军?”   韩淮楚说得句句在理,虽然帐中众人个个听起来刺耳,但从大道理上却无法驳倒他。   周市干咳一声,脸色缓了下来:“真是陈王要你来拿去我兵权的么?”   韩淮楚淡淡一笑:“大帅多虑了,末将只是造访师兄,恰巧经过。”周市望向周叔,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周叔道:“我师弟说的句句是实。”   周市又问:“你怎会出现在驿馆之中,中正大人对你说了什么?”   “若你知道真相,不反也得反了。虽然小生未答应与朱房同谋狙杀周市,可看在陈胜对自己不薄的份上,也不能出卖了朱房,搅垮了他的江山。”   韩淮楚拿定主意,便答道:“陈王欲让我接替右将军周文西征,对付章邯的大军。”   周市释然道:“原来是一场误会。韩将军可曾答应?”   若韩信接替了周文,他便与自己平起平坐了。而陈胜比诸自己,似乎更加信任韩信。周市闻言,那态度已变得十分恭谨。   只听韩淮楚答道:“被末将婉拒了。”   周市脸色变化之快,直赶得上变色龙了。一听此话,神色又变得轻慢,“嗤”了一声,讥道:“我说韩信你有何德何能,陈王竟如此看重与你。先是让你接替本帅去征齐,现在又让你接替右将军去伐秦。”   韩淮楚淡淡道:“末将也无别的本事,只是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   周市便问:“此话怎讲?”韩淮楚道:“齐人自古多智,田氏兄弟在齐地根深蒂固,甚得人心。大帅却冒然引军攻齐,企图灭其国,毁其宗祠,齐人焉能不同仇敌忾,誓死抗击,致有狄城之三败。吴子曰,凡兵者之所以起者有五,恃众以伐曰强,弃礼贪利曰暴。大帅之兴师伐齐,实强暴之师也,与那吞灭六国的暴秦又有何分别?吴子又曰,夫道者,所以反本复始;义者,所以行事立功;谋者,所以违害就利;要者,所以保业守成。若行不合道,举不合义,而处大居贵,患必及之。大帅之兴师伐齐,实不知兵事之析也。”   周市脸上胀得通红,青筋暴出,喝道:“把这狂妄之徒,拖下去斩了!”   他最忌讳的是别人说他智力平庸,不懂兵事。听韩信数落他兵败之过,如同戳到他的痛处,不由雷霆震怒。又加上对陈胜欲派韩信接替自己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立时便想斩了这位韩信。   就有两位军士,将韩淮楚双肩架起,准备拽出帐外。周叔急道:“大帅息怒!可否看在末将面子上,饶了我师弟。”周市冷哼一声:“这小子狂妄得很,不杀他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周叔又求道:“可否饶他不死,改为打几军棍,教训教训他便是。”周市铁青着脸道:“免言!”   韩淮楚刚才被周市所激,一番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话一出口,便大为后悔。   “我这是怎么了?竟在这周市的地盘,数落起他的不是。”   想是小生锋芒太露,那周市已容我不得。看那光景,周市今日是定要杀了自己一泄其愤。   “想不到我竟然会丧命于此平庸之辈。但按史书所讲,小生应为汉室创立建下不朽的功勋,怎会死于此时此地?要死也该死在长乐宫,丧命在吕雉那个老处女手中才对啊?”(他一直心中叫吕雉老处女,也不管吕雉已经嫁与他未来的老板刘邦。)   “但此时此刻,又有谁会来救自己?”   ※※※   两名军士推搡着,将韩淮楚押到帐外。也不多言,操起鬼头大刀,便欲一刀砍下,结果了他的性命。   但结果非他所愿。只见韩淮楚忽伸出右手,就那么电光石火般虚空一引,咫尺天涯大法施展出来。那军士握在手中的大刀,不向韩信的脑袋奔去,却砍向了地面。   那军士以为撞到了鬼,吓得目瞪口呆,弃了韩信,跌跌撞撞跑向大帐。   “大帅!见鬼了,那韩信砍不死!”   周市喝道:“何事惊慌?韩信的人头呢?”那军士连比带划,将方才奇事道出。   周市大奇道:“有这等之事,待本帅去看看。”领了众将,走出帐外。   只见韩信笑嘻嘻安然无事站在门外。   周市诧问:“韩信,这是何故?你怎么砍不死?”   韩淮楚故作神秘道:“大帅可想知道原委?”周市喝道:“快讲!”   韩淮楚哈哈一笑,胡诌道:“大帅,这是我师傅在天之灵在保佑末将。”   周市愕然道:“你师傅在天之灵?清溪隐叟死了?”   周叔拜倒在地,说道:“启禀大帅,我纵横家门主,在下师傅因为斩杀凶禽,肉身饲蛇,已得道成仙,被封为云梦圣君。刚才一定是他老人家在暗中保佑我师弟。大帅,还是饶了师弟性命吧。”   周市将信将疑,阴沉着脸,一时不知如何处置这狂妄的韩信。   ※※※   忽然有小兵来报,云三晋盟两位副盟主——张子房先生与宁陵君魏公子咎联袂来访,已到辕门之外。   自张良助冒顿单于攻灭东胡,又在博浪沙策划刺秦壮举后,已成天下知名的人物。而三晋盟盟主张耳投效张楚,便号令部下在各地协助义军。那魏咎在魏地势力盘根错节,周市攻取魏地时,三晋盟魏国的英雄豪杰便曾出了不少力。周市攻略魏地后,为便于治理,一直与魏咎保持往来。   此时三晋盟两位副盟主同时到来,不知何故。周市一时顾不上处置韩信,便派了几名军士将他看管住,自个在大帐迎候。   ※※※   韩淮楚闻得张良即将到此,心中一阵怦怦乱跳,伸长了脖子,望着辕门。   面如冠玉的张良,与斯文有礼的魏咎,一到帐外,便见到韩信手足缚了镣铐立在门外,几名军士环伺他身旁。   “韩公子,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乍见到自己的爱郎,张良是又惊又喜。   张良是又惊又喜,韩淮楚又何尝不是。自万载谷一别,韩淮楚已有数月未见张良。一见到伊人,他心中便热血狂涌,只想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好好述说一下衷情。   想不到在这义军大营,竟遇到了自己的老情人。韩淮楚望了望手足缚的镣铐,心中苦笑不迭,“小生与伊人再度重逢,竟是这么一副狼狈像。”   看那张良,脸庞削瘦,几个月下来,也不知为何事操劳,又清减了不少。   张良见到韩信手足缚的镣铐,诧问:“韩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韩淮楚苦笑道:“周大帅要斩了你韩兄。”   张良闻言娇躯一震:“你哪里得罪他了?”   韩淮楚道:“也无他,只是我太义气用事,言语中惹恼了大帅。”便将刚才情由告知张良。   张良听罢,半晌作声不得。忽伸出春葱般的纤纤细指,在韩淮楚额头上一戳,幽幽道:“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如此一位天下豪杰敬重的英雄,却这么口没遮拦。”韩淮楚低声道:“良弟教训得是。”   张良妙目凝睇着韩淮楚:“现在后悔了吧?”韩淮楚点点头:“有一点。”   张良莞尔一笑:“我若不来救你,看你怎么收拾?”   “良妹到底是良妹,不会看着小生受难而不顾的。”韩淮楚心中一热。   他便长鞠一躬,笑道:“求子房先生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为你韩兄求情。”   张良道声:“放心吧,有子房在,你死不了。”一转身,与魏咎走入大帐。   ※※※   周市见二人进来,立身迎接:“二位盟主光临,蓬荜生辉。”他与魏咎原本认识,却未见过张良,便将目光投向望向张良,问道:“这便是助冒顿单于攻灭东胡,在博浪沙慷慨刺秦的子房先生么?”   张良微微点头:“正是张某。”   周市耸然动容:“不知二位有何见教与本帅?”   张良昂首高声道:“张某特为大帅吊丧而来。”   一语既出,席下一阵哗然。 第六章 舌吐莲花   周市帐下大将傅宽当即斥道:“我家大帅敬重先生,先生怎不爱惜令名,在此胡说什么?我家大帅活得好好的,要你来吊什么丧?”   张良佯作惊讶:“难道你不知你家大帅死期将近么?”   傅宽怒道:“先生无未卜先知之能,怎知我大帅死期将近?”   张良哈哈一笑:“大帅东有章邯,西有田儋,南面乃是张楚陈王,北面背临武信君武臣,强敌环伺,虎视眈眈,大帅之处境,犹如镬中鲜鱼,早晚被人烹食。”   傅宽大喝道:“先生难道不知我们是哪国军马么?陈王与武信君怎会是大帅的敌人?再要胡说,休怪傅某无礼。”   张良一摇折扇,说道:“阁下错矣!大帅既拒绝入都,已不见信任于陈王。以陈王狙杀葛婴,逼死邓宗的手段,岂能容得大帅在此安枕?”   周市倨傲道:“本帅据地千里,握兵十万,若是陈王有意责难,大不了一反,自立为王,兴师以拒,陈王能奈我何?”   张良“哦”了一声:“差点忘了,大帅手中还有十万大军。不知大帅这十万大军,从何处招来?”周市道:“本帅据有魏地,当然是从魏地招来。”张良淡淡笑道:“这么说来,大帅的军马,大半均是魏人了?”周市傲然道:“是又如何?”   周市攻魏之初,陈胜只给了他一万军马。几场战役下来,旧部已损失近半。如今军营之中,魏籍军士占了九成以上。   张良冷笑道:“魏人何以钦服大帅,大帅一入魏境,便争相依附?是大帅有海内之誉,还是有尧舜之德?若不是人心去秦,陈王威名远播,大帅怎能如此轻易据有千里魏土?若大帅自立为王,魏人焉能心服口服?安保不背叛大帅?”   周市闻言一愣。   他原本想若是陈胜逼迫,便自立为王,却从未考虑到这人心向背的问题。一时哑口无言。   张良见他语塞,继续道:“大帅入魏之初,魏人苦秦久矣,陈王披坚执锐,欲推翻暴秦,魏人无不愿追附骥尾。如大帅自立,魏人必反,大帅的十万雄狮,必然哗变。到时大帅身首异处,已能预期。”   周市冷汗顿时涔涔而下,“这张子房言之有理,看来造反不是那么容易。难道本帅只有俯首就颈,任陈王处置?”   他随即冷静下来,心想,“子房先生今日此来,便只是来说这番话的吗?定是有话说我。闻得张子房雄才大略,智谋过人,何不向他求教。”遂立起身,恭恭敬敬鞠了个躬,说道:“请先生明示,如何才能保得本帅性命?”   张良道:“能救大帅的,不是子房。”周市惑问:“谁能救我?”张良一指身旁魏咎,说道:“只有魏公子咎,才能保得大帅性命。”   魏咎随张良而来,一直含笑不发一言,周市几乎将他忘了。   听张良说只有魏咎才能保得自己性命,周市这才注意到这位魏国公子。他心想,“那魏咎不过是仗着自己特殊的身份才做了三晋盟的副盟主,才能平庸,可说是连自己都不如,他怎能救自己性命?”   周市便问:“子房先生此话怎讲?”   张良转顾两侧,说道:“请大帅屏退左右。”周市一挥手,帐中众将退了下去。   周市再拜道:“此处已无他人,请先生明言。”   张良这才道出来此目的:“欲想既保大帅性命,又保大帅荣华富贵不失,为今之计,只有拥立魏公子咎,复立大魏国。”   周市闻言大震。有葛婴拥立楚王襄疆而遭陈胜狙杀的前鉴,这主意他想都不敢想。今番张良竟提出这等主张,犹如石破天惊,一语点醒梦中人。   张良继续道:“魏人苦秦,复国之心久矣。大帅若立魏室后裔,尊魏公子咎为主,魏人必感念大帅恩德。若陈王举兵来逼,魏人必同仇敌忾,举国上下奋力拼死迎敌。大帅便能转危为安,确保性命无忧。”   周市便问:“子房先生说本帅的荣华富贵不失,不知我若拥立魏公子,公子将委我何职?”   这么一笔大交易,在这当口,他当然要问问价码。   魏咎轻笑道:“若得大帅相助,魏咎能复我江山社稷,必感念大帅厚恩。相国之职,舍大帅其谁?”   周市又问:“我那十万大军,归谁统辖?”   相国之职只是文职,只是一时荣华,说无就无。在这刀兵四起的年代,兵权对于周市,才是唯一靠谱的东东。   魏咎笑道:“当然仍归大帅统领。大帅以相国身份,总督军政。国事大小,皆决于大帅一人。”   “这价码不错。到时我虽不能自己称王,也没什么分别了。”周市心中暗喜。   当下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吾王在上,受周市一拜。周市必竭心尽力,辅佐大王光复大魏,重振河山。”   魏咎笑吟吟搀他起来,说道:“爱卿免礼。”   ※※※   魏咎与周市便一拍即合,在帐中商讨起登基事宜。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甚是欢洽。   张良触景生情,幽幽道:“魏咎,你魏国光复已指日可待,可我大韩复兴,却不知要等到何时。”   原来那韩国故土均为张楚大军所占。三川郡为假王吴广所据,颖川郡更在张楚王自个手中,现为大将宋留镇守。有此强将悍兵,想要复国,谈何容易。   她此番来临济是奉魏咎所邀。魏咎知凭他自己,难以说动周市,便请出张良这个天下知名的盟友,凭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来搞掂周市。   魏咎已得遂心愿,张良的复国之梦还遥遥无期。张良一时大为伤感。   魏咎正在兴高采烈,见张良如此,也不知怎么劝慰她才好。   只听张良干咳一声,问道:“方才子房进来,见门外戴铐之人乃是我故友韩信韩少侠。请问大帅,韩信何故得罪大帅,大帅要斩杀与他?”   周市“哦”了一声:“那韩信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本帅不杀他,难解心头之恨。”张良便问:“那韩信如何狂妄自大了?大帅可否将他原话,说来给子房听听。”   周市吞吞吐吐道:“这个——”   原来那韩信所言,便是说自己不懂兵事。韩信原意是就事论事,指出他狄城之败的败因,而周市听来却是讥讽之意。   此时在子房先生这位天下名士面前,他却不能将韩信原话道出,让子房先生也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草包。   此番张良有此一问,周市再细细回想,方觉韩信之言,句句在理。不由更不愿意将他原话告知这位子房先生。   张良见他吃吃艾艾的样子,她冰雪聪明,心下已经瞭然。淡淡一笑道:“那韩信与子房交情颇深。大帅可否看在子房薄面上,让他进来向大帅认个错,饶了他性命,大帅以为如何?”   周市还待犹豫,一旁魏咎说道:“在万载谷中,本王与韩少侠也有交情。大帅可否看在本王面上,饶他一次。”   有魏咎这未来的老板求情,周市哪里还能说什么。便道:“只要他认个错,向本帅陪个礼,本帅便可饶他。”   张良道声:“多谢大帅海涵。”即走出帐外。   一干悍将正立在韩淮楚身旁,听候帐中消息。见张良出来。纷纷问道:“子房先生有何策可保大帅性命?”   韩淮楚闻言一笑,高声道:“大帅欲立魏公子为王,诸位今后可封官晋爵,居身庙堂,可喜可贺。”   众将闻言又惊又喜。他们泰半乃是魏人,有魏公子咎做他们大王,胜似为张楚陈胜效力。魏咎称王,他们便都成了开国大臣,这结果让他们十分欣喜。   有人将信将疑,问张良道:“子房先生,韩信说的可是真的?大帅决意立我们魏国公子为王?”   张良不答,将妙目投向韩信,嗔道:“就是你能!再这般口没遮拦,我就不救你了。”   韩淮楚闻言,心想她必已搞掂,笑道:“良弟责怪得是。”   众将听他们这么一说,已知韩信猜测是真,均欢欣雀跃。   韩淮楚正自高兴,哪知张良却兜头泼下一盆冷水:“想大帅饶了你,哪有这么容易!”韩淮楚闻言一呆:“大帅还不肯饶我!”   张良道:“快去给大帅认个不是,向大帅赔礼。”   韩淮楚闻言,剑眉一轩:“什么!要我去认错赔礼!没搞错吧?”   张良芳心大恼,“我费了多少口舌,方保住你这冤家的性命。可这当口,你却牛脾气又上来了。”   若信郎不肯赔礼,自己一番口舌岂非白费,你这冤家岂非小命不保?偏偏这冤家此时牛劲又上来了。   张良略一合计,已有了主意。   她盈盈走到韩淮楚面前,俏生生道:“我的大英雄,算良弟求你了,好不好。”   韩淮楚望着张良秋波流转,柔情绰态,不由心下一软,点了点头。   (张良用女性的温柔,又快刀斩乱麻搞掂了她的爱郎。)   ※※※   张良拉起韩淮楚,走入大帐。   韩淮楚长揖道:“韩信言语莽撞,冒犯大帅,是韩信之过。望大帅大人大量,饶了韩信。”   周市呵呵一笑:“韩将军言重了。本帅细细思量,韩将军先前所言,也不无道理。”   张良笑道:“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大帅作了大魏的相国,果然雅量。”   周市笑道:“来人,请与韩将军解缚。”即有军士入帐,与韩淮楚解去镣铐。   张良道:“此处大事已了,子房该走了。”魏咎愕然道:“张盟主不去参加本王的即位大典了么?”张良涩涩一笑:“就免了吧,省的我处景伤怀,徒生羡慕。”   魏咎闻言,也不便强留。   韩淮楚就走出帐外,向师兄周叔辞行,携了张良,离开周市军营。 第七章 苦命鸳鸯   从那军营出来,韩淮楚目光就直勾勾地望着张良,目光火辣辣一副炙热的模样。   张良“扑哧”一笑,说道:“信郎,别这么看我,当心有人看出破绽。”   韩淮楚呵呵一笑,收回那火辣辣的目光,问道:“良妹,这些时日你去了哪里,一向可好?”   张良长叹一声:“也没去哪,只是四处联络我韩国的英雄豪杰,图谋复国之举。怎奈张楚据我故土,军力正盛,小妹这几个月可说是碌碌无为。”   她话语一转,问道:“信郎,听说你助假王破了荥阳,为何来到临济?”韩淮楚道:“我师父已得道成仙。我欲为师傅修一座行宫,顺便重建鬼谷道场,正在四处筹款。”   张良闻言,愕然道:“清溪隐叟故去了?他老人家武功通玄,道行高深,怎会说去就去?”韩淮楚道:“还不是为了那条残害生灵,快要成精的大蛇。我师傅为毒倒大蛇,喝了雄黄酒,自个以身饲蛇。上天垂怜,被封为云梦圣君。”张良诧道:“听说那大蛇是被一个叫刘邦的英雄所杀,怎说是你师傅毒倒的?”说话间,颇有崇敬之色。   “看来那无耻的刘邦这谎言撒得极为成功,连良妹也把他当成了英雄。小生只有继续为他圆这弥天大谎了。”韩淮楚便将对师兄周叔编的故事又对张良说了一遍。   张良听罢耸然动容:“原来那大蛇真是沛公所杀。听说沛公本是天龙赤帝所生,来历不凡。看来我要去沛县拜访一下,看看那沛公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个小生知道,就是个无耻的流氓。”韩淮楚心中嘀咕。他嘴上却不那么说,继续为刘邦吹嘘:“我师傅生前曾说过,那沛公乃是真龙天子,有帝王之命。”   张良“哦”道:“你师傅曾这么说过,刘邦会做皇帝!”   忽然她满脸失望:“刘邦做了皇帝,天下一统,我大韩国复兴岂非无望?”   在张良心中,憧憬的是这天下最好恢复到如诸侯割据的战国年代,她那韩国才能有一席之地。若刘邦做了皇帝,如像秦始皇般废除分封,中央集权,她那大韩复兴之梦便会彻底破灭。   韩淮楚明知道张良那复国之梦如水中花,镜中月,早晚会要破灭,却想找出点词来安慰她。   “小生该说什么才好呢?”韩淮楚一边走一边寻思。   他沉吟一阵,说道:“那沛公宅心仁厚,或许会如周天子那般分封诸侯,你韩国便有了容身之地。”   张良眼中一亮:“看来我要去帮助刘邦夺取天下。只有这样,我韩国才能光复。”   “想不到小生一句话,又把这雄才大略,名满天下的大才女张良推给了刘邦那个无耻之徒。”韩淮楚心想。   “也罢,良妹既如小生一般,名列汉初四杰,早晚会去投效刘邦。只是她却不知,帮刘邦得了天下,她那韩国复兴会更没影。”   韩淮楚便道:“师傅遗命,让我去投效刘邦,助其夺得天下。到时我与良妹并肩作战,一何快哉。”   张良闻言,芳心大悦,说道:“有信郎伴随小妹身旁,再无他求。”   韩淮楚又道:“只是如今为兄要为师傅建观,一时难以他顾。待我此间事了,自会去找那沛公。”   张良问道:“不知信郎为师门筹款,筹得如何?”韩淮楚叹息道:“我那工程,初略一算,需金两千。而今只从师兄周叔处募来百金,正不知如何才能筹齐款项。”   张良想了想道:“小妹有心襄助,可惜家财尽陷语嫣山庄,身无长物。不过我三晋盟遍布天下,可为你广为宣传,或可为信郎引来善财。”韩淮楚喜道:“有三晋盟代为宣传再好不过。为兄在此多谢了。”   张良妙目凝睇着韩淮楚,说道:“你我之间,还须如此客套?只是重建鬼谷道场花费太大,又无甚用途。信郎不要太过执着,钱多多用,钱少少用,凡事顺其自然,但求心安足矣。”   韩淮楚点头道:“良妹所云,也不无道理。”   ※※※   说话间,已到城门边上。二人却不知,一位矍铄的老人,正暗中盯着他俩,紧衔不舍。   那老人年过古稀,穿一身兽皮制成的衣服,足踏皮靴,背上斜插一柄三尺长的阔剑。身材伟岸如山,一双电目奕奕有神。   此人便是从大漠不远千里而来,重返中原的仓海君——榆次剑神盖聂。   自从弟子阿力不辞而别,仓海君从项羽口中得知阿力已随故友之女——张珢去了中原,要去刺杀秦始皇,他似乎老了十岁。   对于行刺秦始皇之举,盖聂一如既往,内心十分反对。   他知阿力一旦知道身世,必报父亲荆轲与伯伯高渐离的血海深仇。凭他自己,是怎么也难劝说他回头的,只有由阿力去了。   盖聂便一个人在悬崖绝壁,每日对着那万丈深壑,迎着呼啸狂风枯坐,有时一坐便是一天,从日出直到日落。他的一颗舔犊之心,却时时系在弟子阿力的身上。   “阿力是否能得偿所愿,报得大仇?还是行刺不成,落得如他父亲一般下场?”盖聂每日醒来,便记挂着这件他不愿想,却不能不想的事情。   终于有消息从来往的商旅口中传来,秦始皇东巡途中,于博浪沙被一大力士行刺。那大力士掷出千斤铁锤,误中副车,已为始皇随行侍卫狙杀当场。   盖聂闻得这消息,如中雷殛。   能掷出千斤铁锤的大力士,世上除了阿力,还会有谁?   “阿力,你死得好惨!阿力,你终于还是走上了你父亲的老路,刺秦不成,慷慨而去。”   盖聂老泪纵横,心如刀剐。   他一番垂泪后,得知策划博浪沙行刺的主谋,还有一位名叫张良的少年。他心知张良便是那故友之女张珢,心中便暗暗作恼:“若不是你这丫头,阿力还是个稚气少年,每日随自己在绝壁练武,与世无争,又怎会毙命于博浪沙?”   于是盖聂离开绝壁,走出大漠,来寻找张良讨个说法。   经过一番打探追寻,在这临济城中,盖聂终于见到了将弟子阿力引向绝路的张良,要好好算算这笔帐了。   ※※※   韩淮楚走出城里许,见四下无人,那手便不老实,搭到了张良的纤腰。   张良腰一拧,笑道:“信郎,你怎恁般急,小心别人看到。”   韩淮楚一指四周,笑嘻嘻道:“这里哪里有人。”微一使劲,张良的娇躯已贴到他宽阔的胸膛。   就听到韩淮楚一阵软语温存:“良妹,为兄想你甚苦。”   张良娇嘤一声,半推半就,依偎在韩淮楚怀中。韩淮楚就势一抱,火热的嘴唇已印上张良的两片樱唇。   吸吮着张良那滑腻的丁香,感受着张良从发梢传来的阵阵幽香,韩淮楚一阵意乱情迷。他心想,“自己未穿越时空之前,频频在梦中见到的伊人,竟是怀中这奇女子——挥斥方遒,雄才大略的张子房。这跨越两千年的情缘,原来早已注定。这简直是太过旖旎了。”   韩淮楚良久未遇张良,此番再会,便如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一腔欲火,在体内熊熊燃烧,拉起张良,便欲向道旁那小树林走去。   张良问道:“信郎,你要干吗?”韩淮楚咬着她细耳道:“那边无人,为兄要放开手脚,慰藉一下相思。”   张良猛将韩淮楚一推,面红耳赤道:“够了。小妹曾说过,只做你一生的红粉知己。信郎,你不要再有非分之想。”   韩淮楚很激动地说道:“良妹,你这又是何苦?你可知为兄对你的思念?”   两行清泪从张良那美眸中滚落。张良泣道:“小妹知道,小妹全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如此?为什么你不能脱下这身衣裳,恢复你女儿红妆,与为兄做一对恩爱夫妻?”韩淮楚冲着张良高声喊道。   张良泣如珠链,黯然道:“这是不可能的。小妹心中的苦,你可知晓?”   韩淮楚大声道:“不就是你那复国之梦吗?这是男人的事情,为何你一介弱女,要把这千钧重担揽到自己身上?”   张良拭干泪水,正色道:“小妹现恬为三晋盟副盟主,人在江湖,已身不由己。信郎,请恕小妹不能与你共效于飞。”   韩淮楚闻言仰天长叹:“老天,为什么会有这种安排?为什么,我的梦中情人来到我身边,却不能与我比翼双飞,相伴一生?”   张良幽幽叹息,神色戚然。   ※※※   忽听一声冷笑:“好一对苦命鸳鸯!”   二人同时一惊。   张良现扮为男身,若是被人看到她与“韩信”这般,女儿身份岂不要曝光于天下?   张良转过头,便见到一矍铄的老人,已不知何时到了二人身旁。   张良一见那人,长嘘一口气,放下心来:“原来是盖伯伯。盖伯伯,您老人家怎会来到中原?”   盖聂长啸一声,声音中充满悲怆:“珢丫头,阿力尸骨未寒,你却在此卿卿我我,好不快活!”   一提到那荆力,张良拜倒在地,愧道:“都是子房之过。”   盖聂闻言一愣:“子房?差点忘了,你已女扮男装。告诉老夫,阿力是怎么死的?”   张良便禀道:“阿力为报杀父之仇,在博浪沙随珢儿行刺那暴君秦始皇,却未能得手,死于秦始皇侍卫乱刀之下。”   盖聂闻言,一头乱发披散开来,根根如戟,电目怒睁,狂吼道:“果然是你!将我唯一的徒儿引上了绝路。若不是你,阿力怎会来到中原,怎会死于非命?”   张良是惭愧无地,愧疚道:“阿力之死,珢儿万分悲痛,已知铸成大错,悔之晚矣。”   盖聂斥道:“你与阿力一起去行刺,为何阿力死了,你却还活在人世,你为什么不随阿力一起赴死?”   韩淮楚从二人言语中,已知此人便是荆力的师傅——那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仓海君。   他听张良讲过,荆力便是那慷慨刺秦,名传千古的大侠荆轲之子。荆力在龙武坡曾用惊马阵大破秦军,韩淮楚对荆力之死也十分难过。   但这世外高人竟如此不讲道理,却是他所料不及。阿力为父报仇,死得其所,这仓海君竟要张良随阿力一同去死,却是哪门子说法。   只听张良泣不连声道:“荆力是我义弟,他慷慨就义,我本不愿独活,也想随他去死。奈何珢儿有重任在身,只好留得有用之身,苟活人世。还望盖伯伯见恕。”   盖聂听了张良这番话,犹不解恨,怒道:“是你让老夫失去了阿力,你须随我去大漠绝壁,陪伴老夫度过余生,以慰我丧徒之痛。”   韩淮楚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冷笑一声:“好个仓海君!好个世外高人!原来高人的说话都这么不讲道理。”   盖聂这才注意到张良身边的年轻人。他电目投向韩淮楚,冷冷问道:“小子,你是何人?”   韩淮楚朗声道:“在下淮阴韩信。” 第八章 挑战剑神   韩信率领武林群雄,博浪沙狙击秦始皇一事盖聂也有耳闻。他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位年轻人,点了点头,说道:“原来你就是韩信,你且说说,老夫如何不讲道理?”   韩淮楚问道:“那荆力原是有父有母之人,前辈却刻意隐瞒他的身世,却是为何?”盖聂冷哼道:“我这是为了他好,怕他走上他父亲的老路。”   韩淮楚又道:“荆力迟早会知自己乃是大侠荆轲之子,前辈要想瞒到何时?他又不是懵懂顽童,有权选择自己的道路。父仇不共戴天,荆力焉能不报?虽报仇失败,可他无怨无悔,慷慨赴死,不愧为荆轲之子。前辈却迁怒与旁人,是何道理?竟要一韶龄女子,陪你这垂暮之人在塞外苦寒之地度过余生,何其霸道!”   盖聂怒道:“我盖聂纵横江湖几十载,手底亡魂无计,须讲什么道理?老夫不杀这丫头泄恨,只让她去塞外陪伴老夫,已是看在她是故人之女格外留情了。小子你有多大能耐?竟敢编排老夫不是。快快闭嘴,否则休怪老夫。”   张良见盖聂发怒,急忙道:“信郎,这不关你事,别再说了!荆力之死,珢儿百死莫赎,就让我陪盖伯伯去大漠便是。”   韩淮楚激动道:“良妹,你还不到二十岁,就甘心陪着这糟老头虚掷青春?那大漠绝壁,冰寒彻骨,杳无人烟,怎是你能去得?”张良垂泪道:“那地方我去过,也无什么可怕。只是我壮志未酬,恨懑难平。”   盖聂拉起张良,道声:“丫头,咱们走吧。”张良向韩淮楚凄然一笑,说道:“信郎珍重。”便欲随盖聂而去。   韩淮楚急道:“且慢!”   盖聂电目投向韩淮楚,问道:“小子,你还有何话要说?”   韩淮楚朗声道:“前辈只言片语,便能决定他人命运,不就是依恃你的武功吗?韩某不才,愿领教前辈高招!”   盖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那韩信只二十几许,而自己在几十年前便纵横江湖无一敌手,他竟敢向自己挑战,是不是疯了?   他随即迸出一阵哈哈大笑:“小子,你这是自己找死,可别怪老夫手下无情!”   韩淮楚先天真炁已练到第七重,尚不知自己与这传说中的世外高人相比如何,当下剑眉一轩,高声道:“前辈但请出手!”   盖聂微微点头:“不错!有志气!老夫就看看你有何能。只须你能接得老夫三掌,老夫便饶过这丫头,不再为难与她。”   韩淮楚喜道:“只三掌么?”盖聂点头道:“就三掌。”   韩淮楚的武功,张良也曾见过。虽说多日不见,想他不会高到哪里。那盖聂却是入世三剑中的第一人,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剑神。张良岂能让他为自己送死,忙道:“信郎,不可!”   韩淮楚俊目投向张良,目光中柔情万千:“良妹放心,区区三掌,你的信郎死不了。”   盖聂道声:“小子,这第一掌名叫‘一推推开云中日’,小心了。”   话毕,将右手缓缓提到胸前,目光湛然,暗聚内力,飘然拍出一掌。   这一掌盖聂似乎出手留有余地,神情十分轻松,嘴角尚挂有笑意。貌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他还不屑全力一击。   空中忽响起一声炸雷。四周方圆数丈,风尘激荡,汹涌的劲道如洪水决堤般狂卷而出。   他出手虽然轻松,韩淮楚却立时感觉到这一掌的威力,随着周身一阵窒息,一股冰冷砭骨的气机已临身前。   这哪里是一掌?分明是一剑。剑神盖聂手虽无剑,心却藏剑。举手之间,那掌力已化为一把巨剑,剑锋所指,似可穿透云层,拔云见日。   那剑魔管中邪的白骨吹魔功,便败在盖聂这一掌下。   一推推开云中日,绝非只是虚名!   ※※※   韩淮楚狂吼一声,先天真炁贯于掌中,蓦地奋力拍出一掌。   “啵”的一声,沉闷如同深藏九幽地底的怪嗥。掌力对撞之下,地陷三尺。   韩淮楚只觉喉头一甜,“哇”的喷出一口鲜血,震出一丈开外。而那盖聂,却似安然无事,仍在原地不动。   张良急叫:“信郎,你没事吧?”韩淮楚只觉周身气血翻涌,难受莫名,哪里还答得出话。只摇摇头,示意无事。   盖聂心中之惊讶,溢于言表。   这人年纪轻轻,竟能在自己这一掌下,只退了一丈,而不殒命当场,岂非奇事?   他那一掌出手,似乎玄奥之处更在自己之上,只是火候不到,未至登峰造极的境界,这才吃了大亏。若假以时日,必然胜过自己。   想不到自己十余年未踏足中原,一来便遇到了这位后起之秀。   盖聂收摄住轻松的表情,沉声喝问:“小子,你是何人门下?”   韩淮楚先天真炁在体内滴溜溜饶了数个来回,不适之感已大为缓解。听盖聂问起,恭声答道:“家师清溪隐叟。”   盖聂耸然动容:“原来是三仙门下,怪不得,怪不得。”   世外三仙名声远在入世三剑之上。盖聂身为三剑之首,一生未逢敌手,却未尝亲试三仙武功,他心中便有点不服气。   而鬼谷悬策调教出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便能接住自己蕴有一甲子功力的绝招“一推推开云中日”而不死,盖聂今日与韩淮楚一战,方知天外有天。   盖聂乃道:“方才老夫那一掌只出了八成功力,下一掌掌名是‘二推推开水中天’。小子你现下感觉如何,是否有胆再战?”   他此言意思很明显,是说刚才老夫未出全力,你已如此够呛。还是知难而退,保住小命算了。   韩淮楚心中一噤“原来剑神盖聂,方才只出了八成功力。若是倾尽全力,不知小生还有没命在?而他后面,还有更厉害的两掌!”   张良饮泣道:“信郎,我已知你对我的深情,还是算了吧,就让我陪盖伯伯去大漠好了。”   韩淮楚望着张良那凄然眩泣的模样,心中就是一阵悸痛,“小生若就此退缩,良妹就将随这老头远赴大漠,虚掷她人生最美丽的时光。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她将再也无法踏足中原,再也不会展露出她那迷人的笑颜。”   韩淮楚心中豪气陡升,冲口而出:“前辈,出招吧!”   盖聂冷笑一声:“我这一掌出手,再也不会容情,接好了!”   只见他眼中精光暴射,右手骈了食指中指,缓缓推出一掌。   这一掌却不同于上掌,招式简简单单,没有任何“掌力化剑”般的繁复变化,只是用全身功力推出的一掌。   但这一掌的威力,却远远高出上一掌‘一推推开云中日’,掌底尽是刚猛纯阳之炁,如惊涛拍岸,一浪接一浪,无休无止,绵绵不绝向韩淮楚涌来。竟有排山倒海之势!   掌风到处,韩淮楚便如激流中的一叶小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全身的精气神,已被掌力尽数锁闭。   在这刚猛无俦,势无伦比的一推之下,就是深藏水底的顽石,也要现出身形。   韩淮楚暗赞两声,“好个‘二推推开水中天’!好个剑神盖聂!再不出手,小生便要毙命于此。”   他心随意动,先天真炁提聚极限,伸出两手,同时拍出。   “轰”的一声巨响,如石破天惊,韩淮楚只觉五脏六腑悉数移位,胸中浊气骤升。足下一虚,身躯如断线风筝,掀飘了出去。   这一震,韩淮楚直震到五丈开外,又“砰”的一声,落于地下。   张良急步上前,抱起韩淮楚,惊问:“信郎,你怎么了?”   韩淮楚却满脸蜡黄,气若游丝,一句也答不出来。看那光景,已去死不远。   张良大恸,伏在韩淮楚身上,泣如泉涌:“信郎!信郎!你是小妹最后一个亲人。你若死了,小妹怎活得下去?”   张良亲弟弟为护韩公子成,死在秦军箭下,义弟荆力也殒命博浪沙。此番若爱郎也舍她而去,她在世上便再无留恋,恐怕也会步他们后尘,自尽身亡。   韩淮楚眼中金星直闪,两耳嗡嗡作响,已听不清张良在说什么。他心中只想,“难道小生就这么死去了不成。”   他忽然想起,“不对,我若死去,谁来辅佐刘邦,完成汉兴楚亡的大业?谁来与西楚霸王项羽,争雄天下?”   一股求生的意念,蓦然升起。韩淮楚勉力提聚劲力,右手抖抖索索,指向胸前。   张良惑问:“信郎,你要干什么?”韩淮楚伸手探向衣襟内,似乎要掏拿什么物事。却因身受重伤,力有不逮。   张良伸出纤纤细手,在他怀中一探,取出一个布囊,问道:“信郎,是这么?”韩淮楚也听不见她说的话,只点了点头。   张良将囊中物事一样样掏出,越看越是惊异,满腹狐疑,望向他的爱郎。   原来那囊中装的,尽是张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东,有什么手枪、子弹、抗生素药品,战地匕首,火机、瑞士军刀等等,俱是韩淮楚从二千年后的未来带来。张良生于战国时代,长于秦时,除了匕首,又哪里知道这些是何物。   张良一一将这些东东拿到韩淮楚眼前,问道:“信郎,你要的是这吗?”韩淮楚逐一摇头。当拿到一个如两指粗的小铁盒时,韩淮楚点了点头。   这铁盒极薄,做工精细,圆溜无比,张良也不知是如何打造出来的。她启开盒盖,只见盒内装了三粒橙黄色的药丸,又问:“是这吗?”韩淮楚一点头,头一歪,昏倒过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淮楚悠悠醒来,只见自己处身于一间茅屋,躺在一张竹床上。而与他有千年情缘的张良,便候在床边,两眼肿胀,如同两枚核桃。   韩淮楚心中第一反应是,“原来小生没死。定是那从未来带来的复合抗生素救了自己。”   那抗生素乃是方廷博士怕他到古代遇上危险,特意准备的。是集合现代医学,汇聚中西药理的科技结晶,选材极其名贵,通共只有三粒。 第九章 最后一式   张良一见韩淮楚醒来,分外高兴,拖着哭腔道:“信郎,你终于活过来了,可把我担心死了。”   韩淮楚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放心吧良妹,你的信郎死不了。对了,我昏过去多久了?”   张良答道:“你昏过去后,在此足足躺了三天,高烧不退,呓语不止,好几次我都担心你再也睁不开眼了。”韩淮楚闻言一怔:“我昏了三天,这么久?”   张良点点头:“是盖伯伯将你弄到这间屋中来的,小妹可没这么大力气。”   韩淮楚心道,“原来良妹在此苦苦守候了三日,可真难为他了。”心中一阵柔情生起,便欲展开双臂,去拥吻眼前的伊人。   殊知他这一动,却触动伤势,当下痛得“啊”地叫唤起来。   张良嗔道:“信郎,你这一醒来就不老实。弄痛了吧,快躺下别动。”   韩淮楚望着张良含情脉脉的娇靥,仿佛嘴里含了蜜糖,会心一笑,依言躺下。   张良忽问:“信郎,我怎听你呓语,说什么指导员,方博士什么的,那是什么人?”   “汗!怎么被她听到了。”韩淮楚大晕。   张良疑惑的目光盯向韩淮楚,又问:“你那布囊中,都是什么物事?怎小妹从未见过。你那颗救命药丸,怎这般神奇?硬从死神手中,把你夺了回来。”   韩淮楚敷衍道:“有那么神奇吗?”张良道:“可不是,盖伯伯说你这伤势,就是十个韩信也活不过来。可你服了这药丸,竟然能保住性命,让他啧啧称奇。”   韩淮楚胡诌道:“这是我纵横家门中保命圣药,是我师傅清溪隐叟炼制的。”张良疑道:“小妹怎从未听过纵横家有这等圣药?”韩淮楚道:“我纵横家的圣药,你哪里会知道?”   张良疑心更盛,问道:“信郎,你还记得咱俩初次见面吗?”韩淮楚道:“为兄当然记得。”张良道:“在语嫣山庄,你曾弹过一曲‘虞美人’,当时我问你从何处得来这美妙的曲子,你说偶于坊中购得。可我专门四处考证过,却无人知道这首曲子的来历。”   “原来良妹竟是有心人,竟然为这一首曲子花了不少心思。”韩淮楚心道。   张良忽正色问:“信郎,我看你来历颇奇,你到底是何许人,可否告诉小妹你的身世?”   韩淮楚心中一阵犹豫,不知是否将自己是穿人的身份告诉这位红颜知己。终于他还是决定隐瞒下去,遂道:“我只不过是淮阴城中一户破落贵族之子,哪里有什么来历。”   张良幽幽一叹:“你不愿说,就不说吧,总有一天,小妹会知道的。”   二人这一番问话,似乎生疏了不少,竟都沉默起来。   ※※※   忽然门外走进一人,伟岸如山,正是那剑神盖聂。   盖聂冷冷道:“珢丫头,你的情郎活了过来,你该随老夫去了。”   张良应声好,怅然向韩淮楚一望,便欲立起身,随盖聂离开。   韩淮楚顿时明白过来,“定是张良见自己生死未卜,不肯与盖聂去大漠,盖聂才等了她三天。此番自己苏醒,张良便要启程了。”   韩淮楚急道:“且慢!”   盖聂转过身来,冷冷问道:“兀那小子,你还有何话可说?”韩淮楚问道:“前辈说过的话,可否算数?”盖聂昂首道:“我盖聂一言九鼎,你去打听打听,我何曾说话不算数?”   韩淮楚淡淡笑道:“这就好,前辈还欠我一掌,咱们就在此比过吧。”   盖聂从未遇到似韩淮楚这般疯狂的人。大伤还未好,人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却还要接自己一掌。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盖聂不屑一顾哼了一声:“你还是省省,把自己伤养好吧。”他实不忍心再加上一掌,让这位武林后起之秀死在自己手中。   韩淮楚却道:“前辈与我约定三掌,前两掌晚辈接了下来,侥幸不死。按理咱们须再比一掌。若晚辈接不下来,前辈方可带走良妹。前辈乃江湖成名人物,怎能出尔反尔?”   盖聂嗤了一声:“老夫是一番好意,怕你小命不保。你要想比,是自寻死路。”   张良幽幽叹道:“信郎,你这是何苦。不要为了小妹,枉送性命。”   韩淮楚朗声一笑:“良妹,为了你,纵是刀山火海,为兄也要闯上一闯。”   盖聂冷笑道:“小子,你连爬都爬不起来,怎么与我斗?”韩淮楚望向张良:“良妹,烦你扶我起来,到门外与盖前辈一战。”   张良怎会扶他起来,让爱郎去白白送死?一转身说道:“盖伯伯,不要理会他,咱们走。”盖聂道声好,一转身,便欲离去。   刚跨出门外,只听身后韩淮楚高声喊道:“原来名震武林的剑神,竟是个不守信用之徒。”   盖聂闻言大怒,又转过身来,说道:“好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就让你尝尝我那闭门三推第三式的滋味。”跨前一步,将韩淮楚连身抱起,掷于门外地上。   又听“砰”的一声,显然盖聂这一掷,又让韩淮楚重伤之躯,再遭重创。   韩淮楚额头蚕豆大的汗珠直滚而下,“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   此时只须盖聂轻轻一推,他便会一命呜呼,又怎能挡得住剑神闭门三推最后一式杀着。   韩淮楚以手支地,强行坐了起来,道声:“前辈,请出招吧。”   盖聂从未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将手提到胸前,撮指欲击。   张良双目紧闭,不再多劝。只因她见爱郎如此执拗,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她实不忍心见到爱郎血肉横飞的殒命场景,索性不看。   这结果已一目了然。她心中只想,“信郎为我而死,小妹也不会独活于世,必会随他而去。”   ※※※   哪知结果却出乎她意料之外。只听盖聂道声:“小子,你胜了。”   张良睁开秀目,只见盖聂举在胸前的右手已放了下来,而她的信郎却安然无事。她分外疑惑,“盖伯伯怎说韩信胜了?”   韩淮楚也是同样疑惑,“比也未比,盖聂怎会自个认输?”不由问道:“可是前辈存心让我?”   盖聂冷冷一笑:“在比武场中,盖某不会相让任何人。说你胜了,自然有胜的道理。”   韩淮楚茫然道:“晚辈不解。”   盖聂不耐道:“是我自身的缘故,我那最后一式发不出来。”话毕便不再解释。   “他那最后一式发不出来?这是什么缘故?他为什么定要使那最后的绝招呢?就是轻轻一推,小生也受之不起啊。”韩淮楚听得是糊里糊涂。   “管他奶奶的,既然盖聂认输,就是小生赢了,良妹便可不随这糟老头去大漠了。”   韩淮楚于是道:“希望前辈遵守诺言,不再难为良妹。”盖聂慨然点头:“这是当然。”   (读者会问:剑神盖聂的最后一式,为何发不出来?   原来他那一式,招名为“三推铲除人间恶”,是凭一身正气,满腔怒火逼出全身潜能,专用来对付大奸大恶之徒,比如说剑魔管中邪。而遇到了韩淮楚这等侠骨铮铮之辈,盖聂无法动怒,便无法施展这计杀着。   若说他无心相让,为何他偏要选择这一招来战。若说他有心相让,他又的的确确提聚过真炁。让与不让,便留待读者评说了。)   ※※※   张良走到盖聂身前,盈盈一拜:“多谢盖伯伯成全。”盖聂摇摇头道:“非是老夫成全,是韩信这小子的执着救了你。”   张良妙目向爱郎一瞥,柔情万千。   盖聂忽问道:“在博浪沙,阿力究竟死于何人之手?”   他遵守诺言不带走张良,又不甘心白来一趟中原,便要寻找杀死爱徒的凶手,找他的晦气了。   张良禀道:“我义弟是死于秦始皇座下国尉尉僚所统领的影武军团中人手下。”盖聂便道:“好,老夫就去趟咸阳,取尉僚的性命祭阿力在天之灵。”   张良摇头道:“前辈寻不到尉僚了。”盖聂惑问:“为何?”张良道:“那尉僚已为秦国丞相赵高所擒,腰斩于市。”   盖聂满脸失望,一腔怒火无处宣泄。继问:“那影武军团中,又有何人?”   张良道:“那影武军团,领头的是三人,乃是拐魔行无定,貂魔居无所,伞魔柳无双。”   盖聂道声:“好!我这就去找影武军团,杀他个落花流水。”一转身,飘然而去。   ※※※   待盖聂走远,韩淮楚忽“嗯”了一声,委顿在地。原来他一直强撑,这当口已支持不住,又昏倒过去。   当他再度醒来,又过了一天一夜。睁开眼,便见张良正在榻边,一双美眸正含情脉脉地凝视自己。   韩淮楚微微一笑:“良妹,想不到我们还能在一起。”   张良闻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扑到在韩淮楚怀中,哭道:“信郎,你为什么这般傻?定要救我,险些没了性命。”   韩淮楚轻拍张良削肩,笑道:“就是拼了性命,我也不会让你随盖聂去大漠受苦的。”   张良将樱唇凑到韩淮楚口边,一阵狂吻。韩淮楚也不负众望,回应这大美女的一番深情。   经过一番生与死的考验,此时此刻,二人已心心相映。   韩淮楚与张良便只顾紧紧拥抱,热吻,只愿就此直到天荒地老。 第十章 师弟作说   此后十余天,张良留在茅屋,悉心照料韩淮楚。饮食起居,甚耐其烦。   韩淮楚虽伤重不能动弹,可有大美女张良陪伴身旁,时有红唇相慰,却也不觉寂寞。每日在榻上以师门玄功先天真炁游转体内,祛瘀疗伤,到十日时,已能坐起。   ※※※   这一日早晨,张良正为韩淮楚喂粥,忽听门外传来一声:“韩师兄可是在此?”   那声音韩淮楚最是熟悉,正是与自己在鬼谷道场朝夕相处的师弟陈平。   随着话音,风流倜傥的陈平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一行宫女黄门。一位年迈医士,手提药盒紧随他身后。一黄门内侍高喊一身:“魏王驾到!”   韩淮楚心中正想哪个魏王?却见一人闪身进来,却是老熟人——魏公子咎。他今日满面春风,竟换了一身打扮,头顶冕冠,身穿紫袍,足踏赤舄。   韩淮楚心中恍然,“原来那魏咎已经即位,做了大魏国的国君。”却不知师弟陈平何故与魏咎同来。   韩淮楚欠身道:“不知魏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韩某有伤在身,请恕我不能起身行礼。”   魏咎一摆手:“寡人已经知道,韩将军免礼。”   韩淮楚问道:“大王何以得知韩某在此?”魏咎道:“张盟主已广布消息,说韩将军为替纵横家重建道场,为清溪隐叟修筑行宫,正四处筹款。故而得知韩将军在此。”   韩淮楚目光转向张良,惑问:“子房先生,这几日你一直在此陪我,你何时散布的消息?”张良笑道:“我何须离开,不能用飞鸽传书通知我盟下弟子吗?”   韩淮楚这才明白,张良已默默为自己办妥此事。   韩淮楚目光转向魏咎,贺道:“恭喜大王终于如愿以偿,光复大魏,不知大王何时即的位?”   陈平接言道:“我王已于十日前即位,建都临济。”   韩淮楚俊目投向陈平:“我王?难道师弟你——?”陈平含笑点了点头。   “史书上不是说陈平先从项羽,后从刘邦的么,怎会去栖身魏咎?”韩淮楚不由纳闷,遂问:“师弟怎会想到去为魏王效力?”   陈平壮声道:“我是魏人,今魏王即位,光复我大魏江山社稷,我不投效魏王又投效谁?”   韩淮楚心道,“看不出来这陈平还会说什么报效祖国之类的俏皮话,待他帮刘邦打魏咎的弟弟魏豹之时,再看他有何话说。”又问:“今魏王委你何职?”   陈平顿时变得吞吞吐吐,闪烁其辞道:“这个——魏王还未绶职于我。”   ※※※   那日陈平见了魏咎张贴的招贤纳士榜文,满腔豪情去觐见魏王咎。   魏王咎满脸堆笑道:“原来是纵横家高弟。不知陈公子从尊师清溪隐叟处学得哪些本事?”陈平答道:“我从师傅处学得诡辩之术。”魏王咎又问:“公子可学得兵法,会带兵打仗?”陈平答道:“这个未曾学得。”   魏王咎笑脸立敛。原来在这乱世之中,他更热衷的是网罗能替他战场厮杀的将才,对于陈平这般文弱书生不甚感冒。魏王咎当即打了个哈哈,说道:“你与你师兄韩信同出一门,怎未学得他的本事?”言语中颇有轻视之色。   陈平对道:“我纵横门学分三派,各有所长。我门前辈精英苏秦张仪,徒凭诡辩之术,纵横捭阖,将天下诸侯玩弄于鼓掌之间,一人之力,胜过十万雄兵。逐鹿天下,何须战场决胜?”   魏王咎见陈平夸夸其谈,心想或许他有点本事,且试他一试。乃道:“公子徒说无益,有无真才实学,试试方知。你师兄韩信正在临济城外,你可能说得他来为寡人效命?”   陈平心道,“原来魏王还是更看中韩信这小子。只是这小子素来心志高远,哪是这么容易说动的。”   但魏王咎已给出了这个难题,他不接下岂非说明自己无能?   陈平眼珠一转,反给魏王咎出了个难题。他问道:“大王可是真心欲得我师兄相助?”魏王咎道:“这是当然。素闻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寡人思慕他久矣。”陈平禀道:“若想我说动我师兄来投也不难,只须大王肯纡尊降贵,亲自去请以显诚心。陈某从旁便宜行事,必能事成。”   陈平原想以魏王之尊,必不会亲自去请。殊知魏王咎对韩信志在必得,满口答应。   于是陈平只好硬着头皮,随魏咎一起,轻车简出来到临济城外游说韩信。   此时韩淮楚直截了当有此一问,陈平又怎能说我的荣华富贵还要靠你这小子来成全,便不由吞吞吐吐。   他这一番鬼心思韩淮楚哪里知道。   ※※※   陈平一使眼色,魏咎一指陈平身后医者,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闻得韩将军伤重,将军可否让这位冯太医来为你把把脉?”   “这两千年前的医者,还只会用望闻问切这等原始的手段,却不知小生已服下了集合现代医学的高科技结晶——复合抗生素。要他来为小生治伤,还不如小生自己运运先天真炁,保证效果好得多。”韩淮楚心想。   他又不便直言拒绝,便道:“韩某伤已无碍,多劳魏王挂心,不必了。”   这太医不过是魏王咎与陈平的一个道具,用来笼络人心。   陈平见韩淮楚拒绝,又引出话题,说道:“方今乱世,群雄并起,争霸天下,正是我纵横家弟子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听说各位师兄均已各投其主,为诸侯重用,师兄你为何还是浪迹江湖,未有任何建树?”   “小生今后的建树,我那几位师兄怕是想都不敢想。”韩淮楚心中窃笑,敷衍道:“我曾投张楚陈胜处,奈何时运不济,未有我施展抱负的机会。”   “有戏!”陈平心中一喜。   他便假惺惺叹息一声:“师兄乃我纵横家门中翘楚,竟埋没于草莽,岂不辜负了师兄一身文韬武略?”   韩淮楚的未来老板刘邦现在还未成气候,他还要埋没多年。韩淮楚不由苦笑一声,叹气道:“明主难寻,为之奈何!”   陈平干咳一声,扯了扯嗓子,朗声道:“明主就在眼前!我主魏王思贤若渴,正在张榜招贤纳士,师兄何不投效我魏王?”   韩淮楚这才明白,“魏咎今日亲自到此,原来是为了小生。这花花肠子的陈师弟,原来是魏咎的说客。”   他早知这大魏复国不过是昙花一现,怎肯胡乱答应,又不好明说,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魏咎见他无语,还以为他在端架子,作出一副殷殷的样子道:“寡人在万载谷见过韩将军一面之后,仰慕将军久矣。今我大魏初复,正需将军这般人才相助,将军岂有意乎?”   韩淮楚沉吟一阵,答道:“多谢大王美意。只是韩某重伤在身,不堪为大王战场驱驰。”   陈平笑道:“师兄此言差矣!战场决胜在于筹谋,我门前辈精英孙膑,以残疾之身照样能运筹帷幄,克敌制胜。何况你这伤总有好的一天,我王又不是想让你明日就上马征战沙场。”   “你这小子,自己上了一条永远靠不了岸的贼船,还想拖我下水。”韩淮楚似笑非笑地望着那眉飞色舞的陈平。   他转顾魏咎,问道:“方今乱世,群雄并起,不知大王有何图略?”   魏咎以为他心中有所活动,呵呵一笑,示意陈平作答。   陈平精神一振,高声道:“我大魏地处中原,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战国之初武侯在位之时,便称雄诸侯。我王欲重振武侯雄风,欲委师兄督军一支,征南逐北,为大魏开疆拓土,并吞诸侯,成就霸业。”   韩淮楚心中讶然,“魏咎其志不小!刚刚复国,便想去吞并人家的地盘。”便问道:“不知大王为何要开疆拓土,并吞诸侯?”   还是那陈平代他答道:“我大魏虽地处中原,资源丰富,却无山川地利可恃,四面强敌环伺,虎视眈眈。若不图谋发展,便如逆水行舟,早晚为他人所灭。”   魏咎对陈平的回答似乎颇为赞许,频频点头。   韩淮楚冷笑一声:“大王可知现今魏国燃眉之大患?”   魏咎茫然道:“大患?我魏国有何大患?”   韩淮楚高声道:“魏国之大患,不在诸侯,而在暴秦。章邯大军,才是魏国最应提防之敌。若不早作筹谋,亡国之期不远也。”   陈平大笑道:“师兄过虑了!那秦军离我大魏甚远,中间有张楚大军相隔。想要打到我魏国,必先过张楚这一关。陈王有数十万大军,岂是这么容易便击败的?待到秦人与张楚军决战分出胜负之时,一方纵然得胜,也必元气大伤,安能与我大魏再战?说不定那时正是我大魏扬鞭中原的好机会呢。”   这话简直说到魏咎心坎里去了,听得他眉开眼笑,只差击掌叫好了。   韩淮楚心中只是叹息,“这帮诸侯,只知互相倾轧,不思共同抗秦,又回到战国时的亡国老路了。小生何必多费口舌,庸人自扰。”   他便道:“刻下韩某欲为师门重建道场,一时无暇分身,请大王见谅。”   魏咎却道:“为师门重建之事,何劳韩将军费心。只须将军答应出山,寡人自会派人办妥此事。”   “这魏咎心倒挺诚恳的,竟肯破费重修道场,看来小生在他眼中身价,远超过修道场的花销。只是此事怎样推掉才好呢?”韩淮楚心想。   韩淮楚心生一念,说道:“魏国军权,尽在周丞相手中。韩某虽有心为大王效命,奈何与丞相有隙,恐难相处。不知大王今日到此,丞相可曾知晓?”   魏咎闻言一愣。原来他听了陈平的一番计划,便兴冲冲出城来相请韩信,却未对臣下谈及,那周市并不知情。便道:“这个——丞相不知。”   韩淮楚笑道:“大王欲委韩某军机重任,总揽军政的丞相却不知道,这个有点太草率了吧。”   魏咎点头道:“韩将军考虑甚周,待寡人回宫与丞相商议,再作论处。”   于是魏咎便告辞,带了陈平,摆架回城。   韩淮楚待他们离去,突然一叹:“魏国大祸临头,尚不自知,可悲!”   张良问道:“你怎知魏国将有大祸?”韩淮楚淡淡一笑,说道:“以他国为屏,却不未雨绸缪,早作防御,祸不旋踵矣。张楚兵溃败之日,便是魏国亡国之时。”   张良纳闷道:“张楚有数十万大军,怎这般容易溃败?”韩淮楚仰望屋外,悠悠说道:“这当口,恐怕陈胜引以为‘王子成父’的老帅周文,已战败身亡。” 第十一章 披肝沥胆   却说秦国平虏大将军章邯,在戏下大败张楚。又有武成侯王离,率师夺回函谷关,捷报传至咸阳,朝野上下均弹冠相庆。   奸相赵高为抚众意,奏请秦二世胡亥,加封章邯为泾阳侯,嘉奖三军。   章邯受封后,往西叩谢皇恩,又上表请战,欲要领军出关,尽剿各路反贼。   秦二世闻奏大喜,彰其忠勇,令其尽举关中甲士,与王离一同东出函谷,剿灭天下乱党。   章邯即率军东进,与王离会师函谷关内,各领本部人马杀出城来。两军人数,共计四十余万,一路旌旗蔽野,扬尘遮天,直取张楚右将军周文据守之处曹阳关。   而老帅周文,自退守关外,重整残兵,也会齐数万之众,但与挥军入关时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周文每念戏下之败,便忿而吐血。想要兴兵雪耻,已知不能。尚不知能否保住这曹阳关不失。每日坐等援兵,偏偏那陈王的援兵却迟迟不至。   就有斥候来报,章邯王离已率大军杀奔而来。周文闻报,更添忧虑。便整备守城器具,广集粮秣,准备坚守不出。   这一日,忽城下有一队人马叩关叫门。周文登城楼一望,原来是旧将公孙玄。   那公孙玄在戏下战败之后,便即走失,不见影踪。此时带了百名残兵,均衣不蔽体,神情甚为狼狈,来到关下。   公孙玄禀报道:“末将在戏下战败后,与大军失散,只好入草为寇。后闻右将军在此,特地赶来重投将军麾下。”周文闻之甚喜,遂开关延入。   次日,有一秦将先抵城下,前来搦战。周文问道:“来者可是敌先锋英布?”报曰不是,乃是秦国副先锋张灵。周文怒道:“竖子也敢前来搦战!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   周文独畏英布,听见来的是一无名之辈,便欲出城杀他一阵,刹刹秦军锐气,也好报报戏下战败之仇。于是点齐二万人马,绰了金枪,杀出城外。   二军对圆,周文厉声喝道:“何方小辈,也敢前来挑战!”   张灵驰马上前,讥讽道:“老匹夫,戏下之战被你侥幸逃脱,败军之将,也敢言勇?”   周文大怒,提起手中金枪,错马便刺。   二人这一交手,高下立判。别看周文年迈,却老当益壮堪比黄忠。一杆金枪舞得赫赫生风,无任何破绽,不愧为曾统领数十万大军的名帅。   战不十合,张灵不敌,返身便逃。周文一声令下,率领两万部属,掩杀而去。   周文在战场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这一追杀,似乎又回到了当初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景,直追出十里。   周文身旁随从道:“将军休要再追,恐中敌军诱敌之计。”周文闻言,细看张灵一部,虽败却极有章法,看上去丢盔卸甲狼狈逃窜,可丝毫不乱,大旗指哪便跟到哪。周文心道,“果然是诱敌之计!幸好老夫识出未曾追远。”急传令鸣金收兵。   回到曹阳城下,周文唤道:“快打开城门!”   蓦地只听城上一阵大喝:“休走了老匹夫周文!”猛听一阵梆子作响,一排利箭如雨点般坠下。周文猝不及防,右臂中了一箭。张楚兵将,更是嗷嗷直叫,死伤无数。   再看城头,哪里还是自己人?满处尽是玄色大旗,站满玄衣玄甲的秦国兵将。一员小将立在城楼,头戴亮银盔,身穿鱼鳞宝甲,身材瘦小,脸上赫然烙了一道印记,正是在戏下之战斩杀张楚五十余员大将,周文兵闻之便心悸胆裂的煞星黥面英布。而昨日归来的部将公孙玄,便站在他身旁。   “原来是公孙玄出卖了自己!这厮已投降秦人。”周文心中恍然。   ※※※   原来那公孙玄在戏下一役被俘,贪生怕死投降了章邯。   前日武成侯王离与章邯商议攻城之策,王离道:“周文久经战事,深通兵法。此番有备,恐不似前番取函谷关那么能轻易得手。不如以降卒纵归贼营,许以重赏,约为内应,再以诱敌之计,引周文离城,如此这般——曹阳可破,周文可擒。”章邯闻之赞道:“王将军果然是将门之后,智勇双全,实乃当世名将也。”遂纳王离之计。   待到周文追赶张灵之后,埋伏在城下的英布忽然现身,率一万秦军猛攻曹阳。公孙玄突然发难,杀死守门兵将,打开城门。英布一马当先,冲入城来。   那张楚兵早视英布为凶神恶煞,避之唯恐不及,纷纷逃窜。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上前阻拦,便成了妙虚宫宫主英布剑下之鬼。英布轻轻松松,拿下了曹阳关。   ※※※   周文见关隘被夺,无心恋战,绕城而走,直投渑池而去。   那渑池有周文部将把守,只有守军三千。周文刚刚坐定,即有秦使到来,投章邯之书。其意不外乎是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叫周文弃暗投明,归附秦廷。周文阅毕,怒而毁之,厉声道:“暴秦无道,早晚必亡。吾受陈王知遇之恩,无以为报。虽兵败身捐,怎肯降贼!”令斩来使,以立军威。   章邯闻报勃然大怒,举大军将渑池团团围定,率军日夜猛攻。周文不顾臂上箭伤,在城头领军戮力坚守,只盼能等到陈胜援军到来,解救渑池。   周文年过花甲,以垂老之躯,每日在城楼巡视,困则席地而眠,终日不回府邸。如此坚守了十日,章邯竟拿渑池不下。   武成侯王离又献策道:“那周文兵卒散尽,已是穷途末路,将军逼他太紧,他必拼死相斗。不如网开一面,任其逃走,于半路劫杀,必有斩获。”章邯称善,便撤去北门围困,只留东,西,南三门。   周文接连坚守渑池十日,里无粮草,外无救兵,兵力疲惫不堪,看看难以固守。士兵多有怨言,人心浮动,便萌生弃城之念,欲返回陈城整兵卷土重来。有探子来报,北城围兵俱已撤去。   那北城城外皆是山间小路,虽不达陈城,却直通荥阳。周文与部将商议,弃城去投假王吴广。   当夜,周文尽起城中守军,突出北门,直奔荥阳而去。   少不得章邯派兵伏击,一路劫杀,张楚军死伤惨重。周文戮力杀出重围,到黄河边上,手下不足百人相随。而秦军仍穷追不舍。望着黄河滚滚波涛,周文无处可逃。周文望空兴叹:“难道天要亡我周文?”   忽有一小舟缓缓划来,却是黄河边上一老渔夫。渔夫唤道:“周将军请速上船,我送将军过河。”周文望那小舟只载得数人,犹豫道:“我过了河,手下这帮人怎么办?”   部将皆道:“将军乃国中鼎柱,若能生还,当可整兵重来为我等报仇。休要管我们,自去便是。”   于是周文带了五人,洒泪登船,往对岸划去。船到河中,只见秦兵铺天盖地而来。岸上余下众人皆不受降,奋勇战死。望得老将泪眼婆娑,悸痛不已。   周文到了对岸,谢别渔夫,迳奔荥阳而去。   到了荥阳,得知假王吴广并不在城,正在河东前线与赵公子歇、李左车相持。守城之将一面将周文好生安置,一面派快马通知假王。   不几日,有快使回城,曰假王听说周将军到来甚喜,请将军去前线助阵。周文即随使者来到河东前线吴广大营。   吴广一见周文,隆重接待,说道:“将军乃我张楚国中柱石,能安然生还,乃我国之大幸。你来得正好,可统领我部战那赵歇。”   周文惭愧道:“败军之将,怎好言统领二字?能苟活于世已是万幸。周文只愿在吴王帐下做个参谋,助吴王一臂之力。”   吴广执意道:“将军一身韬略,有勇有谋,做个参谋岂不委屈。元帅之职,非将军莫属。”   周文心道,“人说吴广礼贤下士,待人极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犹豫道:“谢吴王好意,只是统军元帅,须陈王亲绶,周文不敢妄领重职。”   吴广想了想,说道:“将军且留在军营参与军机。待我上道奏疏,保荐将军。”   于是吴广派使去往陈城。   周文便在吴广军中,每日操练阵法运筹军机。虽未受帅职,却与元帅无异。他在张楚声望颇高,众人皆服他调遣。   ※※※   未十日,即有陈王特使来到军营。   吴广迎接道:“陈王可许任周将军为帅?”   那使者面如铁青,宣读陈王旨意道:“周文受寡人重托,率半国军力,不能直捣咸阳。一败于戏下,再败于函谷,三失曹阳,四弃渑池,何颜再度统军?何颜存于世上?今赐金剑一柄,请周文好自为之。”   话毕,递给周文一柄金鈚令剑。   原来陈胜原想周文回到陈城,让他再度统兵雪耻。却得到吴广奏报,要任他为帅。他原本就忌惮吴广尾大不掉。若吴广得了周文,岂不如虎添翼?便与上柱国蔡畅商议。   蔡畅献计道:“周文丧师辱国,不是章邯对手,让他再度统兵,未为良策。既不可用,也不能让假王得到此人。索性下旨赐死。”陈胜便纳其计。   周文捧剑在手,老泪纵横道:“想我周文为我王披肝沥胆,张楚半壁江山皆是我打下,想不到一朝兵败,不能见谅于我王。周文未死于秦贼手中,却死于我王金剑之下!”话毕便欲自刎。   吴广急忙阻道:“将军且慢,待我再派使为将军求情。”   周文一个退步,让开吴广,说道:“多谢吴王好意。只可惜周文当初不识吴王,错投陈王,悔之晚矣!”话毕,拔剑往颈项一挥,当即身亡。   吴广嗟叹不已,派人将周文尸首好生安葬。   那陈胜派出的特使回到陈城,将周文临终遗言禀告。陈胜闻言大忧,“吴广的声望,竟盖过了寡人!” 第十二章 陈平鬻马   陈平与魏王咎去后,这日晚间,张良在屋内支了张床,傍在韩淮楚身旁安寝。韩淮楚合上双目,欲待入眠。   想着日间之事,韩淮楚翻来覆去久久不能静心安睡,索性在榻上默运玄功,调息体内真炁。   很快他进入“空灵”境界,“涌泉”,“百会”两端大穴开启,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放荡聚灵之气不断被吸纳涌入,灵台内一片澄明。   韩淮楚先天真炁已练至第七重,耳力之强,已能透达方圆五里之地,在这寂静的夜晚,辨清每一处风吹草动。   此时耳畔只闻夜莺穿林掠过,洽洽而啼,萧萧风起,百草低头,落叶簌簌,寒蝉低鸣。伴随着张良在梦中发出的阵阵娇喘,显得是格外清晰。   忽听“咯”的一声,城门打开,一行十余人骑了快马,出临济城而来。   是时战乱不休,这魏都临济早已施行宵禁,夜间禁止任何人走动。却有恁多人出城无碍,深夜驱驰,是为何故?难道有紧急军情?   韩淮楚一阵胡思乱想,渐渐听得分明。这行人蹄声越来越近,分明是朝自己所在的茅屋而来。   “不好!这些人此行的目的乃是小生我。”他心中忽生不详之念。   由不得他多想,这批人已临屋外。   只听门外一声高喝:“休走了韩信!”   “砰”的一声,那茅屋脆弱不堪的两扇木门被重重砸开,现出一排蒙面之人。高矮不一,个个手提利刃,眼中凶光毕露。青布遮脸,看不出他们相貌。   在梦中的张良被这一声喧嚣吵醒,立起身,惊道:“诸位是何人所派?来此所欲何为?”   蒙面人中的一位,似是领头之人,嘿嘿冷笑道:“吾等乃是张楚陈王麾下,此来是取韩信这叛逆的项上人头!”   张良奇道:“韩公子何时背叛陈王了?诸位莫非搞错了?”那人冷冷道:“错不了。陈王闻得韩信不肯回都城任职,欲投魏王咎,特派吾等来取他性命。”   韩淮楚忽迸出一阵哈哈大笑。那人愕然道:“你死到临头,笑个什么?”韩淮楚笑毕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周丞相派尔等来对付我韩信,何必栽桩与他人?”   那人喝道:“胡说什么!我们乃是张楚禁宫侍卫,从陈城而来。什么周丞相,我们不懂。”   韩淮楚冷笑道:“诸位刚出临济城,身上不染半点风尘,哪像是从那千里之外陈城而来?”   那人与身旁众人对视一眼,赞一声:“好个韩信!素闻韩信多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一伸手,揭下面巾,露出一张凶悍的面孔。   只见他鼻孔粗大,两眉纠错,脸生横肉,目如铜铃,一望便是一名悍勇之徒。   张良问道:“阁下正是周丞相所派来取韩公子性命的么?”那人点点头:“不错!今日让他死个明白,吾乃周丞相帐下大将李胜是也。”   这李胜,便是前日顶撞了陈王特使朱房,被周市假惺惺施以棒刑的一员猛将。   张良奇道:“前日周丞相不是答应子房饶了韩公子性命吗?为何出尔反尔,又要杀他?”李胜昂首道:“相爷要我们杀他,吾等只知奉命行事,哪里知道为何。”   韩淮楚悠悠一叹:“周市才疏学浅,能力平平,却妒贤嫉能。魏国有此人为相,焉得不亡?”   ※※※   先交代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却说那日魏王咎与陈平回到临济宫中,正欲找相国周市商议招纳韩信之事。那周市却不请自来。   周市入宫,板着脸劈面问道:“大王今日私自出城,却是为何?”魏王咎堆笑道:“寡人欲请韩信为将,正欲找相国商议。相国来得正好。”   周市满脸怒气问道:“大王为何要请韩信?”魏王咎答道:“素闻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寡人若得此人,为我大魏开疆拓土,成就霸业,岂不是好。”   周市脸色愈显难看,沉声道:“难道有我周市,就不能为大王开疆拓土,成就霸业?那韩信乃一介狂徒,只知夸夸其谈,是否如大王所说有经天纬地之才,无人得见,不足为信。大王何必舍近求远,不惜纡尊降贵,亲自去请他韩信?”   魏王咎道:“丞相此言差矣!寡人亲见韩信在龙武坡大胜秦国上将军蒙毅,又闻他用巧计助假王吴广兵不刃血攻下荥阳,那陈胜对他十分推崇,听说曾欲委他替代相国,出师伐齐,现下正到处找他,欲派他领兵抗秦,怎不是经天纬地之才?”   此言正好戳中周市痛处。周市不由大受刺激,高声道:“大王莫非小看为臣?”   魏王咎打了个哈哈,说道:“丞相为我大魏复国劳苦功高,寡人怎会小看丞相。只是如今群雄并起,我魏国强敌环视。国中除了丞相,还须多有似韩信这般能征惯战之将才,为寡人征战沙场方可。”   周市一时冲动,一句话冲口而出:“大王不必去请他韩信,我周市这便出征,为大王攻城略地,成就霸业。”   魏王咎心想,“这周市带兵能力平平,自作了丞相,平日里不提‘出征’二字一句,料他是怕了周围那些强敌。要不然寡人怎会想到去请韩信?今日他竟主动要出征,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便作欣喜状道:“如此甚好!寡人早就盼望这一天了。不知丞相欲攻打那路诸侯?”   周市话已出口,想要后悔已是不能,思索一阵,答道:“沛公刘邦。”   那魏国四面俱是强敌,周市不敢去惹。独有沛县刘邦他认为是个软柿子,便挑上了这一处。   魏王咎击掌道:“好!寡人祝相国出师大捷。凯旋之日,必迎接丞相于城外。”   周市又道:“闻得韩信师弟陈平也来我朝,不知大王欲委他何职?”魏王咎道:“这个寡人还未想好。”   周市道:“似这等徒逞口舌之利之辈,不可重用。”   魏王咎闻言一怔。   虽说陈平夸下海口能请到韩信,却未能成事,但魏王咎对他口才还是有点赏识,而韩信也未将话说死,便有心提拔他任朝中重职。   这周市拥立有功,以相国身份总督军政。他开口了,魏王咎不能不听。   魏王咎便道:“丞相所言甚是。只是寡人正张榜招贤纳士,若弃而不用,恐寒了天下人之心。不知丞相有何主意安置此人?”   周市禀道:“太仆之位正缺,可委他担任此职。”   那太仆乃是掌管马政,为军队王室买卖马匹的一个官名。对抱有满腔安邦治国抱负的陈平,周市让他出任此职,分明是想羞辱与他。   魏王咎见周市有此提议,只好听从。   周市一言,便让满腔豪情的陈平沦落到每日与马打交道。从鬼谷道场学来的一身诡辩之术,在魏国毫无用武之地。   周市犹不解恨,唤来心腹爱将李胜,令他往城外斩杀韩信,断了魏王咎的念头。又虑张良在韩信身旁,恐他责备自己出尔反尔,便让李胜假作陈胜侍卫,栽桩陈胜。   哪知韩信早已识破这小小伎俩,当场揭破。   ※※※   李胜已得知韩信重伤在身,并未将他瞧在眼中,倨傲道:“小子,你想怎么个死法?是自己动手,还是要你家大爷出手?”   张良赔笑道:“素闻李将军高义,可否暂缓动手。这中间恐有误会,待我去面见周丞相,解说清楚。”   李胜铁青着脸,冷冷道:“不必了。这里不关你事,子房先生闪开了!”   原来周市早料到张良必会从中作拦,让李胜不要理会,提韩信那厮人头来见。   他这么一说,饶是张良雄才伟略智计百出,也是束手无策,不由大为紧张,“信郎身负重伤,哪里是魏国猛将李胜的对手?这下怎生是好?”   韩淮楚已知处境的不妙,暗中掏出从未来带来的手枪,装入六发子弹。   这手枪乃是他在特种部队时部队配发的武器。韩淮楚在军中各项技能无不名列前茅,射击一道更是百发百中。在跨越时空前,为恐不测特地将它带了来。   临行前马克所长叮嘱道:“你要去的秦朝是冷兵器时代,这种武器太骇人听闻,用了会暴露身份。若有人得了去,按样仿制,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会时空大乱导致坍塌。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使用。”   此时韩淮楚已到万不得已之时。   “不知这一枪射出,会是什么后果?那与小生有千年情缘的张良,本就对我身份有所怀疑,见了这手枪又会怎么想?这子弹只有六发,对方却有十余人,不知能否一击把他们惊走?如若未死者为同伴报仇,小生便必死无疑了。”韩淮楚心想。   韩淮楚冷汗涔涔,虽面上平静,心中紧张却溢于言表。   李胜见韩信不语,“噌”的一声,拔出一柄四尺长的寒剑。手舞利剑,厉声道:“小子,认命吧!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周年!”   韩淮楚手触扳机,蓄势待发,只等李胜一动,便当头给他一击。   就在这关头,忽听门外一人冷哼一声:“十几个军中骁将,对付一个无还手之力的重伤之人,是否太过狠毒!”   随着那声,门前飘然闪出一人。只见那人面似银盆,眉分八彩,乃是一个气度不凡的英俊青年。 第十三章 揭竿之义   韩淮楚一见那人,心中大喜,喊道:“利兄,快来救我!”   原来那人正是与自己情同兄弟的儒门高手利苍。只是不知利苍本在假王吴广帐下效力,却为何故到了此间。   李胜听利苍之言,回头一看,厉声喝道:“你是何人,敢管大爷闲事?”   利苍淡淡道:“韩信是我兄弟,你们要下手害他,做兄弟的岂能不管?”   李胜心道,“韩信哪来的这个兄弟?看他气定神闲,器宇不凡,莫非他手下有几分本事?”   那李胜乃是魏国军中猛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心想就是有几分本事,自己这边有十几个人,怕他怎地?遂恶狠狠问道:“阁下是谁?通上名来!我李胜不斩无名之徒。”   利苍朗声道:“假王帐下,骁骑将军利苍是也!”   “原来利苍已从都尉升为了骁骑将军。是了,利苍一身武功惊人,自然不会久受埋没。”韩淮楚闻言心道。   李胜闻利苍之名,耸然动容道:“原来是利将军!”   他曾听闻吴广军中有位大将名叫利苍,武功高强,在张楚军中,名头不在自己之下。想不到他会来到此间,更想不到他是韩信的兄弟,要来淌这趟浑水。   利苍道:“李将军可否看在利某面上,今日罢手。”   李胜“嗤”的一声冷笑。这是他的地盘,自己这边又有人数之优,纵是那利苍名头响亮,自己也是魏国大将,岂能听他一言便放过韩信?   李胜昂首道:“相爷有令,吾等岂能违背。要我放过韩信却也不难,只须利将军胜过李某手中这口长剑。”   利苍道声好:“李将军放马过来,利某接下便是。”   李胜吼道:“亮你兵器出来!”利苍微微摇头:“对付你,何用兵器。”   “这小子竟敢徒手与自己相搏,难道不知自己是名贯军中的猛将?”李胜大怒,狞笑一声:“你这是自己找死。”举剑便刺。   他一招未曾走老,只听“嗤”的一声,利苍一道劲风透指而出,瞬时李胜全身动弹不得,呆若木鸡。   “利苍这一手‘浩然一指’是越来越精纯了。不知自己这第七重的先天真炁,能否挡得他一指?”韩淮楚心中暗赞。   李胜只疑遇到左道旁门,问道:“你这是什么妖术?”   韩淮楚笑道:“你连中了什么招数都不知道,真是可笑。听好了,这不是妖术,是儒家祖师爷孔仲尼传下的神功。”   张良闻言一楞,“儒家也有如此高手!”凝目便望向利苍。   利苍一出手,李胜方已知非他能敌,气焰顿时弱了下来。眼珠一转,说道:“今日遇到将军,吾等技不如人,只有认栽了。利将军可否为李某解去穴道,我们回去便是。”   利苍道声:“这有何难。”正欲出手解穴,张良忽道:“且慢!”利苍惑问:“子房先生何意?”   张良道:“不可为他解穴。非但如此,还请利将军将他们全部点穴。”利苍不解道:“这是为何?”   韩淮楚笑道:“这李胜回去,周市必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派大军到来。到时千军万马,便不是你能挡得住了。”   利苍点头道:“正是!”话音一落,骈指频频。只听“嗤嗤”之声大作,指风纵横。转眼之间,李胜带来的十余人均被点了穴道。   ※※※   看着这帮人被利苍点倒,韩淮楚吁了口气,问道:“利兄不是在假王军中吗?今日怎会到此?”   利苍听韩淮楚这么一问,瞬时泪如泉涌,悲恸道:“假王已不在人世了。”   “吴王怎么了?”韩淮楚闻言大震。   “假王已为陈王所害矣!”利苍口出惊人之语。   ※※※   利苍自从投效吴广,一身惊人的武功便有了用武之地。他立下不少战功,深为吴广器重,擢升他为骁骑将军。利苍深感吴广知遇之恩,一心一意辅佐吴广。   大秦平虏大将军章邯,击败周文得了渑池,便与武成侯王离挥师东进,攻打颖川郡张楚大将宋留。宋留统兵无方,哪是章邯王离对手,一战即溃,却贪生怕死投降秦军。原指望能保住性命,孰料被解往咸阳,秦二世胡亥有意赦免他以收人心,丞相赵高却道:“贼势猖獗,不杀不足以立威。”执意将宋留斩首于市。   章邯闻之叹道:“相国此举,今后无人降我大秦,必会拼死相抗。章邯犯难矣!”   他却不知,那奸相赵高正是要他步步荆棘,要这神州杀得一片血雨腥风。   颖川郡落入秦人手中,张楚都城陈城便无任何依恃,那曾经拥有海内三分之二,大军数十万,战车过千乘的陈胜,便要自己对付秦将章邯了。   吓得已魂不守舍的陈胜,这时也不想直捣咸阳推翻暴秦了,只求保命,忙传檄各地将军,皆来陈城勤王。   殊知旨意到处,应者寥寥无几。原来那葛婴邓宗之死,早让各路大将寒了心。更有周市立魏王咎的榜样,众将各怀异志。又惧于章邯威名,谁也不想做炮灰。   于是陈胜这个曾让天下风云动荡的一代枭雄,已召不来任何一支有实力的大军来保护自己。他这张楚王,能控制的只有卫戍陈城的几万禁军。   陈城军力已不足与章邯王离一战。陈胜此时想到的是,与他一同起事揭竿造反的吴广手中还有十几万军马。便下密诏一封,令心腹田臧斩杀吴广夺他兵权,好加强陈城军力。   田臧接到密诏,立即率亲随二十人闯入吴广大帐,将吴广乱刀砍死。   可怜那吴广,忠心辅佐陈胜,做事恭谨小心,到头来仍不免被这位一同起事的老友所害。   田臧枭了吴广首级,出帐捧出陈胜密诏,告众军士曰:“罪将吴广,不思攻敌,逗留河东。暗蓄阴谋,欲背主自立,罪不容赦。我奉陈王诏令,已将他就地处死。”众人不明真相,俱被瞒过。   田臧夺了吴广军权,也不去攻打河东对付赵公子歇,尽起兵将赶往陈城,献上吴广首级。陈胜大喜,加封上将军,许以万金与关中王,令其西进以抗章邯。   那暗杀了吴广,不自量力的田臧,便意气风发带了十几万大军,去对付风头正劲的泾阳侯章邯。   利苍自从吴广被害,心灰意冷,将印信悬于帐中,离营而去。听说韩信在魏都附近,便来寻他,正好遇见李胜要加害韩信。   ※※※   韩淮楚听闻吴广之死,大为悲痛。虽然他是穿人早知那张楚必会覆灭,吴广身为张楚重臣也绝无好的结局,但想起自己在吴广军中为其献计献策攻破荥阳的历历往事与吴广对自己的器重关爱,一时垂泪不已。   那利苍被他这一哭,也受感染,又是泣下。   张良劝慰二人道:“假王已死,人死不能复生,二位还须节哀顺变才是。”   “历史的车轮谁也无法改变,这该来的终归要来。吴广为陈胜所害,自己也无力回天。”韩淮楚想到此,便止住眼泪。   于是问道:“利兄离开军营,如今有何打算?”   利苍叹了口气:“为兄只愿能找到一位明主,接纳我一众儒生,复我儒门盛景。四海之大,实不知何处容身。想来想去,还是来找韩兄弟。”他话锋一转,说道:“令师清溪隐叟曾云,那沛县刘邦会成为真龙天子,听说他在沛县举事,为兄打算去投效他,就不知那沛公是否接纳我们儒门?”   张良就说道:“我正欲去沛县看看沛公何许人也,原来利将军也要去寻刘邦,何如与子房同行。”   利苍喜道:“有子房先生同行正好,不知先生何时启程?”   张良道:“现在还不能。”她望了一眼韩淮楚,说道:“那周市得不到李胜回报,必派人来寻。吾等不可在此逗留。可韩公子重伤在身,行动不便,不知如何是好?”   利苍道:“这有何难?待我背韩兄弟离开此地。”张良疑虑道:“韩公子这般高大,我们要去的路可能会很远,你能背得他起吗?”   韩淮楚想到这利苍从刑场搭救卫老夫子的往事,笑道:“无妨,我这利兄力大,背得起。”   利苍又问:“韩兄弟欲往何处?”韩淮楚答道:“我欲回清溪鬼谷,为师傅建一座道观。”便将师傅饲身大蛇,已立地成仙一事道出。   鬼谷悬策成仙之事张良已派盟下广为传布,利苍也听闻此事。听韩淮楚讲毕,嗟叹不已。说道:“隐叟乃我救命恩人,我正欲去他坟前拜祭,就送韩兄弟一程。”   张良喜道:“如此甚好。有利将军护持,咱们路上便不担心那周市派人来追了。刻不容缓,咱们这便走吧。”   于是三人收拾行装,说走便走,由利苍背着韩淮楚,离开茅屋。只留下李胜一干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三人一路夜行,走了五里,来到临济城郊一处村落,天方大亮,已到清晨。   吃过早餐,张良雇了一辆马车,启程去往清溪。   少不得一路颠簸。越五日,已到云梦山脚下。韩淮楚经过数日调息,已能略微行走。三人遂弃了马车,由利苍搀扶着韩淮楚,回到清溪鬼谷。   却见在原道场之旁,已耸起一间简陋的木屋。   韩淮楚见之大奇,“我离开之时,这座木屋还没有。是何人在此结庐?”便扣门问询。   木门“吱”的一声打开,走出一人,年方五旬,相貌清癯,脸上挂满笑容。韩淮楚一见此人,惊喜道:“大师兄,怎么是你?”   原来此人便是清溪隐叟的首徒,韩淮楚的大师兄随何。   在鬼谷道场,韩淮楚的策论便是跟这大师兄学的。那随何如其名,十分随和,笑容常挂脸上,有问必答,深受众兄弟爱戴。   随何笑呵呵道:“听闻师傅仙逝,我这大徒弟特回山来为师傅守墓。”   韩淮楚问道:“大师兄,你这阵子去了哪里?”随何答道:“飘萍四海,游历名山大川。”韩淮楚奇道:“师兄深得师傅真传,怎未去出仕诸侯?”随何道:“正因得吾师真传,方知现天下诸侯均是过眼云烟,成不了气候,方不肯随便栖身他人。”   韩淮楚点点头,心想,“大师兄到底是大师兄,这眼光之精准,众师弟无人能及。”   于是韩淮楚将张良、利苍与随何引见。张良曾来鬼谷拜师不成,但拜师被拒之人太多,随何已记不清楚,只知她是现下名贯天下的子房先生。   随何闻韩淮楚深受重伤,是二人一路护送回来,称谢不已。   二人就由韩淮楚相随,到清溪隐叟墓前扫祭一番,不提。   张良与利苍见韩某伤已无碍,又有大师兄随何照料,便欲下山去沛县寻刘邦。韩淮楚也不挽留,说道:“韩某身体不便,就不送你们了。待他日有缘,必有相见之日。”   利苍临行拿出一包裹,说道:“这是我在吴王帐下立了战功所得的赏赐,就赠与韩兄弟作修道观之资。”韩淮楚哪里肯收,说道:“利兄已弃官挂印,没了俸禄,这钱你还是留在身边吧。”利苍道:“隐叟对我有救命大恩,修他老人家行宫,我利苍应该出一份力。”韩淮楚闻言只好收下。   二人遂辞别下山。韩淮楚目视二人一路走远,想到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不由怅然若失。   待二人消失在山径,韩淮楚打开包裹,只见尽是沉甸甸金子,足有百金。   自此,韩淮楚便在鬼谷住了下来。由随何出面,用周叔与利苍赠给的金钱,开始组织匠人,破土修筑道观,命名为“圣君宫”。那重修鬼谷道场的计划,因银钱短涩,只好搁置。而韩淮楚的伤势,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一日日好转起来。 第十四章 索筑秦宫   因前方章邯,王离频频告捷,秦都咸阳上下一片欢腾,又恢复到歌舞升平的旧貌。   这一夜,一堵高墙内,门前红灯高悬,门内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旧国尉尉僚的府邸。赵高与魔门中硕果仅存的三位魔头认了同门,当然要给好处与他们三人。自从尉僚被斩,这国尉之职空置,赵高便奏请秦二世胡亥,由拐魔行无定继承。而貂魔居无所,伞魔柳无双,也升任副职。原隐武军团中的江湖高手,均归了三魔统管。   尉僚在位之时,克己奉公治下甚严。而这三魔一即位,便乱了规矩,自恃有丞相赵高撑腰,任性胡来。每日大排饮宴,笙歌不断,更从民间找来一群年轻女子,为他们歌舞助兴。   此时国尉府中,案排两行,觥筹交错,杯盘狼藉。几十个江湖豪客,奇形怪貌,俊丑不一,喝得烂醉如泥,正在欣赏堂下女子跳的艳舞。   这些女子均年轻貌美,裸着双臂,衣短过脐,一副烟视媚行之态。那群豪客看得色咪咪,不停叫好。   席间坐了四个须发如戟的年轻的侏儒,个个峨冠博带,却身长不足四尺。   这四人正是索魄四使。   也不知他们从何处得知的消息,那剑魔管中邪现身江湖,便在秦始皇东巡途中忽然不告而别,藏匿了起来,消失得无影无踪。近日得知管中邪尸体出现在芒砀山,又忽然回到咸阳,重投隐武军团国尉门下。   四人身材虽小,色心却不小。望着堂下那些风骚的艳女,一个个目不转睛好像色鬼投胎一般。   ※※※   这国尉府颓废的风气,似乎已影响到合府上下。朱漆大门前,两名看守大门的护军,也是一副懈怠的神情。二人蹲在门前,正在灯笼下抱着兵器打盹。   是啊,这国尉府中高手如云,又有谁会在深夜到此撒野,自寻死路?这看门不过是个形式,摆摆样子而已,用不着那么认真。   但今天就有人找上门来。   一位矍铄的老人,年过古稀,穿一身兽皮制成的衣服,足踏皮靴,背上斜插一柄三尺长的阔剑。身材伟岸如山,正踏着月色,从街上缓缓走来。   他步履出奇的稳健有力,神色说不出的凝重,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铄人的杀气。   待他逼近门前,这股子杀气已将二位护军惊醒。二人抬起头,齐声喝问:“何人到此?”   此时正是宵禁时分,大街上空无一人。这老者竟敢背剑而行,莫非视王法于无物?   那老者脸笼寒霜,道声:“去找你们主事,就说仓海君盖聂到访,让他出来见我。”话毕便不发一言。   二护军冷笑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国尉大人是这么轻易出门见客的吗?兀那老头,你怎敢仗剑夜行,胆子可不小!”   剑神盖聂似乎不耐与二人啰嗦,右手信守一抓,那门前的一对石狮,一尊已被他托起。盖聂手一扬,那石狮呼啸而出,撞向大门。哗啦一声,两扇朱漆大门已撞得粉碎。   这石狮重过五百斤,老者竟能轻轻松松将它托起。二护军情知遇到武林高手。而他撞碎大门,分明是来找麻烦的。二人不敢怠慢,赶紧派一人进府通风报信。   一闻仓海君盖聂到此,举座皆惊。拐魔行无定手一挥,那群正在搔首弄姿的艳女赶紧停止跳舞,退了下去。   ※※※   十几年前,秦始皇刚统一六国,威震天下。   咸阳秦宫中,忽闯来一位剑客,自称乃是剑侠荆轲与乐师高渐离之友,要向秦始皇嬴政讨要高渐离遗下的筑。   那秦宫守卫森严,始皇方下令收缴天下兵器,准备铸为十二金人。而这剑客竟敢单身只剑,来到这普天下人人畏惧的秦宫!   守卫哪里肯放过此人,立即团团围住,准备拿下此人。   殊知那剑客武功高绝,一柄阔剑挡之则死,碰之则伤。那守卫秦宫的数千兵将,竟挡他不住,被他杀了个落花流水,硬闯入宫门。   守卫急报始皇。嬴政闻言大惊,“几千人还拦不住他一个,来的究竟是何方高人?”急传在京师蒙恬蒙毅王贲等数十名虎将,与尉僚属下影武军团几十位江湖高手,前来擒拿此人。   但结局仍是一样,几十个能征惯战,每一个均让山东六国闻之胆寒的猛将,与几十个江湖一流高手,联起手来也抵不过此人。在他那柄阔剑下,连丧秦国十余员上将与高手,余者莫不负伤。   嬴政深恐再打下去,一干将军们与影武军团均要送命,国之基柱便会无存,便令众人撤下,召那剑客进宫,亲自在大殿接见此人。   那剑客入得大殿,将那巍峨秦宫,殿上侍卫视若无物,手提利剑指向秦始皇,喝道:“嬴政,我友高渐离遗下的筑在何处?拿来与我!”   嬴政哪见过这份气概?就是他所称的朋友荆轲,到了这秦宫也只敢藏刃图中,趁自己不备出手行刺,而这人竟公然索要高渐离遗下的筑!   他情知遇到绝顶高手,便堆笑道:“大侠原来是想要回那筑。那筑在朕御库房内,朕令人拿来便是。只是不知大侠高姓大名,为何要讨回那筑?”   那剑客见嬴政这么说,一时消了气,答道:“吾乃盖聂,讨回筑只是为缅怀故友。”   嬴政哦了一声,吁了口气,“原来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剑神盖聂到此!早知他是为了这么一桩小事,给他筑便是。可惜朕十余员上将,无谓丧命他手。”   高渐离死后,嬴政曾招来几位乐师弹奏那筑,可惜均没有高渐离一般的造诣,再也无人能奏出似高渐离一般美妙的弦音。嬴政只觉索然无味,便将那筑封入库房,置之不理。   既然剑神盖聂索要,嬴政便乐得大方,令人取来筑,交给盖聂。   盖聂拿了筑,也不称谢,还掷地有声留下一句:“嬴政,吾盖聂随时可来取尔项上人头。但念在你统一六国实为百姓造福,不与你报荆轲高渐离之仇。你好自为之吧。”话毕便昂首阔步走出大殿。   那殿上众侍卫,望着盖聂走出,无人敢拦。   盖聂走后,嬴政一想到他说的那句“吾随时可来取尔项上人头”,便如锋芒在背,冷汗涔涔。   盖聂这一番闯宫,也让他上了秦廷的黑名单,全国通缉。后来听说他离了家乡榆次,不知去向,此事便不了了之。   而仓海君乃是大漠深处的一位江湖高人。传闻他武功奇高,便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无人知晓他的来历。   今日盖聂通名报姓,影武军团众人方知,那仓海君就是十几年前大闹秦宫的剑神盖聂。   虽然那时魔门三老未曾加盟,没赶得上与盖聂交手,但他们早听众人提过。那影武军团中参与那一战的,一谈到那一战,均心惊胆颤,犹有余悸。   听门卫之言,他举狮撞门,似乎是来找麻烦的。   纵是众魔之主的琅琊剑魔,排名也在剑神盖聂之下。拐魔行无定心下忐忑不安,不知这等高人今日到此,所欲何为?于是令人从后门出府,赶紧去通知相国赵高,派兵增援。   剑神已找上门来,指名要见主事。刚即位国尉的拐魔,只好带了众人,硬着头皮走出门外。   盖聂一见众人走出,连珠价厉声喝问:“谁是拐魔行无定?谁是貂魔居无所,谁是伞魔柳无双?”   三魔战兢兢上前答道:“晚辈在此。不知前辈到此,有失远迎。”   盖聂铁青着脸,问道:“我徒儿荆力,可是死在你们三位手中?”   “原来那博浪沙掷出铁锤的大力士荆力,便是剑神的徒弟!原来剑神盖聂,此来是为徒弟报仇!”三魔闻言心中大惊。   早知荆力是盖聂之徒,说什么他们也不会杀他,惹来今日这场祸端。   但祸端已至,不接下还能如何?   拐魔行无定遂壮胆答道:“不错,荆大侠是死在吾等之手。晚辈不知荆大侠乃是前辈之徒。荆大侠行刺先帝,吾等只有奉命行事,误杀令徒。”   盖聂脸笼寒霜,冷冷道:“你们是要自己动手自杀谢罪,还是要老夫出手?”   剑神盖聂就这般直捷了当,一句话便将三位魔头逼上绝路。   人群中只听一声暴喝:“你是何人,敢如此说话?”   说话之人碧发红须,长相与中原人迥异,原来是来自西域的雅克希。   那雅克希来自乌孙,本是纵横西域的一位宗师级的武林高手,前不久才加盟影武军团。手中兵刃乃是一对分水刺。行无定考较他武功,与他比试,竟不分上下。   他久居西域,未听说过剑神盖聂的名头,见盖聂如此咄咄逼人,便自恃武功出头呵斥。   盖聂睥睨他一眼,冷哼一声:“找死!”   话音一落,只见盖聂左手一操,门前另一尊石狮被他托起。右手在石狮上重重一拍,“哗”的一声,那石狮裂为齑粉,化为链形,呼啸而出,直向雅克希刺去。   这一手裂石成粉,化石成链,声势是何等惊人!三魔一见盖聂出手,便知雅克希要糟。   雅克希只觉狂风扑面,这条石链锋锐无匹。忙气凝双掌,一起拍出,欲将石链截住。   “飕”的一声,那石链犹如利剑,穿透雅克希掌力,直刺他胸口。“噼噼啪啪”,雅克希一排肋骨尽碎,当即狂喷一口鲜血,呜呼哀哉。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三魔到此终于明白,那剑神盖聂为何能在十几年前单身只剑闯入秦宫如同无物。也算明白了,自己这点微末武功,与他相比有天壤之别。   盖聂已盟杀念,今日恐怕难逃一死!   一只金眼小貂,状如狸猫,陡然从貂魔居无所肩头窜出,如同灵蛇一般,向盖聂扑去,张嘴便噬。   盖聂一见那金眼貂,立即眼中厉芒爆出。   原来他已打听到,自己徒儿荆力便是被这金眼貂咬中脖子,失血过多才毙命博浪沙,对这灵禽痛恶至极,又见貂魔居无所故技重施,心下大怒。   只见他一伸手,划了个弧形。那灵蛇一般的金眼貂,犹如卷入漩涡,翻腾不得。盖聂指如铁钳,抓住小貂。金眼貂哼也未哼,化为一摊肉血。   貂魔居无所看得只是揪心。这金眼貂跟随他多年,早已心意相通,每每到关键时刻,这貂便能出其不意给对手一个噬咬,最后能克敌制胜。他貂魔的名号,便从此得来。   跟随自己多年的灵禽已死,现下还来不及悲伤,恐怕再过一刻,自己也会像金眼貂一般,毙命于斯。   果然,盖聂结果了金眼貂,下一步便要来找杀死爱徒的凶手算账。只见他伸出手,缓缓将背上那口阔剑取了下来。   自从他练成“闭门三推”掌功之后,便能以炁化剑,这剑他已多年不用,背在身上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若非心痛爱徒之死,必要斩杀这三位魔头,盖聂心如铁石,又怎会取剑?   三魔大骇,齐提聚一身功力,欲拼死一搏。   而那影武军团的数十位高手,情见不妙,无人敢出手相助三魔。有在博浪沙参与搏杀荆力者,脑中闪的念头均是:盖聂杀了三魔,千万别再找到自己。赶快溜之大吉。   在众人眼中,三魔压根不是盖聂对手,已视他们为三具死尸。   忽听暗中一声击掌:“剑神盖聂,果然威风!”   随着话音,盖聂身后现出一人。   只见他是一少年,年轻目秀,唇如敷粉,额头上扎着一根束带,穿一袭白衣,神光内敛,犹如仙童。   在博浪沙有人见过此人,正是那用“万妙清音”将万千兵将陷入沉睡的赤松子弟子姬风! 第十五章 魔君逞凶   这姬风在博浪沙,以一枝长笛将武林群雄,万千护军均弄得忘记杀戮,沉溺在他笛音之中,最后入醉沉迷,陷入昏睡之中。见过他的莫不对他敬畏有加。众人不知,这仙道弟子,为何会驾临此间?   盖聂对姬风却是不识。只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自己身后,自己竟毫无察觉,令他大吃一惊。   以盖聂的武功修为,莫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是身后有一片树叶,一根针落下,他也能洞查秋毫。而这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他身后的,不过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   看他神光内敛,便知他武功之道已练至返神还虚的境界。而这境界,是盖聂梦寐以求,却穷一甲子修炼也未能达到的。   先是韩信,后是这少年,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高强。盖聂心想,“莫非这世道变了,武林尽出后起之秀?”   盖聂峻目凝视着姬风,问道:“尊驾何人?”   姬风面无表情,欠身道:“天池真人门下弟子姬风,见过剑神前辈。”   盖聂对博浪沙姬风弄睡万千兵将之事已有耳闻,闻言一怔,“原来是天池真人门下,怪不得他出现在自己身后,自己不能察觉。”遂问:“姬少侠,你今夜到此何为?”   姬风不动声色答道:“姬某见盖前辈杀气太重,有几位武林同仁即将惨死前辈剑底,特来劝阻。”   “原来姬风是来救咱们命的。”三魔闻言大为释然。   只是这仙道弟子,怎会淌这趟浑水,要救自己这不相干之人?三魔是想破脑壳也想不明白。   他们不知,这姬风与他们并非毫不相干。他早已不是原来那位仙道弟子,姬风的神识,已与管中邪融为一体。此番来到咸阳,便是来找寻这魔门中硕果仅存的三人,助他颠覆天道,复他姬周王室。   ※※※   姬风得亘古以来便存于天地之间的天魔感召,自悟已略通“天魔道”。   自古仙魔两立,仙与魔的争斗从未停歇,好似那人间的战火永无休止。   仙界魔界均有层次之分。   魔界分“天地人”三种功法。最上层乃是天魔道,炼成者如蚩尤,刑天,东皇太一能夺宇宙之造化,与天尊,大罗金仙之流相撷颃;中层乃地魔道,修炼者如九尾狐,冥河老祖,神猴袁洪可成妖魅冥王,与地仙一较雄长;最下层乃人魔道,逆乾坤,管中邪之流修炼的便是这种功法,练成只能纵横江湖。   姬风道心入魔后,便得窥天魔道,一直暗中修炼。那日韩淮楚在芒砀山悬崖边看见他时,他正在练天魔道法。幸而韩淮楚装得若无其事未有道破,否则这魔君便会杀他灭口。   驾鹤送韩淮楚回云梦山后,姬风回到芒砀山,却见师傅赤松子已闭关不出。姬风便利用这机会,好好修炼天魔道法。如今已是脱胎换骨,今非昔比。   现今他魔功有成,便要出山作一番大事,为他日后姬周的复兴作点铺陈了。   于是他来找寻魔门中仅存的三位魔头,欲收为麾下。偏巧在此遇见了剑神盖聂,正欲大开杀戒,为他死去的徒弟荆力报仇。   他同时也看见了大仇家索魄四使。   若非剑神盖聂出手,管中邪已杀死大仇人项少龙。如今这老匹夫竟撞上门来,姬风哪里容他错过,定要报一掌之仇。他脸上虽面如止水,心中早已动了杀念。   而那大仇家索魄四使,与管中邪有杀子辱妻之仇。管中邪找寻他们好久都未见其踪迹。今日被他碰到,便是他们末日到了。   ※※※   盖聂闻姬风要淌这趟浑水,惑道:“姬少侠乃仙道弟子,为何要救这些宵小之辈?盖某与他们有杀徒之仇,不得不报。”   姬风如美玉般的面孔依然不动声色道:“武林本是一家,这些人也是几条人命。既被晚辈遇见,不可不管。前辈若想取他们性命,须过姬风这一关。”   盖聂本不欲招惹他,听姬风这么一说,不由动了豪气,高声道:“好!盖某就请教天池真人弟子高招。”   盖聂已感觉到姬风武功在自己之上,话语间不自觉地带了“请教”二字。   影武军团众人起初以为三魔必死无疑,殊知半路杀出个姬风。听得入世三剑排名第一的剑神盖聂与世外三仙排名最末的天池真人亲传弟子姬风将有一场决斗,均兴趣大起。那想溜之乎也的人,也改变主意不想走了。   姬风终于激得盖聂出手,道声:“前辈请。”右足向前踏了半步,轻轻松松摆了一个防御姿势,静等盖聂出招。   盖聂脸现肃容,目露神光,将右手缓缓提到胸前,已提聚了全身的真炁。   对付这等有生以来遇见的第一强手,天池真人亲传弟子姬风,盖聂一出手便只有用上绝招闭门三推。   闭门三推共有三式,说到底却是一招。盖聂欲将这一招三式,一起击出,来称称姬风的斤两。   炸雷忽起,风尘涤荡,盖聂一掌拍出,已施出第一式“一推推开云中日。”那无边的汹涌劲道,陡然间化为一只巨剑,剑锋所指,似可穿透云层,拔云见日。   这一式还未走老,局外观战众人,立即感到全身窒息。虽然未身临局中,这剑锋所指乃是姬风,但那冰冷砭骨的剑气,已让他们倍感压抑。   蓦地里场中忽闻一阵尖刺的笑声,那笑声令人牙酸耳痒。   这笑声充满乖戾愤激之气,仿佛来自幽冥,不似人间之音,偏偏这笑发自出身仙道之门的姬风。   笑由心生,盖聂听得心中大疑,“这笑声怎听来好似邪魔外道?”   不容他多想,盖聂一掌走老,那掌力化成的巨剑已临姬风身前。   骤见姬风足尖一点,已腾身而起,那气势如虹的巨剑竟劈在了空处!   场中怪事迭出,身在空中的姬风一阵抖动,忽然一化为四,分前后左右四个方位,手舞长笛金圈,凌空向盖聂扑来,来势如同苍鹰搏兔,凶猛利落。身影斑驳迷离,已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身外化身!这种功夫只在传说中听说过,想不到今日亲眼得见!”盖聂心中一凛。   他并未听说天池真人有这么一门功夫,也不知姬风从哪里学来。   盖聂下一掌“二推推出水中天”只能击向一面,这四面扑来的姬风,若辨不清哪个是真,后果不想自知。   好个剑神盖聂,果然身手不凡!只见他身躯向后一弓,施了个铁板桥,将正面对天。此时无论哪一个姬风是真,都可以正面对付。   只见他眼中精光暴射,右手骈了食指中指,猛然向天推出一掌。   这一掌简简单单,无任何变化,却凝聚了盖聂一身功力。掌底尽是刚猛纯阳之炁,如惊涛拍岸,一浪接一浪,无休无止。   “噗”的一声,四面姬风扑来之势,如同遇到一面坚墙,又弹了回去。   笑声骤歇,四面姬风同时一阵乱摇,又合而为一,坠于地下。   姬风赞一声:“好个盖聂!果然非浪得虚名,竟能破我这招身外化身。”   盖聂身在局中,感受却极其诡异。   刚才姬风施出的“身外化身”,似乎是邪魔外道的一种法术,仿佛已脱离武学窠臼,绝非人力能为。   盖聂顿时电目圆睁,高喝道:“你非名门正派天池真人弟子!小子,你究竟是何人?”   盖聂心中此时已大生怀疑。   耳畔忽响起蚊蚋般的尖笑,那笑声细小只有盖聂方能听到。只听姬风之音直穿耳鼓:“吾乃姬风与你老朋友管中邪合体,受混沌天魔点化,将成魔帝,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仙魔人三道,均在劫难逃。老匹夫,管中邪受你一掌之仇,今日要你拿命来偿还!”   盖聂终于明白,原来今日面对的是个魔君,而非天池真人弟子。一指姬风,又惊又怒道:“你——”   姬风哪里肯让他出声,一抖金圈,风驰电掣而出,势贯长虹,直砸盖聂头颅!   其势已不容盖聂多说。只见盖聂浑身上下,忽笼罩了一层红光,眼喷血焰,面色变得如赤炭一般。将手提到胸前,撮指猛劈。   这一式名为“三推铲除人间恶”,是凭一身正气,满腔怒火逼出全身潜能,专用来对付大奸大恶之徒。今日得知姬风乃是要荼毒人间仙界的魔帝,盖聂再不迟疑,施出了闭门三推最后一式绝招。   盖聂手指生出一团火焰,化为一条火龙,呼啸而出。热浪汹涌,扑面而去。   这一条火龙,带着熔金铄铁的热量,似乎能将人间的罪恶,付之一炬,纵你有万般神通,千种变化,在这一式下,也避无可避。   局外围观之人,挡不住这炽烈的热浪,纷纷后退。   那金圈一遇这条火龙,立刻变得通体通红,砸来之势,骤然减缓,在空中停滞下来,坠于地下。而那条火龙,却势道不减,依旧向姬风袭到。   姬风冷笑一声:“老匹夫,技止此耳!”一伸手,已从腰间抽出一柄剑来。   这剑一出鞘,众人立觉一股砭骨的戾气从剑上透出。只见那剑剑身蜿蜒如蛇,数道红丝隐掩于剑腹,仿佛剑饱饮过了鲜血。剑旁氲氲氤氤笼罩着一团雾气,好似有万千冤魂,发出阴森的怨气。   旁观的别人不知此剑,三魔却认识此剑,正是魔门之主剑魔的标志。   原来姬风在芒砀山练功之余,闲暇他去了一趟大蛇被斩之处,寻找管中邪的遗体。见是见到了,只是那尸体已被山中野兽啃食,空剩下一堆白骨。   对于他这种修炼天魔道的魔君,肉身只是一具皮囊。如今姬风这身皮囊,比起又老有丑的管中邪要称心得多。这魔君也不觉悲伤,他在意的是那把魔门之主标志的蛇形魔剑。   在历届魔门之主眼中,只当那魔剑是一件兵器,殊不知却是一件魔界的法宝,内藏万千冤魂。而那魔剑的真正用处,修炼过天魔道法的姬风自然知晓。   那把剑却不在了,显是被人拾去。   会有什么人拾去魔剑?这魔君便想到在芒砀山起事的沛公刘邦。   他出山打听,得知魔剑在沛县义军一校尉手中,便悄悄潜入他军帐,杀死那校尉,抢了魔剑回来。   三魔见姬风居然携有蛇形魔剑,大感惊奇,“听说剑魔管中邪已死,这剑怎落入天池真人弟子姬风手中?”   只见姬风举剑一划,一团乌蒙蒙黑雾迎着那火龙扑去,雾气弥空,阴风惨淡,瞬时将呼啸而来的火龙湮灭于无形。   这当口,姬风已用魔诀逼出了魔剑中藏着的万千冤魂!   这些冤魂裹挟的阴风,足能克制盖聂所发的阳火。盖聂这一式“三推铲除人间恶”,便为姬风所破。   而盖聂一身气机,尽悬于这一式。一旦失败,心头狂震如被重锤,“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飕”的一声,姬风长笛出手,一道绿光其速赛过利箭,直插盖聂心脏。   盖聂哼也未哼,胸口被长笛刺穿一个小洞,当即毙命,脸上犹挂有惊骇之色。 第十六章 众魔之主   众人见了这场有生以来仅见的豪斗,个个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那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一代剑神盖聂就这么死了么?”众人犹不能相信。   只见盖聂前膝一弯,那伟岸的身躯重重倒地。众人方才明白,盖聂的的确确是被姬风杀死了。   过了良久,忽有一人叫声好,众人方忆起喝彩。于是场外爆发出一阵轰然的掌声。   拐魔行无定驻着铁拐,铿锵有声,走到姬风面前,说道:“多谢姬少侠仗义出手,为吾兄妹三人保住这条老命。”姬风微微颔首,说道:“路见不平,自当拔剑相助。些须小事,何足挂齿。”   行无定目光紧盯着姬风手中那把蛇形魔剑,说道:“有一事老朽想请教姬少侠,不知当讲不当讲。”姬风笑道:“国尉大人但讲无妨。”行无定遂问:“不知姬少侠手中这口剑从何处而来?”   姬风不动声色道:“国尉大人何故有此一问?”行无定道:“不瞒少侠,这剑乃是我魔门宝器,为门主剑魔所有。听说我门主剑魔管中邪已丧身芒砀山,不知少侠何以会有我门主的兵器?”   姬风“哦”了一声:“听说谁得了此剑,便是你魔门众魔之主。这剑在我手中,我便是你们主人,你们见了怎么不拜?”   行无定闻言一楞。魔门规矩确是如此,只是仙魔殊途,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仙道弟子姬风,会来当这魔门的主人。   那围观的影武军团众江湖豪客,闻言也百思不得其解。   剑在姬风手中,还有什么好想?   行无定迟疑一阵,跪倒在地说道:“拐魔行无定拜见主人。”   姬风俊目瞪向居无所,柳无双二人,问道:“你二位怎么不拜?”   二人不敢犹豫,一起上前拜倒在地,口称主人。   只听那姬风哈哈大笑:“好,你们这么多年,还未忘记我魔门的规矩,很好!很好!”   “这姬风怎也口称我魔门?说话的口吻好像他真的是咱们魔门中人一般。”三魔听得糊里糊涂。   ※※※   忽听一阵马嘶人喊,一大群大秦军校举着火把从街上赶了过来。为首之人,脸孔凹陷,如同地狱中走出的干尸。竟然又是一个魔门中人——那咸阳城中权势遮天的丞相赵高。   原来赵高得报十几年前大闹秦宫的剑神盖聂又来国尉府挑衅,便赶紧调集一群城中悍将,带领大批军士前来增援。   赵高骑了一匹大马,提气高声喝问:“国尉安在?”行无定正跪在姬风面前,望了赵高一眼,答应一声:“下官在此。”   赵高一眼望去,只见三位同门,那魔门硕果仅存的三位魔头均跪倒在一位少年面前。那少年他倒认识,正是在博浪沙大展神功万妙清音的赤松子弟子姬风。   赵高不由大奇,“姬风只是位江湖高手,又不是什么朝廷大官,三魔缘何向他下跪?”遂问:“三位为何跪地?”   行无定答道:“姬少侠握有我门宝器,现为我魔门之主。见了主人,当然要下跪。”   赵高闻言,瞬时注意到姬风手中的蛇形魔剑,不由心中一突。   “原来师傅管中邪的兵器已到了姬风手中,他已成我门之主。这么说来,我也要向他下跪了。”   只是如今众目睽睽,他怎能暴露自己剑魔弟子的身份?而那姬风,又怎会知晓他这一国丞相,居然是魔门中人?赵高脑中念头飞转,想到管中邪已死,决定装装糊涂,不向姬风下拜。   殊知他装糊涂,那姬风却明白得很。   只听一声直穿耳鼓,细如蚊蚋。那声道:“赵高,你的魔功练得如何?”说话之人正是姬风。   赵高闻言顿时脸色煞白,跳下马,走到姬风面前,一弯腰,便欲拜倒。   他这一跪,魔门弟子的身份就会晓诸天下,这大秦的丞相还如何当?   但姬风已揭露他的身份,在魔主面前,赵高只有硬着头皮下跪参拜。   忽然姬风伸手一托,将他下跪之势挡住,笑道:“姬某除去狂徒盖聂,何用丞相如此大礼。”   赵高又惊有喜,心知姬风为他隐瞒身份。口中说道:“那狂徒盖聂,可是被姬少侠除去了?”周围众人一指盖聂尸体,说道:“正是。”   赵高耳中又闻姬风之声:“把我接入你府中。”   赵高不知姬风有何目的,不敢犹豫,于是说道:“那盖聂十几年前便全国通缉,今日少侠除去此人,实大功一件。少侠师从名门,武功盖世,本相十分心慕。何如到本府盘桓数日,与本相秉烛长谈?”   姬风点点头,说道:“丞相大人美意,姬某乐得相从。”   于是赵高令人牵来马,携姬风回府,不提。   ※※※   被盖聂这么一闹,影武军团各位高手均没了兴致,于是各自回屋。   行无定等三人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这新魔主姬风去了同门丞相赵高府中所欲何为。聚集在灯下商议。   行无定疑道:“姬风乃仙道弟子,与咱们道不相同,怎要做我魔门的主人?此事太过奇怪。”   那柳无双笑道:“想是他少年心境,一时好玩,做做我魔门之主过过瘾。”   行无定摇头道:“不像,你们未听见他口称我魔门么?那口气绝不是过过瘾而已。”   居无所道:“我也觉得怪异。怎那剑魔弟子赵高,会接姬风去了他府?”   三人越说越觉得疑团重重,一时摸不着头绪。   忽有相府使者到来,云丞相请三人与索魄四使过府。   那索魄四使偷了剑魔逆乾坤的秘笈,逃出魔宫,从未在外人面前暴露魔门身份。行无定三魔虽知晓,也为他们刻意隐瞒。刚才他们打的主意也与赵高一样,装糊涂不去向姬风下拜。   三人情知此去必是姬风相召,却不知为何会唤上索魄四使同往。于是找来索魄四使,说道:“相国有请,要你兄弟与我们同去。”   东郭琴惑道:“我们只是影武军团普普通通四个江湖人士,相国怎会请我们?”   柳无双冷笑道:“非是相国请你们,而是咱们的主人姬风。定是你们身份主人已知,要招尔等去问罪。”   四使大恐,想到方才装糊涂,未向姬风下拜,不知这新魔主会如何责罚?   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随三魔同往相府。   ※※※   一行人来到赵高府邸,被引入一间宽畅的大厅。   一入屋中,只见明烛高悬,照得室内一片彤亮。屋里也无别人,只有两张太师椅上,踞了两人,正是丞相赵高与那新魔主姬风。   却见俊秀如玉的姬风脸笼寒霜,满眼肃杀,浑不似方才初见光景。索魄四使见状心中一凛,“果然魔主生气了,莫非吾等身份他已知晓?”   陡听丑陋的赵高一声厉喝:“捧剑四童,好大的胆子,尔等可知罪?”   身份被道破,索魄四使齐刷刷跪倒在地,捣蒜道:“吾等见了主人不拜,隐瞒身份,吾等知罪。求主人饶恕。”   姬风“嗤”了一声:“若只如此,姬某饶过尔等却也不难。”   四使闻言,正在窃喜。只听姬风话锋一转,冷冷道:“只是尔等与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今日断饶不得。”   索魄四使面面相觑,“这仙道弟子姬风如何与吾等有仇?还仇深似海!”   柳无双满脸堆笑,壮着胆问道:“主人与他们素不相识,莫非主人说笑?”   姬风俊目向上一翻,冷冷问道:“你们可记得十二年前楚地郢都城外尹家村旧事?”   四使脑中蓦然想起,十二年前缉拿故相文信侯吕不韦女婿管中邪一家之事。   始皇嬴政闻说放走了管中邪,心中大恼,恐管中邪纠结吕不韦党羽报仇,为斩草除根,命国尉尉僚派人缉拿管中邪归案。   那时索魄四使刚加盟影武军团,露了几手惊人的功夫,令尉僚刮目相看。尉僚虑管中邪武功高强,寻常人不是敌手,便把这任务交给了索魄四使。   于是便发生了尹家村惨案。管中邪妻辱子丧,若非前代剑魔逆乾坤寻访捧剑四童及时赶到,惊走索魄四使,也会被解往咸阳,遭始皇嬴政处死。   这事本十分机密,无外人得知。四使不知那仙道弟子姬风何以知晓此事。他今日突然提起这事,目的何在?   东郭琴镇定心神,答道:“不错!十二年前我们兄弟在尹家村办了一桩公事,奉先皇之命去缉拿逃犯管中邪。只是不知主人为何提起此事?”   他身旁南宫书接言问道:“莫非主人想替上代剑魔报仇?”   魔门中人,最是翻脸无情。虽说管中邪乃是上代剑魔,可他死讯传来,这些魔门中人无人哀悼,就连他亲传弟子赵高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反而庆幸从此得了自由,再不受制于这老匹夫。这姬风与管中邪毫无瓜葛,只是继承了一个众魔之主的名号而已,若说他要为管中邪报仇,便八杆子也扯不上了。   姬风蓦地里迸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那笑声充满乖戾怨毒,杀气凌人:“你们可知我是谁?”   索魄四使闻了那笑毛骨悚然,均胆战心惊不敢出声。却又不明白姬风此言何意,心想这仙道弟子姬风莫非还有什么别的身份不成?   姬风狂笑更盛,厉声道:“听好了,吾乃姬风与管中邪合体,受混沌天魔点化,将成魔帝,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仙魔人三道,均在劫难逃。十二年前辱妻杀子之仇,今日要尔等血债血偿!”   姬风这一番话,让索魄四使与魔门三老匪夷所思。但见他声色俱厉如同发狂的神态,却不由不信。索魄四使不约而同想到一个字——逃。   他四人念头一起,正欲转身。忽见姬风伸手如箕,凌空就这么一抓。   只见爪影暴涨,弥雾蒙蒙竟有五尺来长,宛若实质。一股大力卷来,那四个侏儒立刻全身受制不能动弹,不由自主硬生生被拽了过去。   这一抓已不是管中邪所练的“凝神抓”所能匹敌,而是姬风自悟的“天魔抓”。个中高下之分,不啻千里。   索魄四使吓得魂飞天外,知道落入姬风之手,今日绝无幸理。   殊知姬风并不想立刻取他们性命。只见他出指如风,击瑟般在四人额头连点四下。四人眉心立现四个黑印,旋即痴呆如同泥塑木雕,僵立当场。   赵高起身离座,探了探四人鼻息,惑问:“师傅,您为何不现下就取了他们性命?”   姬风桀桀怪笑道:“为师就这么取他们性命,岂不太便宜了他们。这四厮已被吾用‘天魔印’封住三魂七魄,已如泥偶。吾要用他们四人精血,来祭我那颠覆乾坤大阵。”   赵高不解道:“何谓颠覆乾坤大阵?”姬风道:“待为师布阵你自会明白。”赵高又问:“师傅何时布阵?”姬风道:“这就要用上徒儿你了。为师需要秦宫那十二金人与本是我姬周的九州巨鼎。” 第十七章 颠覆乾坤   上古之时,洪水泛滥,大禹以疏导之法治水,解救天下苍生。帝舜禅位与禹,后传位与子启,夏朝遂立。   大禹遣大臣施黯以九州所贡之金铸巨鼎九只,以九州之名命之,是为九鼎。分五阳四阴,一一为冀州鼎、青州鼎、雍州鼎、梁州鼎、扬州鼎、衮州鼎、豫州鼎、徐州鼎、荆州鼎。   那九鼎因体积庞大,历时两年方才铸成。鼎成之日,天现异像,太白星昼间显形,一连九日方才灭没。   后经四百余年,夏亡商兴,九鼎就迁与商都毫邑。又历五百余年,周武王伐纣灭商,九鼎就迁于周朝的镐京。后来成王在洛阳地方营造新都,又先将九鼎安置在郏鄏地方,其名谓之定鼎。直到战国之末,周朝为秦始皇的父亲昭襄王所攻,取了九鼎,迁之于秦。   秦始皇嬴政灭六国之后,为恐天下百姓反叛,收天下之兵器,铸为金人十二,各重二十四万斤,列于大殿之前。   那新魔主姬风云要用九鼎与十二金人布颠覆乾坤大阵,赵高虽不解其意,却只有照办。   ※※※   这两日,咸阳秦宫中人山人海,熙来攘往,一片忙碌景象。那巍峨的大秦皇宫,竟变成了一片工地。   原来丞相赵高提议,说是为恐金人生锈,免遭日晒雨淋,要将金人从大殿外挪至置放九鼎的鼎室。   这提议虽然荒谬不可思议,但秦二世胡亥自从尉僚李由行刺赵高之后,被软禁宫中形同傀儡,在赵高面前只有点头听从的份,遂下旨办理。   本来这事只须派内务府操办便可。那丞相赵高却对此事非常上心,竟要亲自督办。不仅如此,还从骊山陵调来一万苦力,充当夫役。   金人的身下,垫起了巨大的圆木。一大群民役喊着整齐的号子,有节奏地拉着巨索,牵拽着倒卧的金人,向鼎室步步推进。   从大殿到鼎室要穿过几十道宫门。这金人体积庞大无法通过,赵高便令人砸开宫墙。于是好端端的一堵堵宫墙,被砸开一道道缺口。   那鼎室的中央,耸立了九只三足巨鼎。鼎身上刻满九州的山川地貌,与大禹治水时所遇的各种各样奇禽怪兽神仙妖魅。   鼎的周围,不规则地用白漆画了十二个圆圈。那十二个金人,便一一拉到圆圈所在之处。   赵高曾问姬风,画这十二个圆圈何意?姬风答道:“这是为师按周天星相,布置的苍穹星汉图。”   其实姬风也不知这浩瀚无垠的广袤苍穹中,诸星是如何布置的。他只是在天魔的感召下,不知不觉脑海中印出了这幅图。   这图对应的正是今日天文学所说“黄道十二宫”。   那黄道十二宫本是西方古巴比伦王朝汉谟拉比国王时代研创的学说,那时中国还是商朝,距离秦时先了一千一百年。在东方的秦时中国,人们熟悉的是二十八星宿。   赵高学识渊博,对于星相学说也有涉猎。看姬风布置的这个星汉图,与自己所学不同,颇为费解,便出言问询:“师傅,怎徒儿所知的星汉图,与师傅所说不同?”   姬风以不容质疑的口吻答道:“按我所说布置,没错。”   姬风乃是众魔之主,将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魔帝。他说是,赵高也不敢反驳。   赵高又问:“为何要选这十二个金人?”姬风道:“这十二个金人本是收缴天下兵器铸成,所含的杀气,何止万丈?足以能颠覆乾坤。”   一万民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历经三日,终于将十二金人一一拉到位。姬风终于可以放手布置他那颠覆乾坤大阵了。   ※※※   此刻正是月圆之夜,月光皎洁,照得秦宫那飞檐斗拱一片清晰。   姬风乱发披洒,领了魔门三老与弟子赵高,静静坐在鼎室,等候着子时的到来。   鼎室早已屏退外人,只有形同痴呆的索魄四使,如泥偶般立在盘膝而坐的姬风身后。   姬风双目微睁,手搭魔诀,正在一边运功,一边观望着置于鼎室一隅的一口铜壶沙漏。   等到铜壶中的黄沙漏尽,便到了子时。他那颠覆乾坤大阵布下,这普天世界便会变了模样。   那时天崩地陷,洪水决堤,血雨如盆,流星如火,深藏在幽冥暗处的妖魅恶兽一起现身大地,世间万物皆受荼毒。   这方圆千里的秦国万千生民,将失去神智,奉他为主。姬风将登上帝位,他那姬周的江山,将在一朝内复兴。   而对于远在千里之外的山东各路诸侯反贼,姬风并不放在眼里。那些妖魅恶兽,将随时随地受他这魔帝召唤,如风卷残云般将各路诸侯一一击溃。那时普天之下,还不是臣服在他姬风脚下?   姬风望着那沙漏,暗笑一声,“天道?老天,你的天道便是让秦兴周亡。今夜姬风便要颠覆你这天道,让我姬周复兴。那时世间秩序大乱,天道的基石不复存在,天道便不存,众仙将渐失法力,统统为我主人混沌天魔奴役。”   ※※※   黄沙漏尽,已到子时时分。   姬风立起身,双目中煞光忽现,举起双掌,在胸前虚空一托。   只见那沉重的处于最近的冀州鼎,仿佛被大力托起,升到空中五尺。   这鼎之重古书有载:从铸鼎的荆山到安邑,足足用了几十万人夫,费了三四月光阴方才迁到。而姬风凭借天魔功法,竟虚空托起!   魔门三老与赵高哪里见过这等光景?又惊又骇,均拱伏于地,觳觫不已。   又见姬风双手如车轮状在胸前一旋,那冀州鼎忽然翻了个身,三足朝上。姬风摊掌向下一按,只听“咚”的一声巨响,冀州鼎重重坠地。那地下的方砖怎经得起这么一砸,立刻寸裂粉碎。   姬风狂啸一声,高声念祷:“金人滴血,九鼎翻身,天道倾覆,唯我独尊!”又运起魔功,举掌托起青州鼎,翻了个身。   姬风再接再砺,继续翻转其余七鼎。但是那鼎实在太过沉重,姬风虽有魔功,却练之时日尚浅。待他托起雍州鼎、梁州鼎后,已损耗了大量真元。一张美玉般的面孔,变得惨白如纸,无半分血色,浑身汗浸如雨,衬着他一头披散的长发,显得格外恐怖。   姬风又鼓足余勇,托起了扬州鼎。这一次,他只能托高四尺。姬风咬了咬牙,勉力用双掌在空中作了个旋转的动作。那扬州鼎却在空中只翻了大约30度,一个晃荡,又正立过来。   赵高劝道:“师傅,你是不是太累了?不如休息一阵,恢复一下元气再举。”   姬风摇了摇头:“时不我待!过了子时,再想布阵就要等下月月圆了。恐怕那时为师再无机会。”   这一次来到咸阳,姬风是趁了师傅赤松子闭关,偷偷驾鹤溜出。但他出来太久,赤松子闭关结束的日子快到,姬风若今夜不能成功布阵,势必还得赶回芒砀山,在赤松子面前继续伪装。到时有赤松子在,他便再无机会回到咸阳。   赵高提醒道:“这样下去,师傅会气血耗尽,大伤身体的。”   姬风狂吼一声:“为了我姬周的江山社稷,就是拼了为师性命,也在所不惜!”一发狠,用尽全身功力,将那在空中的扬州鼎翻转过来。   这一次他消耗真元殆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精疲力竭。   余下还有四鼎,对于姬风来说,要想把它们全翻过来,太过艰难。   若想布阵成功,姬风单凭自己已力有不逮。忽然脑中电光石火,顿悟出一法。   天魔道法中有一门至邪的功法谓为“摄元大法”,只须对方修炼的也是魔门功夫,即可吸取对方一身魔功真元化为己用。只是这种功法太过霸道,一经施展,对方便会真元尽丧,性命不保。   眼前的几人均是魔门中人,让他们作出牺牲,布成颠覆乾坤大阵,也没什么惋惜的。   要想托起余下沉重的四个巨鼎,吸摄的对象魔功不能太弱。索魄四使功力不够,他们的精血要用诸于激发十二金人蕴藏的天下兵器的杀气,不能考虑。赵高武功太弱,摄他功力徒然无益。   只有魔门中硕果仅存的三人,魔功修炼多年,功力深湛,姬风才瞧得上眼。   若冒然出手,吸摄对方的魔功,势必遭来魔门三老的反击。只有猝然一击,同时制住三人,方可任意施为。于是姬风便想到了他那天魔印。只是要想同时封印这三位魔门老宿,姬风在功力消耗过剧之下,谈何容易?   他此时连施展天魔印的气力也没有了。   姬风恶念一起,忽坐倒在地,双目低垂,一面加紧运功调息恢复真元,一面用心领悟那“摄元大法”的功法。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只见姬风双目一睁,站了起来。原来这当口,他体内魔功已恢复了三成。   姬风目无表情,伸手一招,道声:“行无定,居无所,柳无双,你们过来。”   魔门三老面面相觑,不知这少年魔主所欲何为。却又不敢不听,依言战兢兢走到姬风面前。   姬风眼中煞光暴现,出指如风,击瑟般在三人额头连点四下。三人眉心立现四个黑印,旋即痴呆如同泥塑木雕,僵立当场。   场中剩下的最后一个清醒者赵高,惊叫一声师傅,便不敢再发出半句。他不明白姬风为何突然发难,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姬风会不会对自己下手。   姬风桀桀一阵怪笑,将魔门三老手牵手搭到一起,伸出左掌“啵”的一声,按在行无定头顶。   只见他精神暴涨,脸色又恢复至丰朗如玉,举右手在胸前一托。   魔门三老,忽如泄气的皮球,身体凹陷,迅速干瘪下去。而那衮州鼎,又被姬风托起翻了个身。   赵高终于明白,姬风原来是吸摄三老的功力来翻转巨鼎,心中机伶伶打了个冷战。   姬风狂笑不歇,又相继举起豫州鼎、荆州鼎,把两只巨鼎翻转过来。   而那魔门三老,一生修炼的魔功已被鲸吸个干干静静,涓滴不存。三人如三摊肉泥,倒在地下,就此一命呜呼。   这三人未死在剑神盖聂手中,却丧命于姬风掌底!   场中还剩最后一只巨鼎——徐州鼎。若把它翻转过来,用索魄四使的精血激发金人的杀气,姬风的颠覆乾坤大阵便要布成。   三老已死,姬风再无外力可借。他欲鼓足最后的余力,奋力托起那鼎。   只见他张口一吐,一蓬血箭吐出,喷到双掌,伸手在虚空那么一托。   原来姬风已咬破舌尖,用上魔界中常有的精血化功大法来催发自己的魔功。   那徐州鼎冉冉上升,已升高到五尺。姬风暗暗窃喜,正欲旋转双掌,将那最后一个国之宝器翻转过来。   陡听头上“哗啦啦”一阵巨响,尘屑纷飞,屋顶裂开一个大洞,同时跳下四位老者。   ※※※   只见四老须发似雪,道貌岩岩,看年纪也不知多少岁了。皆腰板挺直,状貌似松枝鹿态,清矍如寒竹孤柏。   四位老者分据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凌空一托。那升空五尺的徐州鼎竟被四老托到了屋顶!   姬风又急又怒,厉声喝问:“尔等究竟是何人,竟坏我大事?”   四老哈哈大笑:“吾等乃商山四皓,奉太上法旨,来阻你布这恶阵!” 第十八章 投鼎泗水   姬风也不知这突然杀出的商山四皓究竟是何方神圣。但瞧四老托起巨鼎的身手,又听他们云领了太上法旨,已知他们不是常人,而是得道的神仙,法力远在自己之上。   眼见自己费尽周章即将完成的颠覆乾坤大阵不得布成,姬风一阵急怒攻心。也不管来的仙人法力远超自己,又喷出一蓬血箭,伸手如箕,对着那徐州鼎就是一抓。   姬风爪影暴涨,竟达一丈!已握住了徐州鼎的一只足。此时此刻,他已拼尽残存的最后一点魔功,运上了“天魔抓”。只欲凭一抓之力,硬生生将那徐州鼎拽拉下地。   商山四皓齐声呼喝,各出左手一抖,四柔袍袖如流云般袭到!“啪啪啪啪”四声,姬风如中钢鞭,连挨了四记猛抽。   这四记猛抽,每一下均有千钧之力。姬风魔功耗尽,哪里经得起?   空中魔影顿敛,姬风伸出的天魔抓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身骨骼连同三魂七魄,俱被打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商山四皓中一人惊道:“不好!这小子的魂魄将散,他若死了,太上必会责罚吾等。”另一人道:“是啊,日后的人间浩劫,还靠这小子掀起。若他连命都没了,这大劫怎生得出来?”   姬风既死,四皓便收了功,那悬在空中的徐州鼎又落了下来。   四皓愁眉苦脸,均不知如何向派自己来的太上老君交代,当下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埋怨起来,责备他人出手太重。   而此时那姬风的亲传弟子赵高,见势不妙,早已溜出鼎室,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皓正彷徨无计,猝听轰隆隆一声雷响,一道闪电从那裂开的屋顶直穿而下,照得鼎室一片刺眼。一只火红色的三角小幡,伴随那闪电,从屋顶如箭坠下。转眼之间,大如车盖,将姬风的尸体连同打碎的三魂七魄悉数罩住。   这商山四皓,本是得道的地仙,因蛰居陕西丹凤县商山而得名。年岁最大是东园公唐宣明,其他三位乃是夏黄公崔少通,角里先生周符道,绮里季朱晖。   那商山离咸阳颇近,四皓被太上老君紧急符令招来,阻姬风布那颠覆乾坤大阵。殊知一失手,却将姬风打死。   这三角幡来得太过诡异,就连这四位得道的地仙,也不知这幡的来历,一时惊异莫名。   绮里季朱晖试去拉那三角幡,甫一接触,红光乍现。朱晖只觉触手如电,一股大力从幡中骤生,将他伸出的手弹了开来,顿感臂膀酸麻无力。   夏黄公崔少通疑道:“这幡莫非是魔界至上法宝——火魂幡?”   一语既出,四皓中其余三位俱是一惊。   仙魔两界相传,火魂幡乃是魔界中地位最高,自亘古以来便与天地同在的混沌天魔的宝器,其无穷无尽的灵力,不逊于仙界任何一件法宝。   而姬风乃是混沌天魔派到下界来颠覆天道的魔帝。他之身死魂丧,混沌天魔必然觉察。那么这幡的到来,便事出有因了。   东园公唐宣明道:“混沌天魔既降火魂幡,定会设法将这小子救活,咱们毋须为他烦恼。”崔少通,周符道,朱晖皆道:“正是!”   角里先生周符道皱着白眉,虑道:“太上老君令吾等阻他布阵,但这小子活转过来,又要去布那恶阵,天道将覆,吾等皆会大难临头,怎生是好?”   唐宣明想了想道:“不如将这徐州鼎移至他处,藏于千里之外。慢说这鼎姬风找不到,就算他找到这鼎,也无神通将它搬到咸阳,这恶阵便永远不能布成了。”崔少通,周符道,朱晖皆抚掌叫好,连声称妙。   崔少通问道:“不知将这鼎挪到何处方妥?”朱晖道:“何如投到东海,葬于波涛之中。”唐宣明摇头道:“不妥!这鼎一入东海,碧波茫茫,便再无人能找得到了。鼎乃九州重器,岂可永不现人世?”   周符道提议道:“东南泗水郡有新天子,何不将之藏于新天子家乡,让他得鼎之灵力,助其早日创立新朝?”唐宣明,崔少通,朱晖皆点头称是。   正自计议,忽然那如泥偶般的东郭琴眼睛眨了一眨,喉管中发出一声“懊”。   随即西门棋,南宫书,北宇画相继清醒过来。   原来姬风一死,他那天魔印的法力消失,索魄四使三魂七魄脱去束缚,便醒了过来。   四使望着须发皆白的商山四皓,与满地的巨鼎金人,还有地上躺着的魔门三老干瘪的尸体,与被火魂幡遮盖的死去的姬风,犹如作了一场噩梦,茫然不知发生何事,为何自己到了这里。   于是四使向商山四皓询问。朱晖一指地上火魂幡,说道:“是这位魔君用天魔印封住尔等魂魄,要用你四人精血激发金人的杀气,好去颠覆天道。”   四使忆起落入姬风之手的场景,一阵后怕。又知是商山四皓四位地仙除去姬风,救了他们性命,便称谢不已。   唐宣明淡淡道:“不必言谢。你四人本是魔门中人。仙魔殊途,救你们不是吾等本意。”   那东郭琴“扑通”一声跪地,禀道:“四位仙长错怪我兄弟了。我兄弟本是知书达理的大家公子,不幸被前代剑魔逆乾坤擒住,用药物炼缩躯干,迷失本性,这才堕入魔道。经过今日之事,吾兄弟痛感昨非,欲脱离魔道,重新做人。”   唐宣明脑中忽闪过一念,掐指一算,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崔少通,周符道,朱晖皆问:“大哥算到了什么?”   唐宣明道:“今日吾四仙救他们性命,虽是无心,却是天意,他四人合该与吾等有缘。四使乃是四人,吾四仙也是四个,合该一人得一个徒弟。”崔少通,周符道,朱晖齐道:“原来如此。”   索魄四使闻听商山四皓要收自己为徒,喜出望外,一起跪地叩头,口称师傅。   唐宣明道:“你四人既做吾等徒弟,自不会让你们有这副猥琐模样。那剑魔的药物也没什么了不起,日后师傅们自会替你们解去药毒,恢复昔日模样。”   索魄四使闻得能恢复正常,再不做侏儒,大喜过望。   唐宣明又道:“只是今日师傅们有一桩大事要办,不能带上你们。你们可自去商山等候吾等归来。”索魄四使唯唯称是。   商山四皓吩咐停当,各运神通,凌空托着那徐州鼎,从屋顶大洞升空,驾起祥云,打东向泗水郡飞去。   他四仙到了泗水郡,就将那鼎投到泗水河中。   后世传言,九鼎之一从咸阳自飞入泗水,求之不可得。试想鼎怎会自飞?若非有仙家法力,怎会从咸阳飞到千里之外的泗水?后世之言,实乃谬传。   商山四皓投鼎泗水,露出仙踪被泗水边居民看见,瞬时惊动了四方百姓。便有人顶礼膜拜,问四仙名号。四仙还未修到对声名处之淡薄的境界,心想作了这番大事,不可不为世间庶民所知,便留下名号,驾云回山不提。   泗水百姓将此事禀报到沛公刘邦,刘邦遂知商山四皓之名,对四仙心慕景仰,只恨未能亲睹仙家真容。便令人按四皓之貌,绘制画像,瞻仰供奉于室中。   商山四皓驾云离开鼎室后,索魄四使便欲逃出秦宫。那秦宫禁卫森严,四使逃出秦宫原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起来还得多谢赵高,他令人将宫墙砸开了几十个缺口,一时秦宫禁卫混乱不堪。索魄四使便有隙可乘,从那砸开的缺口逃出秦宫,奔丹凤县商山寻四仙而去。   ※※※   却说赵高看师傅姬风被四位仙人打死,见势不妙,偷偷溜出鼎室,躲藏起来。   等候了半日,已到天明。赵高也不明言,骗一宦人入鼎室查看消息。那宦人慌慌张张回报,室内发现了三具干尸,九鼎少了一只。   赵高自然知道三具干尸乃是魔门三老,心想怎未见姬风尸体?那九鼎又怎会突然少了一只?便问可看见一少年尸体。那宦人回答未见。   赵高大奇,壮了胆带领兵将来到鼎室,果然未见到姬风尸体,那遮盖姬风尸体的红幡也不见了。不仅如此,连那如同泥偶的索魄四使也不知去向。   这些都是他魔门自家事情,外人并不知情,只有赵高知道。赵高心怀鬼胎,自不会对众人谈起。只是那国之重器九鼎,忽然少了一只,令大臣们大惊失色。   昨夜只有赵高来到鼎室,便有人问赵高原因。赵高虽只手遮天,但失去巨鼎乃是国之大事,他昨夜去过鼎室,脱不了干系,必须给众人一个交代。   但赵高哪能有什么交代,一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忽有宫人禀报,昨夜看见巨鼎一只,飞上天空,向东而去。   赵高立即编了一个故事,说九鼎之一,自飞东去,以此上报秦二世胡亥。   秦二世虽有怀疑,但他已成赵高的傀儡,也不敢多加询问。   自此秦宫只有八只巨鼎。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十九章 传檄而定   韩淮楚在清溪鬼谷疗养伤情,已过大半个月。   他的伤势日趋好转,人已渐渐康复。这一日清晨,他起床起来,只觉空气格外清新。一时兴起,在屋前打了一套军中学得的长拳,活络了一下筋骨。   为师傅清溪隐叟修筑的“圣君宫”破土二十天,已现出雏形。   那圣君宫占地两亩,分前中后三座大殿。前殿乃是三清殿,后殿则是玄女殿,而正殿便是为师傅鬼谷悬策建的圣君殿。   大师兄随何已派匠人在山下铸造鬼谷悬策铜塑,表层镀金,准备在圣君宫建好后供奉于正殿,还特地让人在大殿墙壁上镂刻隐叟以身饲蛇,为民除害的浮雕,好晓谕世人,供人瞻仰。   三殿各占一院,中有长廊拱门相连,迂回曲折。院中植有松树苍柏,亭亭如盖。殿前种有四时花卉,争奇斗艳。更挖掘了一泓清池,从远处引清溪活水流到池内。   工匠们皆住山下,早来晚归。大师兄随何四处张罗,忙碌不停。而韩淮楚因伤在身,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着圣君宫一日日拔地而起。   清溪隐叟得道成仙,被封云梦圣君的消息传到山下,不时有信徒上山敬香,为修筑宫殿捐钱,大大缓解了资金的紧张。   ※※※   韩淮楚打过一番长拳之后,只觉浑身经脉畅通,气血舒泰,信步走到工地,欲去看看工程的进展。   此时尚早,匠人们还未到来。   韩淮楚来到正殿,那殿门还未装,只做了一副框架。韩淮楚刚踏入门内,一个身影映于眼前。   只见一人身着青布长衫,背对着跪在镂刻了一半的鬼谷悬策以身饲蛇的浮雕面前,正焚香祷拜。   “天这么早,怎会有信徒来拜我师傅?只有天未亮启程这时方能到此,这人也真够心诚的。”韩淮楚看着十分奇怪。   再一细看,却感觉那背影十分眼熟。韩淮楚心中砰然一动,喊了一声:“二师兄,是你么?”   那人回过头立起身来,笑吟吟道:“韩师弟,是我。”   只见此人中等身材,国字方脸,目光犀利,衣冠不整,正是韩淮楚那不爱修边幅的二师兄——范阳人蒯通。   自从万载谷韩淮楚随师傅鬼谷悬策离开去了沛县,便再也未见师兄蒯通。此时见他忽然回到鬼谷,韩淮楚不由大喜。上前拉住蒯通手,问道:“二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蒯通呵呵笑道:“师傅得道成仙,做徒弟的怎能不回来拜祭?韩师弟,听说你受了重伤,如今伤可有碍?”   韩淮楚甩了甩胳膊,说道:“多谢师兄关心,现在我伤已没事了。”蒯通点点头,说道:“这就好,这就好。大师兄何在?”   韩淮楚便将蒯通引到自己所居木屋,见了随何。师兄弟久别重逢,自是分外高兴。   随何问道:“小通,我纵横家的诡辩之术与师傅他老人家的相面之道,你研习多年。以你的性格,自不会甘于埋没,你这一向去了哪里出仕?”   蒯通笑道:“大师兄果然知我甚深。不错,师弟我现下正在赵国,为赵王效命。”   随何与韩淮楚齐愕然道:“哪个赵王?”蒯通道:“赵王即武信君武臣也。”   ※※※   原来如今天下形势又有大变。   那杀害了假王吴广,被陈胜封为上将军的田臧,领了十几万吴广旧部,起兵西向,只想击败风头正劲的秦国泾阳侯章邯与武成侯王离的联军。   兵至河南敖仓,正遇章邯大军。两国大军便摆开阵势会战。   秦阵中驰出一员小将,骑一匹大宛追风马,头戴亮银盔,身穿鱼鳞宝甲,身材瘦小,脸上赫然烙了一块印记。高声喝道:“何方草寇,敢挡我大军之路?”声如霹雳,闻者悸动。   张楚军中一阵大哗。原来有人认出,那小将正是在戏下连斩五十员大将的煞星——黥面英布!   田臧已闻英布之名,见了英布之英勇,未战先怯。环顾左右道:“何人与我拿下此人?”   左右众将哪里敢应声出战。   田臧叹道:“可惜骁骑将军不在。”只好策马上前,自个来战英布。   张楚军中能与英布匹敌的,只有骁骑将军利苍。可那利苍自吴广死后,便挂印而去。   田臧为恐手下耻笑,硬着头皮,来战那人见人怕的英布。交马仅一合,被英布一剑刺死。   秦军乘胜杀出。张楚军主帅被斩,顷刻崩溃,非走即降。章邯一路追赶,直到田臧的基地——荥阳城下。   却又有张楚守将,杀死城门守军献关投降。原来这些人原是秦国郡守李由的部下,因李由弃城而去,不得已只好投降了吴广。今见章邯得胜,张楚大势已去,又打了投降秦军的主意。   章邯不费吹灰之力,收复了有秦国藩篱之称的兵马重镇荥阳,稍作休整,又引军直逼张楚都城——陈城。   消息传来,陈城朝野俱惊。那陈城守军只有四万,如何能与章邯大军撷颃?   张楚的最后一支劲旅,只剩左将军武信君武臣的二十万军队,却在千里之外的赵地,远水救不了近火。   就算陈胜想召来这支军队,也不可能了。只因那武信君武臣,早有背主自立之心。   ※※※   武臣本是陈胜故交,与吴广一样,也是大泽乡揭竿而起的首义元老。故此混到与右将军周文,前将军葛婴平起平坐的地位,任张楚国右将军。陈胜得了陈城后,派他经略故赵之地。   武臣率师渡白马津而上,有纵横家弟子陈余为其出谋划策,又得三晋盟盟主张耳之助,游说各处豪杰诛杀秦廷长吏响应义军。不费吹灰之力,攻下赵地十余座城池,聚师十万有余。   护军大司徒邵骚便在此时进言:“将军如今功劳今非昔比,不能没有封号。不如进位为武信君,以号令便宜行事。”那武臣从其言,遂自封武信君。   一路上高歌奏凯,所攻城池皆轻松搞定。不料在范阳城遇到了一点小小麻烦。   那范阳令徐公,本武将出身,有志保城,闻张楚兵至,缮甲厉兵,据城坚守,武臣攻打了范阳大半个月也未将城攻下。   武臣久攻范阳不下,正自烦恼,帐下陈余禀道:“末将保奏一人,可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徐公来降。”武臣奇道:“本君也曾派使者去说降徐公,怎奈那厮顽固不化,派的使者被他骂了回来。又有何人能说动徐公?”   陈余笑道:“别人不能,是因为没这个能耐。末将保奏的这个人,一定能让徐公献城来降。”武臣大奇,问道:“你说的是何方高人?”陈余道:“他是末将的师兄蒯通,也是范阳人氏,现正在我营中。”   那纵横家出过苏秦,张仪两位纵横捭阖的大辩士,又出过孙膑,庞涓两位叱咤风云的军事天才,在这刀兵四起的大争之年,天下诸侯莫不欲延扰纵横家弟子为其效命。武臣早知蒯通乃是清溪隐叟的第二大弟子,想必他有惊人绝学,一闻大喜,说道:“快请!”   蒯通自从离开万载谷后,便回到家乡。如随何所说,他不是自甘埋没之人。想到自己学得一身本领,便欲找个买家,一展自己的才华。只是没有机会,让他遇到一个他瞧得上眼的诸侯。   机会终于到来——武臣率领的张楚大军打到了家门口。那武臣有十几万大军。放眼天下,像这样有实力的诸侯没有几个。蒯通那颗不甘埋没的心,开始跃跃欲试。   蒯通得知师弟陈余也在武臣军中,遂去见陈余,让他为自己引荐。陈余一番吹嘘,说得武臣心痒难忍,只欲立刻见到蒯通这位纵横家高弟。   蒯通进见武臣,寒嘘几句,武臣便直入正题,问道:“徐公据城坚守,我军未能克之,先生有何良策可下范阳?”   蒯通哈哈大笑道:“区区一个范阳何足道哉!贤君若依我,就是拿下整个赵地都不在话下。”   武臣一听,精神一振,起座欠身道:“愿聆先生高策。”   蒯通话锋一转,问道:“贤君谓徐公何种人也?”武臣道:“徐公者,恃勇斗狠,冥顽不化一介武夫也。”   蒯通摇头道:“贤君错矣!那徐公非冥顽不化,乃是怯而畏死,贪而重富贵也。”   此言一出,武臣大惑不解:“那徐公连日里与我军死战,拼死守城二十天,怎会是贪生怕死之徒?”   蒯通侃侃说道:“吾乃徐公乡邻,知之甚深。他据城坚守,并非以君为敌,不过是怕城陷后性命不保,富贵不存。贤君嫉恶如仇,前所过十余城,尽诛秦廷所置官吏。徐公有鉴于此,焉能不拼死一战,以全其身?贤君若仍是如此,恐日后所遇不止一个徐公,将步步雷池,处处荆棘。千里赵地,不知何时能下矣。”   武臣长揖道:“依先生之见,本君该当如何?”蒯通道:“池清不能养鱼,至刚则易损折。贤君不如装装糊涂,遇事变通,则大事可成也。”   武臣点头道:“听先生一言,本君茅塞顿开。不知先生如何能下范阳?”   蒯通道:“请贤君立一空头绶状。蒯某凭此,管叫徐公来降。”   武臣便立一空头绶状,盖上张楚国左将军武信君大印,交与蒯通。   蒯通入了范阳,先以乡邻身份谒见徐公,与他套套近乎。再亮出使者身份,又是恫吓,说城外有武臣十几万大军,破城只是早晚的事,到时你免不了一死;又是利诱,给徐公看那空头绶状,云高官厚禄任你挑选。   那徐公被蒯通猜中,果然是贪生怕死,恋图富贵之辈,听了蒯通说辞,便欲投降。他倒有自知之明,想自己无甚功劳,不敢在那空头绶状上乱填,只说:“能保住范阳令不失足矣。”蒯通笑道:“这有何难。”当即取笔在那绶状上填下“范阳令”三字。   徐公得了绶状,吃了定心丸,遂开城投降。武臣也信守诺言,让他依旧当范阳令。   蒯通又生一计,让徐公乘朱车华毂,周游于燕赵之郊。   那些秦廷守将,见徐公降了武臣,依旧能得富贵,纷纷心动。徐公谓众人道:“武信君宽怀大度,你们献关投降,也能如我一样保住富贵。”于是众人皆动了投降之念。   武臣用蒯通之计,从此再未遇上任何麻烦。使者一到,秦国守将立刻表示效忠,可谓闻风趋附,传檄而定千里。不到数月,已攻陷了三十余城。不久又有故赵都城邯郸守将李良献城投降,赵土基本平定。   蒯通得武臣器重,做了他首席谋士。 第二十章 自立为王   武臣势力急剧膨胀,兵力鼎盛已有二十万有余,帐下猛将如云,在张楚国诸将中,排上了第二把交椅。除了左将军周文,无人能及。   便有周文戏下大败消息传入,众皆哗然。数日后又有人报陈王诛杀邓宗之事。于是聚集军中骨干在邯郸府邸商议。   三晋盟盟主张耳进言道:“将军平定赵地,傲立河北。今周文兵败,若秦军乘胜东进,势如破竹,则张楚危矣。况陈王好听谗言,诸将为其攻城略地,多以谗毁而得罪诛。今将军得赵,功高震主,恐不脱于祸。不若学那周市,迎立赵公子歇为王,可保身家性命。”   武臣却摇头道:“吾与陈王乃患难之交,一起揭竿起义,岂能背其意而行事?”张耳厉声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今若迟疑,必如伍子胥之相吴,蒙恬之相秦也。请将军引以为戒,勿失时机!”   那张耳在武臣军中威望甚高,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又有周市立魏咎榜样在前,众人闻言,频频点头,一时有不少附议。   张耳眼巴巴望着武臣,只盼他能点头应允。   武臣却久久沉吟不答,忽然问护军邵骚:“大司徒以为如何?”   那邵骚本成阳人,也是大泽乡起义的元老,素有计谋,为陈胜信赖。陈胜派他来作护军,实是监视武臣,令他时不时打打小报告。不料他到了武臣军中,竟与武臣穿一条裤子,做了他心腹,打的小报告尽是称颂武臣之言,让陈胜大为放心。到武臣平定了赵土成了气候,那小报告也干脆不打了。   邵骚老奸巨滑,知武臣话里有话,遂道:“迎立赵歇乃是大事,且待军师回来再行商议。”   军师即是蒯通,此时正在外筹集粮草,不在邯郸。   武臣听了邵骚之言,点头道:“大司徒所言甚是,此事容军师回来再议。”   于是张耳只有耐心等待蒯通归来。   不日便有陈王特使来到邯郸,令武臣引兵西向伐秦,对付章邯王离。   武臣气候已成,张楚奄奄一息。张楚王的旨意,武臣只当是放屁,自然是虚言推搪。   ※※※   蒯通筹粮回来,一入府中,即有三晋盟盟主张耳来访。原来那张耳已急不可耐,一听蒯通归来,便来到他家中,先探探他口风。   蒯通听了张耳提议迎立赵歇之事,笑道:“张盟主放心,明日吾在武信君面前,促成此事。”张耳大喜,称谢而去。   张耳前脚才走,便有武臣遣人传唤。   蒯通来到武臣府邸,武臣屏退左右,问道:“张耳提议迎立赵公子歇为王,军师以为如何?”   蒯通一声冷笑:“张耳实乃循私也。主公若依他之言,祸不远至矣。”   武臣动容道:“军师请讲,如何徇私?如何祸不远至?”   蒯通便道:“众所周知,那赵歇乃是三晋盟副盟主。张耳提议立他为王,实是为自己打算。赵歇不同于魏咎,在河东拥兵自重,手下自有一帮亲信随从,又有名将李左车为其策划。主公立他为王,他必欲提拔自己心腹,排挤吾辈。主公想如周市一般总督军政,恐怕是不可得,到时身家性命能否保全,亦未为可知。而他张耳乃三晋盟盟主,又倡议有功,自可平步青云,得赵歇所爱了。”   武臣怒道:“可恶!险些为这厮所卖!在陈城便是这厮向陈王提议立六国之后,未得陈王应允。此番又来唆掇本君,贼心不死。待吾将他拿下治罪。”   蒯通摇头道:“万万不可!张耳为平赵劳苦功高,于诸侯间声望颇高。此赵地他三晋盟经营多年,若动了此人,会致时局不稳。”   武臣悻悻道:“幸得军师提醒,军师所言甚是。只是不治他罪,难解吾心头之怒。”蒯通笑道:“主公且先稳住此人,待时局稳固再动手不迟。”武臣便问如何稳住张耳,蒯通道:“不仅不治他罪,反而擢升他官职。”   武臣点头道:“就依军师之见,让这厮逍遥一时。只是不立赵歇,张楚摇摇欲坠已不可恃,这赵地如何镇抚?”   蒯通大笑道:“主公拓地千里,拥兵二十余万,纵自立为王也未为不可。何必委身赵歇,为他人作嫁衣裳?”   武臣等的就是这句话。只是前日被张耳一说,无人倡议不好自陈而已。听蒯通之言,心中大悦,展颜道:“军师认为本君可自立为王乎?”   蒯通语气坚决道:“当然!主公若自立为王,何人敢道个不字?只是区区一个赵王,又何足道哉!主公可有志于天下乎?”   “天下!本君还未考虑这么远。军师有何图略,请讲!”那武臣眼珠一亮。   蒯通便侃侃说道:“自立赵王只是权宜之计,只为镇抚赵地。主公既克赵,不可固步自封,当派大将乘势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强。若能如此,吾南拒大河,北有燕、代,海内之地,四得其一,天下诸侯何人能奈我何?一俟天下有变,即可挥师南下,西进秦川,功成之日,帝位亦可得也。”   武臣闻言大喜:“军师深谋远虑,原来早已为本君筹划。”蒯通道:“蒯某既投效主公,自当竭心尽力为主公分忧。”   武臣忧道:“军师所言甚善,只是秦师平定张楚之后,必来灭我赵国。那章邯王离均一时名将,骁勇多智,右将军周文也不是敌手,如率师而来,有何人能拒之?”   蒯通道:“蒯某保奏一人。主公若得此人,何惧他章邯王离!”武臣急切道:“此人是谁?”蒯通道:“此人乃吾师弟,淮阴人韩信,深得吾师真传。”   武臣“哦”了一声,说道:“韩信之名,本君已有耳闻。那陈王曾想让他接替周市,兴师征齐。近来又闻陈王到处寻他,让他接替周文伐秦,只是未能找到,那周文便兵败自刎。军师可知他在何处?”   蒯通道:“吾已打听到,他正在魏地。待主公即位赵王之后,吾便亲去魏国寻他来。”武臣便道:“韩信这种帅才,可别让魏咎抢先得了去。”   于是二人商议明日之作秀。   ※※※   次日,武臣又召集众人于府邸商议。   那张耳满心盼望的蒯通,这一次抢先发言,力主武臣自立为赵王,还拿出一册连夜炮制的劝进表,呈给武臣。   想不到蒯通出尔反尔,搞出这一手。张耳登时傻了眼。   武臣也不问其他人,只问大司徒邵骚以为如何。那老奸巨滑的邵骚,立刻悟出武臣的心思,说道:“君与陈王共举大事,彼可为王,君亦可为王。以君今日之处境,此时唯有南面称王,方可脱离羁绊,免受意外之灾也。”   张耳刚说了一句:“怎不迎立赵公子歇——”便被蒯通驳斥道:“诸君跟随主公久,还是跟随赵歇久?诸君想得富贵,是赵歇为王好,还是主公为王好?”   顿时大家一起反应过来,齐声力劝武臣称王。张耳已知大事已去,也只好改口劝武臣自立为王。   武臣假惺惺谦让一番,终于“不忍拂众人之意”,同意称王。   于是挑择黄道吉日,于邯郸城郊,辟土为坛,武臣即位赵王。邵骚资格最老,封了右丞相;陈余战功彪炳,封了大将军;李良、韩广、张厣、陈释等一干猛将皆封了将军;就连那起初力主迎立赵公子歇的张耳,也封了左丞相。   武臣即位之后,按蒯通的图略,令大将韩广率五万雄师北伐攻略燕、代之地。   而官拜上卿的蒯通,因武臣恐韩信被魏王咎抢先得了去,上任没两天,便被武臣催促,离开邯郸去了魏国。一路快马加鞭,回到了清溪鬼谷。   ※※※   韩淮楚听完蒯通略述武臣自立赵王之事,笑道:“二师兄,那赵国方立正百废待兴,你怎不在赵国辅佐赵王,倒有闲暇回山拜祭师傅?”   蒯通支吾道:“吾得知师傅死讯,哀痛万分如丧考妣。赵王怜我,特许我假期,让我回山祭师。”   韩淮楚端详蒯通一会,说道:“我看师兄精神饱满,面色红润,不像是哀痛万分的样子嘛。莫非师兄另有要事在身,到魏国别有公干,拜师只是顺便?”   蒯通便笑道:“好你个韩信!什么事也瞒不过你。不错,师兄我到此,是为了别的事情。”   韩淮楚心想或许蒯通别有军国大事,不便询问,也就不再刨根问底。   蒯通又拿出两百金,捐给随何。随何也不客气,笑纳了,说道:“有了小通这笔钱,可以筹划一下重建鬼谷道场之事了。”   蒯通说道:“我们道场太大,想尽复原貌实在太难,也不实用。不如修几间馆舍,作个纪念供人凭吊算了。”   韩淮楚这些时日也觉重建鬼谷道场太过艰难,见蒯通也这么说,便改变主意,说道:“二师兄言之有理。咱们就先修演武厅与论辩堂吧。”   鬼谷道场学分三派,不仅是文臣武将的摇篮,还是道家练气之圣地。未毁之前,有大小馆院数十所,还有供弟子骑马射箭练习武艺的练武场。为培养弟子实战能力,又在山坡上辟了一个模拟战场,供演习之用。诸子百家之典籍,更是汗牛充栋,应有尽有。   而演武厅与论辩堂乃是其中最瞻目的地方。平日不开。偶尔门主出关,不定期开启二处,考察弟子们学艺情况。众弟子唇枪舌剑,各抒己见,济济一堂,煞是热闹。   韩淮楚获师门秘笈《鬼谷十四篇》,便是在演武厅一次兵棋推演中展露才华后被师傅鬼谷悬策慧眼识珠,方将这纵横家的至宝传了给他。   韩淮楚提议先修演武厅与论辩堂,随何与蒯通均表赞同。   ※※※   日头渐高,工匠们络绎到来,随何便让韩淮楚陪蒯通去鬼谷悬策墓前祭扫,自个去工地张罗工程。   韩淮楚陪了蒯通,沿着山径,一路向师傅之墓行去。   刚走出几步,蒯通忽然挑起话题,问道:“韩师弟可知吾回山所为何事?”韩淮楚讶道:“师兄不是别有公干,顺便到此的吗?”   “吾之公干,便是为了师弟你啊。”蒯通一惊一乍地说道。   韩淮楚何等聪明,一闻弦歌,便知其雅意,“原来那赵王武臣,也如魏王咎一般,想请小生出山为他效命。”   当下装糊涂故作惊讶道:“为我?师兄从赵国远道来此,竟是为了我韩信?”   蒯通锐目紧盯韩淮楚,正色道:“正是!赵王得知师弟之名,特命吾请你出山相助,愿将倾国之兵交予师弟,不知师弟可有意乎?” 第二十一章 势同水火   韩淮楚心道,“汗!这阵子小生成了香馍馍了,先是陈胜,后是魏咎,这会又有武臣,都来请我。这一次武臣竟要将倾国兵力,托国之重交给小生,倒真像是求才若渴了。”   那武臣的结局,韩淮楚自是知道,又岂会答允?   韩淮楚也不正面回答,却将话题一转,反问蒯通:“二师兄,你得师傅他老人家相术真传,可为赵王看过相?”   蒯通闻言一怔。   他投靠武臣之后,便暗自看过武臣面相。那武臣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相貌堂堂,一望便是大富大贵的王者之相。   蒯通对武臣的面相十分满意,还庆幸自己找了一位好主子。   今日师弟韩信忽然问起武臣的面相,莫非他想知道武臣的命格,以免跟错了老板?   蒯通呵呵一笑,说道:“师弟放心,赵王命中大贵。若非如此,师兄我怎会栖身于他?”   韩淮楚却叹息一声:“看来二师兄之相术,并未学到师傅之精。否则,当日也就不会在陈胜身上,费了恁多猜测了。”   一年前与韩淮楚一同来求拜鬼谷悬策为师的陈胜,就是由蒯通把关为他看相。蒯通初看陈胜也是王者之相,再看又不像,一时吃不准便询问师傅。那鬼谷悬策只看了陈胜一眼,就将他PASS掉了,为此陈胜一直耿耿于怀。   相术不如师傅时有走眼,那是他自家之事。如今这不懂相术的小师弟也来讥自己相术不精对自己说短道长,蒯通当即眉毛一挑,变色道:“师弟此言何意?”   韩淮楚淡淡道:“二师兄没有看出,那武臣命中有场血光之灾,将死于非命么?”   蒯通怒道:“师弟你不想栖身赵王便算了,怎能满口胡说?你又未亲眼见过赵王,更不懂相面之术,怎知赵王有血光之灾?”   “小生从未来而来,怎会不知?”韩淮楚失笑道:“我有没有胡说,师兄日后自知。那赵王也算得上是个明主,只是命有不测。我劝师兄休贪恋一时之富贵,速离赵国,以免陷入是非之中。”   未请得动这小师弟,这小师弟反倒来劝自己,蒯通心中那个气是不打一处出,面红耳赤道:“师弟太小看我蒯通了。我之投赵王,非为贪恋富贵,乃是为实现平生之抱负也。”   韩淮楚见师兄发怒,忙陪不是道:“算我说错了。我知师兄不是贪恋富贵之人。”   蒯通怒气稍减,问道:“师弟是不想投效赵王的了。”韩淮楚点头道:“人各有志,累师兄千里赶来,实在是对不住。”   这韩师弟韩信拒绝入赵,他一番雄图伟略只有另想办法。那蒯通是满脸失望,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兄弟之间,谈什么对不对得住。我知师弟你也是为了我好。咱们去师傅之墓吧。”   ※※※   二人便向鬼谷悬策坟墓走去。快到坟前,远远望见一人,跪倒在墓碑前,正焚香祭奠。   此人年约四旬,头带角巾,儒雅潇洒,透出一股子名士风流,却不是韩淮楚那三师兄李左车是谁?   在鬼谷道场,鬼谷悬策大部分时间用来闭关修道,无暇授徒,韩淮楚的兵法均是跟随李左车学的。李左车对他来言,亦师亦兄,韩淮楚对他是十分的敬重。   多时不见三师兄,此时见李左车回到鬼谷,韩淮楚一见大喜,高喊一声:“三师兄,你何以回到鬼谷?”   就见衣袂一振,那蒯通一见李左车,面色十分古怪,转身就走。   韩淮楚拉住蒯通,问道:“二师兄,师傅坟墓就在前面,你为何要走?”   蒯通将韩淮楚拉在他袖子的手一按,压低声音道:“左车在此,我还是回避的好。”   韩淮楚顿时明白过来。蒯通之所以要走,是因那赵王武臣未迎立赵歇,自个儿称王,已与赵歇成了敌人。这两位师兄,各为其主,虽曾同门学艺,此番见面定会十分尴尬。   韩淮楚将手一缩。蒯通交代一句:“师傅之墓我已知道,过会我自去祭奠。”话一说完,拔足就走。   那李左车已望见蒯通,高声喊道:“二师兄,请留步!”   师弟既已出声相唤,蒯通只好停步,回过头来。   李左车手摇羽扇,不紧不慢走到二人面前,冷冷问道:“二师兄为何一见我面便要离开,莫非师兄讨厌见到左车么?”   蒯通见他语气不善,索性将话挑明,冷笑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你为赵歇,我辅武臣,如今你我之间各为其主,势同水火,又何必相见?”   韩淮楚万万想不到这两位师兄一见面语气便这么冷冰冰的,同门之谊已荡然无存。   李左车长笑一声:“好个各为其主!二师兄,你既已明白这个道理,今日死在我的剑下,休要怨我!”   话一说完,“仓啷”一声,李左车寒剑出鞘,直指蒯通咽喉。   他本是赵国名将李牧之后,家学渊源,那一剑施展如失蛟神龙,称得上如火纯青。   而蒯通只是一介文人,又哪里能躲得过李左车这一剑。一时之间,面色如土。   陡见韩淮楚右手虚空一引,那李左车施出的必杀一剑忽然走偏,贴着蒯通脸颊疾划而过。人影一幌,韩淮楚欺身上前,伸出手电光石火抓住李左车剑身,问道:“三师兄,为何一见面便要取二师兄性命?”   李左车刚才是必杀的一剑,却不知怎地被这小师弟就那么伸手一引,剑势就走了偏。李左车刚才还想不明白,只当那是自己失手。待韩淮楚简简单单将他剑身抓住,这就不是用侥幸二字说得通了,李左车差点要跌破眼镜。   要知道空手入白刃,不是武功高出对手不止一筹,绝不敢徒手去拿对方锋锐的兵刃。   “这韩师弟武功平平,平日里也不见他怎地,怎一时武功大进?”   “韩信,这不关你事,闪到一边去!”平日对众师弟彬彬如君子的李左车,盛怒之下,也对韩淮楚呼喝起来。   韩淮楚笑道:“怎不关我事?二师兄陪我同来,既被我撞到,怎能让他丧命?”   李左车用力一抽,只想将剑抽回。哪知那剑握在韩信手中,如同生根一般,半分也夺不回去。   能空手入白刃或许只是招数高明,夺不回这剑只能是这小师弟内力深厚。李左车是又惊又怒,诧问:“韩信,你何时变得如此高强?”   韩淮楚笑脸劝道:“还望三师兄看在往日同门的情分,罢手饶过二师兄。”   李左车怒斥一声:“韩信,你懂个什么?此乃军国大事,岂能念同门情分,效小儿女之态?今日不杀蒯通,师兄我誓不罢休。”   韩淮楚惑然问道:“二师兄只是文人一个,何以令你如此嫉恨?”   李左车左手羽扇一指蒯通:“这个就要问你的二师兄了。”   ※※※   师出同门一起在鬼谷学艺,那李左车为何如此嫉恨蒯通?原来事出有因。   蒯通临行前,武臣召来蒯通,密谋道:“寡人接获密报,国中不少人与赵歇暗送秋波,图谋不轨。那赵歇乃赵国后裔,有他在,寡人寝食难安。寡人欲出兵将之翦灭,爱卿以为如何?”   蒯通沉吟一阵,说出一条毒计:“赵歇盘踞河东,有名将李左车辅佐,又国中之人心向赵歇,恐难以撼动。何况赵歇无罪与我,出兵讨伐名不正言不顺。不如遣派杀手暗中狙杀,毕其功于一役。赵歇一死,其党羽无所恃,则河东唾手可得矣。”   武臣遂从其计,派刺客往河东暗杀赵歇。   于一次郊猎之中,那刺客埋伏在草丛中,等赵歇走近,猝然发难,一箭将赵歇射下马来。   众护卫一拥而上,将那刺客擒住。一番严刑拷打,那刺客供出乃是武臣所派,主谋便是蒯通。   那箭射中赵歇左肋,未伤及要害,又有铠甲护身,赵歇得而幸保不死。饶是如此,赵歇这一箭也伤得不轻,直到现在还躺在床上。   主公被刺,李左车急从军营赶来探伤。得知是蒯通的主谋,不由怒火万丈。   那李左车乃是赵国名将李牧之孙,离开鬼谷后,便跟随了赵公子歇,入了三晋盟。   对于复兴赵国,一帮亡国君臣自然是念念不忘。陈胜起事后,他们原想有所作为,但时运不济,被同为义军的武臣著了先鞭,攻克上党挡住了去路,赵歇与李左车只好在河东发展,不久又陷入与吴广大军对峙的尴尬境地。   终于吴广大军撤离。刚松了一口气,章邯大军又攻克了荥阳,令赵歇一党大为紧张。   不久前有消息传来,三晋盟总盟主张耳力主迎立赵歇为王,这些人欣喜若狂,深为期待。孰料被那蒯通搅局,武臣自立赵王,这些亡国君臣一番美梦变成了泡影。   不能入主赵国也就罢了,毕竟赵地是人家打下来的。不料武臣却容不下赵歇,那搅局的蒯通竟再出毒计,欲置赵歇于死地!   彼既然不仁,我也不义。赵歇一党,便商量着对付武臣,谋他的江山。   众人商议,均说有蒯通这老贼为武臣谋划,想安枕于河东是不可能的。此番行刺失败,他定会唆使武臣再施毒手。要想光复大赵入主邯郸,只有先除掉武臣身边这位智囊人物。   正好得到消息,那老贼已去了魏国。于是李左车将军营之事交托给他人,自个单身匹马,南下千里追杀蒯通。   终于在清溪鬼谷师傅的坟前,遇到了自己这位师兄,李左车便按计划出剑指向蒯通,施出致命的一剑。   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素来不起眼的韩师弟竟变得武功大进,要硬护着那蒯通!   韩淮楚听了李左车之言,目光转向蒯通,问道:“二师兄,你可做了什么对不起三师兄的事情?”   蒯通嘿嘿一笑,问李左车道:“师弟,那赵公子歇现下可安好?”   李左车冷笑道:“恐怕要让师弟失望了。托老天的福,我主公现在还没死。”   蒯通脸上隐隐现出一丝失望。   ※※※   韩淮楚算是听明白了。对那赵歇,蒯通策划了行刺。   他心中平生一阵悲哀。想不到昔日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师兄弟,只为了这句“各为其主”,就如隔世寇仇,一见面便要拔刃相向!   想到自己今后也要在沙场与这帮师兄弟碰面,不知将来自己是否也如眼前两位师兄一样,为了那未来老板刘邦而不念同门情谊,与师兄弟们斗个你死我活。   “罢了!这就是宿命。既然冒了那韩信之名要开创汉室,这一切终究要直面,想躲也躲不了。到那时候,战场上当然不能相让。战而胜之后,能网开一面饶了师兄弟们的性命,也算对得起师傅在天之灵了。”韩淮楚心中叹道。   他这么胡思乱想,一个愣神,握剑的手松了一松。李左车觅得机会,猛一用劲,将剑夺了回去。   他长剑在手,立刻仗剑向蒯通逼来。蒯通吓得面色发白,一个闪身,躲到韩淮楚身后,失声唤道:“师弟救我!”   韩淮楚蓦地清醒过来,眼见李左车剑势凶猛已临身前,不及多想,“呼”地拍出一掌。第七重先天真炁,如排山倒海狂涌而出。   李左车哪里经得起?“砰”的一声,飞出一丈开外。   只见他“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似乎受伤不轻。   李左车眼中突然生出恨意,厉声道:“先天真炁!原来师弟你已得我门至宝《十四篇》!师傅他老人家好生偏心,我跟随他二十年,所有的师弟兵法都是我代为传授,却未将《十四篇》传与我。师弟你入门才一年,却将这秘笈传了给你。师傅待我,何其不公!”   话一说完,李左车从地上爬起,扬手掷给韩淮楚一个包裹,转过身,头也不回,向山下跌跌撞撞走去。   韩淮楚望着李左车踉踉跄跄的背影,想到自己跟他学习兵法时他谆谆善诱的幕幕往事,自己此番却失手打伤了他,不由心中生起一阵愧疚。   蒯通拾起地上包裹,打开一看,却满是沉甸甸的金子,足足有二百金之多。 第二十二章 穿人之会   蒯通将那包金子交给韩淮楚。   “原来三师兄追杀二师兄的同时,还念着师门之事,今日特地带来恁多金子,是想来捐给师傅建行宫之用。”韩淮楚望着那金子,心中更增愧意。   “今日为了救二师兄,算是把三师兄彻底得罪了,不知三师兄会不会恨我?他日相遇,小生又如何面对这位有授业之恩的师兄?”韩淮楚心想。   一旁蒯通走了过来,脸色阴沉,冷冰冰问道:“师弟,师傅真是将那《十四篇》传给了你么?”   韩淮楚想到师傅传书之时叮嘱自己不可为他人知晓,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只听蒯通酸溜溜道:“一定是了,否则你武功何以变得如此高强?左车怎会说你练的是先天真炁?我也跟随了师傅二十年,师傅却未将十四篇传与我,而传给了你这小子。真不知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   “一本《十四篇》传给了小生,竟引来两位师兄的妒忌!”韩淮楚心中苦笑。   蒯通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冷漠,好似与韩淮楚形同陌路一般,再不多说,走到鬼谷悬策墓前,拜了三拜,也下山而去。   韩淮楚叹息一声,提着那包金子,回到屋中。   ※※※   中午,韩淮楚备好饭菜,赴工地给随何送去。随何见了韩淮楚,问道:“小通呢?”韩淮楚不便解释,说道:“二师兄拜祭过师傅,下山去了。”   韩淮楚将李左车留下的金子交予随何。随何诧问道:“师弟,你这包裹从哪得来?”韩淮楚答道:“三师兄来过了。这是他为我师门重建留下的。”随何纳闷道:“左车也回来了,怎不与我这大师兄见上一面?”韩淮楚支吾道:“三师兄说有军务在身,须赶回河东,拜过师傅,就急匆匆走了。”   随何叹道:“难得他还惦记着我纵横家师门。”   韩淮楚留下饭菜,闲来无事,便信步在工地上走着,看那工程进度。   走到后殿,忽听身后一洪亮的声音响起,一人唤道:“这位可是韩信韩公子?”韩淮楚回头一看,原来是两男一女三位香客。   这三人韩淮楚均不认识。当中一人,国字脸庞,身高接近两米,竟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虽年过四旬,但他那高挺俊朗的鼻梁,炯炯有神的明目,与脸上挂着的浅浅笑意,看起来仍是那么极富魅力。   他的左边,站了一位姿容绝美的妇人,头上挽了流云飞髻,身上穿了一件白地青花的长裙,配合着她修长曼妙的身段,淡扫的蛾眉,盈盈一握的蛮腰,洁白修美的玉颈,令人眼前一亮,陡然生出一股惊艳的震撼感觉。   若非她年岁稍长,直可与韩淮楚心中思慕的旷世佳人虞芷雅一相媲美。她那明艳照人的容光,难掩昔日风华绝代,颠倒众生的摄魂夺目魅力。   右边站了一位中年男子,身材瘦削,手足纤长,容貌虽不算英俊,但整个人却有种吊儿郎当的潇洒,挂着乐天坦诚的笑容。   韩淮楚拱手问道:“三位是——?”   正中男子自我介绍道:“鄙人姓龙名绍,这位是内子,这位是吾结义兄弟荆普,闻尊师清溪隐叟舍身饲蛇为民除害事迹,特来山上敬香。”   韩淮楚惑问:“不知三位找我何事?”那龙绍道:“有些事情想向公子打听打听。”韩淮楚便问何事。龙绍身旁荆普说道:“这里说话不大方便,不知公子可有闲暇移步外间?”   ※※※   不用多说,读者们也都明白来人是谁了。   自从项宝儿兄妹随虞芷雅去了中原,项布又被剑魔管中邪掳走之后,项少龙隐居的山谷已没了昔日的欢笑。   项布生母鹿丹儿与过继的娘公主赵致忧思成疾,相继病倒。   项少龙因为与秦始皇嬴政互有默契,不好亲自踏足秦疆,只好派人到中原打探项布的消息。但项布已改名为英布,正在章邯军中春风得意,那掳走项布的管中邪又隐藏在赵高府中,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派去的人哪里打听得到?   鹿丹儿与赵致的病情日见加重。赵致身体本弱,经不起担忧,先行故去。鹿丹儿也病入膏肓,眼见将步赵致后尘。   这一日,有消息传来,说剑魔管中邪已死。这条线索一断,鹿丹儿更是绝望,当晚连吐了两碗血。   众人知她撑不住,咽气只在早晚,均来她房中送行。   鹿丹儿奄奄一息,紧拉着项少龙的手,说道:“三伯,我知你虑及嬴政,不能亲自去中原寻找布儿。但如今嬴政已死,天下形势大变,大秦的江山大半已落入他人之手。你还不肯放下顾虑,去寻找布儿吗?”   项少龙还在犹豫,鹿丹儿又连咳带喘道:“三伯,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算弟妹求你了。你一定要找到布儿,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话一说完,便闭目而逝。   众人大为悲恸,将鹿丹儿安葬,不提。   葬礼已毕,项少龙找到荆俊,说道:“四弟,我已想好,咱们去中原找布儿,方不负弟妹临终之托。”荆俊何尝不想去找儿子,就等项少龙开口。一听之下,便即答应。   项少龙将谷中事务交托与义兄滕翼,便欲启程去往中原。乌婷芳、纪嫣然也思念项宝儿兄妹,要一同前往。项少龙考虑如今中原战火连连,乌婷芳武功低微恐有危险,遂只同意带大才女纪嫣然同行。   于是三人离开大漠,驰马南下,又回到阔别多年的中原大地。   到了中原,未打听到项布,却探听到宝儿兄妹的消息。三人听说项羽与项追曾跟随一个叫韩信的年轻才俊,在龙武坡大败秦国上将军蒙毅。   韩信是谁,纪嫣然与荆俊不知,身为穿人的项少龙如何会不知道?   项少龙一闻韩信二字,心中顿时掀起滔天浪潮。   “韩信!宝儿兄妹怎会与韩信在一起?”   若不是韩信攻魏灭赵破齐,从宝儿身后形成包围之势,宝儿与刘邦的楚汉争霸,何至于会败?若不是韩信率大军在垓下布下十面埋伏,宝儿何至于会穷途末路,最后乌江自刎?   他是穿人,自然知道这是历史的宿命。自己这一辈的风光已经完结,现在该是下一辈轰轰烈烈暂露头角的时代。韩信的出现,是历史与命运的安排。   只是项少龙心中咽不下这口气,想看看让宝儿兵败身亡的对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顺便也可向他打听打听宝儿兄妹的情况。   于是项少龙与荆俊、纪嫣然,来到鬼谷,欲亲自会一会韩信。   ※※※   韩淮楚见三人仪表不俗,谈吐有礼,料不是平凡之辈。想了一想,便随三人来到工地之外。   到了一个僻静的山坡,四周已别无旁人,四人停下步来。   项少龙问道:“韩公子在万载谷见过四方豪杰,可识得一个叫项布的少年?”韩淮楚摇摇头道:“未有听说,不知那少年与诸位有何关系?”荆俊答道:“他是我儿子。”言语中颇为失望。   项少龙又问:“韩公子可见过项羽?”韩淮楚闻言一怔,不知这三人为何提起这位自己最不愿想起的人,遂答道:“见过,我们还曾一起并肩作战呢。”   项少龙追问道:“不知公子是否知道项羽现在何处?”韩淮楚有气无力道:“不知。他和他妹妹项追跟随他叔叔项梁一起离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叔叔?”项少龙很是愕然,随即反应过来。   他自然知道史书上说项羽是项梁的侄子,却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写,自己的宝儿怎会变成楚国大将项燕的孙子。   听了韩信之言,他忽然明白,自己的一对宝贝儿女一定是背地里认了项梁为叔叔。   看来宝儿离那成为西楚霸王是越走越近了。这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都将一步步变为现实。   仪态万端的纪嫣然忽问:“韩公子也见过追——项追姑娘么?”   一提起项追,韩淮楚便想到那个娇憨可人的辣妹子,嘴角边不经意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何止见过,项追跟我很熟络呢。”   三人不约而同齐声问道:“怎么个熟法?”   韩淮楚看到三人的神态,心中忽然闪过一念,“莫非项追是他们的亲人,为何我一提项追,他们便这般关心?”   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项追是项梁的侄女,与他们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韩淮楚于是答道:“项追姑娘曾与我学过一阵子兵法,还学过象棋。”   韩淮楚的回答,令三人惊讶万端。   那项追平日里心高气傲,一般男子她均看不上眼。她虽说疯疯癫癫,喜欢打打杀杀,可像他哥哥一样,最是讨厌读书。想让她静下心来读书,可比什么都难。怎会突然改了性子,与一个陌生的男子学起兵法?   除了项少龙,纪嫣然与荆俊均不知象棋为何物。项追平日里从不下棋,怎会学起棋来?   项少龙心中念叨,“象棋?是了,那象棋是韩信所创。”他一抬眼,看到韩淮楚脸上甜甜的微笑,陡然心中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原来追儿被这小子给迷住了!若非爱情的力量,我那丫头怎会改了性?”   韩信与追儿看起来倒是很般配,追儿若能嫁与此郎也还算是美事一桩。只是那韩信将会是宝儿的敌人,最终会将她哥哥逼到乌江自刎的地步,追儿又焉能嫁给他?   何况韩信的结局他早知道,会在长乐宫中死于吕后之手,追儿若跟了他,岂不是要守活寡?   纪嫣然却不知道这么多,听了韩淮楚之言,也知道项追对眼前的小伙子动了心思,不由拿秋水秀眸向韩淮楚频频打量。   “看起来这小伙子长得还不错呢!不知他是否像外面传闻那般有才?”   于是纪嫣然动了试试韩信的念头,要考考他的才学。   大才女纪嫣然要考人才学,自不是吟诗作对这般无聊的游戏,一出口便是高难度的问题。她微笑着问道:“韩公子,如今中原大乱,诸侯割据一方,不知公子对各路诸侯有何评价?”   这话要问别人,一定答不出。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那路诸侯最后能霸有天下?   但是她提问的对象是个穿人,对未来的历史清清楚楚。 第二十三章 战友对决   韩淮楚“嗤”了一声,不屑道:“方今天下,各路诸侯皆是鼠目寸光,只知强取豪夺,互相倾轧,图谋扩张地盘,却不知现今大患仍在西秦。他们浑忘了六国灭亡之教训,不知联手抗秦,早晚有一天,会被秦国大军各个击破。”   “韩信这小子眼光还真精准,竟能将未来形势揣测得清清楚楚,倒像是他亲历过似的。果不愧位纵横家的高弟,难怪未来会成为百战百胜的一代战神。”项少龙闻言,不自禁向韩淮楚多看了两眼。   他故意道:“依公子这么说,那秦国会一统天下,又回到始皇在位时的格局么?”   韩淮楚摇摇头:“这倒未必。暴秦苛酷,秦二世残暴更胜始皇,又有奸臣当道,天下人心去秦,岂能长久?秦国之灭亡不远也。”   项少龙冷笑道:“公子分析虽然精辟入里,但秦军正连连得手,其主帅骁勇善战,正如日中天,恐怕秦国不会那么快亡国吧。”   韩淮楚笑道:“战场侥幸得胜只能维持一时。山东之地数倍于秦,英雄豪杰何其多也。一战胜,岂能战战得胜?只须一场败绩,秦国军心将遭重创,天下人心激奋将再不畏秦。到时乘势攻入函谷,直捣咸阳,必势如破竹。”   项少龙点点头,心想韩信说得越来越靠谱了。又道:“秦国灭亡之后,何人能取而代之?”   韩淮楚道:“天下人痛恨秦之苛暴,久盼仁德之政。浩浩神州,将归于仁义之君。”   “这小子连这也推测到了!那刘邦不就是靠标榜仁义战胜宝儿最后得了天下么?”项少龙惊得险些跳了起来。   “韩信有如此眼光,宝儿哪是他的对手?败于此人也不枉了。”项少龙心中只叹。   “这韩信真是太有才了!”一旁纪嫣然却不像项少龙这么想,她还在庆幸女儿看对了人,一时心花怒放,笑盈盈问道:“不知韩公子可有妻室?”   韩淮楚摇了摇头。纪嫣然又追问道:“韩公子可有意中之人?”   “意中之人?虞芷雅应该算是吧,可她会嫁与项羽,成为霸王别姬凄美故事中的虞姬!”韩淮楚闻言苦笑,颓然一叹,摇了摇头。   “嫣然这是干什么?丈母娘选女婿么?可追儿又怎能嫁他!”项少龙看着纪嫣然那笑脸,大为愕然。   纪嫣然闻得韩信没有意中人,大喜,还想多问。项少龙忽板着脸招手打断道:“娘子,你过来!”   纪嫣然也不知夫君为何唤他过来,但见项少龙脸色阴沉,似有话说,便依言走到项少龙身边。   项少龙斥道:“人家韩公子是一时才俊,何患无妻?你问长问短的干什么?”纪嫣然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也不知他为何会动怒,委委屈屈唤了声:“夫君”,退到一边。   项少龙向韩淮楚一笑,说道:“对不起,内子不懂礼数,胡乱说话,还望公子见谅。”   韩淮楚淡淡一笑,道声:“无妨。”   项少龙又道:“龙某再向公子打听一人。此人乃是墨家钜子莫庄的女徒弟,名叫虞芷雅,公子可见过她?”   “他怎会知道虞芷雅,莫非他们认识?”韩淮楚心中一怔,遂答道:“韩某在陈城还见过她,听说她回万载谷去了。”   项少龙楞道:“陈城?她去陈城作甚?”韩淮楚道:“她随墨家弟子奉师傅之命来为义军助阵。”项少龙奇道:“这么说来,他未与项羽在一起?”   韩淮楚疑惑地盯了项少龙一眼,说道:“龙先生这话说得好生奇怪,虞姑娘与项羽只是萍水相逢,又无深交,为何要与他在一起?”   项少龙讪讪一笑,解释道:“我知他与项羽兄妹一起去了万载谷,故而想他们会在一处。”   韩淮楚禁不住嗤了一声,说道:“那虞姑娘学识渊博,知书达理,长得如深谷幽兰谪仙也似,怎会与那傻小子在一起?”   这话他本是随口道出,有感而发,意思是项羽配不上虞芷雅。却未想到,眼前之人正是项羽的老爹。   他话一出口,纪嫣然与荆俊还没什么,项少龙却已挂不住。当下不露声色问道:“虞姑娘貌比天仙,项羽是配她不上,却不知何人能配得上她?”   “除了小生,更有何人?”韩淮楚心道。   “那虞姑娘曾许下愿心,只有能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的盖世英雄,才能做得他的夫君。就不知这普天之下,有何人能有幸娶到如此旷世佳人?”   韩淮楚说出这话,脸上不经意流露出一点仰慕之色。他脸上神态的这点变化,被细心的项少龙尽收眼底。   “原来韩信这小子也敢垂涎虞芷雅的美色!虞芷雅是宝儿命中注定的妻子,我项家的媳妇,怎能让别人动她的心思?”   项少龙与韩淮楚一席谈话之后,见识了他的过人才识,原想就此离开。不料韩淮楚刚才之言,将项少龙触怒。   他便决定要教训教训这个敢打自己媳妇主意的韩信,顺便也为自己儿子今后败亡在他手中出一口恶气。   于是便道:“闻得韩公子在万载谷曾为天下豪杰的统帅,想必武功之道也是不凡。龙某不才,愿向公子讨教一二。”   韩淮楚见三人言谈举止,早怀疑三人不是普通的“香客”。尤其是这位龙绍,神光内蕴,说话中气十足,更像是一位有多年修为的武林高手。   正所谓善者不来,这场挑战也在韩淮楚预料之中。只是他大伤还未全然恢复,不欲贸然与别人交手。   当下推辞道:“龙先生错矣。小可武功泛泛。韩某的这个统帅,可不是凭武功得来。”   项少龙却咄咄逼人道:“公子可是怕了龙某?原来你韩信是个胆小鬼,怪不得甘受胯下之辱。”   那去了未来与韩淮楚互换身份的韩信受胯下之辱一事,原本只有淮阴城人知道,当时外人并不得闻。只是韩淮楚后来做了刘邦军中统帅,名气大了,被淮阴城知情人宣扬,天下人才知道有这么一桩事。   这就像一个普通人,谁也不会关心他做了什么丑事,而一个名人若有劣行,立刻会传扬千里,天下皆知。   项少龙是来自未来的穿人,早知韩信受胯下之辱一事,便拿这事来挑他,激他动手。   纪嫣然与荆俊却不知此事,一闻之下,目光齐刷刷向韩淮楚投来。   当时世人最重气节,尤其是江湖中人最是鄙夷胆小怕死之徒。二人绝没有想到这一度做过天下豪杰统帅的韩信曾有过胯下之辱这档子耻事,神色中便有了点异样。   “女儿怎能嫁与一个这般人物?”纪嫣然当即就想。   韩淮楚也不知眼前的龙绍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心中暗骂,“他奶奶的!那去了未来的韩信给我的这口黑锅,小生是背定了,谁要自己做了他的替身?”   他无从辩起,一时动了豪气,说道:“韩某接受挑战便是。是否胆小,待会前辈就知道了。”   项少龙终于逼得韩信动手,心中暗喜。他解下腰间一柄黝黑的木剑,故作大方道:“咱们以武会友,为恐失手伤人,龙某就以这柄剑来与公子较量吧。”   武功到了项少龙这般境界,飞花摘叶均可伤人,何况他手中的不是一柄寻常的木剑,而是墨家宝器——钜子剑。内力透至,实不亚于一口寒铁。当年他便凭这口钜子剑,击败过咸阳城的高手管中邪。   韩淮楚却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一片好心,真是怕比武中失手伤了人。对方如此,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出真剑了。他想了一想,忽然一振双臂,飞身一纵,跳到路边一株松树上,顺手折了一根松枝下来。   韩淮楚松枝在手,提气高声道:“韩某就以这松枝,会一会龙先生的木剑。”   项少龙脸上一红,心生惭愧,“自己这钜子剑浸润多年,而对方只是刻下里刚折的一根松枝,是不是有欺人之嫌?自己来此本意只是考较韩信的武功,如此诳他,是不是有坠侠名?若是外人得知,会怎么看待我这一代大侠?”   项少龙便道:“韩公子,你换了真剑来打吧。”   他越这么说,韩淮楚越不欲占他便宜。摇头道:“这根松枝足矣。”   项少龙心道,“好狂!既然他不肯换剑,就怪不得我了。”道声:“公子接好了!”一提手,一道凌厉的剑光,如匹练般向韩淮楚涌来。   他存心想教训韩信,一出手便是辣招,已施出墨氏剑法补遗三大杀招中的第二招“以攻代守”。   剑光弥漫,便若裂岸的惊涛,有沛然莫测的威力。这招“以攻代守”在项少龙手中施出,与当日项羽施出的,不可同日而语。   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项少龙乍一出手,韩淮楚已知遇到的是一位超一流的高手,而他所谓的什么为恐失手伤人以木剑较量尽是欺人之谈。   剑光砭骨而至,凶悍无匹!项少龙虽手持木剑,但那剑光便能开膛破腹!   韩淮楚一扬手,第七重先天真炁透贯松枝,横扫而出。   蓦地里狂风大作,枝影纵横。大风吹处,剑光尽碎;狂飙乍起,惊涛低头。项少龙这一招舞出的剑光惊涛,尽被韩淮楚扫出的先天真炁压制!   “韩信这小子,武功竟这般强悍,不在项某之下!”项少龙大吃一惊。   他原本以为韩信只是一个会运筹帷幄的帅才,武功不会太高。想教训教训他,给他吃点苦头便罢手。殊知韩信一出手,竟是以上乘的玄门内功透达松枝,扫涤自己的剑势。自己苦练数十年的功力,竟似有不敌之状。   “这还得了!战场上斗智宝儿不是韩信的对手,连武功也不能与他匹敌,怎能称霸天下做那西楚霸王?怎能赢得美人心,给咱老项家娶到那如花似玉的媳妇虞芷雅?”   (项少龙却不知,此时自己的儿子已练成了霸王神功,武功远在他这老爹之上。)   项少龙一发狠,改变初衷,举手一摇,忽然间场上啸声大作。   无边无际的剑光,配合项少龙玄奥至极的步伐,好似广袤的星际,浩瀚的宇宙,繁衍出无穷的变化。剑气凌厉,杀气凌厉。伴随着啸声大作,无边剑气,将大地上的尘土尽数涤荡!   这便是墨氏剑法补遗三大杀招中的最后一招——升级版的攻守兼资。   项少龙倾尽全力,用上了平生最后一记绝招,只想将韩淮楚毙于剑下,浑忘了只是想教训教训这小子的初衷。 第二十四章 魔君再现   韩淮楚内力虽强过项少龙,在招数上却差了很多。   他只随韩非夫人学过半年剑术。韩非夫人父亲郑国虽然也是韩国的一流剑客,可比诸与项少龙这等级数的剑术大家来,就远远不如。   项少龙正是要用玄妙的剑法来弥补内力的不足。绝招一出,刹那间韩淮楚只如一叶扁舟,吞噬在遮天覆地的丛丛剑海之中,避无可避,拒无可拒。   韩淮楚虽怀有深厚的内力,却不知从何方位击出,蓦然间他心中兴起一股无从着手的感觉。   森然的剑光已临身前,眼见项少龙手中的钜子剑将洞穿韩淮楚的眉心。就在这性命交关之时,韩淮楚下意识左手一引,凝聚一身功力,悉数用在这招咫尺天涯。   只觉气流激荡,脸颊火辣辣好生疼痛,原来是钜子剑擦脸而过!   项少龙的剑招虽然繁复无尽,但最后毙命的只能是一剑。而这一剑,堪堪差了毫黍,便可将韩淮楚当场击毙。但饶是如此,那剑上裹挟的劲道,仍然掠扫了韩淮楚一记。   项少龙一个错愕,不知这追魂夺命的一剑为何会走偏,心中顿生惋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韩淮楚手中的松枝在钜子剑上电光石火一点,“噗”的一声,那墨家宝器爆裂开来,变成了两爿烂柴。   钜子剑乃是用千年花榴木制成的重剑,木质紧密,纵是百炼精钢,也不能损它分毫。而韩淮楚所用却不是击打之力,而是用内力从中爆破。这墨家传了数百年的神兵,就此被毁。   见钜子剑被毁,项少龙虎吼一声,“呼”地扫出一腿,踢向韩淮楚,只欲报那毁剑之仇。他急怒攻心之下,也不讲章法,有点胡搅蛮缠的味道了。   韩淮楚足尖一点,一个大鹏展翅,轻轻跃起,朗声道:“咱们以武会友,刚才未分高下。大家作个朋友,就此罢手如何?”   项少龙闻言不由一呆。   想不到韩信的武功,明显在自己之上。今日教训他不成,反而毁去了跟随自己多年的钜子剑!   而叫他就此认输,他又实不甘心。   败于管中邪之手,那是武林中排得上号的人物,名列入世三剑中的剑魔,项少龙还能处之泰然。而败于韩信这个后辈手中,却让他不能接受。   而宝儿将被这小子逼得穷途末路,自刎乌江,韩信还觊觎自己媳妇虞芷雅的美色,更叫他恨恨难平。   项少龙冷峻的目光凝视着韩淮楚,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知自己是否要再行一搏。   纪嫣然蛾眉微蹙,心想,“夫君今日是怎么了。兵器都被人家毁去了,依往日他的脾气,早就开口认输了。怎现在像个市井蛮徒,还要再斗?”   她走上前,拱手道:“韩公子武艺高强,我夫君不是敌手。今日领教了公子风采,不虚此行。”   项少龙见她开口认了输,也不好意思再斗。叹了口气。说道:“四弟,嫣然,咱们走吧。”   韩淮楚耳中听他叫了一声“嫣然”,心想他夫人原来叫嫣然,蓦地一怔,“这名字似乎在哪听过?”   没等他想清楚在哪听过,项少龙与纪嫣然、荆俊已去得远了。   ※※※   项少龙一行离开后,一路下山。   纪嫣然责备道:“夫君,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肯认输,你大侠的风度哪里去了。”   项少龙道:“嫣然,你不知道,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纪嫣然奇怪道:“不就是比武输给了一个小辈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怎会咽不下这口气?”   项少龙悠悠一叹,说道:“你哪里知道,这韩信便是我家宝儿的命中克星。未来宝儿兵败身亡,便拜他所赐。”   纪嫣然“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又话锋一转,说道:“夫君,你不是常说不可干预历史吗?你今天要是失手把韩信杀了,这未来的历史岂不是要统统改写?”   项少龙窘道:“我当时是鬼迷心窍,收不了手。幸而韩信武功高强,你夫君敌他不过。”说罢爽朗一声长笑:“今日败给了他,败得好!”   ※※※   迎面只见一群工匠,抬着一具如真人大小的铜塑,走上山来。   那铜塑表面镀了一层金箔,在午间的烈日照射下,映出一身金光。   项少龙驻了足,问众工匠道:“这可是为清溪隐叟塑的金身?”众人答道:“正是。”   纪嫣然叹道:“鬼谷前辈以身饲蛇,死后封圣,堪为吾辈景仰。”   正说话间,空中忽闻一声长唳,声音清幽,直入云霄。   一只巨大的白鹤,翱翔而至。头顶红冠,脖项修长,一身羽毛如银般雪白,双翅在空中展开,轻逸飘洒,姿态翩跹。   白鹤之上,跨了一少年,年轻目秀,唇如敷粉,额头上扎着一根束带,穿一袭白衣,背上背了一口阔剑,神光内敛,犹如仙童。   项少龙一见那少年,对纪嫣然与荆俊道:“这位莫不是传言中在博浪沙以一管长笛将武林群雄与万千兵将陷入沉睡的天池真人弟子姬风么?”纪嫣然道:“除了他,还有谁会有这么大一只仙鹤?”   项少龙奇道:“这仙道弟子,今日怎会莅临清溪?”荆俊猜测道:“或许是路过的。”   殊知那姬风不是路过,今日是特地来找他们麻烦的。只见白鹤一个俯冲,降下云层,停在众人身旁。姬风高声呼道:“项太傅别来无恙否?”   项少龙大奇,“我化名而来,他怎知道我是谁?还知道我做过盘儿的师傅?”   ※※※   自九鼎之一的徐州鼎被商山四皓驾云托走,索魄四使混出秦宫后,那偌大的鼎室便再无别人,只剩下地上四具尸体。   忽然那遮盖姬风尸体的火魂幡冉冉升空,迸射出一片耀眼的红光,照聚在姬风的尸体上。   随即“咯”“咯”一阵如竹笋拔节般的脆响,姬风全身断了的骨骼自动对位,接续起来。而被打散的三魂七魄,又渐渐凝聚在一起,如一缕青烟注入姬风体内。   盏茶工夫过后,姬风清醒过来,一个挺身,从地上跃起,又变得生龙活虎,神完气足。   姬风望着那火魂幡,心中一个顿悟,已明白了幡的来历。   九鼎之一被仙界遣人挪至千里之外的泗水,颠覆乾坤大阵布不成。混沌天魔又降下火魂幡赐予姬风,要姬风用这火魂幡,继续在人间掀起腥风血雨。   姬风手向幡一招,那大如车盖的火魂幡,旋即变为巴掌大小,飘落到姬风手中。   姬风桀桀怪笑一声,出了鼎室,大踏步走出秦宫,到咸阳城外找到巨鹤,跨了那鹤,直向塞外飞去。   既然剑神盖聂已死在自己手中,当初对他的承诺便不必理会,这魔君便欲放手找大仇人项少龙报岳丈吕不韦之仇了。   他来到项少龙隐居的山谷,略一打听,得知项少龙已去了中原。于是马不停蹄,驾鹤飞回中原。   凭着他那异乎常人的魔功,姬风已感悟到项少龙所处的方位,便追踪到了魏地。今日在这清溪鬼谷,终于将他截住。   ※※※   项少龙见身份被挑明,分外奇怪,抱拳道:“来的可是天池真人门下弟子姬风姬少侠?”姬风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他怎答‘可以这么说’?”项少龙被弄得糊里糊涂,遂问:“姬少侠何以得知我的身份?我与你素不相识,何以谓别来无恙?”   姬风长笑一声,笑声中充满怨毒:“项太傅,你可知我的另外一个身份?我就是你的老朋友管中邪啊。”   项少龙奇道:“管中邪不是死在芒砀山了么?少侠乃名门正派,仙道弟子,怎与那魔头扯上关系?”   姬风既已盟杀心,索性将话挑明,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于是昂首道:“吾乃姬风与你老朋友管中邪合体,受混沌天魔点化,将成魔帝,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仙魔人三道,均在劫难逃。项太傅,管某一家之不幸,皆拜你所赐。今日找上你,是你的末日到了。”   “原来眼前面对的是一个魔君!”项少龙心中大震。   自己的武功不及管中邪,而姬风在博浪沙掀起那么大的风浪,看来武功更在管中邪之上。这魔君自称是管中邪与姬风的合体,他找上门来,自己焉有幸理?   他心想,“可惜小布未能找到,要辜负弟妹鹿丹儿临终之托了。”   一群工匠,乍闻来了个魔君,丢下鬼谷悬策铜塑,哗然便逃。姬风冷笑一声:“哪里走!”手掌一扬,一道漫天的掌风挥出。那群寻常工匠哪里经得起这魔君一掌?立即一起仆倒在地。   一看姬风出手的威势,项少龙便知自己差他太多,今日势难逃出他的毒手。   一旁荆俊忽质问道:“我不管你是姬风还是管中邪,可你总要守信用吧?管中邪败给了盖大侠,亲口应承不再找我三哥一家麻烦,你怎能出尔反尔?”   姬风冷笑一声:“不错,我是败给了那老匹夫,不过——”话说到此,忽见他将背上阔剑解下,向地上重重一掷:“你们看,这是何物?”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口剑。   项少龙依稀记得剑神盖聂身上也背了一把阔剑,似乎与这剑有点相似。他心中陡然闪过一念,声音抖颤道:“莫非——你把盖前辈怎么样了?”   姬风冷冷道:“这老匹夫既然这么好管闲事,只好送他去见阎王了。盖聂武功不济,已死在我手,你们不会说我不讲信用了吧?”   项少龙闻言悲恸万分,跪倒在地,以额顿地:“盖大侠,是项某连累了你!”   姬风哈哈大笑:“项太傅,你连累的人不会仅仅一个盖聂。我曾说过,要杀你一个孩儿,奸你一位夫人。今日你身边的夫人,虽说老了点,可她昔日也是倾城之貌,曾迷倒过天下无数英雄,我姬风干干她也不吃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声中充满得意,似乎项少龙在他眼中,如同无物。   荆俊听他污言秽语,胀红脸一声厉喝:“休辱我三嫂!”举剑扑了过来。项少龙急呼:“四弟不要!”却阻拦不及。   姬风道声:“找死!”手腕一翻,爪影暴涨,已用上了他那魔功“天魔抓”。   荆俊岂是姬风的对手。那形同实质的爪影,旋即搭到荆俊的肩头,将他硬生生拽到姬风身前。   姬风莹白如玉的脸上现出狰狞:“我并不想杀你,只想当着你的面奸杀你义兄的夫人。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荆俊在姬风魔爪之下,只觉全身气血锁闭,半分气力也使不出来。他自知落入这魔君手中,万无幸理,当下哈哈一笑,说道:“我荆俊活到这个份上,死有何惧?可我有一问,不问则死不瞑目。”   姬风“哦”了一身,问道:“你有什么问题?”荆俊问道:“我那孩儿项布被你掳掠去,现在在哪?究竟是死是活?”   项少龙也想知道儿子项布的下落,而唯一知情的便是眼前这位魔君,便直勾勾地望着姬风,听他回答。 第二十五章 摩天巨手   不提项布还罢,一提起他,姬风就怒上心头。他以管中邪的口吻道:“我正要找这小子算账!这个背师欺祖的小子,老夫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项少龙与荆俊,纪嫣然同时一喜,齐声道:“原来布儿没死!”   姬风“哼”了一声,恨恨道:“老夫既答应过不会为难与他,自然不会下手害他。原想栽培与他,让他做了我的弟子,还传了几手功夫给他,殊知——”   项少龙三人皆是一惊:“布儿入了你们魔门?”   管中邪武功虽高,但他那魔门功夫岂是能练得的?看管中邪那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若布儿练了他的功法,也变成那副模样,那还得了?   姬风又道:“这小子随我去了雁门关内的妙虚宫,却背叛师门,要与妙虚宫公主英奴娇联手下手害我。幸而老夫见机的早,才没被这小子得逞。”   想不到小滑头项布还有这等胆识,身陷这魔头手中还敢抗争。项少龙三人,暗暗为项布叫好,同时又颇为担心,“布儿练了管中邪的魔功,如不继续练下去,会不会走火入魔?”   项少龙遂问:“这么说来,布儿得不到你传授魔功,他岂不是要死?”姬风眼向上一翻:“这个老夫就管不着了。这小子背叛师门,他是死是活,咎由自取。”   他顿了一顿,说道:“听说在章邯帐下,有一员猛将,名字中也带一个布字,唤英布,因犯刑黥面,绰号黥布,自称是妙虚宫宫主。外界传言英布相貌与那小子项布极似,老夫敢断言,那英布便是他。”   项少龙三人闻言惊喜交加。总算知道了布儿还没死,虽然今日难以幸免,鹿丹儿临终之托也算有个交代了。   他们来到中原后,也听闻英布之名,均想到小布能有如此武功,又自称妙虚宫宫主,自是得了英奴娇这等高人的指点。而他那在戏下连斩张楚五十员大将的神勇,连他老爹项少龙也未必能做到了。   荆俊露出欣慰的笑容,向天长笑一声:“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忽见他挂满笑容的脸上,忽然僵住,口中淌出一口鲜血,就此一动不动。原来他不甘为姬风所辱,干脆咬舌自尽了。   项少龙望着义弟身亡,须发怒张,目喷血焰,狂吼一声:“还我四弟的命来!”一纵身,虎扑而出,双手如钳,直欲掐住姬风脖子,将他活活勒死。   他情知不是这魔君的对手,索性与他拼命。   姬风冷笑一声:“一代大侠项太傅就这么出手吗?”也不避让,反迎了上去。   姬风是何等身手?项少龙纵是真打也打不过。他这般拼命,身前空门大开。姬风觑个破绽,撮指一点,刹那间项少龙全身动弹不得,却是被姬风点了穴道。   项少龙喝问道:“恶贼,你待怎么样?”   姬风发出一阵如地狱幽灵般的哈哈大笑,那笑声令人不寒而栗:“我待怎么样?老夫恨不能食尔肉,寝尔皮,炊尔骨,方解我心头之恨,今日我要当着你的面,奸淫你的妻子,让你尝尝老夫曾尝过的滋味。”   纪嫣然羞愤交加。自己死亦无惧,但这玉洁冰清的身子要被这恶魔玷污,却比死都难受。   只见她皓腕一翻,从衣襟间抽出一把匕首,在脖子上一抹,便要自刎。   陡见姬风出手如箕,右臂暴涨五尺,又用上他那绝技天魔抓。   魔影如梭,竟比纪嫣然还快了一分。姬风大手一扣,已将那把匕首夺了下来。随即化爪为指,点了纪嫣然穴道。   “想死么?没那么便宜!不要项太傅亲眼看看,他心爱的妻子是如何受尽凌辱,老夫怎会让你轻易而死。”   姬风一边狞笑,一边走到纪嫣然身前,手一挥,纪嫣然那一件白地青花的长裙,便如蝴蝶般片片碎裂,纷飞坠地,露出一件鹅黄色的亵衣。她那一身山峦起伏,迷倒天下英雄的胴体,立刻暴露在姬风眼前。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玉峰高耸。一身肌肤,滑如凝脂,看得姬风眼中一阵喷火。   “嘿嘿,原来项太傅的夫人是这么销魂,你这十几年来竟享尽了如此人间艳福。老夫要这么把她杀了,就太可惜了。”   他原想当着项少龙的面将纪嫣然奸杀,但看到纪嫣然摄魂夺目的胴体,又改变了主意。把那一双色眼,在纪嫣然身上肆意游走。   纪嫣然望着姬风如狼似虎般的眼睛在自己浑身上下贪婪的盯看,又羞又忿,恨不得将他一对眼珠子挖下来。但穴道被制,又能奈何?两行清泪,从她那秀眸中滚落下来,泣道:“夫君,我对不起你了。”   项少龙望着妻子被人这般盯看,听着纪嫣然的饮泣,心仿佛在滴血。 八_ 零_电 _子_书_ w _ w_ w_.t _x _t _0_ 2. c_o_m   身为一代大侠,却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受那恶魔的凌辱。项少龙狂吼一声:“恶魔,有种就冲着我来!用这么下流的手段,算什么英雄?”   姬风哈哈大笑:“项太傅,这么快就动怒了?当年老夫的爱妻娘蓉被那该死的索魄四使奸污时,便是这么一番滋味,你今天知道了吧?别急,好戏还在后头。老夫要把她变成我的性奴,每日有空,就拿她亵玩一下,让她下半生从此黯无天日,日日生活在痛苦与屈辱之中。”   姬风扬扬得意,出手一扣,已搭上纪嫣然亵衣。“嘶”的一声,亵衣裂开,一对丰满娇挺的玉乳跳将出来。   伴随着纪嫣然“啊”的一声凄厉的惨叫,项少龙怒吼一声:“恶魔,我纵是变成厉鬼也饶不了你!”   只见项少龙头顶,鼻孔,耳孔,嘴角流出酱紫红鲜血,一双眼睛盯得大如铜铃,两行血丝从眼角淌下。原来他不忍目睹妻子被人糟蹋,强运一身功力,震断全身经脉,自尽了。   姬风愕然道:“就这么死了?”没有让项少龙亲眼看到妻子被自己奸淫,他不由有点失望。   纪嫣然发出一声如裂云般的悲鸣:“夫君!”瞬时泪如泉涌。   伴随自己多年的丈夫已死,而自己落在这魔君手中,还不知将会受到怎样的屈辱?   只见她双颚一错,便要学荆俊咬舌自尽。   姬风早防到她这么着,抬手一点,用天魔印封住纪嫣然的三魂七魄。狞笑道:“纪大美人,看不出来你性子还这么烈,我要你生不如死,饱受煎熬,日日活在痛苦之中,受尽老夫摧残玩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他手一挥,脱下一袭长袍,将纪嫣然那兀自裸裎的欺霜赛雪的娇躯一裹,抱将起来,大踏步向座驾巨鹤迈去。   既然大仇人项少龙已死,他不能在项少龙面前让他感受到妻子被人奸淫的痛苦,姬风也就不急于一时。这魔君要将纪嫣然带走,藏于密室,好好折磨这位昔日倾倒无数英雄豪杰的大美人。   姬风抱起纪嫣然,跨上鹤背,双股一夹,巨鹤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   姬风大仇得报,怀拥美人,正凭虚御风,扬扬自得,忽然如絮层云中幻出一只摩天巨手,兜头就是这么一拍。   姬风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头顶一麻,身形流星直坠,连人带鹤又落回到山径。   姬风一个扑腾,跌下鹤来。   有这般神通之辈,除了得道仙人,还会有谁?姬风拔出蛇形魔剑,指天高呼道:“你是何人,在此暗算与我?”   空中只闻一声厉喝,如同黄钟敲响,声声震耳:“你在吾云梦山地界,当着吾金身恃强行凶,还要淫人妻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圣君今日代天行道,予以薄惩!”   姬风听那声音,分明是已饲身大蛇的鬼谷悬策。他已从赤松子处得知鬼谷悬策成圣之事,又惊又骇,想不到成仙之后的清溪隐叟竟有如此高深的法力,一掌便能将自己拍下云头。自己这点道行,与他相比简直是判若云泥。   姬风忽想起自己受混沌天魔感召颠覆天道的使命,胆气一转,仰天傲然呼道:“鬼谷悬策,休得猖狂!我姬风虽然今日技不如人,但他日功成,定会让你臣服在我的脚下。”   空中之声又再度响起,震耳欲聋:“本圣君原念你是天池真人道友门下,想放你一条生路,让你改恶从善。今听你一言,断饶你不得!”   “呼”的一声,那只摩天大手如泰山压顶般从云中按了下来,势不可挡,眼看要将姬风拍为肉饼,形神俱灭。   料不到鬼谷悬策说动手便动手,一点也不手软。姬风直吓得面色如土,道声:“吾命休矣!”   忽见一片红光从姬风身上烁出,一只火红色三角小幡飞了出来,见风即长,转瞬间化为一只巨网,将那遮天蔽日的巨手硬生生凌空托住。   姬风死里逃生,犹在惊惧,随即心中大喜,“原来这幡还有护身的妙用!从今往后,我便再无所惧,可以为所欲为了。”   随着空中一声喟然叹息:“原来火魂幡在尔手中!这世间大劫,看来是免不了的了。”那巨手倏然一缩,消失得无影无踪。   姬风哈哈大笑:“不错,我姬风便要掀起这世间大劫!到时天道不存,看你这帮仙人如何存在于这天地之间?”   空中幽幽叹道:“你去吧!唉,看来我那道友赤松子的劫数到了。”   姬风目现冷峻,点点头:“何止是她?这仙人两界均在劫难逃。”一纵身,跳上鹤背,凌云而去。   他这一去,却再顾不得裹挟那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纪嫣然,地上只余下一具形同痴呆的泥偶。   一道金光如闪电般劈空垂下,纪嫣然身躯一振,苏醒过来。   旋即只见空中祥云如流线疾走,直向圣君宫而去。 第二十六章 千钧重担   纪嫣然神智一清醒,脑中忆起自己落入姬风的魔手,而丈夫项少龙已自断经脉而死。   她清眸含泪,惨呼一声:“夫君!”一路搜索,寻到项少龙尸体旁。   只见项少龙七窍流血,倒在地上。   纪嫣然一把扑到在项少龙壮硕的尸体上,发出一阵如杜鹃啼血般的呜咽。那呜咽在这空寂无人的山谷,显得是这么的凄凉。   亲爱的丈夫已舍她而去,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生趣?纪嫣然此时万念俱焚,盟下了追随丈夫而去之念。   她拾起姬风掷在地上的剑神盖聂的那把阔剑,开始刨起坑来,要为项少龙挖掘坟墓。   待埋葬了丈夫,她便要在丈夫的墓前,引颈自刎。那一脉香魂,将永远陪伴在自己丈夫的身边。   刚挖了一阵,忽听身后一人唤道:“龙夫人,你这是在干什么?”纪嫣然转头一看,只见来人风姿俊雅,正是那青年才俊韩信。   ※※※   韩淮楚待项少龙一行走后,苦思冥想何处听来“嫣然”二字。   忽脑中电光石火忆起,在淮河边韩非夫人曾对自己说,项少龙在当时的大才女纪嫣然举办的论战大会上,说出了一番妙论,令在座者无不震耳发聩。   “莫非此位龙夫人便是那风华绝代的大才女纪嫣然?”韩淮楚蓦地为自己这个想法震惊。   “那龙夫人摄魂夺目的佚姿绰态,可不正称得上风华绝代?而龙绍呼自己夫人为嫣然,岂是巧合?”   韩淮楚脑中顿时闪烁出穿越时空前马克所长提供给自己的项少龙的资料:身高接近两米,宽肩窄腰长腿,肌肉结实、鼻梁高挺、颧骨浑圆、国字脸型……   “难道那龙绍便是小生苦苦找寻的战友项少龙?少龙?龙绍?”   联想到那龙绍挑战自己时那一身超乎济辈的武功,与他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豪迈气概,韩淮楚越来越觉得此人极有可能便是传说中的一代大侠项少龙。   “是了,他为逼我动手,故意提起胯下之辱这桩事。除了淮阴城的人,这胯下之辱还没有别处人知晓。如果他是项少龙,自然知道小生背的这口大黑锅。   而他与小生谈论天下大势时的种种提问,貌似他对历史的进程也十分清楚,故意在考我的见识。   如果他真是项少龙,自己岂不是当面错过?”   韩淮楚一阵胡思乱想,忽然听到空中一声鹤唳。   这鹤唳他十分熟悉,正是天池真人赤松子的那一对巨鹤所发的声音。韩淮楚不由大奇,“算时间真人还在芒砀山闭关修炼心火罩,是何人能驾鹤而来?”   除了赤松子,便只有她的弟子姬风能够驾驭这对鹤儿。韩淮楚心中一愣,“难道是他?他送我来云梦山后,便回到芒砀山去了,又来此做甚?”   联想到在芒砀山姬风练功时搭的那个怪异手诀,韩淮楚心中顿时生起一股不祥的感觉。   于是他离开圣君宫,下山来看个究竟,一来便见到纪嫣然正蹲在地上挖掘。   韩淮楚再一看,四周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为师傅塑的金身便在尸体之旁,而那疑心乃是战友项少龙的龙绍也死在地上,七窍流血。   这幕惨景让他心中一震:“是何人下此毒手?”   纪嫣然看了韩淮楚一眼,点了点头,又漠然将目光移开,继续挖坑。   韩淮楚趋前问道:“龙夫人,你丈夫这么死了?这是何人所为?”   纪嫣然“扑簌”一声,泣如珠链,恨恨道:“这是那恶魔姬风下的毒手。”   “恶魔姬风!姬风真成了恶魔?那将在世间掀起浩劫的魔帝,真的是他?”韩淮楚连退三步,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天池真人与这伪装成名门正道的魔君在一起,会不会遇上什么凶险?师傅附体传话说真人将会有杀身之厄,难道出自姬风之手?”韩淮楚立马联想开来。   韩淮楚遂问:“龙夫人,你丈夫可与姬风有仇?”纪嫣然含泪简短答道:“那姬风与剑魔管中邪神识合二为一,是他们的合体。管中邪为报岳父吕不韦之仇,今日逼死了我的夫君。”   联想到在芒砀山姬风与管中邪见面时的种种怪诞表现,韩淮楚顿时明白了姬风何以会在那时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又哭天抢地,一时呼什么父王,一时又喊什么娘蓉了。   “道心入魔!姬风出自仙道之门,而与管中邪合而为一,入了魔道。看来上天给黄石公道长的警示,已成现实。”韩淮楚心中狂震,为这世间将面临浩劫深为忧心。   他看了项少龙尸体一眼,又问:“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夫人,你丈夫究竟是何人?”   事到如今纪嫣然万念俱焚,也就不再隐瞒,遂道:“我丈夫便是当世大侠项少龙。”   “真的是他!”韩淮楚星目圆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自己苦苦找寻的战友就在眼前,而如今他已成了一具尸体。   他虽在这两千年前的秦朝也曾轰轰烈烈干出一番大事,却终究回不到繁华似锦的现代社会,就这么走完了他的一生。   既已找到他,自己的使命便已结束。这回到未来报告的任务,便只有自己独自一人来完成。而那时空机器隧道服已被去了未来的韩信穿走,尚不知道那马克所长会不会再派一个人来到秦朝接回自己。”   韩淮楚面现伤感,立起身右手一抬,对着项少龙的尸体行了个军礼:“项少龙同志,我终于找到了你,有你的战友为你送行,你安息吧。”   纪嫣然眼神惑然,问道:“韩公子,你叫他什么?”韩淮楚神色庄重,解释道:“不瞒夫人,我是他在特种部队的战友,特地从未来找他来的。”   纪嫣然早知丈夫来自未来,闻言也不惊讶,只是没有想到今后将逼得宝儿兵败身亡,而又受女儿垂青的青年才俊韩信,也是一个穿人。   她那挂满泪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夫君生前念念不忘的就是能回到未来。有你这个战友在此,他泉下有知,也该感到欣慰了。”   韩淮楚问道:“夫人想将你丈夫埋葬于此么?”   纪嫣然凄然一笑:“我原想亲手将他埋了。既然韩公子在此,我就将他后事托付给公子你了。我死后,请你将我与他葬在一起。”   说罢一转头,向着项少龙尸体扑去,高声呼道:“夫君,我来了!”   韩淮楚早瞧出她神色不对,伸出手急道:“项夫人,不要!”却哪里制止得及。   只见纪嫣然挥剑向颈项一抹,倒在项少龙身旁,就此香消玉殒。   韩淮楚望着这幕人间惨剧,嗟叹不已。便依纪嫣然临终之托,将他与项少龙合葬,不提。   那鬼谷悬策的铜塑,被韩淮楚领人抬到圣君宫,置放在正殿之中。而被姬风杀死的工匠,少不得随何拿出银两抚恤其家人,一一安排好后事。   ※※※   韩淮楚一日日康复,便在工地帮忙,监督工程进展。   这一日,他正在工地张罗,鼻中忽飘来一阵馥郁的香麝之气,沁人心脾。   只见众工匠皆停下手中活计,目不转睛地望向一处。韩淮楚不禁向众人望处看去,一看之下,顿时又惊又喜。   门口飘然现出一位女子,披一白色的长裙,风姿卓越,仿佛若轻云之蔽月,飘飘若流风之回雪,可不正是他日夜思慕的心中佳人虞芷雅,正用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凝睇着韩淮楚。   韩淮楚急上前,喜道:“芷雅,你不是回万载谷了么,怎会来到这里?”   在陈城佳人与韩淮楚心心相映,望着他眉眼里都是脉脉含情。此刻佳人神情中却无昔日那般热情,幽怨地望了韩淮楚一眼,冷冷反问道:“你怎会在这里?”   韩淮楚惑道:“这是我的师门,我正在为我师傅修筑行宫,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   虞芷雅哼了一声,讥诮道:“你好自在啊!大敌当前,还有工夫在此逍遥自在。你可知道秦军已攻下了陈城?”   “陈城也被秦军攻陷了?”韩淮楚闻言一愣。   这结果虽然在他意料之中,但乍闻之下,还是有点震惊。   他禁不住回了一句:“陈城被破,与我有什么关系?”虞芷雅一听,冷冷抛下一句责备的话:“原来公子已忘了芷雅对你的期待,你太令我失望了。”说完香肩一错,扭头便走。   韩淮楚急忙追了上去,高呼:“芷雅,你怎这快就走?等我把话说完嘛。”虞芷雅却似未听到,头也不回,向外疾步如飞。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圣君宫。韩淮楚足下一发力,快步追上虞芷雅,一拉佳人柔荑,说道:“芷雅,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虞芷雅娇嘤一声,扑到在韩淮楚怀中,如梨花带雨失声痛哭起来。   软玉温香在怀,韩淮楚心中一荡。他从未这般近距离地亲近过这位旷世美姝,而今日这美眉竟投怀送抱,可不是飞来的艳福?只觉虞芷雅一身娇躯柔弱无骨,一股沁人的幽香只从她如云秀发传入鼻端,好不令人魂为之夺!   他情不自禁想去吻一下怀中美眉的玉额,但此时美眉那楚楚含泪的模样,他又岂敢随便造次,唐突佳人?   韩淮楚一抚美眉香肩,安慰道:“有话慢慢说。芷雅,你可遇上了什么伤心的事情?”   虞芷雅止住眼泪,从韩淮楚怀中挣出,缓缓道:“公子可知道,我墨家子弟为相助陈王死伤惨重。我的师傅钜子他老人家,也在同秦军作战之中,死在许城?”   韩淮楚闻言剧震:“你师傅死了?”虞芷雅点头道:“我师傅力战秦军猛将英布,身负重伤。临终时当着众人之面,将钜子之位传了给我,要我完成他‘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的未尽心愿,铲除暴秦。”   韩淮楚怎么也没想到,心中的佳人竟接下了这副千钧重担,成了墨家的钜子! 第二十七章 风雨飘摇   却说章邯大军节节胜利,剑锋直指张楚国都陈城。   曾拥有海内之地三分之二,应者云集的张楚王陈胜,似乎已到了穷途末路。他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了在东海郡的秦嘉军团。   那秦嘉本是陈人,在陈胜大泽乡起义后,也率众起事,与陈胜相盟结为友军,乃是另一支反秦的力量,只是当时十分弱小。后来陈胜打下了陈城自立为张楚王,秦嘉便上表请求归顺,得陈胜授予将军之职,又出兵相助。秦嘉遂假托陈胜的旗号,收纳大众,攻城略地,势力不断壮大,近来打下了东海郡治所郯城,自号为大司马。   陈胜抱着最后的希望,派出侄子武平君陈畔飞马出使郯城,急召秦嘉派兵勤王。   殊知武平君到了郯城,不但没有召来得陈胜之助良多的秦嘉,反而被秦嘉一刀咔嚓。理由是武平君与秦通敌,令就地处决,以正国法!   陈胜得报,大骂不绝,却又无可奈何。   正在他绝望之时,一支人马出现在城外,却是墨家钜子莫庄亲领徒众来助战守城。   ※※※   自从平南将军邓宗被陈胜逼死,邓宗一部军心大乱,众将军心寒陈胜手段毒辣,纷纷率部独立而去。十余万大军,所剩不到一半。独有葛婴旧将吕臣,仍在镇守汝南。   万载谷的墨家子弟,大多随虞子期去了九江,原指望能助陈胜推翻暴秦,重复墨家战国时盛景。葛婴,邓宗一死,张楚军又节节败退,墨家子弟士气低落,虞子期便回到了万载谷。   莫庄见虞子期归来,讶道:“为师派你去帮助陈胜,你如何回来了?”虞子期禀道:“那陈胜兵败如山,众叛亲离,张楚已不可为。故弟子领了弟兄们回来。”   莫庄闻言勃然大怒:“吾墨家既助陈王,岂可背信弃义?若弃陈王于危难之时,何颜立足于天下?”   虞子期咧嚅了一下嘴唇,辩道:“我等若不走,无异于送死。”莫庄长笑道:“昔日前代钜子孟胜,只为承诺为阳城君守护封地,亲领弟子一百八十名殉道自杀。为取信于天下,吾辈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言一出,万载谷众群情大哗。想不到莫庄要学那迂腐的孟胜为穷途末路的陈胜殉葬,不惜牺牲自己与弟子的生命。   那墨家提倡言论自由,也不搞一言堂,有不同意见任何人都可提。便有人驳斥道:“孟胜之为殊不可取。正是他此举导致我墨家信仰分裂,一分为三势衰至今。好不容易我墨家合而为一,钜子不可重蹈覆辙,陷我墨家于覆巢之境。”   莫庄慨然道:“秦廷已罢黜百家,不铲取暴政,我墨家早晚无立足之地。吾意已决,当亲赴陈城与陈王共存亡。诸位若有异意可留在此间,不必随老夫同往。”   墨者两千余众,遂一分为二。有那心怀异意或是贪生怕死的,便留在万载谷,另有一半人,愿随莫庄共赴死难,虞子期兄妹也在其中。   ※※※   莫庄率一千徒众来到陈城。这一千人对于章邯王离的四十万大军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陈胜也没抱多大指望。只是莫庄钜子身份地位崇高,他不得不接待一番,遂于宫中摆宴为莫庄洗尘。   席间有文武大臣作陪,异禽珍馐罗列其上,笙歌燕舞添兴其下,众人却提不起精神。想到秦军不日将至,城破之时,再无机会似这般享乐,众人均意兴阑珊。   陈胜就把酒长叹:“想寡人占据陈,蕲,分兵略定四方,战车数千乘,兵力数十万,应者云集。右将军周文攻破函谷,只差一步便可直捣咸阳,怎料今日竟沦落如此!”   席上众人闻言,均现戚容。   上柱国蔡畅立身而起,说道:“我王何必灰心?现我张楚还有九江之地,吕臣将军正镇守汝南,可重振旗鼓,卷土重来。”陈胜摇头苦笑:“秦军势大,恐怕这九江之地,也早晚不保。”   便有一人站起,恃着酒兴擂胸长叹,神情颇为狂放:“我王错不该斩了葛婴,逼死邓宗,杀了假王,冷了众将军的心,致有今日亡国之虞。”   说话之人,原来是尚书孔鲋。   这孔鲋本蕲东人士,系孔夫子八世玄孙,文采绝妙,善论古今。陈胜起事后,闻得贤名,请出相助,任张楚国博士。   一言既出,席下无不色变。孔鲋之言,虽道出众人心声,但谁敢在陈胜面前提起半字?   果然,陈胜那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厉喝一声:“把这胡言乱语,诽谤寡人的狂徒,拖下去斩了!”   便有金瓜武士,将孔鲋拖起,拽往宫外。孔鲋高声叫骂:“昏君,你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如何不众叛亲离?今日吾死,他日你必布我后尘。”   陈胜闻言更怒,喝道:“把这厮金瓜击死,拉到后花园喂狗!”   只听孔鲋一路骂声不绝,被拖出宫外,随即闻到一声惨呼。   一场好端端的酒宴变得如此这般,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发一声。   “这陈胜原来也是一个暴君,我墨家欲伸大利于天下,岂能寄托此人?老夫尽遣弟子为其助战,看来错了。”莫庄见状,连连摇头,后悔不迭。   被孔鲋一顿斥骂,陈胜也没了兴致。遂问:“秦军大兵压境,不知何位卿家能为寡人分忧?”连问两声,却无人响应。   陈胜环顾众臣,扼腕叹道:“诸位平日受尽荣华富贵,想不到今日竟无人可用!”   言方毕,上柱国蔡畅朗声道:“老臣愿提一旅之师,战那章邯!”   陈胜讶道:“蔡爱卿乃一介文人,如何能领兵作战?”蔡畅长笑道:“老臣深受吾王厚恩,自当尽心报效,惟死而已。”陈胜嗟叹道:“若我朝中大将,人人都似爱卿这般,寡人何致于落到这步田地。”   席间众人,均现出惭色。   莫庄起身道:“老夫愿率弟子,为房君助阵!”陈胜点头道:“钜子高义,寡人铭记于心。”   于是陈胜便以上柱国为帅,次日校场点兵,尽领陈城军马,往东迎战章邯王离大军。   陈胜直将蔡畅送至城外十里。那陈城只有四万兵马,想到昔日兵将云集的胜景,陈胜好不伤感。那蔡畅迟暮之年,却要领兵去对付秦国的四十万大军,不知还能不能生还。陈胜拉着蔡畅的手,不由潸然泪下。   蔡畅拜别道:“老臣此去,若能得胜,我王之困自能解去。若老臣战败,陈城必破,吾王可去往汝南重整兵马。只要吾王在,我张楚便有卷土重来之日。”   一旁走来莫庄与众墨家弟子,也来与陈胜告别。   陈胜望着虞芷雅那绰态殊色,不由黯然出神。问道:“虞姑娘为寡人教棋,为何不告而别?”   虞芷雅淡淡道:“大王政务繁忙,岂可耽于弈棋小事。”   陈胜又小心奕奕问道:“不知虞姑娘与寡人的约定,姑娘还曾记得?”虞芷雅羞红脸道:“如今大王暴秦未除,大业未成,何谈此事?”   陈胜好不失望。这直捣咸阳登上帝位的希望化为乌有,自己还不知能否活在这世上,看来这旷世美人不归自己所有了。   莫庄在一旁奇道:“芷雅,你与陈王有何约定?”   虞芷雅羞而未答,陈胜却抢先道:“寡人曾与虞姑娘约定,若能攻下咸阳,虞姑娘便愿做寡人妃子。”   莫庄“哦”道:“还有这事,老夫怎不知道。芷雅,你真对陈王说过此话么?”   虞芷雅正色道:“芷雅曾许过愿心,我的未来夫君要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能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铲除暴秦,还天下一个太平。”   莫庄连道好,说道:“你有此心愿,果不愧老夫弟子。”   于是陈胜与众人洒泪告别。蔡畅一介文人,带领四万军马,前往陈城以东许城。   后人诗叹曰:房君才学冠汉楚,陈王求贤称管父。可怜陈蕲蒙难日,竟向阵前充士卒。   ※※※   大军开到长平(今河南四华县东北)只见前方扬尘遮天,马嘶人喧。前哨来报:秦国副先锋张灵领五千骑兵到了。   蔡畅道:“可是此人行诱兵之计,夺我曹阳?”众人皆道:“正是。”蔡畅怒道:“何人与我拿下此厮,报右将军失关之辱?”钜子莫庄上前道:“待老夫会会此人。”   于是大军就险列阵。不多久,只见前方玄衣玄甲,尽是秦军轻骑。   一将当先驰出,执矛高声骂道:“何方草寇,敢挡我行军去路?”蔡畅出阵,扬鞭喝道:“亡秦残卒,死期将至,敢不下马受降?”   张灵大怒,拍马绰矛要擒蔡畅,蔡畅拔马疾回。   张楚阵中徒步走出一人,穿着麻鞋,佝偻着腰,挡住张灵去路,正是墨家钜子莫庄。   张灵喝一声:“找死!”执矛向下便刺。   只见莫庄足尖一点,身躯腾空而起,已临张灵头顶。张灵一矛刺空,顿觉不妙。   莫庄麻鞋在张灵头上如蜻蜓点水般就这么一踏,只听“咔嚓”一声,头骨寸裂,张灵顿时七窍流血,到枉死城报到去了。   蔡畅长鞭向前一指,道声:“杀!”张楚军齐声呐喊,掩杀出去。   秦军主将被杀,无心恋战,掉头急走,被张楚军与墨侠者一路追杀,直砍了个落花流水。   蔡畅大胜收兵,引军入许城,众将皆来庆贺。蔡畅却忧道:“些须小胜何足挂齿。张灵被杀,秦军定派大军到来,到时必有一番苦战。”   话音刚落,有流星探子来报:秦军正印先锋黥面英布到了。   蔡畅一闻英布之名,陡然色变:“听说此人勇猛无敌,戏下之战连斩我国五十余员大将,上将军田臧便死在此人手中,不知何人能敌?”   莫庄捋须笑道:“此人乃江湖高人,寻常武将不是对手。待老夫看看,他究竟有何厉害。”   蔡畅先前目睹莫庄一招便击毙张灵,对他颇有信心,喜道:“钜子肯出手,这小子威风不起来了。” 第二十八章 力拼英布   却说秦将张灵被杀,其部属一路狼狈逃窜,正撞见英布领军赶到。   英布得闻张灵死讯,问道:“张将军死在何人手中?”众人答道:“是一个老者,听说是什么墨家钜子。”   英布闻言一怔,随即哈哈笑道:“原来莫庄那老头也来凑这个热闹。诸位莫慌,待吾为张将军报仇。”   英布遂与张灵败军合兵一处,来到许城城下,摆下阵势搦战。   只听一声炮响,城门大开,鱼贯驰出一队人马。   蔡畅纵马出阵,高声喝问:“来将何人?”   英布骑一匹大宛追风马,出阵朗声道:“来者听清楚了,小爷我乃是玉树临风兼风流倜傥,迷倒万千少女、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妙虚宫宫主,大秦正印先锋英布是也。老头你又是何人?”   蔡畅答道:“老夫蔡畅。”英布嘻嘻一笑:“糟老头,你一个文人,只会舞文弄墨,这战场可不是你来的地方。你的不行,快换莫庄前来与小爷斗斗。”   蔡畅气得脸色铁青,一掉马头,返回阵中。   莫庄神色肃然,徒步走到英布马前,问道:“英将军自称是妙虚宫宫主,不知与英奴娇英女侠是何关系?”   英布心想真是怪事,这老头也知道俺娘。答道:“那是俺娘。”   莫庄昂首道:“将军既是英女侠之子,见了本钜子,为何还不下马参拜?”英布纳闷道:“我为何要参拜你?”莫庄长笑一声:“将军可知你母亲是何人?”   英布糊里糊涂当了这个妙虚宫宫主,拜了英奴娇做娘,却并不知道英奴娇的来历。茫然道:“俺不知。”   莫庄是十分诧异,“这英布居然连自己母亲的师门都不知道,怪不得会敌我不分,入了贼营。待老夫点醒他,若能说动这猛将阵前倒戈,便如斩去章邯一条臂膀。”   莫庄遂道:“将军可知,你母亲本是我墨家弟子?”   “原来我那娘出身墨家。这老头乃是墨家钜子,按道理俺应该参拜他。只是俺这么一拜,这仗还怎么打?俺的荣华富贵还要不要?”英布闻言一愣。   他小眼珠咕噜一转,哈哈笑道:“钜子说笑了,俺只知道俺娘乃是天池真人门下,怎会是你们墨家弟子?”   莫庄皱了皱眉,又道:“你纵不认你娘乃我门中弟子,天池真人乃世外高人,将军既是她的门下,怎不识天下大势,要助纣为虐?”   英布喝道:“什么助纣为虐?我乃大秦将军,奉皇命扫荡天下反贼。兀那老头,休再胡言乱语。”   莫庄摇了摇头,拔剑叹道:“将军如此冥顽不化,老夫只好领教领教将军妙虚宫神技了。”   英布道声好,从马上一跃而下,说道:“俺不占你便宜,咱们徒步较量。”   莫庄大喝一声,一提手,一道凌厉的剑光,如潮水般向英布涌去。   他这一出手,便用上了新学的墨氏剑法补遗三大杀招中的第二招“以攻代守”。为对付英布这等高手,莫庄是连压箱子的绝招都使出来了。   英布看得大奇,“这老头怎也会我老爹的剑法?”手中剑一挥,划出无数圆形剑茫,以一招“以守代攻”应战。   莫庄足尖一点,倒跃出三步,喝道:“你怎会我墨家剑法?”英布嘻嘻笑道:“谁说这是你墨家的剑法?这是我娘传我的。”   莫庄满腹狐疑,“难道前钜子孟胜,将这剑法私下传给了英奴娇?是了,英奴娇婚前与孟胜相恋,倒有这个可能。”   只是这套剑法未经许可不可私自传授。孟胜身为钜子,当然可以将剑法授给任何人,但那已是在英奴娇成婚之后。莫庄心想,“风闻中孟胜师兄妹关系暧昧不清不楚,难道是真?”   他摇摇头,将身一纵,又与英布战作一团。   虞芷雅在阵中观战,心中暗生疑窦。   她随项羽兄妹去阴山拜访项少龙,讨要墨家至宝钜子令时,曾见过项布。   那时的项布,稚气未脱,身材瘦小,长得一点都不起眼,可说比较丑陋。   而项布改名英布后,经过骊山陵的一番磨练与战火的洗礼,又加上已立妻室,似乎已脱胎换骨,成熟了不少。   他练的玉鼎秒虚功,虽说不能改变其容貌,却能在不知不觉间,将英布的气质整个改变。此时的英布,头戴亮银盔,身穿鱼鳞宝甲,脸上赫然一块烙印,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睥睨群雄的豪迈气概,端的称得上一位久经沙场,威风八面的猛将。   他那小眼弯眉与厚唇错齿,此时不但不令人觉得丑陋,反而看上去有点张扬的魅力。怎么说呢?就像有些丑星名人,一到舞台上镁光灯前,便无人觉得他丑,反而能迷倒无数fans。这战场,便是英布的舞台。   (吴家大小姐千金丽质,却甘愿以身相许,或许正是看中英布的这点魅力吧。)   虞芷雅起初也认他不出,待见英布使出墨子剑法,心中大奇,“这套剑法除了自己师徒俩,便只有大侠项少龙与其子女会使,这煞星英布怎也会施展我墨家的招数?”   她忽然一怔,“难道这英布便是对师门有大恩的项大侠那不起眼的儿子——被项追唤作瘦猴的项布?”   仔细眺望,果然有几分相似。只是时隔多日,虞芷雅对项布的相貌记忆有点模糊,不敢确认。   ※※※   英布与莫庄这一接上手,只见场中剑气纵横,“铮铮铮”之声不绝于耳,二人兔起鹘落,瞬时交换了十余回合。   二人皆是当世绝顶高手,此时以性命相博,身手令人叹为观止。   他们虽施展的是同一套剑法,但运用起来,却有差异。   英布只跟项少龙学了个开头,其他均是按剑谱自己摸索,未免有点吃力,剑法的玄奥之处难以吃透,施出的招数便有点不伦不类。   而莫庄经验老到,浸润墨子剑法多年,近来又得到补遗三招剑谱,一柄剑使得如火纯青,深得剑法神髓。   只见莫庄头发披洒,那佝偻的腰也挺得笔直,剑光如水银泻地,大河奔流,很快将英布逼得捉衿见肘,狼狈不堪。   义军这厢暴出一阵掌声。众人道:“墨家钜子,名不虚传,这下英布可有苦头吃了。”蔡畅捋须微笑,心想国中战将在英布手中死伤无数,今日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而墨家弟子,更欢欣鼓舞,频频为莫庄叫好。   莫庄身在局中,却暗暗叫苦。原来他与英布交手,顿感对手手中的剑滞重无比,似乎内力雄厚更在自己之上。他心中大奇,“英布偌大年纪,哪来这么深厚的内力?”   他哪知道英奴娇会不惜功力,替英布打通了任督二脉。此时的英布内力之深,纵放眼天下,也无几个人能及。   二人又斗了几个回合,几次眼看莫庄白刃加身便要得手,却被英布用雄浑的内力一扫,便如风卷残叶,那剑被荡到一边,硬是刺不到他身上。莫庄神色凝重,暗暗焦急,“照这么打下去,如何能胜?”   英布却越战越是轻松,渐渐将败势扳了回来,已不似一开头那么狼狈。他口中还在不停地嘀咕:“嘻嘻,原来这一招是这么使的;哈哈,看来我那招有误。”此时莫庄施展出墨子剑法,竟成了英布活生生的示范教学!   莫庄越斗越是不耐。蓦地里一声清啸,身躯拔地而起,长剑凌空一挥,卷出一天剑雨。身如苍鹰博兔,飞纵而下。   那一天剑雨,根根如梭,如霜打雹落,剑气砭骨,每一剑均可致人于万劫不复之地。这莫庄自创的绝招“潇湘夜雨”,竟有银河直落九天之势!   原来莫庄心忖英布已识墨子剑法占了先机,这般打下去有败无胜,索性以自创的绝招来搏。   莫庄自创的绝招,威力绝不下于墨家祖师墨翟留下的墨子剑法。这是莫庄平生心血的结晶,还从没在人前使过,今日遇到英布这般强硬的敌手,只好拿将出来一试。   英布倏然一惊,“这老头的招数怎么变了,俺怎不识?”   他识得厉害,待想再用内力将来剑荡开,却因对方凌空下击剑势太强,心中无甚把握。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英布眉头一皱,就那么屈指一弹。只听“嗡”的一声,手中剑如离弦之箭,电射而出。   只闻利啸之声直穿天籁,一条银龙追魂夺命,直指半空中的莫庄。英布情急之下,已用上了当日英奴娇力拼剑魔管中邪时发出的绝招——飞剑。   那飞剑满挟英布妙虚真炁,其势如穿云裂帛,纵是陈冰坚石似乎也要被这一剑劈开。等不到莫庄扑下,其身躯便会被这一剑洞穿一个透明窟窿。   莫庄大惊失色。待想躲避,却因刚才尽力挥洒,弦绷得太满无法收势,又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眼睁睁看着这一剑到了胸前。   秦军与张楚军双边将士看得真切,眼见莫庄即将毙命,谁也不知这场中情势竟然突变,同时发出一阵“啊”的惊呼。   莫庄生死关头,清醒过来,左手一划,迫出一道弧形劲力,已用上了绝学“咫尺天涯”。   英布弹来的飞剑就此偏了一偏,到底其势太过强悍,只偏了一寸。   只听“咔”的一声,剑入肋骨,剑尖透背而出。莫庄身如断线纸鸢,砰然坠地。   英布长笑一声,跨前三步,举起右掌,饱运妙虚真炁,一掌拍向面如金纸气息奄奄的莫庄。   陡闻一声清叱:“休伤我师傅!”一个曼妙的身影飞扑而来。   原来虞芷雅在旁掠阵,早瞧出这飞剑师傅抵挡不住,急忙跃进垓中救援。   但距离太远,虞芷雅这飞扑之势,似乎会慢了三分。   只见白光一闪,一条蟒鞭流云灵蛇般游至,搭到了莫庄腰际。虞芷雅玉腕一抖,将师傅重伤之躯拽了回来。   英布哪里肯舍,将身一纵,已到虞芷雅身前。   一道寒光直袭英布胸口,却是虞芷雅挥出柳叶剑。   那莫庄尚且不是英布的对手,虞芷雅这一剑哪里能伤得这人见人怕的煞星?   就在二人面对面四眼相接之时,英布愕然一呆,呼了一声:“虞姐姐!”   “嗤”的一声,柳叶剑直插入英布胸膛。   英布凭本能胸口一弹,妙虚真炁尽凝创口,如利钳一般,阻住了寒铁透体之势。 第二十九章 艳名远播   旷世美眉虞芷雅心恨英布杀伤师傅,这一剑刺得是又狠又疾。柳叶剑刺穿英布鱼鳞宝甲,直没入胸口一寸。若不是英布体内的妙虚真炁及时抵御,似乎也能将英布捅个透明窟窿。   英布哼了一声,蚕豆大的汗珠直从额头滚落。伸手一刁,已扣住虞芷雅玉腕。虞芷雅如春笋般的纤纤素手不由自主一松,那剑已不能再进分毫。   场外双边将士看得是分外惊诧。那英布如此武功,虞芷雅的师傅尚且伤在他手中,这一剑怎会得手,将那小煞星刺伤?   待看到虞芷雅那如姑射仙子般的姿容,众人不约而同想到,“难道英布摄于她的美色,竟忘了抵御?”   虞芷雅听英布清清楚楚叫了一声“虞姐姐”,再不怀疑这眼前杀伤自己师傅的,便是对师门有大恩的项少龙那不起眼的儿子项布。   她心中方一后悔,旋即被满腔的仇恨替代,“这人纵是项大侠的儿子,可他杀伤师尊,便与我墨家结下深仇。”   虞芷雅那一只皓腕被英布大力扣住,只觉全身受制,难以抽动半分,一张娇靥痛苦得扭曲起来。   英布一发狠,催出妙虚真炁,便欲向虞芷雅腕间逼去,报刚才一剑之仇。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虞姐姐,你是宝儿哥哥心爱的姑娘,我不杀你,你去吧。”   英布手一松,虞芷雅得脱。抱起师傅莫庄,面如严霜头也不回向阵中返回。   刚行一步,只听身后“砰”的一响,原来英布终于坚持不住,重重倒在地上。   双边将士一拥而上,将英布与莫庄抢了回去。   如此结果,两军均没了兴致再战,各自鸣金收兵。   随后交手两方军中,一个传言不胫而走。说那打遍张楚无数名将无敌手的黥面英布原来是个好色之徒,一见钜子女弟子的旷世容姿,便色授魂与不知抵挡,被那女弟子一剑刺伤。   这传言随即传遍中原,英布英名受损自不用说,那女弟子的艳名也广播天下。各路诸侯,天下英雄均是好奇,欲一睹钜子女弟子到底是如何美貌,让煞星英布摄迷了心窍。   ※※※   入夜,墨家弟子大帐之内,十余只白烛吞吐出昏暗的烛光,在渗帘而入的阵阵寒风吹拂之下,一颤一颤,令人心头无比的沉重。   这白烛的光芒,只能照亮钜子莫庄走完人生中的最后一刻,并不能延续他的生命。莫庄身受重创,插在胸口的剑不敢拔出,已然不支正处弥留之时。   上柱国蔡畅,张楚一干大将,与莫庄十余位亲传弟子,均来到帐内为他送行。虞芷雅等墨家弟子跪在榻前,已哭成了一个个泪人。   莫庄忽然精神转旺,立起身来。众人知他是回光返照,均听他有何临终遗言。   莫庄面色凝重,手一挥,说道:“芷雅,你过来。”虞芷雅跪着走到莫庄身前,听他示下。   莫庄从怀内掏出一方黄铜,上面只有一个“墨”字,形似一块大方印,交予虞芷雅,神色肃穆大喝一声:“接令!”   众人大奇,“这钜子令归历代门主所有,莫庄传令给虞芷雅,分明是将钜子之位传给了这位徒弟。那虞芷雅年纪轻轻,只是莫庄最后收的小徒弟,门中弟子声望资格强过她的比比皆是。她又是一介女流,怎堪钜子重位?”   虞芷雅不敢接令,迟疑道:“师傅,师兄师姐们俱在,芷雅德才皆不如众位师兄师姐,不敢担当钜子之位。”   莫庄发出一阵剧烈咳嗽,随即厉声问道:“各位徒儿,今日为师要将钜子之位传与小徒虞芷雅,谁有异议?”众弟子均垂首道:“愿从师傅遗命,辅佐小师妹光大我墨家。”   莫庄满意地点了点头,高声道:“芷雅,再不接令,更待何时?”虞芷雅不敢犹豫,恭恭敬敬将钜子令接了过来。   莫庄正色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墨家第七代钜子。我墨家兴衰存亡,就全靠你了。”   虞芷雅想不到忽然间接下了这么大的担子,师门能否存于这世上竟系于自己一身。长吁一口气,凛然道:“芷雅一定不负师傅之望,复我墨家昔日盛势。”   莫庄欣慰一笑,手一挥,说道:“芷雅留下,其他人都退去吧。”   众人知他有遗言要与虞芷雅吩咐,均依言退出帐外。   莫庄双目凝视着虞芷雅,问道:“芷雅,你知为师为何要将钜子之位传你,而不传给你的诸位师兄师姐?”虞芷雅也自奇怪,茫然道:“弟子不知。”   莫庄说道:“为师传位与你,并非你才能盖过同门,只因你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异禀。”虞芷雅惑道:“弟子有何天赋异禀?我怎不知。”   莫庄长笑一声:“你的美貌,便是这天赋异禀,足以惑乱世间任何一位君王,让山河改姓。那英布为何不杀你?不正是惑于你的美色吗?”   虞芷雅闻言面红耳赤,待要分辨,却不知从何说起。   莫庄问道:“你说你未来夫君,要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能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铲除暴秦,还天下一个太平。可是真心之言?”虞芷雅点头道:“这是芷雅平生之愿。”   莫庄点头道:“好!不愧为老夫弟子,我传位与你未有选错。芷雅,如今我墨家势衰,靠自己力量恐怕难以恢复昔日盛势,只有借助于各路诸侯。你可愿意在必要时不惜牺牲自己的色相,来推翻暴政,伸大利于天下,光大我门?”   虞芷雅闻言,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她本出身于墨家,其父未曾学武,乃是墨者中从事诘辩者,也就是一位墨辩。虞芷雅从小知书达礼学识渊博。   今日听师傅之言,似是要自己以色相引诱各路诸侯,来达到推翻秦政,伸大利于天下,光大墨家的目的。这对于一位稍有廉耻的女孩子来说都难以想象,遑论是自命清高的冰美眉虞芷雅。   何况她的芳心,已不期然闯进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便是青年英雄韩信。虞芷雅在龙武坡再见韩信,便被他领袖群雄运筹帷幄的风采所迷。待韩信助吴广兵不刃血拿下荥阳,更为之倾倒芳心暗许。在陈城与韩信一番携手漫步城外,对天赏月后,心中便只系有一人——韩信。   她原来的想法,是韩信能成为盖世英雄,实现自己的理想。可自打韩信在荥阳一露峥嵘后,便好似销声匿迹,再也无所作为。而中原烽烟四起,各地战事正如火如荼,不知涌现了多少英雄豪杰。   于是对韩信便有点失望。   而今日师傅临终之时,竟提出了这种高难度的要求,让她一时无法突然接受。   虞芷雅心中思绪万千,久久不语。   莫庄湛然的目光凝视着虞芷雅,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于你,这要求是有点过分,你若不愿意便罢了,就让咱们墨家一派从此衰亡吧。”   虞芷雅闻言心如针刺。师傅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分明是在责怪自己。   对于门派的存亡,天下的太平,还有什么割舍不下?自己这肉体又算得什么?何况未来之数,谁能知晓,焉知韩公子不能达偿自己的心愿?   虞芷雅编贝一咬,毅然道:“师傅,我答应你便是。”   莫庄一听此话,只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欣慰一笑,就此瞑目而逝。   虞芷雅心中大恸,长跪于师傅尸体前,泪如泉涌。   墨家第六代钜子莫庄重伤不治,毙命许城。弟子们闻讯大悲,将其尸体草草焚化。旷世佳人虞芷雅就在师傅的灵前,接受众门徒的参拜,就任钜子之位。   悲痛劲还未过,秦军主力已兵临城下,于是墨家子弟又匆匆投入到保卫许城的战役之中。   ※※※   却说泾阳侯章邯领秦军主力到达许城城下,闻听英布受伤经过,讶道:“英将军盖世英雄,也会为美色所惑?”叹息不已,将英布送往后方疗伤。   他便亲率大军,攻打许城,却遭到了殊死的抵抗。   张楚将士均知这是关乎存亡的最后一战,许城若失去,陈城也就不保,个个奋不顾身,誓死守城。   而墨家弟子,本长于造械。虞芷雅下令,连夜赶制了大批的守城器械,将许城布置得如同铁桶一般。   章邯不分昼夜,三日内发起了九次攻城。城下留下死尸无数,殷殷鲜血,直将黄土染红一尺,却未能奏尺寸之功,那许城依然牢牢掌握在张楚军与墨家弟子手中。   而许城经过连番苦战,也损员严重。墨家弟子,十停中只剩下八停。   上柱国蔡畅言道:“老夫纵是殒命城头,也要保住这陈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不顾年迈,亲自在城头督战,已有数夜未曾合眼。   第四日,忽然那秦军停止了攻城,城下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蔡畅大奇,派出斥候打探,回报的消息令他大吃一惊。原来就在他拼死保卫许城的这三日,武成侯王离已率轻兵循着山脊小径越过了许城,直取陈城而去。   这还得了!陈城的兵马尽数被老夫带走,王离这支人马,陈城怎能抵御?   蔡畅匆匆作出决定:舍弃许城,回师救援都城。   他尽起许城军马,从东门撤出,舍了辎重,一路急行军飞扑陈城。行到一山,却遇到了王离的伏击。   原来王离越过许城,只派出小股的军马杀到陈城造势,却将主力尽留在半路,等候一口吞下蔡畅这只大饼。理由是:我军若往陈城,若不能陷城,许城兵必然回援,到时我军腹背受敌,处境危矣。   那蔡畅一介文人,论韬略哪里敌得过王离这位将门世家?他只想肋生双翅,早日回到陈城保卫他的陈王,却一头扎进了王离精心布置的口袋之中。   结果不用多述,蔡畅全军覆没。他自己被困重围,几次冲突不出,乃叹道:“天既有意亡秦,何故再亡我张楚?”言毕以剑抹颈,这位陈胜引以为管父的蔡畅便死于军中。   墨家子弟仗着高强的武功,穿山越岭,终于杀出重围。却也死伤惨重,一千弟子,只剩了不到百名。   钜子虞芷雅料那张楚大势已去,便尽遣徒众回万载谷。自个儿跋山涉水来到魏地清溪,去寻找她曾寄予殷殷厚望的韩公子。   武成侯王离轻松搞定了蔡畅大军,再无忌惮,主力长驱直入,直逼张楚国都城——陈城。   原指望会遭遇一场血战,孰知陈城城门大开,原来先头只用来造势的小股部队已将陈城拿下。一问方知,那陈胜得知秦军到来已如惊弓之鸟,领着文武众臣,大小妃嫔弃城而逃了。   王离道:“陈贼不除,终为心腹大患。”遂遗部分部属安抚百姓,等候章邯大军到来,自个儿率领轻骑,马不停蹄,往东追赶穷途末路的陈胜。 第三十章 佳人请君   且说陈胜闻得秦军到来,大惊失色,仓惶逃出陈城,只想去往汝南投部将吕臣,以谋东山再起。   只见身后飞砂扬砾,却是秦军追来。秦军高喊:“有杀陈胜者赏万金,封为河南之王!”喊声震天,闻之令人心悸胆战。   陈胜嫌随行兵马走得太慢,不住扬鞭抽打,催促士兵快行。士兵们敢怒不敢言,途中悄悄离去的络绎不绝。   只苦了那一帮妃嫔,平日里颐指气使,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禁得起这般颠簸,一路叫苦不迭。   陈胜听得一宠妃齐姬叫苦,忽然不耐,拿起剑拖出轿当胸一刺,喝道:“国难当头,岂是叫苦之时!”可怜那齐姬平日受尽陈胜宠爱,糊里糊涂便做了他剑下之鬼。   陈胜杀得兴起,令众美人妃嫔下轿投缳自缢。众美人不明就里,哀泣道:“大王,你这是何故?”陈胜铁青着脸道:“汝等天生丽质,若为秦贼所擒,必受尽凌辱。寡人之妃,怎容他人染指。”不顾众美人哀声求乞,令士兵将一个个千娇百媚的娇娃逼死,自缢于道旁树上。   三十几个环肥燕瘦的妃嫔均是月貌花容,天姿绝色,却一个个香消魂断,变成了吊死鬼,看得士兵们一阵惋惜哀叹。   一行人狼狈逃窜,行至鸿沟,为大水阻隔,欲渡无舟。陈胜只有取道绕汝阴而走。   沿途士气低落,纷纷逃亡。至一荒山,追兵渐远,众人方始心定。陈胜令兵将屯于荒山之上,止步歇息。   其时黄昏将至,暮霭沉沉,朔风吹来,平添凄凉之意。陈胜问道:“这是何处?”左右答道:“此间乃是汝阴地界。若渡颖水,东去可直往下城父,北可至新阳。”   那下城父是个弹丸小城,只有一千百姓,不堪供给平日里军需用度。而新阳却是个重镇,为张楚军吕臣部下驻守。陈胜便欲往新阳,遂令士兵往岸边寻找船只渡河。   正好河边有条大船,士兵们一拥而上,抢了那船。张楚军溃败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对百姓秋毫无犯的承诺。   陈胜率先登舟,过了颖水,那船又返回搭载众人。岸上士兵们与文武众臣争抢上船,叫嚷号呼,推搡斗殴,闹哄哄乱成一团。此时此刻,老子逃命第一,也不管你是什么公卿将相,达官贵人了。   陈胜望之颇觉伤感。想不到自已一手创下平日里军纪严明的张楚兵将,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众人渡迄,打道去往新阳。探子来报:前方已有秦兵阻隔,挡住去路。陈胜无奈,只有转去下城父。   入了城,张楚军就地扎营。因仓惶逃命,随行并未带有粮草。士兵们走了几百里,又累又饥,遂去百姓家就食。   弹丸小城,哪有这么多食物供给?很快百姓家的口粮被这帮如狼似虎的军士们哄抢一空。百姓哭声一片,怨声载道。   陈胜大帐外围挤满了要求粮食的散兵游勇,不停地叫嚷。陈胜令一亲随部将驱赶这帮散兵游勇,那部将却手一摊,说道:“彼等吃不上饭,自有怨言。末将若往,必被众人围殴致死。”   到了这步田地,陈胜连身边的部将也号不动了。他无可奈何,只躲在营帐中不敢出来。   没有粮食喂饱,这帮兵将便不那么安稳了。   “干脆杀掉陈胜,投降秦军吧!”哗变气氛愈来愈浓,叫嚷声直传入陈胜耳中。   陈胜大为恐慌,急忙叫御用车夫庄贾备下马车,准备只身逃往汝南。   ※※※   一辆华丽的战车奔行与原野。车轮滚滚,马蹄得得。   经过沿路的秦军袭扰,陈胜的卫队俱已身亡。只有张楚王陈胜与车夫庄贾夺路而逃。   马车一路疾驰,忽然停下。陈胜正在车中打盹,身躯一震,睁开眼问道:“这是何地?汝南可到了?”   只闻“嗤”的一声冷笑,那膀大腰圆的车夫庄贾掀开车帘,讥讽道:“大王还想去汝南么?”陈胜愕然道:“贱仆,你何出此言?”   庄贾哈哈大笑:“我听你骂这声贱仆也不下百遍了。从今以后,恐怕再不用听到你骂我这二字了。”陈胜勃然大怒,怒目而视,斥道:“尔敢造反?”   庄贾拔出佩刀,目现狰狞,厉声喝道:“杀了你,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想不到这贱仆要谋害寡人性命!”陈胜大惊,身躯一拱,欲钻出车外。   庄贾一把抠住陈胜。陈胜欲挣扎,怎奈庄贾力大,哪里挣扎得开?   寒光一闪,庄贾那刀直插入陈胜心脏。   这做了六个月反秦君王梦的一代枭雄,就此而亡。在中国历史上曾写下辉煌一页的陈胜吴广农民大起义,便就此告一段落。   不义之仆庄贾割了陈胜头颅,驾着马车,直往章邯大营而去。欲凭陈胜的首级,换取他的荣华富贵。   章邯正忧陈胜逃走东山再起,得获陈胜首级,喜出望外。遂不失前言,封庄贾为将军,留守陈城。   ※※※   书归正传。   再说那钜子虞芷雅姑娘到了鬼谷,却见韩信在工地同一干匠人忙着修他师傅的行宫,一副营营逐逐的样子,竟说陈城被破不关他事,不由大为生气,扭头便走。   韩淮楚追上虞芷雅,得知莫庄身死,而心上人竟成了统率数千信徒的墨家钜子,大为惊讶。   论资格,钜子之位怎么也轮不到虞芷雅这最小的一个徒弟接任。韩淮楚心想,“莫非莫庄临死之前,脑筋糊涂了?”遂问:“你师傅徒弟众多,怎独挑中了你,要你接下这副重担?”   虞芷雅脸现酡红,莫庄临终遗言羞于出口。   她想了一想,说道:“我师傅传位与我,自有他的考虑。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   韩淮楚又问:“芷雅,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虞芷雅妙目向韩淮楚幽幽一望,嗔道:“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   韩淮楚闻言如梦方醒,呵呵笑道:“你看我说的。你来找我,我正求之不得呢。”他顿了一顿,又添上一句:“这云梦山风景瑰丽,待我陪你邀风对月,畅游几日。”   他正想得美滋滋的,虞芷雅却扳起俏脸,冷冰冰道:“我刚接钜子之位,重任在肩,哪里有闲暇陪公子去畅游山水?芷雅此来,是想请公子出山,去对抗章邯,诛除暴秦。”   “原来她不是思念小生特地来看看我,而是要请我出山去对付在战场屡屡得手的秦军。”韩淮楚火热的心如兜头浇下一盆凉水。   若是别人,面对如此旷世佳人的相请,说不定会一口答应。可韩淮楚来自未来。他心想最后把章邯收拾掉的是项羽,自己怎能去干预历史,抢这份风头。   韩淮楚遂言不由衷支吾道:“秦军频频告捷,风头正劲,我韩信有何能耐去击败如此虎狼之师?”   虞芷雅剪水般的瞳子逼视着韩淮楚:“公子何必自谦?那章邯不过是昔日蒙毅帐下一员部将,连蒙毅都不是你的敌手,公子若出山,定会力挽狂澜击败章邯,天下百姓将免于再受酷秦苛政之苦。”   韩淮楚被虞芷雅犀利的目光逼视,浑身不自在起来,仍支吾道:“章邯兵法虽学于蒙毅,可青出于蓝也未可知。连那张楚国赫赫有名的右将军周文也败于他手,韩某出山,未必能敌得过章邯。”   虞芷雅冷冷一笑:“芷雅闻各路诸侯争相延请公子,说什么公子有经天纬地之才。今日方知,公子实是盛名之下其实难负。算芷雅看错公子了。”说罢鄙夷一笑,转头便向山下走去。   韩淮楚听了虞芷雅讥讽的话,全身凉透,如置冰窖,半晌作声不得。   “小生在虞姑娘心中好不容易建立的光辉形象,就这么被自己一句话给破坏得荡然无存!”他心中连声责备自己,“韩淮楚,你为何如此畏首畏尾,就为了一句什么劳什子的不能破坏历史,总不敢有所作为?”   “芷雅这么一去,将与自己形同陌人,心中再也不会有小生一席之地!”   韩淮楚望着虞芷雅那婷婷绰约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一声怒吼,“管他奶奶的!就算干涉了历史,我也不能失去眼前旷世佳人的垂青。”   他不由大喊一声:“芷雅,我与你下山便是!”   话一出口,韩淮楚又大为后悔,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今日好像有点着魔一般,竟不能坚持自己的初衷。   虞芷雅闻听韩淮楚呼喊,回过头来,那清雅脱尘的娇靥满含笑意,走到韩淮楚身前,问道:“公子刚才所说,可是真的?”   韩淮楚还在为自己冲口而出的一句话后悔,正在发愣。听虞芷雅一问,只好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就算是吧。”   虞芷雅却未注意到韩淮楚表情的变化,猛力一拉韩淮楚的手,喜形于色道:“我就知公子不会让芷雅失望的。”   韩淮楚心中叹了口气,“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小生也迈不过这道坎,今日栽倒在此。现在只能陪这美眉下山,走一步看一步了。”   虞芷雅便问询韩淮楚欲去何方。韩淮楚考虑当今天下诸侯能有实力与秦军一战的只有四家:齐国势力最大,只是为救眼前的美眉,那齐王田儋曾与自己结下梁子,被自己一电棍击昏,到他那去定讨不了好;魏王咎有妒贤嫉能的周市把持朝政,周市还派人暗杀自己,压根不能考虑;新崛起的东海秦嘉,与陈胜近在比邻,不但不发兵相救,还把陈胜派去的使者武平君给杀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鸟。   想来想去,只有赵王武臣一处可去。那武臣曾云要将倾国兵力,托国之重交给自己,可谓心诚。又有师兄蒯通与陈余在彼处,可以相互照应。   韩淮楚便将自己心思与虞芷雅说出。虞芷雅忽问:“听说飞燕门项掌门在会稽起事,杀了郡守殷通,不知如何?”   “那项梁到底起事了,与书上说的一模一样。项羽的西楚霸业看来是无法阻挡,这该来的终于来了。”韩淮楚闻言心中狂震。   他神情古怪的望了望虞芷雅,苦笑一声,“这眼前的佳人将会是项羽的虞姬。小生竟为了她不惜干涉历史,却是何苦?”   韩淮楚计议停当,便携虞芷雅,去找大师兄随何辞行。   随何倒还记得虞芷雅便是当日与师傅赌棋的那个丫头,见师弟韩信与她在一起,二人表情好像非常亲近。心中一动,“师弟得此美姝垂青,实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笑呵呵将虞芷雅迎入屋中,沏茶相待。   听得韩信要去赵国,随何道:“你伤已痊愈,早该出山了。这里岂是师弟你呆的地方。”韩淮楚又虑及修建行宫工程,随何手一摆:“师弟放心,此处有我张罗,你只管去做你的大事。”   于是韩淮楚与虞芷雅一起,打马直向赵国都城邯郸。   ※※※   (第四卷完) 【第五卷 佳人伴君,大赵风云】 第一章 风云突起   邯郸城,自战国之初三家分晋赵襄子建立赵国,至秦王政遣大将王翦破赵,虏赵王迁,历经一百五十九年沧桑岁月,一直为七雄之一的赵国都城,是战国年代屈指可数的天下大都会之一。   那邯郸城曾极尽繁华,有后世刘劭《赵都赋》为证:层楼疏阁,连栋结阶。峙华爵以表甍,若翔凤之将飞。正殿俨其天造,朱棂赫以舒光。盘虬螭之蜿蜒,承雄虹之飞梁。   秦始皇灭赵之后,治郡邯郸,那经战火洗劫的邯郸城墙又得而恢复,依然是城高墙厚,易守难攻。   ※※※   驰道临晋道上,并辔驰来两骑。马上一男一女,虽然风尘仆仆。却难掩那男子的俊雅风姿与那女子的飘逸绰态,如一对璧人,交相辉映。只看得路人一阵侧目,好生羡慕!   二人正是从魏地千里而来的韩淮楚与虞芷雅。经过十余日的跋山涉水,终于邯郸在望。   这十余日中,韩淮楚有美眉相伴,虽旅途辛劳,却甘之如饴。   这本是泡妞的绝佳时机,但二人的关系似乎与从前一样,若即若离,道有却无,没有什么让韩淮楚值得欢欣的进展。   一路上虞芷雅蹙着眉头,心事忡忡,沉默寡言。韩淮楚找些从《笑林》学来的笑话说与她听,她只微微一笑,一听了之,似乎韩淮楚那令人捧腹的笑话勾不起她的兴趣。   有两次夜宿旅店,韩淮楚壮着贼胆,借故敲虞芷雅的房门,欲与她秉烛长谈一亲香泽,却被虞芷雅不冷不热地推辞掉。那美眉打着哈欠说自己累了,明日还要赶路,日子还长着呢,待到了邯郸再说。韩淮楚只好讪讪退出门去。他连碰两次软钉子,也就不敢再起贼心。   “芷雅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心中有没有小生这个人?还是在利用自己达成她推翻暴秦的目的?”那佳人对自己的态度,让韩淮楚心里也是糊里糊涂。   今日到了邯郸郊外,虞芷雅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居然与韩淮楚有说有笑。   虞芷雅问道:“公子可知那赵国哪位英雄最有名?”韩淮楚想了一想,说道:“若数英雄,非赵武灵王莫属。”虞芷雅妙目凝视着韩淮楚,点头道:“那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收服中山,林胡,楼烦,拓地千里,势力直达代郡,云中,代郡,一度还想与强秦争雄,好生英雄!男儿若能如此,也不枉生这世上一回了。”   韩淮楚心知这美眉又在拿话激励自己,心道一声“汗”。赵武灵王的故事他自然知道,见虞芷雅难得心情好,故意装作不知,“哦”了一声作惊讶状道:“那赵武灵王居然敢撷颃强秦?”   虞芷雅莞尔一笑:“是啊。那秦昭襄王厉害吧,可他有一次就被赵武灵王给骗了。”韩淮楚对这事倒记不清楚,遂问:“那是怎么一回事?”   虞芷雅便侃侃道出一个故事。   赵武灵王国事大定,便传位与子,自称主父。为对付秦国,自扮成使臣,前去秦国考查敌情。一路上将秦国山川地势,绘成图形,好作日后攻秦之用。   赵武灵王到了咸阳,被秦昭襄王接见,与他瞎聊。秦昭襄王问:“你们主父正当壮年,为何要传位与子?”赵武灵王道:“我们主父叫太子先熟悉一下为君之道,国政仍在主父手中。”秦昭襄王又问:“你们赵国可畏我秦国?”赵武灵王道:“起先畏惧,可如今我国控弦善骑之士十倍于从前,大概够资格与贵国结交了吧。”说得秦昭襄王一阵挠头,不敢小视赵国。   后秦昭襄王想起那赵使不卑不亢,能言善辩,是个人才,便想再找他聊聊。赵武灵王手下人称使者病了,待过几天再谒见大王。过了几天,秦昭襄王再找那使者,却人去楼空。只有一人留下回话,说奉我家主父之命,留此向大王赔罪。   秦昭襄王这才知道上当,那使者便是敌国国君。急起精兵追赶,却哪里来得及。   虞芷雅绘声绘色讲出这段赵武灵王的轶事,言下颇有推崇之意。韩淮楚听了这故事,一方面佩服虞芷雅果然学识广博,一方面也为赵武灵王的胆识所折服。   ※※※   正说话间,忽然前方涌出一大群人,拖男携女,急冲冲向这方奔来,如同逃难一般。人数之多,竟有数千之众。   韩淮楚大为奇怪,“那赵王武臣贤达爱民,这一路上百姓安居乐业,怎到了赵国的都城,会有恁多难民?”遂上前询问。   那帮人惊慌失措道:“公子可是要去邯郸,赶快回去!现在城中出了暴乱,大王被叛军杀了。叛军正在城中大肆搜捕,挨家挨户找寻忠于大王的臣子,稍有不服,便被叛军一刀杀了。城中正乱成一团,吾等正避祸而来,你们千万不要去撞这风头。”   “武臣死了!自己要投奔的赵王被叛军杀了!”韩淮楚闻言好生愕然。   对于这段历史,他穿越时空前并未读过,知之不详。他只知武臣被人所害,故在云梦山时对蒯通云武臣命中有场血光之灾,将死于非命。为此蒯通还生了韩淮楚好大一通子气。   虞芷雅满脸吃惊,问道:“那叛军是何人主使?”众人答道:“便是我赵国大将军李良。”   虞芷雅心有大志,对天下英雄颇为留意,那李良之名她早知晓。她知道李良善使一口大斧,有万夫不当之勇,远近闻名。原为秦将,被秦廷封为邯郸之守,后来武臣派使者晓以大义,便弃暗投明,献城投了义军,深得武臣器重。   却不知李良为何会弑君作乱。今番请得韩公子来为武臣效力,好去对抗秦敌,而要去投奔的老板却被人杀了,叫她好不失望。   二人乍闻听这个消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迎面飞来一骑,马上之人遥遥高呼高呼道:“韩师弟,你如何来了?”韩淮楚一望,只见那人正是刚刚想到的二师兄蒯通。   韩淮楚喜道:“二师兄,是你么?我正要找你。”   那马一溜烟来到面前,蒯通跳下马来。   “师弟要找我何事?”蒯通看着韩淮楚,很是诧异。   虞芷雅抢着替他回答:“韩公子欲投效赵王,领兵抗秦。”   蒯通闻言顿时发恼,气骂道:“师弟你也真会挑时间!我去鬼谷请你你不来,如今我主公死了,你倒来了!”   韩淮楚知他对上次之事还耿耿于怀,赔笑道:“我也是初来赵地,刚听到赵王的噩耗。”   一提到武臣,蒯通悲从中来,从马上一跃而下,面向邯郸城跪倒,号哭一声:“大王,你死得好惨啊!”顿时痛哭流涕,伏地不起。   “是了。那武臣对二师兄有知遇之恩。二师兄的满腔抱负,尽寄予武臣。今日武臣竟被叛军所害,二师兄心中所受打击,实是巨大。”   韩淮楚叹息一声,走上前,扶起蒯通,说道:“赵王已死,师兄还须节哀顺便才是。”   蒯通颤巍巍站了起来,犹在流涕,神情沮丧如同霜打一般。   虞芷雅走上前,问道:“蒯先生,不知那叛将李良,为何会兴兵弑杀赵王?”   蒯通把头一摇:“我也不解。我王对那李良不薄,何以他会起弑君之念?”   ※※※   原来那李良自投诚武臣后,一直为武臣器重。前不久领军攻打常山郡,常山军民素知李良之名,大多都不战而降,未经几日,已把常山郡拿下。武臣接到战报大喜,令李良班师回朝,要好好嘉奖一番。李良领军回到邯郸,守门人以为是来告捷的,便将他一支军马放了进城。殊知李良一进城内,提斧引众直冲王宫,王宫卫士均挡不住。赵王武臣正在花园散心,被李良劈面杀到,二话不说,一斧砍翻在地。   李良杀死了武臣,犹不罢手,派兵满城抓捕赵国臣子,不服皆斩,搅得城中一片腥风血雨。不少大臣,便为他所害。   蒯通在家中接到消息,赶紧逃出邯郸避祸。正不知往哪里去,一头便撞见了他的韩师弟。   ※※※   韩淮楚听蒯通讲完李良谋反之事,问道:“二师兄,赵王已死,不知你今欲去何方?”   蒯通恨恨道:“我王虽死,军马仍在。我欲去联络诸将为主公报仇。那李良勇猛过人,部下甚重,恐怕只有韩广一军才能敌得。我欲去韩广军中,劝他兴兵为主公报仇。”   韩淮楚好久未听到韩广的消息,遂问:“韩广将军去了何处?”蒯通道:“韩广经略燕、代之地,现在几已将二地平定。”   那韩广在龙武坡曾跟随韩淮楚大败蒙毅,又在陈城张楚王殿仗义执言,为鬼谷悬策鸣不平,力保韩淮楚。韩淮楚方尔为陈胜所用,被派到了吴广军中。他对韩广一直抱有好感,今听到故人消息,竟建下如此功勋,不由好生欣喜。   三人正在说话,忽然蒯通“咦”了一声,将目光向韩淮楚身后投来。   大道之旁,一人静立树下,手摇羽扇,望着城中涌来的如潮水般的难民,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此人年约四旬,头带角巾,儒雅潇洒,透出一股子名士风流,可不正是那鬼谷悬策第三大弟子,河东名将李左车?   刹那间,李左车目光与蒯通,韩淮楚接在一起,六目相对。   这是赵国地界,而李左车身为敌国元帅,竟混到了赵国的都城附近。他的出现,实在令人感到意外。   身为敌国元帅,若非居心叵测,李左车怎会到来此间?   而李左车出现的时间,正好是那李良弑杀武臣之时。   蒯通忽然明白了什么,手指李左车,将牙齿一切,厉声道:“是你!原来是你策划的这次叛乱!”   李左车仰头大笑:“不错,是我。二师兄,你做梦都想不到吧?我那义弟,斩杀了那该死的武臣。这便要迎接我家主公,入主赵国为王。”   蒯通哇地大叫一声,目光喷火,合身扑了过去。 第二章 天池惊变   李良与李左车本是同族兄弟。李良幼时丧父,李左车之父怜其孤苦,遂将他接入自己府中,收之为义子,教之以兵法武艺。李左车与他,可说是情同亲兄弟。   后李牧一家被赵王迁听信谗言诛杀,李左车孤身一人来到鬼谷学艺,便与李良断了联系。秦始皇破赵之后,因敬李牧忠义,欲找其后人加封。未找到李牧之后,只找到李良这个义孙。始皇遂封李良为邯郸之守。   李左车跟从了赵公子歇在河东起事。打听到李良竟作了武臣的大将,遂遣书与他,劝他引众背叛武臣,一起辅佐赵歇。李良却大义凛然回书云:吾受武王器重,无以为报,当不做背主叛逆之事。   李左车犹不死心,偷偷混入赵国,亲自来见李良,却正巧撞见一事。   原来李良班师回都,将至邯郸,看见一簇人马,羽扇遮蔽,銮舆华丽,一路吆喝而来,颇有王者气派。李良以为是武臣出城迎接,便跪地接驾,口称:“李良拜见大王!”路人笑道:“此非大王,乃大王之姊也。”闻者无不哂笑。   这本是一场误会,陈清了便罢。殊知那王姊喝醉了酒,竟不识礼节,乃使从者谢李良道:“王姊请跪者起身。”不待李良回话,便引众傲然驰走。   李良只觉奇耻大辱,怒与众将道:“王姊有何尊贵,怎敢如此无礼?”众将亦煽风点火道:“赵王虽尊,尚且敬重将军三分。王姊一介女流之辈,怎敢不为将军下车见礼!”说得李良无明业火直往上窜。   李左车从人群中走出,一摇羽扇,笑道:“将军受赵王器重,便是这副样子么?”李良一见义兄,赶忙将他拉入帐中。   二人相见,畅述别情。李左车连讥讽带利诱,又以兄弟之情感化,终于说动李良。二人一番密议,商量就此拿下邯郸,杀了武臣,再迎立赵歇为王。   李良遂告知部下自己打算。他的手下诸将乃一帮悍将,正为刚才之事愤愤不平,闻说李良欲反,均道:“吾等甘愿生死相从。”李良胆气大壮,领众追上王姊,二话不说把那王姊一斧砍翻。那王姊从者,也被李良手下砍得一个不留。   一不做二不休,李良遂又引军冲进王宫,一斧砍死了武臣——   ※※※   李左车正在城外等候消息,只见城中难民如潮水般涌出,料到李良已经得手,正自鸣得意,忽然见到了韩信蒯通两位同门师兄弟。   一见蒯通,李左车便怒火万丈,只想一剑将他斩杀,报主公被刺之仇。   哪知他不去惹蒯通,蒯通反倒要来惹他。当明白是李左车幕后主使,杀了赵王武臣,即须髯戟张状如发狂般向李左车扑去。   李左车暗叫一声自不量力,“噌”的一声,拔剑迎上,一剑直刺蒯通。   那蒯通哪是李左车的对手?韩淮楚见势不妙,急忙将身一跃,抢到蒯通身前,拔出一剑将李左车那剑挡下。   李左车已领教过韩淮楚武功,见这身具师门绝学先天真炁的小师弟又来挡驾,料到今日杀不了蒯通。于是洒然一笑,还剑入鞘。   “今日看在韩师弟面子上,权且留下你项上人头。他日你便没有如此幸运,可要小心了。”李左车对蒯通冷笑道。   蒯通犹在盛怒,指着李左车斥道:“奸贼,你指使李良弑我主公,蒯通但凭有一口气在,定报此仇!”   韩淮楚叹一口气,心想这两位师兄,一个出辣手行刺赵歇,一个施狠招杀死武臣,个中恩怨,谁能说得清楚?道得明白?二人之间的仇怨,看来是不死不休了。   正在此时,空中忽响一声长唳,其声清幽,高入云霄。   韩淮楚仰头一看,只见一只巨大的白鹤,从云中翱翔而过,直向邯郸城翩然飞去。跨鹤而来之人,正是那杀了战友项少龙的魔君姬风!   “算时日,天池真人该当出关了。这姬风竟未与她回天池,仍在此逍遥自在,莫非赤松子已遭姬风毒手?”韩淮楚心中一凛。   这邯郸城正乱得可以,姬风来此所欲何为?他也要来淌这趟浑水吗?   姬风将是在世间掀起浩劫的魔帝,他这现身,韩淮楚隐隐预知这邯郸城将会有大变故。至于是什么,韩淮楚也说不出来。   ※※※   巍巍天山,座落在西北边陲,已去秦疆万里之遥。东西横亘五千里,南北跨度三百米。气势磅礴,雄伟壮观。   在北天山中段的博格达山,循西而去,山势逐渐高峻,绵延二十余座高耸奇峰将广袤,深远的西域风光一面打开。回首东望,山势缓缓低斜。突然,一座挺拔的峭壁陡起群山之间,高峻入云,飘渺不可攀。传说中的仙人,便在这险峰——天池之上。   天池仰卧天山怀中,以无限的爱恋缠绵于近在咫尺的冰峰脚下,又被群山托起,风姿绰约。抬头望去,朵朵雪莲,形貌瑰丽,在呼啸的寒风中,傲然屹立在冰峰之上。   无限风光在险峰。天池之美,惶用多言。   一个少年,年轻目秀,唇如敷粉,额头上扎着一根束带,穿一袭白衣,神光内敛,犹如仙童,正盘膝于冰峰之上,对着那万丈悬崖,迎着如利剑般的砭骨寒风,静坐调息。   那陡峰对于姬风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只须跨上白鹤,须臾便能上至峰顶。   一朵朵白莲,绽放在姬风的周围。他的身后,是一面冰壁。冰壁光滑如鉴,倒映出姬风的人影,仿佛置身琉璃世界。顶上一只岩石,突兀横伸过来,将日头尽数遮盖。只从狭小的缝隙,透出几束璀璨的阳光。四周银装素裹,一片皑皑白雪。   姬风在鬼谷逼死项少龙,得报大仇。因赤松子出关在即,不好再在外间逗留,便驾鹤回到了芒砀山。   赤松子对这些日子姬风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问姬风如何度过这段时日,姬风回答:“只在山巅打坐,闲来在山中狩猎。”   赤松子“心火罩”业已练成,便携弟子姬风启程回天池。   师徒俩乘虚御风,驾鹤而行。天池虽远,那巨鹤却只用了两日两夜便已到达。(不要羡慕喔,比飞机的速度还是差了不少。)   赤松子久离洞府,遂去看丹炉中的灵丹陈色如何。姬风借口要调整内息,只身上了冰峰。那一对鹤儿,经过长途飞行,已累得脱力。送姬风上峰后,便觅地栖息。   姬风自从修炼天魔功法,体内学自赤松子的道家真炁已渐渐褪去。当着师傅的面,他不好修炼魔功,便躲到冰峰之上。   姬风这一练功,不知不觉物我两忘,已到天人合一之境。   只见他那莹白如玉的面孔,全然转为了黝黑之色。一团又浓又腥的黑雾,围绕他头顶不停翻滚。那身边的娇艳白莲,被这黑雾熏染,如同霜打也似,皆耷拉着枯萎而死。   姬风练得兴起,那头顶的黑雾忽然盘旋起来,卷出无数个奇形怪状的漩涡,或如恶鬼之爪,或如血盆之口,又似盘柱毒蛇,再看又变成婴儿之状,狰狞恐怖,幻变不休。   随着那黑雾的盘旋,空中掀起了一阵厉啸。那厉啸仿佛来自九幽地底,有无数精魅妖灵在为姬风练功助兴。   姬风的天魔功法是越练越深了,竟能引动地底的幽灵。等他功成当了魔帝,这些修炼地魔道的幽灵都将为他所役,成为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   一个身影,从那陡峭的冰峰之底悄无声息迈了上来。   以赤松子的武功道行,上那冰峰已不用巨鹤帮忙。只见她身躯微微倾斜,只用足尖在那滑不溜手的削壁上轻轻一点,便腾空一丈。几番借力,已上了一半。这峭壁对她来说,如履平地。   赤松子上了冰峰,姬风练功入迷,犹未察觉。   赤松子觑着姬风练功之状,那原本慈和的脸上,披满了严霜,心中思潮翻滚,“原来仙翁说得不错,那道心入魔的魔帝,便是自己这位弟子!”   赤松子银牙一错,举起拂尘,凌空一个贯劈。   此时此刻,她已不再犹豫。为了世间太平,就是亲手毁去这位徒弟,她也在所不惜。   “噗”的一声,如穿云裂帛。赤松子倾尽全力的一劈,势道是何其的劲猛!待到姬风察觉有异,欲避已是不及。   眼看那拂尘已临姬风头顶,姬风那天灵盖将为拂尘劈碎。忽然红光一闪,从姬风胸前,飘出一面三角小幡,见风即长,化为一张盾牌,硬生生挡住了赤松子这追魂夺命的一击。   赤松子眼中闪出一丝骇异:“火魂幡!原来你已得了火魂幡!”   姬风立起身来,厉声问道:“师傅,你为何不念师徒情分,要杀死徒儿?”   赤松子冷冷一笑:“孽徒!你既堕入魔道,我便再不当你是我的徒弟。为了世间不受劫难,杀你又有何妨。”   姬风狂笑一声:“师傅,你既不仁,休怪徒儿无义了!”   话音一落,只见姬风一阵乱摇,忽然一化为四,分前后左右四个方位,手舞长笛金圈,径向赤松子击去,身影斑驳迷离,已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姬风的武功学自赤松子,又逐渐消褪。他情知凭武功不是师傅对手,便用这魔道功法“身外化身”来称称赤松子的斤两。只要赤松子辨不出这四个姬风哪个是真,他便能一击而中,伤了他师傅。   殊知赤松子武功高绝,道行也是不差。凝目一望,旋即已看清姬风的伎俩。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逞强!”举起拂尘,直向前劈,挑的是正前方一路。   空中一声脆响,姬风那金圈哐当一声坠地。一杆长笛,绷然爆裂。姬风硬接了拂尘一劈,身躯掀了出去,重重撞在那光滑如鉴的冰壁之上。一腔逆血,冲口喷出,溅得那冰壁一片腥红。   到了此刻,姬风方才知道,不仅武功不是他师傅的对手,自己修炼尚浅的魔功,也不能与赤松子的道法抗衡。   赤松子一击得手,又缓缓向姬风逼来。   姬风忽然跪倒在地,叩首顿地,泣哭起来:“师傅,非徒儿堕入魔道,实是徒儿身不由己。”赤松子一扬蛾眉:“哦!你怎么身不由己?”   姬风恨恨道:“那剑魔管中邪的神识已钻入我灵台,徒儿的意识皆受他控制,徒儿也想脱离魔道,实是有心无力啊。”   赤松子心中剧震,“原来徒儿道心入魔,是这么回事。可怜自己一手栽培出的爱徒,便这么入了魔道,毁于管中邪之手。”   她叹息一声:“徒儿,事到如今,你若不死,等你魔功大成,连为师都会不是你的对手,天下人还不知有多少人会受你荼毒。为了天下苍生,你就安心的去吧。”   姬风点点头,作毅然状道:“徒儿明白该怎么做了。”立起身,大踏步向悬崖边上走去。   赤松子愕然道:“徒儿,你要做什么?”姬风慨然道:“不劳师傅动手,徒儿这便从悬崖上跳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那万丈悬崖,这一摔下去哪还有命在?赤松子长叹道:“你去吧。”   姬风走到悬崖边,向赤松子一拜,说道:“多谢师傅这么多年的教诲,徒儿来生再报师傅的恩情。”足尖一点,向悬崖外就是一纵。   赤松子心如针刺,急步抢出,走到悬崖边,失声大叫:“徒儿!”   陡然之间,从悬崖下涨出一只雾蒙蒙魔手,宛同实质,在赤松子肩上一搭。赤松子猝不及防,足下一虚,身躯如流星般疾坠而下。 第三章 周室少君   一个人影“腾”的从崖下飞了上来,正是那诈言跳崖自尽的姬风。   原来姬风一跳到崖下,急运天魔抓,伸爪抠入崖壁,他人却并未坠下。待到赤松子走到崖边,猝然一击,用天魔抓将他师傅暗算,扯落而下,自己却借了赤松子下坠之力,跃了上来。   赤松子身躯疾坠,心中大为震怒,“原来这孽徒方才之言,只是为了暗害为师!”   她身躯越坠越快,已落下十丈。忽见她伸出拂尘,在峭壁上重重一拍。这一拂尘拍下,赤松子身形一滞,下坠之速顿时慢了一分。   赤松子见此法有效,再接再厉,运起玄功,贯注于拂尘之上,接二连三拍了出去。   眼看赤松子越坠越慢,不待落到崖底,便可稳住身形。   姬风在崖顶看得真切,心中恶念横生。只见他振臂一挥,一方冰壁轰然碎裂,旋即如冰雹霰雨般朝赤松子兜头降下。   赤松子人在空中,哪里能避?只好用拂尘在头顶舞出一道光幕,抵御那下砸的冰块。她顾了这一头,却再不能缓解下坠的身躯,眼看又坠得越来越快。   姬风目光含煞,又是一掌拍出。   这一次却有点不对劲。   只见那一整面光滑如镜的冰壁颤抖了一下,现出一道裂纹。“轰”的一声巨响,如山崩海啸。整个雪峰竟悉数坍塌。   原来那冰壁乃是整个雪峰的基柱,姬风这一掌,将雪峰赖以维持的支撑点给毁灭了。姬风自己被这变故惊呆,“啊”的叫出声来。   还没等姬风喊出第二声,雪峰上巨大的雪体开始向下滑动,惊天动地,震人心魄。不一会儿工夫,雪崩体变成一条直泻而下的白色巨龙,腾云驾雾,呼啸着声势凌厉地向悬崖下冲去。   转瞬之间,随着一声惨叫,赤松子身影被湮灭在排山倒海滚滚而下的皑皑白雪之中。   姬风大吃一惊,唯恐被这雪崩卷入。忽见头顶一片白茫茫,一大片雪流滑落,如一张大网兜头罩下,这肇事者自己也不知如何避让这场飞来横祸,眼看便要被滚滚雪流吞噬。   红光一闪,那屡屡保住他性命的火魂幡再度从他衣襟飘了出来,瞬时化为一张飞毯,停在姬风身旁,似乎在等他上去。姬风意念一动,跃上飞毯。那飞毯即如离弦之箭,载着姬风间不容发从一片白影下穿了出去。   飞毯搭载姬风,到了空中。姬风望着脚底一片白芒芒厚厚积雪,雪崩仍在继续,赤松子的尸体也不知埋入多深,心中忽生一丝内疚。   说到底赤松子对他有养育教诲之恩。姬风虽然入了魔道,可他想对付的不是自己师傅,而是天道。今日被他师傅相逼,一时起了恶念,待杀了赤松子,又愧疚于心。   两只白鹤冲天而起。原来那它们感觉到大地震颤,见到这声势骇人的雪崩,也飞到空中避难。   过不了好久,天池上的洞府已被厚厚一层积雪掩埋,算是彻底毁去了。   赤松子已死,姬风没有师傅牵掣,便可放手做他的大事了。   他隐隐觉得,主人混沌天魔降下火魂幡给自己,是要自己用这火魂幡继续颠覆那令他国破家亡的万恶的天道。但下一步要做什么,姬风却不甚了然。   于是姬风向天跪拜,祷告道:“吾之主人,请指示姬风,接下我将去何处?”   话音一落,那收在胸前的火魂幡应声而出,变成一只通体彤红的小鸟,绕着姬风头顶盘旋,对着他洽洽而啼。   姬风意念一动,立时顿悟,“原来如此!”   于是他将一只巨鹤安置在天山另一峰,自骑了一鹤,由那火魂幡幻化成的小鸟指引开道,来到了赵国。   ※※※   邯郸王宫花园内,横七竖八躺了满地死尸。死尸淌下的鲜血,将花园内一池春水染红。内中一身披袍服,头顶王冠的死尸,被当胸劈开,死状惨不忍睹,便是那赵王武臣。   园内站满了带甲武士,刀剑出鞘,神态肃穆。   李良端坐于太师椅上,正等候着属下扑杀赵国文武臣子的消息。   那李良豹头虎眼,阔面重髯,身高膀宽,一脸精悍之色。身披重甲,绕络增光。身后侍立一位壮汉,手持一丈六尺长开山大斧,赫赫生威。   满宫的宫女宦人,后妃佳丽均被带到,圈作一团,以觳觫的目光望着坐在椅中的李良。   一将急冲冲赶来,却是李良心腹爱将钱充。李良问道:“钱将军,抓捕大臣的事办得如何?”那钱充禀报道:“右丞相邵骚与文武大臣五十余名已被擒获,正在押往宫中途中。”李良又问:“左丞相张耳可曾抓获?”钱充垂首道:“末将无能,那张耳武功高强,被他杀了出去,出东门逃了。”李良再问:“卿大夫蒯通可曾搜到?”钱充摇头道:“末将去往他府中,他已预先得到消息,逃走了。”   李良手一摆:“逃了就逃了吧。待明日朝会,将其余擒下的文武大臣押到大殿,逼他们同意迎立公子歇,则大事可成也。”   钱充点头称是,又皱眉道:“末将有一事不解。以将军之威,胜于公子歇多矣。今天下畔秦,能者先立。将军既杀武臣,这邯郸城在吾手中,何不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做了赵王,何苦为他人作嫁衣裳?”   李良摇头道:“此言差矣!武臣本属陈王,背主自立,天下谤言甚多。吾乃将门之后,今作此弑君之举,已受众人唾骂。若自立为王,赵国其他诸将必然不服,会起兵伐我。此乃赵地,吾要立赵国公子则名正言顺,无人会有微词责怪我弑君,反倒会称颂我扶立赵王后裔之德。”   钱充赞道:“将军之见果然高明!只是咱兄弟立此大功,不知会有什么好处?”李良道:“我义兄李左车答应,只要能立赵歇,首辅丞相之职非我莫属。到时你们这些兄弟,都可青云直上了。”   钱充闻言哈哈大笑。   ※※※   正说话间,只闻一阵“咦”的惊呼,花园内带甲武士,宫女宦人,齐刷刷抬头望天看去。   李良仰头一望,只见花园上空,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鹤。那白鹤脖项修长,一身羽毛如银般雪白,双翅在空中展开,轻逸飘洒,姿态翩跹。   白鹤之上,跨了一少年,穿一袭白色锦袍,俊秀如仙童一般。   寻常之人哪见过这等巨大的白鹤,只看得瞠目结舌,疑心是仙人临凡。便有不少武士宫人,对着那少年倒头就拜。   李良惊诧道:“这人可是传闻中在博浪沙用一曲笛音将万千兵将陷入沉睡的天池真人弟子姬风?”钱充点头道:“除了是他,更有何人?”李良纳闷道:“这仙道弟子,到我赵国作甚?”   那白鹤缓缓降落下来,到了离地面十丈,姬风一振身躯,从鹤背跃下,双臂一展,稳当当落于花园内。   李良从太师椅上立起,拱手问道:“阁下可是天池真人弟子姬风?”   姬风仰首道:“姬某之名,李将军从何得知?”李良堆笑道:“姬少侠在博浪沙大展神威,天下英雄何人不知,哪个不晓?”   姬风面无表情道:“李将军弑君作乱,好大的胆子!”   李良心中一凛,“难道这仙道弟子也要来管这桩闲事?”辩道:“武臣本属陈王,背主自立,天下人人皆可诛杀。吾杀之又有何愧?”   姬风微微颔首:“吾就欣赏将军这份豪情。似这等乱臣贼子,杀了就杀了,也没什么好说。”李良闻言窃喜,心想姬风原来不是为武臣之事兴师问罪而来。   却听姬风话锋一转,又问:“将军既杀赵王,有何打算?”李良答道:“国人思念故主,吾欲立赵惠文王之后公子歇为王。”   姬风冷哼一声:“将军可知赵王之上,还有周天子?”   李良闻言愕然。   战国之时,七雄争霸。按道理说,列国均是周王室的臣子,可又有哪位诸侯把这孱弱的名义中的周天子当一回事?   李良不知姬风说这话是何意,乃侃笑道:“李某不知有周天子,只知有赵王。”   姬风一听此话,莹白如玉的面孔陡然披了一层严霜,心中顿起一阵悲哀,长叹一声:“普天之下,似尔等这般只知有自己国君,不知其上还有我姬周天子者多矣!”   李良听姬风口称“我姬周天子”,又想他也姓姬,满腹狐疑,试探着问道:“姬少侠莫非是周王室后人?”姬风点点头,昂首道:“吾乃东周公姬杰之子是也!”   李良拱手道:“原来姬少侠乃周室少君,失敬失敬!刚才李某说笑,多有得罪,还望少君海涵。”   姬风脸色稍缓,说道:“吾不怪将军,只怪我周室势弱,方为天下人所无视。”   李良又问:“不知少君莅临,有何赐教?”姬风凝目望着李良,说道:“姬某今日,特地送大富贵与将军而来。”   李良被弄得糊里糊涂,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已身为大将军,迎立赵歇为王后转眼便可出任赵国丞相之职,可谓位极人臣,那用得着姬风来送大富贵与自己?   李良便问:“不知少君此言何意?”   姬风朗声道:“将军欲立赵歇,至多不过能居一国相位。若将军能奉姬某为天子,率一旅之师荡平天下诸侯,兴复我周室江山社稷,姬某当赐将军为赵王,封茅裂土,岂不比立那赵歇强过许多?”   李良心中恍然,原来这姬风是打的这个主意。当下哈哈大笑道:“少君太异想天开了吧!那周室已亡,周朝已成过去。我李良若想奉你为天子,与天下诸侯为敌,死期不远也。”   姬风冷哼一声:“姬某好心送你富贵,你却不取,休怪我无礼!”   李良虽听闻姬风在博浪沙曾掀起滔天巨浪,可他未亲眼见过姬风的能耐,自恃武艺高强,又人多势众,脖子一仰,强横道:“你待如何?”   姬风眼中闪出一丝烁人的煞气,伸手一抖,一面火红色三角小幡迎风一晃。   一股旋风卷至,黑云滚滚,瞬时李良的生魂被那火魂幡摄去。 第四章 焚天大阵   阳世之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一名胎光,一名爽灵,一名幽精。七魄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各主精神、气及心、胃、肾、肠,胆、肝、肺。三魂七魄性命攸关,去半则性命危险。人死后若魂魄散则不能轮回超生。   那火魂幡乃是混沌天魔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拥有的宝器,能抵御三界中任何一件法宝。身怀火魂幡者,若遇危险,此幡自能如意变化,帮主人度过危厄。   火魂幡既称魔界中至高无上的宝器,仙界闻之色变,其玄妙绝不仅仅如此。   自古以来,仙魔两立,之间的争夺如人间的战火,从未止歇。   上古之时,地处洪荒。仙魔两界曾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激烈交锋。结果仙界获得了大胜,魔界损失惨重,几个修炼天魔道法的重量级首脑蚩尤、刑天、东皇太一等均被仙界杀死,元神俱碎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仙界成了这世界的当然主宰。而魔界无力与众仙抗争,只能隐藏在暗处,伺机反扑。   魔界至尊混沌天魔仗着火魂幡之力,逃过了众仙层层追杀围剿,是在那交锋中魔界幸存者之一。   天庭的神职有缺,封谁任谁便由几个仙界中的巨头说了算。太上老君,原始天尊,通天教主三位鸿钧门下弟子一合计,拍拍脑壳内定了一个封神榜,圈中谁谁便可去榜上报到,敕封为天神,那没有上榜的只能望着呵气。便有了封神之战,其实是玄门几个师兄弟窝里斗。最后通天教主执掌的截教在万仙阵一败涂地,吃了亏还被师傅鸿钧老祖责罚回阙归隐思过。   这人间的秩序也由这几位仙人把持。谁是真命天子,哪朝兴,哪朝亡早就决定好了,人间的战火纷争,朝代更替在他们眼里只是走走过场。这便是天道。   魔界当然不服,时刻想颠覆这由仙界把持的天道。但摄于仙界的法力,不敢轻举妄动。   有一个传说自亘古以来一直在仙魔两界流传,始终为仙界众仙忧虑忌惮。   那便是混沌天魔拥有的火魂幡中藏有一个毁天灭地的厉害阵法,名为焚天大阵。若这阵法炼成,即有通天的灵力,任何仙力均无法匹敌。焚天大阵一经发动,可在天庭掀起浩天魔焰。到了那时,一直在仙魔争斗中占据上风的仙界中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化为灰烬,那真是世间浩劫到了。   但这阵法一直未有炼成,原因是缺少做阵中灵媒的凡人生魂。   那可不是一般人的生魂。此幡既名火魂幡,顾名思义,用此幡能摄取八字纯火之人的生魂。若在一个轮回(六十甲子)之内,火魂幡能摄满九十九名八字纯火之人生魂,则能炼成焚天大阵。   但这个隐忧从来没有变为现实。是什么缘故呢?原因是人间的人口太少。试算一下,以当时秦国人口二千万计,乘以概率八十一万分之一,则能找出满足八字纯火条件的人只二十五人,可谓大海捞针。   所以那混沌天魔从未用生魂炼成这无可撼匹的焚天大阵。   但仙界无时无刻不在担忧,若今后人口暴涨,这隐忧便会变为现实。   ※※※   李良便是那如大海捞针的八字纯火之人。   姬风在来邯郸之前,一番顿悟,已知李良便是八字纯火之人。见李良拒绝奉他为天子兴复周室,便动了煞气,用火魂幡将李良三魂摄去。   只见他默诵魔诀,口中念念有词,将幡抖起,在空中划了一道八卦图形。   “呼”的一声,一蓬火焰从幡上升起。那火焰不是寻常赤黄色,而是惨绿色,望之诡谲莫名。   而李良被摄去了生魂,形同痴呆,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园中众兵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李良不出声,也不敢轻举妄动。   姬风将那火魂幡不停地抖动,那绿火越烧越旺,空中噼啪作响。偏偏这绿火不能带来一丝暖意,站在旁边之人,均感阴风飒飒,杀气森森,不由自主机伶伶起了一丝寒意。   原来姬风正用那焚天大阵的阴火魔焰,在炙烤李良的生魂。   李良的生魂旁人看不到,这修炼天魔道法的姬风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只见那生魂在魔焰熬煎之下,如受雷击,痛苦翻腾,不停地叩首求饶。   姬风并不是要用李良的生魂来作焚天大阵的灵媒,离摄满九十九个生魂还早,他只是想给李良吃点苦头,让他臣服于自己。见生魂求饶,便罢了手,将那火魂幡一弹,放出李良的三魂。   李良身躯一振,清醒过来。   姬风冷笑道:“李将军,刚才的滋味如何?”   李良这才知道,站在眼前的姬风已不是一位常人,而是一个随时随地可取自己性命的魔君。哪敢迟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道:“李良愿奉少君为主人,供少君驱策。”   园中众人,均惊讶莫名。这李良刚才还强横得很,怎会转眼之间便向姬风叩首下拜,还要奉姬风为主人?   姬风哈哈大笑,说道:“速去大殿召集群臣,宣布改国号为周,光复我大周的江山社稷。”   ※※※   且说韩淮楚看见姬风忽然驾鹤而来,出现在云头,大感震惊。   蒯通乍逢主公武臣被害,一时心中怒火难以宣泄,要找师弟李左车拼命。发泄一番后,倒也冷静下来。他情知李左车武艺高强,自己一介文人,哪是他的对手。若不是师弟韩信阻拦,早已丧命在李左车的剑下。   蒯通便欲去燕代投奔韩广,说动韩广兴兵为武臣报仇。遂向韩淮楚告辞,急冲冲上马走了。   要投效的正主被人害死了,赵国正内乱作一团,韩淮楚一时意兴阑珊,对虞芷雅道:“芷雅,咱们走吧。”   虞芷雅也颇为失望,点点头,问道:“韩公子,咱们再去何处?”韩淮楚叹了口气,懒懒道:“非韩某辜负芷雅期望,实是天地之大,我不知何处容身。我想还是先回云梦山吧。”   虞芷雅沉吟一阵,忽道:“不如我们去齐国投奔齐王田儋。”韩淮楚疑惑地望了虞芷雅一眼,问道:“芷雅难道忘了田氏兄弟抢夺你门中至宝《霸王神功》秘笈之事?”虞芷雅淡淡道:“那已是过去之事。田氏兄弟的师傅仲孙掌门已投书致歉,云都是他管教无方之过,已将田氏三兄弟好生责罚了。为了抗秦大计,芷雅这点个人恩怨又算得什么。”   韩淮楚忍不住冷笑道:“怕只怕你不计较这点个人恩怨,人家可要念念不忘呢。那田儋现身为齐王,恐怕他师傅的话也不管用呢。”   李左车在旁听着,冷不丁哈哈大笑:“我主公即将入主邯郸为赵王,虞姑娘何必舍近求远,要去投奔什么齐王?”   虞芷雅美眸一亮,展颜道:“对啊,武臣虽死,赵国兵马尚在。那赵公子歇作了赵王,不一样可以兴师抗秦么?”   韩淮楚望了李左车一眼,迟疑道:“三师兄不怪我击伤你之事么?”李左车笑道:“些许小事,师兄我还没放在心上。你能击伤我,我还欣慰你武功大进呢。”他顿了一顿,又苦笑道:“我只是心中不那么服气,为何师傅他老人家把《十四篇》传了给你,而我入门比你早了二十年,一直代师授业,却不传给我。”   虞芷雅闻言,美眸中清辉频闪,喜道:“韩公子,鬼谷前辈真将《十四篇》传了给你么?”   韩淮楚还未开口,李左车已代他回答道:“这还有假,我师弟现在已练成先天真炁,我这当师兄的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虞芷雅心中大喜过望。她从不知韩信还有如此高强的武功。若个郎真是练成先天真炁,武功一道天下已罕逢敌手,又加上他从鬼谷学来的一身文韬武略,成为盖世英雄完成自己诛除暴秦的心愿也是不难了。到时嫁与此郎,更有何憾?   她心中随即忆起两年前在清溪与鬼谷悬策赌棋的历历往事。那时弈棋的彩头一个是师门至宝《霸王神功》秘笈,一个便是这《鬼谷子十四篇》。孰能料到,霸王神功被那浑小子项羽学去,十四篇被韩公子学成?事情演变至斯,虞芷雅直有恍如隔世之感。   韩淮楚却仍在犹豫,问道:“三师兄,那赵公子歇做了赵王,会不会摄于秦军威势,不敢兴兵击秦?”   李左车闻言一怔。   原来他与赵歇相处多日,已知赵歇性情懦弱,在河东起事前便畏首畏尾,担心秦军势大自己事败身亡。若不是自己决断,那赵歇怎有今日割据一方之局面。   他心中奇怪,“韩师弟又没见过赵歇,怎知我主公性情?”   他哪里知道,韩淮楚是从两千多年后的未来而来。别的姑不论,这巨鹿之战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韩淮楚心知那赵歇真正与章邯对抗,是在人家打上门来,要灭了他赵国之时。那时章邯大军将巨鹿城围得如铁桶也似,只差一口气便可攻破城池。若不是项羽大展神威,一举击溃章邯,赵歇已成秦军阶下之囚。   他那史书上却从未写过赵歇会去主动挑战秦军。韩淮楚心想,“这找老板把自己卖了的事可不能马虎,小生要问个清楚,那赵歇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物?”   李左车沉吟一阵,答道:“想来不会吧。那秦军虽远,早晚会来攻打赵国。若不抗秦,便如昔日六国灭亡之故事,只有死路一条。”   韩淮楚眼现嘉许,心想师兄果然有前瞻,能看出未来之势。遂道:“就依师兄之言,我们愿为公子歇效力。”   李左车大喜道:“有师弟在,我们师兄弟并肩作战,何惧他章邯?”   虞芷雅忽问:“李将军,你既与李良相约,李良已经拿下邯郸,杀了武臣,怎不派人与你联络?”   李左车也正自奇怪。原来他与李良约定,只等大事一成,控制住城中局势,便会派亲信来接自己进城。   他看了看日头,心想算时辰李良的亲信该当到了,怎还不见人影?   他心中虽急,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嘿嘿笑道:“别急,马上会有人来接我。”   于是三人按捺住心情,在道旁静静等待。   孰知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一直到太阳下山,还未有人来接李左车。   此时李左车已不能控制住心情,在树下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不住嘟嚷:“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虞芷雅道:“何不去邯郸城中打探一下?”李左车摇头道:“不妥。这赵国识得李某者太多,我贸然进城,身份一旦暴露,恐怕想出城都不能了。”   “赵歇还未入主赵国,三师兄现在还是敌军元帅,这身份是进城不得。”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就让师弟我走上一遭,打探一下城中虚实。”   李左车点头道:“师弟小心,打听到消息后速速回来。”   韩淮楚一跃上马,拱手道:“吾去也。”一扬马鞭,直向邯郸城而去。 第五章 胎息大法   此时天下纷乱,各国都城均已施行宵禁,邯郸城也不例外。韩淮楚打听到邯郸开始宵禁,城门关闭的时间是酉戌之交,也就是晚上八点钟。他一路马不停蹄,向邯郸城冲去,只想赶在关城之前进入城内。   一路上只见难民不断从邯郸城方向涌出,却无一人似他这般还要往城里去。韩淮楚一路逆着人流,好不容易到了南门外,却晚了一步。只见守城军士刚刚把城门合上。   韩淮楚见天还未暗下来,心中奇怪,“怎时辰未到,今日邯郸城便这么早关了城门?   城外稀稀落落几个贩卖杂货的货郎正在收着摊子。这些人均是城外百姓,见城门关闭没了生意,便欲归家。”   韩淮楚见一位卖冰糖葫芦的老汉面色和善,下马走上前问道:“老伯,为何今日这般早便关了城?”那老汉答道:“听说是奉叛将李良之令,今日提前关城。”   “是了,李良造反叛乱,城中局势未稳,自然要早关城门。”韩淮楚便问:“城中情况如何?”   那老汉叹了口气,说道:“这城中几十年了还未像这般乱过,听说到处都在抓人。满朝大臣纷纷出逃,稍微动身晚了,那叛军便寻上门来,捆绑了抓到宫里去。若有不从,便会举家丧命在叛军屠刀之下。真是一场浩劫!”   韩淮楚又问:“那叛将李良还有什么举动?”老汉道:“听说正在大殿召集抓来的群臣议事。至于是议的什么事,那宫中已把守森严,咱们老百姓也无从知道。”   韩淮楚心想,“难道群臣不同意迎立赵歇为王,那李良为难,所以不来与三师兄联络?”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那李良陈兵朝堂,谁若不服给他一刀便是了,只要他拿定主意立赵歇为王,哪里还会管他人同不同意。   何况赵歇乃是赵惠文王后裔,赵人久思故主,立他为王应该没有这么大的阻碍吧。   “莫非是因为姬风?”韩淮楚蓦地心中一怔。   他曾见姬风驾鹤飞去邯郸。这魔君到此,必无好事。韩淮楚隐隐觉得,李良迟迟不与李左车联络,会与姬风有关。   “看来只有设法混进城中,方能打听出个中缘由。”韩淮楚心想。   于是他将马栓在僻静之处,自个徒步走到城下,到无人之处看那城墙。   ※※※   他百宝囊中,本有从未来带来的飞爪用于攀墙。只是邯郸城乃赵国都城,那城墙夯土磊成,造得又高又厚,竟有十丈之高。韩淮楚目测了一下,顿时泄气。   “看来小生今日只有无功而返了。”   天色已渐渐阴沉,韩淮楚无计可施,便欲折返回去。刚行了两步,忽听“咯吱”一声,那两扇城门竟打了开来。   只见十余辆牛车,从城中驰了出来。车中坐满着了戎装的军卒,却不携兵器,人人手中握了一柄铁锹。   “这么晚了,这帮军士还出城作甚?为何人人手提铁锹?”韩淮楚看得奇怪。   还没等他想个明白,那城门又轰然合上。   牛车一路飞驰,已去得远了。   “这批士卒既然出城,还要进城。管他奶奶的,先跟上他们再说,看看有没有机会混进城去。”韩淮楚心想。   于是他展开轻功,蹑足追了去。   韩淮楚先天真炁已练至第七重,轻功之道也随之高深。虽不能与他师傅在芒砀山时施展的“陆地飞腾”之术相比,追赶几辆装满士卒的牛车还是绰绰有余。不一会,已能看见最末一辆牛车。韩淮楚保持距离,衔尾跟去。   牛车到了一处停了下来。举目望去,只见阡陌纵横,尽是肥沃良田。   士兵们跳下车,挥起手中铁锹,挖掘那田中沃土,往车中装去。   韩淮楚心中已明白,这些士兵原来是要往车中装土。只是他不知道这些土装来派什么用场。   他便伏身暗处,运起玄功,凝神听那帮士兵说话。   只听一领头的校尉咒骂道:“他妈的!这么晚了,人家都在喝酒吃肉,却叫咱们弟兄来干这份苦差。”另一小卒道:“是啊,今日李将军把王宫中藏的美酒拿出来犒赏大家,却轮不到咱们,真是憋气。”   校尉道:“快点干,回去还赶得上喝那酒。”那小卒很郁闷地说道:“等咱们回去,酒坛早就见底了。”校尉笑道:“那咱们就回去舔酒坛子。”小卒哼了一声:“王宫中的美酒,恐怕酒坛子也被那帮家伙舔干了。”   一人忽道:“你说那池子瘆不瘆人,尽是些断头的,开膛的死尸。红红绿绿的肠子,有些都露出了肚皮。老子搬那些死尸,恐怕今晚上会做一晚的恶梦。”那校尉笑道:“老吉,你也看见了王宫中的那些美娇娘,个个长得娇滴滴望着都想啃上一口,不做春梦居然还会做恶梦?”一旁士兵都嬉笑起来。   那叫老吉的嘿嘿邪笑道:“那武臣已死,不知他的那些嫔妃如何发落?若能抱上一个睡上一睡,叫我死都甘心。”   那领头校尉斥道:“别做梦了,我都想捞上一个美人呢。可咱们这般身份,怎轮得到?还是快点干活,回头把那池子埋了,我再向山边讨点酒给弟兄们喝吧。”   韩淮楚终于听得明白,“原来这帮士兵挖土,是为了填埋那被血水染红的王宫池塘。”   众士兵听得有酒喝,劲头大增,挥铲格外有力。不多时,已装满了一车土。   便有人将那辆牛车牵到开处,又拉来一辆,继续挖土。   “小生正愁无法混入城中。就算进了城,也无法混进王宫。现在可不是天赐良机,何不藏身牛车土中,随这帮士兵进那王宫?”韩淮楚心中一动。   藏身土中,岂不是要憋死了?韩淮楚如何会想出这样一个主意?   他那先天真炁,是用胎息大法练成。那胎息大法不用口鼻嘘吸,只须伏其气于脐下,守其神于身内,神气相合而生玄胎,便可呼吸绵绵,生生不绝。   当然,藏身土中而不死,天底下恐怕也只有练过胎息大法的韩淮楚能做到。   韩淮楚拿定主意,悄悄潜到那辆装满土的牛车前。此时夜幕降临,众士卒均在挖掘,谁也没留意到还有他这么一个人。韩淮楚将身一纵,已跃到牛车之上。   他将身平躺下来,用手扒拉泥土,将全身盖住。遂抱元守一,按平日练就的胎息大法,行起功来。   很快韩淮楚进入“空灵”境界,“涌泉”,“百会”两端大穴开启,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放荡聚灵之气不断被吸纳涌入,灵台内一片澄明。   此时众兵丁挥锹铲土之声,伴随着田垄上传来的阵阵蛙鸣,韩淮楚听得是格外清晰。   他的耳力若在正常之时可透达方圆五里之地。此时埋身土中,虽打了折扣,一里之内的风吹草动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忽听一人道:“你说今天之事岂不奇怪,我们李大将军如何会答应拥立那姓姬的小子为天子?”又一人道:“我看这事透着邪门。我们李大将军本来看样子是想与那小子干上一场,谁知那小子拿出一个红幡,就那么一挥,李大将军就改变了主意,跪地叩头,呼那小子为主人。”   “果然是姬风!”韩淮楚心中一震。   那魔君居然要做天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难怪李良未派人与三师兄联络。   随即又想,“不知姬风用了什么方法,让那连赵王武臣都敢杀的骁将李良听他的摆布。”   只听先头那人道:“我看那幡有点古怪,竟能发出火来。而且那火发绿,好像是坟头鬼火发出的那种颜色。”后者道:“是啊,那姓姬的小子来历有点蹊跷,我看就不是什么好路子。”先头那人又道:“可他自称是什么周王室的后人,要复兴他周朝的江山社稷。”后者道:“我们李大将军是不是疯了?死去的张楚王那么多兵马都没坐上天子,以咱们这点人马,想去立一个亡国公子做皇帝,去攻打天下诸侯,这不让咱们死得快吗?”   只听那校尉声音高声呵斥道:“休再胡言乱语,专心干活!”后者却仍在絮絮叨叨:“头,我一想到这事就心里发虚。”那校尉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咱们当兵的,只管按上峰命令行事。这些国家大事不要多想。”后者“嗯”了一声,又道:“我想过了,只要派我去攻打别路诸侯,我就去做逃兵,大不了不吃这碗行伍饭。”   众兵丁中不少人也有同样的想法。一时大家各怀心事,谁也不再说话。   过了半个时辰,十余辆牛车均已装满。那校尉喊一声:“回城!”众兵丁跳上牛车,打道返回邯郸城。   此时韩淮楚身上至少有四个屁股,八只脚压在上面,他心中连声叫惨,却又做声不得。   马车一路颠簸,到了城门前。守城卫士也不多问,打开城门,放众人进来。   进了邯郸,道路平坦,牛车已不似先头那么颠来颠去。韩淮楚只听道路上一片寂静,想是宵禁的缘故,路上已无行人。   牛车拐来拐去,终于停下。只听一人问道:“你们土挖好了?”那校尉答道:“这些车子都装满了,不知填不填得满宫中那口池塘。”   又听“咯吱”之声,想是宫门打开。牛车继续前行,到了一处,又行停下。   校尉高喊一声:“掀土!”众兵丁齐声应是。只听“嗨”“嗨”之声,想是众人一起吆喝发力,掀起牛车,将土填入池塘。   如此过了五六番,这次轮到韩淮楚藏身的那辆。只听“哗啦”一声,在众兵丁的吆喝声中,韩淮楚连人带土一起倒入了池塘中。   韩淮楚一入池塘,已不能保持平躺姿势,却是头下脚上倒立起来。他乘着沙砾扬尘,一个翻滚,迅速调整成坐姿。随即眼前一黑,几方土石倾泼下来,将他全身盖住。   随后又是几车土倒下,韩淮楚已埋入土中一人之高。   众兵丁将那土倒完,却不及池塘的一半。那校尉道:“总算这腥气被盖住了。明日咱们再去运土,把那池塘填满。”   于是众人拉了牛车撤去,只留下形同活埋的男猪脚韩淮楚。 第六章 近在咫尺   韩淮楚身埋池塘,依旧运起胎息大法,呼吸绵绵,层生不穷。   他此时要破土而出也不是难事。只须伸掌一划,便可将压在他身上的土石推开。只是这么一来动作太大。韩淮楚不知周身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他便凝注心神,听那宫中动静。   只听宫中一队队脚步之声,想是侍卫正在巡逻。左面一处约十丈外声音最是吵杂,有人攻喧谩骂,声音尖厉。那人斥道:“邵骚,你这个见风使舵的无耻之徒,怎能答允立那姬风为帝?”   一年迈声音想是那右丞相邵骚辩解道:“司马将军何出此言?我赵国子民均是周室臣子,今有东周公后裔在此,立他为帝也是名正言顺。”   随即一人“呸”了一声,斥道:“丞相莫非是老糊涂了。我赵国自武灵王以来,自雄天下,有哪代君王把那羸弱不堪一击的周室放在眼中。那周朝已成过去,丞相怎能同意这嚼古蠢事?”又一人应声附言:“树大招风。如今放眼天下,哪路诸侯敢自言称帝?若立天子,岂不是将我邯郸数十万军民陷入天下豪杰围攻之地?”   那邵骚想必是被驳斥得无话说,期期艾艾道:“程大夫说得未免危言耸听了吧。”   那司马将军喝道:“丞相可知我邯郸城有多少兵马?想对抗天下诸侯,莫非白日做梦?”   那程大夫接着说出更尖酸的话:“我早知你这老匹夫是个墙头草,变节最快。昔日陈王派你来做护军,你却与武王一路,背叛陈王有负陈王所托。如今武王尸骨未寒,你不思报仇,却倒向那叛臣李良一边,真是一个无耻小人。”   ※※※   原来那呵斥邵骚的三人,均是赵国显臣。一位是卫戍长司马卬,掌管都城邯郸的防卫;一位是太史冯简;另一位是中大夫程及。   那叛将李良奉姬风之令,陈兵朝堂,召集擒来的群臣于大殿议事。而姬风却未露面,只等李良议事成功,被赵国大臣推坐上帝位,光复他姬周的江山社稷。   这帮大臣聚在一起,见了李良,劈面便问他为何弑君叛乱捕杀众臣。李良原想拥立赵歇,本理直气壮。却被姬风所控要扶立周室。这理由连他自己也觉得荒唐。   李良话一出口,殿上立刻炸了锅,群臣骂声一片,无一人附和。   李良尝过火魂幡的滋味,是铁了心要立姬风为天子。被群臣一阵谩骂,恼羞成怒,当下令人将那骂声最凶的司徒邓夕推出斩首。那邓夕也不待李良手下动手,大骂一通,自个撞柱而死。   这事闹到血溅朝堂,群臣领教了李良的凶残一面,无不噤若寒蝉!   这时,那老奸巨猾的右丞相邵骚忽然大出众人意外,竟出声附议,赞同拥立姬风为帝。还厚着脸皮阿谀奉承,称颂李良兴复姬周宗庙社稷,功绩直可与兴周灭纣的太公望吕尚相比。   李良闻言大喜,当下说道:“既邵相国也同意兴复周室,这事就这么定了。明日便是黄道吉日,待登坛祭过天地便举行登基大典。”也不待群臣多说,兴冲冲自个离去给主子姬风报喜,也不放众人回府,只把一干大臣留在殿上。   而殿上的兵士也未撤下,一个个虎视眈眈,防止众人有所异动。于是群臣个个干瞪眼,便这么呆着,与软禁无异。   到了晚间,那李良也不管饭,只把这帮大臣谅了三个时辰,饿得前胸贴着后背。看那架势,似乎这一夜便要耗在这里了。便有人席地而坐,也不管这是不是朝堂了。   还是那厚脸皮的邵骚向看守的兵丁询问,可否让大家用膳。便有人向李良请示。李良这才记起这帮国中栋梁还没有进食。若明日周天子登基大典上群臣一个个饿得有气没力,那才大煞光景。于是传话,引众人到偏殿用膳。   群臣到了偏殿,便有宴饮准备在那。而那些兵士也未跟进来,只在殿外守护。   没有了李良手下看守,群臣对邵骚的激愤一时爆发,便有了韩淮楚听到的那场闹剧。   ※※※   韩淮楚身在土中,只听群臣越骂越凶,越骂越难听,连邵骚的祖宗八百代也骂了出来。   忽听那司马卬骂到兴起,大喝一声:“老匹夫,且吃我一拳!”   只听“咔”的一声,似乎那邵骚受了一记重击。韩淮楚心道,“骂得还不够,开打了。”   随即听见那邵骚“啊”的一声惨叫,貌似经不起司马卬那武夫的铁拳。便有人惊呼:“不好,丞相被司马将军打死了!”那司马卬道声:“打死了活该。”   “打死了活该。”韩淮楚心中跟着说道。   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过,一人喝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司马卬也不惧怕,从容道:“去报告那叛臣李良,就说邵骚那老匹夫被我司马卬打死了。”   那些看守的兵士似乎也不知如何处置,急忙退出,去向李良禀告这场突来变故。   于是偏殿内安静下来,韩淮楚只听众人咀嚼之声。   ※※※   过不了多久,韩淮楚的右面传来一阵脚步之声。那步伐沉重,虎虎生风。到了离池塘三丈之处,停了下来。   接着传来叩门之声。一个声音传到韩淮楚耳中:“是谁?”   那声音韩淮楚再熟悉不过,正是在芒砀山与自己一同斩蛇的魔君姬风!   “原来这魔君便近在三丈!”韩淮楚直出了一身冷汗。   三丈距离对于姬风这等高手,不啻近在咫尺。以姬风的耳力之聪,只要韩淮楚一个细微的鼻息,他便可听得清清楚楚。   韩淮楚心想幸亏自己是用了胎息大法,又埋身土中不能动弹,否则行藏早已被这魔君识破了去。   于是他专心致志听那边的对话。   ※※※   来人正是李良。他接到了邵骚被司马卬打死的消息,赶忙来向姬风请示如何处置。而姬风下榻的寝宫,便在此间。   只听那李良禀报道:“主人,是我。”姬风“哦”了一声,说道:“李将军,以后你会为我大周丞相,请记住咱们在人前要以君臣相待,可别再称我为主人。”   李良大喜,又说了一句:“多谢主人。”姬风恼道:“你怎这般没有记性?”李良嘿嘿笑道:“我一时高兴,忘了改口。今后我就称主人为陛下吧。”   “这李良真没记性,说着说着又说了一个主人。”韩淮楚听得好笑。   姬风便问:“李将军有何事启奏?”李良便将邵骚被打死一事禀告姬风,问道:“陛下,是否该将那肇事的司马卬拿下治罪?”   姬风淡淡道:“不必了。”李良惑问:“那司马卬分明是对立陛下为帝之事不满,这才打死邵骚。对这等逆臣,为何陛下不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姬风微微一笑:“这个你就不懂了。朕还未即帝位,正欲收拢人心。那邵骚乃是一个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无耻小人,死不足惜。而司马卬乃耿直之人,朕的大周江山今后正缺此等忠勇之士。若能放他一马,他必感恩戴德,从此为我所用。”   李良恍然道:“陛下英明,微臣受教了。”   姬风又道:“朕忽想起一事,你可派人去办理。”李良便问何事。姬风道:“你去将这邯郸境内臣民的生辰八字统统录来,送入宫中,不可疏漏一个。”李良又不解道:“陛下要这生辰八字作甚?”姬风不耐道:“朕自有用场,休要多问。”   韩淮楚听着也是不解,不知这魔君要生辰八字派什么用场。   李良堆笑道声是,又献媚道:“陛下孤身一人独守寝宫,是否太过冷清?微臣今日得获那武臣嫔妃十余人,陛下可有兴致招之一二临幸。”   姬风眉头一皱,说道:“便是今日在园中见过的那几位吗?”李良点头道:“正是。”姬风不耐道:“就那等庸脂俗粉,怎堪侍奉于朕。还是留给你自用吧。”   李良闻言咋舌不迭。那些后宫嫔妃,个个是万里挑一的绝色佳丽,只把李良一介武夫看得欲火高炽。他早存了占为己有之念,只是没得姬风许可,不敢自享这些尤物。那姬风居然称这些美人为庸脂俗粉!这眼界也太高了吧。   他哪知道,姬风得那亘古便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混沌天魔感召,将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魔帝,眼高过顶,这些赵宫美人,他还没有一个瞧得上眼的。   是不是姬风不会动情?并非如此。姬风原从赤松子修练仙道,清净无欲,本不会动情色之念。只是他的神识与剑魔管中邪合而为一,又入了魔道,脑中各种欲念便应运而生,这情色便是其中之一。   在云梦山中,姬风见到了风华绝代的大才女纪嫣然,那时他心内只想找项少龙报仇,用的是剑魔管中邪的神识,故此起了淫欲之念。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_t_零 _ 2 .c_o _m   以姬风的高傲,想让这魔君动情,以那韶华逝去,青春不再的纪嫣然是绝不可能的。   既然姬风不纳,李良乐得将今日得获的美人收入私房。他心中大乐,只想今夜要好好享受一下那些赵宫美姬。   李良不禁问了一句:“陛下既将贵为天子,这后宫可不能空置,否则哪会有后嗣传人承继陛下的江山社稷。不知何种美人,方堪为陛下所幸?”   姬风仰头眺望窗外天际,幽幽道出一句:“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恐怕只有月中嫦娥,方慰朕心。”   在姬风的心中,只有仙子般的姿容,才能配得上他这个魔君。   李良心中一动,说道:“原来陛下是想要天上的仙子。可微臣听说,这世间有一人,容貌可比天仙。”姬风“嗯”了一声:“世间还有如此美色么?”   韩淮楚一听,心跳骤然加快,那李良将要说出的人在胸中呼之欲出。   果然,李良说道:“微臣听闻,墨家女弟子虞芷雅有旷世容姿,貌比天仙。那秦军猛将英布便摄于她的美色,战场上忘了厮杀,被她一剑刺伤。”   姬风一听此话,来了兴致,说道:“世间真有如此美色?朕一定要瞧上一瞧,若真如传言一般,朕要将她收入后宫,立她为妃。”   姬风在万载谷曾见过虞芷雅一面。那时虞芷雅正骑在喜鹊鹰上,飞临在蒙毅的大营上空。只是那时姬风还是少年,又心无杂欲,便没有留意。   今番听了李良之言,便动了一睹这美人芳姿之念。   而在土中的韩淮楚,一听姬风竟想要立自己心中佳人为妃,再难屏心静气运那胎息大法。他这胎息大法一停,不由自主吸了一口粗气。一股泥腥之味直传鼻翼,却哪有气能吸进?韩淮楚只觉憋气,便用手在土中拔了一下。   他旋即意识到不妥,赶忙重运胎息大法,却为时已晚。   姬风莹白如玉的面孔一沉,一个箭步,跨出寝宫,锐利的目光直向园中池塘逼来。 第七章 灭天见证   姬风这一动作,韩淮楚已听在耳中,暗叫一声,“不好!”   只觉肩头一紧,一只大手从上贯下,破土而入直达八尺,硬生生将韩淮楚从土中拎了出来。   这正是姬风的魔功绝技——天魔抓。厚达一人高的土石,却不能挡住这魔君一击!   李良在姬风身后跟了出来,只见乌蒙一闪,姬风那手暴涨出一丈,势不可挡钻入土中,将一人扯将出来,看得他是目瞪口呆。   “原来这姬风竟有如此神通!幸而自己见机得早,认他为主。否则以这魔君之能,取自己性命易如反掌。”   李良觳觫不已,心中再不敢存违悖姬风之念。   姬风一见土中之人是韩淮楚,初是一愕,随即哈哈一笑,将那抓在韩淮楚肩上的大手松开,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韩兄。韩兄,这么晚了,你怎会有此雅兴作此土中偷听之举?真是出人意表。”   韩淮楚一拂衣上泥土,很淡定地说道:“我也不知会在此间遇上姬兄弟。”   凭武功绝不是这魔头的对手。韩淮楚脸上虽若无其事,心中却是紧张至极,只想自己这小命就捏在姬风的手中,不知今日能否度过此劫。   连师傅赤松子都被自己做掉,对这师傅道友清溪隐叟的徒弟也就再无伪装的必要。姬风将脸一沉,问道:“韩兄此来,可听到了什么?”   “韩某万万没有想到,姬兄弟仙道弟子,居然要复兴你那如昨日黄花般的姬周江山。”韩淮楚说道。   “这小子竟敢在主人面前口称周室江山如昨日黄花,简直是找死。”一旁李良心想。   结果却出他意外。看那姬风却并不生气,反而神色大变,失声道:“韩兄说我姬周已是昨日黄花么?”   韩淮楚哈哈一笑:“周室享祀八百年,已寿终正寝,无再复兴的可能。这便如那东去之水,永远不会回头。”   姬风嘴角抽动了一下,手一摆,对李良道:“李将军且先退下。”   李良道声是,告退下去。   姬风拱拱手道:“韩兄且移玉寝宫一叙。”   韩淮楚是满腹狐疑,不知这魔君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客气。但在此赵宫这魔君眼底,要想逃走那是奢谈。只有随姬风走进寝宫。   他一进那寝宫,便为这宫内的淫靡奢华陈设为之一震。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古代君王的寝宫。   只见那寝宫室心铺了张厚厚的大地毡,上纹青山绿水。八幅合成的琉璃大屏风合成一个波浪型,屏风上用五彩细纹描绘了一幅幅裸体仕女图案,工笔娟细,纤毫毕现,望之令人血脉贲张,浮想联翩。那屏风后隐约可见白玉砌成的一方澡池,池水尚温,雾气仍袅袅不散。   在寝宫的一侧,置了一座妆台,八角青铜为镜,蝉纹碧玉为台。上放金钿银梳,额黄傅粉,应有尽有。   宫内衣架盆器,均是纯金打造,高几低椅,俱是紫檀做成。放诸一件,便可供寻常人家过上几百年了。   寝宫一隅,便是一张大床,夔龙为饰,鲛绡为帐。其宽足睡六人,裘衾睡枕铺满,榻前摆放了一只紫金痰盂,痰盂旁是一排木屐,典雅精致。   “睡前与爱妃们在那澡池中来个鸳鸯戏水,再踩着木屐,与爱妃们裸裎相携共赴那张大床,云雨巫山,可真是神仙一般的滋味了。   但不知这间寝宫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那武臣一个赵王尚且如此,若是那皇帝,又该当如何骄奢淫佚?”   韩淮楚不由想起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在这乱世之中,城头变换大王旗,割据一方称王称霸者如过江之鲫,每一个人上台后都会向已深受苦难的百姓再疯狂地掠夺一番,以满足自己那穷奢极欲。而那苦难就落在黎民百姓身上,更加水深火热。   ※※※   落座之后,那姬风问道:“韩兄可知我有何事要与你叙谈?”   姬风的目的韩淮楚也不清楚,摇了摇头道:“韩某委实不知。”   “韩兄是否知道姬某另外一个身份?”姬风问道。   韩淮楚见他将话道破,也不讳言,朗笑道:“姬兄弟即剑魔也。尔与那管中邪神识合二为一,可是这般?”   姬风大出意外,诧道:“韩兄怎知道此事?”   “尔在云梦山逼死大侠项少龙,可曾记得那项夫人还未死?”韩淮楚提示道。   这一说姬风也明白了,哈哈一笑:“原来是那项太傅的娇妻告诉了你,老夫正为未能裹挟走那美人,将她凌辱亵玩而憾,不知那美人现下如何?”   他的神识,不知不觉又成了剑魔管中邪。   韩淮楚冷笑一声:“你别做梦了,项夫人已追随他丈夫而去,你这龌龊肮脏的念头,永远不会得逞。”   姬风忆起自己见过的纪嫣然那摄魂荡魄的瑰美胴体,只道声可惜。   “你今日便只与我说这事么?”韩淮楚冷冷问道。   “当然不是。韩兄既知吾即是管中邪,你的未来人身份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姬风突发惊人之语。   韩淮楚吃了一惊,问道:“姬兄弟如何知道韩某乃未来之人?”   “朕既是剑魔,如何不知?”那姬风说道。   “原来如此。那管中邪在博浪沙已知小生的穿人身份,姬风与管中邪神识合而为一,当然知晓。”一时韩淮楚恍然大悟。   “不错,吾是一个未来之人,那又如何?”韩淮楚问道。   姬风幽幽一叹:“一个来自二千年后的未来人,当知日后之事。我那姬周江山,当真便不能复兴么?”   绕了半天韩淮楚终于明白,这魔君找自己交谈的目的,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看来我对他说周室江山如昨日黄花,对他打击十分沉重。”   韩淮楚斩钉截铁地说道:“吾知秦代周立,这已载入史册。历史的车轮谁挡得住?姬兄弟想复兴你那周室的江山,恐怕如镜花水月耳。”   听韩淮楚说得这般肯定,那姬风面颊一阵抽搐,眼中露出深深的失望。   “韩兄曾说亡秦者胡,是否这秦朝将丧在胡亥手中?”沉默一下,姬风问道。   “不错!”韩淮楚点了点头。   姬风又追问道:“秦灭后,谁人能取而代之,坐上皇帝宝座?”   “秦过之后便是汉朝。沛公刘邦将为天子。”韩淮楚未作深想,据实答道。   一丝厉芒在姬风那俊目中一闪即灭。   “如果朕定要逆天改命,兴复我姬周的江山,那又如何?”只听姬风又问。   “这时空均将坍塌,后果不堪设想,还有没有两千年后的我都不得知。”韩淮楚答道。   姬风突然长身而起,狂笑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韩淮楚为之愕然,不知姬风受了这打击,为何狂笑。   姬风忽手指向天,一头乱发倒竖起来,恨恨骂道:“老天,秦代周立,兴汉灭秦,这便是你的天道!姬风定要颠覆破你这天道,兴复我大周,让这时空坍塌,为我魔道把持。到时我魔道便是天道,谁坐江山,我说了算。你既要灭亡我周室,我就要灭你老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姬风指天咒骂,声色俱厉,神态如狂,听得韩淮楚一阵毛骨悚然。   “这厮竟连老天也要灭掉,要让这时空坍塌,让世界堕入他魔道保持!”   难以想象,一个魔道主宰的时空,那将是一个怎样的时空?是否这人间的芸芸众生,会成恶魔的奴隶,或是如蝼蚁一般,无智无识,只知今日活着,却不知明日还存不存在?   这太恐怖了!简直比那灭绝人性的法西斯还恐怖亿万倍。   韩淮楚心中一动,想到一个未来世界时髦的名词——平行宇宙。   “会不会这魔道把持的时空,就是那不为人探究,却为人津津乐道的平行宇宙?而这今人看到的世界,只是那无穷无尽浩瀚繁复的平行宇宙中的一个时空坐标交汇点?   而姬风只是初入魔道,道行也不见得厉害到哪去,竟有如此狂念!仙界众仙修炼以劫纪年,岂能容他将天道颠覆?”   他不由讥讽道:“阁下竟然想把昊天灭掉,也太狂了点吧。仙界法力无边,岂是你一个初涉魔道者能斗得过的?”   “不错,以朕现在之力,是难与仙界相斗。”姬风将头一点,哼了一声,说道:“但让那一个个自命天道代言的仙人形神俱灭亦非难事。”   韩淮楚诧问:“你有什么办法?”   姬风冷笑道:“个中玄机,日后韩兄自知。”   只要摄满九十九个八字纯火之人的生魂,炼成那焚天大阵,就是那自诩法力无边的仙人的梦魇到了。   只是那生魂难觅,如同大海捞针。故而姬风令李良将邯郸臣民的生辰八字无一疏漏地录来,要开始大海捞针了。   他忽然心中一动,对韩淮楚道:“韩兄从未来而来,可想知道天灭之状?就烦韩兄留在此间,看我如何灭天,作个见证人吧。”   一个从未来来的穿人,眼睁睁看着历史一步步改变,把持这世间秩序的仙界众仙被自己所灭,这滋味再妙不过。有韩信作见证人,胜于这世上其他任何一人。   韩淮楚愕然道:“你要我作你灭天的见证人?”姬风点点头道:“正是!就委屈一下韩兄了,请随我来。”   姬风说话虽然客气,但他那神态哪容韩淮楚拒绝?韩淮楚情知姬风要将自己囚禁,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姬风要带自己往何处。 第八章 佳人入宫   迈过一串长长的石阶,往下便是一间牢房。一扇厚厚的铁门上,挂了一只沉重的铜锁。   姬风令人打开铜锁,开了们,欠身一让:“韩兄请!”   韩淮楚苦笑一声,心想这魔君到这时还这么彬彬有礼。抬开腿,跨了进去。   牢房内阴暗潮湿,想是好久没有关人,空中飘散着呛人的粉尘,散发出一股霉味。地底耗子窜来窜去,好大一群,见了人来,“吱溜”一下,统统钻入穴中去了。   四面顶上俱是坚硬的石块,也不知厚有几何。韩淮楚一进这牢房,心中顿时想起一个成语——插翅难飞。   姬风跟了进来,眉头一皱:“这里太难住人。韩兄别急,待会朕会派人来收拾一下。”   他正欲离开,韩淮楚忽问:“你师傅天池真人可是被你所害?”姬风嘿嘿一笑,也不言语,算是默认。   韩淮楚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不由悲愤交集。想不到这魔君竟连他师傅也不放过,真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了。   也不知真人是如何罹难,她修炼的“心火罩”是否如师傅鬼谷悬策之言,能保住她的元神不散。   他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姬风已迈步走出。只听“咣当”一声,铁门重重合上,随即门外那铜锁锁了起来。   牢内一片黑暗,只从门缝中透出一线亮光。那姬风的脚步渐行渐远,已上得石阶去了。   ※※※   韩淮楚倚靠铁墙而坐,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想不到那姬风要自己这个从未来而来的穿人,作他灭天的见证人,幽禁于此。这念头太匪夷所思!   自己深陷这地牢之中,不知何日能再见天日?   那心中的佳人虞芷雅,此时此刻会在干什么?”   一想到虞芷雅,韩淮楚便心中酸涩。   “自己打探消息而来,却落得一个身陷囹圄的结果,此行的任务彻底失败。   而师兄李左车与自己约定,在原处等候自己的消息。那美如谪仙的虞芷雅会不会在道旁翘首等待小生的归来?夜凉露重,佳人是否经受的起?   自己若从此不能出这监牢,还谈什么与芷雅比翼双飞,相伴一生?   他心中忽想起姬风云要立虞芷雅为后妃的话。以这魔君之力,他想要立虞芷雅为妃,何人能阻?   但愿芷雅不要被这魔君瞧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今夜芷雅未能等到自己,又会怎样?是撒手离去,还是自个寻进城来。姬风正要见她,这么一来,岂不是将她送入那魔君之手?”   韩淮楚心中遂起了两种矛盾的念头,一方面盼望虞芷雅不会弃自己而去,另一方面又盼她早早离去,以免成为那魔君姬风的后宫幸宠。   他胡思乱想一阵。地底的耗子见他没有动静,又开始胆大爬了出来,在地下窜个不停,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   忽听牢外一阵响动,脚步声沿阶而下,好像不止一人。那脚步声到了牢门前,便行停下。   随即是开锁之声,一群宫女走了进来。   却见她们均在妙龄,个个面容姣好,楚楚动人。宫女们手捧被褥扫帚,各式家什,声称是奉陛下之命,来为韩公子布置牢房。   韩淮楚心想那姬风果然不食言,遂站在一边,看着宫女忙碌。   这些宫女手脚麻利,先来个大扫除,将牢房清扫干净。又置了一张木床,铺上被褥。再在地上洒上耗子药,满地老鼠便嘴吐白沫,一个个不能动弹了。   不多时,牢内焕然一新。宫女点上蜡烛,布置了桌椅,在桌上摆下一瓶酒,几盘菜肴,说道:“陛下请韩公子用膳。”   韩淮楚正腹中饥饿,也不客气,端起酒菜便吃。那酒乃宫中佳酿,菜乃宫中名厨烹饪,韩淮楚尝饮了一下,只觉食指大动,便据案狼吞虎咽了起来,也不管身旁站了一群少女,那吃相看得宫女们咯咯直笑。   不一会,酒菜如风卷残云一扫而空。宫女们提了一盆水,说是留给韩公子洗澡用,又留下一套干净的衣裳,让韩淮楚洗后换上。接着问出一个令韩淮楚吃惊的问题:“长夜漫漫,韩公子可愿奴婢们留下一二,为公子侍寝?”   韩淮楚苦笑一声,“这姬风好酒好菜之余,还要用美女招待自己,对小生倒是优渥。只是这些宫女,哪里能及虞芷雅万一。”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回去吧。”   众宫女颇为失望。这韩信风姿俊雅,气宇不凡,一看就惹人喜欢,若能被他挑中,留下与他缠绵一夜,可谓梦想不到的福气。可他竟一口拒绝!   于是众宫女退了出去。一人留下一句:“那石阶上又加装了一道铁门,公子休生逃走之念。”便锁上门离去了。   ※※※   次日,一人送午饭而来。   韩淮楚识得此人,正是昨日领人挖土填池的那校尉。   却见他已换了一件杂役的衣服,神情十分沮丧。手捧食盒扫帚,胳膊上还搭了一条抹布。   韩淮楚十分奇怪,“这人好歹是个校尉,管着一大帮人,怎成了杂役,由他来为自己送饭?”遂问:“怎么是你?”   那校尉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混进宫来,李将军责吾办事不利,怎会把我贬成狱卒。”   韩淮楚愧疚道:“对不起了老哥。都怪小弟,让你受连累了。”那校尉叹了口气:“这都是命,我也怪你不得。从今以后,就由我专为你送饭。”   韩淮楚便与他唠起家常。得知此人名叫刘喜,乃是安阳人氏。已经成婚生子,家中尚有一位老母。   刘喜等韩淮楚吃完,默默将碗筷收拾好,又拿起扫帚,在牢中清扫起来。   韩淮楚故意问道:“刘大哥可知那周朝天子今日将要登基即位?”刘喜道:“可不是,现在城中沸沸扬扬,都在议论此事。”韩淮楚“哦”了一声,问道:“大家怎么说?”刘喜摇了摇头道:“不好说,反正是城中对李将军骂声一片。”   韩淮楚装作不解道:“李将军复兴周室,大家为何要骂他?”刘喜道:“他立了一个周室后裔为天子,天下诸侯岂能容得?不兴兵讨伐打上门来都是好事,听说他还要去荡平各路诸侯,可不是把这邯郸数十万军民架在火上烤。”   韩淮楚点了点头:“不错,以一城军力,怎能立什么天子。不知这邯郸城有多少军马?”刘喜答道:“李将军本有三万军马,加上这邯郸城中一万守军,共有四万。”韩淮楚故意讶道:“这么少!李将军简直是疯了。”   刘喜道:“我看不是李将军疯了,而是他要立的天子有点古怪。”韩淮楚故作不解:“这话怎么说?”刘喜下意识向门外张望一眼,神神秘秘道:“可能是李将军受了那周室后裔的胁迫。”韩淮楚“啊”了一声:“李将军勇冠三军,手中有四万大军,也会被人胁迫吗?”   刘喜遂将昨日在王宫中见到之事讲给韩淮楚听,说道:“那姓姬的小子拿出一个红幡,就这么摇了一摇。李将军便改变主意,拜倒在地,口称那小子为主人。”   韩淮楚听罢,心中寻思,“原来如此。姬风定是用了魔道的邪法逼那李良就范,却不知那红幡是何邪物?竟有如此之能。”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刘喜愕然道:“韩老弟,你笑个什么?”韩淮楚道:“你可知那姓姬的小子是什么来头?”刘喜皱眉道:“我哪里知道。”   韩淮楚缓缓道:“他不是常人,而是魔,是一位要在人世间掀起腥风血雨,无边浩劫的恶魔。”   刘喜惊讶道:“那小子是魔!你可有什么凭证?”韩淮楚道:“你可知他为何将我囚禁于此?便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将这世界毁灭,做他的见证人。”   于是韩淮楚将自己知道的姬风的事情告知刘喜,说道:“这恶魔逼死大侠项少龙,又害死自己师傅天池真人,满手血腥。这会儿又来到你赵国,要颠覆天道,要这世界由他魔道操纵把持。”   刘喜只听得毛骨悚然,想不到李将军要立的天子,竟有如此来头。   他自立为帝,诸侯兴兵讨伐还是小事。若这魔君得逞,把这天都灭了,这世界将沦为何地?   他又觉得韩淮楚之言太过荒诞不经,将信将疑道:“老弟莫非是故意编出这番谎言,想达成什么目的吧?”韩淮楚冷笑道:“你不相信,那也只有由你。”   刘喜道:“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你走。其实我就想放你,也是有心无力。”韩淮楚惑道:“为何?”刘喜道:“这石阶上还有一道铁门。我进来后,那门便从外面锁上。那钥匙不在我手,在鲁将军手中,我也无法开那铁门。”   韩淮楚心道,“是了,每日有人为我送饭,我便可在开门之机逃走。姬风又加装一道铁门,还派了一位将军把守,是想断我念头。看来姬风对我这灭天的见证人,十分看重呢。”   刘喜清扫完,提起食盒,沿着石阶离去了。   经刘喜一言,韩淮楚忽兴逃走之念。但不知那石阶上的铁门是何样子,守卫那门的鲁将军又是何人。   他便默默想着心事。   ※※※   到了晚间,刘喜送饭而来,带来了一个韩淮楚最不欲听到的消息。   刘喜说道:“今日正值新天子登基大典,城中忽来了一个姑娘。那姑娘长得可真美啊——”   话未说完,韩淮楚已知来着是谁,心中巨震:“芷雅到底放心我不下,亲自来了,可别被那魔君姬风知晓了。”遂心不在焉问道:“那姑娘怎样个美法?”   刘喜道:“我也未见到那姑娘,听说她好像月中嫦娥下凡一般,直看得城中百姓目不转睛。那姑娘走到哪,身后便跟随了一大群人,也不光是登徒浪子,听说什么人都有,还有七老八十的老头也跟了去。”   “糟糕!芷雅这般瞩目,那姬风怎会不知。”   韩淮楚急问:“后来如何?”   刘喜道:“后来来了一位宫人,将那姑娘请进了宫里。街上的人看不到那姑娘,均失望散去了。”   韩淮楚心如坠冰窖,追问道:“那姑娘入宫,后来如何?”   刘喜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知了。”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芷雅哪里去不好,竟然入了宫。那姬风正要寻她,看到她那美绝人寰的模样,还会不动心?”韩淮楚大急。   姬风可不是陈胜,而是要掀起世间浩劫的魔君。他要立芷雅为妃,将她收为私房宠幸,这真是太恐怖了!   只闻石阶上一阵脚步传来,这些时日韩淮楚已十分熟悉的沁人心脾的香气飘来。   “芷雅竟找到了这里!”韩淮楚内心又是惊愕,又是激动。   他不由急步走出牢房,向上眺望。   韩淮楚周身血液刹那间凝固起来。   只见伴随虞芷雅而来的,竟还有一位,面如莹玉,俊目中满含春色,正是那魔君姬风! 第九章 生死未卜   且说虞芷雅与李左车,在道旁苦苦等候,韩信却迟迟未归。   二人十分焦急。到了子时,李左车道:“或许韩师弟入了城,城门关闭,出不了城。咱们且寻个宿处落脚,次日开城之时再来吧。”虞芷雅微摇螓首道:“若是韩公子突然回来,咱们却不在了,岂不是要错过。”   李左车道:“也罢,就让我与姑娘在此等他一夜吧。”   于是二人倚树而坐,静静等待。   虞芷雅一双妙目直勾勾望着邯郸城方向,那神态仿佛如望夫崖上那盼郎而归,望眼欲穿的望夫石。   李左车闲来无事,便与她搭话。   他问道:“听说秦军猛将黥面英布伤在姑娘剑下,可是真的?”虞芷雅点点头。   李左车便问:“那黥面英布在戏下之战连斩张楚五十员大将,武功之高无人能及,姑娘竟能将他刺伤,可真是奇事。”虞芷雅淡淡一笑:“战场偶尔失手,也是有的。”   李左车听她亲口承认,心中讶然,“看来传闻是真的了。这虞姑娘的美色,竟能让那勇猛无敌的英布战场失手!”   他又问道:“姑娘与韩师弟同来,想必是很熟了。”虞芷雅点点头,一抹红晕掠上脸颊。   细心的李左车见她神态有异,心想莫不这眼前的美姝与师弟是一对爱侣?师弟若能娶得这美绝尘寰的虞芷雅姑娘,可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夜已深,那邯郸城外处于北地,朔风凌厉。虞芷雅经不起那寒风,连连咳嗽。   李左车叹息一声,将两匹马牵了过来,围作一团,聊以挡风。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二人精神一振,立起身来。   有从邯郸城而来的行人路过。李左车便上前询问城中的情况,得知的消息令他大吃一惊——自己的族弟,竟要立一周室后裔为帝!今日正午便要登坛拜祭天地,举行登基大典。   李左车瞠目结舌,“李良兄弟莫非失心疯?竟要复立周室!他与自己约定得好好的,为何会背信弃义?”   李左车还以为是路人胡说,连问了几人,回答均是一样。   李左车又问要立的周室后裔是何人,答案更令他惊讶。那要称帝为天子的,居然是在博浪沙以一管长笛将万千兵将陷入沉睡的天池真人弟子姬风!   这仙道弟子原来是周室后人。他竟要自称为天子,那岂不是让天下诸侯见了他都要矮上半截。   李良既已爽约,主公入主邯郸为王的希望化为泡影。那邯郸城是去不成了,李左车便欲回返河东,兴兵讨伐这敢自称为天子的姬风与弑君叛乱的族弟李良。   于是李左车将自己想法告诉虞芷雅,便要启程。问虞芷雅可愿同行,虞芷雅答道:“韩公子经夜未归,生死未卜,吾要去邯郸城打听个明白。若能找到韩公子,当与他同往河东,为将军助战。”   于是虞芷雅俟李左车走后,只身一人,入了那邯郸城。   史记云:赵国民俗懁急,仰机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起则相随椎剽,休则掘冢作巧奸治。多美物,为倡优。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游媚贵富。   这种轻浮机巧的民风以这昔日天下大都会邯郸最著。旷世佳人虞芷雅在城中一露面,身后立刻招来了一群狂蜂浪蝶!   “快去看啊,那里有个美女!”“怎么个美法?”“没法形容,你去看了便知。”“美女我见得多了,有什么好看?”“这姑娘美得绝无仅有,你不去看定会后悔。”“咱们不是要去看新天子即位大典的吗?”“那有什么好看,还不如去看美女。”“我还要作生意,没空。”“快把你这破摊收了,明日再作生意不迟。”   街上众人奔走相告,争睹虞芷雅美色。士农工商,贩夫走卒,男女老幼,各色人等,在虞芷雅身后聚成了一个长长的尾巴。虞芷雅走到哪,那尾巴便跟到哪。   虞芷雅暗暗烦恼,“这邯郸城怎是这样。”   她居于韩国,也曾游历过魏国,还曾到过昔日张楚国都陈城,就从没见过像邯郸城的居民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在大街上跟着一个姑娘家,不以为耻,反而公然邀朋唤友,像过节一般热闹。   当着这么多人,如何打探韩公子的下路?这尾巴令人生厌,却弃之不掉。   于是虞芷雅成了邯郸城中今日最瞩目的明星,风头盖过了正在举行登基大典的新天子姬风。   虞芷雅走了一阵。到了午后,那即位大典完迄,身后的尾巴越聚越长,摩肩接踵,竟有两百来米。   此时坠于后边的,已看不到虞芷雅那美绝人寰的姿容了。许多人仅仅只是凑热闹,看得别人跟睹一位姑娘,也跟了去。   忽然,有一位黄门内侍领着一乘小轿迎面走来,到了虞芷雅身前停了下来。那宫人问道:“姑娘可是墨家弟子虞芷雅?”虞芷雅点了点头:“正是。”   那宫人道:“陛下得知姑娘到此,特差吾请姑娘入宫一叙。”   虞芷雅十分奇怪,“那姬风刚刚称帝,怎找上了我?我与他素昧平生,他找我何事?”   她又想韩公子昨夜入城打探,会不会去了宫中?不妨见一见那姬风,问上一问。   于是虞芷雅登上小轿,随那宫人去了昔日的赵王宫,今日的皇宫。   没有美人看,众人颇觉失望,那尾巴便自行散去了。   ※※※   那皇宫除了张灯结彩,也未见有何喜庆气氛。想是昨日的血腥惨剧,萦绕在宫里人心中不散。   虞芷雅被领到一间宫殿。殿内据案坐了一人,身披衮龙皇袍,头戴冕冠,雍容华贵,正是那刚刚称帝的姬风。   内侍高声禀道:“虞姑娘带到!”姬风眼一睁,一股馥郁的香气传来,眼前一亮,心中顿时被虞芷雅万斛风情为之震撼。   “原来人间果有如此美色!便是月中嫦娥,也不逊色半分了。如能将此美人纳为后妃,日日承欢榻上,可真是人生之幸事。”   姬风手一拂,殿内侍候的宫女黄门,均知趣退了出去。   姬风据座问道:“姑娘可是钜子莫庄之徒,刺伤英布的虞芷雅?”虞芷雅颔首道:“正是,不知陛下找民女何事?”   姬风也不避讳,那火热的目光赤裸裸盯着眼前的美姝,缓缓道:“听闻姑娘芳名,朕意欲一见。今日见到姑娘,方知传言非虚。难怪英布会为你所伤,难怪这邯郸城百姓会争睹姑娘芳容。姑娘之美,可真是颠倒众生啊。”   虞芷雅被姬风火热的目光刺得好不自在,螓首微垂,说道:“陛下谬赞了。”   “腾”地一声,姬风起身离座,来到虞芷雅身前。一只大手,已握上虞芷雅纤纤柔荑。姬风笑道:“姑娘可欲为朕所幸,为朕的妃子?”   对于姬风来说,连昊天都想灭,天下间无事不敢为。他起了纳虞芷雅为妃之念,想做就做,直截了当拉起虞芷雅手,欲就此临幸这位貌比天仙,旷世难求的美人。   虞芷雅面红过耳,急忙一甩手,退后三步,叱道:“陛下庄重!”   姬风一愣,旋即醒悟,“原来朕太过轻薄,唐突了美人。”呵呵一笑,说道:“朕诚心欲纳姑娘为妃,姑娘可愿意?”   虞芷雅摇了摇头,道声:“不愿。”   姬风大为愕然。他虽说年龄比虞芷雅小点,可这不成为问题。姬风武功盖世,容貌也是万里挑一,又贵为天子,一般女子还没有他瞧得上眼的,想不到虞芷雅竟会拒绝!   姬风沉声道:“是朕不配么?”   虞芷雅凝脂般的琼鼻浸出一丝汗珠。   来到这深宫之中,竟要面对如此难题,这刚刚称帝的姬风居然想纳自己为他的妃子!还动手动脚!   纵是那曾拥有天下之地三分之二的陈胜,也没有他这般无礼,在自己面前一直彬彬有礼。   看样子这小皇帝动怒了。而姬风的武功,她是知道的。普天之下,除了世外三仙这般高人,可说无人能及。若他用强,自己哪里能阻。   虞芷雅沉吟一阵,说道:“陛下天生贵胄,民女若能为陛下妃子,是民女的荣幸。”   姬风闻言脸色一缓,问道:“姑娘为何不愿?”   虞芷雅道:“陛下可知芷雅的心愿?”   姬风朗眉一轩:“姑娘有何心愿?”虞芷雅缓缓道:“民女曾许过愿心,我的未来夫君,要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能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铲除暴秦,还天下一个太平。”   姬风闻言神色大动。看不出这美人有此大志,这比那只徒具外表的庸脂俗粉更为难得。   只听虞芷雅又道:“吾师傅莫庄战死后,将钜子之位传了给我。临终前命吾达成他诛除暴秦的心愿。吾若答应为陛下妃子,在这深宫之中难有作为,愧对师傅临终遗托。”   “想不到这美人居然是统率墨家数千弟子的钜子!”姬风更是惊讶。   战国初期,墨家势力巨大。人数传播之广,和儒门并驾齐驱。以至于当时有“不入于儒,即入于墨”之说。   秦灭六国后,墨家遭到巨大打击,人数骤减。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墨家弟子广布天下,势力还是不容小视。   “看来自己是轻率得可以,竟想对墨家钜子动强。”姬风心想。   若能征服此美人之心,让墨家弟子为朕所用,对周室再度统一天下,可说是助益良多。   姬风遂哈哈大笑道:“原来姑娘是墨家钜子,是姬风孟浪了。姑娘心愿,正是姬风的心愿。姑娘要诛除的暴秦,与姬风不共戴天。我姬周的江山社稷,便是亡在秦帝之手,看来我们志同道合。姑娘乃墨家钜子,只做个妃子太过委屈,朕要立你为后,助你完成心愿。”   他要灭秦是不假,可连昊天都要灭掉,世间哪能还复太平?姬风满嘴胡说,只是想让虞芷雅身心俱归于他。等临幸了这美人,生米作成熟饭,哪里还管这世间太不太平。   他又抛出一个香饵——立虞芷雅为后。这等巨大诱惑,不怕美人不动心。   孰料虞芷雅却仍是不动心,淡淡道:“那就等陛下灭了秦国再说吧。”   姬风好生失望。看来今日还不能一遂心愿,占有这美人。   但到底虞芷雅未将话说死,姬风便按捺住色心,又问:“朕欲出兵扫荡天下诸侯,一统四海,姑娘可愿率门下弟子助朕?”   虞芷雅浅笑道:“天下统一从此不动刀兵,这是万民之福。芷雅自当鼎力相助。只是陛下兵微将寡,如何征讨诸侯?”   姬风哈哈笑道:“朕之能,姑娘不知。且请留在宫中,看朕如何一统天下。等功成之日,便是姑娘入主东宫之时。”   虞芷雅心中一动,“这姬风乃仙道弟子,在博浪沙以一管长笛就能将万千兵将陷入沉睡,他要上了战场,谁人能挡?兵多兵少,对他来说倒没什么关系了。”   她却不知,姬风自练天魔道法,学自赤松子的道家功法便自然消退,长笛又被毁,那惊世骇俗的“万妙清音”已发不出来了。姬风扫荡诸侯要用的,是他的魔功。   虞芷雅心想,“这姬风或许真能完成自己还天下太平的心愿。师傅临终之时,不正是要自己以美色诱惑诸侯,诛除暴秦么。自己这肉体又有什么割舍不下?做他的妃子也好,皇后也好,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若做了他的皇后,便不能与韩公子结为连理了。   一想到韩信,虞芷雅蓦然一怔,“我怎把此行的目的忘了。”便问:“我有个朋友,名叫韩信,可是昨日到了你宫中?”   姬风脸色一沉:“那韩信与你有何关系?”   虞芷雅淡淡道:“我本劝说他投往赵王武臣,一同而来。昨日他到此打探消息,却不见归来。”   姬风“哦”了一声,说道:“不错,他混入宫中,被朕拿下了。”   虞芷雅花容失色,急问:“他在哪里,是生是死?” 第十章 出尔反尔   姬风那锐利的目光逼视着虞芷雅,似乎能将她刺穿:“姑娘对那韩信看来很关心呢。”   虞芷雅避开姬风的目光,掩饰道:“韩公子与我一路,他的生死我当然要过问。陛下,你把韩公子怎样了?”   姬风呵呵一笑,说道:“姑娘放心,朕只将他囚禁了。”   虞芷雅“呀”了一声,心想怪不得韩信经夜未归,原来被姬风抓住了。   她微微笑道:“陛下可否看在芷雅面上,放了韩信。”   姬风闻言一怔。   “放走韩信那是绝无可能。韩信已知自己底细,若宣扬出去,自己是个魔君,要在世间掀起无边浩劫,那还不让天下百姓惊恐万分。到时定会四处逃逸,谁还会听命于自己,为自己光复大周江山冲锋陷阵,战场杀敌?   按道理早该将韩信杀死,以绝后患。只是韩信是个未来人,留着他做自己灭天的见证人,再恰当不过,所以让他苟延残喘几日。待到翦灭那万恶的昊天,杀死那些自命天道代言人的仙人,韩信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但眼前美人软言相求,要他放了韩信,却叫他不好直拗其意。   姬风想了一想,说道:“既是姑娘为他求情,朕放了他便是。”   ※※※   “莫非芷雅已答允姬风,要做他的妃子?这最担忧的事情,就要变成现实?”韩淮楚一见虞芷雅走来,身边居然跟着姬风,不由浑身冰凉,冷到了极点。   虞芷雅一见韩淮楚,疾步跨下石阶。她本欲抱住韩淮楚,想到姬风就在身后,便在他面前停住了。   虞芷雅喜道:“韩公子,你真在这里!真的没死!”   韩淮楚却冷冰冰道:“芷雅,你怎么来了?”   虞芷雅柔情万千,轻轻答道:“我见你不回,放心不下,找你来了。”   韩淮楚耳中听得明白,只把自己骂了个千遍万遍,“韩淮楚,芷雅为了找你,甘冒大险亲自来寻。若是因为你的缘故,芷雅落到姬风这魔君之手,你百死何赎?”   姬风在旁望着,心中暗暗作恼,“这美人与韩信那神态,哪里只是朋友关系,分明是一对爱侣!”   韩淮楚又指了指姬风,问道:“他怎么与你在一起?”   虞芷雅被韩淮楚一问,却难以措辞。自己答应做姬风的妃子之事,怎好对个郎启齿?   姬风已走下石阶,接过话题,说道:“虞姑娘答应做朕的皇后,今后便是大周国母。她不与朕在一起,与谁在一起?”   韩淮楚闻言,胸口如受一记重锤,“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惊问道:“你要做他的皇后?”虞芷雅粉颈低垂,答道:“正是。姬风陛下有诛除暴秦,还天下太平之志。芷雅答应,在他功成之日,便嫁与他为后。”   韩淮楚急怒攻心,高喊道:“你什么人都可嫁,就是不能嫁他!”虞芷雅奇道:“这是为何?”   韩淮楚正欲回答,耳畔忽响起蚊蚋般细小的声音:“韩信,想要你与虞姑娘的性命么?”   韩淮楚一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望姬风,那莹白如玉的面庞看上去却是若无其事,嘴角还带有一丝浅浅的笑意。   韩淮楚心中一凛,对自己说道,“韩淮楚,你死不足惜,可要芷雅与你同死,却怎能忍心?”   虞芷雅还弄不明白刚才他说的话是何意,又追问一句:“韩公子,我为何不能嫁给他?”   韩淮楚心如刀剐,眼睁睁看着心中佳人落入魔手,却不能明言,揭露姬风的底细!   他干咳一声,说道:“姬风陛下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妄言称帝,必遭诸侯讨伐,身首异处已能可期。芷雅若嫁给他,必悔之晚矣。”   虞芷雅妙目凝视着韩淮楚:“公子多虑了。芷雅只答允他在功成之日嫁他,又不是现在就做他的皇后。何况姬风陛下之能,难以估料。焉知他不能一统天下,还世间一个太平?”   姬风轻慢笑道:“原来韩兄是怀疑朕的能耐来着。看来朕得做出点事情,好让韩兄与虞姑娘相信。”   虞芷雅问道:“陛下何时放韩公子出去?”   姬风朗声笑道:“韩兄在我这里,可没怠慢他。朕日日以好酒好菜款待,还有美女为他侍寝,可没把他当囚犯。韩兄,你说有没这事?”   虞芷雅一听,那眼珠便直楞楞望着韩淮楚,“原来韩公子竟是如此轻薄无行之徒,莫非自己走了眼,看错了他?”   韩淮楚愤懑道:“陛下好意,韩某心领。只是那美女侍寝,韩某却不敢笑纳。”   姬风笑道:“韩兄志向远大,想必那些宫女还不放在眼中。既是虞姑娘,朕未来的皇后求情,现在就放你出去吧。”   “这魔君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韩淮楚心中一阵愕然。   虞芷雅催道:“姬风陛下已让你走,你还呆在此做甚?”韩淮楚问道:“芷雅你呢?是不是随我同去?”   姬风“哼”了一声,说道:“虞姑娘是朕未来的皇后,当然要留在宫中,陪伴在朕身边。你是何人,竟敢要虞姑娘与你同行?”   韩淮楚心如针刺,不知虞芷雅若留在这皇宫与这恶魔朝夕相处会发生什么不测。愣在当地,双足如灌了铅,哪里能挪动分毫。   虞芷雅急道:“韩公子,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韩淮楚如梦初醒,“芷雅分明是催促自己快点离开。若这魔君改变了主意,再想走恐怕比登天还难。”   他一拱手,道声:“芷雅珍重!”话毕,跌跌撞撞向石阶上行去。   到了石阶尽头,却见果如宫女们与刘喜所言,已加装了一道铁门。那铁门使用铁条铸成栅栏状,每根铁条均有两指粗细,间距只有一巴掌宽。   在外守卫铁门的,是一个长着一对斜白眼的彪形大汉,手中捧着一柄明晃晃的银钩。韩淮楚心想,“这便是刘喜说的鲁将军了。”   那鲁将军貌似事先得到授意,也不阻拦,放韩淮楚去了。   ※※※   韩淮楚一路失魂落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那皇宫的。至于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全然不在意。   不知不觉走到城门,韩淮楚出了城,向来时的路上走去。   他心想,“芷雅已在皇宫陪伴那魔君,但不知三师兄在哪。芷雅又未说,不知三师兄会不会在原地等我?”   于是他欲寻李左车会合,商讨对付那魔君姬风的大计。   刚走了半里,忽然从道旁树上横生出一只大手,在他眉心处一点,随即神智俱失,如同一具痴呆的泥偶。   等他再度清醒过来,发觉自己还在那地牢之中。那魔君姬风,便站在他身前。   韩淮楚顿时明白是姬风抓了自己回来。怒道:“姬风,你答应放我走,为何出尔反尔?”   姬风冷笑道:“你是朕灭天的见证人,怎能放你。何况你已知晓朕成魔的底细,怎能让你去晓谕公众?”   韩淮楚怒吼一声:“原来你是在演戏!是演给芷雅看的!”   姬风面现冷峻,厉声道:“休在朕面前再提芷雅二字。那美人是朕的未来皇后,她的芳名岂容你胡喊乱叫。”   话一说完,姬风拂袖而去,只留下怒不自禁的韩淮楚。   ※※※   姬风走后,韩淮楚随即冷静下来。   他心想,“难道小生便这么要困在这牢中,直到那姬风把天给灭了?而芷雅会嫁与那魔君,成为那所谓的大周皇后?”   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对,我是历史上叱咤风云的战神韩信,怎会久陷于此?人生的辉煌还等着我去开创,终有脱出樊笼的一天。   幸而我未告诉姬风,小生便是帮刘邦创立汉室的韩信。否则那魔君怎能容我活在世上?”   他又深为忧虑,心忖芷雅身陷深宫,危在旦夕,怎能让她去侍奉那姬风,被那恶魔玷污占有?   但以姬风那神通,又如何能救她出来?   凡夫俗子不是已成了魔的姬风对手,普天之下,还有何人能击败这身具魔功,神通广大的魔君?   一个人在韩淮楚胸中呼之欲出:黄石公!   能敌过姬风的只有世外三仙。而他师傅已死,天池真人丧命在这恶魔之手,世外三仙仅存毅城仙翁一人。   “何不去毅城山下黄石观请仙翁出手,卫道除魔?”   “那上天赐仙翁神斧,留字示警,可不正是要用来对付这魔帝姬风?只要小生出得这牢笼,请来仙翁,用他那神斧一劈,还怕那姬风死不成?”   韩淮楚被心中忽然兴起的想法弄得兴奋起来。   “哈哈!那姬风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留我活在这世上。是不是小生便是应天而生的那魔君的克星?就让我出去后请来黄石公,给他致命一击,让他那灭天坍塌时空的狂妄企图化为泡影吧。   到了那时,小生就第一个冲到这皇宫,再做一次英雄救美的壮举,把芷雅救出来。   那时芷雅会怎么看我,会不会就此以身相许?”   韩淮楚心中憧憬着逃出后的打算,脑中充满了各种念头,按捺不注内心的激动。   但现实的无情,又让他跃跃欲试的心坠到谷底。   这铁牢坚如磐石,可说是插翅难飞。门外那鲁将军倒是小菜一碟,只是内外两道铁门,便如两道天堑无法逾越。   那内间的铁门,在刘喜送饭之时还有机可乘。只是那时外间的铁门会锁上。那道铁门,又如何打开?   他的鱼肠断魂剑吹毛立断,削铁如泥,如有它在手,想要出去倒是不难。只是那剑早已被姬风搜去。   韩淮楚苦思冥想那铁门的样子,却找不到一丝办法。   忽然想到,“若是自己能从那栅栏中钻出去,不就可以逃出吗?”   但那栅栏之宽,还不及他的头颅。就算自己练成缩骨功,也不能将头骨也变小吧。   韩淮楚脑中电光石火想起在《鬼谷子十四篇》《转丸篇》中读到的一句:专气致柔,能如婴儿!   这本是道德经中的一句,用来修炼仙道。而纵横家祖师鬼谷子王诩本是仙道中人,修仙时有所感悟,竟把这一句化为了武功。   想那婴儿能踞在娘胎中长达九月,又能从母体中生出来,骨骼何其柔软?   若能将人之骨骼练成如婴儿般柔软,那外间的铁门缝隙可不就可以钻过去了?   这绝不同与后世流传的泛泛一般的缩骨功,而是道家无上的软骨玄功。   但要想练成这般软骨,谈何容易?韩淮楚当初看到此句,咋舌不迭,便没有兴致去练这看似无用的软骨玄功。   现在韩淮楚想起来,后悔不迭。   “若是当初下点工夫,练成了软骨玄功,那铁门不就再不是一桩难题吗。”   平时不烧香,看来只有临时抱佛脚了。   于是韩淮楚便盘膝而坐,开始苦练这师门绝技。想到心中佳人日日与姬风相伴,他便心如针扎,只欲早日练成软骨玄功。   刘喜每日送饭不辍,时不时与韩淮楚闲聊几句,一来二去,也与他混得熟络了。   半月后,刘喜带来了一个消息,云燕王韩广,与大将军陈余,南北两面夹击,齐来讨逆伐罪。   原来蒯通去了韩广军中,告知赵王武臣遇害的消息。那韩广是个直人,一听怒发冲冠,便欲兴兵为武臣报仇。   蒯通却不急,慢悠悠问道:“今武王已死,将军有何打算?”韩广道:“俺是个粗人,啥也不懂,蒯先生智谋过人,就替俺拿拿主意。”   蒯通不慌不忙道:“将军一月定燕,神武罕于华夏,燕地万民咸服。今世道纷乱,强横各据一方。燕地虽小,亦万乘之国也,望将军即位燕王,切勿推辞。”   韩广便问帐下诸将:“各位认为韩某可以称王吗?”众将异口同声道:“吾等愿奉将军为王。”   于是韩广即位燕王,定都蓟城,令上将军臧荼为帅,蒯通为军师,兴兵五万,直扑邯郸而来。   那蒯通临行前便向韩广夸下海口,誓要踏平邯郸,将李良碎尸万断。   一路上燕军打出为武王报仇的旗号,蒯通施展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动赵国守将投降,竟未受到任何阻挡,一路势如破竹,不日便到邯郸城下。   再说那左丞相张耳,逃出邯郸之后,便去信都投他有“刎颈之交”的大将军陈余。陈余闻听武臣被害,痛哭流涕,信誓旦旦要为武臣报仇。便立起平叛大旗,发布檄文,广邀赵国诸将来信都一起出兵。便有将军张厣、陈释各领本部人马而来。这支联军,有六万之众。   而邯郸军马只有四万,城中军民闻之,惊走相告,大为恐慌。   韩淮楚便问那周天子姬风如何应付。刘喜告知,姬风已御驾亲征,出城先对付张耳陈余去了。 第十一章 鸟出樊笼   韩淮楚心中不由为师兄陈余担忧,心想他是一介寻常武夫,哪里敌得过姬风?   别的不说,单凭姬风在博浪沙以一枝长笛便将万千兵将陷入沉睡的神通,这些凡夫俗子如何挡得住那魔君一曲“万妙清音”?   对于战事的结果,韩淮楚已了然于胸。他只希望师兄不败得太惨而矣。   “看来还是得等到小生加紧练成软骨玄功,逃出这地牢,请来仙翁,再来收拾这不可一世的狂魔吧。”   ※※※   到了晚间,韩淮楚坐在榻上,默默运气,练那软骨玄功。   此时万籁俱寂,这皇宫之中,似乎因姬风御驾亲征离去,变得冷冷清清。   韩淮楚心无旁鹜,默念着这八字真诀:专气致柔,能如婴儿。   也不知念诵了多少遍,韩淮楚渐渐入定,已到了忘我的境地。   忽然,他眼前浮现出一副图景:一个即将分娩的婴儿,头上脚下,伏在母亲的胎盘之中,静等着分娩那光芒初现,如混沌初开的那一刻。   仿佛自己就是那婴儿,正在用脐带吸吮着母亲的养分。那母亲体内温暖如春,舒适而安逸,便是世间最好的避风港。在那里,没有任何的欲望,没有任何的烦恼。   那是另一个世界,人间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统统远离。   韩淮楚眼含微笑,神态安详恬静,脑中一片空寂。   蓦然间,他脑骨一紧,如受大力挤压,盘坐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   这便好似婴儿分娩的那一刻,能不能通过那狭窄的隧道,是生是死,在此一举!   这种颤抖越来越剧烈,给他感觉,有如万马奔腾,山崩海啸那般的猛烈,耳鼓间的鸣叫声,随之而起。周身血液奔流,气流激荡,川流不息。   那份脑骨被挤压的痛苦,是无比的强烈,已超越了世间任何的酷刑。   韩淮楚心中明白,已到功成与否的关键时刻。强忍住莫名的痛苦,坚守住自己的神识不失。   渐渐地他身体的颤抖愈来愈猛,耳鼓间的鸣声亦愈来愈大。就在他开始感觉到难以忍受痛苦无以复加的一刹那忽然,丹田内涌出一股炙热气机。这股气机,很快化成一股热流,汹涌澎湃,直向脑门而去。   “轰”的一声,耳鼓间响起了一声雷鸣,全身亦随之大大的震动了一下。   就在此时,韩淮楚那英俊儒雅的脸庞突然变形,轮廓凹陷下去,变得瘦瘦长长。   那情景非常的诡异。韩淮楚的一颗头颅,好像是面团捏成的,一瞬间便暴缩了一半,伸长了一倍!   这还不是软骨玄功的极致,若练到最高境界,可以将全身骨骼化为杯口粗细。那时身具此玄功之人若想要做梁上君子,可真是天下捕快的不幸了。   就是这般,要通过外间那扇铁门已经够用了。   韩淮楚双手分开,向下一按,长长吁了一口气,睁开双眼。那变形的头颅,又恢复如初,依然是那么神采奕奕,风姿俊雅。   他全身上下,早已为体内渗出的汗水弄得一片湿漉淋漓。但此时精神振奋,全身有说不出的舒泰。   韩淮楚内心无比的兴奋,“这软骨玄功,终于被小生练得初具规模。要想穿过那铁门,指日可待了。”   头颅已可变形,接下来还有肩骨,胸骨,腰骨,四肢躯干。但韩淮楚已领悟到修炼的诀窍,要想练成亦非难事了。   韩淮楚想到早一日练成软骨玄功,便可早一日出了这樊笼,请来黄石公,救出他心中的佳人虞芷雅。不敢懈怠,遂再接再厉,继续练功,直到天明方歇。   ※※※   次日午时,刘喜兴冲冲送饭而来,一见面就道:“韩老弟,你可知昨日战况如何?”   韩淮楚漫不经心道:“可是周兵胜了?”刘喜点头道:“正是。老弟怎么知道咱们人会打胜仗?”韩淮楚道:“看你那副喜形于色的样子,谁还猜不出来。”   刘喜笑道:“咱们人打了胜仗,我是高兴坏了。”便兴高采烈讲起昨日战况。   刘喜道:“主上姬风昨日御驾亲征,带了两万人马,与李良丞相出南门迎战陈余率领的由赵国各路将军组成的联军。两军相遇,各摆出一个阵势。周军摆的是雁行阵,而联军摆的是圆形阵。”   刚听到此,韩淮楚俊目一睁,心想那圆形阵利于防守。陈师兄用上此阵,想是不知敌手虚实,谨慎用兵,当不至于大败了。   刘喜又道:“那陈余在阵前破口大骂,指名要李丞相出来送死,李丞相便提斧上阵与陈余交手。未及十合,陈余不敌,败下阵来。”   韩淮楚微微一笑,心想师兄长于运筹帷幄,阵上交锋却不是那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李良对手。   刘喜接着说道:“李丞相追上前,欲将那陈余斩于马下,便有昔日左丞相张耳,与大将张厣、陈释一拥而上,护住陈余,围着李丞相团团厮杀。李丞相虽勇,却双拳难敌六手,眼看不支。”   韩淮楚仍漫不经心道:“该你家主上姬风上场了。”刘喜道:“正是。主公姬风擎了一柄蛇行怪剑,将李良换了下来,独占敌方三人。”   韩淮楚心中奇怪,“那姬风只须用一管长笛,奏起那‘万妙清音’,就可将对方六万大军陷入沉睡,何用亲自上阵厮杀?”   只听刘喜讲道:“主上看似年轻清秀,哪知上阵竟有恁般神勇。一交手,便将我赵国两位名将张厣、陈释斩于马下。那张耳吓破了胆,转身便走,被主上追赶,不及逃回阵中,落荒而去。主上也不去追,高举蛇剑,喊了一声杀,身先士卒,领着大伙冲入敌阵。”   韩淮楚心想,“斗将是斗不过了,不知师兄的圆形阵,可挡得住那魔君的冲击?”   刘喜继续道:“主上勇猛无敌,几番冲杀,将敌方阵势劈出几道缺口,奈何那陈余调度有方,又派兵将缺口堵上了。这一场好杀,直杀到日落,方才鸣金收兵。”韩淮楚“哦”了一声,心中释然。   刘喜眉飞色舞道:“当晚敌军便退去了,想是慑于主上神勇,料难以取胜。可不是,这一仗死于主上剑下的敌将过百,小兵不计其数。就是传闻中的英布在戏下创下的战绩,恐怕还不及主上的一半呢。”   韩淮楚见他说得高兴,忍不住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是魔,常人如何能敌?”   刘喜瞪了他一眼,奇道:“我说老弟,你为何硬要说我家主上是魔?”韩淮楚冷笑道:“你要不信也只有由你。”   ※※※   刘喜正在兴头,被韩淮楚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也不想与他多言,搁下饭菜,自个去了。   当晚,刘喜又来,却带了一名宫女,各手提一只大篮,内中装满了美酒佳肴,比平常多了一倍。   韩淮楚奇道:“今日为何有恁多酒菜?”刘喜道:“主上正在宫中设宴,庆功犒赏众将士,特命吾多准备了一份酒菜,送与老弟。”   韩淮楚心中一动,问道:“虞姑娘可曾入席?”刘喜一愣,问道:“哪个虞姑娘?”韩淮楚道:“便是前日来的那位姑娘。”刘喜恍然道:“你说的是我大周的未来皇后吧,哪能少了她?主上还与她坐在一起,向文武百官正式介绍她呢。”   “芷雅竟与那魔君同坐一桌!”韩淮楚心中一阵刺痛,问道:“虞姑娘岂不是很高兴?”   那同刘喜一起来的宫女抢过话题,快声道:“可不是。今日主上得胜归来,咱们未来皇后乐开了花,还在席上作了场剑舞为众人助兴。那舞可跳得好呢,叫我眼都看花了。”   韩淮楚闻言,满腹酸楚,愣在那里人似痴了。   “原来芷雅已经变心。那在陈城为我送行时跳的剑舞,又跳给了那姬风看!   难怪说女人的心最是善变。看来姬风今日打了一个胜仗,芷雅将这魔君当成了英雄,已渐渐对他倾心。”   想到在席上虞芷雅秋波频传,姬风志得意满之状,韩淮楚便怒火中烧。   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待我出去,揭露姬风的真面目,将芷雅的心抢回来。”   那宫女仍在叽叽喳喳夸未来的皇后如何美如天仙,直把席上一帮文武重臣看得目不转睛。韩淮楚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   刘喜走后,那满桌酒菜韩淮楚未动一箸,一门心思练那软骨玄功。   这一夜居然进境神速,连破数关,竟能把躯干也练得如巴掌般粗细了。   也是他心中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一心逃脱这樊笼,救出心中的佳人,方有如此神效。   韩淮楚大功告成时,已到次日清晨。韩淮楚默坐床沿,心中暗想,“如今要想出这牢笼易如反掌,只是这地牢位于皇宫,若冒然出去,惊动了那魔君,可不前功尽弃?须等待时机,俟那姬风不在宫时,方可动手。”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刘喜午间送饭,带来的消息是,姬风已领军北上,出城迎战燕将臧荼。   韩淮楚心中大喜,“这可不是天赐良机!”   他不露声色问道:“你家主上已去了多久?”刘喜道:“已去了一个时辰。”   韩淮楚道声:“够了。”一出手,点了刘喜穴道。   刘喜惊道:“韩老弟,你要干什么?”   韩淮楚道声:“对不住了刘大哥,老弟要拜拜了。”一个箭步,出了门,直向石阶上走去。   刘喜也不明白那“拜拜”是何意,又急又怒,喊道:“你疯了?上面那道铁门,你是出不去的!快回来吧!”只听韩淮楚哈哈大笑,哪里喊得他回头。   韩淮楚疾步奔到石阶尽头,将身一侧,贴于墙边,举目向外眺去。   只见十丈开外,一凉亭内,坐了一人,正是奉命看守自己的鲁将军。   那鲁将军手提一酒壶,正在浅呷慢饮,时不时拿那斜白眼向铁门这边睃来。   “若是此时出去,必为他发觉。到时头在外,身在内,这鲁将军用他那银钩一啄,小生还不挂了?韩淮楚寻思。   只有干掉此人,方能放手施展软骨玄功,出这铁门。   但他离自己太远,又如何能将他击毙?”   韩淮楚下意识摸了摸百宝囊中的手枪,又摇摇头,“这东东太骇人听闻,虽说有把握将他射死,但那枪响会引来宫中侍卫,还是不用的好。”   “既然不能用枪,只有施展小生的飞刀绝技了。但鲁将军距离太远,不在射程之内,又如何是好?”   韩淮楚略一寻思,已有了主意,又从石阶上走了下来。   刘喜见他去而复返,哼道:“我说吧,你出不了那铁门。快快把我放了,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不会对任何人讲。”   韩淮楚却懒得理会他,拿起桌上一只菜盘,又走上石阶。   他将身伏在地下,挥手一掷,“咣当”一声,菜盘投出铁门,摔了个粉碎。   这一声惊动了在凉亭中的鲁将军。只见他“腾”的一声坐起,举步向铁门走来。   韩淮楚耳力何等厉害?只听那脚步声渐渐逼近。九丈!八丈!七丈!六丈!   转眼之间,鲁将军已到五丈之内。韩淮楚一跃而起,将手中暗扣的一把飞刀用力一掷。   “哚”的一声,正中眉心。那鲁将军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糊里糊涂翘翘了。   韩淮楚盘坐于铁门旁,默诵八字真诀:专气致柔,能如婴儿。   盏茶工夫,他头颅已变形如巴掌粗细。韩淮楚将头一钻,恰好通过那门栓。   接着肩骨,胸骨,腰骨,四肢躯干相继变形。韩淮楚身如泥鳅,硬挤出了铁门。   他俯身一滚,立了起来,又恢复如初。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整齐划一,却是一对巡逻的宫中侍卫向这厢走来。韩淮楚打眼一瞧,只见身旁是一蓬花丛,枝叶茂密。他心中一动,伏身藏入花丛之中。   就在此时,一阵风飘过,远处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那声音他听过无数遍,再熟悉不过。   韩淮楚瞬时心中一震。 第十二章 肃然起敬   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他魂萦梦牵的心中佳人虞芷雅!   韩淮楚听了那声叹息,心想,“原来芷雅便在此。何不趁着姬风不在,救她一起逃出。”   脚步声渐渐走近,一群侍卫全身披挂,现出身来。   一人手指倒在地上的鲁将军尸体,惊骇道:“这不是鲁将军么,怎会死了?”另一人道:“主上令他在此看守韩信,他既死了,可是那韩信逃了?”先头那人摇头道:“不对,钥匙在鲁将军手中,韩信怎逃得了?”   众人纷纷议论,越说越觉得奇怪。最后决定还是打开铁门看个究竟。   于是众侍卫从鲁将军身上搜出钥匙,开了铁门。一进牢房,刘喜便高声喊道:“不好,韩信逃走了。”众人奇道:“他怎么逃得出去?”刘喜道:“我看见他从铁门中钻出去的,他会变身!”   众人大感惊异。他们只听说过缩骨功,这变身之术却是闻所未闻。   刘喜云韩信刚刚逃出,并未走远。于是大家商议,一面派人速去城外请主上姬风回来,一面在宫中搜捕逃走的韩信。   他们却不知,那韩信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瞪着双眼瞧着他们呢。   ※※※   韩淮楚心中焦急,“出不了宫,若那魔君姬风归来,自己哪有命在?”   宫中一片大呼小叫,鸡飞狗跳,四处高喊:“可见到韩信?”   却见一个袅婷的身影姗姗走来,一人问道:“你们在找什么人?”正是未来的皇后虞芷雅。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只因韩信被关于此,姬风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对她吐露半个字,否则杀无赦!   虞芷雅又问:“我听你们喊要找韩信,韩信不是放走了么?”   侍卫首领答道:“是的,刚才有人看见一位刺客在宫中现身,看他像是韩信,故而到处找寻。”   虞芷雅闻言心中一呆,“莫非韩公子放心我不下,又来宫中找我?”   她不由心中懊恼,“如真是这样,他可太傻了。幸而姬风不在,否则他哪有命在?”   虞芷雅遂轻蔑一笑:“刺客?陛下武功盖世,谁能伤得了他?现下他不在,那刺客想要刺杀谁?”   侍卫首领支支吾吾道:“或许是我们眼花看错了。”   虞芷雅道:“既是这样,你们便不要寻找了。”   那虞芷雅是未来皇后。她既这么说,侍卫首领只好表面应承,答道:“是。”令众人不再寻找。   这只是用来应付这位未来国母的。而暗中的搜索,却一直未停。   韩淮楚伏在花丛中,心中一动,“芷雅这般吩咐侍卫,莫非是欲为自己解围?”   那虞芷雅轻轻叹息一句,又姗姗离去了。   众侍卫又按常巡逻,走到开处。四周一片寂静,已无半个人影。   韩淮楚将身一挺,出了花丛,径向方才虞芷雅离去的方向寻去。   ※※※   一座幽雅的小院里,花叶扶疏,秀石耸峙。   在小院的入口,乃是一拱形月门。门上刻了两个小隶大字——逸园。   门内静悄悄无声无息,竟连宫女也未见一人。   走过月门,是一道迂回长廊,梨花夹道,郁芬满径,一行白色鹅卵石蜿蜒而伸,温莹如玉。被正午的艳阳一照,反射出熠熠夺目的光芒,好似那银汉中的群星,璀璨耀眼。   一间紫藤缀满的窗棂内,透映出一个玲珑剔透的倩影。一位旷世佳人,手托香腮,背窗而立。姱容修态,灼若芙蕖。   韩淮楚凝望着虞芷雅的背影,心中油然想起一句: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此时此刻,似乎只有这一句,才能形容他深深倾慕的心情。   “这等佳人,可说是绝世而独立。纵是倾城倾国,佳人亦难再得。但不知哪位男儿有幸,能揽得这佳人入怀,成为她的终生夫婿。   是自己么?可这佳人现在是大周未来的国母。按史书上读到的,却将是西楚霸王的宠姬。按理说自己早该望而却步,黯然退去,可她偏偏与自己萌生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韩淮楚也不知道自己与她的情感纠缠到底会走向何处,会有怎样一个结果。   韩淮楚默默凝望,久久不语。   只听窗内一声叹息,虞芷雅幽幽道:“你到底还是回来了。”   韩淮楚听得一愣,“心想小生又未走,怎说得上回来。”随即醒悟,原来芷雅一直以为姬风已放了自己,却不知他出尔反尔,又把自己抓了回来,芷雅一直蒙在鼓里。   他心中忽起一念,“且先不揭露那魔君的真面目,试一试芷雅到底有没有变心。”   于是他“嗯”了一声,说道:“你独自一人留在宫中,我放心不下,特来看你。”   两扇朱门“吱”的一声打开,韩淮楚心中的佳人出现在他面前。却听虞芷雅蹙着蛾眉,措辞严厉责备道:“你为什么这么傻?我好不容易求得姬风陛下放你走,你为何还要回来?”   韩淮楚“嗤”了一下,酸溜溜道:“姬风陛下!叫得好亲热。芷雅,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过去说过的话?是不是移情别恋,喜欢上了那个所谓的周朝天子,甘心做他的皇后了?”   虞芷雅长叹道:“我们之间的事,已成过去。天意弄人,如今我已答应做他的皇后,就要一心对他。”   “芷雅果然已经变心!”韩淮楚心中大震,愤懑道:“你喜欢他什么?”   虞芷雅看韩淮楚这样子,知他难受。心想索性让他死了这个心,省得日后再到这宫里来。遂道:“姬风陛下乃皇室贵胄,身份高贵。又是仙道弟子,师从名门。他武功盖世,人也长得英俊。”她顿了一顿,又道:“最重要的,是他能实现芷雅的理想,让这世间还复太平。”   韩淮楚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笑道:“他要让这世间还复太平?哈哈哈哈!”   虞芷雅奇问:“韩公子,芷雅说得不对吗?你为何发笑?”   韩淮楚冷笑道:“你可知你的姬风陛下,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东周公姬杰之子,天池真人赤松子的徒弟,有什么不对吗?”虞芷雅道。   韩淮楚高声道:“你可知他已成魔,将成为让这世界陷入无边浩劫的魔帝?”   虞芷雅听得奇怪,心想那姬风瞧上去正常得很,韩信怎说他是魔,要让这世界陷入浩劫?莫非他心中妒忌,信口雌黄?乃道:“公子之言,太耸人听闻了吧?你可有什么证据?”   韩淮楚道:“你知道我这些时日在哪?”虞芷雅道:“姬风陛下不是放你出去了么?”韩淮楚冷笑一声:“放我出去!看来你是被他骗了。我刚一出城便被那魔君抓了回来。这些天我一直在那地牢之中,压根就没见到过天日。”   虞芷雅闻言一愣,“原来姬风骗我来着。”不由眼中掠过一丝震怒。问道:“姬风把你关押,究竟是为了什么?”   韩淮楚一字一顿道:“他要灭天,要我作他的见证人!”   虞芷雅初是一震,随即笑道:“韩公子此言太匪夷所思了吧,凭他姬风,怎能灭天?”   韩淮楚见她还是不相信,遂道:“姬风道心入魔,已与剑魔管中邪的神识合而为一。他受天魔所派,要来颠覆天道,让这世界由他魔界把持。”   于是韩淮楚将在芒砀山见到的姬风入魔经过,与自己知道的姬风恶行,一一讲述给虞芷雅。   虞芷雅只听得芳心剧震,毛骨悚然。想不到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已蒙下要嫁给他之心,寄托终身的竟然是一个满手血腥的恶魔。   那大侠项少龙对自己墨家有大恩,却为他所害。而天池真人赤松子这般泰山北斗般的人物,也死在这恶魔之手。   他要颠覆天道,让这世界为他魔界操持,到时便是仙界的末日,人间的苦难将会无休无止,还谈什么世间太平。   这种结果,与自己的理想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她不由不寒而栗,“幸得韩公子揭露这魔君的真面。若自己真嫁给了这恶魔,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幸。”   看来她一心想要诛灭的暴秦,相对于姬风来说,不过癣疥之患。就算秦军再度统一了天下,至少普天百姓不会成为魔界的奴役。   那姬风才是要对付的最大敌人。   虞芷雅不禁眉宇间流露出失望。她原本指望那武功盖世的姬风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殊料他却是一个令人发指的恶魔!   她神态中的细小变化,被细心的韩淮楚察觉。韩淮楚这个小混蛋,又干了一件让读者鄙视的事情。   他只觉揭露了姬风的真面目给心中佳人,出了胸中一口恶气,也不管那佳人正在伤心,讥诮道:“如今你已知那姬风是何等人物,还要做那所谓的大周国母么?”   虞芷雅剪水般的瞳子凝睇了他一眼,毅然点了点头。   “什么!你知道了真相,还要嫁给这魔君?”韩淮楚大吃一惊。   她幽然长叹一声,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韩公子可知道我为何要嫁给姬风?”   韩淮楚忍不住高声道:“你疯了,莫非你贪念那大周国母的殊荣,不舍那荣华富贵?”   虞芷雅摇了摇头:“我墨家克已奉俭,芷雅岂是为贪恋荣华富贵。你看我这屋中,可有一样是奢侈之物?”   韩淮楚一直未留意看那屋中陈设,此时听虞芷雅一眼,方才拿眼去扫视房中摆设。   只见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床,一几,一椅,均是粗木制成,极其简朴。   他不禁大为奇怪,“虞芷雅身为未来的皇后,起居怎会如此简朴?这与看过的姬风的寝宫,简直不能相比。”遂问:“那姬风便让你居于此处吗?”   虞芷雅答道:“这是我自愿的。那魔君也曾送来宫中奢侈家什,被我谢绝了。派来服侍我的宫女,也被我退回了。”   “你既不是贪念那荣华富贵,为何定要嫁给那恶魔?”韩淮楚惑问。   虞芷雅清眸一闭,师傅临终时嘱托自己的一幕浮现眼前,缓缓道:“我师傅临终传我钜子之位时,嘱我推翻暴政,伸大利于天下,必要时不惜牺牲自己的色相。我只有嫁给姬风,才有机会取他性命,挽救苍生。”   一语如石破天惊,把韩淮楚听得瞠目结舌。   原来是自己错怪了芷雅,芷雅还要嫁给姬风,是为了这个缘故。   她为了杀那姬风,连色相都可以牺牲,这份胸襟,实在令人肃然起敬。   他不由想起那舍身吴宫,让吴王夫差沉迷美色最终亡国的美人西施。心想芷雅之为,直可与西施相比了。   “不!那西施怎能与芷雅相比?西施之为,是为了昌她越国。而芷雅之为,是为了挽救天下苍生。”   韩淮楚不由大为汗颜,只想为刚才自己幸灾乐祸的一问猛抽自己一记耳光。   但他又怎能让心中佳人牺牲,被那恶魔姬风占有?遂道:“除了嫁那魔君,难道没有别的办法?”   虞芷雅黯然一笑:“那魔君武功盖世,战场上无人能敌。昨日他还未施展那绝技‘万妙清音’,便吓退了陈余的联军。这普天之下谁是他的对手,能阻止他颠覆天道,毁灭昊天?”   韩淮楚便道:“别人不能,有一人定可胜过姬风,除去这恶魔。”虞芷雅清眸一亮:“是谁?”韩淮楚道:“他便是与我师傅齐名的毅城仙翁黄石公。”   虞芷雅摇头道:“那天池真人不也是位列世外三仙,与你师傅齐名,可也遭了那恶魔的毒手。你可有把握黄石公能制服那姬风?”   韩淮楚笑道:“此事上天早有安排。”遂将天赐神斧与黄石公,传他斧招之事告诉虞芷雅。   虞芷雅只听得又惊又喜,说道:“这么说,只要请来黄石公,便是那姬风的末日到了。”韩淮楚点头道:“正是。待我出这宫中,去毅城山黄石观请来仙翁他老人家,收拾那魔君。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嫁给一个恶魔。”   虞芷雅道:“如此甚好。公子快离开这皇宫,速去毅城山。”韩淮楚却直勾勾望着心中佳人,说道:“芷雅何不与我一起逃出去?” 第十三章 情深意重   虞芷雅摇头道:“不成。这皇宫禁卫森严,你一人能逃走已是不易,怎能带上我拖累于你?就算我能逃走,那恶魔得讯必然追来。以他的神通,不难找到咱俩,到时你我都将性命不保。还是我留在宫中,稳住那魔君吧。”   韩淮楚激动道:“要你与他朝夕相处,随时都会有不测,我怎能放心?”虞芷雅道:“公子放心,我会虚与委蛇与他周旋。”韩淮楚仍是不放心,又道:“若他用强逼迫与你,你又如何抗拒得了?”虞芷雅凄然一笑,说道:“若是那样,我便自尽,清清白白而去。”   韩淮楚闻言,大受感动,“这旷世美姝如此刚烈,谁若能娶到她,与她携手直到白头,真是三生有幸了。”   “夜长梦多,公子还是快去吧。”虞芷雅催促道。   韩淮楚这小混蛋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上前一把将虞芷雅抱在怀中,对着她那樱桃比艳的红唇,来了个猛烈的袭击。   虞芷雅猝不及防被韩淮楚火热焦灼的嘴唇袭中,不由又羞又怒,“个郎怎这般轻狂无礼!”待想挣脱,却被韩淮楚健臂紧紧箍住约素细腰,哪里挣脱得出去。虞芷雅面红耳赤,也只有任他去了。   如兰似麝的幽香只从虞芷雅发梢传来,温软香滑的红唇吹气如兰,韩淮楚想到虞芷雅留在这深宫,每日与那恶魔姬风直面相对,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位佳人,心中愈绝怜惜,愈发珍惜着得之不易的机会,来了个深深的长吻。   虞芷雅被他温暖湿润的厚唇直吻得透不过气起来,心中如小鹿乱撞,思绪紊乱至极。渐渐手足无力,娇喘细细,索性清眸一闭,任韩淮楚吻了个够。   终于,韩淮楚放开手,二人分了开来。   虞芷雅眼睛睁开,两人四目相接,久久凝视,相对无语。   此时室内一片静谧,只能听见“扑通扑通”两颗心跳动的声音。   还是美眉先开了口,似嗔似喜道:“韩公子,你怎敢如此?”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而今生离死别,就让我轻狂一次。”   虞芷雅“嗯”了一声,有气无力道:“下次绝不可以。”   韩淮楚哈哈一笑,肩一错,走出房门,唇角犹带着余香。   ※※※   韩淮楚离开虞芷雅所居,却窥见宫中侍卫,仍在暗中搜索。   他一路隐藏身形,兔伏鹿行,到了宫门处。却见密密匝匝一大群披挂侍卫,守在门口。   原来众侍卫是明松暗紧。这最后一道防线——宫门是牢牢把守,唯恐韩信逃出。   “如此一来,怎能逃出这皇宫?”韩淮楚不由焦虑。   他沿着宫墙往来查看,终于寻觅到一处破绽。那便是御膳房淘米用的一处泄污沟渠。   这沟渠只有一尺宽,但对于身具软骨玄功的韩淮楚,已经足够了。   于是他忍住腥臭,运起软骨玄功,如泥鳅般从那沟渠中钻了出去。   到了宫外,只见那街上挂有自己的画影图形。大街小巷仍是盘查甚严,到处都是搜捕自己的官兵。   韩淮楚买了一顶斗笠,遮住眉目,混迹人群,来到北城城门。   此时正值两国交战,这城门紧紧锁闭,就在白日也不开启。韩淮楚在远处望着那城门,也无可奈何。   过了半个时辰,忽然城门打开,十余骑绝尘冲入邯郸城来。   只见当先一人,面目清秀,内穿黄金锁子甲,外罩明黄衮龙袍,头顶金盔,跨下银鞍白马,英气勃勃,正是那魔君姬风。若不是韩淮楚早知他恶魔身份,简直要被他迷人的外表为之倾倒。   守城军兵,道旁众人,皆俯伏地下,不敢发出半句声音。   “这魔君回来恁般快,难道前线战事已经结束?”韩淮楚心道。   ※※※   韩淮楚这次却未猜对,前方战事并未结束。姬风是专为他而来。   却说姬风率领大军出城迎战燕将臧荼。殊料燕军只在城外五十里下寨,也不来攻城。   原来燕军进军途中,军师蒯通听闻李良叛乱,并未迎立赵歇,却立了一个周室后裔为天子。他心中大奇,“不是师弟李左车与李良串通,弑君谋反的么?怎变成如此结果?”   再一问,得知李良立的天子居然是在博浪沙大出风头的姬风!   在龙武坡蒯通曾见识过姬风用金圈砸伤过那大蛇。他一听姬风之名,更是吃惊,“这仙道弟子,竟是周室后人,居然要恢复那已经谢幕的大周江山?此人武功之高我军无人能敌,还是摸清敌人虚实,再作打算。”就劝臧荼一面徐徐进军,一面派出斥候,往邯郸城打探消息。   流星探子回报,姬风在城外与陈余大军决战,大展神威,斩杀大将张厣、陈释,死在他手下的战将过百,小兵不计其数。陈余军元气大伤,料不能得胜,只好引军退去。   那蒯通便萌生退意。只是临行前在燕王韩广面前夸下海口,云要踏平邯郸,就此退去面上无光。又不能报武臣之仇,诛杀叛臣李良,实不甘心。遂让臧荼于城外五十里扎下营寨,按兵不动。   姬风到了燕军营前,搦战一番。那燕营高挂免战牌,却无人应战。姬风正欲摧营拔寨击溃燕师,正在此时,却接获韩信逃走的消息。   “这还得了!若韩信逃在外间,宣扬吾成魔之事,这邯郸城还不人人恐慌,乱成一锅粥?”姬风大吃一惊。   击败燕军在他眼中是轻而易举,韩信逃走却是大事。   他心中一阵后悔,“早知如此,便不该让韩信作什么灭天见证,一掌毙了他便是。一念之差,却引来今日之患。”   于是他将营中事务交予李良暂摄,急忙领随驾扈从飞马返回邯郸,欲擒住韩信,就地斩杀以绝后患。   姬风一行入了城,马不停蹄,直扑皇宫而去。   ※※※   韩淮楚随着道旁百姓拜伏在地。俟姬风过后,众人方敢起身。   他见姬风归来,更是焦急,心想再不能出城,早晚被这魔君捕获,死于此间。   但那城门待姬风一行人过后,又紧紧锁闭。韩淮楚心急如焚,却徒唤奈何。   他在城门处来往徘徊,直等了一个时辰,仍是找不到机会出那邯郸城。   忽然有人喊道:“快去看啦!皇上要把未来的皇后推于菜市口斩首!”韩淮楚一闻,心下一沉,如坠深渊之中。   有人问道:“谁是未来皇后?”便有人答道:“就是前日里皇上登基那天,出现在街头的那个美如天仙的姑娘。”众人道:“原来是她!”   那日虞芷雅在邯郸城中惊艳一现,名声不胫而走,可谓人人皆知。   只听方才那人道:“那姑娘勾结贼党,意欲行刺皇上,幸而皇上武功高强,没有被她得手。皇上震怒,将她推至菜市口正法,晓谕大众。”   韩淮楚哪里还忍得住,狂呼一声:“芷雅!”拔足便向菜市口奔去。   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再见虞芷雅一面,也不顾忌暴露身份了。   韩淮楚这么一阵疾奔,早被城门守兵看见。有人道:“那可是逃犯韩信?”   一人看了看张贴在墙上的画影图形,说道:“正是他!还不快去将他擒获!”   于是一大群军士,高声呼喊,齐向韩淮楚追来。   韩淮楚展开轻功在街上一阵狂奔,将那群追赶的军士远远抛在身后。   忽然斜刺里钻出一队军兵,挡住去路,众人高声呼喊:“哪里逃!”人数之众,足有数百人之多。   韩淮楚目中喷火,大喝一声:“挡我者死!”   便有一帮军士手舞各般兵器,向韩淮楚围拥过来。   韩淮楚也不多言,“呼”的发出一掌,第七重先天真炁狂涌而出。   狂飙大作,犹如风卷残云。这些寻常士兵,哪里经受得起?“乒乓仓啷”,兵器纷纷脱手,扑在前面的立时倒下一片。   众军士大惊,想不到这韩信居然有如此高深的武功。这般上去拿他,与送死无异。但要弃他而去,却又恐上峰怪罪。   韩淮楚冷笑一声,大踏步向前行去。众军士亦步亦趋,连连后退。   这情景非常奇特,韩淮楚在一大群手持利刃的军士中视若无物般昂首而行,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如此这般,韩淮楚在众兵丁中前行了两百米。   忽然士兵们纷纷俯伏在地,闪出一条道来。一个人影,出现在韩淮楚面前。   姬风尚未卸甲,全身戎装,依然是那么客气,那么彬彬有礼。只见他淡淡微笑,说道:“韩兄,朕并未亏待与你,每日好酒好菜招待,你为何要逃?”   韩淮楚目眦俱裂,喝问:“你为何要杀芷雅?”姬风哈哈一笑,说道:“那美人貌比天仙,朕珍宠都来不及,怎舍得杀她。今日此举,只是欲引韩兄你上钩而已。”   原来那姬风回宫后,见韩信逃走,而看守他的鲁将军眉心中了一口飞刀。提来刘喜一问,得知韩信是从铁门栅栏中钻出。他不由大奇,心想自己竟走了眼,不知韩信居然有此等能耐。   又问宫中侍卫,得知虞芷雅让撤去搜查。他自然知道韩信与虞芷雅的关系,便对她产生怀疑,疑是她协助韩信逃走。于是闯到虞芷雅居处询问。   虞芷雅当然矢口否认,还责问他为何出尔反尔抓回韩信。语气冷冰冰,远不似平日那般热情。   姬风不由震怒,问道:“我知你与那韩信关系非比寻常,你是否心中还恋着他?”虞芷雅也不避讳,点了点头。   姬风妒火中烧,狂吼道:“你身为大周未来皇后,居然心中藏有他人!我今日便临幸你,让你死了这个念头。”一把扑上,将虞芷雅压在身下,便欲一逞兽欲将旷世美眉强行占有。   孰知虞芷雅暗中拿出一柄短剑,对着他当胸刺了一下。猝不及防下,这一剑本来能将姬风刺伤,却不料姬风身藏一件法宝——火魂幡。   那火魂幡突然幻为一只人手,将虞芷雅刺来的短剑紧紧扣住。   这一下变故大出姬风意料之外,“这美人居然会为了韩信,行刺与朕。纵能得到她的身,却不能得到她的心,又有何乐趣可言?且罢,等美人回心转意之时,再幸她不迟。”便站起身来。   只听虞芷雅厉声叱道:“韩信说你是魔,果然不错。你这幡究竟是何物?”   姬风面色瞬时一沉,“韩信竟已泄露自己的底细!”喝问道:“韩信何时对你说的?他是否来过,人在哪里?”   虞芷雅哈哈大笑:“恶魔!韩公子已逃了出去,他要将你的真面目告诉世人,你那颠覆天道,兴复你姬周江山社稷的企图就将会化为泡影。”   这一说姬风倒冷静下来。他心想韩信若真有这个念头,他才是心腹之患。韩信不除,寝食难安。   他知城门已锁,韩信必还在邯郸城中。只是人海茫茫,却哪里寻他?   一个恶毒的主意在姬风心中瞬时萌生,“何不以这美人为饵,诱韩信现身。”   于是令人将虞芷雅绑缚,推至菜市口。在城中四处散布消息,云要将虞芷雅斩首。   他心想韩信对美人若是用情不深,得到消息后弃她不顾,自己这番计划便毫无用场。   结果韩信果然沉不住气,露出行藏。看来他对美人是情深意重,连性命都不顾了。   此时此刻,在姬风的眼里,韩信便如待宰的羔羊。他的性命,随时可以拿去。   且暂留他性命,让他死于美人面前。若他对公众吐露半句自己成魔之事,便立下杀手把他打入地狱。 第十四章 孔雀明王   韩淮楚方才明白,上了姬风的当。   “这恶魔竟懂得以斩杀虞芷雅为饵,来诱自己现身,手段好生毒辣!”   当他知道心中佳人不会被杀,心下瞬时冷静下来。   “罢了,小生落在这魔君手中,只有任杀任剐了。”   他又心生疑念,“芷雅曾云要与这魔君周旋,等自己请来黄石公,为何会兴行刺之念?”遂问:“芷雅无缘无故,为何要刺杀你?”   姬风冷笑道:“还不是因为韩兄你。”   “我?”韩淮楚一愣。   只听耳畔传来蚊蚋般细小的声音,姬风说道:“你何必明知故问。那美人为了你,不肯被朕所幸,身中暗藏凶器,竟想刺杀朕。”   韩淮楚心痛如绞,泣下两行,“原来芷雅是因为自己,不肯被这恶魔玷污清白,好个刚烈的女子!”不由长叹一声,说道:“可否容我再见芷雅一面。”   姬风笑道:“朕正有此意,想看着你死在那美人面前。韩兄,请随我来。”   他话语是无比的冷酷,举止却仍是这么彬彬有礼。   早有人牵过两匹马来。姬风率先上马,道声:“请!”韩淮楚毫不迟疑,一跃上马。   能够再见心中佳人一面,虽死何憾?   ※※※   菜市口,人山人海,观者如堵。   一群带甲军士,排成一个方阵,将围观的人群挡在外间。   一根两丈长的木柱上,绑着一位年轻的女子。   这女子全身缟素,一袭白色长裙包裹着她那冰肌玉骨,如飞絮游丝般轻盈无定。虽然她那一头雾鬓风鬟,在朔风中吹得有点紊乱,但她那娇花钦语的姿容、万斛的风情,仍叫监斩的军士与围观的人群如痴如醉,意乱神迷。   “这般美人,居然会刺杀皇上!”“那皇帝太狠心了,怎舍得对这仙子般的美人下手,要将她斩首!”“听说她还是墨家钜子,率领几千号墨家弟子呢。”   众人纷纷议论,无限惋惜。   而那美人,却对众人的议论置若罔闻,两眼痴痴地眺望着远方道路,心中只记挂着一人。   “韩公子会不会中了那魔君的奸计,不顾性命要来看我?”虞芷雅心中忧虑,溢于言表。   但她心中又期盼着韩信的出现。如他真弃自己不顾,自个逃走,个郎也太无情无义了。   她却不知,韩淮楚就算知道是计,也会义无反顾地到来,只因虞芷雅便是他心中的命门。   “嗒”“嗒”“嗒”,马铃声响,道上两骑飞驰而来。   虽然那驰在前边的姬风一身戎装容光焕发,虞芷雅却只盯着后边那神色憔悴的一人,心中一阵激动,两行清泪从她那剪水清眸中直滚而下。   “韩公子,你为什么这么傻?真个为我现了身,却不顾自己的性命。”虞芷雅心中默念。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齐俯伏在地,现出一条道来。   姬风率先冲到木柱前,滚鞍下马,手指一划,那绑缚在虞芷雅身上的绳索绷然断开。姬风将虞芷雅娇躯一扶,作爱怜状道:“美人,你受惊了。”   虞芷雅身一挣,脱离出姬风的大手,疾步向韩淮楚迎去。   姬风那俊目中掠过一丝愤怒。   韩淮楚打老远瞧见虞芷雅,纵身一跃,已从马上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稳当当落到心中佳人身前。   虞芷雅一把将他抱住,泣如珠链:“韩公子,你真傻!为什么不逃走?为什么要来?”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为了你,就算粉身碎骨,我也甘心情愿。”虞芷雅拖着哭腔道:“可你会丧了自己的性命。”韩淮楚捧着虞芷雅那吹弹得破的娇靥,柔声道:“能够在死前见你一面,我心满意足。”   众人终于明白过来,来人便是那美如天仙的未来皇后的情郎,她行刺皇上是为了他。看到这感人至深的一幕,有不少人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只听一声冷哼,姬风已飘然出现在二人身后,大手一抓,冷冰冰将虞芷雅拽了过去。   姬风仰头道:“韩兄,朕已让你见了美人最后一面,满足了你的要求。说说看,你想怎样个死法?”   “终于到了生离死别的一刻!这尘世的一切美好就将与小生无缘了。”韩淮楚心中一凛。   只听虞芷雅泫然泣道:“韩公子,你放心的去吧。你走后,芷雅必步你后尘,追随你而去。”   姬风闻言一愣。他原想虞芷雅在韩信死后,会回心转意。殊知这美人竟如此刚烈,要随韩信去死!这倒是他意料不及。   “看来这美人的心,自己是永远得不到了。如此一来,再留她世上,又有何趣?”   姬风一阵哈哈大笑,说道:“好!你既然要与随他去死,朕就成全你。”将手一推,又将虞芷雅推到韩淮楚身前。   韩淮楚与虞芷雅一阵紧紧相拥,目光中充满了柔情蜜意。这已是他们在人间的最后时光,二人显得格外珍惜。   ※※※   忽听“咦”的一声,人群中一人手指向天,奇道:“那是什么?”   众人随他手势,望向天空。只见云霄处远远现出一团五色炫光,伴随着瑞彩翩翩,正向邯郸城快速呼啸飞来。   朗朗晴空,竟现出如此炫光,众人皆骇异万分。   那五色炫光,分为青黄赤白黑,飞行如箭,转瞬来到近前。众人已看得明白,原来是一只巨大的目细冠红的飞鸟,那五色炫光乃是它身上的羽毛。   只见那大鸟双翅展开,如同彩云垂空。体型硕大,遮天覆地,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已将日头挡住,顿时菜市口现出一大片阴影。若说姬风的仙鹤之大,已让人吃惊,那与这巨鸟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巨鸟的出现,瞬时震慑了场中所有的人,包括那魔君姬风。   大家身居北方,多数人从未见过如此飞鸟,不知它是何物?只有韩淮楚在动物园见过,知道这鸟的名字。   这便是一只孔雀,只是世上其他任何一只孔雀都没有这般庞大罢了。   韩淮楚虽知这是孔雀,却也为他硕大的身躯为之吃惊,“怎会有如此巨大的一只孔雀?这是怎如何生出来的?”   姬风望着那孔雀,心中忽生不详之感,已隐隐约约知道这鸟是为自己而来。   只见那孔雀张喙一吸,转眼间飞沙走石一阵旋风卷过,在大家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间,便如长鲸汲水般将姬风的身体吸进了肚中。   看到这一幕者均大惊失色,“这是何方妖物,把皇帝给吞吃了!它会不会要吞吃我们?”场中一片大哗,众人如遇洪水猛兽,像逃难一般向四野奔逸,夺路而逃。转瞬之间,便走了个空空荡荡。   独有韩淮楚与虞芷雅留在场中,仍在紧紧相拥。   虞芷雅睁开妙目,凝视着韩淮楚,似嗔似喜问道:“韩公子,你怎么不逃走?”韩淮楚反问一声:“你怎么不逃?”   二人相视一笑,已心心相印,再不用多言。   姬风这恶魔被吞吃了去,二人已从死到生走了一个来回。此时此刻,又有何惧?   而能与心上人在一起,享受那紧紧拥抱的旖旎时光,便是天塌下来,也只当被盖了。   何况二人已隐隐知道,这巨鸟绝不是什么妖物,而是仙家灵禽,专为铲除姬风这恶魔而来。   韩淮楚忽皱起眉头,道声奇怪。虞芷雅便问有何奇怪。韩淮楚道:“那姬风自诩能颠覆天道,把老天都给灭掉,怎这般不经打,一个孔雀就将他搞定了?”   虞芷雅望了望天空那只大鸟,说道:“你叫它孔雀?嗯,这真是一只孔雀,与书中记载一模一样。只是这孔雀,怎这般庞大?”她学识渊博,博览群书,也曾读过孔雀之状。   韩淮楚猜测道:“这或许是孔雀之王吧。”   忽然他脸色一变,道声不好。   只见那孔雀突然在空中一个扑腾,哀鸣震慑九霄,似乎在忍受着极度的痛苦。   随即只见孔雀在空中一阵翻腾,倏上倏下,忽倾忽斜,如倒海翻江般将好端端一片云层搅了个支离破碎,大团的雨点旋即如倾盆般砸了下来。那孔雀身上羽毛,随着他一番折腾,如雪片般纷纷坠了下来,落英缤纷,散落一地。   “糟糕!那恶魔并未死去!”韩淮楚惊道。   随着他话音,只见那孔雀张喙一吐,一团火球从它嘴中喷了出来,炽烈如初升的旭日,光蝉灿烂,映目刺眼。四野之中,温度骤然一升。   韩淮楚高声道:“快走!那恶魔出来了。”拉起虞芷雅,拔足狂奔起来。   那姬风若是出来,便是他俩的末日到来。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二人只欲逃得越远越好。   邯郸城中大街小巷,皆是亡命奔跑的百姓。只因那孔雀的出现,让城中居民空前惊恐,只疑妖物降临。   这些奔跑的人群,汇成四股洪流,分向东南西北四门而去。   韩淮楚与虞芷雅便夹在人群之中,成了这洪流的一份子。只是别人逃是因为惧惧那孔雀,他俩逃却是因为姬风。   这雨乃是云层破坏的一阵急雨,说停便停。二人一阵疾奔,已到邯郸城南门。   只见城门大开,想是被如潮水般的外逃人流撞开。那些守城军士,想必也听说妖物到来,已逃得没影了。   二人出了城,也不辨路,随着奔逃的人群,径向郊外飞奔而去。   忽听空中一声长鸣直穿云际,只见云霄中五彩炫光一闪即没,那巨大的孔雀已向来路返回,消失在云层之中。想必因吞吃姬风反被栽了跟头,负伤而去。   “这魔君果然没有死!不知他有何神通?那仙禽孔雀,竟奈何他不得。”韩淮楚心中大为吃惊。   他却不知,这孔雀便是西方教主准提道人的大弟子,后来成为佛教八大明王之首的孔雀明王。   ※※※   这孔雀在地处洪荒之时便即降生,曾见开天辟地,历经千纪万劫,根基之厚,直可与道教祖师太上老君相比。   话说八百年前封神一战,姜太公子牙兴师伐纣,兵至金鸡岭,有商军元帅孔宣领兵迎战。那孔宣神通广大,靠身后五彩炫光,生擒周营名将无数。   那孔宣到底如何神通广大?大家知道哪吒吧。那哪吒莲花化身,练成三头六臂,该厉害了吧。可他被那孔宣用五彩炫光一刷,便无影无踪,成了孔宣的俘虏。又有南极仙翁首徒二郎神杨戬,借来照妖镜照那孔宣,看他是何方妖物,却只见镜中是块五彩玛瑙。孔宣来斗杨戬,杨戬竟惧他炫光,溜之大吉。还有那姜子牙师兄燃灯道人,也战那孔宣不敌。   姜太公损兵折将,兵阻金鸡岭,闷闷不乐。忽有一道人踏歌而来,却是西方教主准提道人。   准提道人云:“孔宣得道,根行深厚,与吾西方有缘,贫道特来请他,同赴极乐之乡。”姜子牙大喜,便请准提会战孔宣。   那准提道人位列天尊,果然是大法无边。只一杵,便将孔宣打作原形,原来是一只目细冠红的孔雀。准提道人便坐于孔雀之上,驾起五色祥云,径往西方去了。   自此那孔雀便在西方极乐世界,八德池边,七宝林下,日日聆听准提道人讲经说法,无挂无碍,成就无量正果。   欲知那孔雀为何要来铲除姬风?韩淮楚与虞芷雅逃走,姬风会不会善罢甘休?且看下章《极乐之乡》。 第十五章 极乐之乡   这一日,正值孟兰法会。西方极乐之乡,八德池边,七宝林下,梵音齐奏,钟磬长鸣。有天龙同绕,花雨缤纷。   西方教主准提道人在婆罗树旁,高坐九品莲台,对弟子讲经说法。   莲台之下,弟子咸集。文殊广法天尊跨了青狮,普贤真人坐了白象,慈航道人坐了金毛犼。水火童子手持六根清净竹,与那八德池中剪尾摇头的金鳌嬉戏。五色孔雀栖在婆罗树,双翅收敛,专心聆听师尊讲经。   还有毗卢仙,长耳定光仙等一干弟子,个个全神贯注。   准提道人微开善口,敷演大法,宣扬正果,说的是三乘妙典,五蕴得严。讲得是天花乱坠,妙不可言。   众弟子听得如痴如醉,频频颔首微笑。   忽半空中仙乐阵阵,异香扑鼻。只见原始天尊坐九龙沉香辇,馥馥香烟,氤氲遍地,头顶璎珞庆云而来。   准提道人即起身率弟子迎接。看座毕,说道:“自万仙阵一别,斗转星移,人间匆匆已过八百余载。不知道兄今日为何而来?”   原始道:“道兄可知我东土有魔帝出世,正在人间为恶?”准提道人屈指一算,心中已经了然,笑道:“此乃劫数,何须挂怀?劫数过后,自然可得世间太平。”   原始道:“这个道理贫道自然明白,只是那魔帝诛灭须等人间帝王兵出关中之时。在此期间,那魔帝会在人间掀起滔天浩劫,致令生民涂炭,积尸成莽,血流成池。贫道虽有心阻止,却爱莫能助。”   准提奇问道:“以道兄法力,诛灭那魔帝实是弹指之劳,何以谓爱莫能助?”原始叹道:“道兄不知,那魔帝身怀一件法宝,吾东土仙界实是奈何他不得。”准提“哦”了一声,问道:“是何法宝,竟有如此厉害?”原始答道:“那便是混沌天魔自开天辟地便炼成的火魂幡。”   在上古那场仙魔大战中,混沌天魔仗着那以鸿蒙太清之气炼成的火魂幡,逃过了众仙层层追杀围剿。纵是原始天尊的师傅鸿钧老祖,也奈何那火魂幡不得,只有任混沌天魔逃脱,逍遥至今。   准提乃西土仙人,虽未参与那场大战,却也听说过火魂幡的厉害。一听之下,说道:“原来是这个法宝!听说那火魂幡中藏有一焚天大阵,若然炼成发动,你东天会烧得纤芥不存。你东天不存,我西天必也动荡不安。不知你东土仙界,如何应付这场浩劫?”   原始道:“女娲娘娘早有安排,欲用真神盘古那参透宇宙创始之玄机,夺自己之仙寿创出的斧招来对付那火魂幡。”   准提颔首道:“那真神盘古用此招将天地劈开,自己却为此殒命。用此招当能毁去那火魂幡了。”   二位天尊之言,早惹恼了婆罗树上的五色孔雀。那孔雀“扑棱”一个展翅,飞出了七宝林。   门下弟子惊呼道:“大师兄飞走了!他要干吗?”   准提嗟叹道:“这孽障性子还这般火爆,定是想会一会那魔帝。他这一去,定会载个大跟头。也罢,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众弟子均奇道:“大师兄修炼千纪万劫,根基之厚吾辈均不及他。以大师兄之法力还会对付不了那魔帝?师尊怎说他会载个跟斗?”准提叹道:“那火魂幡连为师也对付不来,其厉害你们哪里知道?”   忽有一弟子高声道:“师尊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那须弥幻镜,难道也收拾不了那魔帝?”   说话之人,乃是一位头陀。只见他头顶一只赤金箍,光生灿烂;身披皂盖道袍,背绣白鹤朝天。原来是封神一战,准提道人在穿云关度化的徒弟法戒。   这法戒本是海外炼气士,在穿云关被姜子牙所擒。正要推出斩首,被准提道人及时赶到,救了他性命,一番点化,法戒遂皈依准提门下。   准提之度化法戒,实因他与佛教兴起大有渊源。后法戒入到下届,投生舍卫国王室,白马驮经传梦给汉明帝,大阐沙门,成为一代高僧摄摩腾。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准提道人当即高声顿喝:“天尊在此,休得胡言!”   原始闻言,便即问道:“道兄,那须弥幻镜,怎贫道不知?”准提支吾道:“小徒信口胡说,休信他言。”   原始天尊自个便是炼法宝的大行家,门下法宝载以斗记。方才听得分明,法戒云那须弥幻镜能收拾魔帝,又见准提支支吾吾不肯实说,心想这准提定在藏私,他那须弥幻镜定然不同凡响。   仙道中人各怀法宝,便如武林之辈各藏绝招,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视人。那准提虽为一教之主,概莫能外。   原始天尊见准提不肯吐露,也不相逼。就将指一掐算,心中已经了然。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准提惑道:“道兄算到什么?”原始道:“贫道正自奇怪,若等到人间帝王兵出汉中才诛灭那魔帝,任他在人间荼毒,岂不令生民涂炭。原来合该道兄出手,去将那魔帝羁绊几年。”   这般高级别的仙人对话,点到即止。准提闻言便即醒悟,哈哈一笑,说道:“道兄说得是,是贫道小器了。”   于是招手对法戒道:“徒儿过来。”法戒便趋前到莲花座下。准提手心一展,露出一个芥蒂大小的物事。   只见那物事通体晶莹,发出无限光华异彩,照得七宝林中一片璀璨。   准提说道:“祸由你起,便由你用这镜将那魔帝拿来。”法戒唯唯称是,接过那物事,纳于掌心,转瞬消逝不见。   “想自己一派东土众仙,倾尽各般法宝,施出万般解数均奈何那火魂幡不得,这小小物事,怎能降伏那魔帝?”原始天尊心下大奇。   准提见他神态,已知他心中疑惑,笑道:“此物虽小,却能包络大千万象世界,正所谓芥蒂须弥。只是用此镜只能困住那魔帝一时,却不能困他一世。欲待诛灭魔帝,让他灰飞烟灭,还是要靠真神盘古那一斧招。”   原始揖手道:“困他一时已经足够。天下百姓可得一线生息。”   于是法戒便怀了那须弥幻镜,坐上原始天尊九龙沉香辇,随他驾起祥云,迳向东天而去。   ※※※   且说那准提座下大弟子五彩孔雀,闻了两位天尊谈话,心中不服,欲凭自己亘古修来的法力,会一会那令东土仙界奈何不得的魔帝。   只见他扶摇而上,身化为遮天覆地大小,直上青云。原来他觉得飞得太慢,便运起法天相地的神通,转瞬身体暴涨,便如众人看到之像,犹如一驾巨大的空中客车,追风逐电,呼啸而去。   哪消一个时辰,孔雀已飞到邯郸城上。他见到姬风,不由分说,一口将这魔帝吞入了嘴中。   孔雀暗自奇怪,“这魔帝怎如此不经打,这么轻易便被我吞吃了,东土仙界人人忌惮于他,却是为何?”   他念头方兴,只觉喉头一阵滚烫,火辣辣好生灼人,顿觉不妙。   这哪里是吞吃的一个活人,分明是一团火球!   原来姬风一入孔雀口中,那保命的火魂幡便化为一团烈火,将他全身罩住。   孔雀终于明白这火魂幡的厉害了。急忙元婴出窍,钻入体内,去斗那火魂幡化成的火球。   那孔雀元婴幻化为一条兴雨龙王,周身卷起瓢泼大雨,围着那火球一阵狂浇乱淋。殊知那火球不见熄灭,反而越烧越旺!只把他五脏六腑,烧成了一堆焦炭!   这般斗法虽在孔雀五脏庙内,外人看不到,却也是惊天动地。个中滋味,他心中自知。   那孔雀早已得成正果,这般烧法虽不至死,却也经受不起,只把他烧得七窍生烟。只好嘴一张,又将那火球吐了出来。   这便是韩淮楚在菜市口看到的一幕。   那火球仍在炽烈燃烧,而孔雀却已身受重伤,只好铩羽飞回八德池,求师尊准提为他治伤。   准提见到孔雀,责怪道:“平素为师教导你们无嗔无痴,你这嗔念未灭,当有此报。”孔雀顿首道:“弟子知错,求师尊为弟子疗伤。”   准提叹道:“你这脏腑已尽毁,再恢复已是不能。也罢,就赐你金身,成为金刚不坏之体。”   于是手一拂,一道金光垂下,那孔雀全身变成了金色。   孔雀因祸得福,最先修成了金身,喜不自胜,叩谢,暂且不提。   ※※※   再说那孔雀去后,火魂幡化为的一团火球骤然一熄,又变为一只三角小幡。   而姬风却安然无事。原来那火球之内,又有一层冰球,将他全身紧紧护住。 ( 重要提示:如果 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 , ( t x t 8 0 . c c) , ( t x t 8 0 . l a )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姬风一睁开眼,便发觉他周围已空无一人,而韩信与美人虞芷雅已经不见。   他急忙纵马驰到街上,却见万人空巷,邯郸城中他的大周子民已逃得所剩无几。   没有臣民,他这大周天子还怎么当?姬风此时也顾不上追擒韩信了,便招来仙鹤,驾鹤拦截城外的百姓。   ※※※   韩淮楚与虞芷雅手着牵手,正随着那如洪流般的人群一阵狂奔,突听空中传来一声鹤唳。回头一看,那魔君姬风的身影正出现在半空,正跨鹤追来。   二人大惊,也不知姬风是不是来擒拿自己,扭身钻入了道旁的树林。   这树林占地广阔,却种得稀疏,根本藏不住人。二人此时只想不被那姬风瞧见,也不辨路,深一脚浅一脚在林中盲目地奔逃,躲避死亡的追杀。   连那仙禽孔雀也铩羽而归,若再落入那魔君手中,还有谁会来救自己?   这么一阵疾奔,韩淮楚倒还没什么,那旷世美眉虞芷雅已累得娇喘细细,香汗淋漓。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姬风的声音如催命的无常般传来:“韩信,美人,你们逃不掉的。朕抓到你俩,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有如枭叫,令二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看来那姬风也不再保持风度,那么彬彬有礼了。   好不容易到了树林尽头,却见前方乃是一陇高坡。一头陀正站在坡上,手中拿了一把金色长剑,正向他二人招手。   只见他头顶一只赤金箍,光生灿烂;身披皂盖道袍,背绣白鹤朝天。丝绦悬水火,顶上焰光生。生得唇红齿白,辉光艳艳,法相庄严,正是与天同寿无量体,大罗金仙无垢姿。   韩淮楚见那头陀相貌非凡,提气问道:“道长,你乃何人?可是来救吾等的?”那头陀道:“正是,吾从西天而来,便是来收服那魔帝。”   韩淮楚闻言一震,“西天,不就是唐僧去取经的地方?看来小生遇到神仙了。靠!今天真怪事连连,先是一只硕大的孔雀,这下又有一个从西天而来的仙人。那姬风神通广大,连仙禽孔雀也败下阵来,不知这仙人有多大道行,是不是比那孔雀强,斗得过那魔君,救得小生的性命?”   只听姬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韩淮楚也管不了太多,拉起虞芷雅,便向坡上奔去。   一到那头陀身前,只见那头陀伸手一点,韩淮楚与虞芷雅已倏然不见,变成了两颗叶圆枝脆的杨树。 第十六章 须弥幻镜   这头陀正是从西天而来的法戒。那原始天尊的祥云穿梭如电,虽比那遮天覆地的孔雀晚走几分,却几乎同时到达。   法戒到了邯郸城时空,恰见大师兄孔雀折返南下,便知他载了跟头。心想师尊果然说得不错,那魔帝有火魂幡在手,以大师兄的法力也是拾掇他不得。   二圣即驻立空中,向下观望。原始天尊忽手一指,说道!“快看,魔帝已经现身,汝速去搭救此人。”   法戒向下一眺,只见一片疏林中,一男一女正在亡命逃跑,而一人头顶金盔,身穿黄金锁子甲,正向二人追来。   法戒奇道:“此人是谁,天尊何以让我搭救一个下届凡人?”原始天尊微微笑道:“此子来历可非同寻常,他的前身乃是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座下北极战神。”   法戒听说那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座下有八大元帅,五极战神,那北极战神便是其中之一。乃问:“此人便是北极战神么?他怎在下届做了凡人?”   原始天尊说道:“这北极战神奉天命下凡匡扶人间帝王创立新朝。他现下有难,汝速去搭救,再晚就来不及。”   法戒“哦”了一声,即辞别原始,按落云头降落坡上等候。   ※※※   那法戒将韩淮楚二人变成了两颗杨树,即伸出左掌,须臾之间,掌心已多出一个米粒大小通体晶莹,光华四溢的物事。   法戒连道三声:“大!大!大!”只见那物事见风即长,转瞬已化为一个如车盖般大小的四四方方的明镜。法戒将那镜背靠一青石,镜面正对坡底,立放起来。   那明镜也不知是什么制成,珠光四迸,发出如霓虹一般的毫光,从坡而下照得一片炫丽夺目。   法戒布置完这须弥幻镜,忽心生促狭之念,“那火魂幡真有师尊说的那般利害么,何不试上一试?”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绳,举手向坡下一掷,那红绳即化为一条长索,栓在道口两颗大树上,成了一条绊马索。法戒口中默祷,那绊马索旋即隐而不见。   这便是法戒的法宝——仙人绊。只要被那索绊上,管你是人是仙,是神是魔,先跌个恶狗吃屎,撞掉两颗门牙再说。但这只能搞点恶作剧,却无大用。那法戒生性顽皮,擒拿魔帝之余,不忘搞点余兴节目,整蛊整蛊那魔帝。   法戒布置妥当,嘻嘻一笑,摇身一变,化为一颗根密冠大的榕树,静等魔帝的到来。   ※※※   再说那姬风见邯郸城臣民出逃殆尽,他这大周天子几乎成了空壳,便驾起他那巨大的仙鹤,四出拦截因孔雀到来而逃亡的百姓。   他这一出现,让大众惊异万分,“明明看到皇上被大鸟吞进了肚中,他怎会安然无事?难道他有魔法不成?”   可惜没人看到火球从孔雀口中吐出的那一幕。若有人见到,更会吓得半死。   姬风也不解释,只道:“妖禽已败退而去,朕已平安归来。各位毋须惊惶,请安心回城去吧。”   他说不惊惶,那臣民们更是惊惶,“这小皇帝究竟是何来历,竟能击败那妖怪,活生生地站在大家面前?难道他不是人,也是一个妖怪?”均满腹狐疑。   但见那巨鸟确已飞走,被妖怪吞吃的危险已经解除,众人也无处可去,便只好返回邯郸城,各安生计。   姬风如此这般,已拦截了东、西、北三处臣民。当他来到南面,已是最后一处。   姬风劝说大家回返毕,便记起了让他念念不忘,必杀之而后甘心的韩信与美人虞芷雅。于是问道:“可有人看见朕的未来皇后?”   也是虞芷雅太过瞩目,在逃亡途中便有人见过这美如谪仙的旷世美眉。有人答道:“草民看见他与一年轻的公子向这边去了。”   姬风大喜,遂舍了众人,走入那林中,追杀美人与韩信。   还未到树林尽头,姬风打老远便瞧见一物,正发出万千条异彩流光。   “这是什么物事?可是仙界来对付吾的法宝么?”姬风心中一怔。   随即“嗤”地鄙夷一笑,“吾有火魂幡护身,连那巨鸟也败下阵来,何惧什么法宝!”壮了胆,径向前追去。   一出林外,那须弥幻镜便赫然在目。姬风冷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原来是一面破镜子。这区区一面镜子,怎奈我何?”   那仙界著名的镜类法宝,有云中子的照妖镜,赤精子的阴阳镜,警幻仙子的风月镜。而这些所谓的法宝,均是二流货色,在那以鸿蒙太清之气炼成的火魂幡面前,简直不值一哂。   姬风心道,“就让我用蛇形魔剑去把这破镜给毁了,看他们还有何手段。”一提足,向坡上迈去。   这一脚迈出,忽胸前红光一闪,一只巨剪飞出。只听“咔嚓”一声,随之“绷”的一响,如同琴弦断裂。   那坡上榕树抖颤了一下。原来姬风赖以保命的火魂幡,又及时化为了一把巨剪,将法戒布下的“仙人绊”剪成两半。   法宝被毁令那法戒心疼不已,“早知火魂幡有此之能,便不该搞这恶作剧了。”   那榕树的抖颤,早让姬风为之警觉。他心中一阵奇怪,“这榕树生于南方,怎长到这燕赵之地?定是哪位仙人所变!”   意念一起,姬风伸手如箕,凌空一抓。   只见爪影暴涨,弥雾蒙蒙宛若实质,那手臂竟伸长了三丈,直取那坡上的榕树!   姬风的魔功与日俱进,这天魔抓已练到这等境地!他只想一爪震碎那榕树经脉,来个出其不意。   只听“嗖”的一声,一柄剑风驰电掣,直刺姬风掌心。与此几乎是同时,那榕树已变回人形,却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头陀。   那法戒见魔帝竟生此恶念,心中大怒,当即回复原形,祭出一口飞剑,要将姬风的掌心刺穿。   这仙人祭出的飞剑,自然非同凡响。只见流天照野金蛇走,电光闪灼摄人魂。那剑一出手,便是避无可避!   姬风吓了一跳,“这是何方神圣,竟能祭出飞剑!我这手不保矣!”意念一动,慌不迭将那宛若实质的爪影收回,却哪里来得及。   又听“咔嚓”一声,那在地上的巨剪平地弹起,迎着飞剑就那么一剪。一口仙剑,便毁于一旦。   法戒那一张唇红齿白的脸已变得煞白。若说“仙人绊”被毁,那玩意只能搞点恶作剧,派不上什么大用场,这飞剑可是他御敌的看家兵器。这般心疼,直疼到骨髓里去了。   姬风见状哈哈大笑:“你是哪里来的道人,也想与吾魔帝为敌?你可知吾那火魂幡为何物?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看来仅凭自己的法力是拾掇不了这魔帝,法戒遂嘻嘻笑道:“你可敢看一眼我这宝镜么?”   姬风昂首倨傲道:“有何不敢!”当即收回火魂幡,挺起胸,大踏步向坡上走去。   一到那镜之前,毫光立敛,那镜中倒映出一个人影,却是一位襁褓中的婴儿。   姬风看得大奇,“这镜中怎会现出一个婴儿?”再看那眉眼,与自己依稀有点相像。   只见那婴儿处于一个宫殿之中,躺在一张摇篮内。地上淌着一大滩血,摇篮前一位宫女横尸地上,一群剽悍的士兵环绕在摇篮周围。   一位领头的将军恶狠狠地说道:“这便是那不知死活的东周君的公子了。把他宰了,以绝后患。”话毕一手托起那婴儿,举起剑往他脖子上一架,便欲一剑斩下。   姬风只觉那剑便是架在自己脖子,一股凉嗖嗖的寒意直冲脊背。   随即他醒悟过来,“此乃镜中幻像,定是那道人弄出的玄虚,想坠我入毂。”只是他不知镜中何以会出现幼时的自己。   姬风哈哈一笑:“如此雕虫小技,何足道哉。”法戒笑道:“请再往下看去。”   姬风便往下再看。只听一声清叱,一位道姑飘然来到那将军面前,手一伸,将那婴儿劈手抢了过去。   只见那道姑年似三旬左右,粉白黛黑,云髻高耸,仙姿佚貌,煦色韶光。姬风一见那道姑,不由一震,呼了一声:“师傅!”   又见那道姑拂尘一抖,满屋的兵将被她震开。道姑怀抱那婴儿离开宫殿,跨上一只仙鹤,倏然飞去。   场景一个拉长,又到了一座雪峰。只见处处银光素裹,仿佛置身琉璃世界,却来到了姬风学艺的天池。   只见镜中的姬风,已经长大成人,正坐在悬崖边上打坐,一团黑雾在他头顶盘旋。   忽见他对着那光可鉴人的冰壁猛发一掌,旋即山崩海啸般整个雪峰悉数坍塌。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赤松子身影被湮灭在排山倒海滚滚而下的皑皑白雪之中。   姬风的心弦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师傅之死,虽出自吾手,却因她逼得太急。那养育之恩,只当我姬风亏欠她了。”姬风默念。   耳畔一阵山呼如雷贯耳,只见镜中出现的是金銮宝殿。群臣跪于阶下,齐呼:“吾皇荡平天下,复大周之社稷,续武王之伟业,神威布于四海。祝大周江山千秋万载,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坐在龙椅上的姬风,冠冕玉带,志得意满对群臣摆手,说道:“诸位爱卿平身。”   姬风看到这里,嘴角边流露出微微的笑意,似乎那坐在龙椅上,对群臣摆手的正是自己。   场景又是一变,来到寝宫之中,只见一位美人貌如轻云出岫,正是那墨家钜子虞芷雅,对自己怯生生盈盈下拜,娇滴滴唤了一声陛下。   镜中的姬风一阵哈哈大笑,将那美人一抱,剥下她那一身薄如蝉翼的宫装,掩在龙榻之上……   姬风眼中一亮,呼吸为之急促,似乎在那龙榻之上,与美人云雨巫山的正是自己。   “美人的心系在那该死的韩信身上,若能像镜中这般身心俱归与自己,一何快哉!”   “咔”“咔”“咔”“咔”步履声铿锵有力。一群模样狰狞的从地底召唤而来的幽灵,还有遍布天涯的奇形怪状的妖魅魔兽,摇旗呐喊簇拥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魔帝”姬风,杀到南天门外。   只见那镜中的姬风举起手中的火魂幡,对着这自诩天道代言的仙界的殿堂——天庭一摇。随着阴风飒飒,愁云惨惨,那天庭便笼罩在一场无边无际,无法匹敌的焚天大阵之中。   漫天烧着碧油油的阴火魔焰,群仙在火中哀声呼号,一个个魂飞魄散,灰飞烟灭,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那天庭,被这一场大火化成了灰烬!   天柱断,地维绝,天崩地陷,洪水决堤。深藏在幽冥暗处的妖魅魔兽一起现身大地,成了世间的主宰,而那渺小的人类,变成了魔界的奴役与圈养的牲畜!   姬风领着一群剪头摆尾的魔兽,君临天下般迈步大地之上。每踏一步,大地便震颤一下。地上处处是残肢断臂,一个个模样狰狞的妖魅魔兽肆意嗜咬着人类这种食品,血淋淋,冷酷酷,大地无处不在弥散着死亡的气息。   姬风看到镜中这种惨景,情不自禁心中打了一个寒颤,“原来这便是吾颠覆天道,世间被吾魔界把持的景象!”   场景瞬间一换,却是来到了太庙之中。   那镜中的姬风,已是白发苍苍,领着一群儿孙,正在焚香祭奠他姬周的先祖。文王姬昌,武王姬发,成王姬诵,康王姬钊,昭王姬瑕,一个个塑像面前摆满了牺牲祭品。   年迈的姬风来到武王像前,正欲参拜。忽听一声顿喝:“姬风你这不肖子孙,我兴师伐纣创立我大周,为的是天下百姓。你今日之为,将这天下百姓置于何地!你还有脸来见吾么?”   姬风心中一阵惭愧,不敢置声。   又听一声:“尚父,替我教训教训这个不肖子孙!”   只闻一声好,一个金灿灿的打神鞭横空飞来。   那正在镜外观看的姬风只觉一股强大的旋力袭来,瞬时被摄入了那面须弥幻镜之中。   这一次,那屡屡为姬风挡驾保命的火魂幡却未有任何异动,也随他一起被摄入了镜中。 第十七章 大法无边   姬风一入镜中,又惊又骇。他实在想不明白,这镜究竟是何物?自己有火魂幡护身,居然还是着了道。   他却不知,准提道人的须弥幻镜,针对的并不是“灵力”,而是人心。   所谓灵力,即是能量。只不过不是普通的能量,而是宇宙中的一种高能能量。这种灵力游荡于天地之间,可谓无处不在。   练武者修炼的内功,仙道之流修炼的仙力道法,魔界修炼的魔功妖法,均具有这种灵力。只不过功法各异,各有强弱之分。   仙魔两界各种法宝层出不穷,可谓各擅胜场。赤精子的阴阳镜,可判人生死,红面照则生,白面照则死;云中子的照妖镜,可让世间一应妖魔鬼怪原形毕露;警幻仙子的风月镜可将心性的不良淫亵之徒魂魄夺去。还有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原始天尊的三宝玉如意,通天教主的青苹剑……林林总总,纷纷异异,炼成之时皆注有灵力。   而那混沌天魔的火魂幡,本身便是法宝中的法宝,蕴有鸿蒙之初至高无上的灵力。世间任何的仙力法宝碰上它,两相角力便为它所制。是以仙界众仙,闻之无不色变。   若那须弥幻镜像其他形形色色的法宝一般,只徒具灵力,早已为火魂幡所制,姬风也就不会被摄入镜中了。只可惜有一样火魂幡是应付不来的,那便是准提道人在灵力之外,用三乘大法加诸于镜上的无边佛法。   读者是不是感到很奇异,那准提乃是一个道人,怎具有佛法?   笔者笑答:那准提一派虽与东土仙界红花白藕同出一源,他创立的三乘大法,却与东土只顾提升自己能量(灵力)的仙道迥然不同。这便是佛法的萌芽。日后佛教大兴,甚至凌驾于道教之上,皆渊源于此。只是那时没有“佛”这个名称,姑且暂称他为“道人”罢了。   (佛法浩瀚。要说佛法是怎么回事,一时半刻也说不完,读者总不能把佛经都给抄下来,这样早被读者踩死了。还是谈谈有关的内容,佛法最基本问题——心性问题。)   佛法云:心性本来不二,不过有真妄、动静、昏明的不同。性就是本性,它譬如水;心就是心念,它譬如波;而性是一切起心动念的源泉。人是以“灵”为性,所以称做“灵性”,也叫本性、自性、觉性。能明悟这心性的究竟相貌,在佛法上,就叫明心见性——明悟自心、彻见本性。   佛法把心分为八识,五十一心所。《心经》云色(物质现象)即是空(性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太晕了!不说了!   总之是准提以对人心的参悟,给那须弥幻镜注上了为东土仙魔两界陌生的佛法。这镜中所现,尽是姬风心灵深处最深刻的记忆,与他魔性未尽成人性未尽灭时最强烈的欲念。真个是大法无边,只要心之所思,便境之所生!   这便是一把攻心镜,比的是姬风心中后天修炼的魔性与他与生俱来的人性谁占上风。只须人性压倒魔性,姬风心中露出点滴破绽,便是他摄入须弥幻镜之时。   杀死有养育之恩的师傅赤松子,姬风一直内疚于心。但那内疚只在他心中闪了一闪,便为他魔性所湮灭。这点内疚,还不足以从心理上打倒姬风这位魔君。   恢复它大周的江山,俘获美人虞芷雅的心身,一直是姬风所渴望的。这些内心的欲念,便一一呈现于镜中。   焚烧天庭,颠覆天道,成为这世间的主宰才是姬风最强烈的欲望。但那成功的背后血淋淋的人间惨景,却是姬风心灵中隐藏最深的担忧。他早怀有这种担忧,但每每念头一起,便为那些强烈的欲念所浇灭,从来未曾往深处想过。   此番在须弥幻镜前,这念头一经开启,便无处遁形,再也无法关闭。便如大坝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   原来姬风最担忧的,是愧对先祖,愧对周武王创立周朝的初衷——伐无道,利万民。这便是姬风那颗充满魔性的魔心最薄弱的环节,姬风已无法说服自己如何来坦然面对一个个先祖。   于是就在那一刻,姬风的内心已变得无比脆弱,就此摄入了须弥幻镜之中。   ※※※   姬风一入镜中,旋觉不妙。再想破镜而出,却哪里能够。   从镜外的法戒眼中看来,只见镜中的姬风已置身于一座山峰之间,身边是峰峦叠嶂,脚底是流水溅溅。   而他看到的景象,对于姬风所看到的景观,直如沧海之一粟。   姬风身在镜中,只见自己已来到一座巨大的高山之间。那山有多大?放眼望去,无边无涯。那山有多高?直穿云霄,高不可攀。   头顶瑞霭层层,霞光缭绕,云雾潆潆,流光溢彩。身下一条大河,澎湃勃发,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惊涛拍石,浪花飞溅。   山中林木葱郁,泉水潺潺。林中有寿鹿仙猿,灵象玄鹤。水中有银鱼跃波,龙蜃吐雾。   耳畔传来阵阵吟诵,如梵音高唱,飘渺来自云间。云深处似有高塔一座,顶衔舍利,奇光异彩,气象万千。   好个洞天福地,佛门胜景!   姬风只觉心中一片空宁,听着那天籁中传出的诵经之声,似乎满身的魔气为之化去,洗涤一空。   ※※※   就在此时,只听“玎玲”一声,从怀中跳出了一只铜铃,却是他那火魂幡所化,立在空中,一阵乱摇,发出一声与这景致极不协调的刺耳的铃声。   姬风的思绪瞬时飞回,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原来自己已被困在了此山之中!”   看着那山,姬风倒吸一口凉气,“这山到底是何处?竟如此之大,纵是穷尽一生,恐怕也走不到边!”   这山便是佛门的须弥山。   须弥山到底在何处?现今无人知道。问诸佛家弟子,只回答那是佛门的一座圣山,宇宙有多大,须弥山就有多大。因为它是心中的山,而心之大,可包容整个宇宙。   那一阵刺耳的铃声,很快将姬风心中的魔性引回。只见他拔出蛇形魔剑,指天咒骂,声色俱厉咆哮起来:“老天,你将我困住,得意了吧?终有一天,吾姬风会脱离此处,灭了你这老天,把你们一个个挫骨扬灰,烧个片甲不留,哈哈哈哈!”   ※※※   大地忽死一般的沉寂,法戒除了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已听不到山林间任何一丝声音。风吹、草动、兽走、鸟鸣……突然这些自然间该有的声音全部销声敛迹。   法戒下意识抬了一下头,却看不到些许异状。他心中一凛。凭他那仙人的感应,已预感到不妥。   只听苍穹间平空响起一声霹雳,声如炸雷,一道闪电以势不可挡的威势劈了下来,电光所指,直取那面须弥幻镜!   法戒顿时心下彻然明白,“原来是姬风的火魂幡化成的铜铃的铃声,引来了魔界至尊——混沌天魔。他要用这道霸道到了极致的闪电,将师尊的须弥幻镜劈碎,救出困在镜中的魔帝姬风!”   城门失火,必殃及池鱼。以法戒的法力,怎能与那魔尊抗衡?站在这镜旁,若被那道闪电劈中,定会魂飞魄散化为焦炭。   法戒不敢迟疑,一个纵身跃到一边,堪看避过那道闪电。   眼看那镜便要被闪电劈中,须弥幻镜平静的表面忽地凸起,一道“卍”形金符升起,发出一道炫目的强光,迎着那道闪电对撞而去。   空中“嗤”“嗤”之声大作,如火树银花般空中现出一纹如波浪般的奇炫光芒,金光电光,交相辉映。随即光华尽敛,金光与电光同时消失无迹。   混沌天魔显然已经激怒,又是三声霹雳,伴随着三道闪电,接连劈下,一道比一道猛,一道比一道声势夺人。但那须弥幻镜,也随之生起三道“卍”符,将三道闪电一一化解为无形。   看来以混沌天魔功参造化的神通,也奈何不了这面须弥幻镜。   ※※※   混沌天魔乃一团混沌之气,无色无形。法戒看不到混沌天魔的存在,并不等于别人看不到。一直驻立于空中在云间观看的原始天尊,见老朋友来了,哪里按捺得住。把九龙沉香辇一拍,四脚升起四朵金莲,花瓣上升光,光上又生花,一时有万朵金莲,照在空中。原始天尊坐在当中,手持三宝玉如意,向那混沌之气逼去。   一位天尊,一位魔尊,上古之时交手频仍。当时法力悉敌,不分胜败。只是仙界势众,群殴之下混沌天魔招架不住,在鸿钧门下众仙手中吃过一点小亏,仗着火魂幡之力,从容逃脱。   此番再遇,各自修炼又过万劫,混沌天魔无火魂幡护身,也不知谁胜谁败。   那团混沌之气,忽然退后,几个飘挪,已到三十三重天,直向天外天逸去。似乎混沌天魔不欲与原始天尊这个老朋友再于此时此地作一场无谓的较量。   这是仙界主宰的世界。那混沌天魔一旦与原始天尊接上手,定会战得惊天动地。纵能得胜,也必元气大伤。到时引来仙界众仙围剿,再想脱身恐怕就难了。   原始天尊貌似也没有追杀混沌天魔的心情,回转身再看那法戒。   只见法戒愁眉苦脸蹲在那坡上,捶胸顿足,而那须弥幻镜已经不见。   原始天尊屈指一算,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法戒见魔帝被拿住,正将那镜收入掌心,刚变为米粒般大小,一个大意,地下忽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带有血腥的绿手,劈手将那须弥幻镜抢入了地底!   原始天尊暗暗作恼,“这老朋友居然还留了一手,毁镜不成,居然硬抢!也不知是哪路虾兵蟹将,竟敢在本天尊眼皮底下施展遁地之术。”   当下冷冷一笑,运起“指土成钢”之术,伸指向下一划。   只见法戒所处的那座山坡,响起一声如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地底跳出一个人脸猴身一足的怪物,一颗脑壳开裂,迸出如椰汁般的白浆。原来那怪正用土遁之术在地底飞跑,忽然脑袋如遇铜墙铁壁,“轰”地撞了一下,顿时一命呜呼。一只毛茸茸的绿爪,兀自抓着那粒光华四溅的须弥幻镜。   法戒知是原始相助,即收了那镜隐于掌心,驾起祥云来到空中,对原始揖手道:“多谢天尊出手除去此怪,夺回宝镜。”原始笑道:“举手之劳,何足言谢。”   法戒问道:“不知此怪乃是何物?”原始乃道:“此怪名叫山臊,乃上古仙魔大战逃脱的魔兽,能人语,擅长五行遁术中的土遁之术,乃是混沌天魔召来。幸遇上贫道,否则宝镜被它抢了去。以混沌天魔之能,假以时日必能劈开那镜救魔帝出来。到时再想拿他,却是万难。”   法戒闻言忧道:“吾回八德池途中,不知还会遇到多少妖魔会来抢夺此镜,此番路上必艰难无比。”原始笑道:“不妨,就由贫道护送你去回复尊师便是。”法戒大喜,叩谢不迭。   于是二圣驾起祥云,归返西天。一路果未遇到阻碍,哪消一个时辰,已到西方极乐之乡。   此时孟兰法会尚未散去,准提道人仍高坐莲台口宣大法。法戒见了师傅,将那镜交还准提。众皆欣喜,称颂师尊法力高强。   独准提忧道:“不出一年,此魔帝必练成天魔道法。到时魔性尽成,人性尽去,再想用此镜困他已是不能。”众皆骇然。   那姬风从此困于须弥幻镜之中,镇于八德池中,由八部天龙看管,日日在“须弥山”中,修炼天魔道法。   欲知他何时出来,读者请拭目以待。 第十八章 大兵压境   邯郸城数十万臣民的心,这些时日如吊桶的水,折腾了个七上八下,一直不得安宁。   先是将军李良弑君叛乱,搅得城中一片腥风血雨。尔后不知从哪里冒出个跨鹤而来的仙道弟子,自称是周室后裔,要复兴那已经谢幕的周王室。   经过血溅朝堂,李良以雷霆手段弹压住群臣,将仙道弟子姬风扶上天子之位。好在那小皇帝貌似贤明,即位后当廷宣布,百官各居本位,原来干什么还干什么。又使出怀柔手段,不仅未将打死右丞相邵骚的卫戍长司马卬治罪,反而褒其忠义,擢升为邯郸郡守。曾极力反对立他为帝的中大夫程及,升为上大夫。群臣各赐绢百匹,金百金。   这些武臣旧臣,嘴上反对复兴周室喊得很凶,可真正尝到了甜头,又都不吱声,惬意地做起大周臣子来。   只是那顾虑并未打消。若天下诸侯闻得平地里冒出个天子,岂会容得?定会兴兵讨伐。到时免不了干戈四起,不知这小小的邯郸城保不保得住。   担忧的事情接踵而来。可不是,大将军陈余联合武臣旧将组成联军,燕王韩广派出上将军臧荼,两路大军共计十余万,杀气腾腾,直扑邯郸而来。   老百姓可不似那些卿大夫那般想得多,谁坐皇帝,谁当大王对他们都无关紧要,只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保住一家平安就行。一听到有仗打,莫不惶然,惟恐城池失陷遭受战火袭扰。   所幸那小皇帝还有些本事,先击退陈余的联军,后来又听说燕军不敢进犯,只在城外扎营。城中居民那悬着的心方始安定下来。对那勇猛善战的小皇帝,内心还有一点点顶礼崇拜,成了大家的偶像。   小皇帝武功盖世,品貌逸群,那些未出阁的大姑娘都成了小皇帝的追星族,每日把他挂在嘴边,作梦都想获得小皇帝的青睐,成为他的妃嫔。只是听说那小皇帝眼界颇高,要立一个美如天仙的姑娘做他未来的皇后。那姑娘大家见过,那份姿容自己可没法比,大姑娘们只好打消倚念,也不知有多少人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接下来的事更让大家瞠目结舌:一只从云中飞来的不知名巨鸟,将那偶像小皇帝吞进了肚中。大家骇得只疑妖怪降临,也不管是公卿大夫、护城兵将,还是平头百姓,一股脑直向城外逃命。偌大个邯郸城,变得十室九空。   怪事接连不断,那被巨鸟吞吃的偶像小皇帝,又活生生出现在众人面前,还口称妖怪被他给打跑了。   想那妖怪何等之大?何等凶猛?小皇帝一个常人,连那巨鸟的牙缝都不够填,如何能将它击败?大家心存疑惑,开始对小皇帝的身份产生怀疑,只是不敢出口。又无别处可去,只好陆陆续续回到邯郸安生立命。   原以为终于可以风平浪静,大家可以松口气了。孰知宫中又传来一个消息,那小皇帝竟未回城,不知去向!   听人说小皇帝不顾众人,孤身一人去追赶他未来的皇后,去了一片树林。可一晚过去,也不见他回来。   保护小皇帝的亲兵被大臣责问,为什么不跟随圣上同去?那些亲兵委委屈屈回答道:“圣上跨鹤而去,我们如何跟从?他武功盖世,一个人就能料理陈余的联军一百名战将,带上吾等又有何益?”   便有大臣问圣上为何要去追赶未来皇后?众人道:“那皇后貌如天仙,跟随他情郎逃走了。换了是我也会不舍,要追她回来。”   消息传出,这一下邯郸城可炸了锅,众议纷纷。   有说巨鸟回来把小皇帝给吃了的;有说未来皇后和他情郎把小皇帝暗算了的;有说燕军埋伏在城外,擒走了小皇帝;还有说他被公子歇派来的刺客暗杀了。众说纷纭,什么猜测都有。   有一个议论最是惊人,是从宫中的侍卫口中传出,云那小皇帝是个妖怪。   那人曾见过在花园姬风制服丞相李良的经过,说道:“当初丞相是想迎立赵公子歇的,后来被小皇帝拿出个火红色的小幡一摇,便拜他为主,答应立他为帝。小皇帝能击败妖怪,只因他本身是个妖怪。妖怪去了哪里,谁能知道?”   众人早就对那小皇帝的身份有了怀疑,听了此话,一时这种议论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邯郸城。结果又引来一阵恐慌。   这国中无君,何以成国?那小皇帝未曾纳妃,又无子嗣,无人继承他的大周江山社稷。负责守卫城池的邯郸郡守司马卬与上大夫程及一合计,说那皇帝是丞相李良立的,还是请丞相引军回城,商议对策。   丞相李良接到消息大惊,仗也不打了,急急撤军回城。又派出大股人马,到姬风去的那片树林四处搜寻。   搜寻了三天三夜,把那树林周围方圆百里找了个遍,却再也不见姬风的踪迹。士兵回报:在树林尽头一堵山坡上,发现了一具人脸猴身一足的怪物尸体!   这下更不得了,朝堂内外一片沸腾。平地出现怪物尸体,更证实了姬风是妖怪之说。   百官的猜疑,火力集中到丞相李良身上,问他可知姬风的来历,可是受了他的胁迫,所以会不立公子歇,突然改变主张立他为帝?   李良是心知肚明。心中暗恼那姬风突然失踪,把这烂摊子撂下留给了自己。偏又不能说自己立了一个魔君为帝,只推诿说自己也不知他是何来历。群臣哪里肯依,纷纷责难他立一个不明来历,是人是妖尚且不知之辈为帝,究竟是何居心?更有人翻出旧账,斥骂他弑杀武臣,未尽人臣之道。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斥候来报,云原来驻扎在大营不敢接战的燕军,闻得城中大乱,便乘机拔寨起营,前来攻城,已兵临城下。   李良已顾不得对群臣解释,忙令关闭城门,在城头修筑工事,遣派人手,严防燕军乘乱攻进城来。   刚将城防布置完毕,又接到千里流星快报,云河东元帅李左车起兵五万,由陈余人马接应,一路长驱直入,直向邯郸城杀来。   原来前日阵前落荒而走的前左丞相张耳,败阵后并未回营,一径去了河东。由他穿针引线,说动陈余与赵国诸将,一起投靠了赵歇。赵人闻说公子歇要来,纷纷响应,沿途关隘竟无一处阻拦。李左车大军到处,直如千里平川一般。   李良闻报大惊。此番没有主人姬风压阵,两路敌军南北夹击,城中人心动荡,这仗还怎么打?   此刻他只后悔当初背约,未有迎立赵歇为王。再想去投奔他,有张耳陈余等一帮人恨自己入骨,人家岂肯收留。   何况主人姬风杳如黄鹤,也不知去了哪里。若他突然回来,见到自己把他的江山献与他人,焉能饶过自己?   李良一时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而城中军民一闻公子歇要来,无不欢欣雀跃。原邯郸驻军自不待言,纷纷脱下军服,扔了兵器,混作平民逃走。更有心怀异志者,要在李左车大军到来之时献关投降,好在新主面前立下大功。就连李良本部人马,闻说他立了一个妖怪为帝,也责骂一片,怪他违背当初对大家的承诺不立赵歇。   此时已与当初李良弑君叛乱时部属千呼百应的境况截然不同,他已成了千夫所指,走到大街上都不知会从哪里飞出一枝冷箭,扔出一口砖头,一个不防便丧了性命。   李良思来想去,心忖这赵国自己已声名狼藉,无立锥之地。军卒闻赵氏为王,均无战心。索性弃了城,带领部属打开西门,投降秦国太原郡守张南而去。   这一去不打紧,可把难题留给了还在庙堂内责骂李良的一干大臣。   李良部属尽随他去,城中守军只剩不到五千,如何抵御来势凶猛的燕军十倍之敌?   郡守司马卬与上大夫程及,太史冯简等大臣,聚在郡守府中,惶恐不安。   他们均是赵人,内心希望赵歇为王,可李左车大军远在五百里之外,燕军却近在咫尺。   闻说燕将臧荼极有勇力,曾徒手搏虎。燕军军师蒯通大家都是知道,那是纵横家高弟足智多谋。而城中守备不足,人心大乱,眼看此城不保。到时这赵国上郡邯郸,便落入了燕王韩广之手。   出人意外的是,燕军到了城下并未攻城,只象征性地立下营寨将北城包围。派了一个射手,射了一封书信钉于城门楼上。   原来那纵横家第二大弟子蒯通,已从斥候口中探出邯郸城底细,便拿出他“传檄千里”的手段,写下一封劝降书,劝说城中臣民投降。   那劝降书先痛责李良谋逆,而朝中文武未能与他争锋相对,竟与他同流合污。再追忆武王恩典,写得声泪俱下,痛苦涕零,言自己切切报仇之心。接着大赞燕王韩广神武贤明,云群臣若跟从燕王,必可保荣华富贵。如若不然,则踏平邯郸玉石俱焚。可谓极尽威逼利诱之能事。   蒯通已经尽知这邯郸城拿下实是易如反掌。他这鬼谷道场走出的高徒,怎会放过这等机会?只想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劝得城中投降而尽全功,岂不更显自己本事?遂令燕军暂停攻城,等那城中接下自己劝降书后的反应。殊知这一念之差,让他日后后悔不已。   邯郸城主事的众大臣,接了蒯通的劝降书后,果然动心。便有人起了投降燕军的念头。只是有那被司马卬一拳打死的右丞相邵骚前车之鉴,无人敢带头同意,背负“卖国贼”的骂名。   正在面面相觑之时,忽有小兵来报,说南城门外来了一男一女,正是失踪的小皇帝未来皇后虞芷雅与她的情郎韩信。正在城外叫门。   “那不知是人是妖的小皇帝姬风正在追杀他俩,他俩居然有胆子回来!”众大臣皆是愕然。   司马卬便问:“他们说些什么?”来人答道:“那韩信口称是奉公子歇之命,来协助城中军马守城,抵御燕军。”   太史冯简大喜,说道:“闻得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武王在时便欲请他为帅,将举国兵马交给他统领。他此番到此,正是时候。快请!”   ※※※   读者会不会好奇,咱们男猪脚韩淮楚与旷世美眉虞芷雅,这几日去了哪里?   笔者的回答恐怕要让大家义愤填膺。   二人哪里也没去,就在山坡上呆了三日三夜,一动也没动。   话要从那返回西天的法戒头陀说起。   原来那冒失鬼法戒回复师尊心切,走得匆忙,竟忘了一件重要事情——将二人变身之法解除。(这法戒头陀竟如此没有记性,狠狠抽他一板子!)   于是男猪脚韩淮楚与旷世美眉虞芷雅,就这么一动不动,委委屈屈地在寒风中伫立了三日三夜。   这三日三夜中,李良派来的士兵穿来梭往,这山坡早被搜索了个遍,却无人知道他们要找的未来皇后与她的情郎便是这两颗叶圆枝脆的杨树。   还有一群乌鸦,喳喳地栖在这两颗杨树上,毫不客气地拉了一头屎。这群不知怜香惜玉的扁毛畜生,把咱们男猪脚韩淮楚弄脏了没关系,可是把那美如天仙的旷世美眉也弄得满头臭哄哄的,真是罪过! 第十九章 情义缠绵   前来搜索的士兵找不到线索,城中战事已开,便撤了回去。   那法戒头陀的变身之术乃是仙法,但仙法总有消失的时候。异志书中有那拾得金子回来忽变为石头的故事,那金子便是用“点金术”变化而成。待法术失效,金子也就变回本来面目了。   三日后的清晨,凝露犹浓,正是破晓时分。天边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一阵朔风拂过,两颗杨树不约而同抖颤了一下,二人同时变回人形。   他二人被法戒化成了树,神智便被冻结,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般清醒过来,随即忆起正被姬风追杀,又被一个头陀引到山坡,尔后的事情,便接续不上了。   虞芷雅心中一愣,率先出声:“韩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想不起来?那魔君姬风怎未追来?”   韩淮楚想了一想,说道:“恐怕那魔君已被西天来的那位仙人收去了。”虞芷雅喜道:“若真是如此,那太好了。这人间若被那恶魔把持,可就惨不忍睹。”   却见韩淮楚面向西方合什,道声:“阿弥陀佛。”虞芷雅盯着他的动作,分外惊奇,问道:“韩公子,你在干什么?”韩淮楚说道:“我在感谢那个西方来的仙人,让我能与心中的佳人在一起。”   虞芷雅莞尔一笑,问道:“公子所说西天,那是什么地方?”她虽博览群书,但彼时佛教尚未传入东土,这西天神祗对大多数人都很陌生。是故她也不知这西天在什么地方。   韩淮楚刚想回答说西天就是唐三藏取经的地方,随即想到这是什么年代,说了她也不会懂。便道:“在藏青之巅,有座山高不可攀。迈过那山,便有一国名为天竺。那里的神仙居处,便名为西天。”   虞芷雅眨了眨眼,问道:“韩公子怎知道这么多?芷雅怎从未听说过。那山怎么个高法,可比昆仑山还高吗?”韩淮楚呵呵一笑,说道:“这是从西方来的商人告诉我的。那山昆仑山可没法比,那是世界上最高的山。”   虞芷雅又问:“那天竺国风俗可像我中土?”韩淮楚一听,便来了精神,把他从声讯媒体获得的一点关于印度的山川地理,风俗人情资料给旷世美眉介绍了一遍。他口才甚好,将那印度人骑象,嫁女,宗教,等级,节日诸般事情说得绘声绘色。   就这一点点已让旷世美眉饶有兴趣。虞芷雅妙目中现出敬佩之色,赞道:“公子学识渊博,贯通东西,芷雅自叹不如。”   韩淮楚呵呵一笑,心想小生何止贯通东西,还贯通古今呢。   虞芷雅幽然道:“读万卷书,莫如行万里路。若芷雅能去到天竺,骑上大象,畅游恒河两岸,该当多好。”   韩淮楚心中道声汗,心想看来不是现代的女性喜欢旅游,古时的女性亦是如此。只是想让她去天竺,除非坐飞机翻过喜马拉雅山,在现时是不可能的了。   随后二人四目相接,默默对望起来。   原来他俩这一阵奔跑,衣衫不知被多少荆棘灌木钩划,早已浑身褴褛。虞芷雅一头云髻早已散开,如云的秀发披散在她那玉颈削肩,晨露合着鸟屎一滴滴地淌落下来。还散发着一股臭味,哪有昔日出尘遗世的风姿。   当然韩淮楚的情形与她差不多,也是蓬头垢面,臭不可闻,哪还有那份丰姿俊雅。   二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就这么久久凝视。虽然狼狈不堪,但经过生与死的考验,二人早已心心相映,哪里还在乎对方的仪容。   忽然虞芷雅扑哧一笑,说道:“韩公子,你看你像什么?”韩淮楚楞道:“我像什么?”虞芷雅笑道:“你好像我们在陈城见过的吕臣将军部下。”   吕臣乃是丐帮帮主。韩淮楚随即会意,虞芷雅是说自己像个乞丐。便笑道:“芷雅你这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恐怕那魔君姬风,此时见到你,也不会让你做他的皇后呢。”   女人最注重自己的容貌。虞芷雅只看到韩淮楚这副狼狈像,却未想到自己也是如此。一听韩淮楚之言,“啊”了一声,伸出秀手向脸上一拢,却摸到一手粘粘黄黄的物事。这一下虞芷雅更是大窘,惊道:“这是什么?这么臭!”   话一说完,只觉腰间一紧,娇躯已被韩淮楚健硕的臂膀搂在怀中。虞芷雅那犹自脏兮兮的娇靥顿时变得酡红,又惊又羞道:“韩公子,你要干什么?”   韩淮楚朗声笑道:“我是乞丐,你便是我的乞丐婆。咱们生下一大堆小乞丐,叫做什么来着——”   他忽忆起曾看过一个综艺节目,好像叫做什么游击队。便嬉皮笑脸道:“就叫海南岛,吐鲁番,少林寺。”   虞芷雅以轻柔得几乎听不见的细小声音“呸”了一声,似嗔似喜道:“谁答应嫁给你了?”韩淮楚眼睛一眨,厚颜无耻道:“现在这邯郸城中,人人都知道我是你的情郎,你不嫁给我还会嫁给什么人。”   虞芷雅蛾眉一挑,正色道:“我说过我的未来夫君要是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可不是只会如小儿女般卿卿我我。韩公子你可能做到?”   韩淮楚正在兴头,闻言一怔。想不到这心中佳人经过了生与死的考验,面对自己深情厚意满腔柔肠,心中仍念念不忘她的志向。   他只觉这怀中的佳人,虽紧靠着自己的胸膛,呼吸间兰麝可闻,可她好似一团云雾,一缕轻烟,永远是那么难以抓握,似乎转瞬便会失去。   “她分明是说只有英雄才能配得上她。是啊,丝萝依乔木,美女配英雄。她对自己有如此期许,一点也不过份。”韩淮楚想到此,心中一阵释然。   “小生能不能成为她心目中的英雄?   时到今日,自己仍是白丁一个,功名未立。而那项梁已在会稽起事,项羽的霸王之路已经开始。   自己从未来而来,早知眼前的佳人便是西楚霸王的虞姬,可为何仍然深陷其中,作茧自缚?   难道自己不能改天逆命,让这西楚霸王的虞姬成为自己的妻子,终身相伴,生死相随?”   韩淮楚胸中忽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目光炯炯凝视着虞芷雅,说道:“韩某一定不会辜负芷雅对我的殷殷寄望。”   虞芷雅螓首一点,说道:“希望公子记得今天对芷雅所说的话,为芷雅打出一片太平天地。”   韩淮楚道声:“我会的。”话一说完,火热的嘴唇已印上了佳人的樱唇。   虞芷雅此时似乎也忘了对他的约定,这一次竟未挣扎,闭起秀眸,舒起额头,显出一副任求任予的娇羞模样。   弧贝如菱,娇喘细细,气如幽兰,丁香滑腻。这冰美眉的心中,谁说没有热情?只是被那心中的志向,师傅的遗命压抑得太久太久。面对心仪的情郎炽烈的索吻,她竟还了一个甜腻带着满嘴芬芳的香舌。一双藕臂轻舒,已不知不觉圈在韩淮楚的颈中。   在这男女关系开放的时代,那禁在心中的欲火一经点燃,纵是貌如天仙的冰美眉也是控制不住。索性敞开心扉,恣意享受郎君那如饥似渴的求索。   韩淮楚只觉如腾云驾雾,飘飘身在云端。他实不敢相信,这梦里不知萦回多少次的佳人,就这么被自己紧紧拥抱,实实的长吻。   郎情妾意,意乱情迷。偏偏这怀中的玉人,有着颠倒众生的万斛风情。那份旖旎,实难用笔墨形容,便任由读者去想象了。   良久,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虞芷雅犹闭着双眼,红晕披满娇靥,两弯细细的蛾眉间洋溢着一层淡淡的笑意。   韩淮楚还似在梦中一般,口角满是余香,仍沉浸在刚才那有无限风光的一吻之中。   只听虞芷雅以梦幻般低柔的声音问道:“韩公子,你刚才说的什么海南岛,吐鲁番,少林寺是什么?怎么生了孩子,取这么奇怪的名字?”   韩淮楚心中一阵喜悦,“刚才自己随口的调笑,她竟然听了进去。若不是芳心中已印下自己深深的烙印,又怎会想到那么多,那么远?”   随即心中一震,“生孩子?自己怎生得出来?”   韩淮楚在穿越时空之前,已被方廷博士注了一针,早已失去繁殖后代的能力。   “如此说来,自己到这时代只是一个过客。这些倾心自己的女子,自己终将不会给她们带来一男半女。这历史的车轮,该走向何方,并不会因为自己而改变。   那么这改天逆命,能不能实现?眼前的这位佳人,究竟是会成为西楚霸王的虞姬,还是会成为自己相濡以沫的终身伴侣?”   他一阵胡思乱想,还在那边发愣,虞芷雅又低声追问一句:“韩公子,这些奇怪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韩淮楚干咳一声,答道:“这是一些地名。”虞芷雅又问:“这是地名么?怎我从未听说过?”   韩淮楚被她追问,便说道:“那吐鲁番在西域,海南岛乃象郡以南的一个岛屿,至于少林寺——少林寺嘛,在我刚才对你说的天竺。”话一说完,额头上热汗直冒,长吁一口气。   虞芷雅神情古怪地望了他一眼,心想回答几个地名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天边红日升起,朝霞满空。远望邯郸城中,已升起袅袅炊烟。   虞芷雅忽问:“韩公子,现下我们去往何处?”   韩淮楚心中蓦然一震,“这卿卿我我的美好时光终要结束,那人间的纷乱还在继续。既然争霸天下的命运早就注定,何不从现在开始?”举手一指,道声:“邯郸!”   虞芷雅惊道:“你还想去邯郸?”她刚从邯郸城逃出,九死一生的经历还在脑中徘徊不去。想不到个郎竟要回到这令她有恐怖记忆的城市。   韩淮楚解释道:“我们既答应了三师兄要为赵歇效命,就要为他尽力。赵歇志在夺取邯郸,恢复赵国。现在姬风被除,想必这邯郸城必混乱不堪。何不去打探一下消息,便宜行事。”   虞芷雅听罢,点头道:“正是,我们该为赵歇夺取邯郸做点事情了。”   于是二人手牵手,走下山坡,向树林外走去。   出得树林,前行一阵,只见道旁横着一条小溪。溪水清冽,光可见底,游鱼碎石若隐若现。   虞芷雅停下脚步,说道:“韩公子,咱们这样子如何见人?就在此洗濯一下吧。”韩淮楚笑了一笑,停了下来。   只见虞芷雅用纤手掬了水,就着溪水慢条细理洗起头来。   清波荡漾,在水面泛起阵阵涟漪。虞芷雅一头如瀑布般的秀发,倒垂在清淙的溪水之中。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一道俪影,映在溪水之中,那河中的游鱼,仿佛被这旷世的姿容为之惊艳,纷纷游了开去。   韩淮楚在一旁欣赏着旷世美眉的优雅的动作,曼妙的身姿,只觉魂为之夺,一时尽顾了去饱餐秀色,呆呆地站着不动。   虞芷雅回眸一笑,嗔道:“韩公子,你怎不自己去洗一下。”   韩淮楚“哦”了一声,抑制住激荡的心潮,赶紧弯下身装模作样洗了起来。   虞芷雅洗毕,又恢复了她那清逸出尘之态。刚洗尽满头污秽的佳人,清丝纠缠如清水出芙蓉,明艳不可方物,又让韩淮楚痴楞了一阵。   虞芷雅用纤手掬干秀发上的水,拿出一把木梳递与韩淮楚,说道:“韩公子,替我梳理一下头发。”   佳人有令,韩淮楚乐得相从。便用那木梳,为虞芷雅梳起头来。   他一边梳,一边想起一首唐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若能娶得如此佳人为妻,洞房花烛,如那诗中一般,每日为她梳头画眉,该当是如何旖旎的风光,真可谓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第二十章 无米之炊   “呜——”“呜——”号角长鸣,将韩淮楚的思绪打断。   虞芷雅惊道:“这是什么声音?好像是从邯郸城方向传来。”   韩淮楚听了一阵,说道:“这好像是邯郸城发出的警报声,难道那边有战事?”虞芷雅道:“若有战事,一定是同燕军作战。难道燕军已经攻城?”   于是二人向邯郸行去。遇到路人询问,得知邯郸民心大乱,李良已弃城而去,燕军正兵临城下。   虞芷雅忧道:“如此一来,这赵国上郡邯郸岂不是要让与燕人了。那赵歇想入主邯郸,恐怕又要失望了。”   韩淮楚眼望邯郸,沉思一阵,说道:“也不尽然。若能让燕军离去,将此城献与赵歇,岂不是大功一件。”   虞芷雅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说道:“韩公子莫非异想天开。李良部属尽已离开,邯郸城守备空虚,城中无主,民心大乱,燕军挟势而来,如何抵挡?”   韩淮楚呵呵一笑,说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这邯郸城无主,咱们就去作主。”   虞芷雅更是惊讶,说道:“咱们在此无根无基,赵人都不认识我们,如何去做邯郸之主?”韩淮楚却道:“咱们是无根无基,赵歇在此可是根基深得很。”   原来在韩淮楚知道的历史中,好像是赵歇入主做了赵王,要不然哪来巨鹿之战。虽然他对这一段历史不甚清楚,可知道至少这邯郸不会被燕军所占。   韩淮楚越想越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便将自己的计划说出:“赵人久思故主,咱们便假托是奉赵歇之命,来协助城中军马守城,定会得到城中军民的欢迎。”   虞芷雅清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心中暗赞,“这真是一个好主意,个郎竟想得出来。”   她又犹豫道:“空口无凭,城中之人怎会相信我们是赵歇所派?”韩淮楚呵呵一笑,说道:“当今乱世,真真假假哪里辨得清楚。那陈胜起事之时,也借用了公子扶苏之名。更有多少强豪,借用了陈胜之名,又有谁真去查了?现在城中就盼有个替他们拿主意守住城池之人,谁还会管我们所说是真是假。何况我们本欲投效赵歇,所说也不尽是假。”   虞芷雅又道:“那燕军有五万雄师,来势正盛,城中守军不足五千,公子可有把握守住此城?”   韩淮楚朗声一笑:“有墨家钜子布防守战之具,又有纵横家高弟韩信在此,想守住区区一个邯郸城,有何难哉。”   虞芷雅闻言嗔道:“仗还没打,自吹自擂。你要守城,怎把我也牵扯进来了?”韩淮楚哈哈一笑,说道:“有精通造械的钜子在此,不用岂不是埋没了你的才华。”   虞芷雅嫣然一笑,柔情千种,风情万斛。能在个郎面前展露师门所学,实是平生莫大的欣慰。   韩淮楚望着那嫣然一笑,浅颊含娇,清波流转,风韵天成,似乎痴了。   能在心中佳人面前驰骋沙场,叱咤风云,用捷报来博得她那摄魂荡魄的一笑,虽有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   邯郸郡守府中,议事大厅内,人头攒动。邯郸城品轶高一点的文武官员济济一堂,乌压压坐了一大片。   燕军大兵压境,眼看破城在即,大臣们各怀心事,心中沉重不已。   韩淮楚与虞芷雅被城楼坠下的两只吊篮吊上城,由小兵带引,一径来到这郡守府中。   看座毕,那面容老成的上大夫程及也不废话,便直奔主题,问道:“韩将军可是奉公子歇之命而来?”   韩淮楚心道,“问到点子上了。”提了提气,高声道:“我主公虽身在河东,却无时不想念大家,思盼重返故土,光复我大赵江山社稷。知道邯郸内乱,正率十万铁骑星夜驰援,不日便会赶到城下。只因燕人觊觎我赵国都城,恐这赵国上郡被外姓之人得了去,特派信使令吾就地便宜行事,保住邯郸。”   只见一浓须宽额的将军站起身来,粗着嗓子问道:“听说韩将军原本为陈王效命,不知何时投效我赵国公子,吾辈怎不知道?”   韩淮楚潜入宫中打探消息时听过那声音,知道他便是打死右丞相邵骚的司马卬,乃笑道:“韩某经师兄李左车引荐,早已效命于公子歇麾下。前番便是因入城打探消息,身份暴露不慎被擒。”   果如韩淮楚所料,这帮人此时关心的不是他俩身份,而是能不能守住这邯郸城,便在这问题上没有再与他纠缠。   就有老态龙钟的太史冯简慢悠悠说道:“公子歇若能入主城中为王,故吾等之愿。然他军马在五百里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而燕师近在城郊,兵力十倍于吾。韩将军此来,可有把握守住城池?”   韩淮楚立起身,握紧拳语气坚决道:“诸位放心,韩某到此,定会确保此城不失。”   司马卬打个哈哈道:“说大话谁不会?可你知道此城有多少兵马?守备如何?”   韩淮楚拱手道:“此正是韩某欲想知道的。所谓知己知彼,请司马将军不吝赐告。”   司马卬清了清嗓子,说道:“武王在时,原有卫戍部队一万。后李良作乱,一番厮杀,死伤了不少。前日里与陈余军交战,又折损了不少。我手中军马到昨日时,只有不到七千人。听到燕军压境,离营逃亡的将卒不在少数,城中实剩不足五千人马,扣去那老弱病残之人,真正能挥戈作战的只有三千人左右。以三千对抗五万,这仗还怎么打?”   韩淮楚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城中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要说邯郸城高墙厚难以攻破,只是相对而言。战国史上,这邯郸被围共有两次。   一次便是由他纵横家两位前辈精英导演。公元前353年,魏国大将庞涓进攻赵国,围住赵都邯郸,以举国兵力,尚且守不住魏军的进攻,结果邯郸破,赵国险些亡国。幸而孙膑用围魏救赵之计,于桂陵大败庞涓,邯郸又归了赵国。   另一次便是在杀人狂武安君白起坑杀赵卒四十万人之后。长平之战后秦国大将王龁挟势一路打到邯郸,赵国以举国之力坚守都城。而长平会战后,赵国固然是国力大衰,秦国也元气大伤,攻邯郸不下。后信陵君窃符救赵,大败秦军,解了邯郸之围。   这两次邯郸城守军比起今日,何止十倍。而第一次也没将城池守下来,第二次也岌岌可危,只差一口气便要亡国。今日燕军有备而来,必带有攻城器械,又兵力鼎盛,士气如虹,如何能挡住燕军的猛烈进攻?   虽说自己是个穿人,早知道结果。但打战不是凭知道结果便可获胜,还是要靠将士们浴血拼命。这邯郸城几乎成为空城,自己纵有万般韬略,没兵没将,总不能作无米之炊吧。   韩淮楚沉思一阵,问道:“不知城中守战器械如何?”   司马卬道:“城中守战器械轻巧的俱被那李良带走,只剩一些笨拙之物。”   韩淮楚便问是何物,司马卬道答道:“吾军只有两部投石机,滚木礌石倒是不少,另外还有两只防鼠挡。”   韩淮楚熟读兵书,又在吴广军中历练一阵,熟悉诸般战械,这防鼠挡却未听说。便问:“何谓防鼠挡?”   只听虞芷雅扑哧一笑,说道:“这是我墨家新研制的守城战具,想不到传到这赵国来了。这防鼠挡实是一张大网,用天麻丝织成,极韧。网上挂满钩刺,均淬了毒,若敌军爬上城墙,兜头一罩,铺天盖地,管你有多高的武功,被那毒蛰中定会一名呜呼。我们将敌军比作老鼠,故以防鼠挡名之。”   虞芷雅侃侃而谈,如数家珍,这等惨厉的杀伐屠戮之事,在她口中仿佛是说一个平淡的故事。只是这故事在这貌如天仙的美人口中道出,却令众人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席上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齐盯了过来。众大臣识得虞芷雅的不在少数,此时听她一席话,方忆起她除那小皇帝姬风的未来皇后之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统率天下数千名弟子的墨家钜子。   司马卬走了过来,神态极为恭敬,说道:“差点忘了,姑娘乃是墨家钜子。失敬,失敬。吾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请教,不知钜子姑娘可否指点一二?”   虞芷雅听他那声“钜子姑娘”叫得怪怪的,微微蹙眉道:“但吾所知,定会相告。不知司马将军有何疑惑?”   司马卬说道:“兵器库中藏有一巨型管状之物,无人知晓它的来历用途,不知钜子姑娘可知?”虞芷雅便问那管状之物的样貌。听司马卬说完,笑道:“此乃迫石炮,前端装石,后端装硫磺,以硫磺爆炸之力,逼出大炮,射程可至百丈之外。不知这城中府库可有硫磺一用?”   司马卬频频点头,神情谦虚得很。原来他初任邯郸郡守,这迫石炮军中竟无人能识。听人讲此乃始皇在位秦军攻灭赵国之时得来,熟悉这物用途的均已战死。后因体积庞大无法搬运,便留在了邯郸,藏于库中。   “原来这炮在秦朝便已出现!”韩淮楚在旁听了,十分惊讶。   他心想虽然这炮只能击出石块,较诸后世的火炮威力不可同日而语,但已算难得的了。   只听司马卬答道:“库中藏有硫磺,只为开采山石之用。听钜子姑娘一说,吾方明白原来有这个用场。”   韩淮楚又问兵器库中还有何物,司马卬的回答令他眼中一亮。   原来邯郸乃赵国都城,武臣即位赵王后准备的兵器战服均囤于邯郸库中。李良去时虽带走大批的军备,但仍留下不少。光战服一项,就有三万套之多,足可武装一支大军。想是李良带走无益,便一件也没拿。而那库中藏有的箭矢,更有十万来枝。至于各般兵器,应有尽有。只是那武臣略赵得来的秦军赖以扬威天下的强弩,俱为李良带走,一张也没剩下。   正值此时,忽有小兵拿一书信而来,云燕军又派出射手,射出一封书信,指名给将军韩信收看。   众人闻言,目光齐刷刷投向韩淮楚。   这当口,居然燕军会送一封信给韩信,怎不让人狐疑。   韩淮楚心道,“这燕军消息好生灵通!小生才进城不久,信就到了。”从小兵手中接过信一看,原来是师兄蒯通写来。   那信道:韩师弟别来无恙否?吾领精兵五万,讨罪罚逆,只为替武王报仇而来。自兴师以来,过往处无不望风而降。今大军陈于城下,邯郸弹指可克。师弟本非赵人,何妨作袖手旁观。待师兄吾兵进邯郸,与师弟再续兄弟之情,共谋一大醉。   那信虽写得客气,没有半句威胁的话,但字里行间,威胁之意跃然其上。   太史冯简缓缓问道:“韩将军,这信上写的什么,可否容老朽一观?”韩淮楚微微一笑,将那信递了过去。   冯简看毕,慢悠悠道:“你师兄说得不错,韩将军本非赵人,大可作袖手旁观,无须为我赵人卷入这场祸端。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韩淮楚哈哈一笑,朗声道:“韩某受吾主公所托,自当竭心尽力,与此城共存亡。不知座下诸君,又是何意?”   上大夫程及道:“若能守住此城,吾辈自当与将军并肩一战。只是敌我悬殊,韩将军真有把握可守住邯郸?”   韩淮楚却不答,面向司马卬,说道:“请借司马将军虎符一用。” 第二十一章 空城之计   虎符,便象征着军权。信陵君正是因为窃得虎符,门客朱亥方能在击毙魏将晋鄙后,震服晋鄙部下,掌握军权。   众人听韩信竟要向司马卬讨要虎符,均是一震,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向司马卬投来。   虽然小皇帝姬风不知去向,但在这认符不认人的年代,司马卬的虎符仍有效力,谁拥有了它,谁就掌握了城中卫戍军马最高指挥权。   司马卬一阵犹豫,说道:“韩将军要虎符何用?”韩淮楚目光炯炯,说道:“将军若信得过在下,请借虎符三日。三日之后,定当完璧归还。”   司马卬还在迟疑,太史冯简已不耐道:“韩将军有经天纬地之才,听说武王在时便欲将全国兵马委他。司马卬若有志守城何吝一个虎符。若无志守城,这虎符要之何用,难道想领众投降敌师?”   司马卬脸色一红,说道:“太史大人说得是。”遂差人捧来一只黄澄澄的虎符。   韩淮楚接符在手,高声喝道:“司马将军听令!”司马卬略一迟疑,当即跪倒在地,说道:“末将听令。”   韩淮楚道:“将军速去将城中军侯以上将领召来,听我号令。”司马卬道声是,退了下去。   或许是领受到秦军的战力,秦末各路诸侯有不少均采用了秦军的编制: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二屯设百将,五百人设五百主,千人设军侯。这赵军有不少乃是秦军投降而来,武臣便采用了秦军的编制。   这邯郸城本有守军一万,设军侯十名。后战死二名,只剩下八名军侯。只是现下各部均不满员。   未几,八名军侯齐至,各自通名。韩淮楚扫视了各人一眼,说道:“军侯曹猛听令!”一位动作矫健的军侯趋前,说道:“请韩将军下令。”韩淮楚道:“汝速出南门,快马加鞭与陈余部联络,请他派出轻骑,昼夜不停赶至邯郸救援。”   堂中众人纷纷点头。想那李左车的部队尚在五百里外,至少三日方能赶来,但陈余的军马离此只有三百里路程,虽说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但只要先头部队一到,城中防卫便会陡增。确是早到一刻,城中便安全一分。   那韩信之策,人人均能想到,倒也不奇。只是守卫邯郸这火烧眉毛的事情,不知他还有多少良策。   那军侯曹猛得令,急急走出大堂,寻陈余部搬救兵去了。   韩淮楚又转头对堂中大臣说道:“守城乃吾军人之职,本不欲劳烦各位。只是目前敌军大兵压境,人人均有守土之责。韩某有事请各位大臣相助。”   上大夫程及道:“韩将军说哪里话来,但有差遣,尽说无妨。”   韩淮楚道声好,说道:“就烦程大人为吾拟一受降书,去往燕营一趟。”   众人闻言神色大变,“这韩信才得虎符,便要去敌军营中送受降书!”当即便有数名军侯拔出兵器欲要喝问。   韩淮楚微微一笑,解释道:“现燕军陈兵城下,而吾未来得及布置。若燕军突然来攻,吾辈必措手不及。这受降书是假,为的是赢得时间。”   “韩信原来是要玩诈降。”众人这才明白,心中一块石头方始落地。   韩淮楚接着道:“就说城中正在造册清理府库,明日辰时开城投降。”程及欣然道:“领命!”   韩淮楚又道:“现城中民心不稳,欲投降敌师者众。未有同仇敌忾之心,众志成城之念,此城难保。”太史冯简遂问:“韩将军有何高见,让城中万众一心,共抗强敌?”   韩淮楚便缓缓道出一个主意。那主意便是在城中广为宣传,造谣说燕军破城之后,定会烧杀奸淫,血洗邯郸。鼓起民众爱国之心,挨家挨户清查混进城中的燕军奸细。   韩淮楚从未来而来,深知舆论战与人民战争的威力。现代战争中,这种手段司空见惯,例子可谓枚不胜数。   在这人命如同草芥的年代,各路诸侯攻克城池后,往往会抢掠一番。而手下的兵勇,因长期受到战争的压抑,攻进城后,便如一个个饿狼下山,大肆奸淫。对此统兵者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那残暴者,在遇到顽强抵抗后,便走入极端——屠城!屠城过后,便是死尸遍地,满目疮痍。   慢说燕军会不会烧杀奸淫还是个问题,只要宣传得当,引起城中的恐慌,打消民众的投降之念,坚定众人抵御外敌的决心,纵是造谣又有何妨?兵不厌诈,阴谋诡计但使无妨。   韩淮楚从蒯通送来的书信中,已知城中必混入了燕军奸细,要不然怎会自己刚刚进城,信便送到。只是茫茫人海奸细难觅。只有发动民众,彻底清查,才能让奸细无处遁形。这就是人民战争的威力。   这奸细不除,军机泄露,欲想施展手段赢得战争简直是不可能。韩淮楚便纵有万般能耐,想要保城也是枉然。   这具体搜查奸细的办法,就是关闭城中所有娱乐场所如赌馆,妓院,酒楼,封锁集市,让居民各自回到自己家中,禁止在街头走动。清查各处客栈,临时将过往的商旅游客“请”进官府派人监管,号召民众举报异常分子。   如此铺天盖地的攻势之下,还怕那隐藏在城中的奸细行迹不暴露?就算查不出来,面对这铺天盖地的“爱国除奸”运动,那奸细安敢轻举妄动,与城外燕军传递消息?   各大臣听了韩淮楚一番解说,均心领神会,各自回到府中,发动家丁走上街头,开展起一场轰轰烈烈的爱国舆论宣传与清查奸细的运动中去了。   这堂中便只剩下韩淮楚,虞芷雅,司马卬与七位军侯。众人站立一旁,望着韩淮楚,听他下一步指令。   韩淮楚目光投向司马卬,问道:“司马将军,这城中人口多少?丁壮又有几何?”   司马卬诧异地望了韩淮楚一眼,说道:“韩将军莫非想征百姓入伍对抗燕国大军?这是绝无可能。”他顿了一顿,说道:城中居民共计二十五万,丁壮勉强算下来可有五万。但这些人未经训练,连弓都拉不起,又不识军中号令,不明军纪。要他们搞搞后勤还可以,让他们上阵杀敌,无异送死。”   韩淮楚点头道:“司马将军所说不错。周文部西征军虽众,却是一群乌合之众,难挡秦军一击,致有戏下之一败涂地。”司马卬疑惑道:“韩将军既知这道理,为何有此一问?”   韩淮楚摆出一副高深的样子,一字一顿道:“韩某岂会忍心让这些无辜的百姓送死,吾是要用这些丁壮,行空城之计。”   众人均是错愕。战国时自孙庞斗智以来,兵事大家辈出,诡诈之计层出不穷,什么反间计、骄敌计、苦肉计、美人计、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将计就计,五花八门,眼花缭乱,就是没有听说过空城之计。   众将皆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连那俏生生站在一旁的旷世美眉虞芷雅妙目中也现出一丝诧异。   司马卬道:“末将愚钝,请韩将军示下。”   韩淮楚便将自己的计划缓缓道出。一番话讲完,众人面面相觑。   司马卬问道:“这计能成么?”韩淮楚微微一笑:“如今这邯郸几乎已成空城,纵是拼死抵抗,也难守住此城。兵行险着,不如就此一搏。只要能挨过一日,陈余援军一到,便不惧他燕人。”   他略微停顿,又道:“何况韩某深知吾师兄蒯通的性格。他足智多谋,但智者多疑。见吾摆出这空城之计,必然不敢攻城。”   大家或许以为那空城计乃是三国时诸葛武侯的创造发明。其实韩淮楚深知,那空城计实是罗贯中拍脑壳杜撰出来的。他曾读过陈寿写的《三国志》,便没看到这个故事。只因《三国演义》太过深入人心,又因有那么一出京戏,这故事便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了。   对那故事中智者近乎妖的诸葛亮,韩淮楚也不是盲目崇拜,内心中还有那么一点不服气。他常常在想,“若我遇到诸葛亮,战场斗智,会孰胜孰拜?”   可惜那时空机器将他带到了两千多年前的秦末年间,若能晚个五百年,将他送入群雄并起,三国争霸的时代,一场好戏便会上演——韩信VS诸葛亮,又会有多少精彩的故事发生。   韩淮楚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也只是想想而已。对于他来说,三国时代是古,那空城计虽然是罗贯中杜撰的,却是一本精彩的兵法教科书,内中战例应有尽有,尽可取来为我所用。今日他便要以古借今,在这邯郸城头,上演一出翻版空城计。   大家听了韩淮楚之言仍是忧虑。虞芷雅道:“若彼不中计,仍要攻城,为之奈何?”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如此要劳动钜子大驾了。”   虞芷雅盈盈一笑,说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有什么吩咐请讲便是。”韩淮楚便道:“如此,如此——,事不宜迟,赶紧召集城中工匠,按计行事。”虞芷雅螓首频点。   正说话间,只听门外一阵喧嚣。一人高喊:“韩将军,奸细被我们抓到了!”   只见一群家兵打扮之人,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进来。那汉子身长八尺,穿着一件血迹斑斑的羊皮短袄,足蹬狼皮长靴,满脸精悍,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桀骜不驯。   把头的家将禀道:“吾等是太史冯大人家丁,按将军吩咐,搜查各处客栈,收押来往旅客。到城东悦来客栈,查出这厮来历不明。正要仔细盘问,这厮忽拔出剑来欲逃。吾等与他厮杀,被他砍翻的就有十名。幸而官兵赶至制住这厮,特擒来给将军审问。”   这家将说得轻松,但瞧他们那副披伤挂彩的模样,想必也是经过了一场苦斗。   韩淮楚听罢,便将目光投向那汉子。一望之下,将他认了出来。   原来此人姓栾名布,本是韩广手下,祁连十二连环坞的一名大盗。   栾布幼时家贫,曾至一富户家中为仆。后主人被仇家所杀,栾布为其报仇,连杀仇家数十人,被官府通缉,无奈去了祁连十二连环坞,作了一名盗匪。因极有勇力,坐上山寨的第二把交椅,也是江湖上闻名的人物。   韩淮楚在万载谷时曾见过栾布,故而识得。见此番栾布出现在邯郸城,料他必是燕军派来的奸细无疑。   遂哈哈一笑,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栾壮士。栾壮士还记得韩某否?”   那栾布见身份识破,昂首高声道:“不错,吾乃上将军臧荼帐下,都尉栾布是也。韩信,你好不识时务!蒯军师念你是同门师兄弟,好心劝你。可你竟执迷不悟,要替赵人守城。只待我燕国大军一到,定会踏破邯郸,将尔等一一擒拿。到时蒯军师想顾及同门之谊也是不能了。”   司马卬粗声道:“这厮好生嘴硬,待吾教训教训他。”作势用掌来掴。却被韩淮楚轻轻一拦,说道:“栾将军是吾老朋友,不可怠慢。”司马卬愣愣道:“可他是燕国奸细——”   韩淮楚笑道:“此人既已被擒,料他翻不起大浪。”转头对栾布问道:“燕王可好?”   栾布哼哼说道:“我韩大哥正在蓟城做他的大王,好得很。”韩淮楚道:“栾壮士他日见到燕王,代我向他问好,说韩某感念他陈城大殿仗义之德。”   栾布错愕道:“你不杀我么?”他心想既已被擒,定会被韩信处死。此时听韩信之言,似乎想放了自己,不由诧异。   韩淮楚哈哈一笑:“栾壮士是吾老朋友,怎忍以刃相向。只是要委屈委屈壮士,在狱中呆上几日。”   遂转头高喝:“来人,将这奸细押入大狱,好生看管!”一群军士入内,推着那栾布而去。   韩淮楚看着栾布押走,对众人说道:“今奸细已被查出,诸位可放开手脚,开始准备空城之计了。” 第二十二章 神兵天降   又是黎明前的黑暗,月色之下,天空如同泼墨。燕军大营,死一般的沉寂。   时到初秋,凛冽的朔风将一顶顶灰色的帐篷吹得呜呜直响。在行军褥中酣睡的燕国士兵,好梦不时被那从帐缝渗入的寒风搅醒,又不耐烦地紧了紧褥子,聚一聚褥中的热气,继续酣睡。   也不是所有人都在睡觉,必要的警惕还是要有的。辕门内,一排穿着两重皮袄的燕兵,仍睁大眼睛注视着周围,严防敌人的突然偷袭。   敌人?好像不可能有敌人。明日辰时邯郸城就要开关投降,城中的士兵也会纳入燕国的兵马,成为他们的“自家兄弟”。   为了士兵们不萌生“同室操戈”之想,在战场上不心慈手软,这批士兵均是从白山黑水地广人稀的苦寒之地——燕、代两境募来,连统兵元帅臧荼也是燕人。   对于邯郸的富庶,他们早就听说。到了城中,虽然上峰命令不可烧杀奸淫,但这年头谁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说而已。那邯郸城满地的资财,妩媚的赵女摆在眼前,又怎能禁得住士兵们饥饿与贪婪的本性。   一阵嘹亮的号角,将这批值守的士兵从进城后劫掠奸淫的遐想中惊醒。   “这是怎么回事?何人会吹响号角?”   一匹快马箭一般从营外驰来,却是一燕军斥候。众人高声喊道:“老秦,发生了何事?”那斥候老秦急匆匆道:“不好!有大批赵国士兵,从邯郸城南面进城。”众人诧异道:“老秦,你是不是说错了?这当口哪里来的大批赵军?难道是从天而降?”   那斥候也顾不上回答,急冲冲从众人让出的道中驰了进去。   鸣号,挑灯,起床,集合,召集众将,一连串的忙碌过后,中军大帐内聚满了人。   坐在正中虎皮帅椅上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胸腹开阔几乎有常人的两倍,一双健硕的臂膀有巨碗粗细,面孔黑黝黝如同锅底,乱发披散,一双厉眼透出能将人撕碎的咄咄气焰。   上将军臧荼,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名字,一个能在十三岁力搏猛虎的望而生畏的野人!   臧荼乃是地地道道的燕国人,本是山中猎户,因其勇猛过人闻名燕代。韩广循燕时招入麾下,一路战功赫赫,成了韩广军中最骁勇的统帅。   那臧荼似乎对军师蒯通十分尊敬,在帅椅旁另辟一椅。头发凌乱,胡须蓬松的蒯通便坐在那椅上。看来军情紧急,那不修边幅的蒯通接到号令后,更顾不得收拾头脸了。   燕赵尚武,燕赵两地多悍勇之徒。除了那军师蒯通,在这帐中的哪一个不是剽悍过人?   最瞻目的乃是四个小将,其身躯比那臧荼还高出一尺,浑身黝黑发亮,肌肉虬结,堵在那里好似四尊铁塔。   这便是臧荼之子,臧家四虎:臧擒龙,臧擒虎,臧擒熊,臧擒豹。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从投身行伍一来,臧家父子横扫燕代,所向披靡,还未吃过一场败仗。   臧荼端坐在帅椅之上,慢慢听着那斥候的禀告——一批近乎两万的赵国士卒,兵甲鲜亮,旗帜整齐地从南面开进了邯郸城。   “啪”的一声,蒯通在桌上重重一拍,脸胀得通红:“可恶!吾等中了赵人的缓兵之计。”   昨日邯郸城派来上大夫程及,送来受降书,云今日一早便开关受降,正在清理府库,准备肉食美酒来犒劳三军,原来竟是诈降。   蒯通盛怒之下,忽然想到一人,此时那人面孔仿佛就在眼前。   “韩信!一定是他,只有他才想得出这主意。”   在鬼谷道场,众所周知,兵法学得最好的不是李左车,而是这位后来居上的小师弟。师傅鬼谷悬策对他最是青睐,要不然怎会将门中至宝《鬼谷子十四篇》传了给他。   在龙武坡一役,韩信那指挥若定,运筹帷幄的帅才展露无遗。蒯通窃地里暗叹不如。若非如此,怎会将他推荐给赵王武臣。   蒯通终于明白,要面对的对手不是那些邯郸城中的一群弱智,而是自己的师弟,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换手如换刀,那韩信文韬武略,焉知这小师弟出手,那赵国上郡邯郸还能不能攻克得下?蒯通不由对邯郸城志在必得的信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在蒯通的眼里,乱世诸侯中只有武臣能够实现它争霸天下的理想。而伴随着武臣的被弑,他那理想仿佛瞬间破灭。   燕地,北临匈奴,地广人稀。燕国,在战国史上一直碌碌无为,除了那昙花一现的乐毅破齐之外,其余大部分时间乏善可陈。待到人口众多,人才济济的齐人醒来,田单火牛陷阵,又将燕军逐出国门。   靠燕国这块地盘,蒯通深知是无法争雄于诸侯的。能够苟安一隅便算不错了。他唆掇韩广攻打邯郸,虽打的是为武臣报仇的旗号,真实的目的是能打开燕国的门户——赵国。只有拿下赵国那广袤的土地,才能继而与天下诸侯一较雄长。   自蓟城兴师以来,一路高歌奏凯,势如破竹,一日之间能连下数城。这也难怪,韩广北略燕代,赵人把他当成了自家人,这一线的防守几近真空。而韩广突然自立为王,又有姬风之乱,哪里还来得及布防?外加蒯通搬弄三寸不烂之舌,沿途寥寥无几的守军,哪里还敢直撄其锋?还不乖乖投降?   可惜前日遇到了仙道弟子姬风,那盖世武功委实令人胆寒,蒯通几乎要打退堂鼓了。只是在韩广面前曾说下大话要踏平邯郸,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忽然喜讯传来——那姬风失踪了,邯郸无主,民心大乱。蒯通简直喜出望外,急忙催师剑指邯郸。为了免遭伤亡,一尽全功,故勒令大军就城郊扎营,送出劝降书一封。   对方临阵易帅,韩信行缓兵之计,一支接近两万的士兵开进了邯郸,这一连串的意外完全打乱了今日进军邯郸的计划。   只是这一支军队是如何来的?却令蒯通百思不得其解。据报离这最近的陈余部还在三百里外,难道能插上翅膀飞过来?   他却不知,这些士兵均是邯郸城平民所扮。   经过铺天盖地的舆论宣传,邯郸城中已掀起了一股空前的爱国热潮。为保家卫国,丁壮们纷纷踊跃报名。   在今日月黑风高的子时,从邯郸城南面城楼,忽然坠下数百条绳索。一大群临时招募来的壮丁,穿着府库中存放的赵军的军服,从城楼攀了下去。又偃旗息鼓伏在郊外。直等黎明前的这一刻,来个“大军入城秀”,给燕军一个巨大的震撼。   自然这一切均是韩淮楚安排。他要导演的空城计,当然不能与诸葛亮的一模一样。   其实这“入城秀”内中藏有一个破绽,一直为韩淮楚担忧,那便是这群“士兵”中没有骑兵。试想仓促之间,如何筹得恁多马匹武装一个两万人的“部队”?而且从城楼上坠下马匹,难度难以想象。   幸而当时马匹奇缺,马价贵得惊人。在此乱世之中,暴徒横击,徒具步兵没有骑兵的草寇比比皆是,又夜色如墨看不清楚,故而那燕军斥候没有在意。   当然靠一群临时招募来的平民还不能完全达到韩淮楚的要求,至少那行军的队列姿态便不像正规军人。于是韩淮楚派了一名军侯,投入了一千名卫戍士兵,作为这批人的领队。其余人只需跟在这些职业军人后面有样学样,倒也成行成列,一丝不乱。   ※※※   中军大帐内,争论的焦点便集中在这群士兵的来历。   “难道消息有误,斥候未侦查到这支人马,还是李良部突然杀了回来?”   蒯通忽问道:“栾布都尉可有消息?”一人答道:“栾将军自昨日放出飞鸽,便音讯全无。”   “难道那栾布遭遇到什么意外?”蒯通闻言一怔。   臧荼干咳一声,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一支两万人的军队进城,实力不容小视。为今之计,我军该当如何?”   在出兵之前燕王韩广叮嘱,遇到疑难皆凭军师之意。臧荼历练沙场,对这行军打仗的事虽说不一窍不通,可在这纵横家第二大弟子面前,还是谦虚得很。   蒯通高声道:“趁敌立足未稳,赶快召集人马,准备攻城。”   臧荼脸现困惑,说道:“军师不待辰时再攻城么?”蒯通像看白痴地望了臧荼一眼,冷笑道:“敌人使诈,吾等还守什么信用?快趁敌援军刚至,打他个措手不及。”   臧荼道声好,刚下令埋锅造饭,蒯通阻止道:“兵贵神速,诸位就不要吃饭贻误战机了。”臧荼惑道:“如此一来,士兵会不会没力气打仗?”蒯通现出一个冷酷的表情:“我军存粮不多,战死者徒费粮食。传谕三军,待吾军拿下邯郸城,允劫掠三日。”   这邯郸城中,金银财宝无数,美女如云。允劫掠三日,士兵们还不像发疯了一般攻城?那一帮燕将一听,眼珠子都直了,无不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拿下邯郸。   臧荼会意一笑,即传令:“事不宜迟,众将听令!臧擒虎领一万人留守大营,其余诸将随本帅出征,踏平他邯郸城!”   众将轰然叫好,欣然领命。   ※※※   “咔咔咔咔”步伐整齐有力,枪戈掩映,寒光簇簇。弩兵,盾手,战车,骑兵,轻兵,重甲,攻城云梯。撞城轒輼车,攻城塔,纵横交错,依次从燕军大营杀出,浩浩荡荡,杀气腾腾。   除了守营寨的臧擒虎一万人马,此次燕军共出动了四万人马,可谓志在必得。   就算真来了援兵,两万人马路途劳顿,投入防区也不是一会的工夫,至少要一个时辰吧。这一个时辰看似不长,却是令对方致命的良机。   趁敌阵势未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对方沉重的一击,这便是纵横家高弟蒯通的手段!   在鬼谷道场,蒯通虽学的是诡辩之术,但耳濡目染之下,未尝不通兵事。   他懊悔痛失昨日攻城良机之余,哪里还容这一机会从手中溜走。   此时正是寅卯之交,天光初现,大多数人还沉浸在睡梦之中。远远望去,这四万燕军,笼罩在一层朝雾之下,朦朦胧胧好似一大团黄云在地面上滚动。   只待燕军的大旗插上城头,那韩信纵有万般能耐,这一次也要载在这个师兄手下。在蒯通的字典里,绝没有心慈手软这个词。就算是同门兄弟,若能擒获,也会定斩不饶。   ※※※   雾色朦胧中,远远望见前方有一团黑影。走到近前,只见原来是一辆马车驻在路中。那马车身后,栓了十头肥牛,兀自“嗼嗼”只叫。   一位老者,身着紫袍,头顶峨冠,老态龙钟驻杖站在车旁,面对那杀气腾腾而来的燕军,神情丝毫不见慌乱。   走在前的弩兵高声喝道:“你乃何人,敢挡我大军去路?”那老者不慌不忙答道:“吾乃赵国太史冯简,欲见你家元帅与军师。”   只见士兵纷纷让道,一群悍将簇拥着一人飞驰而至,那人正是燕军军师蒯通。蒯通一扬马鞭,指向冯简,喝问:“冯太史找我为何?”   冯简拖着老腔责备道:“蒯军师,你我曾同殿为臣,说话怎这般不客气?”蒯通倨傲道:“如今两国交战,休拿旧日交情攀吾。汝等冥顽不灵拒不投降,便是吾蒯通之敌。快说!为何挡住我军去路?”   冯简哈哈一笑:“韩将军早已料到尔等会于此刻攻城,特派老夫在此等候。备下汾酒十坛,肥牛十口来犒劳贵军。”   “对手果然是韩信!他竟然料到吾会于此刻攻城!看来自己心中盘算他了如指掌。”蒯通心中一震。   他不露声色道:“吾师弟还说什么?”冯简笑道:“韩将军说,已在邯郸城中布下天罗地网,正等候贵军前来送死。” 第二十三章 小河淌水   蒯通神色一滞,手中高扬的马鞭颓然垂下。   “那韩信诡计多端,莫非在城中设下埋伏,诱我军进城?那城中布置已方可说是一无所知,若对方仗恃熟悉地理,布下了什么陷阱,倒不得不防。   虽说我军人数占优,对方倘若援军是真,算下来也有二万有余,外加上那不容小视的数十万邯郸百姓,其力量足以能与我军周旋。   若陷入街头巷战,我军在明,敌人在暗,吃亏的还是自己。若拿邯郸不下,我军损失惨重,陷入邯郸城数十万军民的汪洋大海之中,再想抽身便难了。   这一仗究竟要不要打,邯郸城到底要不要攻?”   蒯通正在犹豫,忽有一骑趋前,一人状似铁塔,说道:“军师休中了敌人奸计!”说话之人,乃是臧荼长子臧擒龙。   那臧擒龙虽长得五大三粗,却也不是个大无脑之人。在臧荼的四子之中,数他最有心计,曾为其父出过不少主意。   蒯通抬目道:“臧将军此言何意?”臧擒龙高声道:“军师岂不闻弦高犒军之故事么?”   前627年,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未称霸之前,志在东方,派出大将孟明视率军趁郑国国君新丧偷袭郑国。郑国乃区区小国,未提防之下,拿下自不在话下。不料途中遇一郑国商人,赶着一群肥牛前来,云郑国新君已知秦军到来,念大家车马劳顿,特派自己犒劳大家。孟明视一听,心知这军机泄露,再想偷袭已是不能。于是打着哈哈道:“吾军不是来攻打贵国,是来攻打滑国。”   于是孟明视转道灭了滑国,归去的路上中了东方霸主晋国的埋伏,全军覆灭,自个也成了晋国的俘虏。   那商人便是弦高。他并非郑国国君所派,而是路上碰巧遇上了秦军,情急之下诈称使者,用一车牛的代价挽救了祖国。这便是弦高犒军的故事。   这故事蒯通自然知晓,一听之下猛然醒悟,“险些中了韩信奸计!看来那城中还未及提防。”   蒯通遂厉声高喝道:“老匹夫,胆敢用计骗吾!若不是看在你年高定斩不饶。休在此啰嗦,速速回去告诉吾师弟,看吾如何踏平邯郸!”   冯简冷笑一声,说道:“汝若不信,尽管攻城便是。”   蒯通手一挥,道声:“众将休再延误,继续攻城!”   话音刚落,陡听“轰”的一声炮响,一只大石挟着震天的呼啸,伴随着士兵们的一阵大哗,从前方飞射而来。如流星飞坠,正好砸在一辆轒輼车上。刹那之间人仰马翻,那辆精心准备专为摧城拔寨用的轒輼车被砸了个稀烂。   燕军一阵惊慌乱叫,那井然有序的队列瞬时乱作一团。那大石似乎从邯郸城楼上飞来,如此威力巨大的大石他们还是生平仅见。就算是投石机,似乎也只及这大石射程的四分之一。   蒯通貌似也被那大石震慑住,惊道:“这是何物,竟能飞得如此之远?”   冯简哈哈一笑,说道:“这是墨家钜子虞芷雅专为贵军准备的迫石炮。似如此物事,邯郸城还多着呢,蒯军师可想尝尝滋味?”   “墨家钜子竟然身在邯郸,为赵人守城!”蒯通又是一惊。   自许城一役莫庄战死,虞芷雅接任墨家钜子的消息便伴随着她的艳名传播天下。蒯通之惊,倒不是在乎她那美如天仙的容貌,在乎的是墨家造械的绝技。   墨家钜子亲自为赵人造械守城,似此类战械邯郸城还有许多,要想攻下这赵国上郡,难矣!   冯简一拱手,说道:“老夫在邯郸,恭候贵军。”话毕,转身扬长而去。   一匹马飞驰而至,马上之人手持一杆丈六长三尖牛头叉,状如荒原中走出的野人,正是那燕国上将军臧荼。臧荼来到蒯通马前,高声问道:“发生了何事?大军为何停下?”   蒯通脸一阵青一阵白,说道:“墨家钜子身在邯郸,刚才这大石便是她为赵人准备的迫石炮。”   一旁臧擒龙昂首道:“那迫石炮只能砸伤一片,吾大军四万,何惧之有?”臧荼遂问:“军师,这邯郸城到底是攻还是不攻?”   蒯通一咬牙,说道:“传谕众将,继续攻城!”   ※※※   大军迤逦前行,来到邯郸城下。一列一列,如一条条长蛇,将邯郸城围得如铁桶也似。   攻城者为防对方箭雨,通常是将队形尽量疏散,以纵队突击。   那晨雾仍然未散,依然弥漫。   一阵清越的琴音,如泉水淙淙,从城楼上直泻而下。曲音缭绕,令人回荡无穷。   只见在那雾气环绕中,在夯土垒成的城楼之上,一风姿俊雅的青年男子身着一件青衫,端坐在木案之旁,正手抚一张木色斑斓的古琴,在气定神闲地弹奏。   他似乎沉浸在弹奏之中,琴音纹丝不乱,仿佛那万千兵将的到来,并不能打断他的思绪,那即将来临的杀伐屠戮,与他全无关系。   一位如谪仙也似的美姝,雾发风鬟,妙姿卓态,俏生生站在他身旁,柔情千种,风情万斛,只将她一双秀眸,含情脉脉地在那男子身上凝睇,眼光的余角,却扫也未扫城下那万千燕军。   一阵如珠落玉盘般的音符之后,一阵浑厚而带有磁性的歌声从那男子口中飘扬而下。   那歌空旷辽远,曲调婉转,众人从未听过,却是一首情歌。   歌声唱道: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啰,照见我的阿妹在深山。每当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啰,想起我的阿妹情悠悠。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啰,想起我的阿妹在深山。一阵清风吹山坡吹山坡啰,山下小河淌水清幽幽。——   在此大军攻城之际,血肉横飞在即,竟有人如此悠然自得地弹琴,唱着“哥啊妹啊”的情歌。委实令人诡异莫名。   只是那歌声委婉动听,声情并茂,荡气回肠,四万燕军一听之下,顿生思乡之情。   韶韶白发思儿泪,悠悠青丝盼郎心。在这异国他乡,为大王抛颅洒血,而家中高堂老母,娇妻稚儿正在翘首期盼自己的归来。不知何时能够生还,若战死沙场埋骨异乡,荒冢一堆,好生凄凉!   万千兵将听着听着,不知不觉间,眼眶潮湿,泪光闪烁,现出凄切之意。   “我那韩师弟在搞什么名堂?”蒯通一望之下,心中惊疑不定。   ※※※   韩淮楚要搞一出翻版空城计,为了翻版得十足,这古琴是少不了的道具。那两位童子,便换了身边这位旷世美眉虞芷雅。   想那燕军中以“小白”居多,韩淮楚若弹奏如“高山流水,阳春白雪”那般高雅的曲调,难以引起共鸣。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曲子,也不知道罗贯中拍脑壳杜撰出的空城计中,那妖人诸葛亮弹的是什么曲子,便临时起意,弹起了这首靡靡之音——《小河淌水》   只有用“哥啊妹啊”的情歌,才能瓦解燕军的斗志,萌生对杀伐的厌倦。谁说歌声不是战斗力?日后张良用四面楚歌,让西楚霸王的楚军纷纷出营逃亡,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面对美如天仙的墨家钜子虞芷雅,更让那燕国士兵目眩神摇,不能自持。只忆起家中娇妻,哪里还有心去攻打城池。这殊世美色不用,实在可惜。   蒯通纵马上前,高声呼道:“韩师弟,别来无恙否?”   韩淮楚手指收拔一划,琴音嘎然而止。   他立起身来,朗声问道:“二师兄,你为何而来?”   蒯通昂首道:“李良大逆不道,弑君作乱。吾为替旧主赵王武臣报仇而来。”   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师兄若是为此事而来,便请引军归返燕国。那李良赵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报仇之事,自有赵人为之,师兄何必为此费心?”   蒯通眼珠一转,说道:“听说邯郸大乱,吾欲整肃朝纲,为赵人立一新君。”   韩淮楚哈哈大笑:“赵人久念旧主,欲迎立我主公公子歇为王,何用师兄越庖代俎为此事忧心。恐怕师兄为赵人立主是假,并吞他国江山是真吧。”   蒯通心事被韩淮楚一语道破,脸胀得通红,高声道:“不错!吾正是为吾主燕王开疆拓土而来。方今天下能者居之,这邯郸城也不是赵氏私有,吾欲取之有何不可?”   韩淮楚冷笑一声,说道:“师兄一定要来,何人能阻?若不怕我邯郸城布下的天罗地网,尽管进城便是。”话毕转头一喝:“立投石机!”   只见城楼之上,忽涌出无数士兵,手曳绳索,立起百余门投石机来。   那投石机本平放,蒯通未有看到。此时一眼望去,心中大惊,“这邯郸城何来恁多投石机?看来对方早有准备。”   那投石机在春秋时便已出现,用绳索拉曳,利用杠杆原理,从高处投掷石弹,射程可达数百米。只是要造一门投石机,费工费料良多。   韩淮楚道声:“试掷!”便有一排士兵,手曳绳索,掷出两颗大石。瞬时之间,大石从城楼砸下,身临其下的燕国士兵纷纷躲开,避之惟恐不及。   蒯通离得近,虽未被砸中,心中却是惶恐不安,“这百余门投石机,掷出石弹如雨点般砸下,想要靠近城墙,吾军必伤亡惨重。”   他却不知,除了刚才掷出石弹的两门投石机,其余的均是韩淮楚用来摆摆样子的模型。   作模型简单,发动城中工匠,在造械大师虞芷雅带领下连夜赶制便可。只是这主轴需用合抱粗的木料,又哪里得来?原来他令人拆去宫中大梁,稍作劈削,便炮制出一门门令人望而生畏的水货投石机。   当时虞芷雅惋惜道:“这好端端的一栋栋宫殿被咱们拆了,好生可惜。”韩淮楚笑道:“宫殿拆了还可再盖,若燕军进城,要这宫殿还不是留给了敌人。”   拆屋容易造屋难,虞芷雅带领城中工匠说干便干,结果这一栋栋美轮美奂的赵国宫室,便被虞芷雅这个破坏者拆了个稀烂。   ※※※   韩淮楚手底就这么两门投石机,见士兵“秀”完,说道:“蒯师兄,吾城中如此战械比比皆是,你若有胆,尽管进城一试。”   他手掌一挥,即有军士放下吊桥,将城门拉开。   从门外一眼望去,城中空空荡荡,一条黄土铺成的道路上竟无一个守军,只有那道上随风起舞的飘零黄叶。   韩淮楚微微一笑,坐了下来,又气定神闲地弹唱起那首靡靡之音——《小河淌水》。   这般城门大开,仿佛是任凭燕军进来。那蒯通却愈加惊疑,生恐中了埋伏,反而不敢进城了。   “嗖”的一声,一枝雕翎箭破空而至,直取正在引吭高歌的韩淮楚。原来是臧荼之子臧擒豹看韩淮楚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不惯,忿然射出一箭。   臧擒豹自幼打猎,练得一手好箭法,那箭准头极佳,可谓百步穿杨。眨眼之间,眼看已到韩淮楚面门,要将韩淮楚眉心洞穿。   “这一箭若射中,个郎哪还有命在?”旷世美眉虞芷雅惊咦一声,花容变得煞白。   只见韩淮楚不慌不忙,伸出两根手指,迎面一扬,已将那追魂夺命的雕翎箭牢牢夹住。“哚”的一声,韩淮楚将那箭钉于木案,又继续弹琴。   蒯通高喝一声:“何人与吾入城,去探一探城中虚实?” 第二十四章 同门论智   那臧擒豹一箭未能射中韩淮楚,犹自不豫,当下拍马过来,高声道:“末将欲往!”   蒯通道声好,说道:“你领一千轻骑,入到城内查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埋伏。切记,若遇埋伏不可恋战,即刻退回。”   臧擒豹道声:“末将领命!”即率领一千骑兵,踏过吊桥,突入城内。   那臧擒豹手持一杆长枪,一马当先,刚入城中十米,突觉身躯一坠,跨下坐骑一个失足,连人带马陷了下去。刚想呼叫,只觉鼻尖一股秽臭传来,口鼻之内,顿时灌满了黄澄澄的粪水。   原来那城内挖了一个大坑,表面用竹竿撑起,铺上厚毡,填上黄土,洒上落叶,看似与寻常道路无异。那臧擒豹坐骑一踏之下,便中了机关。   而他身后的骑兵,却来不及收势,一个一个,接二连三地陷入那粪坑之中,瞬时嚎叫连天。那倒霉的臧擒豹,被自己人压着,身上不知被马蹄踹了几脚。若不是身体强壮,早已践踏致死。饶是如此,肋骨也断了几根。估计这半年之内,是不能复原了。   终于那后面骑兵看着不对,勒马收缰,稳了下来。将一个个沾满浑身粪水的先驱者打捞上来。   蒯通看似不对劲,急忙传令鸣金收兵。于是一个个浑身恶臭的倒霉者,狼狈不堪地退回阵中。   蒯通便问发生何事。那臧擒豹哼哼叽叽道:“末将一不小心,跌入了粪坑。”蒯通心中一凛,“果然城中布有机关!”   只听韩淮楚琴音一停,哈哈大笑道:“蒯师兄,刚才吾只是略施小计予以薄惩,好戏还在后头,要不要再派人来尝尝滋味?”   蒯通狐疑不定,未及作答。却有臧荼纵马前来,见儿子伤成这副模样,心下大怒,举着手中三尖牛头叉指向韩淮楚,高声喝道:“韩信,休得猖狂!看吾攻入城内,屠尽你这邯郸城一城百姓,为吾儿报仇。”   韩淮楚虽面上若无其事,冷汗却涔涔而下。那虞芷雅在他身旁看得真切,他那一袭青衫,背后已被汗浸湿了去。   原来韩淮楚顾忌燕军恼羞成怒,故意留了一手,未在坑内插上尖竹利刃这般凶器,要不然那臧擒豹身体穿透,哪还有命在。但那燕国大将军臧荼见爱子受伤,一怒之下,竟要屠城。   “若真是这样,小生岂不成令这邯郸城数十万百姓蒙难的罪魁祸首了?”   在这粪坑之后,还有两道埋伏,一道是箭雨阵,箭尖均用剧毒淬过,见血封喉。一道是炸雷阵,用那府库中存有的硫磺,可炸他个人仰马翻。   但燕军若强行攻城,这两道埋伏只能撑得一时。敌军有四万人马,前仆后继之下,还是难以抵挡。   韩淮楚心想,“难道那诸葛亮的空城计终归是杜撰出来的,用在这真实的战场便会不灵?”   他望了望远方,心中一阵焦虑,“司马卬的人马,怎还未被燕军耳哨发现?”   城楼之下,便有军医前来,用担架抬着那臧擒豹,回大营疗伤去了。   臧荼正要下令攻城,蒯通阻止道:“且慢!这城中设有埋伏,恐中了敌军奸计。”   臧荼仰头长笑:“军师,先头是你要攻城,这会儿又犹豫不决。如此反复多变,徒然让韩信那小子笑看了。”   臧擒龙亦帮腔道:“军师,你是不是太过小心?吾军有大军四万,何惧他些小埋伏。如此畏首畏尾,岂是大丈夫行事?末将不才,愿领一彪人马杀入城内,为吾弟报仇雪恨。”   蒯通心想,“臧荼虽事事听从自己,但他到底还是军中主帅。他既要攻城,也只有由他去了。”   正值此时,忽有一骑从远方驰来。马上之人高声呼道:“紧急军情!”沿途士兵,纷纷闪到一旁,让出一条道来。   韩淮楚一见那人,心中大喜,“看来司马卬他们去往巨鹿途中,已被燕军斥候探见。”   ※※※   那巨鹿便是史上著名巨鹿之战所在之地,位于赵国都城邯郸的东北,四周千里平原,自古便有粮仓之美誉。与邯郸比邻相望,正处于通往邯郸的路上。   燕军兵指邯郸,这巨鹿自然是要攻克的。现下已为燕军拿下,有二千人驻守。   而燕军若想归国,必须通过巨鹿。若巨鹿有失,便断了燕军的归路,这数万燕兵便成了孤军,再也回不到故乡了。   韩淮楚令司马卬领着五千从城楼坠下的丁壮扮成的“大军”,从小路绕过燕营直奔巨鹿,一路上偃旗息鼓,却又故意弄出喧哗,惊得夜鸟一阵乱飞。   如此故露痕迹地乔装,被燕军斥候发觉,便把他们当做了一支偷袭巨鹿的大军。见这支大军人多势众,也不敢靠近细看,赶忙来向主帅禀告。   臧荼听了那斥候的述说,大惊道:“这巨鹿是万万丢不得的。军师,现下吾等该当如何?”   蒯通摇了摇脖子,得意道:“吾说不可攻城,汝等偏不相信。你看,这赵军若不是兵力充足,怎会有如此多的人马偷袭巨鹿。”   他顿了一顿,说道:“赶快下令,后队改为前队,返回大营。令臧擒熊率领一万人马速去巨鹿救援。吾军乃是大路直道,敌军走的是小路弯道,当可将其截住。”   臧擒熊道声:“末将遵命!”即领着一万人马,匆匆去与偷袭的“赵军”厮杀去了。   余下燕军,即掉转头,返回大营。   韩淮楚望着那燕军离去,如释重负,长吁一声,头一歪,伏案倒下。   这一夜,他劳心劳力四处布置,一刻也没合眼。眼看敌军终于中计,再也支撑不住,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他彻夜未眠,那旷世美眉虞芷雅又何尝不是如此。她秀眸凝望了韩淮楚一眼,对周围军士说道:“扶韩将军入屋休息片刻。汝等按韩将军吩咐与吾图纸,加紧布置工事,修筑城防,以备敌军再次攻城。”   便有士兵架起浑身虚脱无力的韩淮楚,下城楼而去。   ※※※   未时时分,燕军大营,中军帐内,臧荼将桌子拍得震天响,高声吼道:“军师,大王说你足智多谋,要我事事听你。可如今听了你的主意,却错失了攻城良机。这邯郸城如今已难攻取,你说说看,我们如何回去面见大王?”   原来那臧擒熊率一万燕军从大路直扑巨鹿救援,终于在巳时将那偷袭的赵国大军截住。   孰料那赵国一支五千人的“大军”却战也不战,一轰而逃,遁入山林向四下里逸去。   抓来几个俘虏审问,令臧擒熊大吃一惊。这些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军人,而是邯郸城平民所扮。臧擒熊随即想到那进入邯郸城的两万人马也是平民所扮。一问之下,果然如此。   臧擒熊又惊又怒,“原来那邯郸城是一座空城,吾军中了韩信的奸计!”急忙派出飞骑,回返大营传讯。   待到臧荼得知真相,午时已过,已到未时。而此时又有派往邯郸作间的都尉栾布被韩信放了回来,云陈余已亲率轻骑进入城内。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赶往邯郸!   这一下,再想攻城已如登天。臧荼便将一腔怒气撒在蒯通身上,噼里啪啦好一顿责骂!   蒯通听着臧荼的责骂,无言以对,神情颓然,半晌做声不得。   “吾那小师弟果然高明,竟用如此计谋退去了我燕国的四万大军。看来吾之智,与他相比远远不如。   吾曾在燕王面前夸下海口,云要踏平邯郸,取得这赵国上郡纳入燕土。如今成了这副局面,还有何颜面回去面见韩广。   那地广人稀偏处一隅的燕地又怎能逞吾平生之志,完成自己图霸天下的夙愿?”   蒯通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蒯某取邯郸不下,愧对大王,今去也。”话毕,转身向帐外行去。   那臧荼却也不拦,还讥讽道:“如此浪得虚名之辈,留之何益。”众将以鄙夷的目光望着蒯通,一路嗤声不断。   蒯通踉踉跄跄走出大帐,迈出燕营,消失在视野之中。   从此蒯通在长达五年的风云起伏,波澜壮阔的楚汉风云中,再也没有冒过泡。直到韩淮楚领军攻打赵国,齐国时,才再一次出现在历史舞台。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   燕军营中一片沮丧,而赵都邯郸,却兴高采烈一片欢腾。   一队全身卸甲的赵国兵将,人数足有五千,正从南门鱼贯纵马驰入邯郸。虽风尘仆仆,却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的表情。   原来陈余并未接到那军侯曹猛的报讯。他自个听说燕军犯境,图谋赵国都城,便带了轻骑前来救援。为了这赵国上郡不为他国得去,这批轻骑已赶路赶了两日一夜。为了加快速度,大将军陈余下令全体卸甲,抛去身上所有累赘之物。   是啊,那邯郸乃赵国之都,府库内各项兵器,战甲应有尽有。只要及时赶到,还怕没有这些物事么?   邯郸百姓,列成两行,箪食壶浆,夹道欢迎自己子弟兵的到来。   一杆大旗上,绣了“大将军陈”四个大字。一个彪形大汉,手提齐眉棍,跨着白龙马,行在队列之前。   韩淮楚迎面走了上去,拱手道:“陈师兄,自万载谷一别,别来无恙。”   那陈余一见韩淮楚,从马上跳了下来,欣喜道:“是韩师弟么?你怎会在这里?”   韩淮楚身旁那老态龙钟的太史冯简道:“若不是韩将军,这邯郸城险些不保。”陈余奇道:“这是什么回事?”便有邯郸城一帮文武大臣道:“韩将军施展空城之计,吓退了燕国四万大军。”   陈余纳闷道:“什么是空城之计,我怎从未听说?”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且请移驾郡守府,吾已备下酒菜,为师兄洗尘。待到席间,再与师兄细细述说。”   ※※※   郡守府内,宴排两行。墨家钜子,军中骁将与朝中大臣均列席间,济济一堂。   陈余饶有兴趣地听完墨家钜子虞芷雅绘声绘色的讲述,抚掌大笑:“韩师弟,你这空城计是怎么想出来的,竟让我们二师兄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韩淮楚哪里能说自己是从《三国演义》翻版的,遂支吾道:“吾见此城兵微将寡,难以保全,情急之下,临时想出这个计策。至今想起仍觉侥幸。”   陈余笑道:“情急之下,能想出对应之策,韩师弟果然不愧是我纵横门中的精英。我最佩服的不是三师兄李左车,而是你这小子,哈哈。他日见到主公公子歇,我必保荐你执掌举国兵马。”   旷世美眉虞芷雅一闻此话,芳心大悦,娇靥绽放如盛开的桃花。   韩淮楚闻到陈余提起李左车,便问:“三师兄的兵马现下可正在往邯郸途中?”陈余却摇了摇头,说道:“三师兄并未来邯郸,他率轻骑折路向北,日夜兼程,追赶那背信弃义的奸贼李良去了。”   韩淮楚眉头一皱,心想三师兄怎这么不知轻重,不来援救这赵都邯郸,而要急于去追赶那已经逃亡的李良?   陈余知他困惑,乃笑着解释道:“三师兄飞鸽传书,云李良部下俱是我赵国儿郎,不可让他们陷入秦地。那李良此去,携有大批辎重武备,不可落入秦人之手。至于这守卫邯郸嘛,嘿嘿,有我陈余足矣。”   韩淮楚心中暗赞,“三师兄果然高瞻远瞩。人还未进邯郸,便已作谋国之大事了。”   只听陈余得意扬扬道:“吾此番来,还备了一手奇计。如若得手,那胆敢犯我赵境的燕人,可要吃大苦头了。”   韩淮楚“哦”了一声,问道:“师兄莫非还有什么手段?”陈余大饮一口酒,卖了一下关子,才把那计道出:“吾已派虎将李齐去断燕军的后路,突袭他归去必经之路——巨鹿。韩师弟,你说我这计策如何?”   只听虞芷雅扑哧一笑,接言道:“韩公子早想出此计,又有何奇?若不是城中兵马匮乏,早就把巨鹿拿下了。”   陈余闻言一怔,面红过耳。心想韩信这小子果然比自己高明,这计他早已想出来了。若对手是他,那巨鹿定然有重兵把守。他日若战场相遇,定不是他敌手。 第二十五章 年少轻狂   随着陈余部后续部队的陆续到来,战场上的捷报频频传来。   素有“美髯公”之称的赵国虎将李齐,率三千铁骑长驱直入,夤夜偷袭燕军归国必经之路——巨鹿城。一战之下,守城燕将不敌身亡。李齐遂据巨鹿。   臧荼三子臧擒熊,见司马卬率领的五千人马乃平民所扮的乌合之众,遂引众归返大营。正在途中,闻巨鹿有失,心下大惊,急忙催师杀回,欲夺回巨鹿。李齐引兵出城迎战,两将互逞威风,放马交战。只三合,臧擒熊便被李齐一枪搠死。部属大惊,慌忙败退,又被李齐一阵掩杀,逃回大营者,只有十之七八。   司马卬那支已散去的乌合之众,又奇迹般的聚集起来,进入巨鹿,一时巨鹿城守备陡增。   河东名将李左车,率部追击欲投降秦人的李良。在距太原城外五十里将李良追到。两军对圆,李左车扬鞭指李良身后军卒道:“汝等士卒皆武王旧部。李良背恩弑主,天理不容。吾主乃慧文之后,通达贤明,民心所向。汝等不宜助逆,速回乡里,静等新王招抚赏赐。”众人闻言,一起发喊,散去大半。李良三万兵马,止剩一万,不敢恋战,且战且走,败入太原城中。沿途麾下士卒或逃或俘,又折损了五千。   太原郡守素闻李良之名,见李良来投,大喜,出邸亲自迎接,暂封李良为军中偏将。   臧荼闻爱子身亡,巨鹿被失,切齿痛恨,留臧擒虎镇守大营,亲率大军来夺回巨鹿。李齐倚城坚守,臧荼久攻巨鹿不下。   ※※※   却说陈余在邯郸,接到部将李齐飞鸽急报,云臧荼兵力强盛,攻势猛烈,恐坚守不住。陈余大忧,请来师弟韩淮楚商量对策。   韩淮楚笑道:“这燕人归心似箭,汝阻他去路,情急之下必然拼命。欲救李齐,须先过燕军大营。强行攻打,殊为不智。”陈余乃问:“师弟有何主意?”韩淮楚便道:“吾等只须给燕人一个教训足矣。不如如此这般——”陈余即心领神会。   于是陈余率一万大军从司马卬所走小路秘密绕行,过燕军大营,暗伏林下。韩淮楚则率城中余部,佯攻燕营。   那臧擒虎年纪虽小,却调度有方,凭寨坚守。而韩淮楚也未尽力攻取,几番冲击,攻燕营不下。   入夜星光暗叹,万里氤氲。燕军营寨内一片高喊:“你家大帅已夺下巨鹿,再不归去,更待何时?”燕兵闻之,归心如焚,众将纷纷入往大帐,请臧擒虎拔寨去往巨鹿。臧擒虎将信将疑,终拗不过众人之意,遂弃大营,回返巨鹿。   入到一林,忽闻一声炮响,四下里火把齐明,伏兵四起,高声喊道:“臧擒虎休走,大将军在此等候多时!”   臧擒虎大惊,急忙夺路而逃。林中飞箭如蝗,燕军损失惨重,待与臧荼会合,臧擒虎部已折损过半。   臧荼正在催众奋力攻城,见臧擒虎狼狈逃来,惊问:“吾儿,你不去镇守大营,为何来此,怎这般狼狈?”臧擒虎奇道:“父帅不是已夺下巨鹿了么?怎还在攻城?”   臧荼便问发生何事。一问之下,擂胸叹道:“孽子,你中了韩信与陈余的奸计。今巨鹿未取,大营又失,吾大军无所依恃,为之奈何?”当下拔剑欲斩。   早有众将架住,劝道:“为今之计,只有夺下巨鹿,方为上策。”   臧荼便令臧擒虎戴罪立功,去攻打巨鹿。云巨鹿不下,提头来见。   于是两军合一路,戮力攻打。那燕兵已知无所退路,个个拼命。臧擒虎羞愧之余,身先士卒,左手执盾,右手提刀,率先攻上城头。   眼看后者陆续跟上,巨鹿不保。忽然守军一轰而散,弃了巨鹿,逃往城外。原来李齐已接陈余飞鸽传书,嘱其若坚守不住,则弃城而去。   臧荼遂领众进入巨鹿,检点人马,只四万不到。臧荼仰天长叹道:“吾受大王重托,来攻取邯郸。如今邯郸未能取下,反而损兵折将,有何面目回见大王!”一时念及四子一死一伤,泪洒满面。   众将劝道:“吾军战败不是大帅之过,尽可推到军师蒯通头上。若不是他疑心太重,大帅现下已在邯郸王府之中。”   臧荼闻言方才止住哭啼,休书一封至蓟城,表陈蒯通之过。乃令士卒于城中就地安歇,埋锅造饭。   臧荼正在府邸探望其子臧擒豹伤势,忽有小兵来报,云城中水源俱下了毒,有士兵误饮身亡。   臧荼闻言大惊,“这水中有毒,吾军存粮又不多,如何守城?”遂蒙弃城之念。急忙令人从城外汲来泉水,重新造饭,胡乱将歇一晚。传令次日五更,大军离城,回返燕国。   次日,燕军离开巨鹿,开拔回国。只见众士卒衣裳不整,兵器残破。想到来时士气高昂,势如破竹,去时却连吃败仗,狼狈不堪;来时亲朋俱在,去时却茕丁一人。众皆潸然。   大军正颓然而行,身后忽闻鼓声震天。转头一看,只见旌旗蔽野,扬尘遮天,却是陈余率大军追来。   臧荼高声喝道:“何人与吾断后!”话音一落,即有一将应声道:“末将欲往!”却是都尉栾布。   原来栾布心愧被擒,连累大军失去战机,遂自告奋勇接下断后这个苦差。   断后者,往往是主力溃逃时随时可舍弃的卒子。能保得性命已是不错,想要杀敌立功连门都没有。燕将此刻归心似箭,没有人愿意接下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臧荼点头道:“你须多少兵马?”栾布答道:“一千弩兵足矣。”臧荼诧道:“那追兵少说也有几万,你一千弩兵,何堪当此重任?”栾布笑道:“末将自有办法。”   于是臧荼点齐一千弩兵,交由栾布,自个领大军继续前行。   只见栾布不慌不忙,令人于林木茂盛处及险峻小径,多设旌旗以为疑兵。又分出小股人马,在林中大肆走动,惊得林鸟一阵飞窜。令众人见到赵军追来,或战,或不战,搅乱敌军心神。   布置完毕,栾布即领众伏于丛下,静等追兵到来。   ※※※   那赵国大将军陈余率先追至,见了这阵仗,心中起疑,惟恐中了燕军埋伏,便下令鸣金收兵。   正在归路,却见一将匆匆赶来,却是他师弟韩信。   韩淮楚高声道:“师兄为何不去追赶燕军,却回来了?”陈余自作聪明道:“吾见林中多有旌旗——”话未说完,韩淮楚“哦”了一声。   陈余又道:“林鸟飞窜,吾想定有埋伏。故而回来了。”   韩淮楚长叹一声:“师兄,你中了敌人疑兵之计了。”陈余惑道:“却是为何?”韩淮楚道:“但凡埋伏,哪里会露出旌旗,惊动林鸟,此敌疑兵无疑。”   陈余脸胀得通红,羞愧道:“看来吾学艺不精,错失良机矣。”   韩淮楚便去查看,却哪里还有人?林中只留下一面面燕军旗号。韩淮楚大奇,问道:“这是何人断后,竟有如此本事?”   便有斥候飞马来报,云燕军都尉栾布领着一千人马从林中逃出,已不知去向。   韩淮楚心中一愣,“是他!看来小生一念之仁,放走了栾布,却令师兄载了这个跟头。”   ※※※   邯郸郡守府内,喜气洋洋,原来韩淮楚的鱼肠断魂剑找回来了。   他被姬风关在地底铁牢,这剑便被姬风搜了去。他这阵子一门心思运筹帷幄,也没动过找剑之念。今日强敌已去,他忽然想起此事,便询问起宫人来。   一问之下,得知那剑置于姬风寝宫之内。虽说姬风失踪,但公子歇即将入主邯郸为王,那剑宫人也不敢动,还好生生挂在墙上。   同时还找到一位老朋友——刘喜。原来那刘喜看管韩淮楚不力,被他逃了去,姬风一怒之下,就手把他关入地牢。他可没有韩淮楚那份待遇,每日有吃有喝。宫中没人为他送饭,简直被大家遗忘了。直到韩淮楚询问宝剑下落,众人才想起刘喜。找到他时,已有五日五夜滴米未进。   韩淮楚因为是自己逃走累得他这样,心中惭愧,将他带入府邸,说要好好招待他一顿。刘喜一听,肚中馋虫一个劲地叫唤,直念着宫中那些美食。   谁知端来的东东令他大为失望,原来是一碗稀粥,只是在粥中加了一点红枣。   韩淮楚看着他皱眉的样子,笑道:“刘老哥,你饿得太久,恐怕不能进荤腥。先吃点粥,待到身子养好,再请你饱餐一顿。”   刘喜听得明白,即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   韩淮楚看着他吃粥,问道:“刘老哥今后有何打算?”刘喜叹了一声,说道:“我本是李良部下,大小还是个校尉,当然还想从军作老本行。只是投军又要从普通士卒做起,想要升职须待立功,又不知要等多少年了。”   韩淮楚笑道:“这有何难。小弟的师兄陈余现在在作大将军,我开开后门,向他推荐一下,这事就成了。”   刘喜大喜,称谢不迭,随即问道:“什么是开开后门?”韩淮楚心道一声汗,“小生又说露了嘴。”于是解释道:“便是徇私。”   忽然一阵香麝传来,那旷世美眉虞芷雅姗姗走了进来,笑道:“还有这个说法吗?我怎没听说过?”   刘喜望着虞芷雅一呆,道声:“皇后。”随后的事让他更是大跌眼镜,只见那未来皇后挽起韩淮楚的手,说道:“韩公子,公子歇要进城了,咱们快去迎接。”那份亲热劲,分明是一对情侣。   敢情这刘喜在地牢关了几天,还不知道外面已翻天覆地。那小皇帝姬风的未来皇后,现在已成了男猪脚的情郎。   只见韩淮楚与虞芷雅,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走了出去,看得那吃粥的刘喜眼珠子都直了。   ※※※   虞芷雅到了外间,说道:“韩公子,你用空城计退走了燕国四万大军,那公子歇成了赵王,会封你个什么官做?”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只须能让吾一身所学,有用武之地。”   虞芷雅又道:“你那日唱的歌怎那么好听,芷雅怎从未听过?”   韩淮楚蓦地心中忆起一个场景。   那是在他大学生涯时。他乃是系乐队的主力红军。每到喜庆节日,晚饭过后,清风送爽。夜幕降临,灯光球场内一片通明。从全校聚来的少男少女,端坐在石头长凳上,看着韩淮楚他们的表演。而只要是韩淮楚出场,便博得那些怀春女大学生的失声尖叫。他那浑厚而充满磁性的歌喉一开腔,便博得场中震耳欲聋的掌声。   那年少轻狂的日子,是多么令人怀念。那母校的一草一木,又是多么令人追忆?   倒霉的自己,被时空隧道服送进了这遥远的秦末年间。那时空隧道服被那真正的韩信穿走,再想回到未来,回到阔别已久的母校,似乎只是一个梦想。   虞芷雅见他出神,问道:“韩公子,你在想什么?”   韩淮楚望着虞芷雅那含情脉脉的目光,心中一荡,“若不是穿越时空,怎能遇到如此佳人?若能与她长相厮守,又有何憾?” 第二十六章 新君入城   邯郸城南门外,黄土大道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色地毯。   道旁人头攒动,文武大臣与四方百姓蜂拥而来。   今日是赵惠文王之后,赵国公子歇入主邯郸的好日子。   赵人思念赵惠文王,是因为他算得上一个贤君。赵惠文王在位之时,文有蔺相如,武有廉颇,朝中还有那门客三千的平原君,刚正执法的勇将赵奢,可谓人才济济。自蔺相如出使咸阳“完璧归赵”,又在渑池会上逼着那不可一世的秦昭襄王为赵惠文王敲了一下瓦盆,秦人终于领教了赵人不甘屈服的决心。渑池会后,秦赵两国十年无战事。   可自从赵惠文王死后,继任者一代不如一代,今天丢五城,明天割十城,在赵孝成王、赵悼襄王两位君主手下,赵国被秦国一步步蚕食。到了赵幽缪王迁手中,更亡了国。   终于盼来复国的一天,由赵氏为王,臣民们焉得不高兴?个个欢欣鼓舞,喜气洋溢脸上。   早有那赵宫中的宫女宦人出城十里,侍奉未来的国君去了。他们还携去了一乘昔日赵王武臣坐过的銮舆。   韩淮楚在一帮大臣之中,心想,“看来百姓十分爱戴公子歇,不知那公子歇是怎么一副模样?”   ※※※   只听一阵鸣锣开道,在一群衣甲鲜亮,阵容整齐的卫士之后,羽扇遮蔽,云幡丛丛,一群宦人一路吆喝而来。   道旁臣民心知公子歇到了,皆跪伏于地。   一乘驷马拉的华美銮舆,出现在韩淮楚眼底。李左车骑着高头大马,神采奕奕伴随一旁。那銮舆帘子打开,令人诧异的是,上面坐了两个人。   一人韩淮楚倒也认识,是他老朋友——三晋盟盟主张耳。与君王同乘,是何等荣耀?   韩淮楚心想,“那赵歇原是张耳属下,张耳又迎立有功,得此殊荣倒也不奇。”   另一个人想必是那公子歇。韩淮楚一见之下,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他身旁的旷世美眉虞芷雅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问道:“你笑什么?”韩淮楚笑道:“我原以为那赵歇称为公子,一定是个斯文儒雅的年轻人,谁知他有这般年纪。”   只见那赵歇年纪已在五十开外,头有点谢顶,眼珠混浊。可能是长期亡命江湖征战沙场的缘故,面黄肌瘦,眼角皱纹爬满,整个人看上去好像没吃饱饭,睡好觉。   虞芷雅却白了他一眼,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晋文公重耳逃难时,比他还老呢,可也不称公子?”随即扑哧一笑,说道:“你以为只有像你这么年轻英俊才能称公子啊?”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那銮舆来到近前,便有上大夫程及立身道:“为臣率邯郸臣民迎接吾王入城。”那赵歇虽还未举行即位大典,可众人已把他当作了国君。   赵歇转头看向身旁坐着的张耳,问道:“这位是——”张耳道:“这位乃是上大夫程及。”赵歇“哦”了一声,说道:“程爱卿为保卫邯郸,只身入燕营送诈降书,不畏生死,实有功于国。”   程及得了赵歇赞誉,心中大悦,又将群臣一一引见。   当引见那老太史冯简时,赵歇笑道:“老爱卿以十头牛献与敌军,可效那弦高犒军之故事了。”冯简谦虚道:“这非老臣想出,皆是韩信韩将军的主意。”   赵歇便问:“韩将军可在?”韩淮楚还未应声,虞芷雅将他一推,说道:“赵王叫你呢。”   这一动作,被赵歇看见。刹那之间,赵歇那双混浊的老眼,投注在旷世美眉虞芷雅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这人间还有如此美人!李左车得获的那些赵宫妃嫔,与她相比,真如萤火之对皓月。”   原来李左车大败李良,那被李良纳入私房的武臣旧日妃嫔又落入了赵歇之手。赵歇长年亡命天涯,近年又征战沙场,哪里见过如此多的绝色佳丽?一见之下,欲念如炽,夜夜与那些美人缱绻交欢,如鱼得水。自思平生之乐事,不过如此。   那些美人已知他即将成为赵国国君,还不现出本事殷勤侍奉,以博得他的宠信。赵歇这些日子通宵鞑伐,便有些睡眠不足。经过那些美人床帏调教,更食髓知味,对性事需求甚高。   谁知一见虞芷雅那旷世姿容,刹那之间被其俪色震摄,只觉这些时日算是白活了。   随即想到,“这美人在我赵国,只要我一道旨意,还怕得不到她?”   他心中狂喜,竟连那站起的韩信说些什么也没听到。   韩淮楚站起身,本说了句:“韩信见过吾王。”赵歇仿佛没听到似的,只顾拿眼去看那旷世美眉。韩淮楚一见,心中已经彻然,暗暗恼怒,“原来这赵歇也是个好色之徒,他也垂涎芷雅的美色。”   其实韩淮楚的恼怒好没道理,谁叫他倾慕的佳人长成这副娇俏模样?是男人有此反应不足为奇,何况是有“寡人之疾”的一国之君。   韩淮楚又抬高声音,说了一句:“韩信见过吾王!”李左车暗中牵了牵赵歇衣角,那赵歇方才将目光从旷世美眉的脸上引回。   随即蓦然一怔,“看那样子,美人与韩信十分亲昵,他们是何关系?若美人是韩信妻室,难道要君夺臣妻,让吾背负昏君骂名。而韩信为保卫邯郸,立下如此大功,吾又怎下得了手?”   赵歇心不在焉道:“你就是韩信?”这一句话出口,那邯郸城一帮文武面面相觑。   “这韩信不是自称是赵歇所派么?听他口气,好像这两人似乎没有见过?”   韩淮楚道声:“正是草民。”   众臣更听得糊涂,心想,“韩信怎不称为臣而称草民,难道赵歇没有绶职与他?”   便有那回到邯郸的司马卬粗声问道:“韩信,你搞的什么鬼,你不是说是大王派你来守城的吗?”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燕军大兵压境,情急之下,韩某只有欺骗大家了。”   一句话差点让司马卬气死。这韩信一番谎言,竟骗去了自己家的虎符。他说三日归还,至今还没有将虎符还给自己,还霸着那郡守府不走。自己看在他守城之功,不好意思向他讨要,原来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司马卬高声喝道:“吾那虎符呢?”韩淮楚笑了一笑,从怀中取出虎符,递了过去,说道:“将军还要这虎符么?如今吾王入主邯郸,这旧日武臣的虎符还有何用?”   司马卬听得一愣,干脆不接那虎符,在韩淮楚胸口重重擂了一拳,说道:“你这个大骗子,我们一城人都被你骗了。”   司马卬一拳可要墙头草邵骚的老命。韩淮楚血气方刚,又有先天真炁护身,还是受得起。便笑吟吟挨了他一拳,让他消消气。   便有大将军陈余笑道:“若不是吾师弟骗去你虎符,邯郸城一城百姓都成了燕军俘虏。说起来大家还要庆幸被骗呢。”   这是什么道理,上当受骗了还要庆幸?大家知道陈余乃是说笑,脸上均露出笑容。   大将军李左车忽然说道:“吾师弟也不是欺骗大家,李某早已禀告过,吾师弟将要来投效吾王。”   只听銮舆上的张耳说道:“韩将军有功于国,又有经天纬地之才。吾王得此良将,可喜可贺。”   赵歇看一眼李左车,又看一眼陈余,心中更加郁闷,“这两位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均是韩信的师兄。连德高望重的张耳也这么说,自己虽为一国之君,又怎奈何他得?”   正想问问那美人是谁,便有上大夫程及说道:“邯郸一役,这位姑娘也立了大功。”赵歇连忙将目光投向虞芷雅,狠狠饱看了几眼,问道:“这位姑娘是——?”   虞芷雅俏生生立起来,那颀长曼妙的身姿,直让赵歇眼中喷出火苗。只听虞芷雅禀道:“草民虞芷雅,见过吾王。”   赵歇那露出门牙的嘴张得老圆,惊讶道:“原来姑娘便是在许城一剑刺伤秦军猛将英布的墨家钜子!”   虞芷雅以旷世容姿,摄得那黥面英布灵魂出窍,忘记抵挡,吃了她一剑。莫庄临终传位,这位女弟子成了统率墨家数千弟子的钜子。虞芷雅的艳名,现下已传遍天下。   赵歇听到这事,便对那有旷世容姿的墨家钜子十分好奇,想亲眼一睹她如何美貌。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他心中更加沮丧,“钜子在江湖地位崇高,这姑娘可不是轻易能够得手的。听说那张楚王陈胜,一直对她彬彬有礼,从来不敢用强。   要想得到这美人,只有得到她的心。可吾这副尊容,年纪又大,怎似那韩信年少英俊?”   只见虞芷雅纤手一拱,说道:“草民愿率墨家弟子,为吾王助战,诛灭暴秦。”   “诛灭暴秦?那章邯风头正劲,陈胜的几十万大军都被他打没了。他不来惹我已是万幸,还要我去招惹他?简直想都不敢想。”赵歇听得一愣一愣。   原来赵歇性情懦弱,在河东起事前便畏首畏尾,担心秦军势大自己事败身亡。若不是李左车为他决断,他现在还在亡命天涯。   如今还不容易能够回到阔别已久的邯郸,在王宫之中享享富贵,哪还有心思去攻打强大的秦国。   那秦军现在还在楚地,离此遥远得很。魏国离他们最近,就让魏咎去操这份心吧。   至于秦人真要来,有李左车,陈余这些兵法大家挡着,估计那章邯还打不过来。   赵歇遂打了个哈哈,说道:“吾赵国刚刚复国,百废待兴。待到国事安稳,民富力强,再作击秦之举。”   虞芷雅好生失望,“等到你赵国民富力强,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恐怕到了那时,魏国已被秦军灭了。”遂道:“如今魏国与秦军接壤,魏国危在旦夕,吾王当念唇亡齿寒,派兵相助。”   若是换了别人,赵歇早就不耐烦了。只是当着这美人还不便发作。赵歇遂敷衍道:“待吾即位大典之后,再来议论此事。”   便有陈余递上一册,禀道:“这是为臣草拟的功劳簿,均是此次击退燕军各位将军大臣的立功情况,请吾王斟酌。”   赵歇展开一看,只见最右赫然写着一个名字——韩信,头胀得老大,已看不下去。   张耳说道:“吾王自会按功行赏,加官进爵,诸位放心好了。”说完暗暗伸手一拉赵歇。赵歇会意,说道:“待即位大典过后,便封赐各位爱卿。”   这批人之所以迎立自己为王,还不是想捞点好处,难道真白痴地以为他们是心念故主么?赵歇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群臣大喜,将赵歇迎入宫中。   那赵宫在赵歇年轻时曾来过。此时见到昔日那层楼疏阁,连栋结阶的王宫,处处是残垣断壁,不由纳闷,“难道要自己这一国之君住在这里?”   赵歇问道:“这王宫怎变成了这副模样?”便有宫中宦人答道:“韩将军令人拆去宫室以造守城战械。”   赵歇终于忍耐不住,脸胀得通红,大喝一声:“胡闹!这是我祖先传下来的,岂能毁弃?”   一言既出,众人纷纷变色。那韩淮楚与虞芷雅更是忿忿。   张耳哈哈一笑,说道:“吾王何必生气,不就是几间宫殿吗?叫人再盖即可。若邯郸都没了,要这宫殿何用?”   虞芷雅说道:“这些宫殿是民女亲手带人拆的。吾王若要问罪,就连民女一起问吧。”   赵歇脸色一缓,说道:“吾一时激动,口不择言。韩将军为保卫邯郸殚精竭虑,何罪之有。想出此策,也算难得了。”   韩淮楚却在想,“他哪里是口不择言?分明是压抑太久,急于宣泄。” 第二十七章 跨夫韩信   群臣去后,赵歇在书房内,正在试穿为明日大典新作的冕服。   一个宫女,站在赵歇身旁,系玉带、戴冕冠、穿赤舄。赵歇穿戴整齐,便有一个年迈宦者手执鹿尾,来为赵歇掸灰。那宦人动作极其熟练,前拍后拂,上上下下,力道不轻不重。灰尘掸完,说道:“请大王照镜。”   一位宫女,手持一古铜菱镜上来。赵歇对镜一照,满意地笑了笑。人靠衣装,这番换了一身马甲,赵歇仿佛年轻了十岁。   赵歇对那宦人问道:“你是何人?”那宦人低着头,阴阳怪气道:“小人名叫郭礼,乃是这宫中的主管,曾侍奉过三代君王。”赵歇“哦”了一声,问道:“哪三代?”郭礼答道:“小人原是孝成王与悼襄王时宫中主管,后来我赵国被秦国所灭,小人流落到民间。武王即位后,又将小人寻来。”   赵歇点头道:“这么算下来,你已是四朝元老了。难得,难得。”   他顿了一顿,叹气道:“你看咱们这王宫,被韩信弄成这样,怎么住人?”郭礼道:“别处被拆了,可有一处小人一直护着不让拆,那就是大王的寝宫。大王泰半时间居于寝宫,何必为此烦恼。”   赵歇便道:“带寡人去寝宫看看。”   于是那郭礼将赵歇引到寝宫。赵歇一进寝宫,便为屋内奢华的陈设为之震惊。摸一摸这,又摸一摸那,心想这寝宫从此归自己了,心情愉快得很。   他走到那八幅合成的琉璃大屏风后,望着白玉砌成的一方澡池,瞠目道:“这是什么?”郭礼谀笑道:“武王在位时,每日睡前会招来两位爱妃,与她们鸳鸯戏水,然后裸裎相携,作那襄王之梦,快活胜过神仙。”   赵歇想象着武臣的床帏之事,心道这厮可真会享受。   只听郭礼说道:“大王要不要招来美人一二,试上一试,保证大王爽到天上去了。”赵歇楞道:“可这是大白天啊,寡人怎好白日宣淫?”郭礼笑道:“大王乃一国之君,何怕别人说短道长。若想一试,小人派人来倒温水。”   赵歇正欲说好,又将话止住,叹气道:“可惜有这玉池,却无神女来会,还是罢了。”   郭礼诧异道:“听说武王的那些绝色妃嫔,都被大王得了去,大王对她们非常宠爱,怎说没神女相会?”   若在以往,赵歇早就招来那些佳丽,享受一下这帝王生活。可今日他见到了虞芷雅那旷世殊色,哪里还对那些赵宫娇娃提得起兴致。便颓然摇了摇头,叹气道:“那些庸脂俗粉,不堪侍奉。”   郭礼先是惊诧,后脑筋一动,“难道他也像那小皇帝姬风,看中了那未来皇后?且探他一下口风。”便道:“这城中有一位神女,大王可曾听说过?”   赵歇道:“可惜她倾心于韩信,为之奈何?”   郭礼也听说过虞芷雅与韩信的关系,便缄口不语。   赵歇见他不说话,心中却痒得很,一心想找个人排遣一下郁闷的心情。便道:“你怎么不说了?”   郭礼心忖,“这大王看中了臣子的爱侣,叫我怎么说,难道怂恿他君夺臣妻?这我可参谋不上。”眼珠一转,说道:“大王既然对俗女不感兴趣,可想试试男嬖?”   赵歇一怔:“男嬖,这个我怎能试?”郭礼笑道:“这赵宫小人呆得久了,哪位君王不好这一口。孝成王在位时,便经常与巨鹿侯赵穆欢好。”   这事赵歇年轻时也曾听说过,只是不敢相信。此时由这宫中的四朝元老说起,那还有假。不由动了心,想试试男嬖是什么滋味。   郭礼在宫中侍奉人惯了,早已成为人精。察言观色,便知道赵歇动了心。便道:“这邯郸城中,来了一个优伶,与之欢好,须礼金百金。听说那些公卿大夫还争相延请入府,趋之若鹜。”赵歇便问:“那优伶有什么好处?”   郭礼淫淫一笑,说道:“那优伶浑身白得像一团雪,眉清目秀,这还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他那口后庭,听说是极品后庭。”   赵歇眼珠睁得老大:“极品后庭?”郭礼便解释道:“听说那优伶每日用猪脂掺了杏仁儿提炼的精油清洗润滑了一番。一口雏菊香喷喷、柔腻腻,如金针刺蕊,吐艳含芳。叫人爱不释口,试过后回味无穷。堪称后庭中的极品。”   (这帮吃饱撑的,玩女人玩腻了,要换换花样玩男人。)   赵歇吞了吞口水,说道:“召他进宫来,让寡人看看。”   不多时,一位俊俏后生召进宫来。只见他脸如瑞雪,杏眼桃腮,眼梢流露出风流。穿着对襟袖子扎脚裤,腰系一条白绸汗巾,举止轻盈,仿佛风都吹得倒。浑身散发出一股馥郁的香味,那香品质一流,想必是那帮公卿大夫所送,不是什么伪劣商品。   赵歇一见,便觉欢喜,问道:“小哥,你是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   那优伶轻轻脆脆答道:“回禀大王,小人乃淮阴人氏,本名叫宋千,艺名叫花解语。”   赵歇赞道:“果然比花解语,好艺名。”忽然想到什么,又问:“你说你是哪里人氏?”那宋千答道:“小人乃淮阴人氏。”   赵歇便道:“那韩信韩将军听说也是淮阴人氏,你可认识?”宋千道:“小人虽不认识韩将军,倒听说过韩信这个名字。”赵歇问道:“你是如何听说的。”   宋千道:“这在淮阴城中有不少人知道,已是一桩笑柄。”那赵歇一听与韩信有关,便赶紧追问是何笑柄。   宋千便不慌不忙,讲出那家喻户晓的“胯下之辱”这个故事。   郭礼听完哈哈大笑:“那韩信文韬武略,原来竟是一个钻人家裤裆的跨夫!想不到!想不到!”   赵歇却眼中一亮,“那韩信居然有这桩糗事,乃是一个跨夫。那美人若知,会有什么感想?”   他忽然像吃了人参一般精神大振,手一挥,说道:“你下去吧?”   那优伶宋千却委委屈屈道:“可是小人生得粗陋,大王看不上小人?”赵歇不耐道:“郭礼,给他一百金,打发他走。”   是时最重气节。那旷世美人若知道她的情郎是一个连裤裆都肯钻的跨夫,怎会垂青与他?一旦二人分开,这举国上下,还有谁会与自己争夺那美人?   能有望得到那美绝人寰的美人,对这“极品后庭”还有什么兴趣?   宋千得了金,讪讪退下。   赵歇手一招,对郭礼道:“你且过来,这么这么做。”   ※※※   文韬武略,年轻英俊的韩信韩将军,原来是一个跨夫。这传闻不胫而走,刹那间传遍了整个邯郸城。   大家震惊之余,对韩信的人品均是不齿。   听说他是墨家钜子虞芷雅的情郎。那美如天仙的虞姑娘,什么人不能挑,偏偏看中了他这个胆小鬼。   这事韩淮楚与陈余还不知道。吃过晚饭后,二人正在庭院中休哉休哉地下着象棋。师兄弟难得聚到一块,早已手痒。   却见旷世美眉虞芷雅大驾光临。只见她板着俏脸,似乎郁郁不乐。   而那小混蛋韩淮楚下棋入了迷,没留意到佳人脸色的变化,也不起身迎接,兀自与师兄陈余在盘上酣斗。   虞芷雅便郁郁立在一旁,等他们下完。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终于,韩淮楚用一招“马后炮”弄死了陈余的老帅。他杀得高兴,刚说了一句:“师兄,咱们再下一盘。”   只见那佳人小蛮靴在地上猛一跺,转身就走。   陈余倒是知趣得很,骂了一句:“傻师弟,还下什么?赶快去追!”   小混蛋韩淮楚终于明白过来,赶紧出门去追赶生闷气的旷世美眉。   虞芷雅见韩淮楚追来,也不再跑。韩淮楚拉起美眉的柔荑,问道:“芷雅,你怎么生气了?”虞芷雅望了望门内一脸坏笑瞧过来的陈余,说道:“咱们去城墙边走走。”   韩淮楚看她那神态,显然不是要与自己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跟随虞芷雅向城墙走去。   他走在街上便觉不对劲。一路上人们看着他俩的目光有点异样,再也不是平日里那副羡慕。有人鄙夷,有人摇头,更多的是叹气惋惜。   二人来到城墙边。此时燕军已退,城墙上下空无一人。   韩淮楚问道:“芷雅,你今天找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虞芷雅幽幽叹了口气,说道:“韩公子,我俩相识这么久,你还没有与我讲过你的身世。”   韩淮楚心中一怔,“我的身世?小生的真实身世是一个来自两千年后的未来人,是特种部队第七军团第一支队队长。但这话又怎能对她讲?”遂道:“我家本是淮阴城中一户破落贵族,爹娘已经故去,现在只剩我一人。”   虞芷雅用秀眸盯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可认识一个叫牛大赖的无赖?”   韩淮楚闻言心中巨震,“这事怎会被她知道?看来她今日找我,事出有因。”   他暗骂一句,“他奶奶的!那个该死的胆小鬼韩信给我的这口黑锅是越背越重了,现在重到要影响我与这佳人的关系。”   韩淮楚稳了稳心神,说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传闻?”   虞芷雅冷笑道:“现在满城都知道,韩信韩将军是一个跨夫,你还问我?”   韩淮楚大汗,无语。   虞芷雅又道:“我一直以为你人品高傲,志向远大,原来错看了你!”   韩淮楚被这话激得心头火起,高声嚷道:“钻人裤裆又怎么了?韩某肯忍胯下之辱,只是不屑与那班无赖逞匹夫之勇。吾还要用这有用之身,去创出一番伟业。”   这话等他做了汉国大将军创出伟业来,虞芷雅还会听得进去。可惜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是。   只听虞芷雅幽幽叹道:“韩公子,就让我们的过去是一场梦吧。”说罢转身便走。   韩淮楚料不到虞芷雅竟这般无情,只为了一口替别人背的黑锅,便要与自己分手。一时情绪难控,恼道:“我们的过去,你就这么轻易能够忘掉?”   虞芷雅回过头来,说道:“芷雅与你在一起,一直是个错误。我师傅的遗命,芷雅一直没有忘记。就当芷雅对不起你了。”   韩淮楚高声嚷道:“你不是说要我扶佐赵歇,推翻暴秦的吗,怎知我不能做到?”   虞芷雅冷冷一笑:“赵歇?今日一见,我已知道他不是我期待的贤君。你可知道,这传闻是谁传布的?”   韩淮楚心中一怔,“难道是他?”   虞芷雅点点头:“正是。他抖出此事,为的是分开你我,最终得到芷雅。可是以他那胸襟和对付你的手段,芷雅又怎会让他得逞?”   韩淮楚便问:“这是他赵国,你又能怎么办?”虞芷雅冷笑道:“我难道不能离开赵国,一定要把希望寄托与他?”   韩淮楚问道:“你要去哪里?”虞芷雅望了望城外,悠悠道:“那项梁项掌门正在吴中起事,我去吴中看看。”   韩淮楚闻言哈哈大笑,说道:“项羽那浑小子对你痴心得很,你是该去看看他了。”   虞芷雅一张娇靥气得煞白,一跺脚,走得远了。   韩淮楚望着她背影,满腹酸楚。心想这佳人最终还是要走到那西楚霸王身边,成为他的虞姬。   他不由想到一句,正可以描述自己的心情——无可奈何花落去。 第二十八章 老成谋国   韩淮楚的先天真炁已练到第七重,平常风邪难以入侵,至于感冒发烧是绝不可能。可是今天就病倒了,还高烧不止。   那时因为他爬到城楼上,吹了一晚上西北风。就这么痴痴地坐着,也不运功御寒。那赵地的朔风,可不是好玩的。一晚下来,没冻死已是万幸。   当巡逻的赵兵发现他时,韩淮楚已昏倒在城楼之上。那时辰正好在五更。士兵们赶紧通知郡守府,将他抬了回去。韩淮楚一回到府中,便倒头昏昏睡去。   今日乃是赵歇的即位大典,而韩将军病成这样,怎好出席?郡守府便派人通知了宫里。   那赵歇听说,自然明白是什么原因让韩信病倒,假惺惺说道:“韩将军既然病重,今日大典就不要来了。”又派出御医,至郡守府开了一副药方。   韩淮楚仿佛做了一个梦,那梦中有一位女子,美如谪仙,守候在自己身旁,正“啪嗒啪嗒”滴着眼泪。那晶莹的流水,顺着她的脸庞,滚落在自己的脸颊。   随后一只柔荑,拿着一条打湿的毛巾,敷在自己额头。那柔荑有说不出的温柔。   接着一只皓腕,托着自己的背,将自己扳坐起来。一只汤匙,伸到自己口边。一口口苦涩的药汤,送入自己的喉管。   一直到下午未时,韩淮楚方才醒来。一睁开眼,便见到一双肿胀的眼,在盯看着自己。   韩淮楚心中一喜,说道:“芷雅,是你?”   那旷世美眉本坐在榻边的椅上,见到韩淮楚醒来,便立起身,挽起一个包裹,说道:“韩将军既然无恙,我就放心了。”说罢转身欲走。   韩淮楚急道:“芷雅,你要离开我?”虞芷雅冷冰冰道:“该离开的终归要离开。”话毕飘然而去。   韩淮楚想起身,却四肢乏力,无法动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伊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便有婢女进来,喜道:“韩将军醒来了。”   韩淮楚问道:“虞姑娘是何时来的?”那婢女道:“她清早就来了,说是要向你辞行。见你病成这样,不忍就走。”   韩淮楚刹那间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做的不是梦,那位流着清泪,为自己敷巾喂药的,便是自己心中的佳人。   他又弄不明白,那佳人到底是对自己有情,还是无情。若有情,为何这般狠心地离去。若无情,为何会流下那串晶莹的泪珠。   韩淮楚怔了一怔,问道:“那即位大典,现在该结束了吧?”婢女答道:“好像刚刚结束。”   门外一人唤道:“韩师弟在吗?”随着话音,头戴角巾的李左车闪身进来。   韩淮楚道声:“三师兄,是你。”李左车说道:“师弟你今日未出席大典,听说你病了。”韩淮楚道:“昨夜偶感风寒,风邪入体。”   李左车坐了下来,伸出手在韩淮楚额头上一探,说道:“烧还没退。奇怪,师弟你练了先天真炁,怎还会感染风邪?”韩淮楚不知说什么好,只有无言。   李左车似乎明白到什么,笑道:“师弟可是听到了城中的流言,过于介怀?男子汉大丈夫,行事独立,又何必管他什么流言蜚语。”韩淮楚摇了摇头,说道:“师兄错了,这流言是真的。”   李左车睁大眼睛盯了韩淮楚一阵,随即哈哈大笑:“小小劣行,瑕不掩瑜。韩师弟可不要被这事击倒,还要用这有用之身,为我赵国开疆拓土,抵御强敌。”   韩淮楚望着李左车热忱的目光,心中在想,“三师兄虽不知我是替别人背的黑锅,这话说得倒有见地。只是这赵国又关自己何事?   若不是因为虞芷雅相请,自己怎会来到邯郸。可如今连她也对那赵歇深深失望,说不定此刻已经离开邯郸,去往南下的路上。小生留在这里,又有何趣?”   李左车见他无语,问道:“韩师弟,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我不管,可咱们男子,功名要紧。咱们纵横家的弟子,在此乱世定要有所作为,方不负平生所学。”   韩淮楚心中一动,“那虞芷雅不就是嫌我无所作为吗?若我带兵击败章邯,直捣咸阳,再看她怎么说,还在乎不在乎小生那个跨下之辱。”   他越想越是激动,越想越是兴奋,遂道:“三师兄,我能成么?”李左车朗声一笑:“在众多师弟中,吾最看好的就是你这个小子。要不然师傅怎会将《十四篇》传了给你?你只要尽心去做,一定能行。咱们师兄弟若是联手,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韩淮楚犹豫道:“可我看大王对我有成见呢?”李左车笑道:“那是因为他没亲眼看到师弟你的本事。你若手提重兵,替他打下几个郡县,大王对你还不器重有加?”   韩淮楚被李左车一番话激励,只觉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去驰骋疆场。于是问道:“师兄有何打算?”   李左车道:“吾想让你去往河东,与秦人直接对敌。吾在河东还有三万兵马,准备交付给你。前李良之乱,赵军逃离甚多,准备让你去招募回来,重新组兵训练。这些人数大约有五万,由你开赴河东。至于军备粮饷,这个你放心,吾在邯郸定会鼎力支持。”   韩淮楚心想,“这赵氏复国,丁壮定踊跃投军。赵国地广人多,招募个十万八万都不成问题。有此基础,再加上河东的三万兵马,以小生之能,可成就任何大事。”便欣然道:“大王会同意么?”   李左车扬扬得意道:“吾之策,大王还从没反对过。只须师弟点头,吾这便进宫与大王说去。”   韩淮楚便道:“如此便有劳师兄了。”李左车呵呵一笑,说道:“师弟放心养病,估计过后便有消息。”   于是李左车告辞,入宫向赵歇进言去了。   傍晚时分,韩淮楚正躺在榻上端碗喝药。李左车又来,一进门便道:“好消息,大王已经同意了。”韩淮楚也喜道:“还是师兄有办法,一说大王就准。”李左车现出得色,说道:“那当然。那河东是吾替他打下的,回到邯郸也是吾一路护送过来的。吾之策,他怎会不听?”   韩淮楚说道:“三师兄在这赵国威望果然是高。”   只听李左车继续道:“大王对我这策略倒没什么意见,只是说你德行有缺。吾对大王说,任用人才须不拘小节,好说歹说,大王也就没说什么了。”   韩淮楚心想,“这赵歇貌似还有些头脑,用上小生可是他的运气。等我扫荡天下,让他坐上龙椅,方知他今日的决定是如何英明。”   他正在高兴,又听李左车道:“大王让你安心养病,还问虞芷雅姑娘在不在你这里。”   韩淮楚听了这话,“噗”的一口汤药喷了出来。   李左车智慧绝顶,哪里看不出赵歇的心意,又怎会不知这一口汤药是为什么喷出口来的。他故意问道:“师弟你可是呛着了?”韩淮楚也顺杆子爬,说道:“是呛着了。”   李左车乃道:“大王欲寻找虞姑娘,与她相商墨家弟子助战之事。可去者至她馆舍,却不见她人。想问一下,你可知道她下落?”   韩淮楚心道,“这赵歇刚刚拆散我俩,便迫不及待想与芷雅亲近,还装B说什么商量助战之事。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自己找不到,竟厚着脸皮问到小生头上了。”   他转念一想,“那赵歇如此急色,若知道芷雅已经离开邯郸去往别路诸侯,说不定会派兵去追。且骗他一骗,让芷雅安全离开赵国。”遂道:“墨家钜子乃江湖异人,行踪无定。韩某与她非亲非故,不知道她的去向。说不定是她去郊外秋游去了。”   李左车道:“若能让墨家钜子为我大赵助战,实得益良多。吾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韩淮楚便问何话。李左车道:“大丈夫当以功名为念,这儿女私情实是小事,尽可看淡。师兄吾知你与虞姑娘交情非浅,但如有碍成就大事,该抛下尽管抛下。”   韩淮楚听得瞠目,想不到师兄竟暗示自己将虞芷雅让与赵歇。只听李左车又道:“师弟不闻范蠡之献西施,李园之献嫣嫣,吕不韦之献朱姬乎?如此例子,举不胜举。师弟乃聪明之人,当不会为儿女之私羁困手脚,误你前程吧?”   韩淮楚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师弟受教了。”   李左车点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上将军韩信手提重兵,镇守我大赵藩篱,若出了什么差错,我这推荐之人可承担不起。”   韩淮楚愕然道:“你叫我什么?”   李左车笑道:“吾已向大王推荐你出任我大赵上将军之职。对了,你在病中,明日无须早朝。早朝之中,大王会当庭宣布你的任职,过后吾自会将绶状带来。”   韩淮楚便道:“如此多谢师兄了。不知明日我赵国朝中格局如何?”李左车道:“今后他们与你都是同僚,打交道处颇多,吾就与你说说。   在三晋盟中,那张耳本是大王上司,武臣略赵时立有大功,此番又说动陈余迎立我王,故此他还是出任左丞相;陈余此次接引我王入主邯郸,又击退燕国大军,战功彪炳,升任上将军,驻防常山。司马卬守护邯郸有功,升任大将军,接管张厣兵马。李齐奇袭巨鹿有功,升任大将军,接管陈释兵马。二人克日启程,去收服燕国占领的城池。其余众臣,各有封赏。”   待李左车说完,韩淮楚问道:“师兄你自己呢?”李左车方道:“吾升任右丞相,封广武君,总督兵事,兼管邯郸防卫。”韩淮楚拱手道:“师兄出任丞相之职,可喜可贺。”李左车笑道:“今后你我师兄弟三人联手,赵国称霸天下,指日可待。”   李左车说完,叮嘱韩淮楚安心养病,便离去了。   韩淮楚心中感伤虞芷雅的离去,又盘算着当上上将军驻防河东后的打算,这一夜竟然失眠。   ※※※   次日,李左车与陈余携手而来,笑容满面。李左车拿着绶状,陈余提着上将军印,二人笑道:“师弟,你可要请吾二人好好喝上一杯啰。”   韩淮楚笑道:“这是当然。”便安排酒席,与二人共饮。   三位师兄弟,此番均升了职,不由高兴多喝了几杯。   正在酒酣耳热,忽听门外一阴不阴阳不阳声音高喊道:“韩信接旨!”   只见一年迈宦人,提着一卷黄绫进来。却是宫中主管郭礼。   韩淮楚在赵宫大拆宫室,郭礼自是认识,便跪下接旨。   只见郭礼展开黄绫,念道:“上将军韩信守护邯郸,收服巨鹿,击退燕军,歼敌无数。赐封跨侯,赐邯郸豪宅一座,食邑五百户。”说完满面春风道:“韩将军还不谢恩!”   师兄弟三人同时色变。韩淮楚脸色变得最是厉害,整个面孔扭曲起来。   他沉声问道:“大王封我什么?”郭礼倨傲道:“大王封你跨侯,有什么不妥吗?”   韩淮楚立起身来,哈哈大笑,说道:“请公公回去,告诉大王,说韩信愧不敢当。”又取过那绶状、印信,递给郭礼,说道:“这上将军之职,也一并归还。”   郭礼厉声道:“你敢抗旨不遵?”韩淮楚冷笑道:“大王既欲用我韩信,又为何羞辱与我?什么不能封,偏要封我跨侯,拿我昔日之耻说事?”   郭礼心想大王料得不错,这韩信果然沉不住气。这次明里封他,暗里辱他,果然将他激怒。也不多言,收起绶状、印信,抛下一句:“你等着吧。”说罢拂袖而去。 第二十九章 君臣之道   郭礼走后,李左车与陈余面面相觑。本来一场喜事,孰料会变成如此结果。   李左车嘀咕一声:“大王昨日与我说得好好的,今天早朝也欣然颁下绶状,现在怎心血来潮,要封师弟什么跨侯。”   陈余道:“师弟你抗旨不遵,大王必派人来拿。吾等臣子,不便说什么,你还是快逃吧。”   韩淮楚冷笑道:“恐怕此刻,想逃也逃不掉了。”陈余惑道:“大王兵马不会来得这么快吧。守城将官乃是我的部下,我送你出城。”韩淮楚道:“大王既封我为跨侯,必料到我不会受封。既知我不受封,怎会没有后着?”   果然,只听府外一阵马嘶人喧,一群士兵齐声呐喊:“休走了反贼韩信!”   陈余愕然道:“来得这般快?郭公公前脚就走,这些士兵就来了,看来大王早有准备。”   李左车叹道:“看来大王给师弟封侯不是真意。二位师弟,且同我出门看看。”   三人走出门,只见府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带甲军卒。带头拿人的有两位,一位是老朋友——刚封了大将军的司马卬;一位韩淮楚不识,却是陈余部将,现也封大将军的李齐。   那李齐好生异像!只见他面如古铜,目若朗星,身形雄伟,体态矫健。手提一杆碗口粗重杆虎头枪,赫赫生威,颔下一柳美髯,飘洒逸群。跨下飒露紫驹,骨腾神骏。“美髯公”之誉,名至实归!   李齐乃赵国名将,一身武艺更在那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李良之上。那赵歇为擒韩信,出动了两位大将军,看来是志在必得。   陈余便喝问道:“李齐,你来此作甚?”李齐没有想到陈余也在此,欠身道:“大王差吾来拿反贼韩信。”陈余厉声道:“韩信乃吾师弟,你速速退下!”   李齐口里应声是,身却不退,拿眼去睃司马卬。   司马卬会意,说道:“那韩信抗旨不遵,实大逆不道。儿郎们,替我将他拿下。”他不是陈余部将,便无所顾忌。   话音刚落,只听李左车厉声喝道:“司马将军,可见到本相否?”司马卬抬眼看到李左车,心中一愣。李左车道:“韩信是本相师弟,你休敢动他一根毫毛。”司马卬讪讪道:“是。”   陈余便道:“李齐,下马!”李齐犹豫一阵,跳下马来。陈余牵过那飒露紫驹,对韩淮楚道:“这是一匹宝马,可称气愚三川,威凌八阵。今送与你,你骑上它,速速出城。”   李齐急道:“上将军,这是末将的坐骑。”陈余眼睛一瞪,说道:“区区一匹马,心痛个什么。明日吾将吾‘白龙马’送你,该当可以了吧。”   陈余的“白龙马”,品级更在那“飒露紫驹”之上。李齐一听,便没吱声。   韩淮楚跳上飒露紫驹,道声多谢,便欲行去。   忽听一阵锣鸣,一人高呼:“大王到!”云幡宝盖簇拥之中,驰来一乘銮舆。   众人纷纷下马,一起下跪,口称“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那銮舆帘子一掀,走出赵王歇。   赵歇一看韩信还骑在马上,不由大怒,问道:“韩信,你见了寡人,还不下马?”   韩淮楚犹豫一阵,跳下马来,跪倒在地。赵歇喝道:“来人,替我将他拿下!”   李左车急道:“且慢!”赵歇脸色一沉,问道:“李丞相,这厮抗旨不遵,罪不可赦,丞相是否想为他求情?”   他心想,“话都被寡人说完了,你还能说什么?”   却见李左车慢吞吞问道:“大王封韩信跨侯,是谁的主意?”赵歇满不在乎道:“是寡人的主意。这厮曾受过跨下之辱,封他为跨侯有何不妥。”   一群兵将,跟着哈哈笑出声来。   李左车厉声道:“君臣之道,各安本分。君既不君,臣亦不臣。大王辱韩信在先,不思检典,还要怪韩信抗旨么?”说话之间,大义凛然。   赵歇也没料到李左车今日会在此。他这大赵的江山都是李左车打下来的,对他还是有点忌惮。便道:“既是丞相为他开言,那韩信只须告诉寡人一事,寡人便可放他走。”   李左车问道:“何事?”赵歇厚着脸皮道:“只须告诉寡人,那墨家钜子去了何处?”   韩淮楚瞬时恍然,知道赵歇为何要封自己一个“跨侯”。   原来李左车回去禀告,云韩信说墨家钜子虞芷雅可能去郊外赏秋去了。赵歇一听,便派人去城外四处寻找。   这外出的人今日才回,时已在早朝之后。那些人禀告道:“未见虞姑娘在郊外,却有人见她骑马南下。”   赵歇一听又急又怒,心想美人不辞而别,韩信不可能不知情。定是他们串通一气,骗寡人来着。便欲惩治那胆敢欺君的韩信。   但那韩信刚封了上将军,又有李左车,陈余两位师兄为他撑腰,也实在拿不出什么把柄治他罪。赵歇脑子还算好使,竟给他想出了这个主意——封韩信为跨侯,叫他难堪。   本来一切尽在自己预料之中,那韩信必然抗旨,以抗旨罪当场格杀谁也不能说些什么。殊知李左车竟然在此,义正词严地编排了自己一顿。   此时再想杀韩信已是不能。赵歇便想,“只须韩信说出美人下落,寡人派人拦截,放他走也没关系。等他走后,再派人将他神不知鬼不觉暗杀了事。”   但韩淮楚已经看出他心意,又怎会将心中佳人的下落告诉这个心地歹毒的国君。   为了那心中的佳人,他曾连命都不顾。虽然那佳人无情,但他自己却不能做到无情。   他随即想到的是,“芷雅危险!这赵歇必然已派人南下去追她了。”   那赵歇还在直勾勾地盯着韩淮楚,等他说出美人的下落。   只见韩淮楚蓦地里爆出一声长啸,足尖一点,已跃上马背。他擎出鱼肠断魂剑,高喝一声:“挡我者死!”一提马缰,一溜烟向人丛中插去。   赵歇恼羞成怒道:“丞相,你看这厮如此无礼,寡人要斩他,你还有何话说?”   李左车嗫嚅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只叹从此赵国便失去了这位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师弟。   早有众兵将立起身,一拥而上,拦住韩淮楚去路。韩淮楚丝毫无畏,右手鱼肠断魂剑使得上下翻飞如失蛟神龙,左手先天真炁大力开阖有破城之势。那帮寻常军卒哪里能挡,可称挡之则死,碰之则亡。   便有那“美髯公”李齐,绰枪来刺。被韩淮楚鱼肠断魂剑一挡,连那虎头枪头都给他削断,飞到人丛中寻不着了。李齐大骇。他自以为武功睥睨河北,殊知却连韩信一招也接不住。   赵歇看着那韩信越战越勇,这满地的兵将有点找不到北,急怒道:“司马卬,调弩手来,给寡人射他个万箭穿心!”   一人再怎么勇猛,总敌不过千军万马。一阵乱箭,当可要那韩信的性命。   司马卬应声是,急忙派人去调拨弩兵前来助阵。   场中仍是血肉横飞,众兵将仍然挡不住韩信一击。地上死尸越积越多,越堆越厚。   若不是大王在此督阵,谁也不愿去阻挡韩信这个“疯子”。何必为那几餐军粮,一点饷银,枉送了自己性命?   李左车暗暗摇头,“韩师弟的武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可惜!可惜!”   ※※※   忽然,天空中忽响一声长唳,其声清幽,高入云霄。一只巨大的白鹤,出现在云头!   这白鹤大家见过,是那小皇帝姬风的座骑。而那姬风,听说是个妖怪——   一时之间众人大骇,忽然停止了厮杀。连韩淮楚也为之震惊,“姬风不是被从西天而来的仙人收去了么?难道姬风又回来了?”   赵歇却未见过这白鹤,见赵国兵将都停下了手,奇怪道:“你们怎么都不动手了?快给寡人杀了韩信!”   司马卬一指天空那白鹤,声音抖颤道:“大王,还斗什么!姬风回来了。”   赵歇一听,瞬时吓得魂飞魄散,“这妖怪回到邯郸,可不是要抢夺寡人的江山。我这一国之君,定然性命不保。”急忙声嘶力竭大叫一声:“护驾!”却哪有人应声。   那白鹤越降越低,渐渐看得分明。却见鹤上坐的不是姬风,而是一个老道。   只见他头顶一两尺长的高冠,身着一件褐黄色的道袍,长髯及腰,飘逸出尘。而那道人手中,驻了一柄大斧,斧头呈古铜之色,柄长五尺,外缠一条蟠龙。看去重逾百斤,沉重至极。   韩淮楚一见那老道,大喜,仰天唤道:“仙翁,韩信在此!”   白鹤一个俯冲,驻停在韩淮楚头顶。黄石公厉声喝道:“何人要伤韩信的性命?”   赵歇见来者不是那妖怪姬风,胆气陡然回复,说道:“是寡人。敢问道长法号,从何处而来?”   李左车一拉他衣角,说道:“这是与吾师傅齐名的毅城仙翁,世外三仙之一的黄石公。”   赵歇刚才还拽得很,一听说原来是仙道高人至此,又不敢拽了。   黄石公在鹤背一个揖手,问道:“你可是赵国国君?”赵歇昂首道:“正是寡人。”   黄石公乃问:“韩信有何罪,赵王要斩杀与他?”赵歇道:“这厮抗旨不遵,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   黄石公“哦”了一声,头转向韩淮楚:“这是什么回事?”韩淮楚忿然道:“只因赵王辱我,封我一个‘跨侯’。”黄石公眨眨眼,仍自不解。   李左车在鬼谷见过黄石公,便上前见礼,将事情由来细细告诉黄石公。黄石公听罢,无名业火兴起,怒道:“赵王,你刚刚即位便不思检点,无端辱没臣下。他日亡国已然可期。韩信我今日带走,望你好自为之。”   话毕,将那古铜大斧向下一垂,说道:“韩信,你上来吧。”韩淮楚会意,站在马背,轻轻一跃,手掌已攀上斧柄。黄石公用力一扯,韩淮楚已腾身于其身后。   黄石公道声:“去休!”白鹤一个展翅,直上云霄而去。   ※※※   二人穿云飞行。韩淮楚奇怪道:“仙翁,你怎么来了,这白鹤怎会成了你的座骑?”   黄石公道:“贫道也不知这鹤儿为何飞到贫道黄石观中。它以前曾随赤松子道友来过贫道居处,故认识路径。它硬叼着贫道道袍,让贫道坐它身上。贫道料它必有目的,便乘上它背。谁知这鹤儿飞到邯郸来了。”   韩淮楚想了一想,说道:“定是他主人姬风失踪,鹤儿无奈,只有找您老人家帮着寻找了。”   黄石公愕然道:“姬风失踪了?”韩淮楚道:“不仅如此,他师傅赤松子道长恐怕已罹难了。”黄石公闻言陡然一惊,“真人他怎样了?”   韩淮楚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讲给黄石公听。黄石公听罢,半晌做声不得。   忽然他长叹一声,说道:“贫道在芒砀山时,便看出姬风已经成魔,劝真人杀了他这个祸害。当时真人不忍心下手,当有此劫。唉,妇人之仁!妇人之仁!她有‘心火罩’护身,当不至于身亡,只是不知真人如今怎么样了。”   韩淮楚心中一动,说道:“这鹤儿定然知道真人的情状,何不由它带路去一趟天池,或许能找到真人,救她于危难之中。”黄石公点头道:“不错。只是那天池雪峰冰冷彻骨,恐怕常人经受不起。那儿你去不了,就由贫道去走上一遭吧。”   韩淮楚问道:“仙翁可知那西天来的仙人是何方神圣?”黄石公便问那仙人状貌,听罢笑道:“这是西方教主座下弟子法戒,想不到姬风这个魔帝被他收走了,看来我那两招斧招是用不上了。”   正说话间,韩淮楚忽然想到什么,急道:“仙翁,咱们快往南去!”黄石公不解道:“这是为何?”韩淮楚说道:“我有一位朋友,可能会遇到麻烦。”   那位朋友不用多说,读者都知道是谁了。 第三十章 油尽灯枯   黄河古训,夜不渡人。   平阴津渡口,自古便是南来北往必经之路。溯游而上,南北两岸俱是高山峡谷。循游而下,一片汪洋见不到边。只有到此,那涛涛的黄河水经过一个洄旋,水流见缓,河岸见窄。车马行人,若不从此进过,便要饶一个大圈,花费弥多。   黎明,一个旷世佳人牵着一匹瘦马,静静地伫立在渡口北岸。过了黄河,便离开了赵国这块伤心之地,到了魏国境内。那邯郸城给她带来的记忆,便会模糊,渐渐淡忘。   古道,西风,瘦马,交织出一副凄凉的景象。那岸边片片飘零的黄叶,仿佛在述说一个伤心的故事:断肠人在天涯。   虞芷雅望着那滚滚的波涛,喃喃自语:“韩公子,你可会怪我太过狠心?”   想着与那文韬武略才华过人的韩信交往的一点一滴,忆起他那动人心弦的音容笑貌,虞芷雅不由秀眸中滚落出两行清泪。   “为什么,那人品高洁如松柏寒梅的韩公子,会有一段如此耻辱的往事。为什么芷雅心中寄予厚望的郎君,会是一个令人不齿的跨夫?   在这名节比生命更为看重的年代,又怎能指望他出人头地,完成自己诛除暴秦,还天下太平的心愿?   师傅遗命,是要自己周旋于各路诸侯,必要时可以牺牲自己这唯一自傲的清白之躯。自己只是感念韩信一片热忱,与他蹉跎到今。而那个郎韩信,至今仍是一个白丁,未有任何功名。原指望他能投效赵歇做出一番大事。但从那色迷心窍的赵歇对付他的手段,又怎能相信他会给韩信委以重任。   那赵王心胸狭隘,畏敌怯战,指望他对付秦人是不可能的了。更何况他对自己的觊觎写在脸上,让人仿佛吞了苍蝇一般一日也不能忍受。还是趁早离开赵国,另觅他人。   群雄之中,好像只有项梁最有气度,最有与秦人决战到底的决心。自吴中起事以来,听说他与秦军交战正如火如荼,势力飞快膨胀。看来只有他能完成自己的心愿,给秦人致命一击。”   虞芷雅想起项梁,不由想起对她一往情深的项羽。“那浑小子练过霸王神功后,是不是能改性?他在项梁的军中,应该是个将军吧。他向项梁学习兵法,学得怎么样了,不会比韩公子强吧?”   虞芷雅忽然脸庞灼烧起来。“我这是怎么了,怎会拿二人相比?项羽一个浑小子,我又怎会看上他?他连韩公子一半也及不上呢。”   虞芷雅正默默想着心事,忽从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转头一看,只见火把齐明。一行数百赵兵,正以箭一般的速度向渡口赶来。   虞芷雅心中大恼,“这赵歇竟如此无耻,自己已经离开邯郸,他居然会派兵来追!”   那群骑兵转瞬来到渡口,一将滚鞍下马,拱手道:“末将丁复奉大王旨意,请钜子回邯郸商量大事。”   只见那丁复眯着一双小眼,满脸堆笑。但你要以为他是一个和蔼慈祥的主那就错了。为了赶路,他连铠甲都没穿。看那一身横练的肌肉,手中一杆百十斤重的托天叉,背后那张五尺的硬弓,一看就不是善辈。   那丁复原是李左车军中大将,纵横河东无敌手。来之前赵歇反复叮嘱,务必请得虞姑娘归返邯郸,并且不能伤她一根毫毛,否则提头来见。听那语气,傻子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大王垂青的美人,今后便是王妃。丁复一个武夫,敢不客气?   虞芷雅冷笑一声:“我与你家大王全无关系,有什么好商量的。”说话间,不经意望了一下身后。只见涛涛黄河中,还没有一艘渡船。额头上不由流出几滴冷汗。   丁复“扑通”一声跪地,哀求道:“请姑娘务必与末将回去,否则末将性命难以保全。”五大三粗的汉子,竟做出这种姿态,实在可怜。他这一跪,身后一群士兵均下马跪倒,跟着哀求:“请姑娘念及吾等性命,与吾等回邯郸。”   虞芷雅到底一介女流,心中不忍,说道:“众位请起。”丁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正想起身,又听虞芷雅道:“你们回去回复你家大王,就说我已经过了黄河,追不上了。”   丁复颇为失望,继续哀求:“大王说若不能在黄河以北追到姑娘,吾等同样是死。姑娘还是发发善心,同吾等回去吧。”   虞芷雅秀眸中闪过一丝冷峻,说道:“你家大王对我有非分之想,是个昏君。我才从邯郸逃出来,怎会回去。诸位请回吧。”   丁复哈哈大笑,立起身来,说道:“回去左右是死,伤了这美人也是死,弟兄们,咱们该怎么办?”   周围士兵齐声道:“这女子害我们不能活命,我们与她同归于尽!”   丁复再问一句:“姑娘,我手下要与你拼命呢,你这么年轻,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邯郸城中,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你呢。”   虞芷雅冷笑道:“吾意已决,你们要拼命,那就来吧。”   丁复手一挥,说道:“弟兄们。一起上,毋须顾忌!”话音一落,那帮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悍兵各擎兵器,呼啦啦围拥上来。   “噌”的一道寒光平地涌起,虞芷雅已抽出了柳叶剑,厉叱道:“休要逼我!”   丁复狞笑道:“是你把弟兄们逼得无路走。弟兄们,擒住这婆娘,咱们每人奸淫她一次,要死就做个风流鬼。”   那群士兵哪里见过如此美人,一听此话精神陡然一振。能在死前玩一玩这人间殊色,连梦都不敢想。   虞芷雅心中一片凄凉。自己虽武功高强,但面对这群形同拼命的数百兵勇,还有那一直未出手的丁复,感觉还是有心无力。   若死前被这数百人糟蹋作践,那比落在赵歇手中还要可怕百倍。   只见她手一软,柳叶剑“仓啷”一声落地。虞芷雅清眸一闭,说道:“罢了,我同你们回邯郸去吧。”   丁复大喜,躬身道:“多谢姑娘,成全吾等性命。”   ※※※   忽听人群后一声冷笑,一人道:“虞姑娘答应了,韩某可没答应。”   虞芷雅听到那声音,如听伦音妙语一般,眸子一睁,一眼便见到卓然而立的韩信。   在韩信身旁,立着一位老道,仙风道骨,飘逸出尘。驻着一杆百斤重的大斧,举重若轻。   丁复大怒,“好不容易逼得这美人同意回邯郸,这韩信竟坏我大事!”喝道:“弟兄们,将这跨夫拿下,碎尸万段!”   便有十几个不怕死的愣头青吆喝着向韩淮楚扑来。只见韩淮楚手臂轻轻一划,鱼肠断魂剑出手,眨眼工夫,那十几个愣头青全部变成了无头死尸。   丁复只感到脚底升起一股凉意。举手之间,枭首十余人,这等功夫是他平生仅见。有此人在,哪里还请得动美人回去?   丁复大喝一声:“左右是死,且吃我一叉!”抡起那柄托天叉,中宫直入,势如雷霆万钧向韩淮楚此去。   韩淮楚冷冷一笑:“你想死,就成全你。”也不避让,伸出左手就那么一抓,已将丁复那杆势不可挡的托天叉抓于手中。   韩淮楚高叫一声:“起!”丁复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连人带叉飞了出去,随即浑身冰凉,已落入滚滚的黄河波涛之中。   深秋的黄河水,是如何的冰冷彻骨。那丁复不识水性,在河中胡乱扑腾,高喊“救命!”可此时此刻,谁又敢去救他?   一阵漩涡涌来,瞬时把丁复那兀在挣扎的身躯卷了个没影。   那群士兵见了韩淮楚如此勇猛,只觉双腿发颤,觳觫不已。   韩淮楚道:“诸位,你们既然回不去,便各自散去逃命去吧。”众兵丁一听,轰然便走,如鸟兽散,转瞬走了个没影。   韩淮楚缓缓走到虞芷雅身前,用那火一样的目光注视着心中的佳人。虞芷雅用美眸迎着他目光,低声道:“你怎么来了?”韩淮楚道:“我料到赵歇会派人来追你,怕你出事,便赶来了。”   虞芷雅奇道:“你怎会来得这般快?”韩淮楚一指那至始至终托着银须笑眯眯站在一旁的黄石公,说道:“是仙翁用仙鹤载我来的。”   虞芷雅心中一震:“莫非他便是世外三仙之一的毅城仙翁黄石公?”韩淮楚点头道:“正是。”   虞芷雅盈盈走上前,躬身下拜,说道:“晚辈墨家钜子虞芷雅,拜见仙翁前辈。”   黄石公呵呵一笑,说道:“韩信这臭小子居然把贫道蒙在鼓里,说是来救一位朋友,却原来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子呀。女娃子,那臭小子是不是你的情郎啊?”   虞芷雅娇靥羞得绯红,望了韩淮楚一眼,不知怎么回答。   黄石公哈哈大笑,说道:“臭小子这么急不可耐地来救你,一定是了。臭小子,你福气还真不错,居然把这女娃子给追到了手。”   虞芷雅急道:“前辈说错了,我与他只是普通朋友。”   此言一出,韩淮楚心中一片冰凉。   黄石公看了一眼虞芷雅,又看了一眼韩淮楚,愕然道:“不会吧,贫道看你们挺般配的嘛。”   韩淮楚苦涩一笑,心想这世上看着般配的男女多着呢,又有几对能成为终身伴侣?   黄石公忽道:“臭小子,女娃子,把你们生辰八字报过来,待贫道与你们算算命,看看你们有没有缘分?”   虞芷雅心中一动,“这黄石公仙道中人,定是铁口直断。我正不知与韩公子有无缘分成为夫妻,他要与我算命,岂不正好。”遂大大方方将自己生辰八字报了过去。   黄石公掐指一算,眼中露出惊诧之色,叹了口气,说道:“女娃子这命好苦啊!”虞芷雅脸现黯然,说道:“芷雅本是一个苦命,道长知道什么,但说无妨。”   只听黄石公说道:“你本是侍奉君王的命,偏又如水中捞月求之而不可得。且你之命如灯,君王命如灯油,是生是死全系于君王一身,有油则生,无油则死。”   虞芷雅听得扑簌泪下,韩淮楚又何尝不是。他心想,“那项羽便是灯油,虞芷雅便是那灯油发出的辉光,油尽灯枯,项羽自刎乌江,这心中的佳人便会香消玉殒。”   黄石公楞道:“韩信,贫道说的是女娃子的命,你在那儿哭个什么?把你的生辰八字报过来,让贫道也与你算上一算。”   韩淮楚却想,“小生要报出生辰,岂不要把你们吓死。何况小生那八字,与现在也对不上号。”   按他两千多年后的八字推算,用到此时,该当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而他却这般年轻,实在骗不过去。   他心中一动,“何不将那去了未来的韩信生辰八字报过去,让仙翁算一算?”   这八字他是从淮阴韩府里抄来。他要作韩信的替身,在这讲究八字的年代,这玩意必须牢记在心。   于是他将那正牌韩信的八字报给黄石公。黄石公掐指一算,欲言又止。   虞芷雅忽问道:“韩公子可有做君王的命?”   韩淮楚一听这话,心中一怔。   “是了,她问小生有没有君王之命,是指望小生便是那灯油。她如能成为那灯油发出的辉光,虽死无憾。”   韩淮楚想到此,心中大受感动,不能自已。   “芷雅看似无情,却对小生情深若斯。自己与她虽然命中无缘,能得她此念,也不枉此生了。”   却见黄石公摇了摇头,说道:“他是封侯的命,做不了君王。”   “太阳从西边出了!那韩信去了未来,还能封侯!”韩淮楚听得大奇,又不能反驳,只好一笑置之。   黄石公忍不住又道:“他也是短寿的命,活不过十年。”   韩淮楚心想,“看来那韩信去了未来也活不长,终归是个短命鬼。”不由哈哈大笑,说道:“吾命中能封侯,虽寿夭又何憾。”   虞芷雅神色凄然,问道:“这么说来,我与韩公子是绝无缘分的了?”黄石公点头道:“按命理说你们俩是路归路,桥归桥,走不到一起的。”   韩淮楚却心中好笑,“芷雅要与那去了未来的韩信走到了一起,真是活见鬼了。”   黄石公说完,便对韩淮楚道:“女娃子你已救出,现在贫道该去天池找真人去了。”韩淮楚点头道:“仙翁如有真人消息,请及时告诉晚辈。”   黄石公点点头,驻着那大斧,向开处行去。几个起落,已消失在视野之中。   一叶扁舟,晃悠悠划了过来。韩淮楚一指那舟,说道:“渡船来了,咱们过黄河吧。”   虞芷雅愕然道:“咱们?你不回邯郸么?”韩淮楚哈哈大笑:“我这短命鬼,为了你可闹得邯郸满城风雨,是不能回去了。”   虞芷雅沉吟一阵,说道:“好!咱们就一起去投奔项梁项掌门。”   “咱们是该看看老朋友项羽了。”韩淮楚酸溜溜地说道。   (第五卷完) 【第六卷 五湖泛舟任逍遥】 第一章 水中一蛟   风急天高,水混沙浊。一叶扁舟,载着韩淮楚与虞芷雅慢悠悠向黄河南岸划去。   那老稍公戴着斗笠,一边荡着双桨,一边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一对璧人。他心里在琢磨,“凭我这多年的阅人经验,二人眼中那不经意流露的神态,看得出他们是一对爱侣。但这两人为何会不发一言呢?”   他不由呵呵一笑,唱起了黄河边上的民间小调:“哥是山啰妹是水,水绕山来妹缠哥。哥哥妹妹情义深啰,过了河来把家还。”   那老稍公虽然年迈,声音却仍然浑厚。那情歌唱出,听得虞芷雅脸庞一阵绯红。而韩淮楚却神情自若,仿佛那歌声没有听到。   舟到江心,忽见南岸驶来一艘大船,船上“乒乓仓啷”有人在打斗。老艄公一见,脸色一变,说道:“快走!”把那舵一横,便向侧边划去。   韩淮楚奇道:“这是什么人,老丈为何要躲避?”老稍公惊道:“这是黄河中的一帮歹徒,专扮作船夫诱人渡河,谋财害命。”韩淮楚“哦”了一声,心想世道混乱人心不古,到哪里都有为非作歹的强徒。   忽然虞芷雅“咦”了一声,说道:“韩公子,那不是你师弟陈平吗?”韩淮楚听了一惊,遥遥望去,果然那船上有师弟陈平,正瑟缩着蹲在一边看着其他人打斗。   韩淮楚急叫:“老丈,快将船开划过去,我要救人。”老稍公道:“老朽避之唯恐不及,划过去,不要命了?”   韩淮楚不由分说,一把抢过那桨,自个划了起来。老艄公面色如土,说道:“后生,你不要命老朽还要,快别划了。”虞芷雅笑道:“老丈放心,几个水上蟊贼,奈何不了我们。”   老稍公心想,“莫非他们是练家子?”见韩淮楚长的斯斯文文,虞芷雅长的秀秀气气,却又不像。   韩淮楚熟练地操桨,上下翻飞,那小舟便如离弦之箭,直向大船插去。老艄公看得大奇,“这后生怎这般会划船,好像比我这个一辈子水上讨生活的人还要熟练?”   要知划船须得讲究节奏技巧,光靠蛮力不行。倘若弄一个举重运动员去划船,一定成绩很烂。韩淮楚一出手,老稍公便知他是划船的行家。   在特种部队,这艇筏一项是必修科目。经过特种部队魔鬼训练的他,玩桨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多时小舟已拢到大船边。韩淮楚足尖一点,小舟向下一沉。他双臂一展,人已如蜻蜓点水般跃上了大船。   韩淮楚高喝一声:“且慢动手!”那船上打斗之人皆是一怔,停下手来。   韩淮楚一闪身,到了陈平身旁,问道:“陈师弟,你怎在此?”   陈平一见到韩淮楚,便知救星来了。蹦起身,喜道:“师兄,碰到你太好了。这帮强盗想要打劫。”   韩淮楚望了望陈平,只见他锦袍在身,玉带在腰,满身华贵。而船上两位军卒,腰间各系着一个大包裹。两名艄公打扮的汉子,手提朴刀,一位一脸的横肉,一看便不是善辈:一位体型矮小,一脸阴鸷,身手灵活。韩淮楚不由冷笑一声:“换了是我,也要打劫你。”   陈平惑道:“这是为何?”韩淮楚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方今乱世,出门在外财不露白。你这身打扮,活到现在已经算不错的了。你上船之前,也不长个眼睛瞧一瞧,载你的是什么人?”   陈平花花肠子,一点就透。讪讪笑道:“师弟我今日受教了。”   他经此一事学了个乖。后在弃楚投汉途中,又一次遇到了水上的强盗。这小子居然想出个主意,脱得只穿一条裤衩,主动来帮那些歹徒操舵。意思是说,你们看明白了,我也是个穷光蛋,金银珠宝一点也没有,你们那主意就不要打在我身上了。那帮歹徒一看,也就不动那份心思了。   那满脸横肉的歹徒喝道:“兀那小子,你是何人,敢管大爷闲事?”他嘴里虽然叫得凶,心里却起了个突。刚才与那两位军汉交手,虽战了上风,却有点吃力。见对方又来了个帮手,刚才他上船露的一手分明是个练家子,顿觉不妙。   陈平胸一挺,高声道:“你们听好了,这是吾师兄,在龙武坡曾任天下英雄豪杰统帅的韩信韩大侠。你们可听说过?”   那两位歹徒一听,大惊。   原来这水上强人也要分级别的。他们不过是黄河帮中的两位小小喽啰,是最不入流的小角色。   他们的老大——黄河帮帮主骆甲,与那鲨鱼帮帮主彭越互通声气。彭越在武林中的地位比起骆甲来高得多。那日从万载谷回来,到黄河帮造访,提起龙武坡大战,彭越对那韩信推崇得很。这两位歹徒当时也在旁,故听说过韩信的大名。   二人齐拜道:“吾等不知这位公子是韩少侠师弟,多有得罪,万望韩少侠见谅。”   韩淮楚呵呵笑道:“不知者无罪,二位快快请起。”   于是问起陈平至此来由。原来秦军伐魏,魏王咎派他出使邯郸,请赵国出兵救援。   韩淮楚听罢冷笑道:“师弟你不用去了。”陈平惑道:“这是为何?”韩淮楚道:“那赵歇畏敌怯战,定不会派一兵一卒来救。”陈平犹自不信,说道:“那赵歇会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吗?”韩淮楚不屑道:“你如一定要去,那也由你。”说罢作势向小舟跳回。   陈平急忙道:“师兄且慢!”韩淮楚白了他一眼,问道:“你还有什么事?”陈平皱着眉头道:“咱们换艘船坐坐。”   “看来这花花肠子怕自己一走,这两个歹徒又起了歹意。”韩淮楚哑然失笑。   那两歹徒忙不迭道:“韩少侠放心,吾等既知他是您的师弟,定不会再打劫与他。”韩淮楚笑道:“他既然不放心,就换一艘船也无妨。”   于是召唤虞芷雅道:“芷雅,吾师弟要与吾等换艘船,你上来吧。”   陈平尽顾着与韩淮楚说话,一直没留意到这小舟上的旷世美眉。一见到虞芷雅,眼珠子乱转,心想师兄好本事,竟与这冰美眉携路同行。   虞芷雅便欲学韩淮楚跳上大船。谁知刚纵身而起,河心一阵波涛涌来,两艘船同时一颠,猝然分开。虞芷雅落了个空,身躯疾坠,便要掉入河中。   只见白虹一闪,虞芷雅抖出银枫鞭向韩淮楚投来。韩淮楚伸手一抓,将那鞭梢握在手中,用力一扯,虞芷雅又腾身而起,向大船扑来。   韩淮楚轻舒猿臂,将虞芷雅娇躯一揽,轻轻巧巧接在怀中,笑道:“芷雅,这江上不同平地,下次可要小心了。”   陈平望着韩淮楚那手臂,眼珠子都直了。   虞芷雅面红过耳,急忙挣开。   陈平哈哈一笑,说道:“软玉在抱,温香在怀,师兄好福气也!”虞芷雅忙道:“陈公子休要取笑,吾与韩公子只是朋友而已。”   陈平耸耸肩,道声:“是吗?”一边笑,一边招呼随行两位军汉系缆上了小船。   ※※※   于是师兄弟二人互道告别,各向两岸而去。   大船驶近岸边,便见渡口站了一行人,装扮大多与那船上的两位强人差不多。正中一位却是不同。只见他年纪二十来许,身披一件单薄的直布背心,袒露出双臂。从肩头到手腕,两臂各刺了一条青郁郁的蛟龙。身形矫捷,肌肉强健。   那矮小的强盗立在船头,手指那汉说道:“这便是吾等骆甲骆帮主,江湖中人称水中一只蛟。”   只听那骆甲高声喊道:“袁千,你二位今日打猎搞到什么野味?盛万呢?”韩淮楚望了望身边这位强盗,心想他原来叫袁千,那一位满脸横肉的强盗想必就是盛万了。   那袁千手拢着嘴高喊道:“盛万在后面荡桨。回头儿,今日没有猎到什么野味,倒请来了一位贵客。”那骆甲便喊回来:“什么贵客?”袁千手一指韩淮楚,说道:“韩信韩少侠在我船上。”   说话间,船已到岸边。那骆甲一个跳跃,急上来见礼,说道:“原来是韩少侠,失敬!失敬!”   韩淮楚在万载谷与江湖中人打交道多了,知道他们的套路,便拱手道:“今日与骆帮主幸会,久仰!久仰!”   韩淮楚今日才知道有骆甲这号人物,久仰那是八杆子也扯不上,客套而已。   殊知那骆甲竟认了真,喜形于色道:“韩少侠也知道我骆甲么?可是真的。”韩淮楚笑道:“当然。”暗中向虞芷雅递了个眼色。虞芷雅便道:“水中一只蛟,骆甲骆帮主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骆甲转头看向虞芷雅,心想这位貌如天仙的女子难道也是江湖中人?便问:“这位姑娘是谁?”韩淮楚代她答道:“这位是墨家钜子虞芷雅虞女侠。”   骆甲闻言耸然动容,“近日江湖传闻那莫庄已死,将钜子之位传给了一位美貌的女弟子,原来是她。钜子在江湖中地位崇高,竟也知道我的名号。”不由大喜道:“二位大驾光临,今日一定要去我帮中喝上一杯,让骆某进进地主之谊。”   本来韩淮楚二人只想过了河便去赶路,见到骆甲如此热情,倒不好推脱了。二人对望一眼,韩淮楚说道:“好吧。能结识骆帮主这等英雄,幸何如哉。”   于是骆甲引路,众人沿着河边至一渔村,来到一座龙王庙里。   只见那龙王庙依水而建占地虽大,却十分残破。龙王、龟相、龙婆、龙子塑像虽在,却遮满灰尘。大院中晒着渔网,墙角里挂着猎弓。百来个帮中喽啰,均衣衫不整。   骆甲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世道艰难,很难打到什么像样的猎物,这庙也无钱整饰,叫二位见笑了。”   说罢一拍手,道声:“取酒菜来,招待贵客。”   说是酒菜,却是山鸡野猪,鱼虾水酒。想是这帮强盗除了在水面上打家劫舍,还兼职捕猎打渔。就是这些酒菜,他们平常还舍不得吃,今日来了贵客才拿将出来。   韩淮楚也不以为意,虞芷雅平素更是简朴惯了的。二人便笑吟吟坐下,与一帮水盗共饮起来。   那骆甲今日貌似分外高兴,客人倒没动几箸,主人倒吃得酒酣耳热。突然说道:“二位可知我这水中一只蛟这名号是怎么得来的?”韩淮楚笑道:“那定是说你水里功夫了得,赛过蛟龙。”骆甲舌头仿佛大了,醉熏熏夸口道:“若说水里的功夫,普天之下,我骆甲要称第二便没人敢做第一。就是那鲨鱼帮彭越,虽然陆上功夫我不及他,但到了水里,他就不及我了。”   韩淮楚“哦”了一声,也来了兴致,问道:“你有什么本事,且说说看。”骆甲便得意道:“我能在三九之天,入到黄河。”虞芷雅“嗯”了一声,惊讶道:“三九之天,那不是很冷。”骆甲看了旷世美眉一眼,舌头变得更大,说道:“不冷,不冷,我自小练惯了的。”   “这又算得什么。小生还在三九天,被拉练到黑龙江去冬泳呢。”韩淮楚心想。   骆甲又夸口道:“我能潜入黄河河底,找到落入水中的金锭。”这次韩淮楚有点佩服,心想小生要靠潜水服才能做到。虞芷雅翘起大拇指赞道:“厉害,厉害!”   骆甲愈加得意:“我能踩水过河,水不过脐。”韩淮楚这次真的要咂舌了。   只听得席上盛万道:“我帮主最厉害的是,在水中的速度赛过大鱼。”   那骆甲便道:“我曾说过,谁要游得比我快,我骆甲这一生就跟着他,拜他为主人。”   韩淮楚听了此话,长身而起,说道:“骆帮主酒醉之下,可敢与韩某比试一遭?”   众人一阵大哗,便有人起哄道:“不妨事!不妨事!骆帮主一跳到水里,这酒就清醒了。”   虞芷雅妙目向韩淮楚频睇,心想韩公子虽然武功高强,可没听说他擅长游泳。这骆甲既做到这帮水上讨生活的强盗的头领,本事可不是吹出来的。韩公子向他挑战,是不是太孟浪了?   那帮喽啰更是眉飞色舞,鼓噪不停。眼看一出好戏便要开演,就等着看他们帮主如何展示惊人绝技,让韩信这小子当众出丑,自取其辱。   骆甲站起身来,说道:“既是韩少侠相邀,敢不奉陪。小的们,取我的水靠来。” 第二章 倒海翻江   便有人取来一件连裤套衣,那套衣乃是鲨鱼皮裁成,当胸与开口处皆是密密麻麻用麻绳缝的纽扣,滴水不漏。   骆甲有意卖弄,当着旷世美眉的面脱下背心,袒露出一身腱子肌肉,与那小腹部的八块腹肌。又套上水靠,问道:“韩少侠欲如何比试?”   韩淮楚微笑道:“差人到黄河中,找个一里开外去处放两个凭证。谁先取得那凭证游回,便算谁胜。”   骆甲抚掌大笑:“这办法爽快。盛万,你到十里坡老槐树下放两条红巾。这红巾要韩少侠做个记号,省得人家说我们使诈。”   那盛万便取来两条红汗巾递与韩淮楚。韩淮楚笑道:“不必了,韩某信得过骆帮主。”骆甲便道:“你操快艇速去十里坡,放下凭证便回。”盛万喏了一声,即到河边荡起一艘尖头小艇去了。   有了好戏看,众人酒也不喝了,皆走到河边等着那盛万回来。   虞芷雅悄悄走近,问韩淮楚道:“韩公子,你与这水中贼魁比试,可有把握?”韩淮楚含笑不答,盯着那滚滚的黄河水,似乎又回到了在海军基地进行魔鬼训练的时光。   ※※※   那是在海边东南基地,正值严冬季节。海风呼啸,浊浪滔天。   那魔鬼教练樊中尉宣布,队员们不许穿救生衣,横渡海峡,游去游回。便有队员抱怨,说这种鬼天气要这么搞法,会死人的。樊中尉小眼一瞪,说道:“敌人可不管天气好是不好。掉到海中,能不能活着回来,就靠同志们自己的能力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道理还用我讲?”   韩淮楚当时只想挑到了海中,哪还有汗出?   于是大家纷纷跳入海中,挥臂向海峡对岸游去。那樊中尉自个倒逍遥自在,驾着摩托艇,见到有坚持不住的,便捞将上来,一个一个训话,训得像龟儿子似的不敢吱声。   经过一个月惨无人道的训练,除了几个“残废”,队员们绝大多数已能轻松对穿海峡。那几个“残废”便被刷下,灰溜溜离开特种部队。   队员们刚松了一口气,又有省游泳队教练被樊中尉请来。樊中尉宣布:“前些日训练的是大家的耐力,现在要训练大家的速度了。”便有人问道:“训练这个干吗?”樊中尉又小眼一瞪,说道:“如果敌人与你同时掉到海中,岸上有一把枪,是游得快的活命机会大,还是游得慢的活命机会大?”   队员们嘟囔着:“哪有那么多如果?”又纷纷跳入基地游泳池中,接受游泳教练的正规系统训练……   那段日子虽然不堪回首,但细细想来,却那么令人怀念。   ※※※   韩淮楚正想得入神,盛万回来,禀道:“头儿,东西已放好了。”骆甲便向韩淮楚一摊掌,说道:“韩少侠请下水。”韩淮楚谦让道:“骆帮主先请!”   骆甲也不客气,走上一大石,深吸一口气,手捂鼻尖,足尖一弹飞身而起。“扑通”一声,头下脚上扎入水中,一个猛子,游了十米开外,又露出头来。   众喽啰齐声喝彩,赞道:“骆帮主这个‘鲤鱼跳龙门’是越来越精湛了。水花这么小,简直是神来一跳!”这帮水盗自小在水边长大,那入水一道要是练不到家便会被人瞧不起。   韩淮楚冷笑一声,操起一块三米长的木板,走向大石。众人看得大奇,“入水便入水,要这木板做甚?”   木板是用来作跳板。   韩淮楚在向游泳教练学练游泳之余,还学了几手跳水。可惜这大石不够高,否则他们会欣赏到一出精彩的高台跳水。那动作是107B,向前翻腾三周半,屈体,难度系数3.1。此时韩淮楚只有将就将就,表演一下跳板。   韩淮楚今日此举,是不是有卖弄之嫌?   原来韩淮楚心想,“这中原之地江河湖汊纵横,难免会有水战。这骆甲熟识水性,若能收服此人,为我日后叱咤疆场所用,实为难得的一员虎将。若不拿出看家本领,焉能叫这水中一只蛟心服口服,肝脑涂地跟随自己。”   “水中一只蛟”果然名不虚传。只见他踩着水漂在水上,那水面只到他脐下,博得众人阵阵喝彩。他一边踩水,一边看韩淮楚如何入水。   韩淮楚要做的动作是难度系数为3.5的5353B(反身翻腾两周半转体一周半,屈体)。这动作他随游泳教练学了半个月,也只勉勉强强才能完成。不过今非昔比,韩淮楚练成先天真炁后,弹跳力与空中控制身形的能力与往日不能同日而语。他自己也不知今日这一跳,会跳出怎样的境地。   只见他将那木板放在大石边上,一头悬空。又抽出鱼肠断魂剑,“哚”的一声,将木板另一头钉在石上。   韩淮楚缓缓褪去衣衫,露出一身强健而优美匀称的身躯。那身躯是他在特种部队,经过魔鬼训练千锤百炼塑成,得来端的不易。   那时每日在海中博浪,野外奔跑,韩淮楚一身肌肤晒得褐黝黝油光发亮。如今两年过去,由紫外线照射而变成的褐色早已褪去,又恢复到满身白皙。   虞芷雅看着韩淮楚那健美的身形,娇靥一红,赶忙将目光移了开去。却又情不自禁,不时拿妙目瞥来。心中一阵凄楚油然而生,“若能与韩公子结为终身伴侣,每日倚靠着他那宽阔的胸膛,该当是如何幸福。只可惜黄石公断言,我与这韩公子绝无缘分。”   韩淮楚倒转身,缓缓退到木板尽头,足下微微使劲,那木板便颤悠悠颠了起来。   只见那木板一上一下,振幅越来越大,三番过去,已荡得有半人之高。韩淮楚蓦地双臂一展,叫声“起!”足下猛地一使劲,如苍鹰展翅,腾身而起。   翻腾两周半,转体一周半,屈体,入水,姿态又高又飘,动作一气呵成。“噗”的一声,那水面上只现出一圈肩头大的涟漪,韩淮楚已没入水中不现。   众人哪见过如此入水,一个个瞠目结舌呆若木鸡。一时之间,竟忘了喝彩。   这由专家设计的动作,又哪是骆甲那一跳所能比拟?而韩淮楚这一跳完成得如此完美,他用内功真炁控制身形,这一跳简直可媲美国家队的跳水运动员了。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原来是正在踩水的骆甲。众人一时醒悟,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虞芷雅看得秋波荡漾,目光迷离。心中在想,“韩公子如何学得这惊艳一跳?他又有多少才能,不为自己知道?”   众人还在回味刚才的一跳,均不出声。过了良久,忽然一人“咦”了一声,说道:“韩少侠人呢?”众人蓦地一惊,这才留意那韩信并未露出水面。   大凡跳水,但凭一口气。跳水之后,必须马上游出水面换气,否则便会被憋死。而韩信过了这么久还未露出头来,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众人随即想到,他会不会是一头栽进河床泥浆,出不来了?   虞芷雅娇靥瞬时变得煞白。   只听骆甲笑呵呵道:“没事,他在我背后呵痒呢。”众人奇问道:“他怎能不出水换气?”骆甲困惑道:“我又哪里知道?”   原来韩淮楚习得胎息之法,在水中根本不用呼吸。他一时兴起,干脆藏在水中不出来,与众人开开玩笑。   韩淮楚这才笑嘻嘻露出头,说道:“骆帮主,刚才是加兴节目,现在比试才正式开始。”   骆甲点头道:“好!韩少侠这一入水技惊四座,骆某自叹不如。不知你游泳可游得过我。盛万,准备好了没有?”   便有盛万划着小船,在水面上拉起一条细绳作为出发点,将一面小旗一挥,道声:“开始!”   韩淮楚与骆甲便劈波斩浪,向上游十里坡游去。   水面上瞬时兴起两行水花。二人用的均是蛙泳姿势,从胸前将水分开,双腿趟水。甫一出发,骆甲便站了上风。转瞬之间,已将韩淮楚拉下两个身位。   众喽啰面现得意。便有人道:“韩少侠虽然入水漂亮,但游泳就不行了。骆帮主一到水中,便如蛟龙入海,他哪里及得上?”余者纷纷点头:“不给他点厉害看看,会让他小瞧了我黄河帮。”   忽有人诧道:“别太高兴!快看,韩少侠游得也不慢啊。”   只见韩淮楚不急不徐地跟在骆甲身后,始终保持两个身位距离。那水中姿势如行云流水,优美流畅至极。那骆甲奋力挥臂,却并未将韩淮楚拉开。   众人面面相觑,料不到这韩信游得也这般快法。看来这场长距离角逐,谁最后胜出还未为可知。   韩淮楚一招一式均经过专家指导,合乎流体力学,运动力学,生理学的原理,又哪是这两千年前的人所能掌握得了。那骆甲只凭自己在水中的感觉,怎么舒服痛快怎么游,想何时换气就何时换气,却不知有些动作必须强憋过来,换气的时机也不是那么随心所欲。   饶是如此,那骆甲仍是游得飞快,比韩淮楚硬是快了那么一点点。也是他从小在黄河中打滚长大,水感太好,非一般人能及。这水中一只蛟的绰号,倒名不虚传。要是他生在现代,投身游泳队,不拿个世界冠军也要拿个全国冠军。   游了几十下,骆甲见韩信在自己身后始终不离不弃,暗自惊奇。四肢一阵发力,又将距离拉大两个身位。   众喽啰看得高兴,纷纷说道:“照这么下去,这场比试咱们头儿必胜无疑。”   两人愈游愈远,人影愈来愈小,终于只见两团水花,消失在视野之中。   ※※※   众人在岸边静静等待,等着看谁最后胜出。   过了两柱香工夫,忽见水面上现出一个人影。一团水花如瑞雪翻飞银花绽放,快捷无比地向这厢涌来。   众喽啰一阵欢呼,喊道:“头儿回来了,那韩信的影子还未看到,看来这一次那小子输定了。”   忽听虞芷雅问道:“你们看那是你们帮主么?”众人打眼仔细一瞧,顿时傻了眼。   那领先归来的并不是他们头儿,而是韩信。   再注目一瞧,那韩信在水中的姿势他们从未见过。只见他平躺在水面,双臂不是向前划水,而是忽左忽右。他的身躯也一时向左侧,一时向右倾。而随着他那古怪的姿势,顺着那河水下游之势,那速度快得为他们平生仅见。   众人瞠目结舌,委实不相信还有人能游得这般快法,简直赛过飞鱼。   其实韩淮楚采用的姿势在现代最普通不过,那便是自由泳。只是当时人们不知而已。   他在游到一半之时,便已采用了这个姿势。未费多少工夫,便已将骆甲赶上,继而抛诸脑后。骆甲眼睁睁看着他率先上岸,取下那红巾缠于腰间,却无可奈何。   转身过后,人借水势,韩淮楚游得更是轻松,更是快捷,把那骆甲早抛了个没影。一阵酣畅淋漓的自由泳下来,眼看胜利在望。   到了离终点——盛万用细绳牵的线还近两百米,只见骆甲的身影终于出现。他仍采用蛙泳姿势,仍在奋力追赶,已累得气喘吁吁。   到了此时,韩淮楚只是表演而已。他就算不游,那滚滚的黄河水下游之势,也会将他率先带到终点。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春雷般的掌声。对于强者,虽然不是自己人,众喽啰还是给予了由衷的敬意。   韩淮楚忽然又换了一个姿势。这一次他身躯不再向左右倾覆,而是保持正位。只见他两臂抡起,如同车轮一般在左右一阵狂舞,身躯忽上忽下,头忽伏忽出,已采用了蝶泳。那水面被他一阵搅动,如倒海翻江,浪花激溅。   众人哪里见过这等泳姿?那掌声越拍越响,很多人手都拍痛了也不自知。   韩淮楚到了离终点五十米,不再卖弄,静了下来,顺着水流飘下,以一个优美的仰泳姿势率先撞线,爬到岸边。   虞芷雅急步迎了上去,喜形于色道:“韩公子,你胜了。”   她作势欲搀起在地上跌跌撞撞爬行的韩淮楚,忽然脸色一怔,又退了回去。   韩淮楚看着她神态,心中一阵酸楚。先头费九牛二虎之力换来的胜利喜悦瞬时化为乌有。   “在自己与她情好日浓之时,她见到我得胜,说不定会来个热情的拥抱,甚至献上一个甜蜜的香吻。可如今芷雅竟变得这般生份!   看来仙翁的断命已在她心中植下了根,芷雅这辈子便不会再将小生当作是她最亲密的人了。”   韩淮楚心中犹如针刺,踉踉跄跄爬上岸来。 第三章 叛徒雍齿   那一边骆甲终于游到终点,却已迟了不少。韩淮楚已拭干身上河水,穿上衣裳等在岸边。   骆甲一爬上岸,便到韩淮楚身前“扑通”一声跪倒,说道:“韩少侠,从今以后你便是我骆甲的主人。骆甲甘愿跟着您,一生誓死相随。”   韩淮楚心中苦笑,“小生如今是光棍一条,一人吃饱一家不饿,还不知要窝囊到什么时候。骆甲若跟随了我,岂不连带他一起窝囊。”急忙俯身搀扶,说道:“骆帮主一番戏言何必当真。这主人二字,韩某可担当不起。”   那骆甲却正色道:“我曾立下誓言,谁若能在水中游得快过骆某,骆某便拜他为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骆某岂能食言。”   “看样子这水中一只蛟倒挺认真,不答应他怕是不行。”韩淮楚想了一想,说道:“既是如此,吾答应你便是。只是咱们名同主仆,实则兄弟也。”   骆甲大喜,立起身来,转顾众喽啰道:“小的们,骆某从今以后要跟随主人去了,大家便散伙了吧。”   众喽啰脸上均现出哀色。跟随骆甲在此打家劫舍,捕鱼打猎虽说不得丰衣足食,却能维持温饱。如今黄河帮就此散伙,他们势必会流为难民,在此乱世之中,过那这一顿吃了还不知有没有下顿的日子。   韩淮楚便道:“诸位在此营生颇为不易,大可不必拆散你们黄河帮。骆帮主也毋须跟随吾去浪迹天涯,便留在这里照料大家好了。”骆甲惑道:“不跟随主人,如何为主人尽力分忧?”韩淮楚道:“吾如今毫无身份地位,你跟着我也是受苦。他日韩某若有根基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再一并将大伙都接去吧。”   骆甲喜道:“如此也好。我正愁这一去,小的们衣食便没了着落。主人肯这么说,足见主人怜惜大家之心。刚才主人称我为骆帮主,可折煞小人了。您就称我骆甲便是。”   韩淮楚爽朗一笑,拍了拍骆甲肩膀,说道:“骆甲,回去继续喝酒。今日吾与你喝个痛快,不醉不休。”骆甲笑道:“主人就在小人处盘桓数日,让我好好讨教主人刚才是用什么法子在水中胜过小人的。对了,方才比试,开头小人还占了上风。主人从何处学来那古怪泳姿,一下子便超过了小人。”   韩淮楚此时也厚着脸皮大言不惭:“这是吾自创的泳姿。大伙若想学,吾大可教给你们。”众人闻言,一阵欢呼。   韩淮楚正在得意,忽然眼光一瞥。只见虞芷雅瞪着一双秀眸,神情古怪地望着自己。   “自创泳姿该当多难。这韩公子到底是何人,竟有恁多才智?”旷世美眉那眼光中掩不住惊疑。   于是众人簇拥着韩淮楚,向龙王庙行去。   走了一半,虞芷雅脚步忽慢了下来,对韩淮楚道:“韩公子,这龙王庙我就不去了,咱们就此别过吧。”韩淮楚愕然道:“你不是说咱们一同去投奔项梁的么,怎这便要走?”   虞芷雅粉颈低垂,小声道:“与公子邯郸一行,抗秦之举一筹莫展,却弥费了不少光阴。芷雅想回我墨家总坛召集天下墨家子弟,共赴吴中襄助项梁。”韩淮楚道:“那我就与你同去万载谷吧。”   “桥归桥,路归路,吾与公子既无缘分,在一起徒然心伤。现骆帮主挽留,你就安心地在此盘桓几日吧。他日你来吴中,会有再见面的时候。”虞芷雅神色凄然地说道。   韩淮楚闻言怅然若失。沉默良久,说出二字:“也好。”   他此刻心中只想,“这历史的车轮正按它该去的轨迹一步步推进。待虞芷雅去了吴中,见到项羽,成了西楚霸王的虞姬,小生哪还能像现在这般一亲伊人香泽。”   在韩淮楚黯然苦涩地注视下,虞芷雅骑了一匹瘦马,在瑟瑟的西风之中,已去得远了。   骆甲走上前来,问道:“主人,这钜子姑娘可是你心上人?”   “各位,今日韩某与你们喝个烂醉!”韩淮楚猛一抬头,高声道。   ※※※   过后几日,在韩淮楚指导下,黄河帮一帮上下数十人均学会了自由泳。他们起初觉得别扭,游着游着便发觉自由泳的妙处,越来越得心应手。那骆甲水感极好,换了泳姿后,连韩淮楚也没把握再胜过他了。   闲来韩淮楚看他们捕鱼,便将自己投掷飞刀的手法传授给众人。众人用来投掷鱼叉,各有受益。   这骆甲带领的黄河帮一帮汉子,后来在楚汉相争中投奔韩淮楚,在他越河擒魏豹那场著名的战役中,领着奇军用木罂泅渡黄河立下头功。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这一日,忽有一汉子来到帮中。那人名叫袁什,乃是袁千的兄长。前番耐不住帮中清苦便去投军,指望能凭自己本事出人头地。   骆甲便问那袁什为何归来。袁什叹气道:“吾军在西线与秦军交手吃了败仗,几乎全军覆没。吾仗着水性好潜入水中,方能捡回这条性命。如今行伍这碗饭吃不成了,只好回到帮里。”   韩淮楚先头听得师弟陈平云秦军伐魏,正不知战况如何,知袁什从魏军营中回来,便问袁什魏国情况。   时光回溯,话要从那真龙天子刘邦讲起。   ※※※   且说那无耻的流氓刘邦,自从得了沛县,成了一方之主,一直春风得意马蹄急。   自义士周勃来投,又有沛县豪杰纪信,周鲽,奚娟,谋士任敖,王陵络绎而来。可谓人才济济。   那刘邦以阴险家萧何为县丞,刽子手曹参、义士周勃、黑道流氓雍齿为中涓,屠夫樊哙为舍人,马夫夏侯婴为太仆,周鲽为陪乘,纪信为材官,任敖为望日,王陵为上宾,奚娟等十八人皆封为忠义十八士。那同日生的卢绾也因旧日交情,做了上宾。   文武备齐,军士精悍,刘邦便想把地盘做大一下,把他那刘氏冠戴到更多人头上。于是打上了临邑胡陵的主意。胡陵守将怕了这“赤帝之子”,不敢与之交锋,便据城坚守。刘邦久攻不下,又去攻打方与。那方与守将召欧自不量力,开城交战,被神射手周勃一箭斩杀。刘邦遂据方与。   得了方与,刘邦更是兵强马壮,再取薛城等十余座城池。那刘邦踌躇满志,只想如张楚王陈胜一般,据地而成一方诸侯。   殊知他的如意算盘拨的响,人家比他更响。魏相周市亲率大军前来劫掠他的一亩三分地,正在攻打方与。   刘邦只好引军来救。军至亢父,曹参斩杀了投降魏人的叛将吕直,收服城池。初战告捷,倒也振奋人心。   谁知他的队伍,又出了一个大大的叛徒。这叛徒不是别人,而是与他一起在沛县黑道上呼风唤雨的流氓雍齿。原来纵横家弟子周叔献计,以封侯来诱降雍齿。雍齿一个小流氓出身,受不得这等诱惑,竟将刘邦的老巢——丰邑献给了周市。   那丰邑乃是刘邦的家乡,一家大小均在那里。刘邦闻之,大惊道:“丢了丰邑,俺归哪里?”慌忙引兵来救。不料越是想救,越救不了。那纵横家弟子周叔早扎了口袋在等着他呢。这一下中了魏军的埋伏,三停人马只剩两停。幸而众将拼死,将这赤帝之子保护退入沛县城。   不多时,派出的各路兵马陆续回来。一问而知,那昔日好不容易得来的城池,除方与、沛县二城,均已投降了魏人。将士背弃刘邦而从魏者,不可数计。刘邦一听,大叫一声,昏厥于地。   众人又是捶背,又是掐人中,将刘邦弄醒。却见刘邦目光呆滞,口不能言。   萧何只有寻医与刘邦调制,又恐周市来夺沛县,乃分拨众将,据城坚守。   果然,那周市略定泗水诸县,便引军来攻沛县,只想将软柿子刘邦一锅端了。几番攻城,被夏侯婴,樊哙等人奋勇守卫,一时也拿沛县不下。只领大军将那沛县团团围住,如铁桶也似。   ※※※   一条黄土铺成的大道之旁,一株古树下,静静地站立了两人。一人身材纤细,面如冠玉;一人面似银盆,眉分八彩。   本书的另一女主角张良与利苍自离开云梦山,来寻韩信口中的“真龙天子”刘邦,一路驱驰,已到沛县城外。   只见前方营盘密布,守卫森严,却是魏军将沛县城围了起来。略一打听,得知两军战况。   利苍问道:“子房先生,如今沛公大败,沛县被围,吾等已进不得城。看来沛公已撑不了多久,早晚会被魏军所灭。鬼谷前辈断言说那沛公乃是真龙天子,难道有误?”   张良手摇折扇,缓缓道:“鬼谷前辈目光如烛,相人有鬼神莫测之能,从来不会出错。那刘邦只是一时受窘,他日得天下的必是此人。”   利苍便道:“可如今魏军大兵压境,沛公面临危难,子房先生足智多谋,可有法子帮沛公解今日之困局?”张良摇摇头叹气道:“若我早到数日,为其献计献策,沛公当不至于如此大败。可如今他竟落入魏军的埋伏,败得这般一塌糊涂,真不知他会不会打仗,他帐下的谋士是些什么人。”   正说话间,人声嘈杂,车轮滚滚,一行人驾着马车向这边驰来。   张良神色一动,说道:“利将军,咱们隐在暗处。”利苍会意,与张良退到草丛之中伏下。   那行马车来到近前,陡然停下。一白面汉子跳出车外,看了看魏军军营,叫声:“苦也!大嫂,沛县已被魏军围困,咱们进不得城,该当如何?”   轿帘一掀,露出一个人头。只见一妇人肤肌胜雪,柳眉如黛,面色焦虑道:“我夫君还不知我一家大小情况,一定会心急如焚。”   这妇人正是吕雉。那白面汉子便是刘邦的“上宾”卢绾。   那卢绾既无谋略,手底下又没两下子,如何能做得“上宾”?他有什么料刘邦自是清楚。只不过卢绾与他两小无猜从小长大,给他个上宾做,也就是让他跟在身边混饭吃。   卢绾混饭混得久了,倒自个儿不自在起来。就自告奋勇讨了份差事,要去照料身怀六甲的大嫂吕雉。刘邦合计这份差事他倒合适,便将卢绾派去老家照料婆娘的起居。这实是一份闲差,再容易不过。   谁知这简单的差事他也办砸了。那大叛徒雍齿,竟将刘邦的老巢丰邑献给了周市,连带刘邦一家大小均成了雍齿的俘虏。   卢绾此时表现得英勇无比,闯到雍齿处,将他大骂一顿,云沛公昔日与你一起磕头拜把子在黑道上混,发迹后也待你不薄。你背叛他也就算了,何必将他家人也擒住,这行径简直叫人齿冷。   雍齿被他骂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十分惭愧,一挥手,叫人将刘邦一家给放了。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日后又投到刘邦手下,刘邦定不会饶恕与他。   于是卢绾雇了几辆马车,将太公,刘媪,刘肥,吕雉,刘伯、刘仲、刘叔等载起,欲去沛县找刘邦。到了城外,却见魏军大营阻隔,已进不得城。   于是就出现了先前的那一幕。   ※※※   那吕雉焦虑不已,由卢绾搀扶,腆着大肚子走下车来。   忽然眼前闪出一人,手持折扇,面如冠玉,躬身行礼道:“张良张子房见过沛公夫人。”   吕雉闻言一震,抬眼看向张良:“阁下便是助冒顿单于攻灭东胡,在博浪沙慷慨刺秦的子房先生?”   张良道:“正是张某。闻沛公夫人不惜有孕之躯,策马往赴芒砀山为夫君传讯,助沛公得取沛县,实乃女中豪杰也。”   吕雉谦道:“子房先生过奖了。先生此来沛县,所欲何为?”张良答道:“吾欲造访沛公,见识一下赤帝之子的风采。”   吕雉闻言喜上眉梢,心想他虽口称造访,未尝不能理解为有投效之意。   张子房是何等人物?为冒顿单于一战,便略定了强大的东胡。夫君若得此人相助,可胜于王陵任敖那些鼠辈十倍。   她忽然又叹了口气,说道:“先生来晚了。我夫君现今遭此大败,还不知能否保住这沛县,此命能不能保全。”狼狈之状,叫先生见笑了。   张良劝慰道:“夫人休虑。沛公不过是一时时运不济。他日一朝得遇好风,依凭借力,当可展青云之志,将大有作为也。”   吕雉曾听鬼谷悬策话中透露他丈夫有帝王之份,现又听大名鼎鼎的张良也说刘邦会大有作为,不由暗喜。乃道:“闻先生足智多谋,不知有何计解我夫君今日之困厄?”   张良沉思一阵,说道:“夫人且先宽心。待张某想想,或许会有办法。”   ※※※   想那魏国兵多将广,前番连战连胜,搞掂刘邦只剩一口气。而刘邦兵马去之大半,只剩方与、沛县两座孤城。张良一介弱女,又如何能解刘邦之困?   张良这弱女可不一般,是被奇书《太公阴策》武装起来的奇女子。   当初黄石公初遇陈胜,认出他是一个“帝星”,便想将《太公阴策》赠予陈胜。石桥上投下一只鞋,投向陈胜。只要陈胜弓下身来那么一拾,为黄石公穿上鞋,得到那《太公阴策》,万里江山就可唾手而得。可惜陈胜当时眼拙未识出世外高人,骂骂咧咧不懂礼数,错失如此机缘。而张良谦恭有礼,得到黄石公垂青,得获《太公阴策》这本奇书,学成鬼神莫测之机变,最后成为刘邦的帝师,开创出大汗四百年江山。这都是运数使然。   那奇书《太公阴策》到底写了些什么,能让张良脱胎换骨变成一个如武侯诸葛亮似的智囊人物?与纵横家的《鬼谷子十四篇》哪个更高?   《太公阴策》,帝王之术;《鬼谷子十四篇》,将相之术。哪个更高明不用笔者多言。   《太公阴策》有一个“阴”字,那“阴”字可不是随便取的,不是阴阳之阴,而是阴谋之阴,阴招之阴。   这一次,张良对付那魏相周市,战场上明枪明箭那是绝对干不过,就要出阴招。 第四章 唇舌退兵   魏军大营,这一日忽来了一人,自称是魏王使者。   那使者名唤吕假,来了一群护从,手提魏王旨意而来。   周市身为魏国丞相,总督军政,却从未听说朝中有这么一位吕假。但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将吕假迎入大帐。   吕假口宣魏王旨意,大意是寡人闻得秦军攻打陈城,恐张楚将灭,请丞相辍攻沛县,班师回都早作布防。   周市本跪地听旨,听完后也不接旨,迳自站了起来,问道:“吕大人是何方人氏?在朝中担任何职?”   那吕假当然是假冒的,乃是吕雉的兄长吕泽所扮。   原来日前张良让利苍潜伏于道,擒住魏王咎派来劳军的使者蔡寅,截获了魏咎的旨意。按照魏咎的笔迹与玺印,伪造了这道旨。连吕泽身上的官袍,也是让裁缝连夜赶制而成。   那些扮作护从者,均是吕家庄家兵。他们身上的魏兵服饰,皆是利苍从已经变成死尸的蔡寅随行身上剥下。   吕泽昂首道:“吾本齐地人氏,闻魏王思贤若渴,张榜招纳四方英才,故至临济应招。为魏王垂询,授以宗正之职。”   “魏咎这小子越来越不安分了,竟不经我的同意擅自任命了这么大一个官来,我这总督军政的丞相他还放在眼里么?”周市板起面孔问道:“似吕大人这般近日被大王授职者共有几人?我朝中还有何种变故?”   吕泽笑嘻嘻道:“不多,不多。近日大王从应招而来的人才中选出一十八人,授予了文武各类官职。”   “一十八人还说不多?魏咎作出如此大的动作,莫非趁我率师远征鞭长莫及,想提拔自己一帮亲信?”周市闻言一惊,心中那无明业火直往上窜。   又听吕泽道:“大王念丞相远征,恐朝中大事无人料理,新任其弟公子豹为代相。又恐丞相国事操劳,想问问相国,可否封公子豹为辅相之职,也好为相国分忧。”   周市闻言脸如猪肝,冷冷道:“大王要用其弟,本相有何话说。吕大人回去请转告大王,问他可忘记当初为臣拥立他时他曾说过的话。本相正在当年,精力旺盛,朝中事务自觉还担当得起。”   吕泽哈哈一笑:“吾回都一定将丞相之言一字不改禀告大王。不知丞相何时班师回都?”   帐下一将忽越众而出,却是纵横家弟子周叔。周叔道:“吕大人手中王命可否让末将看看?”吕泽微微一笑:“有何不可。”将手中黄绫递过。   这道旨意乃是儒门高手利苍摩拟魏咎字体伪造,那玺印也是石匠仿造。为求以假乱真,张良可下了不少工夫。周叔捧着那旨,左看右看,却看不出丝毫破绽。   周叔便问:“秦军现在何处?”吕泽道:“章邯大军正在敖仓与张楚上将军田藏交战。”周叔道:“张楚纵然战败,也不是一夕之事。大王何必忧虑秦军?待丞相攻下沛县,尽收泗水丁壮贤才,是时吾大魏国力大增,再转头对付秦军岂不更有把握?”   周市一听,头点得像鸡子啄米,说道:“正是此理。请吕大人回都禀告大王,说为臣不日拿下沛县,再凯旋回都。”   吕泽早料到会有如此结果,他原本也不指望这一道假冒的王命便能解沛县之围。遂哈哈笑道:“如此也好。泗水郡地大物博,丞相可别贪恋此处不想回都了喔。”说罢收起那旨,领着护从走出大帐,出营从容而去。   不到两个时辰,又有魏王使者到来。这次假扮使者的是吕雉的弟弟吕释之,用的假名是范雍,自称的官乃是奉常。   吕释之宣读的旨意十分简短,只有寥寥两句:寡人想念丞相,丞相速班师回都。   这次周市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话!只为想念我周市,便让我这劳师远征之举就此作罢?魏咎又不是孩童,怎会如此孟浪轻率?”   他心中忽兴起一种感觉,“莫非魏咎那小子对自己有了猜忌?先头吕假说的什么泗水郡地大物博,让我不可贪恋此处,莫非话里有话?”   当下打个哈哈道:“使者请回去禀告大王,说为臣也想念大王。只等拿下沛县便回到大王身边。”   吕释之也不多言,领众而去。   ※※※   又过了两个时辰,营外守军来报,云三晋盟副盟主张良张子房先生领了魏王旨意,权充使者而来。   周市闻报心里是格外窝火,“这魏咎究竟发了什么神经,竟一连下了三道旨来,还劳动了张良张子房。这一次不知他又要玩什么花样?”   张良是三晋盟韩盟中人,也就是魏国的盟友,临时被魏王请来作为使者,想来也是合乎情理。   周市气归气,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出营迎接“魏王使者”张良。   张良手提革筒,带了护从十人,满面春风走入大帐。   入帐后,张良走上案桌,高声道:“周丞相接旨!”周市迟疑一下,跪下地来。他身后众将,也齐刷刷跪倒一排。   张良暗自一笑,展开一卷黄绫,高声宣读“魏王旨意”。只听她念道:“寡人思念相国成疾,已病疴沉重。欲与相国商议储君之事,安排后事。相国见旨速辍攻伐,班师回朝。”   张良念毕偷眼看向众人。只见帐中一排悍将皆张大了口,面面相觑。   先头那使者范雍刚走才过两个时辰,魏王竟病重到要翘辫子准备安排后事了,谁能相信?周市与他又能有什么感情,魏王竟会思念他思念得病疴沉重!   就是傻子也明白这旨意分明是胡说八道,那魏咎不过是想让周市早点回都。只是众人不知魏咎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这么急不可耐地要召周市回去,竟接连下了三道旨意。   便有纵横家弟子周叔干咳一声,问道:“大王现下究竟病体如何?”张良的回答却令他出乎意外。只听她答道:“吾刚从临济而来,大王气色好得很,每日在王宫花园里耍枪弄剑呢。”   周市浑身颤抖,大声吼道:“大王既然无恙,下此旨意莫非戏耍为臣?”   张良嘻嘻一笑,说道:“大王之意相国此刻还不明白,不知周相国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周市闻言愕然:“大王有何用意?”   张良用眼光余角扫了扫营中众将。周市会意,一拂手,众人皆退出营外。   周市急问:“先生与大王深交已久,不知大王有何用意?”张良却不回答,悠悠叹了口气,说道:“相国还记得当初子房劝说汝立大王之事否?”周市道:“记忆犹新。周某听了先生之言,方能保全性命,至今感激五内。”   张良叹道:“相国立大王固然英明,只可惜当初你做了一桩错事。”周市惑道:“什么错事?”张良道:“相国还未立大王,便急于延揽军政大权,此举不智至极。”   周市满脸不以为然,说道:“吾周市将大王从一个落魄之人捧上魏王宝座,讨要点权力有何不可。当初大王不是自己说的让我总督军政,国事大小,皆决于周某一人么?”   张良冷笑道:“当初大王急于登上魏王之位,相国你又问得咄咄逼人,他不那样说,你如何肯立他为王?相国固然得偿所愿,但未免落了要挟君上之嫌。”   周市闻言默然,后承认道:“是周某的不智。”   张良点头道:“汝既立此大功,还怕大王不感激涕零?这位极人臣的相国之位,还怕落到别人头上?那军权本是相国所有,大王怎会无端褫夺?现下倒好,自从相国走后,可有不少人向大王进献谗言,说相国你恃功而骄,飞扬跋扈气焰凌驾君王之上,早晚便会谋朝篡位。”   周市闻言大吃一惊。这满朝文武绝大多数是他旧部,经他亲自点头魏咎才授职,想不到这帮忘恩负义的家伙趁着自己不在,便搬弄出如此是非。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当下沉着脸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在背地里诋毁本相?”   张良道:“诋毁相国的,首推王弟公子豹。”周市哼了一声:“他这王弟还不是靠吾得来。听说大王任他为代相,可有此事?”张良道:“他们是亲兄弟,看来大王对他信任要甚于丞相,想封他为辅相呢。”   这魏豹不是周市自己人,要诋毁他周市也没辙。周市又问:“诋毁本相的还有何人?”张良道:“大王任其弟为代相,大臣中不少人看出苗头,跟着魏豹上疏诽议相国者不在少数。”   周市大怒道:“这帮见风使舵的家伙,枉吾周市提拔与他们!不知大王听了如何作想?”张良道:“大王初时也不相信,但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大王也就慢慢相信了。”周市叹气道:“不能见信任于大王,奈何!”   张良又道:“还有那太仆陈平,公然在朝堂毁议相国,云相国之相魏,如田和之相齐也。大王若听任相国总揽军政,不加制约,这大魏的江山,早晚会落到周氏手中。”   战国时齐国国君本姓姜,乃太公望吕尚后人。后来齐国大夫田和辅政为相,将齐国的四家大夫都灭了,齐康公也被他放逐到一个海岛上,自生自灭去了。田和便自个做了齐王,从此齐国国君姓田。   周市听陈平拿自己与那篡位的田和相比,恼羞成怒道:“竖子安敢诽谤本相!待吾回都拿他质问。”   张良微微一笑,说道:“悠悠众口,如何能堵?关键是相国是如何作想。你欲效那吐哺握发的周公,为后人称道,还是效谋朝篡位的田和,背得万世骂名?”周市想也不想道:“吾当然想效周公,尽心辅佐大王,昌大我魏国,成就吾一世英名。”   张良击掌道:“相国有如此之志,子房由衷敬佩。”她话锋一转,说道:“可惜丞相之志只有子房一人知道,你魏国的君臣却是不知。”   周市窘道:“先生见识卓越,智谋过人。请明示周某将如何处,方能消除众人之议论,见信于大王?”   张良见时机到了,便亮出底牌:“请相国速速班师回都。”   周市惑然问道:“班师回都与众人的议论又有何关系?”   张良长笑一声,说道:“你道大王连下三道旨意,是为何故?”周市正不明白,便问:“先生从临济而来,当知大王用心,请明告周某。”张良道:“傻子也能看出那三道旨意皆是托词,大王实是想试试丞相忠心而已。”   周市张开大嘴,讶然道:“这大军征伐非同儿戏,大王欲以此来试周某忠心,难道不知孰轻孰重?”张良道:“这是代相魏豹的主意。他云一个掌管举国军力的丞相若是不忠,可比拿下十余座城池,拓展一点地盘要严重得多。还说丞相在魏国不敢自立为王,若据了泗水郡就说不定了。魏豹极力唆掇下此三旨,说相国若不奉旨便是欺君,必有不臣之心。”   班师不班师,已上纲上线到忠不忠的地步。周市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不由冷汗涔涔而下。   周市便问:“依先生之见,周某应该放弃这眼看要到手的沛县,立刻回都么?”张良犹在火上浇油:“大王已连下三道旨意,丞相还犹豫什么,难道又要给众人落个抗旨不遵的口实吗?”   周市在帐中踱来踱去,陷入沉思之中。忽长叹一句:“罢了!罢了!就让那欺世盗名的刘邦再多活一阵吧。周某立刻领旨,撤了沛县之围,即日班师。”   张良见目的已经达成,心中暗喜,仍不动声色道:“丞相虽有拥立大功,但到底份为臣子,日后还须顾及大王的圣意,不可太过任性。”周市点头道:“周某受教了。”张良一个棒杀过后,又一个捧杀,说道:“那周公只有到死时,大家才知其德操。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丞相之忠心于大魏,日后必为天下人称道。”   周市听了这勉励的话,精神一振,点头道:“希望如此。”   张良哈哈一笑:“日后大家再提起周公,便有两位了。”   ※※※   于是张良便云回临济向魏王复旨,离开魏营。   那周市急传令撤去沛县之围,大军拔营,班师回朝。   一干众将皆是不解,问道:“吾军眼看便可将沛县拿下,这到手的肥肉怎要吐出来?”周市却板着面孔说道:“本相自有主张。”再不多言。   ※※※   待周市急匆匆领着大军回到都城临济,魏咎十分奇怪,问道:“相国正捷报频传,怎回来了,可是那沛公刘邦已被你灭了?”   周市比他更是奇怪:“不是大王下三道旨意,急召为臣回来的么?”魏咎诧道:“寡人是曾派了大夫蔡寅为使,可那是要爱卿早日攻下沛县。只待平定刘邦,便封丞相为泗水侯,又何曾下过如此旨意?”   周市纳闷道:“三道旨上均是大王手迹,盖了大王玺印,为臣查验过,怎会有假?那最后一道旨意乃是大王昔日盟友,张良张子房先生亲自送来,云大王对为臣起了猜忌。为臣恐担了欺君罪名,这才急匆匆赶了回来。”   魏咎闻言大奇:“张子房?寡人自从即位以来,便再未见过他,何曾下旨与他送交丞相?寡人对丞相信任得很,怎会无端起了猜忌?”   周市又道:“大王可是已用王弟公子豹为代相?”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笑。魏咎道:“吾弟正出使齐国商议两国结盟之事,哪有此事?”周市又问:“太仆陈平呢?”魏咎道:“他去北地买马去了,丞相找他何事?”   周市瞬时恍然,猛一拍大腿,说道:“可恨!吾中了张子房的诡计!”   魏咎便问情由,周市将事情原委细细道出。这次魏国君臣均是大奇,“张子房身为魏国盟友,为何会胳膊肘向外拐,无端帮助那与他无任何关系的刘邦?” 第五章 名士驾到   那无耻流氓刘邦这一病就病倒几天,窝在床上是目光呆滞口不能言。虽经良医调制,病情却不见好转。   这一日,那阴险家萧何走进屋来,凑到刘邦耳边,高声道:“敌军退了!”   刘邦那呆滞的目光忽闪出一丝神采。他一直不能开口说话,这会儿居然能言了。只听他喜道:“可是真的?”随即摇了摇头:“老萧,你是逗俺开心的吧。这沛县城几成到手的肥肉,周市怎会不来取?”   萧何冷笑一声:“原来你会说话啊。你这几日装傻的功夫倒是不错,自个往病床上一歪,百事不管,却叫吾萧何为你劳心劳力。”刘邦叹道:“俺刘季实是想管却有心无力,还不如在病床上躺上几日来得自在。”萧何听得气不打一处出,怒道:“敌军大兵围城,你却在这里装熊,身为吾等一邦之主,有这么做的吗?”   那刘邦却摇头晃脑说出一番道理:“俺为尔等之主,只须用好尔等,何须俺事事亲为?”   这等歪理,那阴险家萧何竟听了去,还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刘邦又问:“老萧,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那魏军退去了。”萧何点头道:“我正纳闷,为何魏军会无缘无故退去呢。”   忽有小兵来报,云沛公家人已到城外,随同而来的还有张良张子房先生。夫人还云,是张良先生用计退去了魏军之围。   刘邦这几日正在担心他婆娘还在那叛徒雍齿手中,闻言大喜,说道:“快打开城门,引他们进来。”   萧何却道:“不可!”刘邦拿眼瞧了萧何一下,问道:“老萧,有什么不妥吗?”   萧何冷笑道:“你道张子房先生是何等人物,夫人云这沛县之围都是他解的。你这么让他自己走进来,岂不太过怠慢?”   刘邦也听说过张良的鼎鼎大名,刚才只记挂着他婆娘,也没听清。听了萧何之言,猛一拍脑壳,说道:“幸得老萧你提醒,俺刘季险些错大了。快召集文武,一起出城,摆队迎接子房先生。”   他摇了摇自己胳膊,喃喃道:“虽然俺这拥抱症一直未好,但天下名士子房先生到来,俺一定要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原来刘邦只要见到来投奔他的,也不管是人是鬼,人送一个热情的拥抱。久而久之,他便得了一个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怪病——拥抱症。只要做拥抱的动作,胸前一条筋就扯得老痛。请来的医生对这怪病也说不出所以然,均束手无策。   萧何便问:“你干吗定要去拥抱?”刘邦的歪理又出来了:“人家舍弃性命来投奔俺刘季,俺拥抱他一下,让他知道俺对他的热情,从此尽心为俺卖命,岂不是赚大了。”萧何笑道:“你今后若有十万大军,难道人人给一个拥抱?你哪里吃得消?”   刘邦一想也有道理,便问萧何该怎么办?萧何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吧,今后只有重要人物来投,你方才给他一个拥抱。”刘邦虽然心中遗憾不能尽情传达他的热情,但那拥抱症却让他疼痛难忍,只好依萧何之言。   有名闻天下的张良到来,刘邦当然要来个热情的拥抱。他却不知,这次拥抱的对象是个俏艳的女生。   ※※※   沛县城门缓缓打开,走出一行人来。   无耻的流氓刘邦仍穿着他那火红色的大袍,戴着他那顶奇形怪状的鹊行高冠,当先走出,一副仁厚长者之风。身后络绎跟着阴险家萧何,屠夫樊哙,刽子手曹参,马夫夏侯婴,还有纪信、任敖、王陵、奚娟等一班文武。   城门之外,立着吕雉兄妹,混饭吃的卢绾,手摇折扇的张良,气宇不凡的利苍,以及吕家庄一众家丁。   刘邦一出城门,便张眼四处打量,问道:“子房先生何在?”吕雉将手一指,说道:“这位便是。”   张良轻拢折扇,翩翩走上前来,折腰道:“城父张良见过沛公。”   刘邦见名闻天下的张良居然是个年纪不到二十的俊美少年,口张得老大,心中大奇,“这便是助冒顿单于攻灭东胡,又在博浪沙慷慨刺秦的张子房?”一句话随即冲口而出:“你怎这般年少?”   张良微微一笑:“甘罗十二为相,子房还比他痴长了九岁呢。”   吕雉见刘邦在那发愣,上前跟在张良身后,提醒道:“此番能退去魏国大军,全赖子房先生施展妙计。子房先生可是天下名士喔。”   刘邦一经提醒,“哦”了一声,说道:“子房先生到我沛县,实是俺刘季的大大荣幸。”说毕将大手一伸,张开双臂,上躯前俯,便欲按惯例给张良一个热情的拥抱。   张良哪里能让他抱到,只羞得面红耳赤,急猫腰一躲,闪到了一旁。   刘邦的表现也太热情了点,那拥抱的架势做得十足,一时之间来不及收势。身子直往前冲,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吕雉忙上前一挡,刘邦那张开的双臂,便把到了他婆娘的水桶腰间。夫妻俩当众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一行人见刘邦这副模样,均哈哈大笑。樊哙快人快语,笑道:“刘大哥在家还抱得不够么?要当着咱们面与大嫂亲热。”吕雉急将刘邦一推,啐道:“樊屠子你胡说什么,没看见你大哥差点摔跤么?”   刘邦这一抱拥抱症又犯了,胸口一根筋扯得老痛。他摇了摇胳膊,张着大嘴哈哈笑道:“子房先生休要见怪,这是俺刘季的习惯,见人必送一个拥抱。”   张良脸红心跳,直叫好险,“沛公居然有这种习惯!若被这刘邦抱到,自己那身软玉温香在他怀中,他岂不知自己乃是一个女儿之身。”收摄住心情,说道:“沛公如此热情,张某一时还难以适应,叫诸位见笑了。”   刘邦一眼又望到叉着手立在一旁的利苍,问道:“这位壮士是——”吕雉介绍道:“这是假王吴广帐下骁骑将军利苍。此番解沛县之围,利将军也出了大力。”   刘邦这沛县之主做得逍遥自在,他为人又大大咧咧,对天下英雄知之不详,也未听说过有利苍这个人物。想按惯例送一个热情的拥抱,可那胸口的筋还在痛,这动作一时便做不出来。   早有萧何朗声道:“阁下原来是以指风点穴名满张楚的利将军,失敬!失敬!”   刘邦对天下英雄不甚留心,身为他肱骨之臣的萧何却留意得很。   刘邦一听,饶有兴趣道:“指风也能点穴,简直太神奇了。”吕雉笑道:“利将军以他点穴神技擒来魏王使臣,夺来魏王旨意,子房先生方能施展手脚,以矫旨退去魏国大军。”   只听身后响起一洪亮的声音,一人叫道:“原来是你,你便是那劫法场的蒙面人!”说话之人,正是那刽子手曹参。   利苍微笑道:“原来你便是那个刽子手,竟做了沛公手下大将。”   刘邦听他二人言语仿佛相识,便问起情由。曹参讲起当初利苍劫法场救去卫老夫子一事,说道:“何止是我曹参,那青面虎公孙假被他凌空一指,也全身动弹不得呢。”   那公孙假的厉害刘邦自是清楚。这沛县之大,公孙假的武功可说无人能及。若不是樊哙趁他不备突然发难,掷出他那绝技“樊氏一刀”杀死公孙假,二人真要动起手来,樊哙还未必斗得过他。一听公孙假在利苍手下走不过一招,顿时明白这里站着的是一位绝世高手。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将”当然不是如樊哙那般一般的骁将,而是在千军万马中能取上将首级的绝世高手。那秦国泾阳侯章邯,正因帐下有了黥面英布这位绝世高手,杀得张楚军无数大将闻风丧胆,章邯方能在关东大地连战连捷。   刘邦心中直乐开了花,“天下名士张良与这绝世高手利苍一同到来,若能投到俺刘季麾下,沛县实力可不大大增强。”便满脸堆笑问:“子房先生与利将军联袂到我沛县,所为何事?”   张良此时脸庞红晕俱褪,脸色已恢复平静,一摇折扇道:“吾二人听说沛公斩蛇壮举,专为造访沛公而来。”   刘邦此时听得明明白白,这二人不是来投效俺刘季的,只是来造访一下,造访完了是要走的。他此时的心情便如突然中了巨彩,狂喜之下忽然发现彩票夹在口袋中被洗衣机洗碎了。不由满脸的失望,楞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萧何慢悠悠踱到他身边,附耳说道:“子房先生说是造访,若你对了他二人胃口,这造访就成了投效。”   刘邦瞬时会意,将臂一张,说道:“二位远道至此,乃俺刘季的贵客。请与俺一同进城,待俺设宴为二位洗尘。”   ※※※   于是众人来到县衙,分宾主坐定。刘邦大排饮宴,款待张良与利苍二人。沛县数日被围,虽粮草还供得上,肉食已是无多。为了招待这两位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刘邦把沛县那点存货悉数都拿将了出来。   众人也是多日没有进肉食,嘴中早淡出鸟来。这帮脱胎于草莽的文臣武将,一见案上那些丰盛的美食,立刻食欲钩了起来,有那不讲形象的,抓起热腾腾的鸡鸭牛羊便往口里猛塞。   吕泽吕释之在城外吕家庄每日美食不断,不似樊哙那般馋样。一边吃,一边慢慢讲起冒充魏王使者,骗得周市罢兵之事,把那周市上当的傻样说得惟妙惟肖,听得堂中一片哄笑。   萧何便问:“子房先生为何要矫旨三道,而不一次退去那周市?”张良淡笑道:“吾料那周市得一道旨,必不肯退兵。没有吕氏兄弟的前两次铺垫,纵是张某费尽三寸不烂之舌,亦难说动周市也。退去魏军,实有吕氏兄弟之功。”   吕雉一听,笑盈盈道:“夫君,你可听清楚了,子房先生也说我兄弟立了大功,你可别忘了我吕家对你的恩情哦。”刘邦哈哈笑道:“夫人放心,刘季此生绝不敢忘。”   酒过三巡,萧何忽提起酒盅,高声道:“各位,你们可知沛公那病是怎么好的吗?”众人正自奇怪,那刘邦在榻上躺了几日,目光呆滞,口不能言,请了城中名医调制,病却不见好转,怎会一下子全好了。均伸长耳朵听萧何下文。   刘邦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把眼一瞪,高喊一声:“老萧!”   只见萧何微微一笑,说道:“沛公那病实是忧吾沛县之围。这围一解,病就自然好了。”众人恍然道:“原来如此。”   于是众人把酒言欢,席间不分尊卑,互开玩笑,一时谈笑风生。   张良暗地里观察刘邦,见众人对他也没什么敬重与畏惧,貌似他天生便有一种亲和力,让这帮文武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席上众人畅所欲言那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酒宴吃得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是张良从未有过的。她来往于各路诸侯之间,见那些人手底下臣子见了主上不是太敬就是太畏,哪里像这般沛县豪杰们与刘邦打成一片。   她暗自皱眉,“刘邦这种性格,与自己原先心目中那位豪迈而有王者气概,最终能雄霸天下成为真龙天子的英雄大相径庭。”   以她秉性,这刘邦的性格与她绝不对路,吃过此宴她便会告辞而去。只是她的信郎云刘邦便是那能开创新朝的天子,若如此就走岂不与未来天子失之交臂?张良还要留在这沛县,继续观察这无耻的流氓。 第六章 不争之争   凉风习习,秋高气爽。日影西斜,北雁南飞。   刘邦,萧何,张良坐在凉亭,开始了“刘邦问计张良”这番后被载入史册的交谈。   阴险家萧何轻嘬一口茶,首先开腔问道:“沛公自芒砀山斩蛇起义以来,攻州夺县无往不利。然新近受挫于魏师,吾泗水儿郎,三停已去二停。如今吾义军东有魏咎,西有秦嘉,北有田儋,南有吕臣,俱是兵力鼎盛,虎视眈眈。乱世之中,何去何从,不知子房先生有何高见?”   张良将折扇往石几上一置,问道:“不知沛公举兵,志在何处?”刘邦想也不想,高声道:“当然是诛除暴秦。”张良微微一笑:“各路诸侯俱志在诛除暴秦,与沛公之志不谋而合,沛公又何惧为彼所吞并?”   刘邦闻言顿时语塞,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秦末大小诸侯,哪一个不是打着“诛除暴秦”这张虎皮,卖着割据一方的膏药。刘邦私心也是想把自己的地盘做大自立为王,只是不便明说。那张良竟一针见血,刺讽他言不由衷。他哪里还说得出话。   张良语锋依然犀利,咄咄逼人问道:“沛公可是欲效此四家诸侯,称霸一方么?”   刘邦正欲点头,只觉足趾被人踩了一脚,却是那阴险的萧何在阻止他。刘邦望了望萧何,瞬时福至心灵,他那天才表演家的天赋绽放开来。   他干咳一声,高声道:“刘季之志,岂是魏咎田儋之辈可比!”张良哦了一声,眉梢上挑,等着听刘邦的下文。   刘邦长叹一声,说道:“天下苦秦久已!刘季举兵,是欲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而魏咎田儋之辈,只是欲延其宗祠,继续七国割据之故事。”   他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大话,显然已打动了张良。若是刘邦刚才那头一点道声是,张良这场话一谈完,便会告辞而去。这大汉的江山还不知能否创立得起来,历史也不知会走向何方。   张良心想,“沛公居然有如此大志,真是与魏咎田儋之辈不同了。”拱手道:“愿闻其详。”   说大话又不要本钱,刘邦这话闸一开,便一股脑倾倒出来。他语气激扬道:“这天下若是再像从前,诸侯割据一方,老百姓必饱尝战乱之苦。只有统一天下,终结这无休无止的杀伐征战方是正道。俺刘季乃天龙赤帝所生,欲效那始皇帝嬴政,扫平六合,让天下百姓从此过上安居乐业的太平生活。”   张良心中一震,“信郎云刘邦乃真龙天子,果然不错。若非如此,沛公怎有这等鸿鹄之志。”她心中暗暗叫好,却不露声色问道:“若沛公能登上九五,也要学始皇帝那般废除分封么?”   “这张子房为何要问此话?对了,他是三晋盟副盟主韩盟主事,当然希望复兴他韩国。只是这韩国复兴非我所愿,若实话实说,他必大失所望。”刘邦心里嘀咕。   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去看萧何的眼色。萧何把头摇了一摇,刘邦会意,遂道:“只要不似周朝那般天子无法驾驭诸侯,分封亦无不可。”   张良大喜,一颗悬着的心方始落地。   萧何见张良神态,知他对刘邦的回答还算满意,赶紧趁热打铁,问道:“子房先生可愿助沛公得偿所愿乎?”   这一句话换个说法,就是你想不想投靠我们沛公,成为他帐下谋臣?张良的问题既然刘邦给了个满意的答复,就轮到他们这一边发问了。   这关键的问题,刘邦当然关心。睁大一双眼,紧紧盯着张良。   张良展颜一笑:“子房此来沛县,固有此意。”刘邦闻言大喜,站起身哈哈笑道:“刘季能得先生相助,幸何如哉!”   张良即跪倒在地,说道:“子房必倾平生所学,助沛公完成心愿。”既然要效命刘邦,这一拜之礼必然少不了。   刘邦笑呵呵张着大嘴,将张良托起。触手处,只觉张良那一双柔荑纤细滑腻,心中一动,“这子房先生的手,怎似妇人之手?”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欣喜得到张良之余,还来不及想到其他。   于是二人重新落座。   既然张良成了自己人,刘邦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便叹道:“我部新近被魏军杀得大败,元气大伤。刘季虽有大志,奈何兵微将寡,又如何能去统一天下?”   张良微笑道:“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沛公若能悟出这不争二字,这天下便可得矣。”   刘邦惑然道:“此话怎讲?”张良道:“如今之计,沛公当致力于存活,不可与众诸侯争夺天下,就连刚才所说的大志,也只可限于吾三人知道,万毋泄露外人。至于称王的打算,想都不要想。只有力图存活,方可等待良机一飞冲天。”   萧何道:“子房之言虽然有理,然一飞冲天需要实力。这泗水儿郎折损大半,如何能壮大起来?”   张良笑道:“天下之地何其大,四海之众何其多,图谋天下怎能只凭你泗水一郡儿郎。”   刘邦问道:“现在环敌在侧,想要存活也是不易。那周市大军虽去,随时还可回来。子房又有何妙计?”   张良哈哈一笑:“周市此去,再也不会回来,沛公又怎会有此一虑?”刘邦便问为何周市不会再来。张良道:“张楚倾覆在即。周市回到临济,估计章邯的大军也杀到了陈城。此时魏军面临的是灭国之灾,哪还有余暇来泗水攻城略地?”   刘邦问道:“除了魏国,泗水周围还有几处强敌。若他们动了攻我之心,又当如何?”   张良道:“只要沛公去除称王之心,暂时臣服于彼,不与他人交战,现各路诸侯无不欲收拢英雄豪杰,以沛公之名又怎能加害与你?何况若能施展手段,那些强敌变成吾之援助也未尝不能。”   让敌人变成自己的援助,这种想法刘邦从未想过。张良一语,让刘邦眼前一亮。   有强敌来到,只须献上一封效忠书便可安然无事。若是对方仍不动心,要来灭俺刘季,俺再找一个强者,献上另一封效忠书。只要有人收下俺的效忠书,便不能见死不救。到时必派来援军保俺刘季的性命。如此以强击强,以敌制敌,我沛县义军在一帮强敌之中,倒能活得有滋有味了。   至于写那厚颜的效忠书,对于这无耻的流氓,又哪是一桩难事。   还可像东海秦嘉一般,打着陈胜的旗号,收拢大众,图谋发展壮大。到了可与陈胜叫板的时候,把脸一抹,咔嚓一声,将陈胜派来的使者就地正法。这种卑鄙的事情,想必刘邦那流氓也干得出来。   刘邦越想越高兴,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要不是张良这位天下名士在此,他简直要手舞足蹈了。   刘邦深深鞠了个躬,说道:“闻先生之计,刘季茅塞顿开,先生请受俺一拜。”   张良忙道:“沛公之礼,子房愧不敢当。”心中却只想:“沛公殆天授也!这么快便领悟了我那不争二字的含义。他竟能忍得一时之羞辱,甘心臣服于各路诸侯,这般人物必能成大器。”   张良来沛县之前,自然为刘邦的未来作了一番策划。这不争之计,便是张良为他想出的最好策略。原来还担心刘邦心高气傲接受不了,想不到他竟欣然受教。   如此一个能虚心受教又能忍辱负重的英雄,不正是自己要施展学自《太公阴策》无数计谋扶植的对象么?   张良只觉这沛县一行没有白来。   ※※※   这一边刘邦得了张良,又得陇望蜀,问道:“与先生同来的利苍将军,不知先生可能说得此人来投俺刘季?”   张良却沉吟不能回答。那利苍虽一路与自己同行,他的目的是找一个能容下天下儒生的主公。这刘邦能不能对他胃口,自己还不能做主。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有小僮来报,说利苍将军来访,正在门外。张良便道:“快请他进来。”   不多久,只见利苍肩负一包裹,背上背了一把长剑,走到凉亭。看他打扮,似是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   刘邦率先站了起来,呵呵笑道:“我们刚提到将军,将军便来了,真是巧啊。”   谁知利苍看也不看刘邦,一径走到张良身前,说道:“子房先生,吾今欲离开沛县,特向先生辞行。”   刘邦闻言,瞬时心凉了半截。   张良惑道:“利将军刚刚来此,为何匆匆要走?”   利苍摇了摇头,说道:“沛公对我儒生无礼,看来利某错来沛县了。”   原来利苍到了刘邦为他安排的精舍中,便问下人刘邦如何对待儒生。下人便笑嘻嘻谈起刘邦羞辱儒生的“趣事”。   那无耻的刘邦在沛县黑白两道上混时,与儒生一向不对路。成了“沛公”之后,这性格也改不了。平常和人说话时,只要讲到儒者,他都不屑地破口大骂“竖儒”。有不少戴儒冠而来求见的宾客,刘邦经常恶作剧地请他解下儒冠,然后大声说,这种帽子用来撒尿最合适。这些读书人无不觉得深受侮辱,俱不欢而退。   利苍一听之下,义愤填膺,立刻便欲离开沛县。只是张良与他同来,临行之前,他便欲找张良辞行。   张良听了利苍之言,转头望向刘邦,问道:“沛公为何要羞辱儒生呢?”   刘邦此时方知利苍来自儒门,心中正后悔不迭自己对儒生的无礼,令自己错失这位绝世高手。便讪讪讲出一番歪理。   刘邦道:“这些儒生多是从齐鲁而来。齐王田儋对儒生甚是礼遇,朝中儒士济济。若这帮儒生有真才实学,何必舍近求远来投俺弱旅。俺料那些人必是无什么本事,来找俺刘季混饭吃的,故而羞辱与他们。若有似利将军这般人物,俺早就盛情接待,留下他为俺所用了。”   张良听得明白,利苍也听得明白。原来刘邦并不是存心羞辱儒生,只是那些人没本事罢了。   张良便道:“利将军出自儒门,可知你儒门中何人有真才实学能助沛公。可否引荐一二,以正你儒门之名。”   这招叫连消带打,既消利苍之怒不漏痕迹,又要利苍为刘邦引荐人才。这番急智,也只有张良才有。   利苍听了刘邦一番告白,气早消了大半。只想找来一个有本事的同门,为众儒生争口气。   随即想到一人,那便是又投到纵横家门下的儒生陆贾。   ※※※   战国年代百家争鸣,改换门庭兼学多家者比比皆是。那著名的法学大家韩非子,本师从于儒家大师荀况,后来摇身一变,成了法家的领军人物。   陆贾本是楚人,身材高大雄伟、颇有威仪。他曾游学齐鲁,学于利苍的师傅儒家大师子都,与利苍相识。学艺有成后又投到纵横家鬼谷悬策门下,学习诡辩之术。   利苍逃亡沛县隐居时,偶与陆贾在街市相遇。二人久别重逢,少不得把酒相谈。利苍得知,那陆贾便居住在与泗水郡比邻的九江郡,因省亲来到沛县。   今听张良提起要自己为沛公刘邦寻觅一个有本事的同门,以正儒家之名,立马便想到了陆贾。   与陆贾同在子都门下,那陆贾的学问利苍自是清楚。他又从鬼谷悬策处学得一身纵横捭阖的诡辩之术,还怕这刘邦瞧不上眼?   于是利苍便云,要去九江寻访陆贾,说得此人来沛县为沛公所用。   刘邦还不知道陆贾是何许人物,萧何在鬼谷道场做了多年的管家,如何不知。一听大喜,说道:“若能说得陆贾来投,实是沛县之幸。萧某与陆贾有旧,这便修书一封与利将军带上。”   看萧何这副欢喜的模样,刘邦不问也知道,那陆贾必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这年头天下纷争,纵横家的高弟都成了抢手货,各路诸侯无不争相延揽。他这一个小小的沛县之主,还怕人家看不上眼呢。   那萧何“刷刷刷”提笔就写下一信。利苍得了萧何书信,便欲起行。萧何说道:“利将军此去九江,必有路途花费。沛公,你可不能让利将军白白为你办事喔。”刘邦会意,令人捧来百金赠与利苍。利苍身上的钱财均在云梦山送给了韩淮楚,确实囊中窘迫。见到那金子也不客气,笑纳了。   于是利苍上路,离开沛县南下九江不提。 第七章 如鱼得水   且说刘邦得了张良,欢喜无限。次日,引张良与众文武相见,当众以师礼待张良,授以军师,封为厩将。那张良连冒顿单于的军师也能做得,众人自是无人不服。   便有舍人樊哙说道:“吾军之败,皆是那叛徒雍齿所致。如今魏军远去,何不夺回丰邑,宰了那狗娘养的雍齿。”此言一出,夏侯婴,卢绾等在沛县黑道上混的流氓无不高声叫好。   刘邦也对那叛徒雍齿恨得牙痒。想当初雍齿与自己在黑道上呼风唤雨,一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口一声刘大哥,显得是多么的义气。谁知他竟在背后捅了自己这么一刀,把自己的老巢丰邑献给了魏军,害得自己差点在诸侯榜上除名。黑道信奉的是睚眦必报,似雍齿这等叛徒,就该给他三刀六洞,点他的天灯身方解心头之恨。樊哙一提议,无耻的流氓刘邦哪里忍得住。便道:“好!咱们这就杀回丰邑,抓住雍齿,操他老母,杀光他全家!”   有刘邦带头,堂上众人更是群情激昂,纷纷声讨那无义的雍齿,一片沸腾。   萧何打眼一瞧,只见张良坐在刘邦身旁,慢悠悠的摇着折扇,笑嘻嘻地望着众人叫嚷,却一言不发。他心中一动,高声道:“大家安静安静,听听军师的高见。”   众人这才想起刘邦新拜的军师正在堂上,瞬时缄口不语,目光齐刷刷望着张良。   张良微微一笑,问道:“沛公,如今沛县有多少兵马?”刘邦叹道:“如今我军新败,士卒三去其二。沛县义军,实不足五千。”张良又问:“雍齿手中,有多少人马?”刘邦道:“这丰邑是俺老家,俺对其十分重视,当初给了那狗娘养的雍齿二千人马驻守。”   张良遂道:“魏军虽去,必留有人马驻守,加上雍齿的二千军马,沛公有信心打胜此仗,夺回丰邑么?”   刘邦一听,顿时气馁。   自古防守容易攻击难。雍齿那叛徒的人马,与自己在同一个数量级上,如若打起来,若他占据有利地形,还真拿他没办法。   张良又道:“沛公如今仅存这点兵马,若执意要去攻打丰邑,必有损伤。那丰邑士卒也是泗水儿郎,沛公忍心看着他们殒命于这场战事么?”   招兵买马,不像在地里收割庄稼,今年收了,明年种下还有。这适龄的男丁可是要十几年才能长成。刘邦在泗水攻城略地,勉强只整合了二万人马。若是与雍齿一场大战下来,泗水男丁必然锐减,纵然得胜,也只是吞下了一个苦涩的胜果。与想要发展壮大的目的可谓背道而驰。   刘邦听张良一语,已知道这一仗打不得。他不甘心道:“若是任那狗娘养的雍齿就此逍遥快活,难解俺心头之恨!”   张良笑道:“若是能兵不刃血收服丰邑,得回雍齿那二千人马,沛公能否放下心头之恨,饶了雍齿性命不杀?”   刘邦闻言一怔。杀一个雍齿,只是解一时之恨,哪能与夺回丰邑得到兵马相比?但想要兵不刃血,只有雍齿主动投降。知道黑道对付叛徒的规矩,那大叛徒降了周市,又怎会吃回头草再来投降俺刘季?   但看张良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像夺回丰邑只是举手之劳。刘邦这人精哪里不明白张良已有了计划。遂笑呵呵道:“若能不战而收复丰邑,饶了雍齿也无妨。不知军师有何妙计?”   张良道:“据子房所知,雍齿之所以背叛沛公投降魏师,是因周市许以封侯之诺。但子房听说雍齿并未封侯,必有怨恨。而他手下士卒均是沛公旧部,多半不愿背弃沛公,只是魏军大兵压境,又有雍齿弹压,只好相从。若能隔开丰邑与魏国联系,让彼成为一支孤军,雍齿走投无路。子房再搬弄三寸不烂之舌,必说得雍齿重投沛公麾下。”   刘邦一听大喜,说道:“就依军师之计。军师若见到雍齿,就说俺刘季念他放了俺家小,饶他不死,欢迎他回归,可官复原职。不对,俺要升他为舍人,与樊哙一样。”   那雍齿原来的官职是中涓,比樊哙矮了一级。刘邦果然是个人精,这番为了要雍齿重新投到他的怀抱,不仅不追究雍齿背叛之罪,还要升他的官!   只是张良这计划,须得隔开丰邑与魏国的联系。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拔除一根毒刺。   张良早有准备,摊开一张地图,纤手指向一处——亢父。   自沛县被围,亢父得而复失又落入魏军手中,现有魏国大将王景领二千军驻防。   张良的计划便是偷袭。刘邦新近大败,元气大伤,王景必料不到他还有胆量来与魏军叫板。   ※※※   这一仗的过程是:周勃,夏侯婴化妆成平民,带人悄悄潜进亢父城中。樊哙,纪信夤夜领大军长途行军,突然猛攻亢父城池。周勃,夏侯婴联系亢父刘邦军旧部,猝起发难里应外合,夺下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王景知道敌军到来时,正搂着两个抢来的如花似玉的姑娘在被中风流快活。一听战报,急忙提刀上马,仓促应战。刚到城门,黑夜里一枝冷飕飕的利箭像长了眼睛直射而来。王景还未来得及反应,咽喉便被神射手周勃一箭洞穿。   本来魏军被偷袭就乱作一团。主将被杀,更是乱哄哄不知所措。黑夜里也不知来了多少敌军,均无心恋战,只顾了逃命。结果樊哙等人,就像收割庄稼一般,见到魏军便是一刀了结性命。   这一仗打成了一边倒,也无什么精彩之处,笔者就不在此多花笔墨赘言。   亢父被夺的消息传到了刘邦的老家丰邑,顿时引起了士兵们的骚乱。   原本雍齿手下兵将就不情愿背叛刘邦。只是那雍齿许了好处,云自己被魏王封侯必提携众位,又有魏军大兵压境,才随了雍齿投降。待到真的降了,那好处却不得兑现。别说自己,就连那雍齿也只不过被周市安抚了几句,说等拿下沛县灭了刘邦,再回临济向魏王请赏。   如今亢父被刘邦收服,这丰邑就成了一块飞地,与魏国无接壤之处。这二千号人得不到粮草供给,不等刘邦来攻,饿也饿死了。   便有几位伍佰主壮着胆闯到雍齿帐中,责骂他见利忘义投降魏人,害得大家走投无路。更有人叫嚷着要杀了雍齿,回头再投奔沛公。   雍齿这流氓只能吓唬吓唬几个平头百姓,镇压几个黑道混混,对这大军哗变之事束手无策。此时他自己也乱了方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若再去投靠刘邦,以黑道的规矩,当叛徒是什么下场?他心里清楚那大哥刘邦定不会饶恕自己。   忽然有人来报,云沛公派出军师张良张子房先生来说降。雍齿喜出望外,赶忙将张良迎进营来。   听说刘邦不仅不治自己背叛之罪,还要升自己的官,雍齿简直感激涕零。哪消三言两语,张良便轻轻松松将雍齿搞定。   这丰邑还驻扎着魏军三百人,说是增援,其实是周市派来监视雍齿动向的。领头的是一个伍佰主。雍齿便以邀他商量对策的名义,请他到自己的账中,暗中埋伏刀斧手一拥而上乱刀砍杀。一旦拿定了主意,雍齿这流氓这点狠劲还是有的。   于是按张良的提点,雍齿演出了一出“负荆请罪”。赤着上身,把自己五花大绑,背上插着荆条,来到沛县城中,一步一爬摸到玉面孟尝刘大哥脚下,请大哥责罚。   只要不砍自己这颗狗头,挨顿打算得什么。只要刘大哥肯拿起荆条开打,这一关便算过了。雍齿这流氓,这点还是想得清楚。   刘邦一见雍齿,怒不往一处出,浑身如筛糠般乱抖。一时就忘了与张良的约定,抬起脚在雍齿背上重重一踏,骂道:“狗娘养的雍齿,俺操你老母!”   雍齿哭丧着脸说道:“我老母早就过世了,大哥想操,就操小弟吧。”   张良连忙干咳一声。刘邦望了望张良,心想出来混这信义二字还是要讲的。若杀了雍齿,虽解一时之怒,但以后与自己为敌的,谁还敢投降俺刘季?   他脑筋转得也快。既然杀不得,干脆就让这狗娘养的雍齿一辈子感激俺,死心塌为俺效命。于是伸手将雍齿身上绳索解掉,一把抱起雍齿,痛哭道:“雍齿贤弟,多日不见,想死大哥了。”   这天才的表演家真可以去演电影。刚才还凶神恶煞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转眼之间就热泪盈眶,好像与自己最亲的亲人久别重逢一般。别说雍齿一愣一愣,就连张良看得也是心中那佩服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不管刘邦是真情还是假意,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雍齿的反应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心悔悟道:“小弟悔不该背叛大哥,小弟知错了!”   刘邦大手一挥,满不在乎道:“错了就改,从此咱们还是兄弟。你此番领军来投功劳不小,俺封你为舍人,与樊哙一般。”   于是这场闹剧便以喜剧收场。刘邦收得雍齿二千军马,又有不少“叛徒”闻风而至,回到他的麾下。刘邦的兵力虽说赶不上当初,总算有所回复。   张良便留在沛县辅佐刘邦,运筹帷幄挥斥方遒,将那魏军得去的十余座城池一一夺回。   刘邦得了张良这位谋士,可谓如鱼得水。此时那流氓已对张良佩服得五体投地,以师礼事张良,对她恭敬有加。张良闲来无事,便将黄石公所赠《太公阴策》中的韬略授予刘邦。   那《太公阴策》乃是帝王之术,记录的是姜子牙平生所学,天文地理无所不包,作战攻谋无所不容,更兼治军治政之道,处军相敌之法,隐寓玄机,妙不可言。   刘邦兵法没学会,对《太公阴策》中的厚黑之道倒是一点就通。这脸皮厚本来就是他的强项,经张良的点拨,他无耻的功力又提高了何止一个档次。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张楚陈胜的节节败退,秦军的步步紧逼,天下形势已容不得刘邦在泗水逍遥快活。 第八章 圣剑掌门   章邯大军席卷张楚,灭掉贼王陈胜,下一步的目标便锁定了与张楚比邻的魏国。   章邯原立誓要尽剿各路反贼,本与武成侯王离合兵一处,号称有四十万之众。可此时那名将之后王离却不得不引军北上,与老搭档章邯暂时分手。原来长城以外的大草原,战事已经结束了。   曾经被秦国大将军蒙恬打得闻风丧胆的匈奴人,自从立了新的大单于冒顿之后,忽然发愤图强。那冒顿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竟用麻痹加奇袭的战术将北方的另一大游牧部落东胡打得溃不成军,不仅国都被破,国君乌力犍被杀,连储君太子也投降了匈奴。   冒顿经过一年多的征伐,将东胡残部一一剿灭,整合东胡匈奴两国国力,起大军十五万,南击另一草原大国——大月氏。   地处河西走廊、祁连山麓的大月氏国仓促应战,同样不敌凶猛的匈奴铁骑,他们向西节节败退,最后丢失了全部国土,仓皇地穿越星星峡逃往西域。   匈奴吞并大月氏,势力陡然大涨,控弦之士多达二十余万。长城一线形势顿告吃紧。   内忧外患无法兼顾,武成侯王离只好带领大军北上赴长城布防,将剿灭叛逆的任务独留给了章邯。   秦军连胜之余,士气空前高涨。那章邯也不畏缩,又起大军讨伐复国不久的魏国。   那魏国丞相周市得闻刘邦夺回被占城池,勃然大怒。本欲再次兴兵,教训教训这个软柿子刘邦。硬柿子章邯一来,也就顾不上了。   他在西线布防的大将傅宽,本引五万军扎营于雍丘。与章邯大军甫一交手,一战即溃,被杀得丢盔弃甲,灰溜溜逃回魏都临济。   魏王咎大惊,急聚文武共商御敌之计。   那周市可能是刚从刘邦那里打了几个胜仗,自我感觉良好,出班道:“秦军何惧之有!臣愿再引一军迎敌,与章邯决一死战。”   一直被周市弹压在朝堂不敢做声的太仆陈平忽然开口,急阻拦道:“相国若引军与强秦交战,如此临济危矣!”周市蔑视他一眼,斥道:“太仆何出此言?”   陈平道:“秦军势大,非一魏可敌。为今之计,只有坚壁清野收缩防线,于临济与秦军死守。另派使者去往他国请来强援,合诸侯之力方能克之。”   周市闻言当即不悦,冷笑道:“太仆莫非视周市如无物么?”陈平道:“下官未敢如此。然章邯乃关中名将,携连胜之势而来,非丞相能挡。”周市嘿嘿一笑,问道:“若我执意要督一军独战章邯,会当如何?”陈平长笑道:“如此,不出三日必败。”   那周市在魏国是说一不二的主,何曾听过这般嘲讽,当下大怒,拔剑要斩陈平。那陈平乃一文弱书生,怎敢与他对打,绕着大柱抱头鼠窜。   周市有几斤几两,魏咎当然清楚。他对陈平之言心中早已赞同,见周市在朝堂追杀大臣,一时看不过眼,劝道:“太仆也是为国谋计,非私心也。望相国息怒,恕其之罪。”   周市自从听了张良之言,收敛了不少,也不敢表现得过于跋扈,听魏咎相劝只好作罢。指陈平道:“待我杀败章邯,再拿你问罪!”   事关国之存亡大事,魏咎也不敢让周市擅专。便采取和稀泥的办法,一边同意周市领军拒秦,一边派出使者赴赵国、齐国、楚国求援。那陈平自出的主意,便派往赵国邯郸为使。   读者会不会奇怪,那张楚不是已经灭了么,怎冒出个楚国?   原来那楚国乃是东海郡的秦嘉所立。   那秦嘉与刘邦一样,也是个无耻之人。章邯兵伐张楚之时,秦嘉心怀观望之意,不仅按兵不动,还把陈胜派去求援的使者武平君陈畔一刀斩杀。闻秦兵大胜,陈胜已死,便急欲自立为王。部将朱鸡石劝道:“陈王之所以不能成事,乃因其不立楚之后裔自号为王。公若举大事,当引以为前车之鉴。”秦嘉心虽不愿,也别无良策,遂派人往四方寻找楚族后人。这一找,果然被他找到了一个叫做景驹的傀儡,便立为楚王。秦嘉也不客气,自封为上柱国。   闲话少说。却说魏相周市,奉了魏王之命,领十万大军来挡章邯。   魏咎原本只要他坚守,等诸侯援军到来再与秦军交战。也是周市自我感觉太好,竟不听魏咎之言,与秦军主力展开决战。   两军于济水以东平野相会,各摆阵势,开始了一场大战。只听鼓声大震,喊杀喧天。这一场决战,有纵横家弟子周叔内中调度,魏军战术倒也可圈可点。奈何章邯布阵也是滴水不漏,这批以骊山刑徒为班底的秦军经过连番战事洗礼,战力惊人,又加上装备与人数占了上风,大战下来,秦军死伤近万,魏军却折损了两万人马。   这般耗下去,魏军实耗不起。周市回营,闷闷不乐。有部将皇欣出馊主意道:“末将见司马欣一军屯于左翼,人马不甚精壮。何如今夜夺之,以挫敌军锐气。”周市称善,欲从其计。周叔急告不可,说相国还是按大王主意,坚守不战。周市不听,令皇欣与傅宽引军二万,连夜抄小路进发,往劫司马欣之寨。自领大军随后而发,只想一举攻入秦营,用一捷报证明自己之能。   他哪里想到会中了章邯的诱敌之计。司马欣的左翼秦营以老弱残兵示人,便是那老奸巨猾的章邯设下的诱饵。   结果可想而知:魏军中伏,被杀得大败。平白无故,又折损了二万军马。   周市连败两场,信心顿挫,再不敢与秦军交战。只好高挂免战牌,一面据寨坚守,一面苦候诸侯援兵。   越十日,即有齐王田儋,领了十万大军星夜驰援而来。   原来魏国使者一至,齐王弟田横便大惊道:“魏国一破,齐势危矣,不可不救。”齐王田儋听他言之有理,想早晚与秦军有一场决战,还不如与魏军一起合兵一处击败那不可一世的章邯。于是令田荣守城,自领大军往救魏国。   战国时期,齐人崇尚空谈,被大儒荀子讥讽为只能事小敌的亡国之军。但此番齐军前来,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齐军据山丘依险列阵,分左中右三路,层次分明。大军甲胄鲜亮,旗帜鲜明。将士们士气高涨,喊声震天。   自从被秦王政攻破国都后,齐人在暴秦的蹂躏下苦不堪言。今日有机会复兴家邦,与秦军决一死战,举军上下,皆不吝一死。   自从军事大家孙膑去齐,齐人中便不乏智谋之士。齐王田儋推崇儒学,帐下谋士如云。武将之中,有圣剑门一干弟子,更是人才济济。   秦军这边,泾阳侯章邯留下董翳与司马欣对付魏军,自引大军向东来迎战田儋。   两军各摆阵势。齐军门旗之下,徒步走出一位五旬老者,两鬓染霜,长发飘飘,目光深邃,正是圣剑门掌门仲孙玄华。   那仲孙玄华手持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呐喊一声:“亡秦惨卒,何人敢与老夫一战!”其声如洪钟,只震得双边将士两耳发麻。   据说那仲孙玄华在剑圣曹秋道晚年承继他师傅衣钵,已将曹秋道平生所会尽数学去。他那手中长剑,乃是曹秋道用天外陨石所铸,名为“斩将”,坚不可摧。十余年过去,仲孙玄华的武功与他师傅已相去不远。   秦军阵中,笑嘻嘻走出一员小将,头戴亮银盔,身穿鱼鳞宝甲,身材瘦小,脸上赫然烙了一道印记,正是令张楚无数兵将闻风丧胆的黥面英布。   英布怪笑一声:“兀那老头,你乱喊什么,让小爷来会会你!”   仲孙玄华上下打量英布一番,沉声问道:“你便是那诛杀我老友莫庄的好色之徒英布?”   英布哈哈一笑:“小爷是好色,可没打你闺女的主意,关你屁事。”   仲孙玄华大怒,厉喝一声:“就让老夫为死在你剑下的张楚志士报仇雪恨。”更不多话,举剑一摇,顿时杀气弥漫,战云密布。   英布抖擞精神,运起平生所学,挺剑来斗仲孙玄华。只听“铮铮铮”脆响不绝于耳,剑光纵横交织如密网一般,转眼之间,两人已交换了十余个回合。   一个是剑圣嫡传弟子,宗师级掌门;一个是妙虚宫宫主,少年无畏英雄。众人哪里有机会看到如此高人之间的对决?这一番厮斗,只看得双边将士目眩神摇,叹为观止。   那仲孙玄华脚步沉重至极,每踏一步,足下便响起沙沙之声。那斩将剑在他手中,气势雄浑,沉凝慑人之至。剑锋卷及,便如一艘铁甲巨舰,劈波斩浪,勇往直前。   英布却足下轻灵,身如穿花蝴蝶,飘忽如风。他那剑光无边无际,好似广袤的星际,浩瀚的宇宙,繁衍无穷。以玉鼎妙虚功舞出的墨子剑法,对抗仲孙玄华这等宗师巨匠,竟一步不让。   仲孙玄华与英布交手,心中暗暗赞许,“这英布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身手。那殒命在他手底的张楚兵将,也死得不枉了。”   双边将士齐声呐喊,各为已方助威。一时喊声震天。   战到酣处,仲孙玄华忽然不耐,舌底绽出春雷,高喊一声:“呔!”挺剑中宫直刺。   这一剑无任何变化,却又强悍至极。去繁就简,返朴归真,却又不能不挡。否则便是开膛破腹,一命呜呼。   仲孙玄华与英布鏖战了百余回合,在剑法上讨不到好,索性拼死一击。若英布不挡这一剑,施出变化,当然也可白刃加于仲孙玄华之身,但这柄斩将剑,也会刺透他铠甲,在英布胸口洞穿一个窟窿。   以自己年迈之身,换秦军煞星英布一条小命,这笔交易,仲孙玄华当是毫不迟疑。   英布这小滑头当然不会与仲孙玄华以命换命。但仲孙玄华这一剑,却令他无法避让。   他心中反而窃喜,“这老头的功力,怎及俺玉鼎妙虚真炁?俺用内力格挡他一剑,他这剑不断了才怪。”于是沉腰举剑一挡。   只听“喀”的一声响,如断金嘎玉。英布未磕断仲孙玄华的斩将剑,他自己的那口剑却断成两截。   这以天外陨石锻造的斩将剑,韧劲简直出乎英布的想象!这圣剑门的称谓,一方面是因门下均是剑圣曹秋道弟子,一方面却是因为这柄斩将剑。   兵器被毁,还有什么好打?英布也没胆量徒手去斗仲孙玄华,只好灰溜溜败下阵来。   师尊一战而胜秦军煞星英布,齐王田儋看得精神大振,亲自拿起棒槌,把那战鼓敲得咚咚响。齐军阵中,欢呼声响成一片。   而秦军却士气被挫,均默不作声。   那英布的武功在秦军众将中无人能及。连他都不是仲孙玄华的对手,还有何人敢上前与仲孙玄华交战。   俗话说斗兵斗将斗阵法。斗将斗不过,大可斗阵。但章邯观那齐军阵法严谨,士气如虹,料此战难以取胜,遂鸣金收兵。   ※※※   齐军营寨内,一片欢腾。皆在庆祝今日击败杀人魔王英布,让齐师扬眉吐气。   中军大帐内,觥筹交错。齐王田儋心情大好,与众文武喝得酩酊大醉。   田横紧锁眉头,谏道:“大王获胜虽可喜,但需防军中士卒心生骄意。”田儋哈哈笑道:“章邯出关已久,锋芒已尽失,乃强弩之末。今日寡人师傅与之一战,尽挫秦人锐气,有何惧哉。”又有参军田显道:“自章邯东进之日起,秦军未有败绩。请大王切勿轻敌。”   田儋不耐烦扬手道:“汝等休虑。今日行军劳累,且休息一日,明日再与章邯决战一阵,必挫其志,解魏国之困。”话一说完,搂着两个艳妃入内而去。   入夜,天色一片漆黑。齐兵远道而来,皆是十分困乏,均沉浸在梦乡之中。   忽闻一片呐喊,四下里火光冲天。无数秦军,冲杀入齐营。 第九章 引火自焚   只听营寨内一片呐喊,也不知有多少敌军到来。秦军四下放火,将那齐军大小军帐烧得噼啪作响。时至秋冬之交,气候干燥,那火越烧越旺。马厩内战马受惊,纷纷挣扎欲脱缰而出。   齐兵皆在营中睡觉,及闻杀声慌忙起身,已是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如何能够迎敌?秦军从四面涌入,逢人便杀,好似砍瓜切菜一般。   一位老者牵着一匹马匆匆奔到田儋王帐,呼道:“徒儿,快快出来随师傅逃命,再晚就来不及了!”却是圣剑门掌门仲孙玄华。   那田儋闻到喊声,慌忙披挂在身,走出帐来。   田儋正欲上马,恰逢一彪秦军杀到。正中一人,八尺长短身材,年约四旬,一副紫膛脸,生得豹头环眼,燕领虎须,正是那秦军大帅——泾阳侯章邯。只见他挺枪一搠,直取田儋,势道剽悍沉猛!   田儋酒醉后鞑伐两位艳妃一夜,早已腿下打软。不敢硬接,急忙俯身一滚,堪堪从枪尖下滚过,姿势狼狈至极。   早有仲孙玄华闪过近前,高声道:“章邯休得猖狂!待老夫来会你。”章邯嘿嘿一笑,说道:“前辈武功高强,章某自知不如。但吾有千军万马,要想杀你,何用本侯亲自动手?”说罢伸臂将那长枪一展。   斜刺里冲出一队弩手,手持秦军特有的强弩,将仲孙玄华与齐王田儋包围起来。那一枝枝三棱形的箭头泛着冷冷的寒光,如同勾魂的使者,令人不寒而栗。   仲孙玄华冷笑一声,说道:“你纵有强弓硬弩,又怎奈我何?”左手将田儋搂腰一提,右手持剑,足尖一点,二人如两只大鹤,已冲天而起。   章邯高喊一声:“放箭!”只听“嗖嗖”之声不绝,一群秦军弩手扣动青铜板机,射出一天箭雨。   仲孙玄华长臂一挥,斩将剑舞出一幕玄光,将一天箭雨悉数挡在身外。他与田儋那身影却毫不停留,在众弩手头顶掠过,眼看便要脱出重围,与前来救驾的齐兵会合。   章邯暗道可惜。若这两人脱出围困,再想击毙这贼王田儋,哪里还逮得到机会。   只闻一声利啸直穿天籁,一条银龙划破夜空,势如穿云裂帛,追魂夺命,直指半空中的仲孙玄华。   这一银龙正是英布掷出的飞剑。那秦军先锋英布从另一面攻入齐营,一路挡者披靡,这当口恰恰赶到。   仲孙玄华单手舞出的光幕,将那秦军射出的一天箭雨都挡住了,却挡不住这饱挟英布妙虚真炁的飞剑。“噗”的一声,那飞剑穿过光幕,正钉在仲孙玄华胸口。   仲孙玄华便如断线纸鸢从空中跌落下来,“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死前一双锐眼睁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英布这一击竟能洞穿自己拼平生功力织成的一道剑墙。   齐王田儋受此一吓,酒醉早已醒个没影,足下也不软了。顾不得师傅身亡,抢过仲孙玄华手中斩将剑,一阵乱砍乱劈,便欲从人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   秦军阵外一人高声呼喊:“王兄休惊,吾来救你!”却是那田横领着一帮齐将赶来救援。这帮齐将多是圣剑门门人,武功高强,眼见便在秦军中劈出一条血路,与田儋合到一处。   田儋一见大喜,喊道:“王弟来得正好,快助寡人出去!”   英布嘻嘻一笑:“想要救你王兄,须过小爷这一关。”双臂一展,如翱鹰般飞到齐将之前。   妙虚宫宫主英布这一出手,场中形势立变。二十余齐国上将,在他墨子剑法之下,竟无三合之将。   章邯觑得机会,挺着一杆丈六长枪纵马抢到田儋身前。高声喝道:“贼王哪走!还不受死!”绰枪便往地下一刺。   田儋慌忙举剑来迎。若在平日,他这圣剑门的高徒也挡得章邯一击。但田儋昨夜已被酒色掏空,又久战秦兵力乏。章邯这一枪人借马势,居高临下,田儋竟挡不住。   只见田儋双膝一软,人半跪了下去。一位秦军军侯眼疾手快,持长矛在田儋胸前一扎,顿时斗大的桃花在田儋衣甲绽放开来。   田儋闷哼了一声,只说了一句:“王弟快走,为寡人报仇!”话毕便颓然倒下。   那田儋在陈胜称王后不久便已起兵,做了六个月的齐王,就此丧命。   章邯哈哈大笑,拔出剑割了田儋头颅,系在马鞍。此番伐魏,原本只是想对付魏咎,想不到竟亲手斩杀了齐王田儋,真是意外之喜。递给秦二世胡亥的功劳簿上,又可以大书特书了。   田横看着王兄遇害,目眦俱裂,舞着一把长剑如同泼风,只欲杀入秦军阵中与章邯拼命。却有田显等众将眼见救不得田儋,阻住田横,强拉着他逃命去了。   ※※※   这齐营杀得血流成河,那魏营也战得尸骨如山。原来章邯的胃口不小,这一夜突袭齐营不说,连魏营也要劫了。两面开打,胆量可谓惊人。   魏相周市今日闻得齐军捷报,正在庆幸。见章邯分兵迎战齐军,便有所懈怠,未曾加兵设防。哪料章邯这老狐狸,竟令董翳与司马欣乘夜劫营。   这周市也太大意。这劫营本是他用过的招数,他就没有想到章邯要用这一招来对付自己。这等庸才,只能误己误国。   至秦军杀入寨中,魏军兵马大乱,已是溃不成军。   周市提刀上马,领着一帮残兵败将夺路而走。忽一彪军杀出,乃是秦国名将苏角,将周市众人冲散。   魏军六万大军被秦军如风卷残云般消灭殆尽,那在魏国权倾朝野的周市的最后结局是:为暗弩所伤,死于乱军之中。他那周公第二没有当成,却做了箭下亡魂。   ※※※   魏宫大殿之上,文武咸集。众人皆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仿佛有大难临头。   只要秦军攻破城池,那荣华富贵将如过眼烟云,而他们的人头也将落地。   魏王咎眼眶深陷,脸色白的瘆人,往日那春风得意之态丝毫不见。   刚刚有那败军逃回临济,哭告周市死讯。魏咎对那周市之死倒是不怒,怒的是一战损失了十万大军。   这些士兵皆是周市起事时招揽的老卒,经历过数场大战,与后来征招的新兵战力压根不能相比。魏国那些兵器战马,有好的都往这支队伍里塞,丞相的军队是大妈生的,其他的队伍都是后娘养的。   周市已死,魏咎再毋须对他假以辞色,在殿上破口大骂道:“这无能鼠辈,不听太仆陈平之言,妒贤嫉能,误了寡人的江山社稷。”   他骂得痛快,却不想自己的江山社稷是怎么得来的。   怒归怒,这秦国大军击溃了魏军的主力,接下来当然是要来取他魏咎项上人头的。   诸侯的援兵已没了指望。齐兵大溃,这一战连齐王的性命都赔上了,自然是没法救他大魏的江山社稷。派到东海郡的使者,被楚国实力派人物——上柱国秦嘉拒之门外,吃了个闭门羹。   还有那派往赵国的太仆陈平,竟玩了个人间蒸发。只派了一个随从回来报讯,算是上对得起他魏咎的厚恩了。   原来陈平去了邯郸,对接待之人报自己来意,一连数日,竟不得赵王歇的召见。   那陈平便上窜下跳,又是走师兄李左车、陈余的门路,又是以重金贿赂赵王宠宦郭礼。把种种手段用尽了,那赵歇只是不见。   陈平滞留邯郸等得焦急,便去寻李左车打探消息。李左车念在师兄弟情分,告诉他真相道:“吾王懦弱,畏秦军如虎。那秦军不来攻打赵国他已觉万幸,要他出兵救援你魏国,想也别想。”   陈平方信黄河里遇见的师兄韩信之言。他自觉有辱使命,无颜回见魏王,便将印信与一卷书简留在驿馆,自个儿不知去向。   那陈平的随从回到临济,入到大殿,呈上陈平留下书简。魏咎阅毕,将那书简往阶下重重一摔,怒道:“陈平那厮,自称鬼谷弟子,有纵横捭阖之能,却原来不过如此!”   魏咎便开廷议与群臣商议对策。那一帮朝臣,不少是魏咎招贤榜招来的,当初口若悬河,自诩有安邦定国之才。此刻一个个脑袋恨不得缩到脖子下,惟恐被在王座上的魏咎看到。   那魏咎连点了几个重臣之名,那些平日里高官厚禄的“爱卿”,此时也拿不出什么主意,装模作样支支吾吾。   众臣皆是心知肚明,秦军大兵压境,除了投降还有什么办法。   只是那“投降”二字无人说得出口。投降秦人是什么结果,有被秦二世胡亥斩了头的张楚大将宋留为榜样,不说也知道。那魏咎身为反贼之首,又岂会有好的下场。   忽有人来报,三晋盟副盟主张良张子房先生来到城门,递给守兵一封书信。   那张良在泗水用矫旨三道,退去了魏相周市的大军。又用一系列手段,帮助刘邦夺回被占城池。他虽昔日与魏咎同在三晋盟,此时已成了魏国的敌人。想不到那张良竟有胆量再次来到魏国。   魏咎急忙问道:“张子房何在?”来人禀道:“子房先生呈上书信后,便飘然而去。”魏咎又问:“他去时可留下什么话没有?”来人答道:“子房先生云,他为救我魏国而来。”   国破在即,魏咎也无心找张良算账了。他此时想的是,那张良不顾被擒危险,在魏国覆灭之际来到临济,还算对得起我这老朋友。张良雄韬伟略,声称是救魏国而来,定然有所说教。不知他信中写的什么?   魏咎展开书信,顿时陷入沉思之中。   只见那信上只写就八字: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那智谋多端的张良给他们的大王出了什么主意。   魏咎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忽毅然宣布:“寡人意欲以死向秦谢罪,以换得举城百姓不受刀兵之苦!”   魏咎此言一出,殿上扑通跪倒下一片。群臣痛哭涕零道:“吾王乃万金之躯,怎能以大王性命换得吾等残活于世?吾等纵粉身碎骨,也要保得吾王性命。”   以当时根深蒂固的愚忠观念,这魏国便是魏咎私有,纵然这临济城中军民为他战死殆尽,那也是臣民们应尽的本分。大凡亡国,那亡国之君要么孤注一掷,裹挟百姓负隅顽抗,要么便是卑膝投降。那些投降者,明里大多打着怜惜臣民生命的旗号,却哪一个不是想以此换得一条性命,苟延残喘?   这魏咎即位以来素有贤名。为了复兴他大魏,整兵缮甲,广纳贤才。对民只征收薄税,给了饱受暴秦之苦的黎明百姓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魏人皆是称颂他是自魏文侯以来国中第二个明君。若不是那无能的周市把持朝纲,军事能力一塌糊涂,何至于会有亡国。   而魏咎竟要以自己性命,来保臣民的平安。这等胸襟,叫群臣又是羞愧,又是感激涕零。   魏咎扫视众臣,鄙夷一笑:“尔等说要保寡人性命,又有何办法?寡人不死,秦人怒气难消,难道要这临济化为尸山血海,尔等方才如愿?”   众臣听他一问,顿时哑口无言。   魏咎目光变得坚定无比,朗声道:“寡人今日之死,实为我大魏他日之复兴也。”   众臣疑惑问道:“大王此言何意?”魏咎道:“存吾丁壮,保吾实力。他日天下有变,由吾弟豹东山再起。寡人以一己之死,唤起国人悲愤之心。国人知今日之耻,必效死辅助吾弟,重兴我大魏江山社稷。”   大殿内一片哭声抢地。   (那张良为何不在沛县,却来到魏都临济,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   临济城头,一堆柴禾高高架起。烈火雄雄,魏王咎一身缟素,在烈焰中慷慨自焚。万民匍匐于地,无不潸然泪下。   那章邯的大兵已到城下。章邯跨着一匹大马,举头望着在烈火中焚烧的魏咎,喟然长叹:“此人虽然懦弱,却也是贤德之王!我二世皇帝若具其一半仁德,何至天下混乱如此。”   原来章邯昨日接到魏咎之书。书略云:魏咎聚集魏地豪杰,与强秦一争高下,深知罪重难免。今被困孤城,国亡在即。久闻章邯大将军勇武神威,明理通达,城破之日,当无屠城之厄。魏咎愿以死谢罪,换得全城百姓不受刀兵之苦。章将军若许诺不容士卒入城伤民,魏咎当即自焚于临济城头,以告慰家乡父老。君若不许,城中粮草可经数月,带甲之士亦有万余。魏咎愿誓死一战,与君玉石俱焚。请将军自行斟酌。   章邯阅毕,寻思魏咎既愿自裁,再战徒费军力。且大军正在缺粮,听得城中粮草丰足,不由眼前一亮。便与来使道:“若魏咎自裁,城中再献粮十万斛,章某即时退兵。”章邯这老狐狸,这当口还不忘敲诈魏咎一笔。   那魏咎得使者回报,即献出十万斛粮。章邯验收完毕,遂往城下来看魏咎自焚。   那魏国兵马早已解散到民间去了,魏咎之弟魏豹,也由一干死士护送去了吴中投奔项梁。魏咎又将嫔妃一一遣散,心事已了,遂沐浴更衣,身着白色罪服,登至临济城头,引火自焚。   临济城头烈焰熊熊,魏王咎在一堆柴禾中慷慨赴死。   章邯拔马转身,喝道:“传令三军,绕城而走,东去追击齐军,剿灭齐国叛逆!”   秦军势如破竹,连灭张楚,魏两国。在秦军兵锋之下,齐国亦是风雨飘摇。山东各路英雄,谁能阻住那章邯连战连胜的势头,让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点燃的革命之火继续燎原?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十章 项军骄女   沛县城外,皆是沃野良田,一马平川。   艳阳高挂空中,发出耀眼金光。日交正午,寒风凛凛,正是肃杀的时节。   平野之上,两路人马狭路相逢。两边列成阵势,各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鼍鼓喧天,彩旗迷目。   这两支军马皆着红色战服。乍眼望去,好像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那南面的军马,人人头上扎了一条白巾。门旗中,立了一杆大旗,上绣一个斗大的“项”字。   这红色的战服乃是楚军所有。春秋时强大的楚国,便以这战服在中原大地掀起了一股红色旋风。有那“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楚庄王,率领红色大军于公元前597年,与晋国大战一场,把晋景公的军队杀得落花流水,一举登上霸主地位。从此楚国便成了公认的强国之一。   这北面的军马,由一位目光阴沉,短小精悍的将军统领。   可别小瞧了这位将军,他便是一直跟随秦嘉左右,为秦嘉打下东海一郡的有勇有谋的上将军朱鸡石。   听说他一身横练功夫练得登峰造极,纵是一矛刺到他胸口,也只能在他衣甲上戳穿一个窟窿,却不能刺透他的皮肉。而死在他那一手赫人的红砂掌下的秦军将卒更是无可计数。   原来那东海郡的秦嘉,与那魏相周市一样,要对软柿子刘邦开刀了。   那一边秦军犹在乘胜追击,欲一举灭了齐国。这一厢诸侯间的战事却仍然无休无止,各自大打出手,纷纷抢夺地盘,扮演者大鱼吃小鱼的故事,仿佛不知道灭亡的魏国就是他们的榜样。   秦嘉立楚王后裔景驹为王,自号上柱国。国事方稳,即派符离人朱鸡石为帅,以东阳人甯君为军师,督三万大军攻入泗水郡,欲一举吞并沛公刘邦。   被视为鱼腩的刘邦,刚吃了魏军国的败仗,元气还未恢复过来,又要与秦嘉的楚军交战。几个仗打下来,被打得屁滚尿流,刚收服的十余座城池,除了沛县一座孤城,又统统落入了朱鸡石手中。   而南面的项家军,战鼓擂得震天响。只因为他们的主将大小姐项追,已在垓中连取三阵,击毙了三位敌军大将。   英姿飒爽的项追,跨着一匹栗色的战马,内穿白银嵌金束身细甲,外罩一件红色披风,小腿裹缚,头顶银盔,足蹬鹿皮战靴。那小蛮腰在战甲披风掩映之下仍若隐若现。掌中一杆长枪,腰间一柄长剑,要多招风就有多招风。   女爱俏,一身孝;女爱美,一身红。那项追银甲红袍,把这些美丽的颜色都占尽了。   琼鼻杏目,粉面桃腮。自从项追来到中原,远离大漠风沙,小妮子越发出落得水灵灵好似鲜花一般。那绝伦的美艳,只看得人眼红心跳。   偏偏这小妮子不爱红妆爱武装,就喜欢打打杀杀。用一句话说,就是有暴力倾向。   可不是,那龙翔阁阁主龙且,就被这小妮子成日逼着与她较量枪法。也只有龙且的那杆火龙枪,才能与她的飞虹枪一较高下。结果是龙且总被她战败,灰头灰脸地甘拜下风。   那龙且的枪法已是打遍江浙一地无数英雄,怎会败给一个大姑娘?那些项氏子弟总是拿这取笑。龙且被人问起,腼腆一笑,个中原因心中自知。   成日面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妙人,那龙且血气方刚,怎能不动心?他暗恋项追这个暴力女来日已久。与项追较量枪法,先与她打得难分难解,最后在最关键时让她一招,哄得小妮子心花怒放,自以为龙且也不过如此。   其实龙且自从老爹龙在吼被大蛇吞入肚中,便开始发愤图强。在门中长老以灌顶之法传功之后,一身“哼哈二炁”已隐隐有他老爹七层功力。假以时日,达到龙在吼当日修为也不在话下。收拾那小妮子,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当然不会对小妮子动以绝招,想追人家姑娘,这点觉悟自然是有的。   可惜他的一番苦心却没有结果。项追只把他当成了练枪法的对象,却从不对他敞开芳心。还取了一个绰号给他,叫他小且子。   就连这统兵的将印,也是项追骗来的。   那日,项梁接到沛公刘邦使者陆贾求援书信,说秦嘉大兵压境,恐难抵挡。愿举兵投效武信君帐下,请项公速派兵救援。   (这武信君乃项梁自封,与赵王武臣相同。笔者也弄不明白,为何这两人会选择同一个封号。)   项梁接信大怒,说道:“陈王当先举事,天下皆服。虽作战不利,却未必身死。昔陈王兵困陈都之时,秦嘉虽近,却不发一兵相助,实为不义之人。今这贼子背陈王而立景驹,乃逆天之道,乱楚之举也。吾早有除此逆贼之心,不想如今竟敢据地行逆,藐视天下英雄,吾固不能容也。沛公乃忠厚长者,今欲归我,不得不救。”   结果项梁中了“忠厚长者”刘邦之计,那无耻的流氓刘邦只用了一封受降书,便骗来了项梁二万大军。张良教给他的保命策略,这次算用上了。   项梁原令龙且为将,将印信给了龙且。临行前忽然大小姐项追相请,说是要置酒与他饯行。龙且受邀简直喜出望外,“项大小姐从来不与自己单独吃饭喝酒,这次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或许她知我要带兵远征,有点恋恋不舍吧。看来我的努力,终于打动了她的芳心。”   龙且笑得合不拢嘴,欣然来到项追帐中。一杯酒下肚便不醒人事。原来那酒中被小妮子下了蒙汗药。   等他醒来时,已是次日午时日上三竿。一摸腰间,项梁给自己的帅印已不见了。只留下项追一封书信,信上写道:小且子,借你将印用用。   龙且大惊,赶忙来到军营,却知道大小姐已用他将印,领了二万大军出征救刘邦去了。   那小妮子对臭男人的杀伤力巨大无比,阵前交锋也是如此。刚刚用她那杆飞虹枪挑落了一个头陀,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正手执飞虹枪趾高气扬地叫阵:“尔等还有何人,敢与本姑娘一战!”   朱鸡石目光阴沉,心想这项梁的侄女看似美艳,却如此扎手。看来只有自己上阵去对付她了。于是手持两口水磨炼钢挝催马上前,喝道:“小丫头休得猖狂,待本将军来会会你!”   ※※※   沛县城墙之上人头攒动。刘邦披着火红色的大袍,戴着他那顶奇形怪状的鹊行高冠,在一群文臣武将簇拥之下,正观看着城下两军厮杀。   自从天下名士张子房来到沛县,刘邦的势力有所恢复,利用秦军攻魏之机乘火打劫,将魏军掠去的城池一一夺回,人马也聚了万余。他那据地称王的野心又蠢蠢欲动。   可惜好景不长,只因他依赖的智囊张良不得不要走了。   起因是张良接到了韩公子成的一封书信。原来那横阳君韩成得到韩广立燕称王的消息,想到关中六国,齐楚赵魏燕俱已复国,只有他韩国未复,大为伤感。郁郁寡欢之下,竟尔病倒。   韩成得知张良正在沛县为刘邦效力,不由大怒,投书一封,责骂道:尔为韩相之后,不思复兴故国,却为他人殚精竭虑,是为何故?今五国已复,独我韩国复国仍遥遥无期。吾每日念此泪下不禁。今吾身染重疴,难以起榻。尔身为三晋盟副盟主,须斡旋于诸侯之间,借兵复我韩氏宗祠,方为首务也!   张良得信大哭一场,便要向刘邦辞行。刘邦哪里肯放张良走,自然是竭力挽留。张良将了他一军道:“吾故主有命,不敢不从。沛公若欲留下张良,只须遣一旅之师,助吾复立韩国。若是不能,毋须挽留。”   那韩地正在章邯的手中,刘邦哪有胆量去捋秦军的虎须。只讪讪道:“可惜俺泗水兵微将寡,难助先生完成大业。先生既下决心,俺也不敢强留。”   于是刘邦率领文武,出城相送张良。   刘邦有天才表演家的天赋,说哭就哭,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道:“先生一去,知音难觅。今与先生分别乃是刘季命薄,无福与先生共商大计。只是不知这一别,需何时才得相见。”   张良一介弱女,哪里见得刘邦这大男人哭哭啼啼。刘邦这一哭,把张良也勾得哭了起来。她原想就此离开刘邦,见他依依不舍的模样,顿时心软。泣道:“吾世为韩臣,相王五代,立韩王之事责无旁贷。今与沛公相别,亦是不得已耳。若青山长在,当有相见之日,切勿挂念。”遂别刘邦而去。   张良一去,刘邦的霉运就接踵而至。那东海郡的秦嘉觊觎他那一亩三分地,竟派大军三万攻打泗水。   若说刘邦,那打仗的本事真不敢恭维。与朱鸡石督领的“楚军”一交手,便打得稀里哗啦,全面溃败。那好不容易从魏国手中夺回的城池,又一一落到了秦嘉的手中。   这也难怪,那朱鸡石自从陈胜大泽乡起义后便跟着秦嘉攻城略地,身经百战,手下兵将都是老兵油子,而且人数占优。刘邦那些七拼八凑的军马,又哪是楚军的对手。   刘邦此时便想起了张良教给他的计谋,写下降书,云愿向楚王称臣。   那秦嘉便是打着陈胜旗号一步步壮大起来的。刘邦这伎俩,哪里瞒得了他?   秦嘉接了降书,嗤之以鼻道:“沛公欲以此计保得军马,留得性命,却哪里能骗得了我。他交战之初不降,败阵后再降,必不是他本心。其手下众将,对他忠诚得很。若不灭了刘邦,许他投降,日后刘邦必反。”   这效忠之计不成,刘邦还有一计,那便是以强击强,以敌制敌。他又写下一封效忠书,欲向项梁借来兵马对付秦嘉。   正缺一个送信的使者,忽有利苍引纵横家弟子陆贾到来。刘邦早就盼望他来,赶忙将陆贾迎入城中。   那陆贾一见刘邦,便叹息道:“沛公何至于一败如斯!”刘邦叹道:“先生若是早来一步,刘季便不至于兵败。以先生之见,为今当须如何?”   那刘邦只听说陆贾之名,却不知他本事如何。是否浪得虚名,还须考上一考。   那陆贾便侃侃谈道:“沛公接连兵败,元气难复。东海之军非吾所能抵挡,只有假作投诚借来外力,方可免破城之虞。”   刘邦便笑嘻嘻问道:“有何处可借来雄兵,助俺击退楚军?”陆贾不假思索道:“吴中项梁。”   刘邦抚掌大笑:“先生之见,与刘季一样,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今俺欲遣使去往吴中,说得项梁发兵相助,先生可愿一往?”陆贾欣然道:“愿为沛公一行。”   刘邦便赠陆贾重金,赐朱车派陆贾去吴中求援。   那利苍见刘邦对陆贾恭恭敬敬,也不似先前对儒生无礼,便安心留在沛县,从此跟随了刘邦。   陆贾去到吴中,逞三寸不烂之舌,未费周章,便借来二万大军救援刘邦。   那朱鸡石领兵一路打来,将沛县团团围住。刘邦日盼夜盼,盼望项梁兵到。这一日,忽有人报项家军到来,正与楚军在城下交战。那刘邦赶忙去到城头观战。   令他大奇的是,这统领项家军的,竟是一个美艳绝伦的妙龄少女。   那少女满脸娇憨,艳若桃李,那份姿容简直是刘邦生平仅见。别说他婆娘吕雉,就连新纳的美人戚懿也万万不能与这少女相比。   自从刘邦当上了沛县之主,少不得有人趋炎附势,把大闺女一个劲往刘邦怀里送。正所谓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大美女。那戚懿身材修长,容颜俏丽,光彩照人,生性娇娇弱弱,老爹原是一位农奴,主人乃是一位土财主。那土财主谎称是自己女儿,把戚懿送给了刘邦,只指望能得刘邦宠爱,自己平步青云。   刘邦本是色鬼一个,一见戚懿如此美貌,就像得了宝贝一样。从此夜夜宿在戚姬处,宠爱异常,不以其他妻妾为念。   他的正牌婆娘吕雉大为恼怒。她早知道刘邦是什么秉性,对刘邦纳妾之事也只有听之任之。但她有一个原则,便是你可以娶妾,但你不能宠爱。看到刘邦得了戚懿如此,不禁醋劲大发。   没见过戚懿之前,刘邦以为吕雉就是大美女。见了戚懿之后,吕雉在他眼中就变成黄脸婆了。何况黄脸婆身怀六甲身材走样,与戚美人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要不是念在结发之情,吕家又鼎力相助,刘邦连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此时出现在城下的少女,那风姿简直可用万人迷来形容。与这位少女相比,那戚姬又算得什么?   刘邦一见项追出现在垓中,便神不守舍。张开的嘴角,涎水流得老长。   想把这等美人弄到手,刘邦还有自知之明,知道没自己的份。人家的身份是武信君项梁的侄女,无限宠爱在一身的项家军的大小姐,这天鹅肉可不是自己能吃到的。   再看那项追,非寻常女子能比,轻轻松松便将楚军三员大将挑落马下送去见了阎王。真是将门虎女,巾帼英雄。美人易得,这巾帼英雄却万万难求。   刘邦盯着一双色眼在城头目不转睛地观望。也不知他是观战,还是在饱餐美色。 第十一章 辣女蒙尘   再看场中,美人项追已与楚军主将朱鸡石“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那朱鸡石果然称得上百战骁将,两口水磨炼钢挝,左手的重十五斤,右手的重十六斤,使得招招催命,步步夺魂。虽面对如堪花娇般的少女,却无一丝怜香惜玉之心。   自秦嘉起事以来,丧命在他这两口钢挝之下的秦军将领可以排成一个长队。朱鸡石依仗精湛的武艺与老到的战场经验,为秦嘉打出如此局面,立下汗马功劳。   可惜他的武艺与经验,今天在项追这小妮子身上全不管用。   项追一杆飞虹枪使得如蛟龙出水,出神入化。枪尖舞出,生出漫天的雪花。每招每式,皆也是夺命的杀手。她那小蛮腰忽挫忽扭,一身红袍随着身下战马的驱驰迎风而抖,姿势曼妙至极。   项追的武艺,大部分学自她娘纪嫣然。纪嫣然在魏国武功排名第二,传授的皆是极上乘的武功。又有他老爹项少龙指导,项追的武功已非常人能及。她自小便在马背长大,控马的功夫也是一流的高超。若非有艺伴身,她何以敢骗来龙且的将印,领军来救刘邦。   与朱鸡石战到十合,项追已隐隐占了上风。只是那朱鸡石对阵经验十分丰富,一看有危险便拔马错开,不与小妮子硬拼硬接。如此一来,便搞得十分狼狈。   项家军见大小姐将敌军主将压制,均兴奋起来,齐声呐喊。那鼓手更是把手中棒槌狂雨般向大鼓猛砸。   刘邦在城头看得笑咪咪,“看来这项家大小姐又要得胜。待她击退朱鸡石,请她进城来设宴庆功。虽然得不到这美人,到时也可近距离地好好看看她那如花娇颜。不知她脱去战甲换身女装,又是怎么一副娇俏模样。等大家把她灌醉,在她那娇艳的脸上现出红晕,又会是怎么一副迷人的光景?”   那刘邦一阵胡思乱想,满脑子都是那些龌龊念头。   看那垓中又战了十合。项追战到酣处,更是得理不饶人,紧催战马,追着朱鸡石猛刺猛扎,那栗色的马驹,脖子上一串铜铃响个不停。   两马一错,只见枪影之中,响起一声“噗”声。却是小妮子一招得手,飞虹枪刺到朱鸡石胸口。   这一刺之力,岂不是要将朱鸡石捅个透明窟窿?   结果并非如此。只见项追一个错愕,表情似乎僵住。原来这一枪只将朱鸡石战甲刺穿,却不能刺进他身体。   朱鸡石发声冷笑,毫不迟疑举手一挥,一柄钢挝如同匹练一般扫向项追面颊。   这机会朱鸡石已等了好久。他那一身横练功夫,早已练到刀枪不入的境界。被项追一枪戳中胸口虽然疼痛,却不至毙命。而换来的是项追的一个愣神。   朱鸡石哪容这机会错过,当即发出毙命的一击。而项追那枪尖还没入朱鸡石甲胄中,来不及拔出。   眼看这一击避无可避,那项追如花的俏脸便会砸得血肉模糊。只听“嗖”的一声,一只冷箭从城头飞来。“珰”的一声,火星四溅,将那钢挝挡了一下,坠入地下。   原来是刘邦手下大将周勃在城头看得真切,射出一箭,救了项追一命。   项追脸变得煞白,惊魂未定,拔马便走,那飞虹枪也不要了。   朱鸡石暗叫一声可惜,双腿一夹,战马如影随形跟上。举起右掌,在项追背上就是一拍。   只见焦烟腾起,项追那红色的战袍如火燎一般瞬时寸裂开来。朱鸡石一只羯红如同火炭中捞出的铁石的手掌,着着实实印在项追的后背。   这便是那朱鸡石赖以成名的绝技——红砂掌!   就听项追“懊”了一声,身躯一个前俯倒在马背。那马载着重伤的小妮子,直向项家军阵中冲来。   朱鸡石脸露狞笑,催马追赶。只欲再次出手,辣手摧花。   项家军中一阵大叫:“大小姐危险!”一群将士,拔马迎上,接应到败阵的项追。   朱鸡石眼见项追逃入阵中,已是追及不上,将手一扬,喝声:“杀!”楚军阵中,群马齐奔,向这厢掩杀过来。   项家军主将败阵,已是无心恋战。众军士转头便走,瞬时阵势被楚军冲了个稀烂。   这场面便是一边倒。楚军像切菜瓜一般大砍大杀,项家军只想保命,抱头鼠窜。   有那一帮亲兵护着大小姐项追,且战且逃。早有士兵拾起地上钢挝交给朱鸡石。朱鸡石带着一帮悍将一路紧盯项追穷追猛打,只想将这敌军主将追上。   ※※※   两个时辰之后。   一匹栗色的战马驮着项追,在原野上飞纵。身后一群楚军骑兵高声叫喊汹涌追来。“嗖嗖”的利箭追击着败逃的女将,破空之声犹如索命的无常。   项追的亲兵在保护她途中已死伤殆尽,她的头盔已在亡命奔跑中跌失,披着一头秀发。那如花娇靥已变得苍白无比,神智已经模糊,只任由那马驮着自己漫无目的地狂奔。   这局面已撑不了多久。朱鸡石的军马转眼便会把她追上。到时小妮子这条小命,便会葬送在战场之中。   其实不用楚军追上,朱鸡石拍在她后背的红砂掌,也会要了她的性命。   正在绝望之中,项追忽然眼前一亮,一个风姿俊雅的身影出现在她前方。   一个男子骑着一匹马迎面而来,满脸带着微笑,那笑容看去是如此的明朗。   项追只疑在梦中,黄莺出谷惊呼一声:“韩公子!”   那马如一阵旋风来到她身前。韩淮楚举臂一揽,将项追的娇躯过马揽到怀中。   ※※※   男猪脚怎会蹦到了这里,来了个“英雄救美”?   且说韩淮楚在黄河帮,听了从魏军中逃出的袁什之言,方知魏国的情况。   那袁什一直在周市军中,先随大军去攻打刘邦,后来又去抵御章邯。前后战事皆是身历。   当韩淮楚听闻张良只用了三道伪造的王命便退去了魏国大军,不由竖起拇指由衷赞叹,“这张良的本事真不是盖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张利舌,竟抵得过十万雄兵。”   想到自己曾将这张利舌吸吮在口中,尽情品尝着那俏美眉的芳香。那俏美眉也热情如火,用她那一只丁香,与自己极尽纠缠,韩淮楚便情思绵绵。   “良妹,你终于如史书上所说去投了刘邦那无耻的流氓。你在沛县,可过得快活么?”   当他得知这消息时,他的此时正被刘邦那流氓像大神一样敬重着呢。   韩淮楚又听闻魏军战败,随即想到的是秦军必定要来攻打临济。这魏国大败之余,再也无力抵挡秦国虎狼之师。而前来救援的诸侯田儋,也兵败身亡。这魏国算是没指望了眼见那魏国的百姓,又将蹂躏在秦军的铁蹄之下。   “不知那魏王咎将如何善后?是引余部与秦军拼个玉石俱焚,还是向秦人卑膝投降。”韩淮楚就在想。   无论哪种结果均是韩淮楚不忍看到的。若与秦军决一死战,结果自然是兵败,这魏国的一点残余兵马便不能保全。说不定章邯一怒之下,要将那魏都临济屠城以泄其恨。如此一来,又连累了城中百姓。若向秦军投降,有宋留被斩的前鉴,魏咎也不能身免于难。而那魏军被秦军所得,岂不助涨了秦军之力。   韩淮楚想来想去,不住摇头。他实不知那魏咎会作如何抉择。   忽然他心中一愣。原来他想到的是,史书所载的日后登上历史舞台的,并不是魏咎,而是他弟弟魏豹。那魏豹最后作了魏王,还参与过巨鹿之战,对于那一战的主角项羽章邯,是一个有名的配角。   韩淮楚心中惦念着伊人张良,便向骆甲辞行,云欲去沛县。骆甲不舍道:“主人在此每日教小的们练习游泳投鱼叉,快活得很,为何要走?”韩淮楚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现天下纷乱,韩某有许多大事须为,岂能在此久留?”骆甲见挽留不住,只好作罢。   黄河帮众人遂与韩淮楚洒泪告别。韩淮楚购得一匹骏马,只身径往沛县而来。   到了中原腹地,一路“城头变换大王旗”的消息不断传来。韩淮楚行到洛水,又得到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   原来那东海郡的秦嘉,以上将军朱鸡石为帅,领军攻入泗水,大败沛公刘邦。   韩淮楚得知这个消息,心中只是叹气,“小生的未来老板怎这么不经打,好像没听说他打过几场胜仗,到底是怎么混的?”   “不是有良妹在沛县为他出谋划策么?以良妹之才,怎会让刘邦有如此惨败?难道良妹有所不测?”   韩淮楚对伊人张良更是牵挂。一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来到这昔日随师傅鬼谷悬策光顾过的泗水郡。   没有见到张良,却正巧遇上阔别已久的小妮子项追,正被楚军追赶。那小妮子头发散乱,面容惨白,貌似受了重伤。   要说英雄救美,韩淮楚也只是恰巧碰上,并无其他想法。见那项追被楚军追得紧,一时生起古道侠肠,想也没想便将小妮子一把抱过马来。   ※※※   来龙去脉交代完,书归正传。   韩淮楚救下小妮子项追,将马鞭在马臀重重一抽,掉转马头策马便逃。   项追的娇躯一入怀中,韩淮楚的心中便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禁不住心头一荡。   那小妮子多日不见,又发育成熟了不少。项追自小习武,一身肌肉匀称而富有弹性。浑身该凸的凸,该翘的翘,玲珑有致,没有半点多余。她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被韩淮楚双臂环住,两只修长的大腿搭在马鞍旁,柔软细腻的臀瓣直抵在韩淮楚两股之间。   韩淮楚自从穿越时空,来到这两千年前的秦朝,生平只抱过两位女子,一位是与他有一夜情缘的张良,一位便是他心中的佳人虞芷雅。他的内心,暂时还容不下其他人。   张良与虞芷雅,均是身材纤细,抱起来如同春藤缠身,附骨入髓。而项追一身弹力十足,迸射出一股澎湃的青春朝气,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那一头秀发,在韩淮楚鼻尖直蹭,飘散出令人晕眩的淡淡芬芳。一身大红战袍,随风后飘,盘绕在韩淮楚周身,似乎要将他紧紧裹缚。   最要命的是,项追那绷紧的翘臀,正抵在韩淮楚的要害部门,仿佛一方新生的磨盘,圆滑饱实,蹭得韩淮楚心旌动摇,险些控制不住。   而那小妮子被韩淮楚拥在怀间,竟浑身抖颤起来。苍白的面颊上,现出一抹红晕。将娇躯柔若无力的倚靠在韩淮楚宽阔的胸膛上,闭起一双如菱杏般的美眸,发出一声声梦幻般的娇呓。   “罪过!罪过!小生不是故意占她便宜,只是为了救她性命,实在是情不得已。”韩淮楚心中直是叫唤。   他在万载谷时,与项追便相处多日。那时项追成日里缠着他学习兵法与象棋,连他一帮师兄弟都看得出来小妮子对他有情。韩淮楚虽震惊于项追的绝伦娇艳,但他心中思慕的是旷世佳人虞芷雅,对项追的有意亲近只笑着应付应付,心中只当她是一个泼辣的小妹妹。   对于辣妹子,韩淮楚素来一点征服的意愿都没有,心想还是近而远之的好。   跨下骏马仍在狂奔,追兵仍穷追不舍。那小妮子巨大的杀伤力仍一波一波地袭来。她似乎觉察到两人私处的抵触,竟将翘臀向后挪了一挪,一只螓首干脆贴在了韩淮楚胸前,也不知她是因为受伤无力,还是有意为之。   “不行,这小妮子简直是在诱惑我!再这么下去,小生便会原形毕露,现出色狼的本性。”韩淮楚心中砰砰直跳。   他将手在项追的香肩上轻轻一拍,问道:“项姑娘,你可坐得起来?”   项追猛一睁眼,用她那晶莹无暇的美眸凝望着韩淮楚,轻轻“嗯”了一声。   韩淮楚干咳了一声,说道:“项姑娘,你坐我前方难以策马。咱们还是换一换,你坐我后面吧。”   项追羞涩一笑,点了点头。韩淮楚大手一抱,将项追抱到身后。   刚刚坐定,一双玉腕从他腋下伸了过来,一对挺拔的玉兔紧紧贴在了韩淮楚的背脊。   韩淮楚哭笑不得,“换了一个身位,谁知诱惑力更大。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换。罢了罢了,看在她伤重难以支撑的份上,就让她占占小生的便宜吧。罪过!罪过!”   一个软绵绵的娇躯紧贴着他,两团白玉凝脂挤压着他的后背,说不出的滑腻柔软。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就是包青天来,也难审个清楚明白。 第十二章 八千子弟   身后马蹄阵阵,流矢不断袭来,似乎那楚军不得项家大小姐不会甘心。有好几次那穿空的利箭几乎要射到项追身上,被韩淮楚大手一挥,卷出一股无俦的力道,将箭震落马下。   项追看在眼里是分外惊喜,“想不到韩公子自从万载谷一别,武功又有大进。这番功夫,凭自己是比不上了。可笑当初在万载谷自己还要抢他盟主来当。不知羽哥哥与他相比,谁更高强?”   ※※※   时光回溯。   且说项羽兄妹跟随项梁与飞燕门离开万载谷之后,去了吴中,来到会稽郡内。   那会稽乃是项氏族人聚集之地。项燕兵败被杀后,便有大量项族子弟与项燕余部流亡于此。起初还隐姓埋名,不敢以真名露脸。后时过境迁,秦始皇对剿杀项燕余党也不那么热心了。毕竟项氏家族人口太多,杀也杀不完。这吴中便成了项族的大本营,开始公开露脸。   项梁一来到会稽,立刻受到英雄式的欢迎。“大将军项燕的公子回来了!这下我们有人领头了。”传言不胫而走,传遍了四野八方。   项氏子弟纷纷赶来与项梁相会,却见项梁带回了一对少年兄妹。项梁介绍道:“这是吾兄长项超的子女。”那项超乃是项燕的长子,因年龄吻合,又有项梁作证,众人也不疑有他。   于是项羽兄妹便与项氏子弟打成一片。项追自不用说,凭那份绝伦的娇艳,立刻变成了项族的小公主,年轻子弟成日围在她身旁,如同众星拱月。那项羽高大粗犷,英武非凡,也博得项族少女的欢喜。不少少女暗中传情,希望项羽哥哥能注意到自己,成为自己的情郎。   那项羽却似对儿女之情提不起兴趣。每日晚间便奔赴高岗练功,对美眉们投来的秋波,暗中递来的小礼物一概视之不见,从没见过有哪位女子得到他的垂青,多说了一句话。   项羽正当血气方刚大好儿郎,怎不涉足儿女私情?众人暗暗奇怪。有人便道:“项羽大哥是不是有毛病,不喜欢女人?”   性冷淡这词是现代语言,那时大家还不会说。大家话中之意,就是那个意思。   项追听到这话,马上出言反驳,说道:“羽哥哥才没毛病呢。他心中喜欢一个女子,那女子美若天仙,你们哪里知道?”众人大感兴趣,问道:“那女子比追姑娘还美吗?”项追很谦虚地说道:“我与她可没法比。”   项羽大哥的心上人连项追也自认不如,于是吴中少女自惭形秽,不敢再骚扰项羽。   她们却哪里知道那项羽满腹的苦闷?   项羽在万载谷练成霸王神功后,就不能人道。这女色对于他,只是水中花镜中月,只能看,却永远也得不到。   他心中思慕着旷世佳人虞芷雅,这些族中少女自然不能入眼。但真的有一天,佳人来到他的面前,他又能如何?   项羽只有将一腔苦闷深埋心底,每日苦苦修炼霸王神功来发泄自己那腹中的苦闷。   霸王神功果然不是吹出来的。他那霸王神功分为上中下三层,项羽如今只练到中层,但已是得不了的厉害。不仅项族子弟无人能敌,就连他叔父——飞燕门的掌门项梁,也难挡他一击。   有龙翔阁阁主龙且闻他之名,前来较技。却被他用天龙破城戟就那么一格,便将龙且连人带枪震飞出三丈开外。   那龙且可是响当当打遍江浙无敌的英雄,居然在项羽手中败得如此之惨。不仅那龙且服了项羽,消息传出,楚地豪杰纷纷前来,都来与项羽这位突然冒起的少年英雄切磋武艺。   这其中便有曲阿季布季心兄弟,纵横家弟子汉朐人钟离昧,季步同母异父兄弟丁固,江洋大盗桓楚。豪杰以武会友纷至沓来,好生热闹。   便有陈胜起义的消息传来。众人对项梁道:“今陈王起事反秦,天下皆反,已至天亡秦国之时。项掌门乃大将军项燕之后,何不从其造反?以项掌门之望,定能应者云集。”项梁摇头道:“吾若欲反,则欲复我大楚。今已有陈胜称王张楚,吾是臣于陈胜,还是自立楚国?”   原来那陈胜自称张楚王,却不立楚王后人,其举与项梁之意相左。要是归附陈胜,项梁不会甘心。但要自立楚国,便是与陈胜对立,势必兵戎相见。项梁就有点举棋不定。   项梁也不是无所作为,暗中在招纳武士教以兵法,又在室中私铸大钱,购买兵器战甲,伺机起事。   当陈胜兵败如山倒,张楚摇摇欲坠之时,项梁以为时机成熟,便将起事的目标锁定在那会稽郡城。   偏偏有会稽郡守殷通自个儿撞到枪口上来。项梁不去找他,他倒找到项梁,说自己想造秦廷的反,请项梁鼎力相助。   原来项梁此时正与那殷通打得火热。身为一方郡守,殷通为了摆平郡内盗匪、械斗、争夺水源、征收赋税、摊派徭役等棘手事宜,不得不倚重于项梁这个民间的“大龙头”。而项梁也为行事方便,便假意与官府打起交道,表现得十分的配合。   那殷通也不拍脑壳想想,项梁是何许人也?项梁叔侄吼三吼,吴中也要抖三抖。岂会甘心臣服在他手下,替他卖命?   “要造秦廷的反,还轮不到你。”项梁暗中好笑,不露声色道:“吾侄儿项羽素有勇力,吴中豪杰最是服他。要想造反,须得带他来商量商量。”殷通以为项梁已经同意,喜道:“项羽之名,本座久有耳闻。快带他来见我。”   于是项梁将项羽带到了郡署。暗中引众豪杰伏于城外。   那殷通见了项羽这般高大神武,以为得一良将,心中大喜。   哪知这“良将”是来要他命的。话说不到一句,项羽突然拔剑一挥,咔嚓一声,殷通那颗人头落地。   郡署内的卫士大惊失色,纷纷持械来拿项羽。项羽挥剑相迎。只见他一剑杀一人,转眼之间便撩翻了数十人。   那些人中也颇多好手,却皆不能挡项羽一击。须臾工夫,郡署内死尸体遍地,鲜血横流。卫士中把头的几位都被项羽做掉了,余者哪见过这般狠人,无不惊悚。均拜伏于地,不敢抬头。   项梁高举殷通的人头,取过他的印绶,声色俱厉道:“这厮意欲谋反,现被诛杀。这郡守之职,就由项某代领。谁若不服,便如此头!”   若说殷通是个反贼,项梁更是一个大大的反贼。这反贼因时机不成熟,暂时扮作一个为朝廷除奸的角色。   众官兵正在踌躇,门外喊声大起,却是项缠领众豪杰杀到郡署,撞门进来。   这一边项羽睁圆怒目,只要杀人。那一边英雄豪杰荟萃,叫叫嚷嚷。众官兵见势不妙,只好伏地应道:“愿听足下之命!”   那项梁便以暴力手段做了会稽郡守。他便撕破为秦廷尽忠的伪装,竖起了反秦的大旗。   项梁乃项燕之子,那威望自不用说。吴中军民,一听有项燕后人起事,蜂拥而至。项梁便招兵买马,以飞燕门与项氏子弟为班底,得精兵八千,称为八千子弟兵。   攻城略地的事有项羽在,当然不用项梁操心。项羽领这八千子弟兵,东征西讨,天龙破城戟所指之处,无一城不破。好似一股强大的风暴,未及旬月,项家军便席卷了整个会稽郡。   秦皇朝的会稽郡,统有春秋时代的吴、越两国版图,居民大约100余万人,辖区共有二十六个大小县城,几乎占据了中国的东南半壁江山。   项梁兵力得而迅速膨胀,发展到十万之众。项家军的威名,立刻传遍四海。   ※※※   那项追正想着昔日的往事入神,忽前方一股水湿之气传来。   两人这么一逃命,已逃了两个时辰。此处地势,已不像沛县皆是一马平川的原野,高处有山峦起伏,低处有湖波潋滟。那山虽不甚高,却也峰峦叠嶂,延绵不绝。那湖虽不甚深,却清澈明亮,一望到底。   韩淮楚闻到那水湿之气,心想前方莫非有河流?若真是如此,后有追兵索命,前有大河挡道,那情况可是大大的不妙。   于是问道:“项姑娘,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 _w_ .t _x_t_ 0 _2._c_o_m   项追从南面领军而来,对这处地理甚是清楚,答道:“此处乃是丹水北岸,过了河便是萧县。”   “这小妮子说话倒轻松,仿佛不知道形势的危险。”韩淮楚“哼”了一声,眉关紧锁。   那马驰了几步,脚步便滞缓了下来。遥遥只见前方一陇河堤弯弯曲曲,好似一条长蛇。   韩淮楚一勒马缰。“希律律”一声,那马直立起来。   小妮子正依偎在韩淮楚宽阔的背上,情丝绵绵陶醉在他那充满男人气息的汗味之中。马儿这么一停,项追猝不及防,娇躯一颤向下直滑。幸而被韩淮楚伸手向后一托,扶住她小蛮腰,才免了个摔落马下。   “韩公子,怎不前行了?”项追诧问。   “再往前,我们就栽到河里去了!”韩淮楚看着项追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喝了一声,将马首一勒,转过身来。   “哒哒哒哒”,一行楚军骑兵纵马疾驰追来,皆是手挽长弓,长刃在辔。   似乎他们也看到了丹水河堤,大声欢呼起来。   有河堤挡道,这项家大小姐无路可逃。她重伤之下,身边只一人护卫,抓住她还不是手到擒来。擒住敌军主将,那可是大功一件。   项追意识到形势的险峻,惊道:“敌军追上来了,这可怎么办?”韩淮楚苦笑一声:“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与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小妮子的娇靥上现出一丝歉意,那清澈的眸子中闪出一丝泪花,说道:“他们要抓的是我。韩公子你不必为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丧了性命,还是自己逃命去吧。”   韩淮楚呵呵一笑:“为了项大小姐,我韩信就拼了这条性命又有何妨!”双腿一夹,如离弦之箭连人带马冲驰而去。   项追小手在韩淮楚一拍,急道:“韩公子,这追兵人多势众,你单身一人,敌不过他们,还是快快逃命去吧。”   韩淮楚手指向前一指,说道:“他们哪里人多势众?”项追侧了身,绕过韩淮楚向前一看,却见来者只有二十余骑。   这些人骑马追来,马有优劣,跑得也有先有后。虽然他们人多,率先追到的只有二十来人。韩淮楚若不是早就看在眼中,又岂会白白前去送死。   “嗖嗖嗖”,一阵利箭如急雨般射来。韩淮楚拔出鱼肠断魂剑,上下翻飞,将流矢一一格挡开来。   转眼之间,韩淮楚离追兵只有十丈。以他坐骑奔驰之快,近到来人身前只须须臾工夫。这种距离,再弯弓射箭已是不能。   众楚骑哇哇大叫:“项家军大小姐就在这里!快抓住她,回去请赏!”   韩淮楚冷笑一声,催马急纵。一骑迎面撞到,还未稳住身形。“噗”的一声,韩淮楚鱼肠断魂剑划过,一蓬血雨狂喷而出,随着一道抛物线在空中掠过,那楚骑已尸首分家。   那人乃是楚军一位军侯,马上功夫也是不弱,却只一个照面便被韩淮楚拿去性命。余人无不大惊,齐勒马缰,停了下来,一起来斗韩淮楚。   只见韩淮楚那马来去如风,手中赤光闪烁。鱼肠断魂剑削铁如泥,那些楚骑的兵器一碰即断。坐骑过处,便有一人扑倒马下。转眼之间,又撂倒了五骑。   余者看得大惊,“这小子武功如此之高,以咱们这些人之力,别说拿下项家大小姐,能保住性命便算万幸了。”   便有人后悔追得太快,与大队人马脱离。这追得靠前,立功的机会最大,丧命的机会也是不小。   马匹交错中,剑光血光频闪,楚骑接二连三人仰马翻。韩淮楚正杀得兴起,只听身后一声惊呼,却是小妮子项追发出。转头一看,一杆长矛破空而来,原来是三丈外一位目光狡黠的汉子偷袭投出。   那长矛不奔上路,却直刺韩淮楚的坐骑。“射人先射马”,看来敌人中也有聪明人在。   韩淮楚刚刚刺落前方一位骑兵,想催马闪避已是不及。只听座下战马一声悲鸣,蹲了下去。   这马是他在魏地购得,与他辗转千里来到这泗水郡,人与马之间早已结下深厚的感情。而今这马竟战死于此,韩淮楚一阵悲愤,胸中蓦然升起了一股杀气。   手腕一翻,韩淮楚掌中已多了一柄飞刀。白虹一闪,直取那偷袭者。旋听“哚”的一声,飞刀入喉,那偷袭者颈下鲜血长流,死时还睁大了双眼,满带着惊惧之色。   一楚骑战死者坐骑还在身前。韩淮楚将项追娇躯拦腰一抱,足下一点,已腾身上马。他右手高擎鱼肠断魂剑,左手抓了一把飞刀,大吼一声:“杀!”又纵马杀入战团。 第十三章 韩信点兵   哪消片刻,二十余楚骑已被韩淮楚料理得干干静静。当场中还剩五名追兵时,那些楚骑已被韩淮楚吓破了胆,拔马转头便逃。却被韩淮楚掷出一把飞刀,送去见了阎王。   一场血淋淋的厮杀转瞬即逝,小妮子娇艳如花的脸上还带着惊惧。呆呆望着那满地的死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扑通”一声,项追双膝着地,嘤嘤地哭了出来。   这小妮子说话如黄莺出谷,哭声也是那么清脆动人,叫人好生爱怜。   韩淮楚望着项追那梨花带雨的泪人模样,心想莫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小妮子被这血腥的场面吓着了。走过前去,拍拍项追的香肩,装成一副老练的大虾模样安慰道:“你这是第一次上战场,这战场之上你死我活,死人是难免的。你现在还不适应,以后便会慢慢习惯了。”   项追止住泪水,瞪了他一眼,说道:“本姑娘才不是头一次上战场呢。我以前见过的场面,要比这惨烈得多。”   韩淮楚大汗。早听说这项追助冒顿单于攻灭东胡,又随他哥哥项羽东征西讨,已是一个战场老手了。自己竟把她当成了初贩子,这乌龙可摆得大了。   韩淮楚便问:“项姑娘为何事悲伤?”项追一听此话,又嘤嘤哭了出来,泣道:“这次我这将印是从小且子手中骗过来的。我带来的两万军马,如今全打没了。不知我回去如何面对我叔叔与羽哥哥。这次要给小且子看笑话了。”   韩淮楚愕然问道:“哪个小且子?”项追秀眸凝望着他,说道:“说起来你认识,就是你在万载谷见过的龙且。”   韩淮楚“哦”了一声,“想不到那龙且竟投效了项梁。是啊,史书上说龙且乃项羽五虎将之一,看来现实与书中所述一模一样。”   只是这小妮子还在哭个不停,却想个什么办法让她破涕为笑呢?   韩淮楚便道:“胜负乃兵家常事。项掌门是你叔叔,项羽是你亲哥哥,他们怎会舍得责怪与你。何况你那两万大军,总不会全部死光了吧。咱们召集残部,卷土重来,报今日之仇。”   哪知项追一听这话,哭得更甚,娇躯一阵乱颤。   韩淮楚汗个不停,心想这小妮子怎这么难哄,小生刚才又哪里说错了?   只听项追泣道:“今日与公子重逢,项追心愿已足。想卷土重来,恐怕项追已等不到那天了。”   韩淮楚猛将项追肩头一撼,楞道:“项姑娘,你说什么?难道你这伤——?”   项追点了点头,泣如珠链道:“我中了朱鸡石的红砂掌,恐怕命不久矣。想要报仇,只有等我羽哥哥替我完成了。”   “这小妮子身受红砂掌这般骇人的重伤,竟支撑了这么久!亏得自己还以为她只是中了一点小伤。我当今日这项追姑娘怎这么放得开,在后面紧紧搂住我的虎背熊腰不肯放手,原来她自知命不久矣。”   韩淮楚望着眼前的泪人,心中蓦然兴起了一股怜惜之情。   “她说今日与公子重逢心愿已足,难道她一直在想念着小生?”韩淮楚心中被这想法吓了一跳。   “乖乖不得了,原来这小妮子暗恋我来日已久。只是小生的心已被良妹与芷雅占得满满,哪里还能有她的位置?再说她是小生情敌项羽的妹妹,日后垓下之围,项羽会丧命在我十面埋伏之中。我与项羽的妹妹?这是哪一出啊!”   他正在胡思乱想,只听项追一阵剧烈咳嗽。韩淮楚心中一惊,“小妮子这伤看来不轻,若不及时治疗,恐怕真要像她所说命不久矣。只是红砂掌这般恶毒的掌伤,怎么疗治?”   他仔细想来,只有用玄门内功辅以疗伤圣药如天山雪莲千年首乌才能救她性命。自己的先天真炁已练到第七层,当堪适用。若能避过今日追兵,逃得性命,觅一静处再慢慢给她疗治。但那疗伤圣药却是可遇不可求,一时半刻到哪里去寻?   韩淮楚猛一拍脑,“我怎把这东东给忘了!”原来他想起自己百宝囊中还有两粒抗生素。   这抗生素是集合现代医学,汇聚中西药理的科技结晶,选材极其名贵,通共只有三粒。比起那些天山雪莲千年首乌,疗伤效果只有更甚一筹。在临济城外韩淮楚受剑神盖聂所伤,用去了一粒。这是方廷博士特意准备给他保命的。要拿出一粒给项追服下,韩淮楚还有点舍不得。   韩淮楚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救下她,总不能看着这娇滴滴的小妮子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浪费就浪费吧。”   他一边摇头,一边从囊中取出一粒橙黄色的药丸,递给项追,说道:“项姑娘快服下此丸。”   项追止住哭泣,盯着那药丸,奇问:“这是什么?”韩淮楚正色道:“此乃疗伤之药。欲想保命,就把这药丸吞下。”项追望了他一眼,依言将那粒抗生素纳入口中,模样乖顺得很。   一阵急遽的马蹄声传来,前方尘土飞扬。韩淮楚脸色一变,说道:“不好!追兵这么快就来了。”   看这浓烟滚滚,沙砾扬尘,听那马蹄声嘈嘈密密,这次来的可不是掉了队的小股骑兵,而是大批的人马。韩淮楚纵武功高强,又如何敌得过千军万马?   项追初是一惊,呆看着这彪人马渐渐近来。忽然莞尔一笑,说道:“韩公子你弄错了。这不是楚军,而是咱们项家军。”   这批人渐渐近前,已看得分明。只见他们所穿红色服饰虽与楚军相似,却人人白巾扎头。   韩淮楚点了点头,心想这两路人马,一路追,一路逃,混杂一团,哪里分得清楚。笑道:“我说得不错吧。你的人马果然没有死光。”   那项追见自己军马到来,精神一振,举起手作势欲呼叫。却只觉力乏,喊不出声。韩淮楚微微一笑,扯起嗓门高声呼道:“你们大小姐在此!快来保护大小姐!”   那彪人马已隐隐看见项追,又听到韩淮楚呼喊,齐声欢呼起来。催马扬鞭直向这厢插来。   领头二骑,如一阵旋风驰到近前。二位大汉滚鞍下马,惊喜道:“大小姐,真是你么。大伙还以为你死了呢?”   却见二人均身长八尺,腰挽长弓,穿着一身鲜亮的盔甲。一人神色木讷,仪表堂堂;一人面孔油光发亮,手背上刺着一头苍鹰,眉宇间透着一股锐劲。   项追翻了个白眼,嗔道:“你们才死了呢!大家都在么?”   那木讷大汉叹了口气,说道:“咱们被楚军追杀,一路死伤惨重。那步兵儿郎或死或逃,也不知折损多少。我领着骑兵一路血战,好不容易逃到此处。幸而遇到大小姐。大小姐,你是怎么逃到这里的,没有被楚军追上么?”   项追含情脉脉地望了韩淮楚一眼,说道:“幸得韩公子出手相助,否则我早就遭了楚军毒手。”   那大汉便来称谢,询问韩淮楚名字。韩淮楚道:“在下淮阴韩信,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大汉还未回答,项追已抢先替他回答了:“这是季心,乃是我部骑兵副统领。这是他哥季布,乃是骑兵统领。哥俩合称吴中两季。”   韩淮楚心中一震,“季布,这名字好生熟悉,貌似在哪本书见过。对了,季布也是项羽手下大将之一,好像有那么一句成语叫做一诺千金,说的是季布这人极重然诺,言出必行。故楚人有句谚语,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想不到这季布还有一位弟弟。”   那季心似乎早听说过韩信的大名,欢喜道:“原来公子便是在龙武坡大战秦国上将军蒙毅的韩信韩少侠。可惜我未逢其会,不能目睹韩公子的风采。”   话音一落,只听那在一旁叉着腰站着的季布满脸不屑道:“龙武坡小小一战,怎能与我项家军攻城略地,席卷吴中相比。”   “等我把项羽的军马逼困到垓下,你再说此话。”韩淮楚心中暗笑,却装成一副谦虚的样子,说道:“季兄说得有理。我那龙武坡一战,当然不能与你项家军攻城略地的壮举相提并论。”   那季布嘿嘿冷笑,貌似对韩淮楚所言颇为受用。   话语间,便有溃逃的项家骑兵围了过来。众人见了项追还活着,无不鼓舞欢腾。   那项追娇艳绝伦,是已故大将军项燕的嫡孙女,人又活泼可爱。在项家军的心目中,她便是天上的月亮。只要她人影过处,便带来一阵欢欣笑语。与她在一起,打起仗来也劲力倍增。   韩淮楚看着项家军众星拱月的样子,暗暗摇头,“这小妮子在项家军中好像公主一般地位高贵,她怎会暗恋起小生来?”   便听有人道:“咱们保护大小姐回到吴中,再起兵马,杀了朱鸡石那厮,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众人正在高兴。项追一听此话,忽花容变色,黯然道:“可惜我们回不去了。”众人惑道:“大小姐此话是何意?”项追道:“这前方有丹水挡路,咱们一时半刻哪里找得到渡船,敌军追兵不久便会到来,恐怕大家皆会丧命。”   众人闻言,一阵惶恐。   好像为项追这话作了注脚一般,来路上又卷起了漫天的尘沙,马蹄催声,却是楚军骑兵大队追来。   项家军一路被楚军追杀,早已疲惫不堪。不少人皆挂了彩,只是逃回吴中的意念一直支撑着他们。此时前有大河,后有追兵,众人只觉绝望,顿时一阵大哗。   韩淮楚以手搭眉,遥望那彪骑兵。忽然高声道:“诸位休得惊慌,敌军人数比我们少,咱们怕他怎地?”   众人奇道:“韩公子怎知敌军比我们人少?”韩淮楚笑道:“敌军的旗帜小旗有五面,大旗只有一面,就是说来了五位百将,一位伍佰主。”   众人又问:“咱们又有多少人马?”   项家军一路溃败,旗帜早就扔下不管了。众人纵横交错,或站或立,赤色一片,战马散乱一地。哪里辨得出有多少号人。   韩淮楚心想,“这些人被楚军打怕了。若不能证明已方比敌军多,大家便无信心再与楚军决战。该想个什么办法给大家注一剂强心针呢?”   于是笑道:“要想知道我军人数亦是不难,不知大家能否听我指挥?”   项追乃是主将。众人眼光,便齐刷刷望向项追。   项追立即说道:“我让大家吃了败仗,这统兵的本事,大家都看到了。韩公子文韬武略,强过我太多,大家今日便听他号令吧。”   那季布闻言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韩淮楚得了项追这话,满意地点点头,高声喝道:“大家迅速起立,三人一排,就近靠拢,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圆圈!”   那些项家军骑兵满腹狐疑,也不知这韩信要捣什么鬼。均想拉手围圈干什么,又不是过家家玩游戏。但大小姐发了话,让大家听从韩信的指挥。便也依言就近找人靠拢,三个人合成一组。   要想将这么多人排成方队可是一件难事,但就近组合只须跨上几步,却再容易不过。只见人来人往,一阵碎步奔跑。未几,众人便各自寻找到组合对象,三人一组,互拉着手,散作一地。   却有两人落了单,孤零零地站在一个个圆圈之外。   韩淮楚又发令道:“大家五人一组,与刚才一样,拉手围圈!”   有了刚才的经验,这次更快。须臾工夫,那三人围成的小圈散开,变成了一个个五人的大圈。   这次有三名军士落了单。   韩淮楚再次发令:“七人一组,迅速靠拢!”哗啦一声,大圈散开,又变成了更大的圈。这次多出的,只有两名。   韩淮楚转头望向项追,笑道:“你项家军果然军纪严明。”   项追把那一双杏眼眨个不停,问道:“韩公子,这人数你算出来了没有?”韩淮楚点点头,语气笃定道:“我军有一千零七十三名之众,人数是敌军的两倍,还怕他作甚。”   那项追掐着小手算来算去:“一千零七十三名,除以三,余二;除以五,余三;除以七,余,余,果然是二!”   项追验证了韩淮楚算出的结果,两眼只是放光,那盯着韩淮楚的神情,好像他是大神一般。以无比崇拜的清脆嗓音道:“韩公子,真神了!这么快你就知道了咱们的人数,你究竟是怎么算出来的?能不能教教我?”   韩淮楚哑然失笑,心想这小妮子见到好奇的东西什么都想学,先头缠着我学象棋已经够烦了,要教她这两千年后的数学问题给她讲解方程,那还不把人累死了。便嘿嘿笑道:“姑娘想学,韩某乐意传授。只是如今敌军将至,还是改天吧。” 第十四章 河堤歼敌   忽听季布嗤了一声,说道:“算术不过奇淫巧计,有什么了不起!”   项追正在兴头,被季布泼了盆冷水,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得轻巧,有本事你给我算算。”   季心堆笑道:“大家别斗嘴了。既是我军人数倍于敌军,大伙儿还有什么担心。大家冲出去好好杀他一阵,也出出咱们受的鸟气!”   众人齐声叫好。这一路上被楚军追杀,只挨打不还手,也够窝囊了。有机会狠狠揍敌军一记,无不精神大振。   季布高声嚷道:“大家就跟我冲过去,杀他个人仰马翻。”他是骑兵统领,这骑兵一向由他指挥,话一说完便有人大声附和。   那季心却摇摇头,说道:“有名闻天下的韩信韩少侠在,咱们这一仗就让韩公子指挥。韩公子,你意下如何?”   项追拍着小手,连声道:“对!对!韩公子在此,季布你就歇歇吧。”那季布被她抢白了一句,哼了一声,满脸的不服气。   韩淮楚此时也知不是谦让的时候,便坦然道:“既是诸位抬爱,韩某便带着大家打这一仗吧。”   那季心便讨教这一仗该怎么打。韩淮楚说道:“为将者,必先查天时地利。若依你兄长之言,以命搏命,咱们弟兄势必损伤严重。”   季布冷笑道:“你说我不查天时地利,此处乃广袤平原,有何地利可言?”韩淮楚微微一笑:“此处没有,不等于别处没有。刚才韩某从河堤而来,见彼处两面有山。不如咱们便包他一回饺子,给他们来个有来无回。大家装成逃命之状,各自散开。季布将军领五百人马从侧翼迂回,从小路绕到敌军身后,斩断敌军归路。季心将军领两百人马赴左面山坡埋伏,另两百人马赴右面山坡埋伏,余者随我杀向敌军,诈败诱他们入伏。”   这等伏击之术,军中将领尽人皆知。季布见韩淮楚说得在理,心中便赞同了。嘴上兀自不服气,说道:“我又没到过河堤,哪里知道那里的地势?”韩淮楚笑道:“若季将军去过,定会想出这主意。”   季心犹豫道:“如此一来,你便只有两百名不到,那可太危险了。”韩淮楚长声一笑:“若不如此,敌军怎会中计。”   项追忽插嘴道:“我去哪里?”韩淮楚微笑道:“大小姐有伤在身,就由大家护送去左面山坡吧。等下你就呆在坡上,等着看大家杀敌。”   项追将螓首一摇,说道:“我与公子在一起。敌军看到我,定会穷追不舍,更容易中计。”   韩淮楚将面孔一板,黑着脸道:“这战场无眼,大小姐若是有什么闪失,大家如何回去向你叔叔交代?”   哪知项追却咯咯一笑,如同银铃一般:“韩公子武功高强。有你保护我,我怕个什么?”   韩淮楚晕得厉害,“这小妮子吃定了我,当我是她保护神啊。”一抬眼看到敌骑又近了不少,心想这当口没有工夫与她胡闹。叹了口气,举臂挽起项追,将她放在马鞍之上。   韩淮楚一踩马镫,纵身上马。还未坐定,那项追的一双玉臂便从腋下伸了过来,紧紧抱住他腰。   “刚才你是命不久矣,占我便宜还情有可原。现在小生把抗生素也给你服了,你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怎还要做这亲密之状羡煞别人?”被那项追的玉臂环在腰间,韩淮楚直是摇头。   果然,那项家军千余子弟望着他们的公主与韩信那副亲密的模样,眼睛无不睁得老圆,有些人连口水都流了下来。   韩淮楚高声下令:“时刻无多,诸位速速行动!”那项家军众儿郎才恋恋不舍地将羡慕的目光收回,除了一百来人,其余各自从两侧散开。   ※※※   在楚军主将朱鸡石的眼中,这些人一涌而散,只是溃败的一帮乌合之众。每次战场决出胜负,情况便是如此。败者军无斗志,遇到追杀的便狼奔豕突,如鸟兽散。   今日在阵前设下奸计,用红砂掌重伤了敌军主将项追,朱鸡石心情大好。这一路领骑军追来,把那威名赫赫的项家军如一群牲口般驱赶屠杀,朱鸡石只觉畅快至极。   为了追上项家大小姐,朱鸡石只领了五百轻骑而来。也不是他大意,以他的经验,这些人马已经足够。   那东海郡幅员与泗水郡相若。与秦军连番厮杀,战马死伤殆尽,这年头想找一匹好马,比找一位高校里的处女都难。这五百轻骑乃是他军中精锐。内中的百将伍佰主,无不跟随他经历过每场大战,出身入死。他们的战力,足够朱鸡石引以为自信。   项追还未擒住,朱鸡石却一点也不担心。前方有丹水挡路,那项追还能逃到哪去?就算她找到舟楫渡过丹水,身受自己红砂掌,她还是会玩完。   击毙项家军主将,吞灭泗水,翦除沛公刘邦。这份功劳,直可与攻下郯城相比。上柱国秦嘉,又会封自己怎样的高官厚禄?   朱鸡石策马追来,心中想得有点得意。   忽然身旁一人高呼一声:“快看,那不是项家军大小姐么?”   只见前方百十名骑士分散散开,手持长弓,立在马上严阵以待。当中一匹战马上,坐了一男一女。那男子并未着戎装,身穿一袭青衫,俊雅不群。而要追赶的项家大小姐便坐在他身后。   朱鸡石大喜道:“想是前方有丹水相隔,他们过不了河。诸位,再加上一把劲,冲杀过去,把那小娘皮拿下!”   楚骑一阵叫嚷,马蹄嗒嗒,卷起一溜黑烟,如一群追食猎物的猛兽扑了过来。   却见那男子举手一挥,项家军众骑各弯弓射出一排箭雨。“嗖嗖”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那朱鸡石也是沙场老将,这阵法控制得很好,骑兵冲锋中采用了疏散的队形。这一阵箭雨过后,只有寥寥十余名楚骑中箭,余者便如潮水般逼进过来。   这十余名中箭者,是必须有的牺牲。对于擒住项家军大小姐来说,这点代价是要付出去的。   眼看便要将对方阵势冲垮,让他们吞没在自己的精锐骑兵中。只见那男子呼哨一声,敌骑纷纷掉转马头,亡命逃去。   朱鸡石看得大喜,高声叫道:“敌军退了!大伙杀过去,这丹水北岸便是他们葬身之地!”   楚军众骑眼中冒火,望着那群“溃逃”的乌合之众,仿佛看到的是一具具待宰的羔羊。只须他们挥起屠刀,便会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只射了几枝破箭便仓皇而逃,这也是一支有战心的队伍么?”朱鸡石望着那溃逃的项家军,“嗤”地发出一声冷笑,神色无比的轻蔑。   数百骑士你追我赶,原野上一阵尘土飞扬。转眼之间,那溃逃的项家军便逼到了丹水岸边。   朱鸡石阴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过不了丹水,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只见那项家军众骑一起奔上了河堤,也不逃了。各人倒转身,身躯挺得笔直,排成一行迎向楚军。   自从项梁在万载谷见过经韩淮楚指导造出的刀后,大开眼界,回到吴中便暗暗铸造大刀。这刀便在项家军中流传开来。此时只见河堤上刀枪掩映,寒光簇簇,与项家军众儿郎冰冷的眼光,交织出一股烁人的杀气。   朱鸡石此时方才醒悟,敌军乃是诈败,为的是抢这一点地利。他们费尽心思原来是想居高临下,与己军决一死战。   那河堤也不甚高,只须跨下战马一个腾跃便可跻身其上。朱鸡石鄙夷地一笑,将手一招,道声:“杀!”   楚军前排战马一阵腾空,众骑士人借马势,持矛便刺。   却见那同项家军大小姐共乘一马的俊雅男子眼光中无比的坚定,擎起一柄两尺长的赤剑,狂啸一声,连人带马如猛虎下山扑了下来。   项家军众儿郎一见韩信率先杀出,毫不迟疑,随之而下。   一阵兵刃交击之声,断臂,横尸,头颅,血光乱飞,伴随着阵阵嚎叫与哀鸣,和那刺耳的枪刺刀砍入骨之声。   两军相遇勇者胜。项家军在名将之后项梁的训练下,果然弓马纯熟,又占了地利之优。一轮血战过后,他们死亡的只有十名,而楚军倒下的倒有五十来具尸首。   这其中有一半是死在韩淮楚手中的。与这帮楚骑交锋,韩淮楚那高强的武功与鱼肠断魂剑的威力便显露无疑。砍倒一人只须一个照面,没有人能逃过他鱼肠断魂剑的一击。朱鸡石那一直倚重的骑兵统领,一位伍佰主,被他一剑从头贯下,劈成了两半。   鲜血沾满他那一袭青衫。那鱼肠断魂剑上,一溜血痕从剑刃直淌到他的腕间。坐在他身后的项追,小妮子如花的脸庞上,也被血水溅了一抹红色,望去凄艳至极。   无主的战马狂奔逸去,塞绝的战场一面打开。朱鸡石提了两口水磨炼钢挝,亲自杀上阵来。   这敌军意想不到的扎手,逼得这位楚军主帅要自己出手了。   他这一出手,战场形势果然不同。只见两口钢挝上下翻飞,项家军骑士纷纷坠马,很快被他杀出一条血路,逼近了项家军大小姐与韩淮楚。   忽然,楚军身后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号角。接近千人的吴中儿郎,从两翼坡地与身后,满山遍野如洪水猛兽般向楚军杀来。   形势已十分明朗。这五百楚骑,已落入了项家军精心准备的口袋中,被包了饺子。   冷箭飕飕,向处于口袋中心的楚骑无情地射来。   “原来自己已经中伏。这丹水北岸,不是项家军的葬身之地,而是自己的埋骨之所。”朱鸡石大吃一惊。转头一看,心中凉了半截。   他只后悔过于轻敌,未督领大队步卒而来。当时只想这步卒的两条腿,哪有骑兵的四条腿快?为了追擒住项家军大小姐,却把自己一条命给葬送了。   朱鸡石心抱着侥幸,高喊一声:“后队改前队,赶快突围!”   侥幸只是侥幸,楚军身后将口袋扎得死死的项家军很快让他希望幻灭。季布带了五百铁血骑士,把归去的道路尽数堵住。一眼望去,密密匝匝一片白巾扎头的项家军骑兵,那随战马起伏飘扬的白巾,好似来为朱鸡石送葬一般。   在河堤上的韩淮楚哪里容这机会错过,率领骑士从背后一路砍杀。那楚军被四面围住,陷于一团,变成了项家军儿郎练箭的活靶子,一个接着一个扑倒在地。转眼之间,外围便是一排死尸仆地,殷红的血迹洒满原野。   朱鸡石望着他军中精锐一个一个倒地而亡,眼色如血般红。眼见突围不出,忽一咬牙,向韩淮楚这厢杀来。   他情知必死,在死前要用自己的两口钢挝,来称称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让自己陷入绝境的年轻人的斤两。   血肉横飞间,朱鸡石仗着他一身霸道的武功一路劈杀,好不容易杀到韩淮楚身旁。刚一举起两口钢挝,赤光一闪,手中只剩了两只光秃秃的钢柄。   他那水磨钢挝,在韩淮楚神兵鱼肠断魂剑面前,依然是一削即断。   只听那年轻人身后项追恨恨道:“就是这厮用红砂掌伤了我。韩公子,快杀了他,为我报仇雪恨!”   韩淮楚哈哈一笑:“红砂掌有什么厉害?看我揪下他的爪子,拿给项姑娘熬汤喝。”话一说完,竟弃了鱼肠断魂剑不用。剑交左手,右手凌空一伸,作势便要来拿朱鸡石右腕。   朱鸡石绝没想到他真敢徒手来揪自己的爪子,大怒,厉吼一声:“找死!”右掌一推,一只色作羯红的巨掌呼的一声拍出。   只要这一掌拍实,以他红砂掌之霸道,这小子的手便算废了。自己临死之前还可咬他一口,也算能解解恨。   他想得不错,可惜实际情况却非他想象。只见韩淮楚手腕虚幌,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电光石火间已扣在朱鸡石右腕。   “咔嚓”一声,朱鸡石右腕齐根而断。痛得他一声大叫,从马上跌倒在地,昏厥过去。   韩淮楚催马飞身而过。那战马在朱鸡石胸前重重一踏,这楚军上将军当即咽气。 第十五章 风筝之祖   硝烟散尽,项家军获得了大胜。   那楚军主帅被韩淮楚力毙马下,余者皆无战心。纷纷下马投降,人数有百十之多。季氏兄弟收缴了他们兵器,将他们圈成一堆,派人严加看管。   那收缴于楚军俘虏的战马有一百来匹。补充上折损的战马,人人均获得一匹,还多出五十来匹。对于这战马稀缺的乱世,这是一笔不小的战利。   夕阳西下,又是黄昏时分。那河堤之上,只闻丹水流淌之声,哗哗传来,涛声震耳。一阵寒风吹过,战场之上平添一股凄凉之意。   虽然全歼了敌军五百骑,但项家军也损失了五十儿郎。这比例虽说起来微不足道,但看着昔日的战友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仍令人心头沉重。   此时想要好生掩埋战友的尸体已是不能。项家军将士,将同伴的尸体送入滔滔的丹水之中,目送着尸体随波而下,载沉载浮。   不知有谁发出一声怒吼:“宰了这帮俘虏,为死去的弟兄报仇!”随即千百个声音同时高喊:“宰了他们,报仇雪恨!”一时群情激动,吼声汹涌。   俘虏群中一阵惊恐。这乱世之中,战胜杀俘已不是新鲜事儿,那章邯统领的秦军便经常这么干。有杀人狂白起坑杀赵卒的传统,秦军对于斩杀俘虏从来便像斩杀牲口一般随意。   韩淮楚一扬手,高声喊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他带大家打了一个大胜仗,在项家军中已建下了那么一点威望。众人听他一喊,均静了下来。   韩淮楚笑问道:“不知诸位为何从军?”   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如何回答。   忽一人道:“我投军是为了混口饭吃。”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在这年头,为了一口饭便投身行伍,过那刀头舔血的生涯者多如地上的蝼蚁。   又一人道:“我投军是为了铲除暴秦。”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博得一阵掌声。   韩淮楚点点头,问道:“大家还有没有别的原因?”众人一起摇头,除了那两条也想不出第三个答案。   便有季布朗声道:“大丈夫在世,岂能庸庸碌碌?吾兄弟追随项公造反,是为了成就一番事业。”   韩淮楚翘起大拇指,赞声好。转头问向那帮俘虏:“你们投军,又是为了什么?是想与我项家军为敌么?”   众俘虏俯伏在地,惶恐道:“岂敢如此。吾等当初投军,也是为了一碗饭,或是为了铲除暴秦。与贵军交战,不过是被上峰裹挟。”   韩淮楚忽然提高声调,语气激昂道:“大家既然投军的目的相同,为何定要杀死这些可怜的俘虏。谁没有父母兄弟?谁又没有妻儿老小。他们的亲人与你们的一样,也在家中翘首等着他们的归来。你们杀死他们为死去的兄弟报仇,这死去的楚军将士,谁又来为他们报仇。”   项家军将士均低下了头。只觉韩信方才所言,听起来颇有道理。   季布哼了一声,说道:“今日放了他们,他们归其营,又来与我军为敌。韩少侠,你怎如此婆婆妈妈,一点也不痛快。一刀了结了他们可不省心。”   韩淮楚笑道:“这些骑兵没了马,便如鸟折了翅膀。这百十号人,成得了什么气候。”   只听一声击掌,小妮子项追声如黄莺出谷:“韩公子说得对,就算他们重回楚营,咱们又怕他怎地。今日我作主,把他们统统放了。”   有大小姐撑腰,那季布还有什么话好说。翻了一下白眼,把嘴角翘到天上去了。“大小姐看来是看上了这小白脸,处处向着他。这厮打起仗来有那么一套,对付女人的本事也不小。看上去他没有对大小姐用什么心思,大小姐怎如此垂青于他。龙且啊龙且,你对大小姐的心意算是白费了。”   那龙且倾慕项家大小姐,项家军众将哪个不清楚。季布与龙且要好,见忽然杀出韩信这匹黑马,博得了项追的芳心,心中直为龙且担心。   小妮子手一挥,道声:“放了他们。”众俘虏一起拜谢,正欲离开。韩淮楚忽道:“且慢!”   季心看不明白,问道:“韩少侠,不是你要放了俘虏吗,为何阻拦?”   韩淮楚缓缓走到朱鸡石尸体前,割下头颅,交到一俘虏手中,说道:“把这首级带回去。”   众人大奇。项追禁不住问道:“这首级乃是你的功劳,怎么不要了?”韩淮楚微微一笑,“今日吾军大败,这份功劳韩某无心情领受。”   大家听得心头一沉。斩杀敌军主帅,与几乎全军覆灭相比,又算得什么?   那些俘虏接过朱鸡石首级,飞也似跑开,貌似生恐项追改变主意。   韩淮楚看着那些俘虏去得远了,忽然说道:“诸位可知我刚才此举,意欲何为?”   众人又是一奇,“难道韩信送回朱鸡石尸首,还有别的什么用意?”   项追最是心急,脱口而出:“你故作神秘干什么?有什么话快说出来便是。”话一出口,又觉这态度极其恶劣。她平日就是这么蛮狠,对项家军众人如此说话惯了,可此时面对的是俊雅与智慧集与一身的韩信韩公子,她心目中的妙郎君。项追心中惴惴,不知她的韩公子听了此话会不会生气。   韩淮楚也不与她计较,笑问道:“诸位为何兴师而来,与楚军交战?”季心道:“吾等为救沛公刘邦而来。”韩淮楚又问:“如今沛公何在?”季心答道:“被楚军围困,危在旦夕。”   韩淮楚便道:“沛公危在旦夕,吾等若不救他脱困岂不有辱使命?吾之举,是为救沛公也。”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简直怀疑听错了。两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一千来骑,这韩信竟还想去救刘邦,不被楚军吃掉就算万幸的了。   他们却不知,韩淮楚此时想到的是,刘邦是他的未来老板,又有伊人张良身在沛县,焉能不救。那刘邦乃是真龙天子,若任刘邦被楚军所灭,不仅韩淮楚不答应,连老天也不会答应。   季布哈哈大笑:“韩少侠你莫非异想天开。以吾区区一千余人,还想救那刘邦?还是逃回吴中保命算了。”   韩淮楚一指那滔滔丹水,笑道:“你想逃回吴中,可过得了这河么?”   季布顿时哑口无言。他们从吴中而来,过这丹水时,有开路兵砍树扎筏渡河。可此时那些木筏早已被河水冲了个没影。步兵尽没,那开路的斧头,锯子,锤钉,绳索均遗失在大营。乱军之中,有谁会想到带上这些物事。   这千余号骑兵渡河可不是容易的事。纵然能找来舟楫,也只是少数,只能一船船慢慢地来。若渡到一半,那楚军追至,岂不将未渡河的兄弟性命留在了丹水北岸?   季心疑惑道:“难道韩少侠要杀回去,与楚军决战?”   “这也敢想!”韩淮楚只是好笑,摇摇头道:“以区区一千余骑,与敌大军三万决战,无异送死。”   项追再也忍不住,快声问道:“不与楚军交战,怎救得刘邦?”   韩淮楚微笑地看着项追,心想这小妮子这副急性怪不得会吃了败仗。他不急不慢露出底牌:“难道那沛公不能自己脱困,杀将出来?”   弄了半天大家才明白韩信的用意。季布冷笑道:“那沛公若能突围,就不用我项家军来救他了。”   韩淮楚摇头道:“季将军此言差矣。那沛公先头不能突围,是因楚军防御森严。如今其主帅授首,必军心大乱。若能吸引敌军,分兵扑杀吾等,其防御必然有隙。再送信与沛县,沛公便有突围之机了。”   季布听了此话,除了佩服,还是佩服,“这韩信真是能想!他竟要以这一千骑兵为饵,来吸引楚军主力救那刘邦。到时刘邦没有救得,这一千名吴中儿郎可要葬送于此了。”   项追却听得此话有些道理,追问道:“那沛县陷入重围,如何与城中取得联系?”   可恨这韩信这时又卖起了关子,不说个清清楚楚。嘿嘿笑道:“这个韩某自有办法。”   季心倒很谦虚,来向韩淮楚讨教:“楚军势大,如何吸引敌军,又能保全吾弟兄的性命?”   韩淮楚便道:“吾等与敌军用游击战术,略施骚扰,一战即退。楚军骑兵精锐尽丧于此,步卒如何能追得吾等。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疲我打。惹得那楚军终日不得安稳,不得不分大军围剿,便是沛公突围之时。”   这话说得明白。两条腿的步卒,哪有四条腿的骑兵跑得快?骑兵战力,当在步卒五倍以上。一千骑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想尽歼这支项家军,楚军非得倾大军来不可。   至于那游击战术,季氏兄弟也不是新投行伍的初哥,不用韩淮楚说得太清楚。   季布此时已领悟了韩淮楚的深意,心中有了点赞同。但还有个结未解,便问道:“若楚军派大军围剿吾等,又如何应付?”   韩淮楚问道:“可有此处地图?”即有人呈上一张羊皮军事地图,上绘丹水两岸山川地貌。韩淮楚一指一处高坡,毅然道:“咱们就上芒砀山!”   他手指之处,正是芒砀山南麓,位于丹水上游,离此处相聚百里。对于骑兵来说,只须一夜的工夫便可到达。   若是到了芒砀山,山高林密,便如龙归大海。那楚军想要擒住这条游龙,可比登天还难了。   只是韩淮楚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会第二次上芒砀山。想起师傅鬼谷悬策以身饲蛇的历历往事,犹如梦中一般。   韩淮楚的主意得到小妮子项追的大加赞赏。众人也心悦诚服,便再无异议。   ※※※   那楚军到来也不是一时半刻。众人从日中战到日落,早已人饿马饥。便在丹水河畔,饮马作炊。   战场上遗留下遍地的马尸。项家军众士兵一部分人宰割马尸,点起篝火,围成一个个圆圈,炙烤着马肉;一部分人擦拭兵器上的血迹,捡拾散落在战场的箭枝。   这些箭,每一枝说不定会夺取一位敌人的生命,是务必要捡回来装满每个战士的箭筒的。   既然决策已定,众人也不怕暴露了行迹,任那炊烟袅袅飘散在河畔。   韩淮楚坐在河堤之上,左手拿着一根笔直的树枝,右手握着一把匕首,正在细心地削那树枝。   项追拿着一块烤熟的马肉,凑到他身旁,说道:“韩公子,马肉熟透了,你快去吃啊。”   韩淮楚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待我削好这根树枝,便去。”   项追拿起一根已削好的树枝,只见又细又直。疑惑道:“韩公子,你在做什么?”   韩淮楚笑道:“想要与沛公取得联络,就靠它了。”   项追听得大奇:“这树枝如何与沛公联络?”韩淮楚道:“等它飞上了天,降落在沛县城,就可将我们的书信带到。”   项追听得糊里糊涂:“树枝能飞上天,那我也能入地了。韩公子,你不是说大话吧?”   韩淮楚盯了小妮子一眼,正色道:“你看我何时说过大话?”   项追被他盯得一愣。心想自从见到韩信以来,倒没见他说过一句大话。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么头头是道,有根有据。   韩淮楚又展露了一个迷死人的笑容,看得项追心旌摇动。只听他说道:“我这做的,名叫风筝。等它做成,便可飞上天。”   风筝这名字,项追还是头一次听说,就像韩淮楚造出的象棋一样。   只见韩淮楚手中那根树枝削好。他扯下地上一具尸体衣衫,挑出缝在衣上的细线,用几根树枝绑成了一个方框。   韩淮楚用匕首一划,将衣衫裁成方框大小,用细线慢慢绑在框上。项追就待在韩淮楚身边,看着他如何做那风筝。   转眼之间,韩淮楚手中的线用到了尽头。韩淮楚笑了一笑,说道:“我这还缺大量的线。项姑娘叫吃饱的弟兄帮帮忙吧。”   项追还以甜甜一笑。一声令下,数百军士一起扯起死尸衣衫,挑出线绳,场面蔚为壮观。   韩淮楚见有人帮忙,也有余暇饱餐一顿了。   ※※※   一根细线,牵着一只风筝,随风扶摇而上,悠悠地飞上了天。   韩淮楚指着那风筝,神神秘秘道:“在我们家乡,有个说法。只要你许下一个心愿,写在风筝之上,随它飞上了天。这心愿被天上的神仙收到,便会帮助你得偿所愿。”   项追望着那随风飘舞的风筝,脸似痴了。幽幽道:“刚才你放风筝时怎不告诉我。我写下我的心愿,被天上神仙收去,不是可以帮我达成心愿么?”   韩淮楚笑问:“项大小姐你有什么心愿,能不能对我讲。”项追腻指一点韩淮楚额头,嗔道:“你想知道,偏不告诉你!”说罢一路笑着跑开,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韩淮楚冲着项追哈哈一笑:“这风筝可是要与沛公传信的。你那心愿可不能写在上面喔。” 第十六章 密林挡道   夜幕之下,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如繁星点点,铺洒在丹水河北岸。一轮皎月,如冰轮般悬挂在初冬清冷的夜空。阵阵北风吹过,伴随着丹水河震耳的涛声,让人心头平添一股苍凉。   那风筝在天上飘,难免飘落城外,信送不到沛公手中,故而这风筝不能只准备一只。按照韩淮楚作出的样子,众将士又赶制了十只风筝。众心协力之下,这些风筝很快就完成了。   只是缺少了放风筝的线。这不是问题,待明日季心等人去了前方的集甸,花点铜板就可买上一大堆,足可放飞这十只风筝到天上去了。   每只风筝上,皆写了两个血字:突围。那血是蘸了尸体鲜血写就。季心领着十名勇士已经出发,乔装改扮,抄小路绕过沛县城,摸到城的北面,按照风向放飞那些风筝。只等城中收到,悟出这“突围”二字的深意,抓住战机乘隙突围。   韩淮楚心想,“若那刘邦这次若收到风筝,还不能下定决心杀出重围,那可真是无可救药了。”   战士们抓紧时间砍伐树木,扎成了一只木筏,造了两只木桨。一位百将带着项追的书信连夜划过丹水,去吴中报讯。只等武信君项梁收到,再兴大军与楚军决战,报今日战败之仇。   那楚军的大队人马,依然未来围剿。貌似朱鸡石的头颅已给楚军大营带来了不小的震动。想要组织步卒围剿这支千人骑兵,要下不小的决心。   主帅朱鸡石已死,想必那领军之权落到了楚军军师甯君手中。那甯君乃东阳人氏,据说是一位白衣秀士,因寻找到楚王景驹有功,被封了大夫之职。至于那领军打仗的才能,却不得而知。   既然楚军不来骚扰,也无必要赶赴山林。众将士便在河堤之下露宿,养歇精力。   被韩淮楚用一颗抗生素暂时压制的伤势终于发作,小妮子项追折腾了半日,忽然发起高烧来,满脸通红通红,浑身如同火炭一般。白天那股子生龙活虎的劲,此刻竟一点都没有了。   韩淮楚对这红砂掌的伤也是束手无策。想要给她灌功疗伤,又恐楚军到来,功行一半,这伤未治好,反而会加剧。   他一狠心,又将最后一粒抗生素从百宝囊中掏将出来,纳入项追口中,掬来河水喂项追服下。这保命的抗生素,终于把项追的伤压制下来,昏昏睡去了。   韩淮楚不免大为心疼,“这最后一粒抗生素也给这辣妹子服了,若小生再遇上危及性命的伤情,到哪里再去寻一粒来?”   更苦恼的是,那项追服了抗生素后全身乏力,不由分说玉颈一歪,倒在韩淮楚两只大腿上便睡,竟把他的腿当成了枕头一般。   能够一亲项大小姐香泽,这般香艳的机缘,别人可是想都想不来。项家军一众儿郎,均朝这厢望了过来,眼都看直了。韩淮楚得了便宜还不自知,直是摇头,“这小妮子哪里不能枕,偏要枕在人腿上。就算要枕,这里有两千条腿,为何偏偏挑中了小生这两条?”   他只有苦笑一声,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直了,任那项追睡去。   小妮子很快就睡着了。韩淮楚望着身下的玉人,面如凝脂,琼鼻杏目,樊素小口一张一兮。月光洒在她娇美的面庞,如同铺了一层圣洁的清辉,晶莹而无一点瑕疵。裹在她银色嵌金束身细甲中的一对玉峰高耸挺拔,伴随着她匀称的呼吸,一颤一颤。好一副诱人的光景!   “想不到这辣妹子具有如此的诱惑力!这份杀伤力可比得上小生心中的佳人芷雅了。”韩淮楚心中不由心猿意马,兴起一阵砰砰乱跳。   一想到虞芷雅,韩淮楚乱跳的心瞬时平静下来,将目光自然而然地从项追那摄人的娇躯移了开去,仰望苍穹喃喃自语:“芷雅,你如今又在哪里?是否已率墨子弟子到达吴中,见到了项梁,还有他侄儿项羽?”   韩淮楚心中一阵懊恼。若不是黄石公他老人家铁口断命,那佳人便不会与自己分手。说不定现在与自己相依相偎的便是那颠倒众生的旷世美姝。   “罢了!罢了!这都是命。不该是自己的终不会有,该是自己的总会到来。”   他心生此念,忽然一愣。“这项追姑娘如此粘人,莫非她便是小生的另一半?我的命中,该与这位辣妹子结下情缘?”   韩淮楚转头一瞥那娇美如花的玉人,目光一阵迷离。   旋即他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她是项羽的亲妹子,将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小生怎会与她走到一起,共度一生?”   韩淮楚胡思乱想一阵,也有了些倦意,迷迷糊糊坐着睡着了。   ※※※   蓦地里一声响箭如利啸般划过夜空。韩淮楚一个惊醒,睁开眼来。   这是前方的斥候发出的警讯,表示遇到了敌情!   众将士纷纷站起,惊问道:“什么事?”   夜色中一骑飞驰而到,马上斥候高声呼道:“楚军大队人马偃旗息鼓,乘夜袭击,急行军已到十里之内!”   韩淮楚心中一阵佩服。“看来在战场上不能小视任何对手。那楚军军师甯君竟能出如此手段,主帅刚死,便来个乘夜偷袭!若不是自己广布眼线于前方山泽密林,这一次必将被他打个措手不及。”   试想若没有一段纵深,骑兵若来不及上马驱策,又有何优势可言?岂不要陷入与敌方步卒的肉搏混战之中?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原计划明日清晨便去袭扰楚军大营,引诱敌人大军前来围捕。不料楚军的反应是如此之快,不待项家军去招惹他们,竟自个儿到来。   敌变我亦变。看来只有用预定的第二个计划,连夜潜入芒砀山去了。   韩淮楚猛力摇撼项追一把,高声道:“项姑娘,快醒醒,楚军来了!”   小妮子仍在梦中,脸上犹挂着甜甜的微笑。闭着眼一勾手,搂住韩淮楚的脖子,呓语道:“神仙公公,别这么快就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韩淮楚一阵愕然,“这小妮子竟做梦梦到了神仙!她这一觉睡得倒真是甜美,只苦了小生这双腿,被她压得酸麻酸麻。”   他也不多说,搂着项追的小蛮腰,一把将小妮子抽起站了起来。   小妮子一揉惺忪的睡眼,恰见韩淮楚那一双俊目紧盯着她,怒目而视。韩淮楚没好气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神仙来着?你可是在做梦?”   项追顿时霞飞双颊,羞答答垂下玉颈,忸怩不堪。原来她刚才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写了一个心愿在风筝上。那风筝随风飘啊飘,一直飘到了天上。一位白胡子神仙公公笑眯眯出现在云端,接到了那只风筝。小妮子刚问声:“神仙公公,我那心愿是不是可以实现?”却被韩淮楚一把抱起,搅了她的美梦。   韩淮楚此时也没心情追问下去,说道:“楚军偷袭,咱们快走!”   项家军众将士早已解开缰绳,牵过自己的马匹,整装待发。个个挽弓握刃,只待项追一声令下,便弃河堤西向,奔赴芒砀山。   项追立马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形势的危急。小手向天一挥,喊一声:“走,咱们上山打游击去!”   战马嘶鸣,众将士纷纷跃上马。韩淮楚找到自己的马匹,正欲上马,却见项追迟迟未动,正用一双杏眼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他心中暗叫一声,“晕!难道这辣妹子又要与自己共乘一骑?”   只见项追提着战袍,一径走了过来,一只柔荑已搭到了韩淮楚的马背。   韩淮楚苦笑道:“难道你还不能自己策马?”项追一昂螓首,理直气壮道:“我是伤员,如何能骑马?”   这理由回答得够响亮的,韩淮楚顿时无语。皱着眉头,小心翼翼问道:“你看这里有这么多人,能不能让我轻松一下,你与别人共乘一骑也是一样的。”   斜刺里一匹马插来,满身披甲的季布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季布一脸阴笑,嘿嘿道:“韩少侠载你一天,也够累的了。就让季某代劳吧。”   项追蛾眉倒竖,一个箭步抢过季布的马鞭,在他马臀上重重一抽,没好气叱道:“想得美!做梦去吧!”那马吃痛,倏然跑开,只落下季布一串哈哈大笑。   韩淮楚直欲晕倒,“这辣妹子看来是吃定了我!除了小生,别人的便宜谁也不占。这下又要小生辛苦一遭了。”   ※※※   马蹄嗒嗒,一阵飞沙走石。夜幕下闪过一道道冰冷的寒光,那是项家军将士的战刀箭镞在月光下反射出的光芒。一千骑士沿着丹水河溯游而上,直插芒砀山。   那楚军已被抛在了身后。等他们到了河堤,只会见到一具具他们战友的尸体。所有的战利品,带不走的都沉入了丹水,一点也没给敌人留下。   却不知季心他们,现在到了何处?是否能及时放飞那些写着“突围”二字的风筝?那沛公刘邦,是否能抓住这一线战机,横下心抛弃他的老巢沛县,率众突围?   一阵“希律律”长嘶,前方的骑兵忽然停了下来。项追高声喝问:“前队怎么不走了?”   一骑打马驰回,马上骑士恭声答道:“启禀大小姐,前方有密林挡路。我们不知是否要进那密林。”项追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一片树林有什么害怕?大家下马,牵着马徒步过林便是。”那骑士喏了一声,又掉转马头飞驰到前方去了。   过了这片密林,就到了芒砀山余脉。一到芒砀山,便如龙归大海,再也不惧那楚军来围剿了。   一个个骑士纷纷下马,牵起自己的坐骑,走入那片密林。   只见那林中尽是高大乔木,每株皆有合抱粗细。地上杂草重生,没过膝盖。不知怎的,这林中散乱堆放着一块块的巨石,俱是成吨重的花岗岩,置放在一株株的乔木之间。横柯遮目,把那一线夜光悉数遮住,伸手不见五指。   项追呼一声:“点火!”众人拿起火折,点燃火把。瞬时之间,密林中亮起一串串的火花,把林中地形照得清晰起来。   影影憧憧间,只见这密林貌似一个巨大的迷宫。从入口望去,两树之间,或堆有巨石,则不能通行;或留有缝隙,则能牵马而过。   那能穿行的道路弯弯曲曲,斗折蛇行,错综复杂,看得人眼花缭乱。若冒冒失失闯进这密林,能不能出来都是一个问题,更别说穿过这片树林了。   前方将士一阵迟疑,又踟躅不前。   项追接到前方传来的消息,玉腕一伸攥住韩淮楚,说道:“韩公子,咱们瞧瞧去。”   韩淮楚也知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便随了项追走到前方。张眼一望,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巨石显然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是何人花费如此巨大的精力,将一块块成吨重的巨石移到这密林中来,布置了这个巨大的迷宫?这等大手笔,非千千万万的夫役才能完成。不是王侯将相,便是豪商巨贾才能做到。他费尽心思布置了这迷宫,究竟有什么目的?”   看那迷宫,貌似一个奇门阵势,内含杀机,却与他自鬼谷道场学来的用来战场厮杀的诸般战阵截然不同,纯粹是用来挡道,不让人通过。   韩淮楚精通各般战阵,又自创了一些阵势。他创出的战阵,后被日本战国名将武田信玄学去,演变出武田八阵。那项梁布下的八门金锁阵,也被他窥出门道,一举破了。自鬼谷悬策死后,他的眼力,当世已不作第二人想。   可这迷宫并不是他学的战阵,什么两仪四象八卦九宫,在这里丝毫派不上用场。饶是韩淮楚这等布阵的大行家,这次也识不出迷宫里蕴藏的玄机。   “他奶奶的!这布阵的人究竟是何方高人,没事到这里布什么迷宫玩。”韩淮楚心里禁不住咒骂一句。   项追杏目凝望着韩淮楚,轻声问道:“韩公子,你可看出了什么?”   韩淮楚叹了口气,沮丧道:“什么也没看出。”   韩淮楚此言一出,项追顿时花容失色。韩信的本事她在万载谷早见识过了,对他佩服得是五体投地。连韩信这等纵横家的高弟,布阵的大行家也看不出来,这密林今夜是休想过得去了。那楚军大兵围剿,衔尾而至,自己这一千儿郎岂不是要困死此间! 第十七章 泛舟五湖   那季布别的时候看不到他的影子,这会儿又像阴魂一般冒出泡来。只听季布在一旁冷笑道:“说什么韩信有经天纬地之能,今日连这一片树林也过不去,看来不过如此。”   “啪”的一声,一粒小石飞来,正砸在季布的胸口。却是项追弯腰拾起地上之石,重重掷出。项追叱喝道:“季布你给我闭嘴。这当口你居然还有心情说什么风凉话!”   季布一吐舌头,赶紧识趣地闪人。   项追看韩淮楚额头上满是冷汗,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了过去,柔声道:“韩公子,不要着急,你再想一想。若是你想不出来,大不了我们杀将回去,与楚军战个你死我活。”   “你死我活?”韩淮楚呆呆望着项追,心想杀回去那绝对是活不成。项追劝他不急,他却越发的焦急。   忽然一人高呼一声:“什么人!”众人目光齐向那呼喊之人望去。   项追问那人道:“你看到了什么?”那人愣愣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在林中飘过,这会子又不见了。”   有人接话道:“莫非你眼花了,哪里有什么人?”那人揉了揉眼,说道:“或许吧。”   远处一阵清风拂过树梢,吹得树叶沙沙直响。陡听一声暴喝:“何方朋友敢来觎探我军虚实!”话音一落,一道白光掠过众人头顶,却是韩淮楚掷出一口飞刀。   那飞刀饱挟韩淮楚先天真炁,去如闪电。只听“扑腾”一声,从树上跌落下一个人来。   那人原来是一个道人。他哼哼叽叽立起身来。只见他身着一件玄色道袍,脸上横肉突兀,身形如虎,眼中寒光闪烁。腿肚子上插了一枚飞刀,却是为韩淮楚所伤。   韩淮楚目光炯炯望着那道人,忽然哈哈大笑:“我当是谁,原来是被秦廷遍地通缉的卢道长!真是意想不到。”   这道人便是阴阳五行门掌门徐福的师弟,秦始皇发榜全国通缉而未得的卢生。在淮阴城时韩淮楚曾见过他一面。那时他与徐福在一处高岗高谈阔论大谈堪舆之说,韩淮楚便躲在草丛偷听。后来那被他们认定是龙脉的风水宝地,便成了韩淮楚埋葬他替身韩信之母的墓地。   只见那卢生不见慌乱哈哈一笑,揖手道:“原来贫道苦心找寻的客星便在这里。好!好!韩信韩少侠,今日幸会了。贫道师兄便在林子的另一边恭候大驾,你可过得了此林?”   “他师兄?徐福那牛鼻子不是被小生一番言语打发到了东瀛做了什么神武天皇么,怎么还在此处?”韩淮楚一阵困惑,问道:“你师兄可是徐福徐道长?”   卢生摇头道:“非也。贫道那师兄乃是先师收的一位俗家弟子,并非是徐福师兄。”   韩淮楚又问道:“这么说来,这迷宫便是你师兄所布的了?”   卢生又摇头道:“这些树木长成须得二百年以上光阴,贫道的师兄哪里能布成这阵势。这实是他先祖所布。”   韩淮楚点点头,继问道:“你师兄是何方高人,姓甚名谁?”那卢生倨傲一笑,昂首道:“韩少侠若过得此林,自会见到。若过不得此林,你这客星也不过如此,不知贫道师兄名号也罢。”   他话一说完,瘸着那条受伤的腿,一个闪身,穿入密林,倏忽再不见踪迹。   韩淮楚心中惊异莫名。“听他话语,这迷宫原来是他师兄先祖所布。不知他师兄先祖又是何方高人,竟出此大手笔在这丹水河畔布下如此奇阵,又所欲何为?”   “这密林今日势必是要过去不可的了。姑不论后有追兵,那卢生貌似在考较自己的才学,若过不得这林,岂不被他小看了。”   韩淮楚眉心紧锁,一阵苦思冥想。   “以师傅鬼谷悬策所授,自己竟不能识得此中玄机。难道那位奇人,才学还在师傅他老人家之上?”   一想到鬼谷悬策,韩淮楚脑中电光石火忆起师傅曾对自己说过的一件门中秘辛。   那是他随鬼谷悬策游历沛县之时。在清风观韩淮楚得鬼谷悬策耳提面命,指点诸般战阵。韩淮楚当时赞颂道:“师傅所授徒儿之学,几囊天下之阵也!”   鬼谷悬策却摇头道:“天下之大奇人辈出,徒儿怎可出这井蛙之论。”韩淮楚奇道:“这普天之下,还有学问高过师傅的么?”鬼谷悬策点头道:“陶朱公范蠡文韬武略,一身本领当在为师之上。吾纵横家祖师王诩未创派立说之前,便得他教益良多。”   于是鬼谷悬策缓缓讲述了一个故事。   那是纵横家祖师王诩年轻之时。他为了收集百家学说,云游天下,遍访高人。   他不知何处打听到当时一位巨商,原来便是助越王勾践兴复越国吞灭吴国的大夫范蠡。   想那越国几乎亡国灭种,而吴国乃是当时的霸主,强盛到了极致。而越王勾践采纳范蠡之计,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终于灭了吴国。其间重重计谋,皆出自范蠡。范蠡那文韬武略,自不用世人怀疑。   偏偏待越王功成之日,那范蠡便悄然隐退,携了美人西施泛舟五湖。清波飘渺间,看着那湖光山色,对着那绝世娇娃,无忧无虑,一何逍遥快活。   要享受似这等逍遥,那人一须有闲,二须有钱。范蠡挂冠而去,有的是闲情逸志。而他凭借一颗聪明的头脑,投身商贾,赚下了万贯家财,几乎富可敌国。   而王诩那时还是一位籍籍无名的江湖人士,二人身份相差悬殊。那王诩硬是凭自己一股锐劲,找到了归隐山林的范蠡,求他传授兵法与权谋之术。   可能是王诩投了范蠡的缘,也可能是范蠡不想让自己一身本事埋没林泉,他竟对王诩倾囊相授。王诩学得范蠡平生本事,后又借鉴百家学说,创立了纵横家一派。终于修得道术,羽化而登仙。   他成仙之前,对传承其衣钵的下代门主讲述了这段往事。   王诩偏重于兵法,诡辩与道术,对阵法的研究也仅限于战场的实用。当范蠡欲教他其他杂术时,他嫌浪费精力便未有心向学。可惜范蠡一生学究天人的本事,他只学了一半去了。   王诩曾对下代门人提及过范蠡创下的一个大阵,说那阵暗含自然之理,不在奇门阵法之列。欲要破此阵,须得弄清圆的规律。至于怎样破阵,语焉不详。   当时这圆的规律,以诸子百家车载斗量的人才,也没有人弄得清。要到现代,一个小学生便可答出一系列关于圆的几何问题了。若是一个合格的初中生,更是能挥洒自如。   那王诩当时对此事只是随口而提。祖师爷说过的话,下代门主自然是铭记在心,一点不漏地传给了历代纵横家门主。鬼谷悬策有意让韩淮楚承继衣钵,便将这些秘辛讲给了他听。   韩淮楚当时还搞不明白,那范蠡创下的一个大阵,与圆有什么关系。   今日他见了这迷宫,忽然想到这阵莫非便是范蠡创下的那个大阵?卢生那个师兄的先祖,莫非便是那学究天人的陶朱公范蠡?   他这么一想,只觉有了点眉目。   “是了,以范蠡那富可敌国的财力,自然能够找来这么多夫役,搬来这么多大石。听卢生所说,这些乔木的长成须得两百年光阴。两百年前,正是春秋之末,战国之初,范蠡在世之时。他栽下这些树种,正是那个时候。   但要破这阵势,该当如何?又与圆有什么联系?”韩淮楚踱来踱去,百思不得其解。   一道冷晖从树梢缝隙间透下。韩淮楚举头一望,恰见天上圆圆的冰轮,被一线细枝横穿而过。   韩淮楚蓦地心中兴起一念,“圆的规律,最简单的莫过于圆周率了。以圆的周长除以直径,便可算出那圆周率来。”   他凝望着迷宫的入口,心中默想,“3.14,这第一步左行三颗树,便可看到一处通路,然后右行一树,又可看到通路,再左行四树,便被树影挡住视线,看不清楚了。”   他紧锁的眉宇间瞬时舒展开来,心中一片光明。   只是他尚存有一个疑问,不知那范蠡算出的圆周率,究竟算到了小数点后几位。   这圆周率,一般学生只能记住小数点后七位数,即3.1415926。而韩淮楚记下的圆周率,可到小数点后二十二位。这也不是他有什么超强的记忆功能,而是他记住了一句口诀。   山巅一日一壶酒,日落舞三舞,把酒吃,酒杀尔,杀不死,乐而乐。换成数字,便是3.1415926535897932384626。这是在小学时一位数学老师教给他的。   韩淮楚心想,“若不知道范蠡这阵用的圆周率在几位数,不可冒然入内。一步踏错,便陷入了这迷宫之中。别人不知这圆周率,自然是进去不得了。看来只有小生去探探路,试一下范蠡这位学究天人的高人,能把圆周率算到几位。”   他念头一起,便对众人道:“请诸位在此等候,韩某去去便回。”   项追关切道:“你若无把握,千万不要冒然而去。”韩淮楚点了点头,说道:“吾自会小心。最不济也可原路返回。”话一说完,一挺身,已进了那迷宫入口。   只见他如穿花蝴蝶般,左行三颗树,进了一处通路;又右行一树,进了另一通路;再复左行四步。   韩淮楚陡然停了下来。只见从他所站的方位看去,右前越一树有一个通路,越两树又有一个通路。他实不知该进哪个通路。   “若范蠡用的圆周率是3.1415……,则该进前一个通路。若他用的是3.142,则该进第二个通路。那范蠡再怎么说,到底也是两千年前的古人了,他不会算得这么精确吧。”   韩淮楚想了一想,一咬牙,越过一颗大树,进了前一个通路。   又见左面三颗树后,现出一道缺口。这一下韩淮楚心下已经了然,试着又探路一阵,沿着原路退了回来。   刚才他已经试出,那范蠡用的圆周率乃是3.142,连有些小学生掌握的都不如。只须按这数字,左右往复穿梭,便可过这密林。   不过他内心还是佩服不已。按史书上记载的,圆周率的计算,最早须等到东汉时的祖冲之。那祖冲之算出的圆周率是3.14,比范蠡的结果还少了一位。想不到在春秋之末,便有范蠡浸润于此领域。   那圆周率的演算,当时的人做法是用圆规在地上划一个大圆,用绳丈量圆周的长度,再除以圆的直径。圆划得越大,用的工具越精密,得出的结果也就越精确。他也不知道,那范蠡演算这圆周率时用了多大一个圆规。想他富可敌国,那圆规该当比祖冲之用的大吧。   范蠡有西施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相伴左右,还有闲暇来计算圆周率,种这么大一片树,搞来这么多的巨石,摆什么迷宫,真是活的太滋润了。   想来有钱有闲的人,都是如此显摆,挖空心思干一些常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   项追见他这么快就返回,想他一定是迷失了方向,不敢深入。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进不得林也没关系。众人听令!掉转马头,准备回去与楚军决一死战!”   那阴魂不散的季布又冒出泡来,嘟囔一声:“还说什么上山去打游击,这下可把咱们害惨了!还不如不来这里,就在河堤垒下工事,也可占一点地利之优。”   只听韩淮楚轻声一笑,手一抬,道声:“且慢!”季布翻了一下白眼,问道:“姓韩的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此刻他也不称呼韩淮楚为韩少侠了,改口叫他“姓韩的小子”。   韩淮楚笑道:“大家还是按原定计划,随我过这树林,再上芒砀山。”   项追眨着一双杏眼,惊喜道:“韩公子,你可有了破阵之法?”韩淮楚点点头道:“若非如此,我怎敢带大家冒然而进这密林?”   项追用粉拳一擂韩淮楚肩头,笑逐颜开:“真有你的!韩公子,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 第十八章 成败得失   项家军众将士牵着马匹,一个紧接一个,随着韩淮楚在密林中穿来梭往。   不多时,众人已出了那密林。只见天空已泛出鱼肚白,原来已到了清晨。   出得林外,便见到一处平缓的坡地。那坡地上现出一条道路,直通上山。道上俱用方砖铺就,一级一级,连成一条长达千米的石阶。石阶上苔痕爬满,凝着那清晨的朝露,又湿又滑。   “这范蠡果然是大手笔,在迷宫之后,又修筑了这么一条山路,也不知要花多少财力人力。”韩淮楚心想。   “自己过了这迷宫,按道理那个范蠡的后人,卢生的师兄该当现身了,却仍不见半个人影,不知是何缘故。”   他正疑惑间,只听那山径之上飘来一音。却是那卢生在说话,经山谷回响,远远传来。卢生遥遥道:“韩少侠果然高明,竟过了这两百来年无人能过的迷宫,闯到了此间,没有让吾等失望。请诸位上来吧。”   “是了,他师兄原来在山上。”韩淮楚一挥手,说道:“大家随我上山。”   那山径十分的湿滑。众将士小心翼翼牵着战马,一步步鱼贯登山。   去到高处,却见路旁地势渐陡,巉石耸立,视野越来越是狭窄。到了山径的尽头,两边岩石如同剑鞘一般挺直,向中逼迫,路宽只容下一匹马通过。   迎面只见一块巨大的青石挡住了前行的去路。那青石似乎经过人工开凿,方方正正,正好塞在两陡岩石之间。方石的正面,龙飞凤舞用朱笔勾画,镂刻了三个大字——断龙石。   那断龙石又厚又沉,望去怕不有万斤之重。也不知当初是如何把这巨石弄到这山上来的。   韩淮楚一阵愕然,“这算什么?请我们上山,却又摆下这断龙石挡住去路?”遂提气高声喊道:“卢道长,为何不将道路打开?”   只听一声长笑,一年迈却不失清朗的声音从断龙石后传出。那石后之人说道:“听闻韩少侠棋艺高超,冠绝当世。老夫不才,愿向少侠讨教一局。若是少侠得胜,这断龙石自然会开。”   韩淮楚闻言嘿嘿一笑。以他业余四段的棋艺,连师傅鬼谷悬策也是不如,居然还敢有人来向他挑战,枰上较技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小菜一碟。于是朗声道:“既是先生有意,小可奉陪便是。不知先生为何要同小可对弈?”   那老者道:“战场如棋,能将这棋摆弄好,想必叱咤沙场亦非难事。老夫闻少侠有经天纬地之才,虽未见过少侠运筹帷幄于疆场,亦可以一局棋观之。”   韩淮楚方知这老者原来是要考较自己军事才能。遂笑道:“不知先生想怎么个弈法?”   老者慢悠悠道:“让老夫九子。”   让九子是什么意味?   要知道现代专业九段与专业初段之间,至多也只能让两子。有时活跃于一线的初段与九段对弈,一子不让也能将九段干翻。那老者一开口就让韩淮楚让他九子,不是刚刚学棋的初贩子,就是要扮猪吃老虎了。   韩淮楚淡淡一笑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可不知先生实力,不敢托大。先生让小可九子何如?”   老者干咳一声,说道:“那么就让老夫一先吧。”韩淮楚摇摇头,说道:“寸步不敢让。”老者沉默一阵,又道:“那么让老夫先行如何?”韩淮楚连连摇头:“先下手为强,这战场的先机是万万不可失去的。”   老者声音中透着嘉许,赞道:“少侠不骄不躁,这棋未下,老夫已知你之才也。既然少侠不肯相让,咱们就以下棋为题赋诗一首。老夫出上句,如少侠能接下下句,则由你执先。”韩淮楚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小妮子项追睁大一双杏眼紧盯着韩淮楚。韩淮楚的统兵之能她早领教过,而他的文采却没有见识。听说要赋诗,顿时兴趣盎然。   她却不知韩淮楚在穿越时空之前便是文学高材生,后来在鬼谷道场学了一年的文言文,写得一手好策论。他胸中装着两千年来的佳句妙辞,熟读唐诗三百首,那是不会吟诗也会吟了,又怎会怕这赋诗。   只是他明白这赋诗也有高下之分。诗由心生,胸襟开阔者,作出的诗有感而发大气磅礴,就像李白所写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一般。而识见浅薄者作出的诗则无病呻吟,读起来平淡无味,徒然浪费纸张笔墨而已。   老者要赋的诗,自然是来考较自己的胸襟,当然不是来与自己咬文嚼字作那无聊的游戏的。   老者道声好,起了一句:“黑白分两色。”这句说的是棋子分黑白两种颜色,起句倒也平凡。   韩淮楚略微思索,便接下下句:“天地割四方。”   老者抚掌赞声好,说道:“当今之世,诸侯割据一方,又喻棋盘方方正正,正是这句天地割四方了。老夫的下句是‘逐鹿争中原’,少侠可接得出么?”   “看来这老者心中也不甘寂寞,早有出山争霸天下之志。要不然怎作得此句?”韩淮楚心中一笑,遂笑着吟道:“扶枰论短长。”这一句又回到对弈上来,倒也点题。   老者又赞声好,快速说道:“入以蛇行窦,”韩淮楚略微沉思,续道:“出则鹰翱翔。”   老者连连咳嗽,吟出最后一句:“输赢皆一笑,”韩淮楚不假思索接上:“成败又何妨?”   只听一阵哈哈大笑,老者道:“输赢皆一笑,成败又何妨。听了此句,老夫患得患失之心尽去矣。范增啊范增,你只要轰轰烈烈地来过一场,又何必计较什么成败得失?”   “范增?这老者居然就是范增?”韩淮楚一听那老者自报姓名,心头剧震。   别人不知范增是谁,身为穿人的韩淮楚是再清楚不过。   那范增是项羽的亚夫,有安邦定国之才,匡扶社稷之能。项羽的称霸之策,皆出自范增之口。若非刘邦用离间计让项羽对范增产生猜忌,最后范增灰心失望称病归隐,这楚汉争霸的最后结局还不知如何。   “原来这位老者,便是那西楚霸王项羽的智囊,亚父范增。想不到他竟是范蠡的后人。”韩淮楚心想。   “刚才自己与他赋诗一首,倒勾起了他的万丈雄心,萌生出山之志。这未来老板刘邦的帝王之路,又平添了一个巨大的障碍,倒是小生无心之过了。”   他又一想,“听范增赋的诗,这老先生早盟出山之意。就算自己不来此间,范增那颗不甘寂寞的心,也会让他离开林泉,卷入到现下风云起伏的天下争霸中去的。”   韩淮楚想到此间,心中一片释然。说道:“小可接上了下句,这棋是否该当吾执先?”   范增慢悠悠道:“不必了。这棋未下,老夫已知少侠也。”   韩淮楚又道:“那么就请范先生启开这断龙石吧。”范增沉默一阵,说道:“老夫要启开这石只是举手之劳。但不知少侠能否自己为之。”   “这老头竟如此不干脆,这当口还要来考较小生的智力!”   韩淮楚闻言心下虽有点不豫,但人家出了这个难题,他还是有心接受挑战。于是拿眼向四周张望起来。   “听范增之意,这断龙石虽重,定能从外间打开。然而这石几乎有万斤之重,又岂是人力能举起?想起来对付它的只有用机械之类的东东了。但它与在万载谷见过的千斤铁闸又有不同。那铁闸是在上部铸有吊环,用粗绳借绞盘之力吊起。这大石表面却无一物,未见有绳索系于其上,这办法貌似行不通了。而且要吊这万斤大石,又怎能用绳索?按力学分析也该用上钢缆才稳妥。”   韩淮楚在高校学的是理工,一时之间在书本中学过的种种工程机械浮现于脑海之中。   “要想启开这大石,只有用上千斤顶。压强在液体中是不变的,而受力的面积则可大可小。只要有那么一个机械,这力便可放大到成百上千倍了。只是以这地势来论,此处位于高坡之上,又怎会有水这种液体出现?”   韩淮楚略一低头,一眼便瞥到石前一处裂缝渗出的一丝水痕。顿时心中一喜。   “看来这次小生又蒙对了,这巨石果然是用千斤顶之类的机械启开。现下里还差一口液缸,一只活塞。”   要知道千斤顶这种机械,那活塞与液缸必须配合紧密,不能有太大的泄露。韩淮楚已悟出了开启巨石的道道,便细心寻找那石前可用作活塞液缸的东东了。   他拿眼一扫,便看见山径左面岩石之上,杂草之下掩藏着一口小洞。那小洞虽说隐藏不易察觉,但在韩淮楚这“有心人”的细心观察下,便无所遁形了。   韩淮楚举足上前,拨开杂草,只见那小洞开得圆圆溜溜,不像天然生成,似有人工镗磨的痕迹。向内一望,只见洞内尺许以下,黑呼呼难辨虚实。   他信手折了一根树枝,用匕首削尽枝上的枝桠残叶,变成了一根光秃秃的木杆。韩淮楚操起那木杆,插入圆洞之中。那木杆深入一尺,似乎抵到了什么物事,再难向下伸进。   他猛一用力,只见那巨石微微一颤,“咔嚓”一声,手中的木杆已经折断了。   幸而那断处不深,韩淮楚一边挑出断枝,一边打眼望向那巨石。   “好家伙!看来这木杆还不够结实。那活塞就塞在洞里,刚才我用了一下力,那活塞便向下移动了一点。这巨石的一颤,便是受那液力的传动所致。只是小生又该去哪找个又长又结实的称手的东东呢?”   他再一瞧,只见那岩石之上生长了一颗大树,树下荒榛之下,透出一丝绿色。韩淮楚一个纵身,如蜻蜓点水般腾身而上,伸手一探,从荒榛下抽出一杆青竹来。   那杆青竹莹碧如玉,长一丈二尺,竹身上隐隐透出光华,入手比寻常的竹子沉重了稍许,显然不是一般的竹子。   始皇在世之时,征调了五十万秦兵伐百越,置桂林象郡。深陷于岭南的五十万秦军便与当时的岭南大国夜朗国士兵频频交战。夜朗人用墨竹制成的竹剑,锋利程度与秦人的青铜剑比起来并不差多少,具有极强的弹性和韧劲,用于战场搏杀的话,竹剑的柔软性正好能弥补竹子硬度的不足,又精于丛林作战,致使秦军讨不了好,那夜朗国至今仍傲立一隅未被秦国所灭。   而这杆青竹质地远远超过那夜朗人用的墨竹,也不知是什么种类。   韩淮楚心道,“是了,似此风吹日晒电闪雷劈,只有这竹,才能历经久远而不腐。那范蠡也不知哪里寻来这宝贝,只用在操纵巨石开启而不用来做兵器,倒是大材小用了。”   只见他将那竹向圆洞内一插,吐气开声叫一声:“起!”这一次再没有折断。那挡道的巨石一阵摇晃,慢慢吞吞升了起来。   随着巨石的缓慢上升,那石下的一个铁铸托盘现了出来。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韩信只用了一杆青竹,便托起了这么重的家伙,简直是不可思议!”那小妮子项追更是用杏目朝韩淮楚频闪,那神态仿佛像看大神一般崇拜。   阴魂一般的季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近前,这次他再不说风凉话了,而是举起双手拍掌,赞道:“韩少侠果然有一套,俺季布对你现在是心服口服。”   韩淮楚嘿嘿一笑,心想,“小生何止有一套,要把这两千年后的科技一一展现出来,你这小子眼睛不掉下来我韩字就倒着写。”   那青竹插入了一丈,巨石已升高到了顶端。只见石后一位道人手提一根碗口粗铁棒,在托盘下烧铸的一处横栓下一插,那巨石便稳稳当当停了下来不往下坠。这道人脸上横肉突兀,不是那卢生又是谁?   断龙石之后,眼前骤然开朗,出现一个莫大的峡谷,群峰环抱,峰峦叠翠。一丈之外一张藤椅中,坐了一位老者,须发如雪,脸如刀削一般颧骨分明,眼光如电仿佛历经沧桑能识透世人。身着一件宽松的布袍,包裹着他那如寒竹般瘦削的身躯。虽年迈却有一身铮铮铁骨,支撑着他将上躯挺得如标枪般笔直。   韩淮楚越过那巨石,躬身行了个大礼,问道:“先生可是范增?”   还未等老者回答,从侧方闪过一人,一把将韩淮楚抱住,欣喜道:“韩将军真是你么?可想死我了!”   只见那人赤膊袒胸,魁梧健硕,正是韩淮楚的老朋友——丐帮帮主吕臣。 第十九章 世外桃源   那吕臣在万载谷便于韩淮楚相识,后来韩淮楚投身义军,最初就是来到吕臣的军营,当时与他十分投缘。   韩淮楚见吕臣在此,大奇,问道:“吕将军,你不是在汝南么,怎会来到这里?”   原来那吕臣在汝南得闻陈王是为一个名叫庄贾的车夫所害,那庄贾封为陈城之守,便欲兴师攻打陈城为陈胜报仇。只是因章邯大军驻留陈城附近,不敢轻举妄动。后听说章邯离开陈城领军伐魏,陈城只有庄贾留守,便动了取陈城之心。   吕臣令部属尽以青布包头,对天盟誓,号为苍头军,长驱直入夜袭陈城。那庄贾一介车夫,只是凭借献上陈胜的首级才获章邯赏封,哪有什么才能与吕臣这帮随陈胜最初起事,转战千里的义军作战。苍头军上下一心,矢志报陈胜之仇,无不舍身用命,很快便拿下陈城。   吕臣亲自带兵杀到旧张楚王宫,揪出那不义之仆庄贾,一刀斩杀。众军一拥而上,乱刀将庄贾砍为肉泥。后吕臣找出陈胜尸体,厚礼安葬不提。   吕臣遂于城中遍插张楚大旗,自号大将军,欲秉承陈胜遗志,复立张楚,发檄传告天下。消息传出,楚地郡县为之振奋,多有弃景驹而相投者。   秦将杨熊屯兵许城,闻陈城被失,张楚复立,大惊。遂领兵五万来夺陈城。吕臣得报,引苍头军往迎杨熊。两军于西亭相会,一场混杀。   那杨熊乃蒙毅旧部,晓畅军事。而吕臣本江湖中人,虽说武功甚高,论起打仗却是没有杨熊内行。那秦军的装备又远胜于吕臣的苍头军,一场血战下来,苍头军损之七八。吕臣无奈,只有败退而去。秦军一路追杀,乘势收复陈城,断了吕臣的根据地。吕臣领了残兵败将,星夜逃往汝南。   杨熊犹不罢手,只欲将这张楚余孽连根拔起,更不歇兵,率领铁骑直取汝南。吕臣不敌,带了亲随三百人落荒而走。杨熊穷追不舍,引众紧紧追赶,直到这丹水河边。   吕臣正在势危,却有一道人迎于路旁,将他带到一处密林。那杨熊追到密林,见了林中布置,不敢深入,遂罢兵而去。   那道人便是卢生,那密林便是范蠡布下的奇阵。而吕臣被卢生所引,便来到了此间。   ※※※   却说吕臣见韩淮楚问话,长嘘一声,说道:“说来话长,到了谷中,再与韩将军相叙。”   只见那端坐在藤椅中的范增一双电目紧紧盯着韩淮楚,干咳一声,朗声道:“久闻卢师弟云道,两年前楚地淮阴星空,忽现一个客星。老夫留意这客星久矣,昨夜这客星莅临吾方上空,原来是应在韩少侠身上。今日一见,少侠果然乃人中龙凤,当得起这客星之谓。”   小妮子项追不知何时走上前来,眨着一双杏眼,满脸的好奇,问道:“什么是客星?”那范增望了项追一眼,眼中忽异光闪烁,问道:“姑娘如何称呼?”项追答道:“小女乃武信君侄女,名叫项追。”   范增眼中现出一丝疑惑:“武信君项公的侄女?姑娘可否将你生辰告与老夫知道?”   这姑娘家的生辰最是隐秘,除了要出嫁,由媒人与夫家合八字,外人是绝不能知道的。那项追娇靥一红,将螓首凑到范增的面前,在他耳边轻轻吐露了几个字。   范增双眼闭起,掐指默算,白眉拧结在一起,那困惑似乎越来越浓。   项追见他表情,她是个直性子,再也忍耐不住,脆声问道:“范先生可算出了什么?”   范增睁开眼,疑惑道:“奇怪!姑娘的命似乎贵不可言,当诞下天子,按理应该是国母之命。却命犯桃花煞,至多只不过是个伴君的命。”   “这辣妹子居然也是个伴君的命,还会诞下天子,这范增说得太玄乎了吧?”韩淮楚闻言心中一怔。   要知道这未来的天子是刘邦,说项追会伴君,却是伴哪个“君”?难道她会嫁给那无耻的流氓做妃子?她是西楚霸王项羽的亲妹子,将会与刘邦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怎么可能?   而且听那范增之意,项追会为刘邦生下一子,被立为天子。这番推测,更叫韩淮楚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若是这话从世外三仙中的黄石公口中说出,他铁口直断,韩淮楚不信也信了。而这范增只是一个隐士,让韩淮楚怎么也不能相信。   韩淮楚只疑那范增或是故作玄虚,或是断命之能还没学到家。   按理说项追听了范增说她命里贵不可言该当高兴,可小妮子却一脸的不悦,望了韩淮楚一眼,哼了一声道:“谁稀罕什么国母之命了。”   范增循着项追那目光一看,便见到一脸困惑的韩淮楚,心中一动:“这姑娘的桃花煞,莫非便应在韩信身上?”   只听项追又板着脸道:“我不管什么命了。范先生您还没告诉我,什么是客星呢。”   范增哦了一声,解释道:“这客星嘛,就是说他本不属于这片星空,是从不知之境闯进来的。”   这解释更叫人听不懂,独有韩淮楚心知肚明。   一旁那卢生瘸着一只腿,笑呵呵走到范增面前,说道:“师兄,人家莅临吾山谷,你一个劲地断命作甚,还不快请大家进来。”   范增从藤椅上立起,将手一摆,说道:“诸位既能来此,便是有缘。请随老夫入我陶花园。”   韩淮楚咋闻范增最后吐露的三字,心中又是一震,一句话冲口问出:“范先生说此处何名?”范增面无表情说道:“此处乃陶花园,乃吾先祖所名。老夫先祖范蠡自号陶朱公,这谷中满地鲜花,芬芳争艳,故取名此谷为陶花园。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韩淮楚听范增这么一解释,方才明白是自己听错,此陶花园非东晋文人陶渊明那《桃花源记》文中提到的桃花源。   他忽然想到,“那桃花源虽脍炙人口,却无人知道在什么地方。莫非此谷便是那两千年来人们一直津津乐道却遍寻不着的桃花源。以讹传讹,倒有这个可能了。   文中所写‘避秦时乱,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时正是秦时,而这山谷有密林与那断龙石为屏障,外人也走不进来,可不正是一处避乱的世外桃源么?”   于是众人举步向前,随范增走入那不知是不是桃花源的陶花园。   ※※※   行了数步,一道如白龙般的瀑布奔泻而下,远远传来轰鸣之声,冲入一洼盆地,汇成一泊深潭,溅起万千水花。   那深潭之水,经过一条条人工开凿的渠道,流淌到一垅垅的稻田中。这些稻田均依山而辟,形成从上而下的一片梯田。虽时在初冬,那田间的麦穗似乎不受气候的影响,依然是黄澄一片。   入到山谷,最令人留意的便是那谷中的气候,那真是温暖如春。阵阵晨风吹来,清风送爽,伴随着山间的清新之气,与迎风飘来的缕缕花香,令人神智为之一畅。   那卢生边走边向众人解释,云此处下通地脉,地底的热气传到谷中,一年四季也不觉得寒冷。众人听了啧啧称奇。韩淮楚心想,“那范蠡不知哪里找到这福地,真可以开休闲山庄了。”   此处名叫陶花园,没有花岂非浪得虚名。   只见满谷繁花茂蕊,争芳斗艳。有那春日开的牡丹,夏日开的芍药,秋菊冬梅,四时花卉,一应俱全。甚至那滇南的茶花,塞外的曼陀罗,与一盆盆不能生长在户外,经人搭棚培植的兰花也能见到。   那牡丹国色天香,芍药艳丽芬芳,秋菊暗香浮动,兰花俨若君子,茶花火齐云锦,曼陀罗诡奇妖艳,端地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只是那夭夭灼灼的桃花虽间或可见,却仅仅只是百花中的一类,未见特别的繁茂。韩淮楚心想,“那《桃花源记》正文中不见半字桃花,只是那地名为桃花源。可能是后世之人望文生义,误以为那桃花源中种得有遍地桃花。”   青砖红瓦,木栅柴扉,掩映在一丛丛的繁花之中,杂七错八,在谷中筑起一排排的农舍。金鸡一唱,晓日初升。   似乎这谷中之人,已打破了“鸡鸣而起”的习惯,也未见有农舍点灯。至于那坡上的田亩麦穗,也不须打理,就任它自然生长好了。这里与世无争,那田间四季有收,尽可丰衣足食。收成如何,不是这世外桃源中人关心的事。   农舍的大门皆是敞开,没有一户人家关着门。此处也没有偷盗,人们早养成了夜不闭户这个习惯。   从门中望去,只见农舍大院之中,拴着牛羊骡马各类牲畜,养着鸡鸭猪犬各种家禽。那养的犬也似乎生性温顺,见人走过也不汪汪大叫,仿佛已脱出了犬这种类。还有那织布用的机杼,捕猎用的弓箭,犁田用的农具,就散乱地放置在院子之中,也懒得去收拾。   与外间的世人饱受战乱之苦,忍受着官府的横征暴敛苛捐杂税相比,生活在这谷中的人,真是太幸福太自由了。   卢生云道,这谷中本有百户人家,皆是陶朱公当初带来。后来历经两百年,不断有避七雄争霸的乱民引进,已发展到千户。   “幸得如此,否则这一百户人间互相婚嫁,近亲繁殖,这里的人不变成白痴才怪。”韩淮楚就在想。   至于那范蠡搞出这世外桃源的目的,韩淮楚猜测,他富可敌国家大业大,偏偏当时商人又没什么地位,不像现代商人受“三个代表”政策的保护,钱赚得多了一不小心还会从政,牛气冲天。那范蠡难免会有人嫉妒,想吞没他的万贯家财。他又名声在外,不免会有当局者延请他去争霸天下。于是便辟出这避难之所,以备不虞之患。   众兵将一边观赏谷中景致,一边牵马而行。不多时,来到一座前后三进院落的大宅子。这宅子外墙俱用石砖砌成,高门大院,气势与先头所见那些木门柴扉绝然不同。吊檐门斗下高悬一块金漆黑地的匾额:“陶朱公府”,下边朱漆铜环的大门洞开,向内一望,画影照壁,看起来主人是极阔绰的人家。   韩淮楚心道,“范增居处到了。他先祖范蠡富可敌国,虽然避身山谷之中,自也不会委屈自己与美人西施,过得如他处那些农户一般简陋。”   项家军有骑兵千人,这大宅还容纳不下。项追传令,让大家就地歇息。范增却摇头道:“诸位来此是客,老夫怎能不尽地主之谊。这里有千户人家,一家招待一位便行了,怎能让诸位置身山野之中。”   他一说完,举手一拍。从宅内走出一人,年过四旬,作管家打扮。范增对那人说道:“范大,去与谷中人家说说,一户领一位军爷回家,好生款待。”那范大点头称是。   项追笑咯咯问道:“我们这么多人,会不会把你们山谷吃穷了?”那卢生听罢哈哈大笑:“这谷中存粮堆得都快发霉了,地里的稻穗熟了,也懒得去收。你们来人再多出十倍,或许会把吾等吃穷。”   季布厚脸笑问:“敢问这谷中可有肉食给咱们弟兄打打牙祭?”范增淡淡一笑,说道:“范大,去传老夫口谕,宰牛十口,猪十头,去分给各户人家。”   见众人疑惑,卢生解释道:“咱们这山谷中虽然各户人家都养牛喂猪,但只是寄给大家饲养的,不是想杀了吃便能杀的。须经贫道师兄统一安排,定时宰杀,再分发给各家各户。”   项追诧问:“如此一来,大家会不会有异议?”卢生道:“这两百年来,谷中已形成了这种习惯。”   他顿了一顿,说道:“这溪中有鱼,每日派人撒上几网,无论多少,按人头均分。山中有兽,每日派人捕猎,得来的也是家家有份。就连这耕田用的犁具,烧饭用的锅,都是专门的铁匠打造,按需要分发。耕种用的种子,亦有专人管理。还有专职木匠,为大家修缮房屋,打造家具。两百来年,就这么过了下来,一直相安无事。”   韩淮楚闻言,心中闪过一词——共产主义。那共产主义的按需分配方式,想不到在这陶花园中竟尔已经实现。 第二十章 邻家小妹   那管家范大引了项家军众儿郎,去往谷中各户人家。韩淮楚,项追,季布等几位将军,吕臣,卢生随了范增,来到一间大厅之中。   这陶朱公府,倒有几个奴仆婢女。众人落座后,便有婢女看茶。   范增坐于正座,慢悠悠问道:“诸位英雄,何故到此?”项追答道:“吾等为楚军追赶,欲上芒砀山躲避,却为密林所阻。不知这谷中,可有上山路径?”   范增皱眉道:“这谷三面环山,除了进来的路,并无任何路径通到外间。诸位想上芒砀山,要令大家失望了。”   季布一拍椅子,高声嚷道:“这里有吃有喝,风景又如此之好,还上什么芒砀山?咱们不如就呆在这谷中,伺机杀将出去。”   他这主意倒是不错,便有几位将军附和。小妮子项追也点头称是。   范增捋须道:“诸位在我谷中,大可不惧那楚军。那密林错非韩少侠,是谁也别想进来的。”   韩淮楚心想项追受的红砂掌之伤,倒是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疗治。呆在这谷中,胜于在芒砀山风餐露宿。遂问:“不知这谷中可有郎中?”   范增问道:“少侠要找郎中做甚?”韩淮楚答道:“项姑娘深受重伤,须得及时治疗。”范增一指卢生:“老夫这位师弟便是杏林国手,那暴君嬴政的身体也曾由他调理。师弟,你来给项姑娘看看。”   卢生起身问道:“不知项姑娘受的什么伤?”韩淮楚道:“他受的是楚军大帅朱鸡石的红砂掌。”卢生变色道:“红砂掌!这等阴毒的功夫也有人练?”   韩淮楚正不知如何为项追疗伤,听卢生之言貌似知晓,想他为秦始皇炼制丹药延年益寿,这医道自然是了得的了,便向他请教。   卢生道:“那红砂掌用红砂和药物配合而练,练至掌部坚硬如铁,臂长力增,重伤对方皮肉筋骨,功力深者可以碎砖断石。不知项姑娘何时受的伤?”   项追道:“昨日午时。”卢生诧道:“姑娘之伤已过了十个时辰,按说早该毙命。不知姑娘如何坚持到这个时候,看上去精神还尚好?”项追杏目望向韩淮楚,说道:“是韩公子喂我服了两粒药丸。”   卢生将手指搭到项追腕间,替她把了把脉,更是大奇:“韩少侠给项姑娘服的什么药丸,可否让贫道见识见识?”   他既然敢为秦始皇炼丹,这药石一道自是十分的精通。却自知不能炼出压抑红砂掌伤情的药物,听项追云韩淮楚居然用两粒丸药让项追保命到现在,便起了参详之心。   那抗生素韩淮楚已用完了,哪里拿得出来。其实就算把它捧到卢生面前,卢生也参详不出所以然。盖因那抗生素结合西药原理,用高科技制成。那只知采集名贵中药,不惜血本为秦始皇炼丹的方士卢生如何能看得出所以然?   韩淮楚便道:“非韩某不拿将出来,实是那药丸已经用迄。”   卢生神情凝重道:“项姑娘之伤虽暂时压制,若不连根清除,日后只会来得更猛,再发作之时便无药可救了。”   项追听他说得严重,冷汗直冒,问道:“不知道长可有治伤之法?”   卢生点了点头,说道:“要治姑娘之伤也是不难,只须贫道出手,为——”话说到此,忽然顿住,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范增便道:“师弟有何难开口之处,不妨明言。”卢生望了项追一眼,问道:“武信君项公可为项姑娘许了夫家?”   这话问得十分的奇怪。众人不知这许夫家与治伤有什么关系,均是如云里雾里。   项追娇靥一红,摇了摇头。   项梁待这小妮子如掌上明珠,还不知道有什么人物配得上她,又怎会轻易为她许配人家。   卢生又问:“姑娘可有意中之人?”   这话问得更是唐突。项家军众儿郎,哪个不知大小姐对那年轻才俊韩信青睐有加。但小妮子一个女儿家,纵然心里对那韩信喜欢,又怎好承认。何况她神女有意,还不知道韩信这襄王有没有心呢。这辣妹子被卢生一问,一时粉面通红,忸怩不堪。   倒是那季布闻言哈哈大笑,调侃道:“咱们大小姐可是对韩信这小子有情有义得很呢。”   除了这促狭鬼季布,在座的没有别人会捅破这层窗户纸。他话刚刚说完,胸口便挨了项追一记粉拳。   季布仍然一脸的坏笑,说道:“大小姐你打我作甚?难道季某说错了?除了韩信这小子,你可是谁的马都不肯乘呢?”   那项追又羞又恼,高举右手作势欲打。却被季布一个闪身,躲到了韩淮楚身后。项追那杏目一接触到韩淮楚似笑非笑的目光,举在空中的小手便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卢生干咳一声,正色道:“休要胡闹!贫道有话要问,事关姑娘性命,姑娘不可搪言。”项追“嗯”了一声,粉颈低垂,那份通红直传到脖子里去了。   卢生便问道:“姑娘可否属意韩信韩少侠?你只须点头或是摇头便是,无须回答。”   众人眼光,齐刷刷望向人比花娇的项追。   小妮子犹豫一阵,眼光余梢不经意地望了韩淮楚一下,轻轻点了一下头。   韩淮楚心头剧震。   项追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对自己有意,这辣妹子倒真是有担待,令人佩服。   但小妮子的这份浓情厚意,他又怎能接受?一时之间如何能够消化?   只见卢生的目光投向韩淮楚。那卢生又问:“韩少侠,你是否喜欢项追姑娘?”   这话就像在教堂举行的婚礼。那牧师先问一句女方,再问一句男方。众目睽睽,紧盯着韩淮楚。   小妮子粉颈抬起,火辣辣的目光逼视着意中之人。   韩淮楚大窘。要亲口说出令小妮子伤心的话,那份场面将不知如何难堪。   他还不知如何回答,偏偏那季布在韩淮楚肩后一拍,高声道:“韩兄弟,快说喜欢。能娶到大小姐,是你这小子前世修来的福分。”   韩淮楚苦笑一声,朗声道:“韩某是喜欢项姑娘——”这话还没说完,项追娇靥已灿若盛开的桃花。   谁知韩淮楚语气一转,又道:“这份喜欢不是那种,我喜欢她就像喜欢邻家小妹一般。”   小妮子旋即如同霜打一般,娇靥上盛开的桃花立刻凋谢,哼了一声,夺路向厅外奔去。   这下变故大出人意料之外。这韩信看上去对大小姐不错,又是将大腿让项追枕着让她睡,又是与她共乘一骑。哪知他会说出这般混账话。   大小姐是项家军的娇女,貌美如花又武功高强,众人待她如天上的月亮一般。谁若能得到她一个笑脸,一晚上都会睡不着觉。韩信这厮,竟如此没有情趣,居然把大小姐当做什么邻家小妹。   众人的怒光直向韩淮楚投来。惹恼了大小姐,让大小姐下不来台,大家生劈了韩淮楚的心情都有。   季布猛拍韩淮楚一掌,嗷嗷大叫一声:“韩兄弟,你简直让我气死了!”   卢生一拉韩淮楚衣角,说声:“韩少侠随贫道出去走走。”韩淮楚正在众人冷冰冰的目光注视之下,如锋芒在背,巴不得离开。听卢生之言,赶忙跟随他走出大厅。   ※※※   二人出了陶朱公府,来到一丛花树之下,停了下来。   韩淮楚问道:“道长有何事相启?”   卢生叹了口气,说道:“少侠可知,贫道为何有方才之问?”韩淮楚摇了摇头。   卢生便道:“要治项姑娘之伤,只有用贫道的独门金针刺穴之术。”   韩淮楚愕然道:“这金针刺穴之术与喜不喜欢项姑娘有什么关系?”卢生道声:“这关系可大呢!”韩淮楚“哦”了一声,说道:“道长请讲。”   卢生便解释道:“贫道这金针刺穴之术,不同于一般的针灸之术,乃是异人所授。少侠可知,人身中有多少穴道?”韩淮楚修炼内功,这个当然学过,当下答道:“人身上有十二正经,任督二脉,共361处穴位。还有48处经外奇穴。”   这答案韩淮楚已颇为满意,谁知卢生却连连摇头,说道:“这些皆是习武之人知道的。但人身穴道远不止此。周身上下共有52个单穴,300个双穴、50个经外奇穴,共720个穴位。这金针刺穴之术,多有施在常人不知的隐穴之处,不可不察。”   卢生说出人身上有这么多穴道,令韩淮楚出乎意料。   卢生又道:“金针刺穴之术,除认穴之外,手法也颇为重要。入针几分,何缓何急;什么时候用大力猛刺,什么时候用小力轻捻。什么穴道须左捻几次,什么穴道须右捻几圈。这些分寸俱是要拿捏精准。”   韩淮楚摇头道:“听起来这么复杂,这金针刺穴之术太深奥了。道长既然会,便与项姑娘施针便是,为何要说给韩某听?”   卢生嘿嘿一笑,说道:“若项姑娘不是个女子,贫道自然不会犯难。可她一个姑娘家,贫道如何能放开手脚?何况要为她疗伤须一个月疗程,旷日持久。你们终须出谷,贫道哪有恁多精力日日陪伴在她身边。”   韩淮楚终于明白了卢生的用意。原来卢生是想传给他这门金针刺穴之术,让他为项追疗伤。   施针之时,为了认穴精准,患者势必要袒身露体。项追一个姑娘家,除了未来的夫婿,如何能让冰清玉洁的身子被外人看去。   若这事放到现代,便不成为问题。多少男医生为女患者施刀,又多少女患者不该看的地方都被男医生看去了,也没人说长道短。   而此时是秦末年间,女子的贞洁甚至大于生命。卢生如何能为项追施针?项追又怎肯答应?   除了施针之人事后娶了项追,别无他法。但项追娇美绝伦,心高气傲,又怎会随随便便接受一个寻常的男子做她的夫婿。   韩淮楚脑中念头飞转,便想到一个问题:若是他答应为项追治伤,这小妮子便缠上了他,这一辈子再难摆脱了。   项追娇憨美艳,直辣辣逗人怜惜。但韩淮楚心中藏着佳人虞芷雅,怎能接受这位未来大敌西楚霸王项羽的妹子。   韩淮楚眉心紧锁,久久沉思。忽然问道:“若项姑娘不得医治,是否便活不成?”卢生肯定道:“若非少侠的药丸,她昨日便已毙命。再不经医治,至多活不过三日。”   韩淮楚又问:“这谷中难道找不到一位女子,道长将金针刺穴之术传授给她,让她替项姑娘疗伤?”卢生连连摇头:“这治伤之人,必须略通内功,熟悉认穴之道。这陶花园中尽是一些山野村妇,一时之间哪里去找一位曾习过内功的妇人。”   韩淮楚长笑一声:“能娶到项大小姐,是韩某的福气。就烦道长对项姑娘云,我韩信愿为她学习金针刺穴之术,替她疗伤。”   卢生一拍韩淮楚,笑呵呵道:“我说吧,依项姑娘倾城之貌,你小子怎会不动心?她肯嫁给你,是你赚大了。刚才说对她像对待邻家小妹,这阵子后悔了吧。”   韩淮楚只有无语。   一个现代人,自然不会逾于那些陈腐的贞洁观念,为项追治伤便非卿莫娶。那小妮子性命交关,事急从权,也只有骗她一骗,哄得她高高兴兴地接受治疗了。   至于将来是否真要娶她,未来的事谁也不能预料。那波澜壮阔的楚汉风云,韩淮楚与项追都将陷身其中,谁也不能置身事外。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了垓下之战,项羽在他十面埋伏之下,逼得乌江自刎。恐怕不用韩淮楚说出拒绝二字,那小妮子也不会嫁给他这样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韩淮楚甚至在想,“若是没有遇到虞芷雅,自己不是一个穿人,不知道未来将发生何事,会不会对大美女项追动心。”   只听卢生笑道:“贫道这就去找项姑娘,说少侠已回心转意。与邻家小妹日久生情,变为夫妻也是再正常不过。嘿嘿!” 第二十一章 金针刺穴   卢生在一条小溪边找到项追时,小妮子正对着溪里的游鱼发呆。卢生也不知对项追说了什么,哄得项追回嗔转喜,笑盈盈地随他回到屋中。   接下来项家军众位将士,也一一得到了安置,分布于谷中各家各户。韩淮楚便整日呆在卢生居处,向他学习金针刺穴之术。   那卢生展开了一卷巨幅黄帛,上面绘制了人体穴道图。密密麻麻用蝇头小字标注了数百个穴道,一望之下让韩淮楚挠头不已。连声道:“要学这么多么?一时之间哪里记得下来。”   卢生笑道:“若只是为项姑娘治伤,也毋须学透全部穴道。她中的红砂掌伤在背部,经脉塞绝不通。只须将胸部背部附近穴道研习透彻便成。”   于是韩淮楚花了一上午时间学习指认穴道。其中半数穴道他以前已经知晓,倒是那些不知名的穴道让他颇费工夫。卢生十分耐心,让韩淮楚脱去衣衫,用几根手指在他身上一一量度,直到他全掌握无误方罢。   韩淮楚犹觉自己学慢了,卢生却啧啧称赞,夸他姿质高,一上午便将一百来处穴道全记下了。云若是韩淮楚想学,日后可以将全部穴道说与他听。   到了下午,卢生便传韩淮楚金针刺穴之术。他拿出一木匣,内装五十枚二寸长细如发丝的金针,一开始也不教韩淮楚刺穴,只拿出一粒蚕豆大小的珍珠,托在盘中,让韩淮楚练习一针穿过珠孔。   那珠孔也比金针大不了多少,卢生的要求是一针扎过,珍珠仍纹丝不动。   这要求看上去很高,对韩淮楚却是不难。他先天真炁练到了第七重,又练过飞刀,以内力全神贯注于手指,试了几次,很快就达到了要求。   “再过几天,自己可以比得上那玩绣花针的东方不败了。”韩淮楚心里就在嘀咕。   接下来便练力度。这次卢生牵来一头猪,让韩淮楚练习刺针深度。从一分到两分,三分,四分,直到八分,逐一练习。可怜那头猪,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被韩淮楚在臀上扎了几百次,密密麻麻尽是针眼,终于练成。   吃过晚饭,卢生便细传刺针手法。那手法分提、悬、刺、捻,按补、泻不同目的分别施与。口诀有四句:机触于外,巧生于内,法从手出,手随心转。卢生解释道:针乃手的延伸,当针刺到病所,要细心体会其间的变化,要有目光与语言和患者及时地沟通。   韩淮楚观摩了卢生施针的各类手法。卢生便道:“贫道已倾囊相授,此中各法你已尽知。法无定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少侠便在晚间多多练习,细心揣摩吧。”   韩淮楚看日已见晚,便告辞而去。   ※※※   出得门来,韩淮楚信步向范增府中走回。他整日在卢生居处学习刺针,自个还没有被安排歇息之所,便欲找范增询问。   暮霭沉沉中,一阵青烟飘过。远远望见一人跪在一块门板大小的墓碑前,正焚香祭奠。   一件宽松的布袍,包裹着那人如寒竹般瘦削的身躯,可不正是他欲找的隐士高人范增。   那范增显然已望见了他,朗声唤道:“是韩少侠么?请过这边来。”一边喊,一边向韩淮楚招手。   韩淮楚提步走近。只见斑驳的花影下,耸起了一座青冢。那青冢上立了一块石碑,上镂刻了七个大字:陶朱公范蠡之墓。   “原来那大名鼎鼎的范蠡便葬在此处。”韩淮楚遂道:“韩某正欲来寻先生,可巧先生在此。今日可是先生先祖的祭日,先生在此祭祖?”   范增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韩淮楚疑惑道:“那先生是——?”   范增道:“今夜老夫忽感心绪不宁,闲来无事,便来此祭奠先祖。”   韩淮楚向那墓碑跪地一拜,行了个大礼。范增惑道:“韩少侠为何向老夫先人下拜?”韩淮楚道:“先生之祖灭吴兴越,名垂青史,当受韩某一拜!”   范增电目暴睁,问道:“若吾祖没有那些名垂史册的事迹,便受不得你一拜么?”韩淮楚道:“这是当然。单凭一个富可敌国的商贾,又如何值得后世之人缅怀拜祭?”   范增闻言耸然动容:“少侠说得不错。今日与你吟的那首诗,已让老夫动了出山之心。现听你此言,更让老夫不能呆在此谷。”   韩淮楚便问:“以先生大才,为何这大半辈子隐身林泉,而不出山创出一番事业,似你先祖那般?”   范增长叹一声:“老夫何尝不想如此。奈何强秦势大,各国诸侯皆鼠目寸光,没有老夫能够看得上眼的。”韩淮楚“哦”了一声,又问:“这么说来,现今已有先生看得上的英雄了?”   范增仰望苍穹,喃喃自语:“南方一颗霸王星,正如旭日东升,朝气蓬勃;西方一颗帝星,正逐渐黯淡,不日陨落;东方一颗帝星,虽有生机,却有煞云蒙蔽,也不知会不会沦为流星。不知老夫出山之后,相投何方?”   韩淮楚心中暗赞,“这范增说得真准。南方的帝星自然是将成为西楚霸王的项羽,西方的帝星当是秦二世胡亥,而东方的帝星应该就是小生未来的老板刘邦了。”   他不由问道:“先生从何处学得这星相之术?”范增道:“老夫年轻之时,曾从师于阴阳五行门一代宗师邹衍。”   韩淮楚心想,“难怪那卢生会称他为师兄,原来他也是邹衍的徒弟。”便问道:“先生为何不在阴阳五行门,而隐身于此?”   范增捋须傲然道:“邹衍师傅只偏重于星相与五行学说,哪有老夫家传博大精深。老夫与他,半是学他之说,半是他学我家传经典。尊称他一声师傅,不过是看在他年长罢了。若老夫要留在阴阳五行门,掌门之位也轮不到徐福那小子来当了。”   “牛!”韩淮楚心赞一声。   想那战国年间,百家竞放,各种流派互相学习他人优点。范增之言,也是不奇。   那卢生被秦始皇全国通缉,势要拿住他千刀万剐方泄始皇怒气,必无处藏身,只好逃到这山谷,托庇于他师兄范增了。   那范增说了一通阴阳五行门的陈年往事,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他一指天空一颗熠熠发光的亮星,说道:“那霸王星与东方帝星,谁主沉浮,便在乎于这颗客星。自从卢师弟来吾山谷,说有此客星之事,老夫留意它久矣。今日见到少侠,乃知客星应在少侠身上。少侠请说,老夫出山投奔何处方妥?”   韩淮楚直叫一声汗。想不到西楚霸王项羽的智囊,也会起过投效刘邦之念。   要真是那般,项羽的西楚霸王还不知道能不能当成。这楚汉风云的历史岂不是要重新书写。   这会是什么结果?会不会与那魔帝逆天复兴周室一般,会导致时空大乱,甚至坍塌?   韩淮楚蓦然想起,项羽之所以能成为霸王,是因为他击败了不可一世的章邯。现在的时局之重,还是要对付欲剿灭天下诸侯的章邯大军。   韩淮楚便将这皮球踢还给范增,呵呵一笑,说道:“先生雄长大略,目光如烛,栖身何方当自有见地,何用韩某置喙。”   范增闻言哈哈一笑,说道:“老夫与项家军众位英雄一见,当是有缘。天意如此,看来老夫要去南方一行了。”   “原来你早拿定了主意,方才问我只是惺惺作态罢了。”韩淮楚心道。   看来那历史的车轮是怎么也挡不住的。范增终将去投效项羽,为他霸王之路出谋献策。   韩淮楚忽然心中想起一事,问道:“这里只有你先祖之墓么?周围怎未见到他人之墓?”范增奇道:“少侠何出此言?”   韩淮楚道:“闻陶朱公范蠡携美西施泛舟五湖。既有陶朱公墓,怎未见到西施之墓?敢问先生,那西施可是你先祖母?”   范增面现恼怒,板起面孔道:“吾范氏一族,非西施所诞,吾先祖母另有他人,乃是陈国贵族之女。”   韩淮楚心道是了。那吴越争霸多年,范蠡身为越国大夫,不能不立妻室。   只听范增说道:“那西施为了迷惑吴王夫差,保持婀娜的身段,曾服下了药物,是不可能生出一男半女的。她是为越国报仇去的吴国,也不会为那夫差怀上半点骨肉的。”   “那西施做出的牺牲可够大的,竟断了自己的生育能力。”韩淮楚心想。   只是只见这范蠡之墓,却不能见到那名留千古的一代美人西施的坟墓,韩淮楚难免有些遗憾。遂问:“那西施既然跟从了你先祖,好歹是你范家之人。为何先生听韩某提起西施不悦,她又葬于何处?”   范增铁青着脸说出一句:“吾先祖之死,便是拜她所赐。”韩淮楚更是奇怪,说道:“陶朱公范蠡与美人西施,不是一对神仙伴侣么?你先祖有她日日为伴,怎会为她而死?”   范增嗤了一声:“神仙伴侣!少侠却不知这神仙伴侣之名害了吾先祖。”韩淮楚满脸愕然,呆望着范增。   范增叹了口气,说道:“想见西施之墓,请随我来。”   ※※※   韩淮楚随范增走过两百来步,到了一座土丘。只见那土丘之上,密密麻麻立着一块块墓碑,垒起了一座座荒冢。   韩淮楚诧道:“一代美人西施,便葬在此处么?怎未与陶朱公葬在一处?”   范增冷笑道:“原本是葬在一处的。却被吾曾祖迁移到了此处,与谷中居民葬在一起。”   韩淮楚满腹狐疑,随范增走到一座小坟。只见那墓碑颇大,与这小坟不称。墓碑之上,刻着几个字:爱妻夷光之墓,范蠡泣立。那底下还刻了几行小字,却是一首诗。诗中写道: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这分明是一首缅怀爱侣的情诗。想是西施先范蠡而死,那范蠡怀念昔日与西施泛舟五湖的光景,作出了这首忧伤的诗句。   而西施本葬在他早已筑成为自己准备的墓旁。看那墓碑,西施葬身之处也是不小。却不知范氏后人为何对西施如此嫉恨,要将她的尸骨迁移到这里来,与谷中寻常庸夫俗子为伍。   韩淮楚指向那墓,问道:“西施的尸骨便葬在这里么?”   范增冷笑一声:“她的尸骨不在这里,这只是一座衣冠冢,埋的是她生前的衣裳。”   韩淮楚越发的惊诧,问道:“为何如此?”范蠡哼了一声:“此事要从夫差的师傅伍子胥说起。”   韩淮楚满头雾水,问道:“伍子胥,他不是已经死去了么?怎与他有关?”   范增便娓娓讲起一段伤心的前尘往事。   陶朱公范蠡携美人西施,举家离开越国后,赚下了万贯家财。妻美子孝,一家其乐融融。   不久便有越国故人密报,越王勾践似乎暗中在寻找这对神仙伴侣。   那时越王勾践于黄池大会诸侯,做了当时的霸主。以他的声威,若想找回范蠡与西施,纵然藏到别国,只要勾践开口,有哪位诸侯敢说拒绝?   范蠡便不惜血本,起造了这山谷,在来路建下了那处密林,全家迁入谷中,以备不测。   有那迷宫一般的密林,勾践派出的人倒是进不来。范蠡一家也过了几年太平的日子。   不过范蠡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把一个厉鬼算进去。这平常的人是走不进山谷的,但厉鬼却不同。   这厉鬼便是死去的伍子胥。他身前鞠躬尽瘁为吴国两代君王谋事,却被夫差听信小人之言,赐金镂剑命他自尽。死后被剜去双目,挂于姑苏城头。夫差又起伍子胥尸首于坟墓,装入革囊投于大江之中,尸首为千鱼所噬。   也是他怨气太重,魂魄凝而不散。有一方百姓感念他忠义,起庙祭奠伍子胥。伍子胥受人间香火,竟成了气候,有了道行。   他便成了厉鬼中的厉鬼,有了鬼王的本事。   伍子胥得知了前因后果,不怪他徒弟夫差,却怪起导致吴国覆灭的范蠡西施这对夫妻。   也是他身前乃是兵事政治大家,他要挑选的仇人,也只有是范蠡这等同类人物,而不是蒙在鼓里的夫差,与那励志复仇振兴家邦的越王勾践。   若不是范蠡拿出种种手段,那勾践又如何能够返回故里,灭了一时强盛的霸主吴国。 第二十二章 白狐夺舍   在一个阴冷的长夜,天空中乌云滚滚,将月亮星辰悉数掩盖。   正值盛夏,那天气闷热得很,山野中的蟋蟀昆虫鸣叫个不停。似乎有一场暴雨,随时便可落下。   陶朱公范蠡与妻子西施早早歇息了,正在寝屋交颈而眠。   这夏日的晚上,在山上有股子穿堂风从窗间透过,带来丝丝凉意,吹得帐幔一阵抖动。范蠡与西施均身着薄衫,以拒风邪。二人均睡得正酣,发出均匀的鼾声。   突然一阵冷入骨髓的凉意袭来,二人机凌凌打了个寒战,同时惊醒过来。   只听“吧嗒吧嗒”,似乎有水滴下。那声音却是从屋中传来,不似下雨时屋檐的滴水之声。   二人坐起仔细一看,只见四周墙壁,悉数凝结了一层雾水。那雾水结成一串串水珠,正淅沥沥往地面上直淌。   这景象诡异得很。若非屋内屋外有极大的温差,怎会凝结出恁多水来?要说屋内应该比屋外热,现在正好倒了过来,二人只觉惊异莫名。   忽然那雾水颜色起了变化,渐渐转为红色。先是浅浅的一点红,接着是深红,最后变成了殷红,伴随着扑鼻的腥味,竟尔全部成了一串串淋漓的鲜血!   西施“呀”了一声,惊恐道:“有鬼!莫非那死去的吴国军民来找我报仇?”   范蠡紧拉住西施的手,说道:“不用担心!那吴国军民又不是死在你手中,就算报仇也该冲我而来。”西施娇躯乱抖,惊惧道:“不管是冲谁而来,都不是好事。夫君,我好害怕。”   范蠡猛然回头,高声喊道:“何方冤魂,请现出身来!有什么仇怨要报,就冲着我范蠡来好了!”   斗室之中一阵阴风袭来,随之兴起一团白雾,雾气缭绕,只手莫辨。那雾气一现,室内立刻如三九严冬,冷嗖嗖仿佛置身冰窖。   雾气之中,立了一人,面色阴冷,怒目如电,手提一把钢鞭,可不正是那死去的吴国丞相伍子胥!   只听伍子胥阴测测一声长笑道:“范大夫,别来无恙否。”   西施尖叫一声:“伍丞相,怎会是你!你不是死了么?”伍子胥冷笑道:“老夫是死了,但未能报灭国毁身之仇,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够心安。”   范蠡高声道:“两国争霸,各凭手段。吴国之灭,是你伍子胥无能,未能让那夫差识破范某的计谋。你既身死,便当转世投胎,为何冤魂不散,要来找吾二人报仇?”   伍子胥仰天大笑,声音中充满激愤:“老夫怨气太重直冲霄汉,魂魄不散,连地府的阎王也不敢收。你看看老夫成了什么模样,便会明白。”   只见那裹在伍子胥周身的白雾倏然消失,伍子胥皮肉毛发一瞬间不见,变成了一具骷髅。那骷髅眼眶空洞,内无一物。   只听那骷髅悲怅道:“老夫身死之后,剜去双目,挂于姑苏城头,便是想看着你越国攻进城的这一天。谁知夫差这蠢夫,竟把老夫尸骨从坟墓中起出,投到大江之中为千鱼所噬,咬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范蠡叹气道:“丞相如此,范某亦觉不忍。但让你喂鱼的是你的徒弟夫差,你要报仇,怎不去找他,而是找上了我们?”   骷髅道:“我那徒弟原本与我师徒情深,老夫的话他言听计从。可恨他中了你们的奸计,对老夫产生了猜忌。又迷恋妖女的美色,终于身死国亡。过不在他,而在你们这对夫妻。”   范蠡心知伍子胥怀抱深仇大怨今夜闯到此间,单凭言语是说他不动的了。遂慨然道:“你若想报仇,便拿去范某这条性命便是,不要为难我妻子。”   骷髅却连声冷笑:“你想保全这妖女,老夫偏不如你所愿。吾今夜此来,正是要来找这妖女算账。”   只听他高喊一声:“小狐狸,还不现身!”   “哧溜”一声,从窗外窜进一条通体雪白的狐狸,鼻尖耳长,眼中闪着碧磷磷的光芒。   那白狐竟能说人语,扑到骷髅腿下,恭声道:“伍君,有何吩咐与小妖?”   骷髅道:“你不是正想找一具姣好皮囊吗?这妖女有绝色之姿,还不去夺她舍更待何时?”   白狐大喜,说道:“这妖女比起小妖祖奶奶具有的妲己肉身,一点也不逊色。就是这一具了。”   话音一落,只听西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抱头,瞬时倒地昏厥过去。   范蠡知西施已被狐狸精所害,心如刀剐,厉声道:“老匹夫,你怎害了我妻子的性命?”   骷髅哈哈大笑:“老夫知你最钟爱这妖女,为了她连越国大夫都不做了。拿你性命,对老夫来说易如反掌,却成全了你。今取了这妖女性命,让你生不如死,方遂老夫心意。”   只见那倒地的西施尸体盈盈立起,双目睁开。小狐狸对着一面菱镜照看着自己新据的肉身,左看右看,喜不自胜,对骷髅拜谢道:“多谢伍君赐小妖如此一具国色天香的舍身。”   原来这白狐是朝歌城外轩辕坟中的一个幼小狐狸,祖奶奶便是那惑乱纣王,毁了殷商江山社稷的九尾狐。后来丞相比干与武成王黄飞虎火烧轩辕坟,将大小狐狸精一锅端了。这白狐恰巧没在轩辕坟,侥幸逃脱了性命。   后来九尾狐被姜子牙拿住,用法宝斩去了头颅。这白狐便成了孤家寡人,流落山林。   又过六百年,这小狐狸历经修炼,道行日深。虽比不上那些修炼过千年的大妖,却也相差无几。   读者会不会奇怪,一个修炼了六百年的妖精,会听从于一个刚死去不久的厉鬼?这里也有个缘故。   原来伍子胥也非常人,乃是天魔蚩尤的后代,身具九黎血脉,天资远超常人。具有这九黎血脉的人,若是练武功则看不出优势,若是要修炼道法则比寻常人快出了百倍,直可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之。   那伍子胥怨气冲天,又受人间香火,进境神速,成了一方鬼王。就算在地府,阎王爷也让他三分。真是生为人杰,死为鬼雄。   他便能驱动妖魅,号令群魔。这只白狐,便是他带来专门夺西施舍身的妖精。   却说那白狐见到自己变成了倾国倾城的模样,欢喜道:“小妖尚无名号。今日具有了肉身,可喜可贺,该当取个名。伍君你学识渊博,就给小妖取个响当当的名号吧。”   骷髅也不推辞,想了一想,说道:“人是玉面,就叫玉面狐吧。”   白狐嘀咕了一声:“玉面狐,好听,比起小妖祖奶奶的九尾狐好听多了。多谢伍君。”   一鬼一妖,在室中你一言,我一语,全不把满心凄切,委顿在地的范蠡放在眼里。对于妖魔鬼怪,那凡夫俗子在他们眼里如蝼蚁无异。   伍子胥见报仇事成,也不逗留,与玉面狐闪身去了。   (至于那玉面狐用西施之身,又闹出什么动静,此是后话,暂且不表。看过西游记的朋友,可以先肆意想象一下。)   那范蠡见妻子身亡,连尸体都给妖精占去了,心中大悲。   他从此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郁郁寡欢,不久便身染重病。   范蠡自知命不久矣,为自己造了座坟墓,也为西施造了一座衣冠冢,准备两墓连在一起。   范蠡的正妻,也就是范增的先祖奶奶,生性妒忌。而范蠡自从与西施结为夫妻之后,再未与她同床共枕过。她便对儿女们说,是那妖女西施害了你爹。若不是她,你爹还好生生在越国做大官呢。诸位子女俱是她所生,便听了进去。   过了半年,范蠡的病终于不治,一命呜呼。范蠡的长子便将西施的坟墓迁到别处,与他爹的坟远远隔开。   ※※※   韩淮楚听罢范增讲述这段伤心的往事,唏嘘不已。   他想起还要苦练金针刺穴之术,便向范增言及。范增道:“少侠今夜还没有宿处,就在老夫府中辟间厢房,供你安歇吧。”   于是二人回到陶朱公府,范增安排了一间屋子,给韩淮楚住下。   韩淮楚练习金针刺穴之术直到二更,方才沉沉睡下。   次日醒来,韩淮楚从榻上一跃而起。只见日头正悬天空,已是正午时分。   他惊讶自己怎睡得这么香。想项追的伤只能再挺得三日,如今已过了一日,还有两日好活。心中记挂,便来寻找项追。   小妮子果然伤情恶化,正躺在榻上发着高烧。一见韩淮楚进来,眼珠便直勾勾地盯着他。   卢生端着一碗汤药,正在给项追喂服。见到韩淮楚,说道:“韩少侠,你那金针刺穴之术练得怎么样了。贫道这药不怎么管用呢。”   韩淮楚道:“道长辛苦了。事不宜迟,韩某这便与项姑娘治伤吧。”   卢生阴险地哈哈一笑:“项姑娘就交托给你了,贫道告辞。”   他这话一语双关,也不知是将小妮子的病交托给韩淮楚,还是她的终身大事,听得项追面红耳赤。   待卢生走出,韩淮楚掩上房门,关上窗,拉起窗帘,室内瞬时暗淡下来。   韩淮楚点燃桌上一盏蜡烛,走到项追榻前。   小妮子目光火热,含情脉脉地望着韩淮楚,娇羞道:“韩公子,昨日卢道长对我说的话,可是真的?”   韩淮楚装糊涂道:“什么话?”项追羞道:“你怎明知故问?道长说你会娶我为妻,是不是你的真心话?”   韩淮楚在她火辣的目光注视之下,一阵犹豫,终于点了一下头。只觉这个点头,有千钧之重。   项追幽幽叹息一声,一只柔荑温柔地握住了韩淮楚的手,柔声道:“韩公子,我知道你喜欢虞姐姐,你想娶她为妻,与我羽哥哥一样。这个我是不会介意的。你放心,我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她那声音清脆无比,如同黄莺出谷,又是在一个人比花娇的绝色少女口中道出。娓娓情话,听得韩淮楚心中一荡。   只听项追继续道:“自从在万载谷中见到了公子,我心中便再容不下任何男子。我曾发誓,今生要做你的妻子。”   韩淮楚忍不住问道:“你在万载谷找我学兵法,学象棋,难道是想故意接近我?”   项追倒是一点也不掩饰:“那兵法霉涩难懂,看着我就头痛。象棋更不用说了,我怎么下也是个输。那时我知道咱俩会分开,只想在你身边能多呆一阵便是一阵。”   听着项追毫不掩饰地吐露衷曲,韩淮楚鼻子一阵发酸。想到那时只将项追当成了一个泼辣的小妹子,一有机会便赶她走,却全然不顾她心中的感受,真是辜负了她对自己的一片深情。   项追说不介意自己倾慕虞芷雅,是否暗示自己能一箭双雕,享受齐人之福?以她的容貌。连这份委屈都能忍受,错非对自己用情极深,怎能做到?   若她不是项羽的妹子,自己在遇到虞芷雅之前先遇到她,面对如此娇憨可人的美眉,是否会早就举起白旗投降了呢?   项追杏目凝望着韩淮楚,问道:“韩公子,你对我说句真心话,你心中是否对我有那么一点情义?”   至于说情义,韩淮楚心中的感觉是昨日没有,现在好像有了一点。情不自禁又点了一下头。   项追看他这头点下,眉梢喜色洋溢,说道:“我们既然有这名分,就该改改口了。你称我项姑娘,我叫你韩公子,你看叫得多么生份。”   韩淮楚笑了笑,问道:“我叫你追妹妹好不好?”项追一皱眉头,说道:“这是我羽哥哥叫的,不好。”韩淮楚想了想,又道:“我就叫你追儿,如何?”项追拍手咯咯笑道:“这个好听,我喜欢。”   看着项追那欢欣如小女孩的样子,韩淮楚仿佛被迷惑住了,也是满脸的微笑。   项追又笑盈盈问道:“我叫你信哥,你觉得好听吗?”   韩淮楚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心想小生岂不是成了信鸽了,连忙摇头道:“不好。”项追莞尔一笑,脆生生甜蜜蜜喊了一声:“信哥哥,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韩淮楚一捧项追的娇靥,说道:“满意。追儿,该让信哥哥为你疗伤了。” 第二十三章 堕入情网   项追轻轻“嗯”了一声,粉面烧霞,那红润变得愈发浓郁。   她盘膝坐在榻上,闭起菱杏一般的美眸,纤手探向衣襟的纽扣,那小手一直抖动,却一直未将纽扣解开。   韩淮楚柔声道:“追儿,你若是不肯脱衣裳,叫信哥哥如何为你疗伤?咱们皆是江湖儿女,何必顾忌太多。”   项追幽幽叹息一声,轻轻道:“信哥哥,你去把蜡烛吹灭了。”韩淮楚知她害羞,依言走到桌前,吹灭了蜡烛。   屋内一片朦胧,只从门缝透出一线亮光。但韩淮楚在赵宫地牢中呆了多日,早已适应了黑暗。他那双眼,在如此环境中实与掌灯无异。   项追忽然从眼中滚落出两串晶莹的泪珠,正色道:“信哥哥,今日便宜了你,追儿这冰清玉洁的身子被你看去了。你若日后辜负了我,追儿必不会活在这世上,就算变成了厉鬼也不饶你。”   韩淮楚听得毛骨悚然,想不到这小妮子竟如此刚烈。若是日后不能娶她,这后果就太严重了。   要是个个女子都似她这么刚烈,后世的脱星,AV女郎,裸模这些行当还有人干么?   事到如今,韩淮楚只有硬着头皮哄她一哄。他拍着胸脯道:“追儿放心,信哥哥不会辜负你的。”   项追止住泪水,满意地笑了笑,娇声道:“信哥哥,你转过身去。”   “过一会便要与自己裸裎相见,这小妮子居然要自己转过身去,这不是掩耳盗铃么?”韩淮楚哑然失笑。心想女孩子都是这么害羞,遂微微一笑,将身子转了过去。   室内一阵砰砰的心跳之声,伴随着窸窣的解衣之声。随后是长长的寂静。   韩淮楚也不知道项追的衣衫解下来没有,不敢冒然回头,只好按捺下来,静静地等候。   只听一声细如蚊蝇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项追轻轻唤了一声:“信哥哥!”韩淮楚应了一声。项追声音激荡道:“你怎不回过来看我?”韩淮楚心想这小妮子真是自相矛盾,先头要自己转过头去,现下又问小生为什么不回头。这女人真是不好理喻。   他也不加辩解,将头转过来,一望之下,只觉喉中干涩,眼睛一阵发呆。   美绝人寰的项追双臂拢在胸前,袒露出一具令人内心狂跳的雪白玉体。   一头瀑布般的秀发如云垂下,仿佛如童话中的精灵。秀美的下颔,莹润的玉颈,圆润而富有弹性的双肩,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光滑平坦的小腹,与那透过玉指素臂依然掩饰不住的一对傲挺的如凝脂般的玉峰。   是仙女乎?是妖女欤?若是仙女,便与她同上九天蹈云舞雾。若是妖女,便与她共赴山林坠入沉沦。无论她是妖女还是仙女,能同她相伴,香泽嗅亲,便是三生之幸!   这是一具毫无瑕疵的绝美的圣洁处子玉体,浑身上下仿佛用尺量过一般,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用后世的话形容便是符合黄金比例。襛纤得衷,修短合度,刻画出一身优雅的、极富动感的曲线,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玲珑剔透,吹弹得破。   偏偏这诱人的玉体生在一个娇艳绝伦的少女身上。乌发蝉鬓,明眸流眄,瑰姿艳逸,明艳不可芳物,令人神为之夺。   项追望着韩淮楚痴呆的模样,扑哧一笑,娇羞如新嫁娘一般:“信哥哥,你看追儿美吗?”   小妮子要是不美,这世上便没有美人了。韩淮楚点了点头,道声:“美,真是美不胜收。”   项追听他夸赞,分外欣喜,粉颈低垂,美眸中洋溢着如春天般的笑意。   韩淮楚干咳一声,说道:“追儿,让我看看你的伤情。朱鸡石那红砂掌,拍在你什么地方?”   项追将身一扭,露出光洁如玉的香背。一个殷红如血的掌印,正在她右边肺叶之下。那掌印似乎有蔓延之势,四周的肌肤由深到浅,一层层的红色波及开来。   韩淮楚托起项追收拢在胸前的一双玉臂,柔声道:“追儿,你若不把手拿开,信哥哥如何与你施针疗伤?”   项追“嗯”了一声,娇躯向前一倾,慵懒地依偎在韩淮楚怀中,柔若无骨。一对未曾缘客采摘的雪山仙桃,就势紧贴在韩淮楚宽广的胸膛。她那螓首,深埋在韩淮楚怀中,玉颜烧热,美眸中说不出的娇羞无限。   “砰”,“砰”“砰”,如小鹿乱跳。项追的一对椒乳,尖挺又不失弹性,不断地跌宕起伏,带来一种销魂蚀骨的奇妙感觉。娇喘细细,伴随着鼻尖呼出的如兰之气,直让韩淮楚血脉愤张,不能自已。   面对如此美艳绝伦的处子,这么肉身裸裎地依偎在怀,错非是柳下惠,谁能把握得住?   就算是那柳下惠,若投怀送抱的是一个如项追般的绝色少女,韩淮楚也不相信他能坐怀不乱。   韩淮楚情不自禁双臂环出,兜住了项追的小蛮腰。心中暗叹一声:“罢了,罢了,就算她是项羽的亲妹子,今生她若不负我,小生也不会辜负她的这般浓情厚意。至于那未来之事,就留待未来去解决吧。”   他那环在项追细腰上的双臂,更将二人贴得更紧。二人的心,也由此拉近了不少。韩淮楚清楚地知道,他这手臂一伸出,这份感情债便要用一生来偿还。   韩淮楚不愿将手脱开,失去这份紧紧相拥的旖旎,他怀中的玉人更是不愿分开。就这么二人一起相偎相抱,心儿一起摇荡,灵魂深处一起堕入沉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淮楚忽然忆起自己是来给项追疗伤的。这一味的拥着她,也太色迷心窍了吧。将手一抽,脱开了项追的杨柳细腰。轻声道:“追儿,让信哥哥为你治伤。”   项追轻轻点了一下头,以梦幻般温柔的声音道:“你放心施为,就算这针扎错了,追儿这伤不治,我也认了。”   能在死前得到情郎的心,就算伤重不治香消玉殒,小妮子也是心甘情愿去赴死。但韩淮楚又怎能忍心让刚刚与自己心心相映的玉人这么的死去,自然要施展平生解数,从死神手中夺回她的性命。   ※※※   韩淮楚点燃一炷线香,放在项追的榻前。香烟袅绕,品质甚高,闻得人心情一畅。   一炷线香,可让韩淮楚与项追二人心情放松。   韩淮楚轻声念叨:“追儿,你闭起双眼,用口鼻轻轻吸气,心无杂念。全身放松,太阳穴放松。手放松,腿放松。放松,再放松……”   那声音似乎有股子魔力。小妮子在韩淮楚类似催眠般的念叨中,闭起秀眸,盘膝而坐,双手抚在腿上,安详如摇篮中睡着了的婴儿一般,很快就全身松弛下来。   接下来韩淮楚双手托住项追掌心,以一脉若有若无的真炁导入项追体内,探查她受伤情状。   “懊”了一声,韩淮楚眉宇紧锁。想不到项追伤势如此之中,她胸前背脊的经脉有十余处已经雍闭,自己的先天真炁竟尔冲不破那一排排塞绝的穴位。   医者理论,通则不痛,痛则不通。只有将这穴道打通,经脉舒畅,项追的伤才能痊愈。   韩淮楚打开木匣,取出一把金针,逐一扎向项追关元、石门、气海、阴交、神阙、水分、下脘、建里、中脘、上脘、巨阙、鸠尾、中庭、膻中、玉堂、紫宫、华盖、璇玑、天突一排任脉大穴,又抽出一把金针,分插腰阳关、命门、悬枢、脊中、中枢、筋缩、至阳、灵台、神道、身柱、陶道、大椎一排督脉大穴。   此番入针诸穴,或浅或深,不一而足。过浅则如隔靴搔痒,无济于事,过深则项追会感觉憋胀,不可猛浪。韩淮楚见到项追眉头微蹙,则知下针太重,若见她似乎意犹未尽,则知下针太轻。   卢生谓韩淮楚云,刺穴要求做到心无内慕,如待贵宾,心为神也,医者心,病者心,与针随上下。说的是施者与受者要息息相通,心同一人。经过那销魂的拥抱,项追早已将自己交给了芳心倾慕的情郎,也不忸怩作态,配合得十分默契。这心同一人的障碍,在二人之间倒不成为问题。   那针刺的方位,一点也差池不得。胸背二处穴道密集,若一针扎错,项追当场便会一命呜呼。这过程如履薄冰,韩淮楚也是分外的小心翼翼。   昨日卢生让他练习针刺珠眼,韩淮楚练得刺穴精准,这当口便派上了用场。   一轮针刺完,韩淮楚曲指如钩,以左九右六之法捻转金针,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各处穴道逐一扫过数遍。看项追神色,好像这一轮过后,开霁了不少,知道有了效果。他又拿出一把金针,插向别处经脉穴道,再一一捻刺。反复施为,不厌其繁。   项追的目光越来越柔和,神情越来越开朗。如晓风夜雨,润物无声,如冬去春来,万物萌苏。她身上那份奇妙的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经过漫长的两个时辰,项追的伤情被压制了下来。那玉背上的掌印,收拢了不少,颜色也渐趋变暗。看情形,那红砂掌的伤不会继续扩散。   韩淮楚试着用真炁冲击项追塞绝的穴道,却只冲破了两个,其余穴道仍是紧锁不开。他心想卢生云须一个月这伤才能治好,今日只作了一个疗程,这事急也急不来。只有每日与项追疗伤,效用日增,日积月累终会大功告成。   他忽然望着项追那如琼花玉树般的诱人娇躯,有点发呆。   刚才一心与她治病,没有这份心思。如今玉人便赤裸裸的呈现在他面前,摄魂夺目,这份诱惑终于到来。   韩淮楚心想,“要一个月这么下去,也不知小生会堕落到什么地步。会不会一个控制不住,便落入了这小妞子的温柔陷阱之中,干出些出自本能的事情来。”   眼前的玉人百般倾心于他,与他定下了名分。就算他要落入这温柔陷阱,小妮子想必也不会拒绝。   自从韩淮楚与伊人张良一夜缠绵之后,在这两年的江湖生涯,他再没有尝过那销魂的滋味。如今软玉温香就在眼前,他眼光便有点直勾勾起来。   项追看着他目光有点异样,猛然一惊,扯过罗衫掩住玉体,娇嗔道:“信哥哥,你好坏啊!”   女人说男人坏,这话便有两层含义。一个是你无耻,一个是喜欢你坏。韩淮楚料定小妮子是后一层意思,哈哈一笑:“追儿,刚才信哥哥不该看的都看了,你还有什么害羞的呢?”   “哧溜”一声,项追钻入被中,侧过身将背脊面向韩淮楚,羞道:“信哥哥,追儿倦了,要睡下了。”   现在还是下午,刚才她还精神不错,这么快就要睡觉?   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就告辞了。”   他抬步走到门旁,“吱”的一声将门打开,正欲出门,只听身后项追甜甜的唤了一声:“信哥哥!”   韩淮楚扭转头望向项追。只见她又翻转过身,一双菱杏般的眼睛脉脉含情地盯向自己,清波流转,如同两颗水晶,清澈无暇。   韩淮楚有点愕然,心想她为何又唤留住自己,莫不是欲拒还迎?   被衾隆起,掩盖住项追那诱人的娇躯,构成一幅山峦起伏的绝美曲线。韩淮楚只觉心中砰砰乱跳,呆呆地望着项追。   项追编贝一咬,正色道:“信哥哥,咱俩还没成亲。你要是想,等成亲的那天,追儿会什么都给你。”说了这句,如释负重地吁了口气。   韩淮楚愣愣地点了点头,心想小生想到哪去了。今天自己的表现也太色了点,与当初一心为她疗伤的目的可不一样了。   项追忽闭起双眼,柔声道:“信哥哥,吻吻追儿。”   这份款款深情哪里容人拒绝。韩淮楚情不自禁走到项追身旁,在她娇额上深情地一吻。   说是不要堕落,却堕落得如此一塌糊涂!   韩淮楚生恐再难把持得住,一个吻完,慌忙转身夺路而逃,只留下身后小妮子那如梦如幻的一声娇呓。 第二十四章 断尾求生   韩淮楚走出几步,一头便撞到了季布。   季布告诉他派出的斥候已打探到,楚军已在林外扎起了营寨,修筑了工事。向外的道路,全部被封锁。   这山谷虽好像世外桃源,但到底不是久留之地。项家军两万大军只剩了一千儿郎,这战败之仇是一定要报的。还有那沛公刘邦得到了季心的传信,也不知道突围了没有。故而季布派出斥候,出谷看楚军的动静。   韩淮楚问道:“来了多少人马?”季布道:“不清楚。看那营盘布得甚广,俺估计大小也有一万人。”   韩淮楚冷笑道:“这楚军军师甯君真是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大手笔。来了一万人,要把咱们都赶尽杀绝啊。”   看来楚军也探知到这山谷只有这条出路,要把这一千杀死主帅朱鸡石的敌骑围歼在此间。   韩淮楚又问:“那寨中竖的什么旗号?”季布道:“辕门处竖着一杆大旗,上绣一个余字。俺估计这领兵的将军乃是楚国那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力能拔树的大将余樊君。”   韩淮楚问道:“可看到楚军有什么动静?”那斥候答道:“小的隐在高处,见到有大批的牛车驮着粮草运进楚营,看来敌军要在这里久驻。”韩淮楚眉头一皱:“不对,再去派人探来。”   那沛公刘邦若是突围,这一万楚军不可能没有调度。韩淮楚心想,“难道那刘邦未有收到季心放出的风筝,还是不舍得沛县那一亩三分地,坐以待毙?若真是如此,那情况就太糟糕了。”   只听季布说道:“韩兄弟为大小姐疗伤,肚子想必也饿了。咱们去范先生府用膳。”   ※※※   于是二人一起来到范增府中。一干人已经围席而坐,准备用膳。范增见了韩淮楚,问道:“怎不见项追姑娘同来?”   韩淮楚“嗯”了一声,说道:“项姑娘倦了,正在睡觉。”   季布奇道:“现在还是傍晚,怎这快就睡了,晚饭也不吃?韩信,你不是刚与大小姐疗伤吗,你知道大小姐是怎么回事?”韩淮楚侧了脸,两手一摊道:“问我,我哪里知道?”   季布立起身,说道:“我去唤大小姐来一起用餐。”边说边向外走去。   韩淮楚心想小妮子倦了是假,害羞是真。季布这一去,定能将她从榻上唤起来。   果然,过不多久项追被季布带来,粉脸上犹带有一丝娇羞。众人问起她伤情,项追脆声道:“信哥哥施展金针妙手,我现在伤已无碍。再治疗一个月,伤便能痊愈。”   众人满脸的愕然。那季布已高声叫了起来:“信哥哥!什么时候这小子成了你的信哥哥?怎不叫我一声布哥哥?”   项追又羞又恼,举着小手作势欲打。吕臣笑呵呵道:“若你有韩少侠这般英俊,便当得起项姑娘叫声哥哥了。”   季布一闪身躲到一旁,扬了扬脖子道:“我长得不英俊么?谁敢说我季布不英俊?”吕臣呸了一声:“你也能算得上英俊,我就能称上小白脸了。”一屋人均嘻嘻笑出声来。   “看来韩信这小子捷足先登,俘获了大小姐的芳心。龙且啊龙且,你对大小姐的这番心思算是白费了。”季布暗暗叹气,心想。   项追笑盈盈坐了下来,众人围坐起来,开始边吃边聊。   季布谈起楚军在密林外扎营之事。项追忧道:“看来那甯君想将我们困死于此,这下怎生是好?”   韩淮楚沉思一阵,问道:“会稽离此有几日路程?”季布知他是等候项梁的援兵,答道:“回去报讯的弟兄就算马快,也得一日一夜。若大军至此,至少需要五天,若要筹集粮秣,尚需更多时日。”   韩淮楚遂道:“此处有吃有喝,风景瑰丽,那楚军也进不了山谷,就在此多呆上几日有何不可?”他顿了一顿,望了项追一眼,说道:“追儿身上的伤,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日疗治。”   项追被他一望,顿时神情忸怩,羞不自抑,垂下螓首一味扒拉着碗中米饭。众人也不清楚韩淮楚与她治伤经过,还当是用内力玄功打通经脉穴道,不明白小妮子何以神情古怪。独有卢生心知肚明,在一边阴险地坏笑。   席间吕臣忽问:“范先生,先头你说你范氏一族从未修习过武功。可吕某在万载谷曾听前钜子莫庄云,那《霸王神功》乃是美人西施送给越王勾践的。西施既与陶朱公结为夫妻,难道没有留下什么副本带给你们范家?那《霸王神功》可是武林中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功秘笈,你先祖若是见之,怎会不动心?”   一听那霸王神功,席间众人皆停下箸,眼光齐刷刷向范增看来。   那《霸王神功》在江湖名头甚响,越王勾践便凭借它练成霸王神功打遍天下无敌手,称霸诸侯。   只见范增拧起白眉,说道:“那西施确曾留下了副本,我先祖确曾见过那本《霸王神功》……”   众人听说那《霸王神功》还有一副本落在范氏手中,更是兴趣大增。   只听范增语气一转,说道:“那本《霸王神功》已被吾先祖焚毁了。”   众人听得诧异至极。那《霸王神功》江湖中人无不觊觎,两百年来为这本书你争我夺,不知有多少高人命丧其中。而范蠡竟这么轻易便将那副本焚毁了,岂不甚为可惜。   季布高声嚷道:“烧了!那陶朱公为何不把《霸王神功》给我?”   “给你个猪头啊!陶朱公生在何时?那时你爷爷的爷爷还未出世呢。”旋听项追笑骂道。   季布嘟嚷道:“你哥哥若不是练过霸王神功,我季布未必便败在他手。”项追冷哼道:“我也没练过霸王神功,你要是不服气,咱俩比划比划。”季布一吐舌头,笑道:“我哪敢与大小姐动手,季某甘拜下风。”   吕臣干咳一声,问道:“范先生,那陶朱公为何要焚毁《霸王神功》?”   范增慢悠悠说道:“据老夫先人云,那霸王神功错非天生神力之人方能修炼。而吾先祖乃是一介文士,手不能缚鸡,那霸王神功对他毫无用场。”   韩淮楚疑惑道:“听说越王勾践也练成过霸王神功,难道那勾践也是天生神力之人?”范增摇头道:“越王勾践虽然力大,也只比常人大了一点点。他强运真炁打通经脉,虽强行练成了霸王神功,却反受其噬,最后走火入魔经脉寸断而死。他那越国继称霸之后,也因此很快衰落,为楚国所灭。”   “原来如此,怪不得史上越国称霸只如昙花一现。”韩淮楚心道。   季布惑道:“陶朱公虽练不成霸王神功,也不至于把秘笈给烧了吧?”范增道:“据范氏先人云,吾先祖看过那霸王神功秘笈,立刻说这门武功对身体有害不能修炼。为防后世子孙受不住诱惑拿来修炼,特将秘笈毁去以绝后患。至于什么原因,老夫亦不清楚。”   项追闻言疑道:“我羽哥哥也修炼了霸王神功,怎不见对他身体有害?”   范增摇了摇头:“这个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   吃过晚饭,众人散去,各自回房休息。   韩淮楚独坐静室,盘膝危坐,默运真炁。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屋门拍得“啪啪”直响。那季布在门外高声唤道:“韩少侠,楚军有军情!”   韩淮楚收了功,打开房门,让座与季布,问道:“可是斥候探得什么消息?”   季布点头道:“正是。派出的斥候潜身高坡向楚营窥探。忽见楚营火把高举,有大队人马调拨出营。”   韩淮楚问道:“可看清有多少军马出营?”季布道:“从他们打出的大小旗帜来看,有五千之众。”   五千人马,几乎占了来此的楚兵一半。如此夤夜大举调动,所为何事?   韩淮楚猛一拍大腿,说道:“沛公刘邦突围了!”季布将信将疑,问道:“何以见得?”   韩淮楚道:“此处除了吾等,有什么军马能够让楚军突然有如此巨大的调动?若韩某料得不差,那沛公刘邦已经突围,正向这边逃来。那五千楚军,便是去围追堵截刘邦的。”季布道:“韩少侠言之有理,想来必是如此。”   韩淮楚叹了口气:“可惜啊可惜!那刘邦不该向南逃窜,而是该当向北。这五千楚兵一去,必会成合围之势,那刘邦落入重围,被楚军所灭已是意料之中。”   季布听他说得严重,吃惊道:“那刘邦怎这般笨,不向北逃,向南窜个什么?难道那沛县城中,都是一帮蠢猪?”   韩淮楚沉思一阵,问道:“季将军可听说那天下名士张良张子房先生在沛县城中?”季布摇头道:“据探子来报,沛县并无此人。那张子房先生已先前离开了沛县。”   得知伊人张良不在沛县,韩淮楚如释负重嘘了口气。他随即问道:“那沛县现在有什么谋士?”   季布道:“听说你纵横家的陆贾在刘邦帐下为他出谋划策。我项家军之来,便是那陆贾说得武信君,发兵来救刘邦。”   韩淮楚闻言哈哈一笑:“不妨事,此乃吾陆师兄的声东击西之计。那向南逃的,必没有沛公刘邦,刘邦定是向北跑了。”   季布皱眉道:“这计策倒是不错,只是不知何人甘于做出牺牲,引兵围追自己来保住刘邦?”   此计实是断尾求生。那身体能够逃脱,尾巴却要被砍断。行此计之人,实是九死一生,对刘邦的忠心是没话说的了。   而且那人要扮作刘邦,打出刘邦的旗号,模样便要与刘邦有些相像。   这么艰巨的任务,不知何人能够担当?韩淮楚与季布也想不出来,索性不去想。   季布又问:“那刘邦若真是向北而逃,这北面便是秦嘉的势力,他会逃往何处?”韩淮楚说道:“取地图来。”季布随身便带有军事地图,于是摊开放在桌上。   韩淮楚略观那图,手指一处:“沛公刘邦,必去了此处。”   季布一看那图,笑出声来:“我怎没想到这个地方。原来刘邦会去巨野泽投奔鲨鱼帮彭帮主。”   自从陈胜在大泽乡揭竿起义后,那老革命游击队长彭越自然是不甘寂寞,纠集了一帮水盗,在巨野泽割据一方。那秦军也多次派兵围剿,想清除这帮反贼。但彼处四周皆是水泊,而且河道纵横,地形盘根错节。彭越对巨野泽的地形是了如指掌,秦军一来,他们便退入水泊,来个敌进我退。秦军一走,他们就从水泊出来,方圆数百里又成了他们的天下。秦军几番围剿涂费军马钱粮,却无尺寸之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任他们纵横了。   秦嘉得了东海郡立了楚王景驹之后,也遣使劝说彭越来投。谁知彭越对秦嘉根本对不上眼,不吃他这一套。那使者吃了憋,回去禀告秦嘉,秦嘉也无可奈何。   秦嘉与彭越同是义军,打的都是反秦的旗号。那彭越不来找秦嘉的麻烦,秦嘉也不敢深入巨野泽自寻晦气,故而大家一直相安无事。   刘邦向北而逃,能够去的只有巨野泽。却不知彭越见了穷途末路的刘邦,会不会收容。   二人闲聊一阵,季布便即离开,各自睡去。   ※※※   次日清晨,忽有范家僮仆来,请韩淮楚去大厅。   韩淮楚到了厅上,只见项追,季布,吕臣,卢生,还有一干将领俱在。   却见范增手捧一只风筝,正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见韩淮楚进来,起身道:“韩少侠来得正好,这风筝是你创出的么?”   韩淮楚看了看那风筝,选材乃是用竹篾与薄绢,制作精美远非自己在河堤做出的风筝那般粗陋。不禁问道:“这风筝先生从何处得来?”   范增道:“今日清晨,有谷中农户从树梢拾得这风筝,却是不识此物,拿来给老夫看,说是随着山风从天而降。老夫问起你项家军众位英雄,方知此物名叫风筝,乃是韩少侠创出。”   季布抢言道:“这是我兄弟季心遣人放出的,那风筝上还捎了一封信。”   看来这信是从密林外放出,越过密林飘到了谷中。只是不知还放飞了多少只,才有一只飘飞到此。   韩淮楚急问:“季将军在信上写的什么?”季布道:“我兄弟说沛公刘邦已经突围,正向巨野泽而去。他们在路上遇到了项庄,项佗两兄弟收拢的残兵,与他们合作一路,同刘邦也去巨野泽投彭越去了。”   项庄,项佗二位项氏家族后起之秀,随了项追一起来救援刘邦,乃是步兵统领。按辈分来说,他俩要喊项追一声姨,而年龄与项追相仿。   项追欢喜道:“原来我军步卒没有灭绝,这两兄弟收拢的残兵有五千之多。加上那些四处逃散的,看来死的人没有我想象的多。”   季布道:“待武信君领军杀到,竖起我项家军大旗,那四散的弟兄一定会重新聚集在大旗之下,到时还会更多。”   项追举起小手,高喊一声:“重竖我项家军大旗,报仇!”一干将领齐声呐喊:“报仇!报仇!”   听得有这么多弟兄无恙,众人无不精神大振。   韩淮楚待众人喊声平息,问道:“那信上可说,沛公是如何突围的?”季布道:“未等接到我兄弟放出的风筝,沛公军师陆贾已决定突围。乘着楚军追击吾等,他分出一路人马,由材官纪信率领从南面杀出。那纪信打着沛公旗号,自己扮作沛公模样,引得楚军大队人马追剿。而沛公带领城中主力从北门杀出,闯过了楚军大营,就此突出重围。”   “陆师兄果然不愧是我纵横家弟子,竟与我想到了一处。”韩淮楚心中暗赞。   忽然心中闪过一念,“纪信,这名字好熟,好像在哪听说过。”   貌似在哪本书中看过,那纪信因为生得与刘邦相似,故有一次被刘邦挑选做了他的替身,扮成了刘邦逛骗那项羽。刘邦因而行断尾求生之计,脱出了项羽的包围。   想不到这一次也是那纪信做了刘邦的替身,那南逃的军马由他统领。只是不知他现在何处,是否为楚军所擒。若是落入楚军手中,会不会被斩首示众。   “想来不会如此吧。纪信若是被斩了头,下一次刘邦若是要想断尾求生,哪里去寻一位容貌与他相似,忠心耿耿的将军。”韩淮楚心想。 第二十五章 挡之披靡   接下来数日,众人呆在谷中,静等武信君项梁发兵救援。   韩淮楚与项追又治了几个疗程的伤,每日金针刺穴,用真炁冲击雍塞的穴道。项追的伤情日渐好转,被冲开的穴道越来越多。闲下来还能提枪比划比划。   只是日日与小妮子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看着她那粉装玉琢般的圣洁裸躯,这份诱惑也太强烈了点。韩淮楚能抑制住本能的欲望,未及于乱,也真够难为他了。   小妮子每日任韩淮楚在她玉躯上放手施为,对他越来越是依赖,越来越情意绵绵。就好像一个新婚的小妻子对丈夫的那份恋恋的浓情。有时要撒点娇,疗伤完毕,衣裳也要韩淮楚帮着穿,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诱惑。韩淮楚乐呵呵的帮她披上衣裳时,难免会乘机搂抱一下那软玉温香,感受一下如神仙般销魂荡魄的滋味。   就在不知不觉中,韩淮楚心中深深地烙上了项追的名字,这与他当初只为项追疗伤的目的已差得太远。一张浓得化不开的情网,已将他悄悄地俘获。   什么命中大敌西楚霸王的妹子,什么未来的楚汉风云,韩淮楚在这如玉树琼花般娇憨可人的追儿面前,那些顾忌都统统抛诸脑后,全然不顾了。   只有两个倩影,当他在与小妮子卿卿我我情好日浓间还不能忘怀,愈加思念。一个是那伊人张良,一个便是那心中的佳人虞芷雅。   ※※※   这一日午后,韩淮楚正与项追疗伤。   蓦地里突闻一声呼喊从远处传来。   那声音犹如轰隆的雷鸣,挟着强大无比的穿透力,响彻整个山谷。仿佛龙吟狮吼,直穿天籁,响遏行云。   只见那两指宽的墙板被这一声大喊震得哗啦啦直响,桌上的杯盏被震得跳荡起来。   “好生震撼的喊声!好充沛的内力!”韩淮楚一闻之下,陡然一惊。   项追从榻上一跃而起,欢喜道:“是我哥哥,我羽哥哥来了。”   韩淮楚一指项追娇躯上扎得密密麻麻的金针,说道:“追儿,你身上的针。”项追莞尔一笑,说道:“今天不治伤了。我哥来了,快帮我拔出来。”   韩淮楚一边帮她拔针,一边纳闷道:“你哥哥怎能发出这么巨大的呼喊?”项追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哥哥练成了霸王神功,大喊起来可以将人耳膜震破,溪水逆流呢。”   “项羽的武功竟练到了这般境界。这位未来小生的敌手,可真难对付呢。”韩淮楚闻之愕然。   只听项追说道:“听这声音从坡下传来,羽哥哥已经到了密林之外。他来得怎这般快法?”   算时日,若项梁发兵来救,点齐军马准备粮秣,至少还有两日才能来到。   韩淮楚一抚项追的香肩,笑道:“你哥哥听说你战败身陷危境,还不肋生双翼飞来救你这个妹妹。他这是心疼你呢。”项追扬起俏脸,娇声问道:“信哥哥会像我羽哥哥一样心疼追儿吗?”韩淮楚哈哈一笑:“当然会。”   不一会,项追身上金针悉数取下。她快速穿上衣裳,说道:“信哥哥,咱们快去看个究竟。”   ※※※   山谷中已站满了人。项羽这一声大喊,项家军众将士早知道是大公子来了。   季布走了过来,对项追道:“项大公子已到了山下。大小姐,吾等是否该当去迎接一下?”   密林之外便是密密麻麻的楚军营盘。要想与项羽会合,必先攻破楚营,杀出一条血路。但楚军在营寨外布下深沟壁垒,鹿角荆棘,又有弩手挽弓以待,攻破大营谈何容易?   项追小手一挥,高声喊道:“众将听令!随我整装备马,接应我哥!”   韩淮楚闻言错愕,“追儿伤还未好,就急于领军出战。”急道:“追儿,你有伤在身,还是呆在谷里吧。”   项追摇头道:“我哥正与楚军浴血厮杀,我怎能安心呆在谷中。取我的披挂来。”   便有人呈上白银嵌金束身细甲与红色披风。项追当即穿甲披挂,一边看着的韩淮楚眼中顿时一亮。   “追儿这般装束,可真好看呢。”   他前日撞见项追时,项追也穿着这套行头。那时项追身负重伤,玉颜憔悴,哪有今日这般精神抖擞,英姿飒爽?   这般娇艳的玉人,穿上这么招风的披挂,在战场上不知要吸引多少眼球。韩淮楚看得一时心旌摇动,心想若是能与她联袂共赴沙场,并肩杀敌,该当是何等羡煞旁人。若能与她生死相伴,共度一生,又该当是何等的幸福。   只见那丐帮帮主吕臣领着一群汉子过来。吕臣高声喊道:“各位弟兄要与楚军交战,怎不叫上我吕臣?”   项追淡淡道:“吾等与楚军开战,没来由要吕将军牵扯进来。”   楚军与项家军皆是义军,两军交战属于诸侯窝里斗,身为张楚余部的吕臣,实不需要卷入这场是非。   吕臣就说道:“吕某心慕武信君久已,愿领着这三百亡国残余投效武信君麾下。今日有战,吕某愿请缨上阵,建功作武信君的见面礼。”项追大喜,说道:“好!吕将军且随吾等同往一战。”   吕臣的三百亲兵,泰半皆是原丐帮弟子,武功高强,在战场能以一当十,战斗力颇强。吕臣的加入,又给项家军平添一股生力军。   众人牵起马匹,走过那断龙石,鱼贯下山。有韩淮楚领路,穿过密林,出到开阔大路。   果见前方星罗密布布满营盘,形成一个弧形将出谷道路封锁。   营寨之外有楚军守护。一见密林钻出人马,立刻鸣起长号示警。   这号子吹过,未见楚营有何反应,倒是听见营寨中一阵嚎叫喊杀之声,震天动地。一人高声怒吼,声如霹雳,老远便能听到。   项追喜道:“是我哥哥,我哥哥已杀入敌营!”   韩淮楚却听得纳闷,说道:“不对,好像杀入敌营的并没有多少人马,满营喊杀皆是楚兵的声音。”他先天真炁练到第七重,楚营内的声音虽嘈杂纷乱,却能听出个大概。   “希律律——”一声战马长鸣。韩淮楚脸一沉,说道:“是项羽的乌骓马!不好,项羽被楚军包围了。”   “项家军兵强马壮,猛将如云,项羽怎会被楚军包围?难道他是孤身匹马,闯入楚营?这厮也太猛浪了吧。”韩淮楚当即想到。   项追立刻花容变色:“你说什么,我哥哥被包围了?”韩淮楚再仔细一听,这次听得更加分明,点了点头。   他不知项羽为何不多带点人马,心想这项羽虽然猛浪,却也是豪气干云。竟敢以一杆长戟,一匹踢云乌骓,硬闯那楚军大营。   伴随着楚军兵将的哀嚎惨叫,项羽的声声怒吼越来越近,貌似那楚军的千军万马,也挡不住他一杆天龙破城戟!   韩淮楚脸色转喜,说道:“项将军无恙,正向这厢杀来。咱们快去攻破楚营,与他会合!”项追手一挥,高喊一声:“攻!”   项家军众骑士齐声呐喊,催动战马,如一群下山的猛虎,向楚营攻了过去。   “飕飕飕”一排冷箭传来,犹如夺命的死神,无情地收割着项家军年轻儿郎的生命。转瞬之间,冲到前排的骑士倒下一片。   项追高叱一声,手舞一枪,纵马冲杀而出。身为主将,见到属下一个个倒下,焉能沉得住气。只有身先士卒,才能提高士气攻入敌营。   只要接近了楚军大营,想必那鹿角荆棘,与匮乏战马的楚军步卒,也难挡住项家军骑士们压抑已久的杀气。   楚军中显然有认识项追的,一阵高喊:“项家军大小姐在此!射死她!”   一阵密集的箭矢如雨点般向项追射来,在空中汇成一条长龙,直向项追噬来。   韩淮楚暗叫一声不好,“追儿重伤在身,如何能挡得住这疾雨般的乱箭!”足下一点,人已如一只大鹰腾身而起。   只见他飞扑到项追马前,右腕一抖,鱼肠断魂剑出手,凌空舞出一团剑花,将一阵疾风暴雨般的乱箭悉数挡下。   两条人影从身旁一掠而过。一人是手舞长刀的季布,一人是手挥打狗棒的吕臣。那季布骑着战马,吕臣却是贴地滚过,用的是地躺身法。   韩淮楚一纵上马,将项追拥入怀中,说道:“有信哥哥在,怎能让你赴险。”项追嫣然一笑,将娇躯挤入韩淮楚的怀抱,娇声道:“追儿这条命,就交给信哥哥了。”   韩淮楚提起项追的长枪,说声:“追儿,咱们冲上去,杀入敌营!”双腿一夹,马如离弦之箭扑向敌营。   项家军离楚营越来越近。在交付了百具尸体之后,离那楚营辕门只有十丈之遥。   这等距离已不适于放箭,战马几个腾跃便能跨过这距离。眼看要短兵相接。   哗啦啦从辕门内涌出一队步卒,手持长矛利刃,掩杀出来。   项家军将士一阵虎吼,纵马跃过荆棘,居高临下对着那帮步卒乱砍乱刺,转瞬便是一场血淋淋的遭遇战。   骑兵对步兵的优势在此显现无疑。倒下的绝大多数皆是楚兵,而项家军却死伤无几。刀光闪烁,血肉横飞,一颗一颗的头颅被砍下,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命交黄泉。   “哗啦”一声,韩淮楚挺起长枪,对着那寨门猛力一搠。那木栅寨门便如一排烂柴,轰然倒地。   项追叫一声:“弟兄们,寨门被咱们夺下了,快跟进来!”马嘶人喊,一群骑士从那倒地的栅栏上跨过。   一入营寨,便见寨子中心立起了一座高台。那高台高有十丈,悬挂着一排五颜六色的号灯,想是夜间指挥传令之用。   那高台上站了一将,体格健硕无比,手臂有常人大腿粗细,面如锅底,正手挥令旗,指挥着千军万马在堵杀一骑。   只见那被围堵之人身长九尺,浓眉大眼极显粗犷,头顶黄金帅字盔,身穿大叶紫金甲,披着一件白色的战袍在战马驱驰间猎猎直响,手舞一杆长一丈六尺的天龙破城戟,上下翻飞如怪蟒出洞挡之披靡,胯下踢云乌骓漆黑如缎,骨腾神骏来去如风。   此人便是项羽。历经一年之后,他除了状若天神的外表不改,浑身上下笼罩了一层盛气凌人的王霸之气。那白色的战袍之上,尽染鲜血,如同桃花绽放。   出动围堵项羽的楚兵竟有千人之多,还有十来个骁勇的楚将在一旁掠阵,但只敢大声呼喊驱使那命贱的士卒前去送死,而不敢亲自上阵直撄其锋。看样子他们被项羽打怕了,生恐他手中的天龙破城戟蹭到自己身上。   这场面便十分的怪诞。那项羽手挥长戟,马踏敌营,挡之即死,碰之即亡,在千军万马中直如无人之境。项羽乌骓马到处,便卷起一股旋风,楚兵楚将皆狼狈逃窜。仿佛不是来围堵项羽,而是项羽在驱赶追杀他们。   项追高唤一声:“羽哥哥,我在这里!”   项羽乍听妹妹的声音,又惊又喜,引吭高声喊道:“追妹妹,我来了!”手中长戟舞得更如泼风,奋蹄如飞,直向这厢杀来。   立在高台上的楚将早就不耐。有五千兵将镇守,这楚军大营竟被一人单戟匹马从外杀了进来。那寨门被他一戟捣得粉碎,战将丧命在他手中的已过十员,竟无一合之将能挡他一击,小兵更是伤亡不计其数。仿佛那来人便是煞星一般,最后竟无一位战将敢去对敌,都是装模作样在驱动小兵送死。   “这人简直太过狂妄,简直把我楚军大营看作无物。若是传到上柱国与军师耳中,我余樊君还有何脸面可言?”   看那人武功,简直如臻化境,力能拔树的余樊君自己也不知能否挡他一击。他一直按捺住亲自出手的心情,在号塔上指挥兵马堵杀来人。原指望来人便算是天神临凡,也挡不住千军万马。但此时的形势已不容他在号塔上作壁上观。   那躲入神秘山谷中的项家军已杀入营寨,眼看要与来人会合一处。在一千骑兵的冲击,来人的悍不可挡下,这营寨岂不会踏为平地?   结果只有两个字——战败。   余樊君想到此处,从高台一跃而下。跨上一匹大马,手舞两柄混铁锤向阵中杀来。楚军将士纷纷闪开,让出一条道来。   这对混铁锤用混铁打就,长四尺有余,重九十二斤,余樊君双手各持其一。力大者多喜锤这般兵器,也只有这种重兵器才能将他们的大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余樊君一闯到项羽马前,项羽斜睨他一眼,高声喝道:“来将何人,敢来送死!”   这一声大喝,如同晴天响了一声霹雳,直让余樊君浑身一震。 第二十六章 见面就打   余樊君一扬脖子,厉声道:“何方小将,敢闯我楚军大营?”   项羽仰天哈哈大笑:“无知小辈,可识我项羽否?”   余樊君闻言悚然一惊:“你便是打遍吴中的项羽!”   那项羽领兵攻城掠县,名声早已在外。余樊君实未想到,项羽会孤身一人来闯自己营寨,而不带兵马来。   项羽傲然道:“正是项某。来将可是那据说力能拔树的余樊君?”余樊君道:“是又如何?”   只听项羽狂吼一声:“你既力能拔树,可敢架我项羽一戟!”那声音大如洪钟,听得周边将士耳膜一阵失聪。余樊君只觉耳中嗡嗡直响,过了好半天才听得清楚。   余樊君自恃力大,昂首道:“有何不敢!”   陡听项羽叫一声好,一戟搠到,直取余樊君面门,有万钧之势。   “铛”的一声,余樊君举右手锤一架,火光四溅。项羽那杆长戟压在余樊君右手锤上,犹如一座山峰一般沉重。   余樊君手腕一沉,喉头一甜,一腔逆血便欲冲口而出。   他急忙将左手一举,两柄混铁锤一起架在天龙破城戟下,那戟微微一颤,有点上抬之势。   项羽叫一声:“好汉子,就凭你这一手,性命给你留下了。”随着话音,挫腕向下一压。   余樊君再也忍受不住,“噗”的一声,口中喷出一口血箭,连人带马沉了下去。   项羽目如铜铃,暴喝一声:“还有何人敢挡我项羽的去路?”   力大无穷的余樊君,两只手竟架不住项羽大戟一压!楚军万千兵将,见了项羽的气势,何人敢拦阻?众人纷纷后退,不知不觉,项羽的前方已闪出一条大道。项羽重瞳睥睨四方,催动胯下乌骓宝马,一径向前。   那余樊君受了项羽一戟,早已心神俱悸,连指挥围堵也不会了,痴呆呆看着项羽一步步向前。   楚营之中不知谁高喊一声:“放箭!”一排弩手清醒过来,发出一天箭雨,追着项羽背影而来。   项羽正驱马向前,闻得身后飕飕之声,一个回头,掀起长袍衣角一卷,将一天箭雨尽收在内。又高喝一声:“咄!”那收在衣角的一蓬利箭被他一抖,又化作一天箭雨,回敬给身后的一排弩手。   只闻一片哀嚎,项羽在楚军纷纷中箭身亡间,踢云乌骓几个起落,已落在冲杀过来的项家军面前。   项追娇躯一拧,脱出韩淮楚怀抱,跳下马,张开双手向乌骓马奔来。一边跑一边喊:“羽哥哥,我在这里!”   项羽的重瞳,却紧紧盯着坐在马上的韩淮楚。   原来这几日赵国大乱的消息已传到了会稽城中。韩信与墨家钜子虞芷雅的情感风波,也多多少少被项羽知晓。   他心中一直思慕的旷世佳人虞芷雅,居然和韩信那小子走到了一起!韩信居然成了虞芷雅的情郎!项羽听到这事,简直便要发狂。   若不是为了能与那美绝人寰的佳人在一起,项羽又怎会修炼那灭绝人道的霸王神功。若不是为了成为她心目中的盖世英雄,项羽又怎会忍受那在群芳丛中,只能观赏而不能倾泻一腔欲火的痛苦?   可笑的是韩信竟然是个不齿于世人的跨夫。佳人虞芷雅经过抉择,毅然与他分手,让项羽松了一口气。   等自己成为盖世英雄,诛灭暴秦,赢得佳人的芳心还有希望。   令项羽大出意外的是,自己的亲妹妹,受尽自己万千宠爱的追儿竟依偎在韩信的怀抱。这跨夫没有猎取佳人的芳心,自己的妹妹却陷了进去。   “呸!这令人鄙夷的跨夫,也值得追儿珍爱么?我项家的掌上明珠,怎能与这家伙在一起?”   “为什么这小子,如此轻易便能得到女子的欢心?先是虞芷雅,后是追儿,一个接一个为他所迷?”   项羽心头不由窜出了一蓬怒火,那握住天龙破城戟的右手,又加了一把劲。   项追已奔到乌骓马前,亲亲热热叫了一声羽哥哥。项羽一跃马下,张开健臂就是一抱:“追儿妹妹,听说你受伤了,你可要紧?”   项追如小鸟依人般将头靠着项羽的胸,说道:“不妨事,我的伤正在好转。羽哥哥,追儿闯了大祸了,吃了败仗,死了好多的弟兄们,你不会怪我吧?”项羽满不在乎拍了拍项追的肩,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挂齿。你是我亲妹子,就算闯下滔天的大祸,羽哥哥又怎会怪你。”   项追又问:“叔叔怎么说?”项羽道:“叔叔说这件事过后,再也不许你带兵打仗,就老老实实呆在家中算了。”项追一吐舌头,作了个鬼脸:“不能带兵打仗,那不是要我的命吗?”项羽将面孔一板,斥道:“你还想去带兵打仗?这次不把你的头咔嚓一声砍下来军法从事就算不错的了。”   项追识得厉害,不敢吱声。   项羽脱开项追,忽然一踩马镫,翻身上马,手持天龙破城戟向韩淮楚冲来。   那踢云乌骓倏来倏往如旋风一般。还未等韩淮楚反应过来,项羽已来到身前,挺着天龙破城戟对着他就是一刺。   在万载谷时韩淮楚与项羽还相处得可以,那项羽虽然因为虞芷雅的缘故与他有点隔阂,却也未曾翻脸。不知今日一见,项羽为何没头没脑要拿戟刺他。   这一刺势大力沉,挟着罡风扑面,雄厚无比。韩淮楚只觉一身气机悉数被这一刺锁闭,仿佛有一座大山向自己压来。转眼之间,便会开膛破腹!   “练了霸王神功果然不同,项羽这一刺显示的功底与昔日已有天壤之别。”韩淮楚大吃一惊。   按说他的先天真炁也是道家无上玄功,自从练到第七重,又经过日复一日的修炼,韩淮楚武功也是大进,与入世三剑也有得一拼。   但他武功进步神速,项羽的武功更是日进千里,好像已不是常人能达到的速度。韩淮楚心中暗想,“难道他那霸王神功玄奥还在我师门的先天真炁之上?”   他却不知,那霸王神功压根不是人写出的,而是由厉鬼中的厉鬼伍子胥创出的。练成之后,夺人之雄性本能,化精元于内力,实是一门邪门至极的武功。项羽练成霸王神功后,已不能人道,但那勃勃的生机却全部倾注于丹田,凝结出霸道至极的内力。   眼见那一戟刺来,韩淮楚手边只有项追的那一杆长枪。他想也不想,挺着那枪,灌注全身的功力便是一挡。   “希律律”一声,战马长嘶,直立起来。   韩淮楚只觉虎口震得发麻,裂开血流了一手,身躯一个不稳,从马上跌了下来。   项羽得理不饶人,对着躺在地上的韩淮楚又是一刺!   韩淮楚赶紧一个翻滚。就听轰的一声,那天龙破城戟贴耳而过,险些刺中自己的脑门。一刺之下,飞沙走石,地上被刺出一个深坑。   他正惊魂未定,不知项羽为何对自己有如此深仇大恨,要置自己于死地。那项羽又是一记杀着,驱动乌骓马,雪蹄高高扬起,对着韩淮楚胸脯向下一踏!   “好家伙,真是想要小生的命啊!”韩淮楚急忙躲闪,“哧溜”一声,钻入了马腹。两手把那马腿一抓,死死攥住。   那乌骓马是项羽的坐骑,如何肯让韩淮楚抓住马蹄?就在那里跳上跳下,欲将韩淮楚震落下来。偏偏韩淮楚手抓得死死,震他不脱。   项追已急匆匆冲了过来,一把拽住项羽的天龙破城戟,眉毛倒竖,没好气问道:“羽哥哥,你为何要杀他?”   一见有项追挡驾,韩淮楚料得性命无虞,方从那马腹钻出。   项羽高吼一声:“这厮乃是个遭人唾弃的跨夫,追儿怎会与他在一起?”   跨夫是什么意思,小妮子还不知道。项追俏脸微红,说道:“追儿若不是他,现在已丧命在战场中了。我的伤也是信哥哥治的。”   “信哥哥?”项羽满脸的愕然。想不到妹子这一声信哥哥喊得这般亲热。   季布等一干将领走了过来,躬身参拜道:“吾等见过大公子。”项羽在马上答礼,问上一句:“我妹妹说的都是真的吗?”众人道:“大小姐被楚军大帅朱鸡石的红砂掌所伤,正为敌军追逐,被韩少侠所救。韩少侠每日运功与大小姐疗伤,若非如此,大小姐早已没命了。”   项羽“嗯”了一声,脸色稍缓,对项追道:“追儿可知道,韩信这小子是个跨夫?”项追惑道:“跨夫是何意?”项羽满脸的不屑道:“这跨夫嘛,就是说他曾钻过人裤裆。这等不堪入眼的匹夫,追儿不要与他在一起。”   项追脸色微微一震,走到已从马腹钻出来站在一旁的韩淮楚面前,睁着一双杏眼紧瞪着他,问道:“信哥哥,我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韩淮楚哈哈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世人爱怎么想,就由他们想去好了。”   只觉手上一紧,却是被项追的柔荑紧紧地握住。项追转过身来,面向项羽,毅然道:“没有人能让我与信哥哥分开,就算你是我亲哥哥也不行。”   韩淮楚听了此话,内心好生感动。想起那心中佳人虞芷雅,一听到自己背的那口黑锅——胯下之辱后,便决定要与自己分手。而这纯洁无暇的追儿,听到这事却毅然与自己站在一起,共同承担这份莫名其妙的耻辱,遭受世人的唾弃。   这才是自己荣辱与共,生死相随的终身伴侣。能得到这纯真少女的芳心,与她执手偕老,该当是如何幸福。   韩淮楚忽然对自己为项追疗伤堕入情网之事一点也没有悔意,反而庆幸有此机缘,得到了她金子一般的一颗芳心。   项羽听了项追之言虽是大恼,却是发作不得。这妹子最是任性,项羽自小便最听她的话,最是珍爱。她就算要天上的月亮,项羽也要想办法摘它下来。   但在这儿女大事上,项羽也不能由她任性胡为。说什么也要拆散他们,让她与这跨夫分开。   项羽想了一想,说道:“叔叔已经发兵到此,正在丹水河南。是否允许你与韩信在一起,当问过叔叔,再让他定夺。”   项追小嘴一噘,不以为然道:“叔叔又不是我父母,如何与我定夺?”   项羽叹了口气,忆起远在大漠的父母来。心想只有等见到老爹项少龙与她母亲纪嫣然,说动他们,方能拆散妹子与这跨夫。   这厢的战事已经结束,守卫营门的百十名楚军已被料理得干干净净。一旁众将士闻得武信君项梁已发兵到此,欢欣雀跃,七嘴八舌前来打听情况。   项羽便道:“我叔叔接到回报,得知我军大败,带了五万大军,正日夜兼程赶来此地。”   众人又问:“大公子为何一个人至此,而不带兵马来?”项羽说道:“我担心妹子安危,先大军而来。我这乌骓马快,大军跟不上,被我找到一条小船,先渡河来了。”   孤身一人硬闯敌军大营,杀得五千楚军人仰马翻,这份干云的豪气,听得大家敬佩不已,连刚被项羽一顿没头没脑乱打的韩淮楚也不得不服气。   随即他便想到,“武信君项梁岂会容项羽一人去闯营,必派大军驰援。”   只听战鼓阵阵,那被项羽一顿乱冲乱突搅得混乱不堪的楚军,忽然有条不紊地集结起来,成行成列,由各部将领带队,杀将过来。   想是那被项羽一戟打得惊魂未定的敌军主将余樊君,这当口已清醒过来。大敌当前,自然不能回避,要来与项家军决战。   项羽冷笑一声:“不知死活的楚军,还敢与吾军决战。诸位,今日项羽至此,可愿随我一道杀光这帮贼子么?”   众人高声呼喊:“愿随大公子一战!”   这领军的主将本是项追。被项羽这一问,便将指挥权拿到了手中。他二人本是兄妹,而项羽在项家军中威望甚高,众人便下意识地甘心听他指挥。   项家军一千儿郎还剩八百余人,加上吕臣的人马,还有千余人。以一千骑兵,对抗五千以步卒为主的楚军,孰胜孰败,还是未知之数。   但此时这一边有了豪气凌云的项羽,无形中又添上了一个沉重的砝码,项家军的胜算便大增。   项羽叫一声好,一马当先,带头冲杀而出。项家军众将士,紧随其后,纷纷杀将出去。   韩淮楚正欲上马。项追一拉他手,十分有信心地说道:“有我哥哥在此,咱们就不操这份心了。就看羽哥哥如何打胜这场仗吧。”   韩淮楚微微一笑,牵着项追的柔荑,停在原地掠阵。 第二十七章 拜帅之争   只见那楚军已经布好阵势。楚军兵分三路,布满长弩利箭,金戈长矛。长弩利箭用来射杀敌骑,金戈长矛用来钩刺马腿,防止敌军冲阵。   阵前堆满了粮车作为路障。步兵与骑兵的对抗,还是以不接触为好。这些路障布下,至少会让敌骑损兵折将,在密集的箭雨下倒下一大片。   先头项羽只身冲营,仓促之间余樊君也未将这些粮车拿将出来阻挡项羽的去路。此番千军万马对阵,余樊君便想了出来。   那中军中人马最盛,楚军主将余樊君身居其中。两翼各有轻兵如雁型张开,用来袭扰包围。   这不大不小的营寨之中,布阵之法亦大有用武之地,这余樊君看来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楚军胜在人数占优,项家军胜在有战马驰骋。两军若一接触,便是一场艰苦的遭遇战。   转眼只见项家军骑士已冲到射程之内,余樊君手一挥,喝一声:“放箭!”   漫天的箭雨,交织成一张收割生命的大网。随着战马的纷纷倒下,一个一个项家军将士魂归异乡。   没有人回头,没有人害怕。前仆后继,勇往直前一直是项家军的作风。踏着战友的尸体,突入敌阵,给敌人以致命一击,方是告慰死去的战友的最好方式。   项羽更是冲在最前,那乌骓马之快无人能及。这结果是他身前射到的箭矢最多,遭受的压力最大。   但他那天龙破城戟如一条乌蟒,舞得密不透风,哪有箭能伤他分毫?乌骓马几个起伏,已到一排粮车之前。   这粮车便是楚军的最后一道屏障。在压得沉沉的粮车面前,那战马如何能够驰骋?   只见项羽压根就不将这排粮车放在眼中,一勒缰绳,那乌骓马长嘶一声,腾身而起,一跃有两人之高。那排作为路障的粮车被项羽甩在了身后,身临楚军阵势上空。   “噌噌噌”,几十杆长枪金戈,如丛林般齐刷刷刺向在空中的乌骓马。   射人先射马,若能斩杀这匹神骏无比的战马,项羽还能厉害到哪里去?   只听项羽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呐喊,刹那之间项羽连人带马笼罩了一层金光。项羽摇戟向下一划,“噗”的一声钝响,如穿云裂帛。   在这一刻,霸王神功的威力显现无疑。   数十个楚军兵将只觉一阵窒息,仿佛在那一刻已失去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甚至知觉,手中举起的兵器同时落了下来。一股霸道到他们无以承受的巨力从他们脑门贯下,还没有等他们清醒过来,头颅一个个裂开,一身骨骼咔咔寸裂,七孔流血,死状惨不忍睹。   韩淮楚在远处看到,大吃一惊,“项羽这霸王神功,好似已突破了世间武学的窠臼,隐隐有点邪门的味道。”   以他先天真炁的威力,想要发出这慑人的一击,也是不能。   乌骓马下一片裂头死尸。那宝马良驹落于楚军阵中,继续在已经骨骼寸断的尸体上无情地践踏。项羽的重瞳中,迸出如天神一般的熠熠金光。那凌然的杀机,看得楚军将士一阵心悸胆寒。   项羽更不迟疑,踏着满地的死尸,向楚军主将余樊君冲去。   那余樊君身前有一群战将环卫,本是最安全的地方。但看到项羽策马杀来,仿佛已置身这营中最危险之地,不寒而栗。他急忙呼一声:“众将听令,速拦住此人!”   就在这时,那楚军阵前被项羽一冲,阵势大乱,也无暇对付随之而来的项家军骑士。项家军冲到粮车前,举刀乱砍,将那一具具粮车劈碎,也杀入了楚军阵中。   原本会有一场遭遇战,但项羽直扑楚军主将打乱了楚军的部署。十余员战将企图拦阻项羽的去路,却只见项羽天龙破城戟挥舞之处,几乎无一合之将。若不是余樊君下了军令,冲他那份霸道,谁也不敢上前送死。这一下楚军大乱,无人指挥,变成了各自为战。   仗这般打下去,还能好得了?场面已变成了项家军骑士的单边屠宰,而楚军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眨眼之间,项羽又用天龙破城戟刺穿了一将肚腹,将他尸身高高挑起,那乌骓马已到离余樊君五丈开外。   余樊君吓得掉转马头,叫一声:“撤!”   战局已变成了一边倒。在项羽与项家军强大的打击面前,除了弃营而逃,还有什么办法?   转瞬之间,楚阵哗啦散开。一干军士随着余樊君夺路而走,亡命而逃。   项羽岂容这帮敌人轻易而逃,高喝一声:“杀!”指挥将士,追着楚军一阵穷追猛打。   两条腿的步兵,如何能跑过四条腿的骑兵?又是一番血淋淋的无情杀戮。随着项家军骑士长刀的高高扬起,一个个活生生的士卒倒在血泊之中。若不是人马拥挤一团堵住项家军的去路,恐怕死伤会更加惨剧。   好不容易余樊君逃出营外,带着一帮如惊弓之鸟的残兵败将继续沿着河边道路逃窜,忽然一阵隆隆的鼓声从前方传来。   漫天蔽野的军马出现在视野之中,不是来救援的自己人,而是白布扎头的项家军。   一杆“项”字大旗下,大马长刀现出一人,剑眉入鬓,气宇轩昂,身穿大叶龙鳞甲,头顶乌金盔。看那众星拱月的架势,不是那武信君项梁又是谁?   那身边的一群悍将,装束不同,形貌各异,操持各般兵器,看那样子,哪一个也不是好惹的主。   败逃的道路只有这么一条,如今后有追兵,前有封锁,前后夹击已是插翅难飞。   楚军败兵之将瞬时绝望,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仈_○_電_ 耔_書 _ω_ω_ ω _.t x t 0 2. c o m   只听前方一传令官扯着嗓门高声喊道:“武信君在此,还不下马投降,更待何时?”   众人眼光齐刷刷望向余樊君。此时此刻,不投降那就是不要命了,就等着余樊君一句话。   余樊君正在迟疑,陡听身后一声暴喝:“降者免死,不降者统统砍了!”说话之人正是那气盖山河的项羽。   余樊君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余人一看他跪了,也跟着跪倒一排。   ※※※   这一战,俘获楚军二千余人,斩杀一千有余,伤一千有余,缴获粮草军资无数。   那余樊君被绑缚了推到项梁面前。项梁道:“久闻余将军威名。秦嘉背陈王而立景驹,伐同道行不义,非良主也。项某求贤如渴,良禽择木而栖,将军何不归顺于吾,一起共谋大业。”   一席话说得余樊君砰然心动,伏地钦服。   又有季布引吕臣来见。吕臣拜道:“明公乃楚国名将项燕之后,威名如雷贯耳。今陈王壮志未酬而身先亡故,乱世之中惟明公能继承陈王遗志,灭秦兴楚。吕臣愿投明公,效犬马之劳。”项梁闻言大喜,说道:“自从万载谷一别,喜又见将军。将军乃张楚名将,今欲来投实项某之幸也。”俯身亲自搀扶。   随即便有项追手拉着韩淮楚走了过来。   韩淮楚打眼一看,那项梁一年不见,风采不减反而因雄霸一方而更显威仪。他的身旁,站了两个老朋友。   一个便是他师兄,汉朐人钟离昧;一个便是唇如敷漆的龙翔阁阁主龙且。   那龙且眼光紧盯着项追拉住韩淮楚的手,满脸的妒忌与失望。   项追垂着头,讪讪道:“追儿兵败,损兵折将,甘愿领受军法。”   项梁还没有出声,项羽已经接腔:“叔叔说了,军法便是再不让你领军出战,议论军事,你今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家中。”   项梁对项追的败仗貌似不甚在意,却将目光投向韩淮楚,惊喜道:“韩少侠也在此么?闻得追儿被少侠所救,楚军五百骑折在少侠手中。项某代追儿在此谢过了。”   韩淮楚淡淡道:“既然被晚辈撞见,相助乃分内之事,何足言谢。”   项梁又道:“闻少侠助假王吴广兵不血刃拿下荥阳,又以一曲琴音斥退燕国数万雄兵。少侠之用兵一点不减当年,越来越出神入化了。”韩淮楚谦虚道:“韩某之举,怎能与项公席卷吴中,威震海内相比。”   项梁被他一赞,面有得色。实因能得这有经天纬地之才的纵横家高弟韩信一赞,十分难得。   便有钟离昧走上前,对着韩淮楚就是一拳:“好小子,师傅把那《十四篇》传给了你,却一直瞒着大家,你这小子真是奸滑无比。”   韩淮楚见了钟离昧,分外欣喜道:“原来师兄也去了吴中。”又作无辜状道:“师傅他老人家不让我说,我怎好泄露?”钟离昧两眼一瞪:“什么时候把那《十四篇》给我瞧瞧,参详参详?”韩淮楚笑道:“师兄难道不知我门中的规矩,那《十四篇》不能轻易示人吗?”   钟离昧便是与他开开玩笑,早知道韩淮楚不会将师门密宝《十四篇》给他看,当下爽朗一笑,问道:“师弟来此,有何打算?”   项梁目光殷殷地望着韩淮楚,盼他说出投效的话来。只是不好亲自开口,盖因他知韩信眼光奇高,多少诸侯延请也没有请动这位帅才。   哪知韩淮楚说出的话令他喜出望外。只听韩淮楚道:“韩某特来投项公,共襄抗秦大业。”   项梁大喜道:“有韩少侠相助,何患大事不成。得一韩信,实胜过得十万雄兵也。”   只听项羽“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   项梁又道:“吾将登坛拜你为帅。吾之兵马,以后便由你掌管。”   项羽听了这话再也忍受不住,高声喊道:“凭这跨夫也配!”   这带兵打仗的事,一直是由项羽担纲,那会稽郡皆是他打下来的。项梁一句话,便是要韩信抢他的兵权,项羽哪里能忍。   项梁摇了摇头,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羽儿,韩信之才实在你之上。有他在此,你也可有人分担一下了。”   项羽不服气道:“也未听说这跨夫指挥过一场真正的大战,先头叔叔说的几场战事皆有取巧之嫌。想要封他为帅,也要看大家服不服他。”   项梁环顾诸将,问道:“吾欲拜韩信为帅,诸位以为如何?”   龙且立马就说道:“韩信何德何能,能担此大任。要以他为帅,我龙且第一个不服。”   又有一将粗声道:“这会稽郡皆是大公子打下的。大公子之能,大家有目共睹。为何节外生枝,要拜他人为帅?”   说话之人,满脸浓须,健壮如牛,乃是江洋大盗桓楚。   一面目黎黑的中年人捋须道:“吾项家军多有吾族中弟子,以外人为帅似乎不妥。”此人便是项梁的庶弟项缠。   这项缠似乎在项家军中地位甚高,有他开口,项梁也不得不考虑一下。   于是众将七嘴八舌,除了钟离昧外,皆是不同意拜韩信为帅。   韩淮楚却满不在乎。只因他知道,这项家军的统帅按史书上所载,自己压根就没当过。初来乍到的自己,如何能与项家大公子项羽抢风头?   倒是项追越听越不豫,越听小嘴噘得越高,忿忿不平道:“你们这些人啦,没见过信哥哥打仗,哪里知道他的本事。季布,你来说说看。”   一声“信哥哥”,让众人一阵错愕。“难道这如公主一般的大小姐,看上了韩信这小子?她怎胳膊肘向外拐,帮着外人抢他哥哥的兵权?”   众人望望韩淮楚,又望望龙且,终于明白龙且为何抢先反对拜韩信为帅了。   那季布还默不作声,项追又催促道:“季布,你说话啊。”   季布眼珠一转,却见项羽重瞳瞪得如铜铃般望着自己。犹豫一阵,说道:“韩信的指挥能力虽然不错,比起大公子来似乎还是不如。”   项梁叹了口气,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待打过此仗,诛杀秦嘉这奸贼,这帅位的归属再行定夺。诸位,且随吾回返大营。”   原来项梁此来,为驰援项羽,只带了轻骑与各位将领,而将大队人马留在了丹水河北面大营。   众人正欲起行,项追忽道:“叔叔,此处有位隐士高人,你可知道?”项梁“哦”了一声,问道:“有何隐士高人,可引叔叔一见?”   项追道:“他便是陶朱公范蠡的后人,有安邦定国之才,叔叔可欲拜会他老人家?”   项梁闻言耸然动容:“陶朱公的后人!想必也是不错。追儿带路,吾去与他一见。” 第二十八章 魂萦梦牵   檀香一炷,清茶一杯。   一群虎将立于屋外,项羽项追兄妹立于阶下,项梁与范增端坐上座。   项梁拱手道:“仰闻先生高人隐士,乃陶朱公后人,有安邦定国之才。今天下纷乱,暴秦未除。项某不自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然才疏学浅,恐难有所成就,特来求教于先生。乱世之中,何去何从,请先生不吝赐告。”   范增捋了捋银须,问道:“武信君不知对陈王之败有何评论?”   项梁道:“兵败之罪,乃不得其人也。那右将军周文本是我父项燕帐下一参谋,空有除贼之志,却无定国之能。领三十万大军于戏水,却败于章邯之手,后派出的人一个不如一个,先是宋留降贼被斩徒取其辱,后田臧武功韬略俱为下乘而领上将军之职,一战即溃。致令张楚国力尽丧,江河不继每况愈下,众将分崩离析。张楚之败,实战将之过也。”   范增摇头道:“项公错也。张楚之败,乃陈王之过,非为其他。”   项梁“哦”了一声,说道:“先生请讲其中原委。”   范增乃缓缓道:“论陈胜举事,三分天下据其二,不可谓不得其势也。然为何致败?是因其不立六国之后而自立也。以老夫愚见,想陈王既非名门,又非旺族,无德无才,无智无勇,虽逞一时之义,揭竿于陈、蕲,借扶苏、项燕之名,亦兴旺了一番。然其身居于楚人之地,不立楚人之后而自立,其势固不长久。今项公亦拥重兵而据州郡,可有自立之心乎?”   项梁峻色道:“项某岂敢仿效陈王而蹈其覆辙。项某之举兵,实为复立我楚国也。”   范增点点头:“项公乃识大体之人,老夫未曾看错。今项公起兵江东,楚人蜂起趋附,无非以项公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王之后之故。定有无知之人阿谀附会,劝项公自立,望项公勿为其言语所惑。”   项梁起事后,自有不少文臣武将劝他自立为王,以图加官进爵而得富贵。而项梁素有复立楚国之志,一直不为所动。   项梁故意道:“那秦嘉亦立楚王后裔景驹为王,复立楚国,岂不是一样么?”   范增连连摇头:“秦嘉那无义小人怎能与项公相提并论。立景驹本非其愿,乃形势所迫。那景驹不过一介傀儡,国事皆操持于秦嘉之手,秦嘉取而代之甚至谋其性命,只在覆手之间。他之立楚国,实是他秦嘉一人之楚国也。项公忠臣名将之后,立楚当无私心。”   项梁失笑道:“吾早有此意。今得先生高论,当更无顾虑,既当行之。不知如何行事,项某愿聆听先生高见。”   范增就说道:“自当派遣忠义之士,遍访楚王后裔,寻到后登坛祭天,复楚国之社稷昭告天下以顺天意。”   项梁道声好,对外唤道:“请宋长老与吕臣将军进来。”   从屋外走进两人,一人便是刚刚投效的吕臣,一人乃是一位肤色白皙的中年文士,却是飞燕门的元老宋义。   那宋义本是楚国亡臣,家族势力在楚地亦是不小。手持一管铁笔狼毫,武功也是一流。   项梁遂对二人道:“宋长老在楚地根深蒂固子弟甚多,吕将军本丐帮帮主,在江湖耳目灵便。着汝二人前往楚地,遍访楚王后裔。寻到后隆礼接来见吾,立为楚王。”   那宋义本是楚国旧臣,对复立楚国之事颇为上心,当下欣然应喏。而吕臣却大声喊道:“吕某愿随项公战场杀敌,怎委我如此闲差?不去!不去!”   项梁笑道:“若能访到楚王后裔,实国之大事,其功丝毫不亚于攻破一座城池。如能寻来,当为吕将军记大功一件,按功封赏。”吕臣听罢,便即转喜,领命而出。   项梁又对范增道:“先生德才兼备,乃柱国之才,何必埋没山林辜负了一身本事。愿求先生出山与项某共事。”   范增哑然笑道:“老朽才疏学浅,又年衰无力,如何能行军作战,与将军同伍?”   项梁道:“先生过谦。想那姜子牙年过八旬,尚挂帅出兵为文王平定天下。先生精力充壮气色绝妙,足可与太公相比。项某诚信相请,万望先生怜惜天下苍生,出山相助。”   范增见过韩淮楚之后,早有出山之意,刚才也只是端端架子而已,于是大笑道:“将军过奖!既蒙盛情,老朽敢不从命!”   项梁哈哈大笑,说道:“项某当拜先生为军师,一生师事先生,终身不渝。”于是一座尽欢,不提。   项梁又一招手,说道:“羽儿,追儿,你们兄妹来见过先生。”兄妹俩走上前,躬身问好。   那范增乍见项羽,目光闪烁直盯着项羽,说道:“这便是你侄子项羽么?”项梁点头道:“正是,他是吾兄长项超之子。”   范增捋着银须,上下打量项羽,说道:“此子有一股睥睨群雄的王霸之气,非为池中之物。老夫夜观星象,见那东南方的霸王星移到此地上空,原来是应在此子身上。”   项梁就问:“这霸王星是何意?吾这侄儿有何造化,请先生明示之。”   范增道:“这霸王星本是一颗将星,以其霸气凌逾于诸天星辰之上。近日光芒璀璨,其光华竟盖过了帝星,大有取而代之之势。”   项梁疑惑道:“这是何兆?”范增道:“霸王侵帝,太阿倒持,江山易主,生民荼毒。老夫亦不知道,这是吉兆还是凶兆。”   项梁忧道:“若是凶兆,该当如何化解。”范增沉思一阵,说道:“是凶是吉,因人成事。若有人善加引导,则可逢凶化吉。若无人引导,则堕入歧途,万劫不复。”   项梁即道:“既是如此,吾这侄儿就交给先生管教。”话毕呼一声:“羽儿!”   项羽应了一声。项梁道:“羽儿,你身旁无长者引导,吾又政务繁忙。从今以后,你当尊先生为父,以父礼待之。就叫先生为——为亚父吧。”   项羽点头称是,躬身下拜,恭恭敬敬喊了一声亚父。范增也不客气,生受了。   项梁又道:“追儿,羽儿既拜先生为亚父,你也该一同拜。你这丫头,刁蛮任性,正缺一个人管教。”   项追吐了吐舌头,作了个鬼脸,也上前拜了。   范增忽道:“听说韩信韩少侠也投了项公,可有此事?”项追一听,插言道:“该当叫他韩将军了。信哥哥正在门外。”   范增道:“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老夫观此子未来成就亦是非凡。项公若能用好此人,王霸可图大业可成。不知项公委他何职?”   项梁叹道:“吾正为此烦恼。先头欲拜他为帅,总领各路兵马。但众将绯议甚多,不好处置。”   范增道:“有此人不用岂不可惜。既是如此,可分拨他一支兵马,暂时归项公节制。他日若能立下大功,再提此事让旁人心服。”   项梁点头道:“先生说得是。就绶其都尉之职。追儿,你这支兵马以后就归他统领吧。”   项追一皱眉头:“我这支兵马,只剩了不到一千骑兵。叔叔,你有这么多兵马,怎不多调拨一些。”   项羽“哼”了一声,说道:“你已受处罚,不论军事,怎忘记得这么快?现下各营均有统兵之将,不好随意安插调拨。只有你这支从龙且手中骗来的军马没人率领,就交给他好了。”   项追还要嘟囔什么,项梁一挥手道:“这么好了。若项庄项佗带领的步卒归来,也一并交给他带。”   项追杏眼一眨,忽然有了个主意,说道:“那余樊君还有两千降卒,也没有人带,何不交给信哥哥?”项梁呵呵一笑:“你这丫头,这么向着他。也罢,就冲你这声信哥哥,这支降兵就给他了。追儿,你要知道我项家军是打出来越打越多的。今后他能打出多少人马,就看他的本事了。”   项追大喜,乐滋滋说了声:“谢叔叔。”项羽瞪了瞪眼,哼道:“又不是把兵马给你,你谢个什么?”   ※※※   于是项梁便携范增出谷。   那范增将陶花园委托师弟卢生照管,收拾行装,随项梁下山,与一众兵马同回项家军大营。项梁特地赐范增华丽马车一乘,以示尊荣。   项家军大营便立在丹水河北岸,依山下筑,连营十里,气势磅礴。   那项梁治军果然有一套。只见军营内兵甲齐整,旗帜鲜亮,粮草充沛,军纪严明。项梁一到,守卫大营军士皆躬身下拜,口呼:“项将军!”   时已到傍晚,军营中升起了袅袅炊烟。食过饭,项梁即升帐,召集众将前来。   韩淮楚领了二千余降兵,正在安抚训导,听见项梁升帐的鼓声,赶忙前来。   众将陆续到来,乌压压站了两排。军师范增坐于项梁身旁。   点将毕,项梁即宣布打探到的军情,商量破楚之事。   原来自从刘邦弃城而逃,楚军就占了沛县城。那楚军军师甯君派五千人入城防守沛县,自个领了两万人驻扎在城外,互成掎角之势。   而那刘邦用来断尾求生的纪信部被全部击溃,或是被杀,或是遭擒。   有两个重要人物被关押在沛县大牢,只等退去项梁的大军,再把这二人押往郯城,交由秦嘉发落。这两人一个便是材官纪信,一个便是刘邦新拜的军师陆贾。   韩淮楚听到这消息大为震惊,想不到陆贾师兄居然敢以自己为诱饵,引楚军围剿。那纪信是死是活他还管不着,可陆贾是他同门师兄,不由对他的性命担忧。   那甯君慑于项梁大军,把营盘工事修得极为严密,取的是防守的态势,看来不想与项家军决战。只等楚国上柱国秦嘉领大军来援,合兵一道,再拼个你死我活。   秦嘉领倾国五万大军,正星夜赶来沛县,驰援甯君。   项家军大军到来,一战定存亡,那秦嘉也是全力以赴。败则覆灭,胜则在诸侯中声威大振甚至能剑指江东兼并项梁的地盘。   中军帐内,项梁拿着一鞭,在一幅大地图上指指划划,说道:“如今之势,我师当在三日内攻灭甯君。若等秦嘉来到,敌军会合一处,这战机便贻误了。不知诸位有何破敌之计?”   众将交头接耳,纷纷献策,以强攻居多。   项梁拿目看向项羽,问道:“羽儿,你说该当如何?”项羽朗声道:“吾愿提一万铁骑,攻破楚军大营,生擒那甯君!”   对他的豪言壮语,众将早就习惯,也相信项羽的能力。便有人附和道:“末将愿随大公子一战!”   龙且说道:“不如乘今日战胜之势,连夜袭击楚营,劫了他营寨。”此言一出,众人频频点头。   韩淮楚心中正想,“这项家军真是猛将如云,一个比一个有种,好像从来不知战败是何滋味似的。”只听项梁喊道:“韩信,你有何高见?”   韩淮楚正欲开口,一眼便瞥到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范增正微微而笑。心想真是奇怪了,这范增身为军师,怎么一直不发一言?   韩淮楚于是笑道:“韩某有一主意,倒是可以破敌。但军师在此,还是等军师先说吧。”   范增呵呵一笑,捋须道:“老夫主意早已拿定,还是等韩将军先说。”   钟离昧不耐烦道:“你们如此推让,都等着别人先说,是不是等别人说出来,再拾人牙慧?”   项梁厉吼一声:“对军师不得无礼。”钟离昧遂讪讪不敢作声。   突然只闻一股香麝之气从帐门传来。这香味韩淮楚十分熟悉,也不知闻过了多少次,熟悉到好像自己的手指。   韩淮楚心中一动,“原来她也在营中!”瞬时内心剧烈跳荡起来。   只听帐门处一女子悠悠问道:“项公升帐,怎不叫小女子同来?”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婉风流转,清艳出尘。   项梁立起身来,哈哈一笑:“钜子姑娘来得正好,咱们就一同商议如何破敌。”   韩淮楚禁不住轻轻唤了一声:“芷雅!”这声音只在吼间轻吐了一下,轻得仿佛绣花针落地。   偏偏这一声被两个人同时听到,一个便是他魂萦梦牵的佳人虞芷雅,一个便是一直对他十分留意的项羽。 第二十九章 因人而异   那佳人虞芷雅乍见韩淮楚,一双秋水般的清眸就久久凝视着他,眼中再也没有别人。   项羽心中大恼,“韩信这小子吃了碗里还望着锅里,不仅勾搭上了我妹子,心中还不能忘情虞芷雅。”   此时此刻,项羽生劈了韩淮楚的心情都有。   韩淮楚望着佳人那温柔得几乎能将坚冰都融化的目光,心中一阵迷惑,“她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帐中众将有知道二人往日内情的还没什么,不知道的羡慕得眼珠子都掉了下来,“韩信这小子怎这么有福气,这美如谪仙的钜子姑娘怎只将目光投向他?”   尤其是那龙且,更是恨得牙痒,“项追已移情于韩信,他还要一箭双雕!真为项姑娘不值,为何要喜欢这到处沾花惹草的轻薄无行之徒?”   项梁干咳一声,说道:“钜子姑娘快请进来。”   原来虞芷雅自从与韩淮楚在黄河边分手后,便去了墨家总坛万载谷,召集门下弟子来到吴中,相助项梁成就大业。   墨家弟子长于造械,虞芷雅的到来为项家军攻城略地助力不少。项梁待之如客卿一般,十分的尊敬。此次出征虞芷雅也一同而来。刚才升帐点将只点他部属,故而未通知虞芷雅。   那项羽见虞芷雅到来,一改往日女色不近的脾气,有意无意地去接近这旷世美眉。可惜佳人心如止水,对他淡淡如饮清水。项羽试过几次,只觉自找没趣,便将那一分心思压抑在心底,反而与她显得疏远了。   项梁干咳一声,指着身旁一椅道:“钜子姑娘请这边坐。”   虞芷雅蓦地清醒过来,将目光从韩淮楚脸上移开,施施走过,大大方方坐在项梁身旁。   虞芷雅问道:“诸位在讨论什么军务,可否让芷雅听听?”   项梁道:“吾等在探讨如何攻破楚军,商量破敌之法。”虞芷雅“哦”了一声,说道:“诸位有何计策,可商量出什么?”   钟离昧便将范增与韩淮楚各有主意却互相谦让一事道出,说道:“韩师弟与范军师各有主意,却都不肯先说,把我们憋也憋死了。”   虞芷雅微微一笑:“这有何难。让韩将军与范军师将各自妙计写下来,不就成了么。”钟离昧击掌道:“这办法不错。”   于是韩淮楚与范增各自将主意写出,交给项梁。项梁看了看,忽然哈哈大笑。   众将问项公为何发笑。项梁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韩将军与军师居然是一个主意。好,既然二人皆是这主意,一定能成,就这么办了。”   韩淮楚望向范增,殊知范增也在看他。二人会心一笑。   ※※※   降将余樊君被项梁招至密室。项梁问道:“余将军可是真心投效项某?”   余樊君跪拜道:“自从见项公威仪,大公子神武,余某以为天人也。能跟从项公实乃余某平生之幸,愿粉身碎骨为项公效犬马之劳。”   项梁将余樊君托起,说道:“那秦嘉乃无义之徒,将军一身好武艺跟随他岂不明珠暗投。粉身碎骨就不必了,今日要你归返楚营去换两个俘虏,暗中策应里应外合献了敌寨,你可愿意?”   余樊君那一营的军马一个也没走脱,想必他投降的消息还未传至楚营。   要交换的两个俘虏便是纪信与陆贾。余樊君乃楚军上将,一个换两,想必那甯君也会答应。   余樊君听了项梁之计,点头称诺。   项梁即连夜修书一封,遣使快马前往楚营,云要将余樊君交换纪信与陆贾。至于结果如何,只有次日使者回来方知。   次日一早,韩淮楚正在营帐,忽然项追寻了来。   韩淮楚笑道:“追儿你怎来了,有什么事吗?”项追俏脸一板,嗔道:“没事就不能来吗?”韩淮楚忙道:“哪里,追儿你随时可来。”   项追回嗔转笑,娇声道:“信哥哥,你今天可还没有与我疗伤呢。”韩淮楚愕然道:“时候还早呢!”项追道:“我看你有军务,怕仗打起来你就无暇给我疗伤了,今天就早来了。”   韩淮楚“哦”了一声,心想把这事差点忘了。于是叮嘱小兵把守帐门不让外人走进,拉着项追到榻上与她疗伤。   项追也习惯了,大大方方脱去衣衫,让韩淮楚用金针刺她穴道。   正疗伤一半,忽然帐门外一温婉声音道:“敢问韩将军可是在此?”   韩淮楚闻言一震,原来来者乃是佳人虞芷雅。   自从昨日在项梁的中军大帐见了虞芷雅一面,韩淮楚的心就久久不能平静。他早想找这佳人倾诉一番别情,却不知她是否愿意。今日佳人竟主动找他,不由喜出望外。   若在别的时候,他早奔出帐外迎接佳人进来了。可此时此刻,小妮子正赤身裸裎在他榻上,欺霜赛雪的娇躯上还插满了金针。这副样子,如何去迎接佳人?   项追惊道:“信哥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不能让她进来撞见这副光景。韩淮楚只盼那小兵能把佳人挡在帐外。   只听那小兵道:“韩将军正在为大小姐疗伤,叮嘱不要打搅他。”   虞芷雅“呀”了一声:“项姑娘受伤了,我进去看看她伤情。”也不理会那小兵阻拦,揭开帐帘,一径向里进来。   韩淮楚急掀起一床被褥遮盖项追那光溜溜的上躯,却没有遮个严实,露出一截如雪般细腻莹白的香肩。   刹那间三人都惊呆了。   项追羞叫一声:“虞姐姐。”便将粉颈低垂,红晕直羞到脖子去了。   虞芷雅也是满脸通红,道声:“你们忙,不打搅你们了。”急忙转身,头也不回一阵小跑,到帐外去了。   项追见她去了,羞涩道:“信哥哥,被虞姐姐撞见了,这可羞死人了。”   韩淮楚也是尴尬之极,不知佳人看到此幕会产生什么想法。却满不在乎道:“看就看到了,怕个什么。”   项追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信哥哥,我知道你喜欢虞姐姐,可别让她误解了,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韩淮楚长叹一口气,心想与她早已分手,那感情早就成过去式了,还谈什么破坏不破坏。   他心不在焉与项追作完疗程,项追也恐再有人进来,急匆匆离去了。   韩淮楚不知虞芷雅为何要来找自己,心想难道她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遂向人打听一番墨家弟子营地何在,得知便在后营。   他便前往后营,寻虞芷雅问个究竟。   一到墨家子弟营地,只见好生热闹。数百墨家弟子拿着木匠工具,正在造攻城塔,云梯,轒輼车,投石车等各般战械。还有项梁调拨的军士,在一边帮忙打着下手。   迎面便撞见虞子期,正在领着一帮士兵试掷投石机。虞子期见到韩淮楚,走了过来,拱手道:“韩将军别来无恙否?”   韩淮楚笑道:“原来虞兄也来了。自从陈城一别,虞兄风采更胜昔日。”   虞子期问道:“韩将军过营而来,所为何事?”韩淮楚道:“韩某来寻令妹,私下有点话要问他。”   虞子期嗯了一声:“舍妹就在帐中。韩将军,你在赵国与舍妹究竟是怎么回事?舍妹回到万载谷后,好像有点伤心呢。”   佳人伤心,伤到了韩淮楚的心里。他心弦一阵悸动,装作不知情问道:“令妹有什么神情不对吗?”   虞子期道:“自从去了一趟赵国,她明里还若无其事,可我好几次看见她背着人以泪洗面。也不知你们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佳人居然以泪洗面,为的还不是小生。她既做出了抉择,又为何如此提不起放不下?”韩淮楚更是内心震颤。   他拱了拱手,辞别而去。   ※※※   帐门虚掩,韩淮楚轻轻揭开帷帘,悄悄走了进去。   一盏油灯,“扑腾扑腾”灯花跳个不停。除了这灯花跳跃之声,帐内一片静谧。   一个琼姿花貌如巫女洛神般的绝色丽人,手托香腮倚靠在案桌上,颜如玉,气如兰,在灯光闪烁下掩映生姿。   她那清澈的眸子里,隐隐闪着一丝泪花。忧伤的神态,令韩淮楚生出万般柔情。   韩淮楚轻轻唤了一声:“芷雅。”   虞芷雅犹如从梦中惊醒,慌忙擦拭一下眼中的泪花,“腾”的一声从几上立起。   她向前走了几步,两只柔荑伸出,似乎想拉韩淮楚。忽然一个愣神,又退后一步。   “韩公子,你怎会来了?”   韩淮楚反问道:“你刚才到我帐中,所为何事?”   虞芷雅轻启檀口,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韩淮楚又问上一句:“芷雅,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沉默半晌,虞芷雅摇了摇螓首,说道:“我偶尔路过你的营前,一时兴起,想与你说说话。想说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韩淮楚一阵愕然。也不知她是真的记不清,还是假。   “看来她看到了自己为项追疗伤的一幕,已经深深的误会了。”   可那是误会么?恐怕连韩淮楚自己也辨不清。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而那寡女还赤身露体,想要解释,只怕是越描越黑。   韩淮楚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已经与她分手,还能怎么地?这已经是在项家军营中,这佳人眼看便要一步步成为西楚霸王项羽的虞姬,自己还能阻拦这命中注定的夙世姻缘么?   而自己与项追已经定下名分,情好日浓,就算她刚才什么也没看到,自己与项追的关系总有一天会传到她耳中。   “罢了!罢了!若她将小生当作是一个轻薄无行的人,就让她想去好了。”   韩淮楚想到此处,心中一阵释然。便道:“芷雅,这些时日可好?”   虞芷雅仿佛与他疏远了很多,连说出的话都听出了客套之意:“多劳公子关心,芷雅一向安好。”   韩淮楚拱手道:“韩某告辞。”一转身,向帐外走去。   只听身后一声幽幽的叹息,虞芷雅唤了一声:“韩公子。”   韩淮楚略一停顿。虞芷雅说道:“项姑娘是个好姑娘,她心地纯真洁白无瑕,公子要好好待她。”   韩淮楚点了点头,一径向外走去。   ※※※   日到中午,去往楚营的使者归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楚军军师甯君听说要交换俘虏,当即答应了。不过他云用余樊君一人交换纪信与陆贾两人,有点吃亏。说还要搭上几名被俘的军侯。   这些军侯皆是余樊君亲信,一直随他征战沙场。项梁将这话对众将一说,便有人捧腹大笑道:“正愁余将军没有几个帮手,那甯君却自己来讨要,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妙极!”   项梁便欣然答允。双边约定,于太阳下山之前,在楚军营外十里换俘。   项梁派出五百兵将,押着囚禁俘虏的囚车来到约定之处。那甯君果然未有食言,也派出五百兵将,放纪信与陆贾而回。   纪信与陆贾来到项家军大营,便有项梁设宴与他二人压惊。   韩淮楚与钟离昧闻得师兄陆贾无恙,均来相见。师兄弟久别重逢,自是万分高兴。   席上韩淮楚问起沛县失陷经过,陆贾略述一遍,大致与探子回报相同。韩淮楚又打探张良的消息,陆贾云张良早已离开沛县,不知去向。   正酒酣耳热,陆贾举杯道:“不知项公破敌之计,定在何时?”   项梁故意道:“那楚军人马众多,想要攻破敌军大营甚难,吾正为此烦恼。闻陆先生足智多谋,可有妙极授我?”   陆贾笑道:“交换陆某的几位将军,不正是为破敌而去的吗?”项梁哈哈一笑,赞道:“先生果然高明。不知先生何以看出?”   陆贾便道:“这等雕虫小技如何能瞒过陆某。其一,那被换回的俘虏脸上不见欣喜,反而脸色肃穆神情紧张;其二,吾进大营后不见有决战准备,当是项公已有妙计成竹在胸。”   钟离昧一拍韩淮楚,说道:“韩师弟,你这计要用在陆师兄身上,可就失败透顶了。”   陆贾“哦”了一声,说道:“原来这计是韩师弟出的。韩师弟,若是对手是我,可要将计就计诱杀你的大军了。”   这几位纵横家弟子,一见面便谈论打仗,在鬼谷道场如此,现在在酒席间亦是如此。   韩淮楚笑道:“用计之妙,因人而异。若吾知道对手是师兄,便不会出这主意了。”   陆贾点头道:“好个因人而异!看来还是你这兵法学得透彻,不似吾在这里空谈。”   只听项梁道:“先吃饱喝足。今日三更,见举火为号,随吾杀入敌营!” 第三十章 死局成活   因韩淮楚部下多是降卒,这一战没有让他参与,而是留守大营。   项梁兵分三路同时出击。一路由他亲自领两万军马,星夜出兵于敌营外埋伏,见楚营三更火起,一举突入由余樊君夺下的寨门,杀入楚营,四处放火,将楚军杀了个人仰马翻。   一路由钟离昧率领两万军马,见敌营火起,穿插入沛县与敌营间的小路埋伏,将沛县往救大营的援兵一口吞下,狼狈逃回。   一路由项羽率领一万铁骑,趁沛县败兵回城城门打开之机,突然掩杀而出。那项羽乌骓宝马来如闪电,一戟将敌将刺于马下,趁乱夺了城门。余人一拥而上,拿下沛县城。   楚军大溃,军师甯君在乱军中被流失射死,大营与沛县败兵各自为战,仓皇中越过泗水而逃。   这一战,项家军大获全胜,生擒五千,斩杀一万,敌军粮草辎重多有斩获。   楚军残兵败将不到八千人,投奔驰援的秦嘉大军而去。   ※※※   项梁一举夺得沛县城,东海,泗水二郡俱震。楚国上柱国秦嘉正引军来救,闻听到消息,急退兵三十里,于泗水河东下寨,占据要道,避项家军锋芒。   那秦嘉是个老狐狸,当然不想与项梁拼个你死我活,还派出一个使者大夫陈涓前往沛县求和。那陈涓言道:“项公世代皆是楚臣,今上柱国复立楚国,两家皆是一家。项公何不罢兵而去,我主上表楚王,为项公请大司徒之位。”   那秦嘉看来也不是一般的人物,想用一个虚衔将项梁套住。项梁若是答应,便成了楚国的臣子,而楚王景驹只是他秦嘉的一个傀儡,项梁岂不是要听从于他。   当陈涓说出此言,满堂皆是嗤笑。项羽更是大吼道:“什么楚王!那景驹捏在你主手中,是方是圆皆是由他,他这楚王当得太过窝囊。休拿此话逛我!”   那陈涓口才倒好,辩道:“我王好歹是楚王后裔,乃王室血脉。但他太过年轻,乱世之中艰难重重,我主恐他有误国政,故让他置身于军国大事之外。闻项公遣人四处寻找楚王后裔,又何必舍近而求远。何不一道事身我王,为楚国大业尽心竭力。”   座中站起一人,却是纵横家弟子,刘邦的军师陆贾。陆贾冷笑道:“这么说来,那楚王是年轻不懂事的了。”陈涓支支吾吾道:“这个,有一点吧。”   陆贾长笑道:“以一个年轻无知之人为王,我楚国何以昌大兴旺?项公威名震于寰宇,若是奉景驹为王,岂不贻笑天下英雄?”   陈涓愣愣道:“先生何人?”钟离昧高声道:“此乃吾师兄陆贾。”   陈涓拱拱手道:“原来是陆先生。陆先生行断尾求生之计,走脱了沛公刘邦,我主念及也是赞不绝口。只是先生所言有点谬处。”陆贾问道:“有何谬处,且请讲来。”   陈涓道:“我王虽然年轻,却也不会永远年轻。我王虽不懂国事,但在我主有心锻炼之下,他日必能成为一方英主。先生何以谓我王不能昌大楚国?”   陆贾便道:“这么说来,请将你家大王送到会稽,让项公亲自教授治国之理。贵使意下如何?”   举座皆哈哈大笑起来。陈涓脸色气得铁青,指着陆贾连声道:“你——你——”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若论口才,这陈涓又怎能及得上纵横家的高弟,精通诡辩之术的陆贾。   项羽吼道:“休再啰嗦,滚回去告诉那无义之徒,投降便罢,若不投降就提兵打到郯城,灭了你这伪楚国!”   ※※※   “砰”的一声,帅案几乎被震裂。   使者陈涓俯伏于地,惶恐不安。四周众文武皆是沉默无言。   一个目光阴鸷的四旬男子,拖长着马脸,据在案上,一言不发。   项家军兵强马壮,毫无罢兵之意。即将要讨伐他秦嘉,灭了他一手创立的楚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想要与项梁斗,秦嘉有自知之明。项梁手下那些战将——项羽,龙且,钟离昧,桓楚,随便拧一个出来都比他身边这些泛泛之辈强。   手下唯一的两员虎将朱鸡石与余樊君,一个死一个降,他实在找不出一个像样的大将来与项家军那些虎将们相比。   原指望能灭了刘邦,据有他那一亩三分地。刘邦的地盘虽然占据了,可惹来了一个更强硬的对手项梁。朱鸡石的三万军马打得只剩八千不到,那项梁不仅要得去刘邦的泗水郡,还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东海郡。   虽说战场厮杀不是以战将斗狠决定胜负,他手下的兵马人数与项家军也在伯仲之间,可他能拿什么与项家军比?   论战马装备,会稽郡地大物博远胜于东海郡,装备精良非楚军能及。论谋士之智,项梁本身就是个兵法大家,他手下有陆贾,钟离昧这两位纵横家高弟,新近又来了一个隐士高人范增,一个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这二人略施小计,就葬送了甯君的两万余大军。   可恨那陆贾,竟提出要把傀儡楚王景驹送往会稽。那景驹虽然秦嘉没把他当作一回事,可他那楚王后裔的身份还是有不小的用场,能唬倒不少英雄豪杰前来投效到他的麾下,就像以前他打着陈胜的旗号发展壮大他自己一般。   这一战已是避免不了,可他似乎毫无取胜之道。   除了战将,谋士,装备,马匹,还有什么可以克敌制胜的?   秦嘉想到此处,阴鸷的眼睛霍然一睁,道声:“取地图来。”   有战将呈上军事地图。秦嘉审视一阵,手指一处:“彭城,就是它了。”   那彭城位于丹水以北,沛县以南,正处于项家军的粮草运输要道。拿下彭城,便是在项家军千里运粮线上插上一把利刃。进可骚扰劫掠,退可据城坚守。用好这个据点,便如一盘死局忽然变活,败局可变为胜局。   那项家军粮草虽多,可等着吃饭的嘴也多。只要陷入拉锯战中,支撑个十天半个月,项家军非断粮不可。而楚军背靠东海郡,粮草可以源源不断地运来,毫无断粮之忧。   “这样打下去,胜得就不是他项梁,而是我秦嘉了。”   秦嘉想到此处,不由得意一笑。说道:“项家军不是要接大王去会稽么,那就烦陈大夫再去沛县走一遭,说我秦嘉答应了。”   陈涓不解道:“主公如何能答应将大王交给项梁?”秦嘉嘿嘿一笑:“吾这是麻痹敌军,让他们骄傲自满。趁他们不备,偷袭彭城。”陈涓“哦”了一声:“主公妙计!实有孙武之略,吴子之谋。”   帐中一片阿谀奉承,均是赞美秦嘉之意。   秦嘉忽然将手一摆。帐中文武一起闭口,听秦嘉有何话说。   秦嘉道:“将大王从郯城接到大营来。”   众人又是不解:“为何要将大王接来。”秦嘉解释道:“那项梁必在郯城派有探子。吾答应将大王送给他,怎能不做做样子?大王来此时,想必那彭城已在吾手中,正好可以让大王亲自监战。”众文武道:“原来如此。”   “这些愚蠢之辈,怎知我秦嘉之意?”秦嘉望着案下一众文武,嘿嘿冷笑。   这一战事关乎他秦嘉的生死成败,那傀儡景驹也没必要在郯城王宫逍遥自在,好歹把他绑驾到这战车上来,也可激发一下将士们的士气。若胜则可让景驹领略一下他秦嘉的厉害从此敬畏于他,拜则玉石俱焚拉景驹陪葬。   到万不得已之时,那傀儡还有一个用场。那便是秦嘉要用他的项上人头,去投降秦军。   ※※※   却说项梁攻下沛县,又有两路豪杰来投。   一路是魏王咎的弟弟魏公子豹。自从魏咎死后,魏豹由一干死士护卫去往吴中。到了会稽,知项梁已发兵沛县,遂转头北来。   项梁见了魏豹,言语中颇多安慰,云攻灭秦嘉之后,发兵魏地,助他光复魏国。   一路是齐王田儋的弟弟田荣。   齐王田儋引十万大军救魏时,相国田荣留守临淄。后田儋兵败身死,田横引兵败回,那章邯犹不罢手,领大军追剿田横,欲一举灭了齐国。田荣闻报大惊,遂引余众离了临淄,向西前来接应。   到了东阿地界,遇到田横合兵一路歇兵东阿城中。忽然得报临淄后院起火,齐人已别立他人为王。原来有齐中大夫田角、将军田间发动政变,立故齐王之弟田假为王,田角自为丞相,田间自为大将军。   田假既已即位,深知田荣兄弟智勇,料其不能相容,必举兵回来争夺王位,于是收集齐地将卒,一路设关行卡,绝其回齐之道,更遣田角引一军往来策应。   田荣闻田假乘隙谋害,据齐僭号,大怒,当即欲举兵杀回临淄。田横苦劝不住。只得率领本部留守东阿,任由田荣引军去了。   田荣离城方两日,章邯大军便到。田横与秦军一战,大败,只好去找田荣。殊知田荣也中了田角的埋伏,折兵大半,直败退数十里,方才逃得性命。   田氏兄弟各自大败,撞到一处痛苦涕零。走投无路之下,便来沛县投奔项梁。   那田氏兄弟乃成名的英雄。项梁闻讯,亲自率众出城迎接田荣入城。田荣哭诉齐王田儋死状,言齐国内乱之事,求项梁出兵救助复立齐国。项梁当即慨然应允,又与田荣安排饮食住宿,以王礼厚待之。   便有楚国使者陈涓到来。那陈涓言道:“愿将楚王交由项梁,正派人去郯城接往大营,择日送往沛县。”项梁心想哪有这般好事,不能相信,见那陈涓指天发誓言之凿凿,遂将陈涓留在馆驿,派人打探。果有探子回报,云楚王景驹已摆驾离开郯城,正往楚军大营而来。   项梁心想那秦嘉或是惧于项家军兵威,真心求和,遂对陈涓说等景驹到来,便行罢兵。   孰料陈涓一去,便接到彭城被袭的消息。   那秦嘉派出大将董谍,带领一万军马,星夜抄小道奔袭彭城。彭城守将丁固淬不及防仓皇应战,却因兵力不足准备不力,被杀得大败,彭城也落入了楚军手中。   项梁闻报又惊又怒。惊的是彭城一失,这粮草便接济不上。怒的是秦嘉竟如此狡诈,明里议和,暗中却来偷袭己方的粮道。   怒归怒,这数万大军的安危还是要放到首位来考虑。军中粮草只可坚持半月,半月之后便要断粮。而解决的办法要么就是夺回彭城,要么就是在半月内击溃楚军,就食于敌境。   这两种办法皆不是易与。   那彭城城高墙厚,敌军既盯上此城偷袭,必有重兵防备。想要攻取此城,除非以五倍之兵强攻猛打。而如此一来,这沛县内外必然空虚,楚军主力便不会任由项家军去夺回彭城,把这已经下活的棋局又变成一盘死局。   想要在半月击溃楚军主力,这任务更加艰巨。那楚军五万人马龟缩在大营中,占据的皆是易守难攻之处。除非楚军主动出营来决战,否则实难取胜。那秦嘉要下活这盘棋,为的就是与项家军打一场消耗战,怎会主动出击?   项梁忧心忡忡,只觉这秦嘉实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自己以前倒小看他了。令各营作决战准备,一旦觅到战机,便要出击。   ※※※   再说韩淮楚,他此刻已不在丹水河北。项梁攻占沛县后,便撤了营寨,大军开往沛县城外下寨。   这一日,他正在指挥士兵训练。他的营中,有季布的八百骑兵,还有两千多的降卒,与余樊君等几位降将。要想把这支拼凑起来的队伍融合在一起,韩淮楚费了不少心思。   首先要安抚降卒。韩淮楚宣扬项家军铲除暴秦兴复楚国的决心,揭露秦嘉以楚王为傀儡的真相,再讲秦嘉弃陈胜于危难之时,不发救兵的无义之举。降卒们听了,只觉跟随秦嘉实是一桩错事,情绪安定了下来。   再是提高这些降卒的战斗力。这些楚军与骁勇善战的项家军骑士相比,不在一个档次。韩淮楚便让兵马分成红蓝两军,由季布,余樊君各领一路,以老带新,成日里作对厮杀。这便是后世的实战演习之法。练上几天,士兵们战斗力果然大有提高。   还有余樊君这位猛将,似乎不大服气韩淮楚。韩淮楚知道他自恃武功高强,便找个机会笑着与他比武。那余樊君虽有一身大力,也只能称一位军中战将,却怎及得上韩淮楚这位身具第七重先天真炁的绝顶高手?他性子倒直爽,败了便服了。   韩淮楚正立于一高塔,手舞令旗指挥士兵作对厮杀。忽有小兵来报,营外来了一人,自称名叫张良,指名要见韩将军。 第三十一章 插上一刀   韩淮楚急忙跳下高塔,走出营寨。   只见那伊人张良立在营门愈见憔悴,整个脸廓都消瘦了一圈,望着让韩淮楚百般怜惜。   张良那几乎陷进眼窝中的一双清眸,盯着她朝思暮想的爱郎,流露出水一般的柔情。   韩淮楚拉住张良的手,唤一声:“良——良弟,这些时日你在哪里?”   张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落韩淮楚拉在她柔荑上的大手,说道:“小弟刚从齐国而来。”   韩淮楚便问她去齐国何事。张良叹了口气,说道:“原来我想为复立我韩国去齐国借兵,殊知齐国内乱,齐王田儋兵败被杀,可惜我平白去了一趟临淄。”   韩淮楚闻言一阵酸楚。这伊人为了复立她韩国,成日里东奔西走,却不知她韩国的复立,只是昙花一现。   只听张良又道:“听闻武信君领军到此,想与他旧日有些渊源,故来此向他借兵,还不知能不能成事。”   张良在助冒顿单于攻灭东胡时便与当时为飞燕门掌门的项梁结识,在万载谷又与项梁并肩作战,共同对付蒙毅率领的秦军,博浪沙一起狙杀秦始皇。有这些渊源,故此张良来求项梁。   韩淮楚道:“项公正在为与楚军交战之事烦恼,恐怕无暇理会这些事呢。”   张良笑道:“武信君可是为粮草一事而困恼?”韩淮楚道:“正是。”他又压低嗓门,附在张良耳边道:“我军过不了半个月就要断粮了。”   张良一摇折扇,笑道:“若我能解武信君所困,又将如何?”韩淮楚望了她一眼,说道:“你又没有粮草,如何能为项公解困?除非——”他话说到此,忽见到张良那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恍然大悟,喜道:“原来你早有主意。良弟,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张良一伸玉腕,拉起韩淮楚道:“走,我们去见武信君。”   ※※※   县署内,项梁正与军师范增密议作战方案,忽听卫士禀报,韩信将军引天下名士张良张子房先生到来。   项梁赶忙出门迎接。见到张良,笑道:“自与子房先生万载谷一别,匆匆已过一年。子房先生可瘦了不少。”   张良幽幽一叹,说道:“武信君一年不见,已拥十万大军,据泗水,会稽二郡,风采更胜往昔。”   项梁就问:“子房先生所为何来?”韩淮楚接口道:“子房先生为破楚军而来。”   项梁闻言一喜,说道:“闻先生唇舌间便斥退了魏国数万大军,救沛公于危难之间。不知今日又有何计教我。”张良含笑道:“入内再说。”   于是众人入内室。那范增一见张良进来,便将那锐利的眼光在张良身上上下打量,惊讶道:“子房先生竟这般年轻,老夫可听说过不少你的事情呢。”张良微微一笑:“军师过奖。”   范增又道:“老夫听祖上传言,吾先祖陶朱公范蠡,搜罗世间百家绝学,独缺一本太公望吕尚留下的《太公阴策》。闻学成此书者,进可成王者,退可为王者之师,引以为平生憾事。那本书听说被子房先生得到,可否借来与老夫一观。”   项梁一听,也饶有兴趣望着张良。   要是《太公阴策》人人都能借看,岂不成大街上卖的白菜了。张良微微笑道:“此书不在子房身边。军师愿看,待日后子房有闲暇录下副本,供军师参详。”   范增瞪了张良一眼,便不再多说。   要知道那时写字大多刻在竹子上,写成一本书花费时日颇多。张良说录副本与范增,范增只当她是推搪,权当没说。以他的身份,以后也不可能再要。到张良成为刘邦的首席谋士,楚汉相争之时,这事更成了不可能。   项梁便道:“子房先生已有妙计破敌,特地前来。”范增一听暗自吃惊,一是因张良信息如此之快,二是因她竟已有了计谋!看来其谋略过人的传闻不虚。若自己他日与张良为敌,恐省心不得。便道:“子房先生这便有了破敌之计么,可说来听听?”   张良卖了个关子未曾明言,只说道:“诸位岂不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么?”   项梁喃喃自语:“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先生莫非要想劫楚军粮道?”随即摇了摇头:“那楚军粮道皆在楚营以西。自楚军袭击彭城后,必十分看紧他们粮道。何况敌军扼守要道,我军过不了他们大营。子房先生此计恐将不售。”   张良道:“还施彼身,何必劫他粮道,须知比粮道更重要的还有。”   范增脑中一念而过,说道:“子房先生是指——”张良将折扇在摊在案上的地图一指:“郯城!”   韩淮楚击掌叫好,说道:“妙极!这郯城乃是他都城,钱粮府库均在城中。楚王已出郯城,这城中必防备空虚。若拿下郯城,敌军必不战自乱。”   范增摇头道:“不妥。这郯城也在敌营东面。我军既不能越过敌营,也就偷袭不成郯城。”   韩淮楚望着张良那成竹在胸的模样,笑道:“子房先生既出此言,必有道理,且听他说来。”   张良拿起案上一管朱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箭头,那箭头尖端直指楚国王城,箭尾则指着另一处——巨野泽。   项梁与范增一时豁然开朗。   他项家军过不得楚军大营偷袭郯城,不等于别人去不了。从巨野泽方位看来,这通往郯城的道路皆是康庄大道,快马一日便到,正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个闪电袭击。   若拿下郯城,甚至可以攻击秦嘉率领的楚军,两面夹击之下,绝对可以将那秦嘉打得满地找牙。   但巨野泽的水寨,老大是号称游击队长的彭越。如何能让他助阵,倒是一个新难题出现。   听说秦嘉曾想招徕那大盗彭越,却被彭越一口回绝。看来那彭越心高气傲,独来独往惯了,绝非能轻易请动之人。   再说同为义军,彭越也不会厚此薄彼,帮着项梁打秦嘉。   项梁便问:“那彭帮主自据一方,高傲惯了,如何能说得他提兵相助?”   张良笑道:“彭帮主纵不来,项公忘了还有他人在巨野泽么?”项梁猛一拍脑:“差点忘了他们!”   除彭越的鲨鱼帮帮众外,巨野泽还有刘邦的数千残兵败将,与项庄项佗兄弟的五千步卒。   这闪电袭击的事,自然要骑兵来做。项庄项佗的步卒是指望不上了,但可以作后援居后策应。刘邦虽败,手下有樊哙,周勃,夏侯婴等一干猛将,战斗力还是不差。只需突然出现在防守空虚的郯城,定能一战功成。至于那彭越帮不帮忙,也只是锦上添花,去与不去也没那么重要了。   刘邦既然投书输诚,便是项家军自己人。只需下封书信,便可调动他的兵马。那刘邦被秦嘉打得连老巢都没了,听见有这报仇的事,还不倾尽全力?   只听张良又道:“说不定那彭帮主也会提兵相助呢。”项梁“哦”了一声,问道:“子房先生如何知道彭帮主会来助我?”张良便道:“子房曾过访鲨鱼帮,听彭帮主对武信君言语间颇为推崇,云天下英雄能抗击秦军章邯者,惟项公一人而已。”   范增道:“事不宜迟,请项公速写就书信一封,快马送往巨野泽。”   这破敌的事商量妥当。项梁就道:“子房先生远道而来,项某自当尽地主之谊。可在城中下榻,早晚也可聆听先生教益。”张良道:“多谢武信君美意。子房与韩将军多年故交,想在他军营盘桓几日。”项梁便作罢。   韩淮楚与张良出得县署,韩淮楚问道:“良妹,你为何不提向项公借兵之事?”张良道:“武信君正在用兵之机,自顾不暇。等他击败秦嘉,得了我这人情,再提不迟。”   韩淮楚恍然大悟,原来张良处心积虑为项梁谋策,还是为了她韩国复国。   他不由叹息一声:“良妹,你这般辛苦,又是为何?”张良轻叹道:“我这心思,信郎还不知道?”   韩淮楚忽然贼兮兮笑道:“良妹,你旅途辛苦,去我营中,让为兄与你按摩按摩,放松放松。”   只有这般缠绵一番,才能让她那饱受磨难的苦涩的心得到一丝慰藉。   张良羞红了脸,莞尔一笑:“信郎,一见我面就想使坏。你在赵国与虞姑娘是怎么回事啊?”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小生与芷雅在赵国的感情纠葛竟传到她耳中来了。”韩淮楚闻言哑然。   只听张良扑哧一笑,说道:“你是不是还想着虞姑娘?你要是喜欢她,就该去把她追到手。”   “伊人竟怂恿自己去追求芷雅!”韩淮楚望着张良那闪烁带有狡黠的目光,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只是无语。   又听张良幽幽一叹:“放心吧信郎,你的良妹是不会介意的。我与你有缘无份,你该去寻找你这一生的伴侣了。”   韩淮楚禁不住说道:“不是我不去追求她,是我们已经恩断情绝。”   张良一皱眉头,说道:“听说那虞姑娘嫌弃你曾受胯下之辱,与你分手。她怎会这般没有眼力,将你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俊秀给白白放过了?”   韩淮楚呆呆道:“你就不嫌弃我是个受世人鄙夷的跨夫么?”   张良伸出如春葱般的纤纤玉指,在他额头上一点:“你啊!说你什么好呢。良妹与你在语嫣山庄结下情缘,这清白的身子也便宜给了你,还会嫌弃你什么。我这是慧眼识英雄呢。”   韩淮楚喉咙咕噜一下,道出一句话来:“良妹,那虞姑娘我是与她缘分已尽,可另外有一个姑娘,我与她是心心相印。”   张良忙问道:“是谁?哪位姑娘如此有福气,得到了韩大将军的垂青?”韩淮楚笑道:“惭愧,是我韩信有福,得到了项追姑娘的芳心。”   张良恍然道:“原来是项姑娘啊。在万载谷时,我就看出她对你有意,总找借口接近与你,可你那时也没怎么在意。怎么就保持不定,让这小妮子得逞了呢?”   韩淮楚嘿嘿一笑,说道:“就算是我保持不定吧。良妹,营地快到了,到我帐中,看看你的信郎还能不能保持得定。”张良“哼”了一声,娇羞道:“不让你使使坏,就知道你不会甘心。可不能逾越界限喔。”韩淮楚哈哈一笑:“放心吧良妹,信郎不会把你吃了。”   二人手拉手,走入军营,说不出的浓情蜜意。   ※※※   原本胜券在握的秦嘉,于三日后迎接来他作为傀儡的楚王景驹。   几乎与此同时,战场情势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似乎有退兵之意的项家军,这几日一直按兵不动。殊知他们在楚军身后,突然插上了一刀。这一刀又快又狠,一刀致命。   纵横在巨野泽的鲨鱼帮帮主彭越,居然放下架子愿意追随武信君项梁。他与逃窜到巨野泽的刘邦残部一起,对楚国的王城郯城发动了长途奔袭。   刘邦亲率两千精骑,与彭越的一千盗匪一起,日夜兼程,绕过途中州府,剑锋所指直插向楚国的心脏郯城。项庄项佗季心的步卒,与周勃的步兵总共七千人紧追其后,歼灭前来堵截的各路楚国援兵。   楚国的精锐骑兵,皆已调往前线对抗项梁的大军,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还有防守城池的二线府兵。那刘邦的骑兵虽说打楚军主力不行,收拾这帮队伍还是绰绰有余。还有那大盗彭越,将他那一套游击战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与刘邦一道左冲右突,突破闻讯前来堵截的各路楚军,硬生生穿出封锁,杀到郯城城前。   也是楚国缺马,这支突袭的骑兵速度太快,一应楚军皆望尘莫及,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从眼皮底下溜过。   那郯城本就防守薄弱,又护送楚王景驹去前线分拨了不少军马。一攻之下,竟尔城破。   那刘邦即在城中出榜安民,告秦嘉不义之举,昭示项家军昌大楚国之心,搞得秦嘉大失人心,有不少人便向刘邦投诚,云愿意跟随这位有忠厚长者之风的“赤帝之子”。   随着项庄,项佗,季心,周勃的步兵到来,刘邦,彭越的军力大增。他们便要东向,袭扰秦嘉大军的后方,打秦嘉一个夹心饼干。 第三十二章 借兵三千   郯城被夺,所有的府库钱粮均落入了刘邦之手。   原指望与项梁打一场消耗战,坐等项家军粮草耗尽,不战自退。哪知这消耗战最拖不起的是他秦嘉自己。这样下去,楚军十日后便会断粮。   可恨那不会打仗的刘邦与彭越在一起之后,似乎忽然开了窍,不断派出小股的骑兵骚扰楚军的后方。等秦嘉派出大队人马前往,又像风一般不战而去,根本不给楚军交战的机会。   要想后方安稳,只有打回郯城,彻底剿灭刘邦这个眼中钉。可是要拔除这根刺,需要倾尽秦嘉所有的兵力。那项梁自不会坐视秦嘉来打刘邦,他那麾下的骄兵悍将正摩拳擦掌,等着秦嘉回师郯城,从后追着猛打呢。   更可怕的是失去军心。那刘邦在郯城出的榜文传到了军中,顿时军心大乱。   便有部将丁疾暗中向项梁输诚,送信云要献出关隘迎接项家军,虽被秦嘉知晓,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拿下丁疾砍头示众,但焉知还有没有人会起而仿效。   还有人与那傀儡大王景驹勾勾搭搭,早晚去景驹帐中嘘寒问暖,进献劫掠来的美女玉食。秦嘉知道他们的鬼心思,是看中了景驹楚王后裔的身份,想项家军战胜后说不定项梁会拥立景驹,提前来向他示好。   那些在秦嘉眼里最不值钱的普通士卒,也不断有人逃亡。三日下来,竟走脱了五千余人。再这么下去,不等项梁,刘邦来攻,他这支队伍自己便散去了。   秦嘉是真心佩服那给项梁出主意的高人张良,也恨他恨得牙痒。刘邦背后捅的一刀竟这般锋利,直接捅到了他的心窝。也佩服刘邦那个貌似忠厚长者的欺世盗名之徒,一张榜文,便胜似十万雄兵。   这一战是没法打下去了。秦嘉在帐中独坐,盘算着自己今后的出路。   投奔诸侯?笑话。他秦嘉坐视陈胜兵败身亡而不发一兵救援,早已在诸侯间声名狼藉。那项梁在诸侯中声望正隆,谁会为了他而得罪项梁。   与项梁决战?更是想都不敢想。先头兵力鼎盛粮草充足时不敢,现在哪还敢起这个念头。   秦嘉手紧捏那象征兵权的虎符,阴鸷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狠毒,“幸而吾还留有后手!”   他急招心腹入内,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   惊人的消息传到沛县城,那楚国上柱国秦嘉,竟戕杀了傀儡楚王景驹,带着他的头颅投降秦军,去了陈城。   那陈城有秦国大将杨熊镇守,麾下人马不下五万,吕臣便败在他手中。   秦嘉弃关隘而逃,楚营军马散去大半,只有心腹两万跟随。那楚营便无人主事,有将献关投降项梁。   项梁得知景驹被害的消息,当即厚殓景驹那无头死尸下葬,不提。   ※※※   项梁此役,不仅拿下泗水,而且占据了东海,手握三郡,领十数万大军,势力之大众所侧目。四方豪强,多有归附。   这一日,有沛公刘邦到来。   那鲨鱼帮帮主彭越,还有项庄项佗兄弟,留在郯城镇抚,未曾跟来。   那刘邦乃一方小诸侯,项梁自不会怠慢,带了各路英雄出城迎接。内中有魏王弟魏豹,田荣田横兄弟,东阳令史陈婴,吴县县令郑昌,俱是一方豪杰。   项梁见到了刘邦,称颂道:“沛公仪表不俗,果英雄也。今沛公奇袭郯城,为克敌立下首功,实为我楚国社稷复立立下一大功也。”   刘邦便拜道:“刘季本楚人,今项公欲匡扶楚国宗祠,敢不尽心竭力。愿领微薄兵马,投效于项公麾下,共谋大业。”   这无耻的流氓,失去了根据地,便假惺惺攀上项梁这颗大树,好托庇乘凉。   人群之中,一人暗暗点头,喝了一声彩。此人正是教刘邦“不争之争”的张良。   那张良不想在这时候向刘邦打招呼,刘邦却一眼看到了她。当即喜匆匆走过去,高声唤道:“子房先生也在这里!刘季想念先生甚紧。”   张良只好走将出来,说道:“子房见过沛公。”   项梁笑道:“沛公,你可知道那突袭郯城的主意是子房先生想出来的么?”   刘邦一愣,随即呵呵笑道:“原来是先生的主意。俺刘季还寻思项公这里来了什么高人,竟出此妙计。”   他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显得若无其事,心中更后悔放走了张良这个天下奇才,致使对秦嘉用兵大败。若非如此,他怎会低声下气投到项梁的麾下?怎么说前不久大家还是平起平坐的诸侯呢。   张良便谦虚一番。刘邦忽问:“子房先生,你那借兵之事可有眉目?”张良摇了摇头,颓然道:“尚且没有。”   项梁奇问:“什么借兵之事?”刘邦道:“子房先生欲复立他韩国,想向诸侯借兵。”   项梁“哦”了一声:“先生怎不早对吾讲?若知道先生有此志向,项某早就发兵相助了。”   张良道:“先头见武信君战事要紧,不便相求。而今秦嘉既逐,便好开口。不知武信君能借我多少兵马?”   项梁沉吟一下,问道:“今故韩之地,秦军守备如何?”   张良早就了解得清清楚楚,答道:“现秦将章邯出战齐境未归,武成侯王离回归长城戍守北疆,颍川郡正好空虚,正有用兵之处。”   项梁便道:“吾借精兵三千与你,可够?”张良脸上露出些许失望,却说道:“多谢武信君。”   三千兵马,虽说能在秦人防备空虚之时闹出点动静来,但那章邯王离听说韩国复立岂能相容,只要出动一路大军,如何抵挡?   只听项梁道:“三千兵马,少是少了点。可你韩国复国,也不能由我江东子弟一手包办。你可广募韩地豪杰,为你韩国兴复而战。”   张良点头称是,心中却在想六国中就属韩国地盘最小,人口最少。想要招募韩国的丁壮来对抗秦国的虎狼雄狮,恐怕是很难。   但千难万难,又怎能阻挡她兴复家邦的决心?就算是赴汤蹈火,她也在所不辞。   张良又转顾刘邦,说道:“沛公,子房向你借一个人。”   张子房开口相求,刘邦哪里好意思拒绝。他听说只借一个人,当下笑呵呵道:“先生要借何人,尽管说便是,刘季无不应命。”   张良轻轻道出二字:“利苍。”   那利苍武功之高,泗水英雄几乎无出其右。他利苍一人,就抵得过十员战将了。但一来利苍是张良带来的,二来刘邦已经答允,虽然是舍不得,也只好忍痛割爱。   正说话间,人群中忽闻有人号哭,却是魏公子豹。   魏豹泣道:“武信君既已允立韩国,何时发兵复我魏国?”项梁闻言,沉吟起来。   魏国不同于韩国,正有秦国重兵把守。想要复魏,首先要同在陈郡的杨熊部死磕。   杨熊的兵马人数原与秦嘉差不多,但那秦军的战斗力远胜于楚军。如今加上秦嘉的两万降兵,如虎添翼。   项家军刚刚打完大战,未事休整,人困马乏,兼东海泗水二郡情势还未安稳,现在还不是同强大的秦军决战之时。   项梁便道:“待大军休整些时日,整饬军马,再助你回到魏地。”   魏豹闻言,哭泣方止。   正说话间,一彪人马出现在视野,正向沛县城驰来。   长戟乌骓,状如天神的项羽,护拥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车上坐的,正是项羽的亚父范增。   项羽奉命去追剿弃彭城而逃的董谍部,大获全胜,将董谍的部属斩杀过半。那董谍直溃逃至秦军占领的襄城,方拾回一条性命。   范增为项羽参谋军机。正是他设计布下埋伏,让董谍落入了项羽扎好的口袋。   项梁远远望见项羽,招手道:“羽儿,过来。”   乌骓奋蹄,项羽如一阵旋风般来到。项梁道:“羽儿,介绍一位英雄与你认识。这是突袭郯城的沛公刘邦。”   项羽下马见礼。刘邦答礼道:“大公子英武非凡,真乃当世英雄也。”   对这种称颂项羽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敷衍几句,站到一旁。   便有范增马车驰到。那范增一下马车,一双老辣的眼睛就紧紧盯在刘邦身上。那目光如一柄利剑,仿佛能将刘邦的内心悉数刺透。   刘邦堆起笑脸,施礼道:“先生可是范军师。闻得军师有治国安邦之才,刘季今日一见,幸何如哉。”   范增淡淡道:“沛公过奖。老朽如冢中枯骨,怎及沛公旭日中天。沛公仗三尺剑,竟能斩杀芒砀山大蛇。赤帝之子,果然不凡!”   这话让在一旁听着的项梁忽然一个震动,问道:“沛公,你那斩蛇是怎么回事,说来给大伙听听。”   “这范增好生厉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让项梁产生了猜忌。”刘邦立马出了一身冷汗。   只听范增继续火上浇油:“赤帝之子岂是池中之物,终有一天会一飞冲天,成就在吾等之上。沛公啊,了不起!”   刘邦心里扑通乱跳,不知如何作答,眼望向张良。只见张良微微摇头,眼光也不向他这边看。   刘邦暗忖,“原来是子房先生要俺失口否认。但当着天下英雄,如何能说自己不是赤帝之子,那条大蛇不是俺刘季杀的。如说出此话,今后还有谁会来追随俺刘季?如若说那大蛇便是俺刘季杀的,俺是天龙赤帝所生,是真命天子。既寄身于项梁,项梁又怎能容俺。”   刘邦犹豫一阵,他那天才表演家的天赋突然绽放,脑中灵光一现。   只见他附耳项梁,以只有项梁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项公,这是俺刘季胡编蒙人的。”   项梁闻言哈哈一笑,便不再继续追问。   项梁这一关是过去了,范增那关却过不去。他那锐利的电目,已锁定在这无耻的流氓身上。只因他知道,星空里出现的那颗有煞云蒙蔽的帝星,便应在这流氓身上。进则云雾顿开光芒四射,退则沦为流星化为陨石。   于是众人入城,向县署行去。范增忽然暗地里拉住项羽,说道:“羽儿,找个机会,杀了刘邦。”   项羽惑道:“为何要杀沛公?”范增道:“这厮野心不小,不会屈于人下。”项羽疑惑道:“不会吧。我看沛公一副忠厚的模样,有长者之风,一见他我就觉得亲近。”   范增冷笑一声:“忠厚长者!看来你是被他忠厚长者的外表所惑。”   那项梁便摆下酒宴,与众人共饮,为刘邦洗尘,不提。   ※※※   次日,项梁点齐三千兵马,交割给张良。刘邦也派了利苍前来相助。   张良便欲起行。刘邦,项梁与各路英雄皆来相送。   出得十里长亭,送的人都已归返。张良左顾右盼,那马行驰的速度慢了下来,似乎有点恋恋不舍。   利苍问道:“先生为何慢了下来?”张良却没有回答,只是无语。   利苍恍然大悟:“先生原来在想韩信兄弟。奇怪,韩兄弟怎会没来送咱们?”   张良道:“他啊,被派去东海,接受降将献上的城池,追剿秦嘉的残部,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不日前,张良还在韩淮楚军营安歇。这几日与他的温存缠绵,仿佛还在梦中。   还有那小妮子项追,每日定时要来找她的信郎疗伤。张良暗里听了韩淮楚说的疗伤之法,听得脸红心跳,说道:“这可便宜了你。人家项姑娘冰清玉洁,对你是一片真心,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韩淮楚便笑着答应。于是张良一见项追前来,就借故离开。   只是这美好的时光终要过去,那大韩的复国之梦还要她来完成。   张良望着天边的浮云,无限惆怅。   她猛一抽马鞭,说道:“利将军,咱们走!”   张良匆匆上路,以一介蛾眉之身,提三千兵甲,去光复她的韩国。   有诗为赞:足智多谋话子房,三千甲士立韩王。笑说山东无公子,何事弱女青史扬? 第三十三章 金蚕偷盏   一杆“韩”字大旗下,韩淮楚意气风发,与英姿飒爽的小美人项追联辔,带着浩浩荡荡的万余大军,向东海郡治所郯城进发。   也不知项梁是否是有意,还是小妮子背地里向他叔叔说了什么,项梁给了一个美差与他,让他去东海郡追亡逐北,接受降将献来的城池,收编降卒。换句话说,就是战场大局已定,他来打扫战场,收捡战利。   经过旬月,整个东海郡已扫荡干净。愿降则纳,不降则攻。有原楚国上将余樊君打先锋,韩淮楚也没操什么心,往往等他一到,余樊君已斩将摩旗,夺下城池。韩淮楚的麾下兵马,也随之壮大起来,已过万人。   小妮子项追以治伤为由,也吵着要来。项梁说道:“与韩信去可以,但不许参论军事。”项追笑着一口答应,说道:“有信哥哥在哪要追儿操心,我就安心地治病。”   于是每到向晚,大军驻跸之际,吃过晚饭韩淮楚便与项追疗伤。小妮子的伤情也愈见好转,穴道逐一冲开。若不是项梁有令在先,以她的脾气,再过几日痊愈过后便要提枪上阵了。   项追见她的信哥哥手底下人马越来越多,心情也越来越好。每日用她银铃般的嗓音,在军营里转悠,哼着小曲。   前方一阵烟尘扬过,一彪骁骑从郯城而来。领头之人,正是韩淮楚老朋友——鲨鱼帮帮主彭越。韩淮楚一见,即跳下马来等候。   彭越一到韩淮楚身边,滚鞍下马,冲着韩淮楚就是一拳:“你小子,老早就听说你要来,老哥我早就备好了酒,怎来得这般迟?”   彭越这拳下手不轻,若是平常之人恐怕还吃不消。韩淮楚只得苦笑,心想这彭帮主还是这么一个直筒子脾气。便道:“军务耽搁,韩某也想早来,与老哥喝个痛快。”   彭越大笑,拉起韩淮楚,一起向郯城走去。   二人边走边谈。彭越道:“韩信你来此正好,这里的防务就交给你,吾也可去沛县武信君麾下做个将军了。”   韩淮楚坏笑道:“老哥,你的将军印绶韩某已带来了。”彭越大喜道:“武信君封了我个什么将军,快拿来给我瞧瞧。”   项追笑嘻嘻掏出一张绶状,一枚印信,递给彭越。彭越看那绶状一眼,又瞧那印信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这个武信君,竟封了我老彭一个游击将军。”他面露得意之色,说道:“要谈打游击,我彭越要自称第二,天下就没人敢说第一。这次突袭郯城,便是我彭越用游击战术拿下。”   韩淮楚忽然正色道:“武信君有令,命游击将军彭越领军速回巨野泽!”   彭越搔了搔脑门,一脸的不解:“没搞错吧!我彭越在巨野泽呆了十几年,早想在正规军中打几场漂亮的仗,怎又派我去我老巢?”   项追咯咯笑道:“我叔叔知道你游击战术打得漂亮,要你继续在巨野泽,把游击战术发扬光大。”   韩淮楚看彭越一脸的困惑,笑道:“你可知武信君派你回巨野泽,有其深意?”   彭越愣愣道:“有什么深意?还不是把我老彭赶回水洼子里去了。”   韩淮楚耐心地说道:“如今秦嘉既灭,我军最大的敌人便是秦军。那章邯正在齐地开战,等战事一了,便会挥师南下直取东海。”   那东海郡以北便是琅琊,胶东,临淄三郡,章邯正与夺了齐王之位的田假战得如火如荼。可笑那田假,在家国邦土面临强敌进犯之际,还要搞什么政变,不知道同仇敌忾,到头来要自己咽下这枚苦果。   章邯出兵齐地,聚军十五万,帐下猛将如云。想必那田假支撑不了很久,在齐王的宝座上坐不了几天。   若秦军灭了齐国,下一步当然要歼灭势力迅速膨胀的项家军集团。这刚刚到手的东海郡便首挡其冲,成为主要战场。韩淮楚此行的任务之一,便是要稳定东海形势,招募士卒,作好防御。   韩淮楚便与彭越分析战场形势,最后说道:“只有委屈老哥再回水泊,等战事一起,便用游击战术袭扰秦军的后方,劫掠他们粮草辎重。这等艰巨的任务,只有老哥你担当得起。”   项追娇声加上一句:“说不定彭将军这枚棋子,最后能影响整个战局呢。”   彭越听得明白。他是直爽之人,也不矫揉造作,说道:“既然如此,我老彭就不辞辛苦,回到我的巨野泽去。只是我彭越缺兵少将,战马粮饷也不多,搞点小打小闹可以,要袭扰秦国大军恐怕不行。”   韩淮楚笑道:“这个武信君早知道。他令我以三千步卒,外加季心领五百精骑助你。彭将军要多少粮饷,均可从郯城府库领取。云若能破去秦军,便记将军大功一件,再行封赏。”   说话间已到郯城城门。彭越一拉韩淮楚,说道:“进了城里再不谈兵事,今日与你这小子喝个一醉方休。”   ※※※   游击将军彭越带着他一千水盗,三千步卒,五百精骑,携带着充足的粮草军械,开赴巨野泽而去。   这东海的防卫,就压在了韩淮楚肩上。   韩淮楚抓紧时间招募新兵。告示一出,那些弃秦嘉而去的原楚国将士纷纷而来,还有不愿为不义之徒秦嘉卖命的豪杰也云集到了郯城。   短短十日,韩淮楚便募集了三万大军。   以三万新兵,对抗那如日中天的章邯无异于送死。韩淮楚深知兵不在多而在精,便要着手练兵。   这些新兵,身体素质自然不能经受韩淮楚在特种部队经历的魔鬼训练法,但也可有所借鉴。   韩淮楚拿出的训练之法便是“精疲力竭加码法”,今日跑十里,累瘫了条,睡上一觉,明日便要跑十五里,后日的标准是二十里;今天用大刀劈刺一百下,明日便要劈刺一百五十下。   战场厮杀最重技击。韩淮楚在特种部队学的搏击拼刺,在武林高手与战将眼里是不会放在眼里,但对于小兵小卒却是适用得很。昨日韩淮楚给大家演练了一套在特种部队学的东洋刀法,今日又教大家学习了一套五郎八卦棍。在无论是老卒还是新兵中,都大受欢迎,大家学得极感兴趣。   阵法的操练是韩淮楚的强项,自不用说,那实战演习之法也由此得到推广。现在军中又多了项庄,项佗两位虎将,韩淮楚便将季布,项庄分在一组,余樊君,项佗分在另一组,红蓝二军展开步,骑联合军事演习,让他们各出阴谋诡计,狠招毒手,只到消灭对方为止。四人被这种新奇的练兵之法深深吸引,乐此不彼。   要得到士兵的爱戴,首先要关心士兵,与士兵融合在一起。韩淮楚练兵之余,便与大家一锅吃饭,谈天说地,讲一些大家从没听说过的奇闻逸事。   娇艳可人的小妮子项追,便又得到了这支新组建的军队上下一致的喜爱,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公主。   当然,大家对采撷到这位公主芳心的年轻主将韩淮楚羡慕不已。   ※※※   这一日,忽从吴中来了一个使者。这使者是新立的楚怀王派来。   原来宋义,吕臣二人奉项梁之命,去遍寻楚王室的后裔。   要说那楚王室后裔还真不好找。只因秦始皇灭楚之后,便要杀戮王室中人,灭了楚人的希望。   流落民间的楚王后裔,一个襄疆被陈胜大将邓宗砍了头,一个景驹又被秦嘉拿人头作了秦军的见面礼。   这年头,楚王后裔更不好寻找了。吕臣与宋义二人,好不容易打听出一个上溯六代的楚王室后裔。   这人藏在南淮浦县,乃楚怀王熊槐之孙熊心,因家境破败,沦为放牧之童。吕臣与宋义找到他时,他年方十五。他俩连忙奉上舆服,将熊心接回见项梁。   项梁见到那熊心大喜,遂行拜谒之礼。范增献计与项梁道:“楚人憎恨秦人,始于楚怀王。项公今立其后,可仍以怀王号之。楚人知其故事,必争先归附,大事可定。”   项梁点头应从,与大众商议,定盱眙为都,刻日拥熊心即位为楚怀王。   于是项梁拥护着新立的国君,去了盱眙。   那盱眙在淮水下游,位于现江苏省洪泽湖畔。项梁选择此地为都,是因会稽离中原太远,对大业有碍。   插播一下原楚怀王熊槐。那熊槐是受了韩淮楚门中前辈精英张仪所骗,竟然头脑发热到秦国与秦昭襄王订立盟约,结果盟约未成,自己竟被扣了下来。秦昭襄王要楚国用土地来换回他们的大王。楚人倒有志气,立了太子为新君,楚怀王归国的希望就成了泡影。他后来从秦国逃脱,去了赵国,偏偏赵人畏惧秦国,把他挡在了国境线上。楚怀王又被秦军抓回,急怒交加,就此病发死在秦国。   因为楚怀王的遭遇让楚人太过悲愤,只到又过了六代君王,楚人仍念念不忘。   现在熊槐的孙子熊心又做了楚怀王,便要封赏有功之臣。   项梁仍为武信君,领上将军,掌领楚国兵权;陈婴为上柱国,封地五县;宋义亦因迎王有功,怀王甚爱,封位为卿子冠军。吕臣也因迎立有功,被复其张楚涓人将军之职。其余文武之辈,皆论功行赏,不必细说。   那使者便告知立国大事,云朝廷变动,代楚怀王嘉勉三军,除此也无紧要之事。   于是韩淮楚令竖起楚字大旗,这支军队便正式改称楚军。   楚国立国,这新楚国不同于秦嘉立的那个,实力强盛几乎成诸侯之首。那刚刚击溃了齐王田假的章邯岂能容有如此强敌出现,便要提兵南下,摧毁这个新生的政权,把这敌人扼杀在摇篮之中。   而项梁见国事方定,兵精粮足,也要完成铲除暴秦的大业,为田氏兄弟复立齐国,为魏公子豹恢复魏国。   项梁便分兵两路。主力大军六万从吴中跨江而来,会同韩淮楚的三万新兵,共计九万,迎战章邯的十二万雄师。封其侄儿项羽为西征军主帅,领军五万西进,攻打陈郡的杨熊。   正是风云再起,双雄聚会。荒冢白骨添多少,几家饮泪几家愁。   ※※※   与此同时,那主宰天道的仙界也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话说鸿蒙初开之时,天地间有三盏灵灯,为混沌青莲分化而来。玄都八景宫一盏灯,为太上老君所得;娲皇宫宝莲一盏灯,为女娲娘娘所得;灵鹫山元觉洞一盏灯,被玉虚宫阐教门人燃灯道人得去。   那燃灯道人不入玉虚十二金仙之列,也是鸿蒙出生,得道与原始天尊同时。曾听鸿钧讲道,但并未入室,只是在门外旁听。虽道行低原始一筹,尊原始为师,也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在阐教中地位极高,有副教主之称。   他那灵鹫山元觉洞,果然是仙家洞天,世外福地。看怎生景致:   山南有青松碧桧,山北有绿柳红桃。闹聒聒,山禽对语;舞翩翩,仙鹤齐飞。香馥馥,诸花千样色;青冉冉,杂草万般奇。涧下有滔滔绿水,崖前有朵朵祥云。真个是景致非常幽雅处,寂然不见往来人。   这一日,燃灯道人正在元觉洞内凝神打坐,洞中忽偷偷潜进来一条蛊虫。   那蛊虫全身金色,乃金蚕蛊得道成金,身长盈尺。眼极小,嘴却极大几乎占了身子一半。   想那元觉洞乃仙家洞府,自然有金甲看护,力士把守。还有燃灯道人的鹤,鹿二童两位徒弟,也不是吃干饭的,怎会让一条成精的蛊虫溜将进来。   原来那蛊精放了一个屁。那屁奇臭无比,金甲、力士、鹤鹿二童皆被那屁熏昏过去了。   燃灯道人已经入定,没有被熏昏,那样子也与熏昏没有两样。   蛊精一入洞内,便如一阵旋风般朝那盏灵鹫灯扑去,似乎想一口将那混沌至宝吞进肚内。   “扑棱”一声,火苗一涨,那灯刹那间熄灭。蛊虫未吞到那灯芯,却将那罩住灯芯的琉璃盏与一盏灯油都吃了个干净。   原来那灯芯也不是寻常之物,亦修炼成了精。曾在封神一战,下山自图逍遥为王,名曰马善。一身神通,刀斩断头头能即长,降魔杵震散形体能再凝结,三昧真火烧之无咎,且借那三昧真火自在而去,可说是无死无灭之躯。封神一战,无可伤到其者,后由燃灯道人以琉璃盏收得,才自善了。   灯芯知蛊虫要来吃它,哪里能呆得安稳,瞬时离了琉璃盏,化为一三眼白脸大汉。   大汉高喊一声:“何方妖怪,敢偷吃我家琉璃盏?”说话之音声如洪钟。   那蛊虫不敢与灯芯厮斗,只因怕惊醒了正在打坐的燃灯道人。一个转身,化为一道金光,向洞外而去。   灯芯急忙唤醒师尊。燃灯道人得知琉璃盏与灯油皆被偷吃了,又惊又怒,一掌拍醒被臭屁熏昏过去的鹿童,化为一只梅花鹿。他手擎乾坤尺,跨上梅花鹿,望那金光追来。   那蛊虫吃了混沌至宝琉璃盏与灯油,忽然间法力大增,金光快过闪电。饶是燃灯道人鸿蒙得道,把那梅花鹿一味催促,也是追之不及。   但他失了琉璃盏,哪里肯舍。就算追到天边,也要将这蛊精追上,投入鼎炉,重新炼琉璃盏出来。   于是这蛊虫被燃灯道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直投西方极乐之乡而来。 第三十四章 古佛燃灯   却说在西方极乐之乡,这一日,教主准提道人率门下诸弟子赴吠舍离讲演经义,度化世人。   此日乃是毗卢仙当值,镇守七宝林。   毗卢仙结跏趺坐于千叶莲花瓣上。左手安膝,右手轻举,正怀思默想。忽有一道金光,刺眼从天空而来。   毗卢仙睁开慧眼,只见那金光之中,藏有一股妖气。急唤:“夜叉,有妖孽闯入,速速将它擒拿。”   这些夜叉既能吃人又能吃鬼,乃八部天龙中的一部,共有八名,号为“夜叉八大将”,各自名为摩尼跋陀罗,布噜那跋陀罗,半枳迦,沙多祁里,醯摩嚩多,毗洒迦,阿吒嚩迦,半遮罗。   八大将听毗卢仙有命,当即一拥而上,去围堵那妖。   那妖遁光急来,已到七宝林,忽然一个急停,在空中现出原形,却是一个硕大的金蚕蛊。   那金蚕蛊原本只有一尺来长,此刻忽然躯身膨胀到一丈高下。眼珠小小,一张血盆大嘴却占了躯身的一半。张开大嘴,对着当先而来的半遮罗就是一咬。   夜叉本是吃鬼吃人的神,这妖竟然要吞吃夜叉!半遮罗激怒之下,一只如铁叉般的手臂疾刺,直插金蚕蛊的大嘴。   这手臂硬逾精钢,乃是半遮罗以一生法力炼成,便是他的法器。这么势贯长虹的一插,岂不要将金蚕蛊的大嘴捅个血肉模糊。   只见那金蚕蛊不慌不忙,将那编笋般的利牙一错。只听咔嚓一声,半遮罗的一只手已被它咬住。金蚕蛊一个咀嚼,那手便落入了它肚中。   这比精钢还硬的手竟然被这妖怪咬碎,毗卢仙与八大将均大惊失色。十指连心,那手臂又与半遮罗性命相通,顿时半遮罗痛得几欲昏厥过去。   余者齐声呐喊,各施兵器法宝,向金蚕蛊招呼过来。   却见那金蚕蛊身躯一提,已到众神之上,摇着脖子将大嘴左右晃悠,作势来咬。   那八大将已领教过它大嘴的厉害,哪敢冲上前被它当了点心,急忙闪避。场中情状狼狈至极,倒成了不是他们去打杀这怪,而是这怪追着八大将一阵乱咬。   毗卢仙见八大将势危,也不惊惶,将双手四指握紧拇指于掌中作金刚拳,再以右拳握左手食指于当胸,结下大智拳印。   一道佛光宛如实质,“噗”的一声从毗卢仙手中爆开,直兜向那在空中的金蚕蛊。瞬时佛光一片,将金蚕蛊虫从头顶罩住。   想那毗卢仙本是截教门徒,通天教主的亲传弟子,后又受准提道人度化,去了西方朝夕聆听佛门教益,一身法力自然了得。他结下的大智拳印,岂是金蚕蛊这妖物能禁受得住?   金蚕蛊识得厉害不敢硬接,将身躯一坠,瞬时没入地底不见。   祥云瑞霭中,燃灯道人跨梅花鹿追赶而来。一到七宝林中,揖手道:“毗卢道友,可看见一条蛊虫逃到了这里?”   毗卢仙还礼道:“不知道友何故追赶那妖?那妖物是逃到了这里,可他遁地逃走了。”   燃灯道人道声:“不急,待贫道瞧来。”即睁开天眼,看那地下。   燃灯的修行在玉虚十二金仙之上,这天眼自是早就开了。他这天眼,可上窥天庭,下视九幽,纵然那金蚕蛊有遁地之术,也难以遁形。   却说燃灯仔细一瞧,笑出声来:“这厮倒也狡猾,先用遁地之术,这当口又换成了水遁,窜到八德池中去了。且看我神通,逼它出来。”   刹那之间,他手中的乾坤尺发出万道神光,熠熠生辉,如同万道利箭,向八德池中金蚕蛊追去。   这乾坤尺就是万劫金仙也是禁受不住,惶论是一个小妖?毗卢仙见了燃灯的手段,赞道:“乾坤尺果然是你玉虚宫有数的法宝,这妖孽该出来了。”   燃灯微微一笑,说道:“贫道还有二十四粒定海珠没用。”便继续看那池中。忽然神色一变,惊道:“不好,这妖孽进到一个镜子中去了。这镜子是何物,贫道那神光怎穿它不透?”   毗卢仙道:“此乃贫道师尊新近炼出的须弥幻镜,内中困囚着魔帝姬风。不知这镜那妖孽是如何进去的。”燃灯惊异道:“掌教师尊说的须弥幻镜,便是这物?”   “波”的一声,水面分开,跳出一条两尺长的金鳌。那金鳌就势在空中一个翻滚,现出人形,却是一个长须黑面的道人。   这道人本是通天教主座下的乌云仙,在万仙阵一战被准提道人擒来,入了西方一教。   乌云仙当即向燃灯施礼,说道:“贫道在八德池中,看到那妖孽忽然要吞吃师尊的宝镜。忽然之间,宝镜生出一股吸力,将那妖孽摄入了镜中。”   毗卢仙笑道:“此镜能照出人心底,心之所想便境之所生。那蛊虫最是贪吃,能吞吃世间万物。一定是它想到什么好吃的东西,被这镜照将出来,便拿住了它。”   乌云仙道:“这妖孽被镜拿住,岂不是好。”燃灯擂胸道:“话虽如此,可我那灵鹫灯的琉璃盏与灯油皆被那妖孽偷吃了,又怎生找将回来。”   众皆惊道:“竟有这事!”   灵鹫灯本是混沌至宝,它那琉璃盏自然也不是凡品,蕴含了鸿蒙初开时天地间至高无上的灵力。要是把它当补品吃了,恐怕效果会与那黑蚁蚊先吃了龟灵圣母后吃了西方教主十二品莲台中三品然后功力暴涨一般。连那灯油,据说服下也比从八景宫八卦炉里炼出的仙丹效果不知强多少倍。   毗卢仙忽然想到一事,神色一滞:“那魔帝姬风也困在须弥幻镜中,此番这妖孽也进去了,会出什么事端?”乌云仙道:“最好那妖孽将姬风一口吞了,让他魂飞魄散永远都不能出来祸乱世间。”毗卢仙摇头道:“不可能。大师兄有通天的法力,尚且不能吃下那姬风,何况一个小妖。”   燃灯闻言陡然剧震,掐指一算,道声:“不好,不是妖孽将姬风吞吃,而是那魔帝将妖孽变成了补品。”   ※※※   须弥幻镜中,须弥山下,魔帝姬风大手抵在金蚕蛊的头颅上,发出桀桀怪笑。   经过几个月日复一日的修炼,姬风的天魔道法已经进展神速。此时的功力,已堪比一位修炼千年的大妖。   对这让他国破家亡,遭受万般屈辱痛苦的“天道”,姬风是切齿痛恨。他时刻想着将天魔道法练到绝顶,震碎这囚禁他的须弥幻镜,杀到仙界,将那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仙人捏碎,踩死。   可惜那须弥幻镜仍然是坚不可摧,他的一身道行离梦想还十分遥远。   今天真是幸运,这须弥幻镜又闯进来一条蛊虫,一个只知贪吃的小妖。   那金蚕蛊一摄入镜中,姬风便感应到了。他也不会不智到凭自身实力与金蚕蛊厮斗,此刻真的打将起来,还不知孰胜孰败。于是他将身藏在暗处,暗自观察那蛊虫。   只见那蛊虫见了漫山遍野的异卉仙果,“嘿咻嘿咻”流出了数尺长的口水,朝一旁鲜果猛扑而去。不一会就风卷残云吃掉一大遍。   姬风神思一动,那一直在他身上的火魂幡瞬时幻成了一枚烂熟欲滴的仙果。此时他功力大进,已能将火魂幡随心所欲地如意变化。   那鲜果便飘到了蛊虫面前。蛊虫果然贪吃得厉害,也不想想这飘来的仙果是如此蹊跷,张嘴便咬。   那鲜果一入到蛊虫腹中,便化为一条精钢锁链,穿入金蚕蛊琵琶骨中。此时它纵有通天的神通,也休想发出分毫。   对于这送上门来的补品,姬风自然是当仁不让,当即运起摄元大法,一滴不露地将金蚕蛊全身功力吸了个精光。那金蚕蛊被他吸干功力,又变成了一尺长。不过这次只剩一张皮,委顿而死。   姬风盘膝危坐,手搭天魔诀,运功来消化这从天而降的补品。   只见他坐着的身躯忽而暴涨,有三丈来长;忽而缩小恢复原状。身旁黑色气流疾旋,利啸不止,脚下风声赫赫,百兽惊避。姬风那一张原来莹白如玉的俊脸变得如紫酱一般,鼻孔处流淌出两串鲜血,好似朱墨。   这般功力暴涨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一个控制不住,便会肉身爆灭,元神无寄。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姬风终于将这横来的功力吸纳入腹,那结成的元婴又涨大了一倍有余。此时此刻,他已能发出号令天下妖魔的“天魔符。”   姬风须髯戟张,指天狂笑:“老天,你把我困在这里,我姬风一样也能与你斗上一斗。我就算出不了这镜,一样也能颠覆你这天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凌厉,如同枭啸。   ※※※   却说那燃灯道人,失去了罩灯芯的琉璃盏,懊恼不已。与西方众仙商量,只有等准提归来,再作论处。   忽然有看管八德池的迦楼罗来报,从池底升起一团黑气,冒出水面,在空中凝结成一道道灵符,向九霄云外逸去。   (笔者按:这迦楼罗部乃是八部天龙中的一部,是一种大鸟,即大鹏金翅鸟。)   燃灯道人一望那霄汉中的一道道灵符,脸色大变,惊道:“魔帝已练成天魔符,这天下的妖魔便要蠢蠢欲动了!”   毗卢仙骇然道:“这可如何是好。再这么下去,天下的妖魔都要被魔帝驱使,来与吾仙界为敌!”   那魔界一直蛰伏,不敢公然与主宰世间的仙界为敌,是因为惧于仙界的法力,又没人领头。但如今有魔帝发出号令,公然打出颠覆天道的旗帜,这情况就截然不同。   眼见那黑气从池底冒个不停,云霄中的灵符越积越多,众仙正自惶然,忽有奇香扑鼻而来。   只见慈航道人跨了金毛犼,头顶庆云而来。   那慈航道人跟随准提,去了吠舍离度化世人,忽然只身归来,众皆不解。   慈航道人也不解释,手持一贴,上书“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向那八德池中一投。   只见满池黑气忽然消失。那从池底发出的天魔符,再也不能生出。   慈航就说道:“此间事情师尊尽已知晓。因传经布道不得分身,特命贫道拿此贴阻魔帝再发天魔符。”   燃灯道人道:“可惜已有天魔符发出,这些将被世间妖魔接获,仙人两届便会遭遇大劫。”   慈航笑道:“道友根基深厚,难道还不知此乃天数?”   燃灯道人顿时醒悟,叹道:“原来这一切皆有因缘,只可惜了贫道那琉璃盏。”   慈航便道:“世间一切,皆由这因缘二字。道友今日说出此言,当与我西方结缘。来前尊师让贫道相邀,请道友共赴法会,研论经法,原来也是有因。”   燃灯道人何等道行,顿即彻悟,便欣然与慈航同往吠舍离。   他聆听了准提敷衍的三乘教义后,大彻大悟,遂移驾西方,成了燃灯古佛。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   那天魔符姬风是再也发不出来,但已发出的天魔符被世间一批妖魔接获。   于是妖魔鬼怪齐聚万蛇山,要召开一场颠覆天道大会。欲知有哪些妖魔鬼怪,请继续看下文。 第三十五章 云霄脱困   苗疆万蛇山,万蛇之誉,名至实归。   从万蛇山飘出的腥膻之气,相隔百里均可闻到。附近的居民,禁受不住这股子腥气,早已举家迁走。数百年来,除了寥寥几个苗疆万蛇门门人,就杳无人迹。   那盘踞在光秃秃的大石上,缠绕在树梢上,潜伏在山涧底,昂首于山巅处的一条条毒蛇,成了这里的主宰。有金环蛇,银环蛇,眼睛蛇,眼睛王蛇,五步蛇,烙铁头,竹叶青,金钱斑,响尾蛇,夔蛇……大大小小不下一百个种类。   其中最厉害的是蟒蛇。那巨蟒皆有树干般粗细,傲踞山巅,一口可吞下一头麋鹿。奔行间,风声赫赫,通谷俱惊。   这万蛇山的生态链极其独特。这里气候温和,雨量适中,便有许多禽鸟飞来在此栖息。只可惜一落上枝头,便有一条毒蛇闷声不响地游过来,猝然行致命一击。倒有不怕毒蛇的雀鹰,将蛇肉看成了美食,凌空一啄,运气好可叼走一条毒蛇,动作稍慢则反被毒蛇噬死。鹰蛇互搏,便成了这里一道奇特的景观。   还有一种鼠类,浑身褐色,专门乘蛇进入冬眠时,攻击不能反抗的毒蛇。可一旦冬眠期过去,毒蛇苏醒过来,便要捕食这些一时猖獗的老鼠了。故有“蛇吃鼠半年,鼠吃蛇半年”之说。   那万蛇门祖师,便挑中了这个地方开宗立派。他门中有药物毒蛇不敢接近,丝毫不惧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毒蛇,非但如此,还要饲养一条条的毒蛇,采集蛇毒淬炼毒掌。   万蛇门的现任掌门蛇母妖姬便是个中高手。但此时她已不用再养蛇,那从芒砀山带回的巨蛇“小白”的毒汁就够她用上十年。   一想到小白之死,内丹被龙吞吃,蛇母妖姬就痛心疾首,对那依仗有隐龙护身的刘邦切齿痛恨。   她还听说那刘邦编排了一个故事,把她万蛇门饲养了几百年的小白说成是什么白帝之子。而那刘邦则成了赤帝之子,奉天命来斩蛇。   “这般弥天大谎,亏他想得出。这等伎俩,不过是欺世盗名而已。”蛇母妖姬亲历巨蛇被斩,自然是对这谎言嗤之以鼻。但她还没有胆量找上刘邦。一想到刘邦身上的那条隐龙,蛇母妖姬就不寒而栗。   有巨蛇的毒腺囊带回,蛇母妖姬的毒掌已练到历代门主从未达到的境界。此时她自信,就算是入世三剑中的人物,自己也敢斗上一斗。   此时正到夜阑人静之时,蛇母妖姬独卧榻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自从在芒砀山她的迷魂大法被清溪隐叟鬼谷悬策所破,后又被黄石公警告后,她便不敢再抓擒健汉,用她那“姹女九阴功”害人。这万蛇门也无男弟子,蛇母妖姬便这么夜夜独寝,无人与她欢好。但她淫荡惯了,这般长夜无人慰藉,便感到有些寂寞。   忽然,夜空中传来一声长啸。   那啸声诡异莫名,凄厉尖锐。偏又中气十足,绵延不休,林壑松涛为之呼应,九霄浮云为之抖颤,直拖了一盏茶的工夫方才停歇。   蛇母妖姬悚然一惊,“来者何人,居然有这么强的中气?”   要知道就算是绝顶武林高手如世外三仙,也发不出如此绵长而强劲的啸声。   只闻“嘶嘶”之声,遍野传来。蛇母妖姬与蛇打过多年交道,自是听得出那是蛇爬行的声音。   “万蛇齐动,究竟为何?”   她不由起身披衣,出门看个清楚。   在万蛇山山巅之处,黑云之前,立了一位道人。只见他面如瓜铁,唇口翻张。头戴一顶红艳艳戗金冠,穿一领黑淄淄乌皂服,踏一双绿阵阵云头履,系一条黄拂拂吕公绦。目若朗星,貌似伏虎降龙真羽士,实则包藏祸心百足精。   在他身后,并立了七位美人。只见这七位美人,皆是胸白似银,玉体如雪。肘膊赛凝胭,香肩疑粉捏。肚皮软又绵,脊背光还洁。膝腕半围团,金莲三寸窄。中间一段情,露出风流穴。   要说蛇母妖姬身上披的轻纱薄如蝉翼,那七位美人的衣衫更似透明,也不知是什么东东织成。个个含苞欲放,娇艳似滴,眉宇间流出万种风情,偏又眼珠里透出一股妖异,一看便知不是常人。   蛇母妖姬一看到这八位男女,顿时一震,“莫非这些都是妖精!”大气也不敢出,连忙藏身草丛,暗自窥视。   过不多时,万头攒动,游来无数的蛇蟒。却冲着那道人俯伏在地,不敢发出动静。   一美人笑道:“多目师兄,这万蛇山有这么多蛇,你可以大快朵颐了。”   那“多目”师兄嘿嘿一笑,忽然摇身一变,现出本相,果然是个妖精!   只见一只硕大的蜈蚣,身长两丈有余,百足如铁,胁下有一千只眼,眼中迸放金光,森森喷火。   那蜈蚣精择了一条最近的蟒蛇,用利爪叉起,一口吞下肚中。说也奇怪,那条被吞吃的蟒蛇比他身躯还大,入了他口竟转瞬不见,好像吃化了一般。   蛇母妖姬看得毛骨悚然,浑身颤抖如同筛糠。只将呼吸屏住,唯恐弄出半分声响。   蜈蚣精吃罢,又现出人形,一拍肚腹,道声“痛快!”手一挥。对群蛇道:“你们都退下吧。”   这些蛇敢情是乖乖地游来给他吃的,一听他言,如蒙大赦,轰然游走。   原来这七位女妖来自盘丝岭盘丝洞,皆是蜘蛛成精。而这道人本千年蜈蚣,号称多目怪,化为人形假作修道,霸占了一座道观名为黄花观。明里供奉三清,暗里却谋人性命,夺人钱财。   日前妖魔界接到一道魔帝天魔符令,命天下妖魔齐赴万蛇山,召开“颠覆天道”大会,推举盟主代魔帝行事。多目怪不敢迟疑,叫上七位义妹前来。   却见山林冷冷清清只有他们几位。多目怪道:“想是吾等来得早了,天下英雄还没有到。”众女道:“吾等久居僻壤穷乡,不识天下俊彦。今日此会,正好得见。”   只听云中一人哈哈大笑,一声道:“多目兄来得好早!”随着话音,一怪踏云而来。   只见那怪戴一顶烂银盔,贯一副兜鍪甲,上罩锦征袍,腰束犀纹带,手执着月牙铲,脚穿猪皮靴,真是风流倜傥,仪表堂堂!那七个蜘蛛精一见这怪,皆两眼放光。   多目怪拱手道:“原来是九头老弟。此次大会你也来了。”那怪道:“魔帝有令,小弟怎能不来。”   这怪唤作九头虫,神通广大法力高强,又交友甚广,四海之内无人不知。   多目怪笑道:“老弟法力高强,此番前来,那盟主之位舍你其谁。”九头虫谦虚道:“天下英雄何其多,以小弟这点本事,只能做一个阵前小卒,为盟主摇旗呐喊而已。”多目怪诧道:“还有哪位英雄,有贤弟你的本事?”   九头虫就道:“仁兄不知,我妖魔界新近出了个少年英雄,唤作大力牛魔王么?”   多目怪道:“我近日也闻听这人名头。听说他会九转玄功,有七十二般变化。但贤弟你法力也是不弱,难道还屈居他之下?”九头虫笑道:“小弟曾会过此人,与他讨教一番。根本不是他的敌手。”   妖魔界向以实力说话,毫不矫揉造作。九头虫说败了,那就是败了。多目怪道:“看来这盟主之位,要被大力牛魔王所得。”   九头虫却摇头道:“那大力牛魔王此番未必会来赴会。”多目怪奇道:“他是吾辈中人,有魔帝旨令,如何敢不来?”九头虫道:“仁兄不知,那大力牛魔王新近娶了一门亲事。他那新媳妇非吾辈中人,乃是翠云山芭蕉洞一个罗刹女,号为铁扇仙。他正新婚燕尔,来不来不得而知。”   一蜘蛛精道:“今魔帝有旨,他何能因私费公,不为魔帝效命?”九头虫道:“尔等不知,其中还有一个原因。”众妖便问是何缘由。   九头虫道:“那罗刹女虽是我妖族,却自小蒙西方教主准提点化,聆听了他那狗屁三乘教义。便自幼修持,积善行德,从来没有吃过一个生人。此次大会推举盟主,是为与仙界为敌。那牛魔王听他婆娘吹枕头风,说不定不肯来了。”   多目怪惋惜道:“吾辈人才凋零,被仙界压得抬不起头来。如此人才,却不能为吾等领头,岂不可惜!”   只听云中一人冷笑:“有我申公豹在,何用他牛魔王出头!”   随着话音,一人按落云头降于山巅。只见他头上扎一字青巾,大袖麻鞋,腰插宝剑,背负葫芦。却是截教弟子申公豹。   众人皆惊诧道:“申道长不是在万仙阵被拿后塞了北海泉眼么,怎地走脱了出来?”   申公豹恨恨道:“那原始师伯令黄巾力士将我拿住塞了北海泉眼,这一塞便是八百年。近日不知何故,那北海泉眼忽然干涩,水枯石现,拨云见天,贫道便走将出来了。”   九头虫笑道:“申道长先为阐教门人,后入截教,你两位师傅皆是仙界中人,竟敢与众仙为敌?”   申公豹哈哈狂笑:“仙界待贫道如此,贫道在那北海泉眼呆了八百年,还有什么事不敢做?想当年三教共商封神榜,要不是我申公豹,哪里去找那么多道友上阵厮杀魂归封神榜?吾师尊又怎会与师伯翻脸,摆下万仙阵让截教门人死伤惨重?这封神榜的神职怎能凑齐?我申公豹出力最多,到头来却在北海冰冷潮湿之地一呆就是八百年。”   多目怪附言道:“道长是中了你师伯的圈套。他早算出会如此,故意将你作了一枚棋子,受他利用而已。”   申公豹恨然道:“正是此话。贫道在北海泉眼想了八百年,终于想明白了。为了封神,为了所谓的天道,吾师伯一直把我当枪使。自今日起,贫道便要投身魔道,为魔帝效力,去颠覆那所谓的天道!”   九头怪击掌道:“申道长说得好!只是你欲脱离截教归我魔道,就不怕你师尊降罪么?”   申公豹冷笑一声:“师尊!他老人家服了吾师祖一颗不知是什么的丹丸,从此就吓破了胆,呆在碧游宫中不问世间是非。我截教是兴是衰,门人是死是活统统不管,这截教早就名存实亡了。”   万仙阵后,鸿钧老祖忽然现身,给三位弟子一人一个丹丸服下,谓三人道:“此丹炼就有玄功,因你三人各自攻;若是先将念头改,腹中丹发即时薨。”表面上是一视同仁,暗里却是偏袒两位大弟子。结果那通天教主再不敢招惹是非,阐教门人仍然风风光光地到处出头露脸,把持几乎是他们一家说了算的“天道”。   只听申公豹道:“贫道揣测师尊之意,当是心有怀恨,却惧于师祖之令不敢违抗,说不定巴不得世间闹出什么动静来看他阐教的笑话。贫道要颠覆天道,也算为他老人家出了一口恶气。”   便听空中一女子喝彩:“申师兄说得好!师尊的心意看来你已悟到。”   只见空中出现一绝色女子,云髻双蟠,丝绦麻鞋,如出岫之清烟,仙风道骨,飘然出尘。胯着青鸾翩然而来。   申公豹大喜道:“原来是云霄师妹,你还没死!”   封神一战,三霄岛三位截教精英云霄仙子,碧霄仙子,琼霄仙子为替师兄赵公明报仇,被申公豹请来,摆下九曲黄河阵,与阐教十二仙厮杀。   三霄好本事,把那些阐教二代,三代弟子杀得落花流水,基本上是来一个抓一个,丝毫没有反抗的机会。最后惊动了太上老君与原始天尊,不惜以大欺小(他俩经常干这事),亲自破阵。结果云霄仙子两位妹妹惨死,云霄被太上老君削去顶上三花,用乾坤图压在麒麟崖下。   姜子牙灭商之后,三位仙子被封了“感应随世仙姑正神”。这是个什么神呢?原来是管茅坑的。   (郁闷啊郁闷,三个人见人爱的仙子,被派去管茅坑,这仙界真是没道理可言。)   按理说云霄该去茅坑走马上任,怎会突然出现在万蛇山?那申公豹不明白,众妖更是难以相信。   云霄答道:“原本吾被封了神,便要被师伯取去性命赴任,后师尊向师伯讨了个人情,云那神职有吾两位妹妹足矣,保得吾命,压在麒麟崖下只到如今。”   申公豹又惊又喜,想师尊从不求人,这次居然为云霄破例开口求了大师伯。又问:“师妹你是如何从麒麟崖下逃脱的?”   云霄道:“师尊暗中助我,派出穿山甲暗中钻出一条地道,又用他老人家的青萍剑劈开缚在吾琵琶骨上的锁链,吾就此逃脱了。”   申公豹大感惊异,“师尊竟敢背着大师伯救出云霄!要是太上老君真知道这事是师尊派人做的,将会如何?师尊用意何在?”   只听云霄又道:“师尊托穿山甲带话,要吾毋须回碧游宫见他,直接来此万蛇山。”   申公豹闻言大笑:“原来师尊早有此心!我申公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三十六章 伍君当盟   不多时,有三山五岳的妖魔陆续到来。都是些狼、虫、虎、豹麂、獐、麂、狐、狸、獾、貉、狮、象、狻猊、猩猩、熊、鹿、野豕、山牛、羚羊、青兕、狡儿、神獒……各样妖王,共有七十二洞。摇头摆尾,奇形怪状,妖声鼎沸,叫嚣一片。   便有妖魔来向申公豹与云霄仙子请安。这些妖魔,皆是碧游宫二,三代弟子。   盖因碧游宫收弟子不拒其类,走兽、飞禽、鱼鳖无所不收,那原始天尊便曾讥讽碧游宫尽是“披毛戴角”的异类。   自万仙阵一战,通天教主不再过问世间是非,这些弟子便流落山林,做了妖精。   申公豹,云霄仙子与一些故人相见,谈起往事不由大为伤感。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t x t 0 2. c o m   看那天上乌云滚滚,月藏星稀。有狼精纳闷道:“怎不见一个鬼王到来?”   有知道内情者答道:“这些鬼王皆要去参拜伍君。从胥江伍君庙到此,远隔千山万水,来此苗疆须得好几个时辰,一时半刻还来不了。”   申公豹与云霄仙子大奇:“为何所有的鬼王都要去参拜伍君?这鬼界竟出了如此一个厉害人物么?”   九头虫消息灵通,说道:“你二位刚刚脱困,还不知道。两百年前,这鬼界出了一个厉鬼,乃是吴国丞相伍子胥。据说他乃是天魔蚩尤的后代,身具九黎血脉,一成为鬼之后就非常了得,连阎王都不敢收。这两百年来,法力越来越高几乎通天。不仅十八层地狱里的鬼王被他打遍了,连这四海之内的游魂野鬼中厉害一点的人物也一一不是他对手。他便成了鬼王中的鬼王,所有鬼王得到的香火,皆要进贡与他。所有鬼王的任免,皆要他点头。比起天庭任命的阎罗王,他更有权势。”   世间鬼王分为两类,一类是地府内的鬼王,皆要听命于阎王。这些鬼王是不敢与仙界为敌的。一类便是似伍子胥这般的散鬼,怨气太重地府不敢收。这些鬼王生前大多命运凄惨,对老天切齿痛恨,便入了魔道。   伍子胥要带来的一众鬼王,即是第二类鬼王。   申公豹与云霄仙子听得惊诧,说道:“伍君究竟是何等人物?吾等要见识一下。”   正说话间,山巅之上忽笼罩了一团雾气,氲氲氤氤阴气逼人。   陡然间,四野空气似乎凝集起来。群魔饶是法力高深,也感觉出一股冷飕飕的寒意。   雾气消散,山巅现出一大群厉鬼来,魑魅魍魉,皆是形象狰狞之徒。有吊死鬼,溺死鬼,无头鬼,无脚悬空鬼,长舌鬼,无舌鬼,长达数丈的巨鬼,身不盈尺的小鬼,撑死的胖鬼,饿死的瘦鬼,开膛破腹的战死鬼,形销骨立的男女色鬼……林林种种,形象各异。   当先立了一鬼,面色阴冷,怒目如电,手提一把钢鞭,神色威严之极。   有认识伍子胥的魔怪,便来与他打招呼,口称“伍君。”那伍子胥只淡淡点头,略作应酬。   便有一鹿精高声道:“今日群贤齐集,这颠覆天道大会便可举行。俗话说鸟无头不飞,人无头不行。现魔帝被困西方,颁下符令,命吾等推举一位盟主,代他行事对抗仙界颠覆天道。诸位知道有何贤能,尽请推荐上来,让大伙儿商量商量。”   九头虫率先开腔说道:“有云霄仙子到此,这盟主之位她是众望所归。仙子万勿推辞,请就盟主之位。”   群魔听了,频频点头,叫好声响起一片。   云霄仙子乃是碧游宫第二代弟子中的杰出之辈,实力之强,在群妖之上。   想那南极仙翁的弟子杨戬,只是玉虚宫第三代弟子,便非九头虫之辈能及。在九曲黄河阵中,云霄仙子用她那混元金斗收拾一干玉虚宫第二代弟子如同草芥。就连那玉虚宫副教主燃灯道人,见她祭出法宝也只有溜之大吉。云霄仙子做那盟主,绝对是当得起。   只听云霄仙子摇头道:“诸位此言差矣。想我三霄岛姐妹三人,当初九曲黄河阵一战,虽暂时得利拿了阐教许多门人,可大师伯二师伯一到,吾等还不是束手就擒。如今吾被削去顶上三花,实力大不如前。又在麒麟崖下压了八百年不得修炼,功力不进反退。想就盟主之位颠覆天道,恐非贫道能胜任也。”   多目怪便道:“想当年申道长出任殷商国师,为殷商社稷绞尽脑汁,也是多智之人。咱们与仙界斗力不成,何如斗智。那就烦请申道长出任盟主,为大伙拿拿主意,颠覆他那天道。”   申公豹连连摆手,苦笑道:“多目道友就别笑话贫道了。贫道一直被两位师伯当成枪使,何谈多智。还是另择高人吧。”   九头虫道:“天下之大,我辈高人异士何其多。既然如此,再选一位大智大慧之人,作做吾等盟主。”   当下便有一独角鬼王尖声道:“要说大智大慧之人,就在眼前。我们鬼界之圣伍君,曾任吴国丞相,助吴王阖闾登上王位,奔袭千里大破楚国,又辅佐其子夫差称霸诸侯。这般雄才大略,便做得起这个盟主。”   群鬼一听,轰然叫好。   云霄仙子便笑问:“伍君岂有意于盟主乎?”那伍子胥也不谦让,说道:“既蒙诸位英雄抬爱,老夫也不忍拂各位之意,有负魔帝重托。当领盟主,为诸位谋计。”   云霄仙子问道:“今仙界人多势众,道行高深者非吾等能及。伍君有何计谋能对抗众仙?”   那伍子胥早有主意,侃侃而谈:“魔帝之意,只让吾等颠覆天道,并非要吾等与众仙交手。那天魔符说得明白,这秦廷的江山将倾,取而代之的朝廷称为汉,真龙天子名叫刘邦。吾等只须设法阻扰汉室兴立,这天道便颠覆了。”   群魔哈哈大笑:“伍君果然高明,这等简单的事情吾等怎想不出来。”   (其实这计伍子胥能想出来,还是拜本书男猪脚韩淮楚所赐。他在赵国王宫对魔帝姬风说出汉室兴而秦廷亡的未来之事,那姬风便听了去。)   便有一虎精恶狠狠道:“这还不容易。那刘邦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吾等一根手指便可要了他的性命。就派一人杀掉那刘邦,这天道自然就土崩瓦解。”   伍子胥“嗤”地一笑:“哪有这般容易。那刘邦既是真龙天子,便有百灵护佑。吾等若想动他一根毫毛,仙界自会知晓,派出法力高深之辈来保护刘邦。不妥,不妥。”   众魔皆道:“那刘邦既杀不得,吾等又将如何?”   伍子胥微微一笑:“老夫自有妙计。”当下喝一声:“玉面狐何在?”   从七十二洞妖王中走出一妖。只见她天姿绝色,有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貌。   这妖便是两百年前夺了美人西施肉身的白狐。又经过两百年修炼,法力渐深,被一帮妖狐推举,做了一洞妖王。   玉面狐怯生生道:“伍君唤小妖有何吩咐?”   此时此刻,那伍子胥唤她,必是要她去对付刘邦。但她听伍子胥云刘邦有百灵护卫,仙人保护,却又不敢有所动作。   只听伍子胥道:“今有一桩美差与你,你只须做到,便是为我魔界立下头功一件。”   玉面狐垂首低声问:“不知是何等美差?”   伍子胥说出的话让她如释负重。只听他道:“你只须以此形象,扮为凡间女子,老夫安排一个机会让你接近那刘邦。那刘邦听说乃好色之徒,若见了你倾国之貌,必为你所迷。你只须与他交媾,吸他阳髓,则大事可成。”   群魔听了恍然大悟。想那西施之美,夫差为之亡国,刘邦那厮一见还不色授魂与?瞬时轰然大笑,称妙之声不绝。   孰知那玉面狐却面有惭色,说道:“伍君之计虽高,小妖却不擅采补之术。”   只听“嗨”的一声,却是申公豹发出。申公豹道:“你祖奶奶九尾狐精擅采补之道,你怎不会?”   玉面狐羞涩道:“小妖还是一个处子,怎知那采补之术?”   此言一出,嘘声不绝。想狐性奇淫,这玉面狐经历八百年世间修炼,居然没与一雄妖苟合,谁能相信?   伍子胥脸色一沉:“此话当真?”玉面狐垂首道:“小妖在伍君面前,哪敢有半句谎言。”   申公豹笑嘻嘻道:“想当年你祖奶奶九尾狐奉女娲之命,去人间迷惑商纣王,搞垮他成汤江山。按说立有大功,不料等功成之后,却被姜子牙斩去头颅。玉面狐啊,为了报你祖奶奶之仇,你就牺牲一下算了。”   玉面狐道:“非小妖吝惜这清白之躯,实是小妖不知如何吸人阳髓。”   忽有一犬精高声喝道:“有生人!”众人目光,齐向犬精看去。   一狮精问道:“犬老弟,生人在哪?吾等怎未发觉。”犬精笑道:“仁兄若有小弟这只鼻子,自然是闻得到了。”话一说完,向长草中猛地一扑。   那蛇母妖姬见了恁多妖魔鬼怪,早吓得三魂去了两魂。那犬精大手一抓,便将她擒住,提到伍子胥面前。   伍子胥厉声喝问:“汝乃何人?可是仙界派来的奸细,打探吾等军情?”   蛇母妖姬瑟瑟发抖道:“庶民乃一介凡人,久居此地。无意撞见诸位仙长在此,乞望大仙饶命。”   伍子胥冷笑道:“吾等刚才的话皆被你听了去,岂能让你活在这世上。”提起手中钢鞭,作势便打。   蛇母妖姬急道:“庶民有要事禀告!愿换得一条贱命。”伍子胥“哦”了一声:“说说看,有何事能换你性命?”   蛇母妖姬便道:“刚才这位仙姑说不擅采补之术。庶民习得‘姹女九阴功’,正长于此道。愿意将此功传授与仙姑,将功折罪。”   伍子胥点头道:“如此倒能饶尔一命。”叫一声:“玉面狐!”   玉面狐应诺一声。伍子胥道:“你就同这位民女,去修习她姹女九阴功。学成之后,再去害那刘邦。”玉面狐点头称是。   于是玉面狐就留在万蛇山,随蛇母妖姬学那歹毒的姹女九阴功,不提。   ※※※   却说韩淮楚身在郯城,每日操练军马,整顿战备征集粮草。这一日,忽有斥候来报。云秦国大帅泾阳侯章邯,正领十二万大军南下,攻打他所在的东海。   与此同时,接到项梁军令,命他率领东海兵马先去边境驻防,并叮嘱不要出战,只等项梁大军到来合兵一处,再与秦军决战。   韩淮楚闻到这军令,暗暗称许,心想项梁用兵可谓谨慎。   于是召集众将,在校场点齐大军,便要出征。   忽有一骑从辕门外驰来,栗马银枪,英姿飒爽,却是小妮子项追。   项追一到点将台前,便跳下马来,问道:“信哥哥,此番出阵,怎不通知追儿?”   韩淮楚失笑道:“你叔叔命你不参与军事,我怎敢违令?”一旁季布,项庄,项佗均哄笑起来。   项追一跺脚,恼道:“你们笑什么!就想看我笑话。你们都有仗打,我却捞不着,真是气煞我也。”   韩淮楚便道:“你要真想去打仗,就安心留在郯城。等你叔叔大军到来,他要同意你去,自会留你在军中。”   项追虽是懊恼,也是无奈。便道:“大军出征,让追儿送送大家。”   那季布一脸坏笑道:“恐怕不是来送大家,而是专程来送你的信哥哥吧。”   项追又羞又怒,扬起小手作势便打。季布一个闪身,躲到众人身后。又听众将一阵哈哈大笑。   ※※※   于是大军开拔,不一日,到临沂城下。   那临沂处于东海,琅琊两郡分野,正是要冲之地。有守将伏阳来迎。韩淮楚对伏阳道:“将军且自去守城,韩某领军于沂水畔下寨,互成掎角之势,也好相互救援。”伏阳遂点头称是。   大军扎营于沂水之滨,布下四个营寨。余樊君守左营,项庄守后营,中军大营由韩淮楚亲自镇守,另立一后营,由季布防守。刚刚妥当,便接流星快报,云秦军正印先锋英布,领两万铁骑到来。   众将闻得英布之名,纷纷踊跃请战,说道:“那英布斩杀了张楚战将大小不下百名,今日撞到此间,正好一战,拿下这厮为张楚死去的英雄豪杰报仇!”   韩淮楚道:“那英布勇冠三军,麾下兵精将勇,现锐气正盛,还是不出战为好。只要吾等安守营寨,他便无可奈何。等武信君一到,再谋破敌之计。”   余樊君道:“英布军马虽勇,我军也是不差。这数月里弟兄们日夜操练,也该打一场仗磨磨我军锋锐了。”韩淮楚只道:“大家稍安毋燥,这仗你们以后有的打。”   次日,便有英布前来搦战。 第三十七章 战云密布   有小兵来报,那秦军先锋英布,在营前摆下阵势。英布只身匹马,闯到营前,指名要韩将军出战。   韩淮楚正在帐中与季布下象棋,闻言笑道:“休要管他。季将军,咱们专心下棋。”   自从韩淮楚来到军中,这象棋便飞快流传开来。无论是将军还是普通士卒,一有闲暇便坐下来厮杀一盘。在韩淮楚搞的那一套几乎透支体力的训练之余,下象棋便成了最好的调剂。   那英布一个劲叫阵,韩淮楚却依旧下棋。过不了一炷香工夫,便有小兵急报:“韩将军,那英布在骂你呢。”韩淮楚微笑道:“他爱骂,就让他骂去好了。”   那小兵犹犹豫豫道:“可他骂的话不堪入耳。他说将军是……”话说到此,吞吞吐吐不敢出声。   韩淮楚顿时心中了然,笑道:“他骂我是个遭人鄙夷的跨夫,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是也不是?”那小兵点头道:“虽不全是,意思也差不多。”   “啪”的一声,韩淮楚提子落于盘上,说道:“季将军,马卧槽了。”   季布嘟嚷道:“韩老弟啊,你那胯下之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俺季布看你怎么也不像是胆小之人,怎会钻人裤裆呢?”韩淮楚只是苦笑不迭。   那英布越骂越凶,说的话越来越难听。韩淮楚说道:“来人,给英布送杯水喝。他骂了老半天,想必口也干了。”   忽有小兵跌跌撞撞闯进帐中,说道:“余将军听英布骂得难听,出左营与他厮杀去了。”   余将军便是余樊君。韩淮楚一听大急,“这余樊君竟如此沉不住气!那英布勇冠三军,据说乃是妙虚宫宫主,一身武功出神入化,余樊君哪里是他对手。”急忙站起,说道:“众将快快随我出营接应!”   ※※※   营门前,余樊君急纵战马,狼狈逃回。   刚才与英布对阵,只一回合,手中一柄重九十二斤的大铁锤被英布一剑劈成了两半,虎口被震得流血。   他顿时意识到,英布手中的剑乃是一柄神兵利器。   这一战还怎么打?原想替韩信出口恶气,教训一下那狂妄自大的英布。可当他知道英布有狂妄的本钱时,剩下的除了逃命还是逃命。   英布骂阵好久,才等到一个送死者,哪里肯舍。骑着那匹大宛追风马,如一阵旋风般追来。那手中高高擎起的剑,如阴魂不散般随时可以落在余樊君的头顶。   那英布却是从哪里找来一柄如此厉害的神兵?   原来与圣剑门掌门仲孙玄华齐营一战,仲孙玄华被英布飞剑所杀,他那用天外陨石铸成的“斩将剑”自然就成了英布的战利品。以坚不可摧的斩将剑加上英布那身傲视武林的玉鼎妙虚功,余樊君的那柄大铁锤就像豆腐一般被一劈两半。   忽见一将从楚营飞快驰出,错马让过余樊君,高声喝道:“英布休得猖狂,吾韩信来也!”   英布一听“韩信”二字,急勒马缰停了下来,将那一双小眼在韩淮楚周身上下不停地打量。   韩淮楚在博浪沙曾见过英布,那时英布藏在秦始皇的龙辇中做始皇的贴身保镖。姬风劈开龙辇要杀秦始皇,英布便曾阻挡。后来因功力不济败退而去。这些事都瞧在了韩淮楚眼里。   而英布却至始至终未见过这个“韩信”。   在赵国韩淮楚与墨家钜子虞芷雅的那档子事,也传到了英布的耳中。   “一个连人裤裆都肯钻的跨夫,也敢与我宝儿哥哥争抢他喜欢的姑娘!”   英布还不知道,他的“宝儿哥哥”已经认了楚国武信君项梁为叔叔,改名叫作项羽。如果他知道了内情,不知会作何感想。   英布挂先锋印,领兵攻打东海郡,一路马不停蹄地杀奔而来,便是要会会这个韩信,打杀他为他的“宝儿哥哥”清除情敌。   但他一见到韩淮楚,便知这事没那么容易。   以他的功底,自然一眼便看出韩淮楚英华内敛,神光内蕴,修为已与他在伯仲之间。他不由大为诧异,“这韩信从哪里学来这身本事?看起来好似一个劲敌。”   他又想不明白,如此一个杰出的人物,怎会甘心受一个市井无赖的羞辱,去钻那无赖的裤裆。   英布冷冷问道:“你便是那韩信?”   韩淮楚在马上一拱手,说道:“英将军威名四海皆闻。今日一见,韩某之幸。”   英布厉声问道:“你这跨夫,为何不敢与我交战?可是胆小么?”   一声跨夫叫得韩淮楚心头火起。慢说那跨夫之名是背了黑锅,这世间谁都可以骂他跨夫,偏偏这英布不行。   韩淮楚长笑一声:“英将军叫我一声跨夫,是说韩某贪生怕死么?”英布一点头:“正是!”   楚营众将已出营而来,跟在韩淮楚身后。那秦军众将也怕英布落了单,围了上来。   只听韩淮楚道:“我韩信是怕死,为了不死甘受胯下之辱。可世人不知,你英将军比我韩信更怕死。”   便听一秦将高声斥道:“胡说!英将军勇冠三军,在战场上悍不可挡,死在他手底的贼将便有一百人之多,怎会怕死。”   这话一说,便闻秦将一片嘘声,显然是对韩淮楚之言不信。楚营众将也是纷纷摇头。   韩淮楚微微一笑:“英将军在战场上悍勇,是因为对手太弱,见到他只有给他打杀的份。可一旦他碰到一个强于自己的对手,胆子便比老鼠还小了。”   听韩淮楚这么一说,双边战将觉得他话有所指,便静下来听他下文。   韩淮楚又拱了拱手,说道:“英将军可忘记博浪沙乎?”   一听此话,英布脑子就是一轰。   在博浪沙他任御前都统领,身为始皇帝的贴身保镖,遇到仙道弟子姬风行刺秦始皇却弃他而去。虽说先皇之死他没亲眼看到,不知是何因,但国尉尉僚一口咬定,先皇是因被人一掌拍在后心,心脉震断而死。   自拐魔行无定三人在皇宫鼎室中蹊跷身亡,隐武军团解散,知道这档子事的人好像所剩无几。   英布虽表面上若无其事,却心里有鬼,生怕追究下来,他这秦国正印先锋便当不成,好不容易到手的荣华富贵便离他而去。说不定这条小命也会断送。   深藏在他心底的秘密,忽然被人揪了出来,焉叫英布不震惊!   他这小滑头,反应最是快,问道:“在博浪沙中,好像所有人都被仙道弟子姬风一曲万妙清音弄得睡过去了,韩将军何故提起?”   此时英布已改口称韩淮楚为韩将军,绝口不提“跨夫”二字。   韩淮楚微微一笑:“韩某从师门学得先天真炁,本道家功法,听那万妙清音却是无恙。”   英布正是因内功功法与姬风同源,当时也没被万妙清音所惑。一听韩淮楚这话便明白了,刹那间神色大变。   “刷”的一声,乌虹一闪,英布那斩将剑当头落下。此时此刻,他只想杀了这韩信,灭了他的口。   韩淮楚岂能被他所斩,举起鱼肠断魂剑就是一迎。“珰”的一声,火光四溅,二人眼中同时现出了惊异。   且别说二人功力悉敌,这交换的一剑是不分高下皆无损伤,二人的兵器也是丝毫无损。   韩淮楚的鱼肠断魂剑削铁如泥,英布的斩将剑坚不可摧,对撞之下,竟斗了个平手。   韩淮楚厉声道:“英将军何故如此激动?要斩杀韩某掩饰一些内情么。”   英布收拾不了韩淮楚,便知情况糟糕至极。只要这韩信将事情真相公之于众,便是他英布的末日到了。   秦廷自然是容不得他这个保护先皇不力的罪人,现天下诸侯因他满手血腥无不对他切齿痛恨。可说是天下虽大,他英布已无立锥之地。   他口中兀自说道:“吾乃朝廷上将,杀你这贼将还要什么原因?”   韩淮楚叹了口气:“将军如此武功,奈何从贼?汝本出生名门正派,你母亲乃是仙道弟子,怎不识天下大势,要助纣为虐?”   在韩淮楚知道的历史中,这英布是项羽手下大将之一,后来叛了项羽来助刘邦。而垓下之围将项羽逼死,也有他的份。   再怎么说,英布也不该是秦将,而要投到义军阵营。韩淮楚因为知道未来之事,故而有些话未想出口,隐忍不发。只盼这英布能悬崖勒马,幡然悔悟,最后叛变秦廷倒戈一击。   这番苦心便只有韩淮楚一人知道。   英布听罢,沉默不语。   韩淮楚见他无语,还以为英布被自己言语说动,却不知英布实是被博浪沙的秘密逼得走投无路,才动了一下心思。   英布正在考虑的是:要背叛秦廷,天下诸侯又有谁能接受他这个满手血腥的杀人魔王?   韩淮楚就道:“今日便罢。将军且回营细细思量。”   那英布哪还有搦战之心,拱了拱手,便即带众将离去,收兵回营。   ※※※   英布归返大营,闷闷不乐。   部将问道:“将军今日指名要韩信迎战,那韩信好不容易被将军骂出来了,为何又不战?”   英布道:“高手过招只须一招便可看出高下。那韩信的武功不在英某之下,与他厮斗难以取胜。”   众将道:“大帅派你做先锋伐贼,今日到此被韩信所阻,未建尺寸之功,岂不被他人笑话。不知将军可有破敌之计。”   英布道:“那韩信深通兵法,布防严谨。在他面前用计,岂不是班门弄斧?不如就此相持,待大帅到来再作论处。”   有参将赵偾高声道:“说什么韩信用兵严谨!以末将看来,他那防线便有破绽!”   众将诧道:“现各处通路皆已被楚军封锁,何处有破绽?”   赵偾道:“这破绽便在这条沂水。我军只须派出奇兵,从这条沂水溯流而下便可插入楚军后方。进可直达其治所郯城夺其府库,退可袭扰其粮草辎重,最不济可沿江退回。这支奇兵一出,则我军胜券在握。”   英布摇头道:“想沿水路而下需要战船,这战船少了还无济于事。我军仓促之间,如何去寻得大量战船?”   赵偾禀道:“末将打听得,在莒县附近,有一废弃的战船作坊,原是始皇为开疆拓土攻伐东瀛而建,内中有五十艘艨冲战舰,五十艘斗舰,还有一艘楼船。后因始皇驾薨,当今圣上无意东向,这作坊便荒废下来。”   战船的建造可不是朝夕之功。如有这么多战船,则水面将被秦军牢牢控制,楚军只有望江兴叹。   英布大喜道:“真有此事则大事可成,只是不知这作坊为何不被贼王田氏所知?”   赵偾道:“那作坊本深藏于一个名叫陷空谷的山坳不被人知,坊主乃是我大秦兵造造船总相邦郎大,忠于我大秦。自田氏作乱之后,便将出坳道路封锁,工匠皆守口如瓶。等大帅驱除乱党攻下琅琊,这才出来向我军报信。”   英布猛一拍手:“用大车将舰船载出陷空谷,英某要亲自带兵,杀入敌军后方,捅那韩信狠狠一刀。”   ※※※   一艘艘的战舰从深山载出,拖入沂水之中。一眼望去,漫江皆是悬挂玄色大旗的秦国舰船。   这秦国的舰船十分有名。在王翦灭楚大战中,项燕兵败,曾想以水师抗秦,隔江而治。王翦不给楚国喘息机会,发动夫役迅速打造大量战船,击败当时强大的楚国水师。秦国的造船工艺,便在那时得到飞速的发展。   其中最厉害的是楼船。这楼船是最大的战船,船上起楼两层或三层,各层排列女墙、构筑战格、树立大旗、装置大型战礟与拍杆,顶楼便是将帅金鼓号令与强弓硬弩手,船舷甲板可装载战车战马,桨手数十百人,可载兵士五百余人。楼船非但可远距离的以战礟、拍杆攻击敌船,并可凭借自身重力“犁沉”敌船,威力极是强大!   那艨冲战舰外型狭而长,可冲突敌船致沉。斗舰乃是攻击战船,可载士兵数十名,两舷有两层厚板打成的木寨,可以抵御敌船之飞矢流石,便成为水战冲锋的主力战舰。   这么大的动静,早为楚军斥候探听,报于楚营。   战云密布,韩淮楚将如何应敌,请继续追看下文。 第三十八章 铁索横江   中军帐内,韩淮楚接到斥候来报,眉宇紧锁。   原本固若金汤的防线,将被突然出现的一百艘秦军战船打乱。敌军若溯流而下,将直达东海治所郯城。   虽说可出动兵马与秦军厮杀,战场胜负未定,可这腹背受敌实乃兵家大忌。若秦军从沂水插到大营后方,攻打郯城,救还是不救?   粮草府库皆在郯城,自然是丢不得。但若分兵去救,势必打乱原来的部署,给秦军以可乘之机。只要这防线一破,秦军十万主力便会蜂拥而来。   而项梁的大军至少三日才能到来。这三日虽短,却足够章邯拿下东海全郡,把自己这支队伍一口吞下。再挟初战大胜之势,会战项梁远道而来的江东子弟。   虽说项梁让自己坚守不出,但为将者须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战机一来,就须牢牢把握。   “必须将英布截击在沂水之中!”   韩淮楚作了决断,便要给众将下令。   “项庄听令,飞马传书郯城,把城中府库的火油全部驮来,日夜不停。就算马被累死,换马也要在一日一夜间运到!”   “项佗听令,带三千弩手,于百步峡布防。看敌舰出动,便以火箭袭扰,能够击燃多少便是多少!”   “季布听令,带五千精兵,于河阳两岸埋伏。看敌舰到来,便引燃河面上的火油,击杀溺水的敌军!”   “余樊君听令,砍伐巨木在河床上钉下木桩,迅速召集匠人收集打造铁链,以铁链封锁河面!”   韩淮楚将令箭一一分发,众将连声称喏。   分拨完毕,众人道:“吾等皆有任务,韩将军你自个作甚?”韩淮楚笑道:“吾提一万精兵,攻打秦军大营。”   两日过后,艳阳高照,又是肃杀之时。   春寒料峭,身在沂水,那从北方吹来的阵阵寒风仍令人感到一股机伶伶的冷意。   英布站在三层楼的楼船上,指挥着一百艘战舰,乘风破浪溯流而下。凭栏而望沂水两岸风景,奇峰突兀,连绵不绝,山峰形势陡峻,山脊状如锯齿,多见花岗硬岩。   每艘战舰上,皆载满了士兵,共有六千余众。每个士兵皆全身装备,剑囊里的雕翎箭塞得满满无一点空隙。   有了这些不可阻挡的战舰,英布的目标远不是袭扰楚军后方,而是攻取东海治所郯城。凭那一座防守空虚只剩老弱病残的城池,还不能阻拦英布拿下郯城的决心。   一百艘战舰,按三艘一排,鱼贯而下。远远望去,就如一条长龙出现在水面。那迎风招展的“英字”玄色大旗,在北风吹拂下猎猎作响。   “杀!杀!杀!”英布胸中狂吼三声,充满了战意。   他早从探子口中得知,那韩信已经布防阻拦他南下。但有这些象征着大秦帝国实力的战舰为后盾,英布信心满满。   “就在这沂水中与那韩信决一雌雄,看他能不能阻挡我秦国水师前进的步伐。”   河床变窄,进入一个峡谷,两岸间距仅只百步。这沂水中的一处险峻之地——百步峡到了。   英布一声令下,秦军舰船变阵,三艘一排的舰队改为两艘一排,依次而过。   忽然两岸山脊之上,出现了身着红色战服的楚兵!   那楚兵皆张弓搭箭,箭头带火,在山脊上列成一字长蛇阵,居高临下向秦军舰队射来。   “飕飕飕”,漫天的箭雨从天而降。随即只听“哚哚”之声不绝于耳,却是那火箭钉在船板船舱之上。   这火箭上绑了油囊,一中即裂作一片,火苗窜起老高,瞬时大火熊熊,有一半舰船着火。   对于这种袭扰,英布早有预料,要不然他还不配做手提两万大军的秦国先锋。他一声令下:“盾手向前,抵挡来箭。弩手在后,射杀敌兵。其余人等,一起灭火!”   秦军盾手整齐划一,张开弧形橹盾,趋于前方。后排弩手用那威震诸侯的硬弓强弩,回敬敢来袭扰的楚兵。而其余兵将,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毛毯、黄砂,盖灭那已经燃起的火苗。   那些一米半宽的橹盾将舰船两舷遮得严严实实,果然将大部分楚兵的飞箭挡住。除了偶尔有一两枝穿过盾阵落在船舱顶上,其余悉数落于沂水之中。而那燃起的火苗,也很快被扑灭。秦军的强弩,也暂时压制住楚军的弩手,不时有楚兵中箭,从山脊上坠入谷底,便摔个血肉模糊。凄厉的惨叫,令人阵阵心悸。   英布的布置也是中规中矩,可惜那楚军射来的是火箭。箭上绑缚的油囊落于沂水,并不下沉,化为黑稠稠火油一片,围着那百艘秦舰燃烧起来。“噼啪噼啪”,船舷板就此着火。   楚军当然不会就此罢手,躲在山石之后躲御秦军的强弩,并随着秦军战舰的前进,不停地在山道中移动,穷追不舍。虽然收效甚微,但他们看来并不想放弃。   这火油原是秦军采自咸阳城外的淆水,后秦嘉攻取郯城夺了秦军府库,火油便为其所得。刘邦突袭郯城,这火油又为楚军所获。对于漂浮在水中的火油,看着船只纷纷着火,英布也没招,只有不住下令催促桨手加力,快速离开这险恶之地。到了前方河面开阔,便脱开了楚军弩手的射程,到时再灭火不迟。   楚军的围追不舍,终于起到了成效。有两艘艨冲战舰,三艘斗舰船舷板火势增大,火苗烧到了甲板不得扑灭,还有继续蔓延之势。这么下去,在船上的秦军只有弃船。便见秦兵纷纷跳水,去攀援在附近的战舰逃生。   时在初春,北国的水温冰凉彻骨。一跳入水中,整个人都似乎要冻僵。好在英布对此战下了不少功夫,那秦军皆穿着厚厚的棉袄,落水后不会立马冻死。动作快的爬到己方的战船逃得性命,动作慢的便被楚军漫天的飞箭射死,魂魄长留在这异国他乡的沂水中。   望着漂浮在水中的秦军尸体,英布并不心痛。战场中杀人如麻的他,死百把个士兵还不能让他动心。他只是可惜这五艘战舰。在这乱世,人命如同草芥,而这战舰价值昂贵,一艘便抵得过几百名奴隶了。   “大战还没开场,那韩信的真正手段还没拿将出来,就折损了五艘战船,焉知那韩信还有什么厉害招数?世人传言,那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他知道我军意图,定不会坐以待毙。自己这些战船到底能不能突破楚军的防线,直取郯城?”   英布本来信心满满,此时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动摇。   “飕”的一声,一枝火箭飞来,正中楼船上那面“英”字大旗。那旗瞬时着火,烧得噼啪直响,眼看是不能要了。   “未战折旗,是否昭示今日此战不吉?”英布那弯弯的眉头一皱。   峡谷中沂水水流湍急,更兼秦军桨手奋力划水,那艘艘的战舰如离弦之箭,飞快通过这险恶之地。一出峡谷,便豁然开朗。这水面开阔足有三百步,船在江心,那楚军弩手纵有百步穿杨之能,也是射不到船上了。   那袭扰的楚军统领项佗见难以奏功,呼哨一声,带着人马消失在山林之中。转瞬之间,再不见一个人影。   英布神色稍缓,令船队停止前进。下令垂下软梯,派人下梯以毛毯扑打船舷板上兀自燃烧的火苗。秦军七手八脚,很快将火势扑灭。检点战船,受伤大多尚轻,未伤及龙骨。等这一战之后,稍作修理,便可复战前旧观。只有两艘斗舰船板裂开,眼见是不能继续前行了。   那两艘斗舰便划到其余战舰,士兵弃船转移他舰。收容了其他船只士兵的战舰,负担变重,船身下沉了不少,显得有点超载。   整顿一番,英布下令继续前行。   这一路倒也无事。行进中,英布忽与身旁一位小校拉起了家常。   也不知是不是看在英布作战英勇的份上,自从戏下一战,英布的岳父吴芮因守土有功,被章邯上表请朝廷加封。后来章邯大破张楚之地,吴芮被迁往庐江郡,出任大县鄱阳县令。   这小校名叫吴进,原是吴芮家将,略通枪棒。英布娶亲之后,吴进便跟随了他,做了他亲兵统领。   英布忽喟然长叹一声,问道:“吴进啊,你看这秦国的江山,是否能够长久?”   那吴进诧道:“将军何出此言?”英布道:“你看这秦国的天下,千疮百痍,四方贼寇蜂起背叛朝廷。虽有大帅这般国之鼎柱,奈何这贼寇像地里的野草,割了一茬又长起一茬。大帅虽然神勇,怎能仗仗得胜?只要败上一场,便是我大秦覆国之灾。”   吴进劝慰道:“将军休得忧虑。大帅深通韬略,威名震于四海。定能扫荡这帮贼子,复我大秦大好河山。”   英布摇头道:“你可知此番我军的对手是何人?他乃是昔日楚国大帅项燕之子。自起事以来,天下英雄蜂拥追附,似乎比那贼王陈胜更能蛊惑人心。新近他立了楚王,更是应者云集。而此人深通兵法,麾下猛将如云。一个韩信尚且如此,听说他侄子项羽武功更在韩信之上。与楚军交手,胜负实难预料。”   吴进道:“只须将军杀入郯城,打乱那韩信的部署,大帅的兵马随后便到,取下东海全境易如反掌。到时再以精锐之军,击溃项梁疲惫之师,则大事可定。项梁一除,天下再无大帅的敌手。”   英布点点头:“说的没错。”忽仰头望天,问道:“吴进啊,小姐怀胎,怕有七个月了吧。”   英布口中说的小姐,便是他妻子吴月娥。英布戎马倥偬,无暇照料妻子,便让她随吴芮去了鄱阳。   吴进便道:“打完这一战,将军可以去鄱阳看小姐与你的孩子了。”   英布禁不住喃喃自语:“我英布将有孩子了。宝儿哥哥,追儿姐姐,天下之大,你们又在哪里?”   吴进诧问:“将军,你说的是什么人?”英布陡然一振,说道:“这是我自小在一起的最亲的亲人。”   水声滔滔,吴进将手向前一指,说道:“将军,河阳到了。”   那河阳在临沂以北。奔流到此的沂水经过江心岛屿阻挡,冲入一个深滩,水流变缓,河面变窄,河汊纵横可埋下小船作为伏兵,地势比那百步峡更为险峻。那韩信要想伏击秦军水师,必不会忽略这用兵之地。   英布高声下令:“派出艨冲战舰两艘先行探路。若有敌军伏兵,击沉之!”便有传令官将这话传给其余战舰。   两艘战舰疾驶而出。过不多时,有小艇回来,报道:“江面上尽是拖网渔民,把航道堵塞。两艘战舰正在放箭驱赶这些渔民。”   英布闻言眉头一皱,“搞什么鬼,这些渔民难道没听说我秦国水师将挥师南下么,还敢在此拖网捕鱼?是了,这是韩信在故弄玄虚。他就不怕伤及无辜平民么?”   英布厉声喝道:“何人敢挡我大秦水师?把将挡道的渔民统统射杀,一个不留!”   又过一阵,小艇回报:“众渔民见我军放箭,一哄而散。江面上弃下一堆渔网,依然塞住航道。众将士正在清理那些渔网。”   英布“嗤”的一笑:“渔网也能挡道?那韩信莫非黔驴技穷了吧。他用意何在?”   随即将手在大腿上一拍,道声:“不好,韩信要用火攻!这么做,是欲将我军滞留在此!”   只听高声呐喊震耳欲聋,从河汊中涌出数十条小船,船上楚兵奋力划桨,对着秦军舰队撞来。   按说秦军的战舰最不怕撞,这些小船这般做与送死无异。可这些小船似乎不怕死,依旧奋不顾身向厚实无比的秦舰撞来。   藏小船的河汊,便在秦军所处江面的上游。这般船借水势,来势奇快无比!   “嘭嘭嘭”,人仰船翻,皆是小船倾覆之声。船上楚兵未等撞到便跳水而去。随即便闻到一股浓郁的火油味道。   英布脸色变得煞白:“不好,这小船上载了火油!这些楚兵,便是来撒泼火油。接下来,便是用火箭引燃火油,烧我军战船!”   江面上漂浮了一层厚厚的粘稠火油,色作黑色,将秦军战船围在其中。没有撞翻的小船,就停靠在秦舰边上,想必也装满了火油。   英布大叫一声:“全力前驶,冲出多少便是多少!”   “飕飕飕”,岸边涌出无数的楚兵楚将,仿佛那夺命的死神,射出千百枝火箭。   又听前方小艇回报:“不好!前方楚军在江面钉下巨桩,用铁索拦住江面,无法冲出。”   英布高叫一声:“看我用斩将剑,去斩断铁索!”话一说完,身躯一纵而出,已跳上了小船。 第三十九章 姐弟相会   墙倾桅折,秦军舰船已燃起了熊熊大火。这大火一起,被凛冽的北风一吹,火借风势,风助火涨,大火是越烧越旺。   先头还有其他战船可以逃命,此时几乎所有的战船皆已着火,秦兵再也无处可逃,只有跳入沂水之中逃命。而季布带领的五千楚兵,正挽弓等候在两岸,给跳入水中的秦兵秦将以致命的一击。能不能逃得性命,只有看老天的心情了。   一接到斥候的消息,韩淮楚第一反应便是火攻。想那三国时代,周瑜用一把赤壁大火烧了曹操八十余万水军,便是用火。如今英布的战船,似乎只有也用火才能对付。   只可惜那郯城府库中,火油只有这么多,要不然韩淮楚这把火还可以烧得很大,所有的秦军战舰将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那些假装撒网捕鱼的渔民,皆是楚军所扮。他们的渔网也非一般的渔网,而是缀满绸布,丝瓜筋。那火油顺水下流,流到这挂满绸布的渔网阵中,便不会流失。   在渔网之后,韩淮楚又布下一道铁索阵。用十根巨木钉入河床底,每两根巨木之间栓上碗口粗的铁链。铁索横江,从火海中侥幸逃脱的秦舰便插翅难飞。为了搜罗这些铁索,连成能横跨江面的长度,整个郯城的铁匠几乎都发动了,和军中的铁匠一起日夜赶工,熬了两日两夜,终于在大战之前,布成这铁索阵。   英布显然已意识到情况的糟糕,在火海中一边操着桨,一边用剑格挡飞来的流失,冲出一条血路,闯到铁链之前。   “韩信,饶是你诡计多端,却忘了我英布手中还有一把斩将剑。就让这把斩将剑为你的疏忽付出沉重的代价!”   英布那小眼中,现出一丝得意的冷笑。在秦军战舰损失惨重之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英布举手猛力一劈。在他灌注玉鼎妙虚功的奋力一劈之下,“咔嚓”一声,这铁链便断为两截。他继续挥剑,将一根根铁链劈开。   英布高声呐喊,声音沉浑,跨水面直传入兀在惊慌失措还来不及跳水的秦军耳中:“弟兄们休要惊慌!铁链被劈开了,随我冲出去,杀入郯城!”   只要有一半的兵力,英布自信能将郯城拿下来。这战场的胜负不决定于损失的多少,而在于战略的成功。战舰再怎么昂贵,也是为夺取最后的胜利而用,损失了就损失了吧。   一艘艘正在燃烧的战舰冲过这道韩淮楚精心布置的铁索阵,闯过河阳,便将楚军在岸上的防线抛在身后。   这些战船受损严重已不能驶到郯城,只有弃舟登岸。英布带领两千余在火海中逃出生天的秦兵秦将,狼狈爬到岸边。   奉命狙杀落水秦兵的楚将余樊君显然没有预料到铁索被毁,带领五千楚军包围过来。   英布高擎斩将将,喊道:“弟兄们,今日若能突围,我军便会大胜。若不能突围,吾等皆要葬身在此。可愿随我英布拼死一战?”   被楚军冷箭一直单边挨打的秦军,经过英布的战前动员,斗志终于被激发出来。齐声呐喊:“愿同英将军一战!”   这些兵将,既被英布带出,皆是军中精英,步战骑战弓战均是精通。一番短暂的接触,楚兵招架不住悍不顾死的秦兵的猛扑猛打,而主将余樊君也不敌武功出神入化的英布。在秦军死亡五百人,楚军损失二千人后,余樊君只有败退而去。   英布几乎杀红了眼,一身战袍尽被鲜血染红,高喊一声:“诸位,胜利就在眼前。随我乘胜追击,将大秦的旗帜插在郯城的城头,再与各位开怀畅饮!”   ※※※   余樊君的败兵归返大营。而韩淮楚接到英布逃脱的消息,也未按预想的步骤出牌去攻打秦军大营,正点齐军马,准备追击英布。   一看到余樊君归来,韩淮楚大怒道:“你为何不去郯城加强防御,而回到大营?”余樊君一听,愣愣答不出话来。   韩淮楚苦笑一声。战场之上形势千变万化,领兵的将领只有以变制变才能称得上优秀。而这余樊君显然还不是这块料。   韩淮楚厉声道:“郯城只有两千老弱残兵,也无大将防守,恐怕不是英布的对手。今日责备你无益,且随我一同救援。若郯城有失,拿你是问!”余樊君唯唯称诺。   于是韩淮楚带领众将,领三千轻骑,追击杀红眼的英布而去。   英布的人马皆是步卒,急行军只须四个时辰便到郯城。韩淮楚的骑兵虽快,因距离远也须六个时辰不停地赶路。郯城是否失陷,只看城中的老弱病残能否坚持两个时辰以上。   ※※※   再说那英布率领步卒,马不停蹄一路急行,来到东海治所郯城城下。   只见城门紧闭,城墙之上人影憧憧立满了人,显然城中已有防备。   英布早接探子来报,知那城中皆是老弱残兵,笑道:“这些人不经打。所有人皆上,随我去拿下城池!”   他左手挽了一面铁盾,右手持剑,带领骁兵悍将向城墙攻去。在他身后,便是一排士兵,抬着一根砍伐下来的大木,紧紧跟随。   一阵梆子作响,一排利箭从城头飞坠而下。   秦兵既要攻城,皆有轻型盾牌护卫,又兼阵型散开,伤亡不是太大。一番冲刺,只倒下了百余具尸首。英布一马当先冲到护城河前。   这护城河对于他这等武林高手,只须一个腾跃便可过去。而那城门,也挡不住英布身后众将士大木的冲撞。只须他进了城,这城中还有谁能是他英布的敌手?   “小布娃娃!”   英布正欲发力跳过护城河,忽然听见城头上一声清脆的呼喊。   英布陡闻此声,仿佛在梦中,心中剧烈一震。   “是追儿姐姐!一定是她!好久了,好像是一年了,俺都没有听到有人叫俺小布娃娃。”   英布抬头一看,只见一英姿飒爽的美貌女将,全身贯甲,正用她菱杏一般的眼睛牢牢地盯看着他。   “追儿姐姐怎会在此?宝儿哥哥呢?”刹那之间,英布人似乎痴呆了。   一弩手挽弓便要向英布射出一箭,被项追劈手打翻那弓。那弩手不解道:“大小姐,为何不让我射?”   项追也不与他解释,高声喊道:“小布,是你么?”   英布犹豫一阵,点了点头。   只听城头上楚国兵将齐声惊呼:“大小姐,使不得!”却是项追挽着一根绳索,从城头上跳了下来。   那绳索本是为吊篮所备,以便有临时上下城楼之需。项追将绳一头绑牢,顺着那绳“哧溜溜”滑了下来。   城下皆是秦国兵将,那英布又武功绝顶,大小姐只身下城,岂不是要送死?楚国兵将看得大急。   项追滑到一半,手一松,双臂一张,如乳燕般翩然落地。旋即双目如利剪般盯向英布,叱问道:“小布,怎会是你?你怎做了秦人的走狗?”   英布想不到他姐姐一见面便没好话,在她眼中自己只是秦人的一条走狗。瞬时无言以对。   只听项追继续责备道:“好个小布,原来那满手血腥,尽染义军志士鲜血的英布便是你!你长本事了不是,怎么不辨好歹,要助纣为虐?”   听到别人骂他助纣为虐,英布还不以为意。可此刻骂他的是他最亲的亲人,从小玩到大的姐姐。英布只觉锋芒在背。   他讪讪辩道:“姐姐,小布是想谋取功名。不做出一番大事业,岂不辜负了我这身本领。”   双边将士听英布叫了一声“姐姐”,均是大奇,“项家大小姐怎会是秦军先锋英布的姐姐?”一时之间,均停下了手。楚军不再放箭,秦军也不攻城。好像忘记了即将上演的是一场生死血战,这场面便十分的怪诞。   项追听了英布的辨白,也不欲多加责备。虽然她平日常骂这位弟弟,却也十分宠他。小时他做了坏事,都是项追替他圆场隐瞒,他受人欺侮,也是项追替他出头找回场子。   想到他从小体弱,被一帮玩伴戏耍欺侮,项追心中便隐隐作痛。而弟弟学成这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领,想要建立功名,也是人之常情。   她忽然明白,眼前的这位英布,再也不是任她骂任她踹的“小布娃娃”,而是一位有自己想法,震慑诸侯的大将军。   项追便轻轻叹了口气:“小布,要建功立业,也无须投靠秦狗。如今义军纷纷起事欲推翻暴秦,你这身本领正好有用武之地。”   英布摇了摇头:“姐姐,你说得虽然没错,可死在我手中的义军数不胜数,有哪家诸侯能容得下我英布?除了秦国,我英布便再无可投之处。”   项追就道:“别人容不得你,可咱哥一定能容得。他正在向秦将杨熊用兵,你何不去投奔他?”   英布眼中一喜:“我哥难道便是项羽!”项追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一秦将走来,愣愣问道:“将军,这城攻是不攻?”英布闻言,又犹豫起来。   郯城眼见唾手可得。拿下此城,自己又立下一个大功,高官厚禄可保,荣华富贵不失。可势必要与亲人战场厮杀。若像姐姐说的那般去背叛秦廷投奔项羽,一切都将从头开始,能不能成功还在未知之数。   若义军能胜,自己也只是在项羽麾下做个牵马坠蹬的小校,哪有做秦军上将这般风光,说不定还可以赏户封侯。若败则身死名裂,一切都将成过眼云烟。   想到此,英布眼中忽现出一股烁人的杀气,将手一扬,道声:“攻城!”   项追寒剑出鞘,厉叱一声:“小布,要想攻打郯城,就从姐姐尸体上走过去吧!”   英布一拱手道:“追儿姐姐,小布不会杀你,只会将你生擒。对不住了!”项追闻言,气得娇躯只是抖颤。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弟弟会如此冥顽不化。   眼见姐弟二人剑拔弩张便要动手,忽然秦军一阵大哗。只见秦军身后,突然扬起了漫天的烟尘。   英布脸色一变:“那韩信的援兵到了!他怎会来得这般快?”   此番却是英布猜错,来的并不是韩淮楚的援兵,而是刘邦与田荣的兵马到了。   项梁的主力大军皆是江东子弟,离此甚远。而刘邦田荣屯兵楚国王城盱眙附近,离此却近。   无耻的流氓刘邦自从投靠了新主子项梁后,一向也安分,没有表露出一点异心。那军师范增也曾暗中观察刘邦,想拿他的把柄向项梁进言除掉这个祸胎,却一直没搜罗到什么证据。   那刘邦的交际手腕特别厉害,与众诸侯打得火热,今日请你赴宴,明日我来回请。人前说人话,人后说鬼话,长袖善舞。各路诸侯被他忠厚长者的外表迷惑,认为刘邦既无实力也无野心,对他均颇有好感。   后项梁立楚怀王熊心,刘邦似乎嗅出了什么味道。这流氓恐项梁猜忌,也不明里去接近楚怀王,却刻意结交卿子冠军宋义与涓人将军吕臣。宋义与吕臣皆因迎立怀王有功,受到怀王的信任。经过二人之口,楚怀王也知道了有刘邦这么一位“忠厚长者”。   田荣知道项梁要复立他齐国,自然是十分上心,一接到调令,便引军而去。刘邦倒是没有什么热情,却因不敢违拗项梁军令,又被田荣催促,只好领本部随田荣同去。   二人在半路上忽接到斥候来报,云秦国先锋英布,引水师突袭东海郯城!   军情紧急,刘邦与田荣不敢怠慢,急忙带了轻骑匆匆前来救援。等轻骑赶到,正逢英布攻城。   英布回头一望,只见在烟尘之中,金戈铁马动地而来,也不知来了多少敌兵。他瞬时陷入绝望之中。   这郯城是休想拿下了,自己的这支千余步卒也成了瓮中之鳖!   项追见援兵来到,已知胜券在握。便道:“小布,悬崖勒马为时未晚。不如向我军投降,姐姐向大家求个情,定可保你性命。”   英布忽然狂笑起来:“我英布顶天立地,何用姐姐求情。以我的本事,要想逃命还怕不能?”   项追愕然道:“你自个逃命倒是不难,可你手下的这帮弟兄呢?”   英布冷笑一声:“他们是死是活,关我何事?愿意降的便降,愿意战的便战。”   他一转身,对众军士道:“诸位,我去也!”话一说完,提着那斩将剑,越众就向侧方山岭奔去。   “主将居然有这样当的!自个逃命,把部下扔在这里任人宰割。”   不仅秦军将士目瞪口呆,连城头上的楚军也大跌眼镜。   他们还不知道就是这位英布,连秦国的先皇嬴政也敢撂下不管自己逃命。 第四十章 仁义之师   那英布武功高强,可穿山越脊,他手下那帮兵却没有那份能耐,只有眼睁睁看着英布离开,刘邦与田荣的轻骑围了上来。   屠夫樊哙眼瞪大如铜铃,一声高吼:“想要命的,放下武器!不想要命的,来会会你樊爷爷!”   一秦将持矛向前,便欲刺出。此人乃是参将赵偾。   樊哙看也不看,随手一挥。只见空中掠过一道白虹,那赵偾已被他用绝技“樊氏一刀斩”削去了头颅。   樊哙手提赵偾头颅,暴喝道:“不投降者,便如此厮!”那些秦兵秦将哪里还敢来战,便有人放下武器。一见有人开了头,余者也纷纷效尤。转瞬之间,地上兵器扔下一大片,秦兵皆跪倒在地。   田荣与刘邦策马提鞭来到俘虏面前。刘邦问道:“田相国,这些俘虏如何处置?”田荣手一挥:“坑杀了便是。”   秦军在齐境大肆杀戮,田荣便要以牙还牙。何况秦军有坑杀降卒的传统,杀死这些秦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刘邦故作惊讶道:“万不可如此!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与吾等一样也是一条性命,吾等乃是义军,当以仁义为本。愿意投降我军的,正可壮大吾等实力;不愿降者,留下武器让他们回老家吧。”   这刘邦,在任何时候都要兜售他那套“仁义”思想,标榜自己是仁义之师。   田荣嗤地一声冷笑:“沛公,这些人皆是冥顽不化的关中秦人,你不怕他们去了,又回到秦军大营么?”刘邦道:“他们感念吾今日放生之德,必不会再与吾为敌。”   项追看得不耐,冷不住上前说道:“二位争什么啊?你们要处置俘虏,也要问问韩信韩将军才是。”   田荣幡然醒悟,说道:“等韩将军到此,由他定夺。”   于是兵马就地驻扎,收缴秦兵兵器,将俘虏绑缚,不提。   一个时辰后,韩淮楚带三千轻骑来到。   刘邦等人早就迎在路上,一见韩淮楚便躬身行礼:“韩将军之名,俺刘季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是英武非凡,如人中龙凤也。”   韩淮楚看得愕然,“这刘邦该当是小生的未来老板,今后只有我向他行礼的份,怎现下情况倒了过来。这刘邦的马屁听着倒也舒服,真令小生有如沐春风,一见如故的感觉。”   于是笑道:“沛公斩蛇起义,韩某闻名已久。今日一见,幸何如哉。”   项追却是好奇,问道:“沛公,你那斩蛇是怎么回事啊?我看你武功也不会,难道会施什么仙法,能斩杀那条大蛇?”   有大美人垂询,刘邦哪里能放过这吹嘘的机会。他昂起头,大言不惭道:“那蛇乃是白帝之子,化为大蛇,挡俺去路。吾乃赤帝之子,奉天命斩此孽畜。蛇既遇俺刘季,当为俺所诛!”   韩淮楚看着刘邦那副风骚的样子,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此人厚颜到了此等境界,夺得天下真不是侥幸。却不知站在他面前的便是芒砀山斩蛇的当事人之一。   有齐将田横上前施礼。韩淮楚问道:“怎不见田相国?”田横笑道:“相国云有愧于将军,不好相见。”韩淮楚哑然失笑,心想原来田荣是为了当初抢夺《霸王神功》秘笈之事。于是笑道:“韩某已不计较,如今同抗强秦互为盟友,请他相见无妨。”   田横见韩淮楚毫无芥蒂,大喜,便请出田荣。大家寒嘘一番,说些客套之话,不提。   忽有一人上前,粗声道:“跨夫怎配督数万之师?”说话之人,却是那屠夫樊哙。   原来那樊哙见众人对韩淮楚神色恭谨。他本是直率之人,生平最瞧不起贪生怕死之徒,便上前发难。   刘邦急喝:“樊屠子不得无礼!”   韩淮楚一看,心道原来是这个莽夫。笑问:“依樊将军之见,如何才配?”樊哙粗声粗气道:“只须接下俺的削骨刀便配。”   韩淮楚便道:“韩某不才,愿领教樊将军绝技。”樊哙也不客气,说道:“你退后五丈,看我出刀。”   众人看得一阵发晕,“好端端的,这两人怎干上了。这樊哙真是一个莽夫!刀枪无眼,若伤到韩信怎生是好。”   但又听说那韩信乃纵横家高弟,修炼他门中无上绝技先天真炁,连那杀人狂英布也奈何他不得,都想看看他的武功到底如何,不由大感兴趣。   项追出言阻止道:“比武岂是儿戏。信哥哥,不要同这屠夫一般见识。”   一声“信哥哥”,让众人同时一愣。尤其是那刘邦,以无比羡慕的眼神盯看着韩淮楚。   韩淮楚微笑道:“无妨。你信哥哥之能,追儿还信不过吗?”话毕,退到五丈开外。   樊哙高声道:“俺要出刀了,小心!”说话间,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弯月形削骨刀。   韩淮楚说道:“出刀便是,何必多言。”   樊哙大喝一声,手一挥,削骨刀风驰电掣,直向韩淮楚脑门劈来!   他这一刀暗含后着,看似击向韩淮楚脑门,却料韩淮楚会躲闪。只等他一个低头躲避,这刀会在空中划个弧形,倒飞回来,砍向韩淮楚的后颈。   孰料这一切均未发生。只见那刀临近韩淮楚身前一尺,韩淮楚举手在空中划了个弧形,那刀仿佛有大力牵掣,直坠落地。   只听人群中一人嘲讽道:“樊屠子,收起你那破把戏,别再丢人现眼了。”说话之人,正是刘邦的专用马夫夏侯婴。众人闻言,均哂笑起来。   樊哙似乎仍不甘心,叫一声:“小的们,取四把刀来。”即有军士呈上四把同样大小的削骨刀。   樊哙就问:“韩信,你可敢接我这四刀连发么?”韩淮楚依然微笑道:“有何不敢?”   樊哙两手各持两刀,道声:“看好了!”说话间,两手同时一挥。   只见一刀向天而飞,一刀直插韩淮楚眉心,还有两刀分向左右。那正前一刀去势最缓,而向天一刀奔行最疾。   众人均看不明白。这四刀之中,只有正前一刀是奔那韩信而去,其他三刀却投向了空处。不知那樊哙究竟在搞什么鬼?   不过也对樊哙暗暗佩服。这四把刀,分别投向四个方位,却有快有慢各不相同。看来那樊哙对掷刀的手法得心应手。   刀临空中,眼花缭乱。忽然怪事出现,那向天掠过韩淮楚头顶的刀一个拐弯,向韩淮楚后颈飞来。而左右两刀也在空中划一道弧线,分扎韩淮楚的两耳。这三刀的时间控制得毫厘不差,几乎要同时命中。再看那正前一刀,也无巧不巧地劈到韩淮楚的面门。   众人齐被樊哙那妙到豪巅的四刀震惊,一时忘了喝彩。武将们均想:“要是我遇到樊哙这四刀,如何抵挡?”同时暗为那韩信捏一把冷汗。   却见韩淮楚不慌不忙,双手各划了一个弧线。刹那之间,刀光立敛,四把刀均已握在他两手之中。   瞬时掌声雷动,震耳欲聋。那小妮子项追更拍着手高声叫好。   韩淮楚将手中削骨刀向地下一投,右腕一翻,手中已握了一蓬飞刀。说道:“樊将军,你的削骨刀韩某已领教了,你可敢接一接韩某的飞刀?”   刘邦急忙上前,说道:“樊屠子,还不向韩将军赔个不是。”樊哙愣愣道:“这个——”   韩淮楚冷笑道:“不接我这飞刀也行,只须樊将军跪我一跪,便知韩某当初为何忍那胯下之辱。”   这话众人听得明白。在失去生命面前,忍一忍胯下之辱又算得什么?均暗想若是自己遇到这种尴尬的情况,会当如何。   樊哙那黑脸胀得通红,怒道:“男儿膝下有黄金。韩信,你欺人太甚!我樊哙便是丧在你飞刀之下,也不会跪你这个跨夫。”   韩淮楚心道,“这樊哙倒真是有骨气,比去了未来的韩信要强。今日不好太难为与他,还是留他一点情面。”遂道:“你不跪也可,今后见我韩信,便要绕道而走。”   樊哙“哼”了一声,抛下一句:“韩信,算你狠!”转身便走。   再看那刘邦,他的兄弟受辱,却似满不在乎,反倒上前来翘起拇指,赞道:“韩将军武功高深莫测,今日俺刘季可算大开眼界。能与将军携手共抗暴秦,实乃刘季之幸也。”   韩淮楚笑望着刘邦,心想他厚黑到了这个地步,真是天下一绝。只是那樊哙与自己的梁子,今日是结定了。未来同在刘邦麾下做事,不知如何相处。   便有田荣问道:“韩将军,吾等擒下秦军俘虏千余名,不知如何发落。你乃此间镇抚,请问如何处置?”   韩淮楚略一思索,猛一拍手:“有上千俘虏!妙极!”   众人便问他为何称妙。韩淮楚道:“吾正欲攻打秦军大营,却无攻破敌军营寨之计。这上千俘虏,可不是送上门来的礼物。明日就在秦军营寨前,斩杀俘虏立威!”   众人皆听糊涂了。在营前斩杀战俘,岂不更加激怒秦人。悲愤之下,还不以死相搏?这韩信是否脑筋坏了?   “这韩信比我还狠,斩杀战俘还要挑选在敌营前。”那田荣得意道:“沛公,我说得不错吧。韩将军也是要处死那些战俘呢。”   刘邦急忙道:“此事万不可为。若斩了战俘,这秦营更不能破。咱们仁义之师,可不能行此暴戾之事。”   韩淮楚望着慷慨陈辞的刘邦,似笑非笑。   刘邦还要辩说什么,此时忽有大队步卒来到,却是刘邦与田荣的步兵到了。   那阴险家萧何与纵横家弟子陆贾俱在军中。刘邦一见他俩,便拉他们过来与韩淮楚相见。说道:“二位也是出自鬼谷道场。你们评评理,说说你们师弟韩信要斩杀战俘有没有道理?”   二人望向韩淮楚,见他正两眼望天,看也不看刘邦。交换一下眼色,齐声道:“有道理!”   原指望他俩帮理不帮亲,偏偏二人要袒护他们同门。刘邦闻言,肺都快要气炸。   韩淮楚道:“诸位来得正好,一同随我去前线大营。后日就趁热打铁,咱们合兵一处,攻陷秦军大营。”   ※※※   秦军中军大帐中,众将正齐集一堂。   那主将英布带领军中精锐五千,乘坐战舰百艘去突袭郯城。在战舰全部报销的巨大代价下,听说并未得手。而那英布,竟弃众而去。   这五千精锐一失,营中战斗力骤减。又因主将离去,人心惶惶,战力不及原来一半。   留守军营的副先锋蒙起,乃是蒙恬蒙毅一族。闻听此事,便知楚军下一步目标便是袭营。急忙加固防御以防大营有失,又派快使向大帅章邯请援。   忽然接到斥候报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那楚军主将韩信,要在秦军营寨前斩杀俘虏一千余名,震慑秦军。   蒙起便召集众将商议对策。众口一词,皆道那韩信若真斩杀战俘于营前,必将激起我军悲愤,想要破营只会适得其反。那韩信号称多智,其实不智至极。   蒙起道:“话虽如此,楚军志在取我营寨。大帅援兵未至,诸位还需通宵达旦加强防卫才是。”   ※※※   次日凌晨,天朦朦发亮,忽有鸣号之声从寨门传来。   那秦营本就防卫森严,夜间也有人值守。一听警讯,余者慌忙从褥中爬起,涌到营门。   只见乌压压一大群人向营寨奔来,来势甚急。皆穿秦军战服,玄色一片。   蒙起急派巡哨拦截,问道:“你们是何人?”来人答话:“吾等皆是本营将士,被楚军俘虏,现在逃了回来。乞打开寨门,放吾等归营。”   巡哨又问:“你们既做了俘虏,如何能逃得回来?可是楚人使诈,想诳开营门?”   那些俘虏答道:“是沛公刘邦可怜吾等,恐韩信那厮今日在营前将吾等斩杀,偷放走吾等逃命。”   巡哨将信将疑,将此话报给蒙起。蒙起听了一头雾水,不知敌军中的刘邦为何会放走俘虏。   正在犹豫,那群俘虏已等不及,叫嚷着径直向营寨奔来。蒙起恐有诈,急忙下令阻拦。   阻拦的士兵认出皆是本营兄弟,稍微有点不忍,那群俘虏已近到一箭之地。蒙起正在犹豫,突然四周涌出无数楚军,朝营寨这边冲来。蒙起心里一惊,赶紧叫道:“放箭!”   就在此时,号角声起,四面八方涌出无数楚骑。红衣红甲,一片红色的海洋。 第四十一章 见面大礼   昨日,急行军到达楚军前线大营,沛公刘邦被韩淮楚请到帐中。萧何,陆贾均在笑盈盈地等着刘邦。   “仁义思想”兜售不出,那刘邦还在板着脸生着闷气。韩淮楚向刘邦作了个揖,笑嘻嘻道:“沛公,韩某给你赔不是了。”   刘邦诧道:“你有何事须向我陪不是?”萧何笑道:“昨日韩将军说错了话,那些俘虏确实杀不得。”   刘邦音调马上高了三度:“我说吧。咱们是仁义之师,怎能干杀俘的事情。你就不该大老远将他们押到大营来,在郯城把他们统统放了多省事。”   陆贾笑道:“没有这些俘虏,如何能攻破秦军大营?”   刘邦又听糊涂了,问道:“你们几个到底在说什么?俺刘季不懂。”   萧何就道:“昨日韩将军如此说,是要让秦人尽知我军明日要斩杀俘虏。为了扮得逼真,只好让沛公你生了一天的闷气。韩将军的苦心是让沛公你博得俘虏的好感,相信今夜你是诚心偷放了他们。”   刘邦那板着的脸也是作出来给大家看的。大事不生气,小事生大气,是他修炼厚黑学后悟出的心得。如此一来,大家便只当他刘邦胸无城府,不再提防着他。   一听韩信原来是在用计准备攻打秦营,刘邦神色立缓,问道:“韩将军有何用俺刘季之处?请明示之。”   韩淮楚便道:“今夜你假作偷着去放俘虏,让他们觉得你是不忍心出自一番诚意,为了他们性命甘愿被吾军法处置。沛公可能做到?”   刘邦一拍胸腹:“些许小事,还难不倒俺刘季。只是不知放了俘虏之后,咱们再做什么?”   陆贾笑道:“当然是跟在俘虏的后面,攻下秦军的大营。”   刘邦于是欣然应命,笑呵呵地走出帐外。   ※※※   昨日刘邦与韩淮楚争辩之事已被众俘虏知晓,对他颇有好感。   入夜,众俘虏正忐忑不安,生恐天明一到,被楚军拖出营去斩杀。那刘邦忽然鬼鬼祟祟地闯进来,身旁跟了车夫夏侯婴等一帮武夫。   那夏侯婴等人施展拳脚将看守打翻在地,解去众俘虏手脚上绑缚的绳索,云沛公有好生之德,甘领军法放众人逃出。   众俘虏喜出望外,便来叩谢刘邦救命之恩。刘邦那天才表演家的天赋真不是吹的,当着众人说了一通鬼话,说得众俘虏感动得痛哭流涕,简直要将这流氓当成是他们再生爹娘。   于是众俘虏一涌而出,夺路逃出秦军大营。那刘邦还领着夏侯婴等人护送他们直到营外。   出了营,众俘虏有两种选择,一是就此离开行伍潜回关中老家,一是重返秦军大营。那秦国以法治国,若临阵脱逃抓住便处死刑,故大多数俘虏愿重回大营。   等他们冲到大营前时,悄悄埋伏在秦营周围的楚军便吹响了总攻的号角。   ※※※   战马奔腾,四下里如离弦之箭向秦军营寨插来,直有排山倒海之势!   众俘虏一见楚骑杀来,大为惊惶。但此刻他们别无归路,只有向秦军营寨奔来,希望营门打开,冲进去逃得一命。   营门若开,再想不让尾随在后的楚军进来便比登天还难。蒙起咬牙下令放箭,这种情形,纵是杀死本营弟兄也在所不惜。   “飕飕飕”,一阵急骤的箭雨落在了俘虏群中。随着阵阵惨叫,营门前倒下了一排年轻的尸体。他们在倒下的那一刻,还不能相信昔日战友的屠刀,会落在自己身上。   可惜为时已晚,来势凶猛的楚骑已到一箭之内!   这一箭的距离可是要命的距离。利用好这段距离,可以用利箭压制楚人,令他们死亡殆尽,根本不能接近营寨。可一群惘然无知的俘虏夹在其间,做了楚人最好的挡箭牌。   楚骑齐声呐喊,手舞战刀长矛,奋不顾身向秦营冲刺。胜利便在眼前,一个个楚军将士目光中闪烁着摧营拔寨,击溃敌师的决心。   再不躲闪,不是被自己人利箭射杀,便是被楚骑踏为肉泥。俘虏一阵大哗,向斜刺里疯狂闪避。无形中给楚骑让出一条道来。   蒙起已知情势危急,叫一声:“准备迎敌!”   战刀狂劈,马嘶人喊,那木头做成的栅栏挡不住楚军攻入营寨的势头。接下来就是比拼实力的短兵相接。   隐藏在暗处的楚军步兵便在此时发动,跟随骑兵杀入秦营。   ※※※   一万五千失去精锐与主将的秦军,挡不住两倍于己的楚军主力。在遗下万具尸首后,蒙起再也顶不住楚人狂风暴雨般的进攻,终于下令弃营而逃。   这一战,韩淮楚率领的楚军获得了大胜。夺得营寨一座,粮草万斛,战械军资无数。   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免不了自身的伤亡。楚军死亡三千,伤两千余人。这比例还不到秦人的二分之一。   韩淮楚刚刚进入夺来的营寨,忽闻秦国大将李烈率二万铁骑,正向秦营而来。   先交代一下那李烈。   李烈同武成侯王离一样,也是将门之后,乃秦国已故老帅李信之子。自幼熟读兵法,弓马娴熟。   那李信自从败在楚将项燕手中之后,便不受秦始皇信任,后来随南方军团去了岭南开疆拓土,因水土不服,又郁郁不得志,病死在军旅中。   章邯怜惜老帅,自掌大兵之后,便让李烈来到军中锻炼。那李烈也不负章邯的期望,立下不少战功。章邯便提拔他做了统兵大将,封为典军校尉。   救兵如救火,那章邯得知英布弃众而逃,大营有危险,立刻令李烈带领主力精锐铁骑援救。   楚军刚刚大战一场,人马疲惫不堪。军中医官正在加紧救治伤员,活着的将士也在清理战场,掩埋战友的尸体。众将乍闻李烈率兵杀来,均是一惊,皆想不到秦国援兵来得如此快法。   这秦军大营墙倒栏摧,楚军人数虽众,却多是步卒,挡不住秦军铁骑一击。是再战一场?还是退守本营?众人皆望着韩淮楚,听他示下。   韩淮楚略一思索,已有了主意,说道:“把楚营中火药硝石统统拖来,吾要给李烈一个见面大礼。”   ※※※   楚军退守本营,留给了李烈一个空寨。   那营寨埋有大量的火药。只等秦人一到,藏在暗处的弩手便射出火箭,引爆火药,炸他个地动山摇人仰马翻。   能炸死多少秦骑,要看有多少人进入营寨。那李烈是否能保住性命,就看老天的心情了。   夜幕下,韩淮楚立在高坡,捏紧了手掌,目光炯炯紧盯着秦军大营,静静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轰——”“轰——”几声巨大的怒号响起。众将簇拥在韩淮楚身旁,发出兴奋地欢呼:“李烈上钩了!”   带着浓浓的黑烟,巨大的火舌冲天而起。闪亮的火光刺得人不能直视,爆炸之声延绵不绝。   一斥候催马疾驰坡下,带着极度的兴奋高声喊道:“报将军——!秦骑进了大营!”   韩淮楚急问:“进了多少人马?”那斥候滚鞍下马,禀道:“有五千之多。”   韩淮楚略显失望,“看来这李烈也不傻,没把全部人马带入秦营。”又问:“那李烈可进去了?”斥候道:“未有。他见火光一起,便退军而去。”   没有炸死那李烈,只折了敌军四分之人的人马,众将大大失望,均高叫可惜。   韩淮楚微笑道:“诸位应该满足了。不费一兵一卒,就歼灭敌军精骑五千,想必那章邯要肉痛死了。”   季布笑道:“武信君让韩将军坚守,你却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秦军初战失利,必信心大折。”   韩淮楚道:“章邯大军将至,诸位再毋出战,只坚守大营。等武信君大军到来,再与秦军主力决一死战!”   正说话间,忽见夏侯婴骑着马跌跌撞撞地驰来,报说沛公刘邦不见了。   韩淮楚大惊,问道:“沛公乃你军之首,怎会轻易不见?”   夏侯婴便吞吞吐吐说出原委。   ※※※   原来这一日吃过晚饭,刘邦忽起了兴致,带了夏侯婴等几个亲信随从出营遛马。   众人来到一处山坡,只见峰峦叠翠,景色优美。刘邦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夏侯婴等人,与他拉下了十丈之距。   忽见刘邦的马一个失蹄,刘邦连人带马滚下了山坡。   夏侯婴等人恐他受伤,赶忙下坡来寻刘邦。   说也奇怪,刘邦的战马摔折了马蹄,那刘邦却不见了。   那山坡也不高,不至于被摔死。但夏侯婴一帮人在附近找寻了一个时辰,就是不见刘邦的踪迹。   他们无奈,只好来报韩淮楚。   韩淮楚闻讯是气不打一处出,心想正值两军交战,这刘邦竟有兴致去遛马。若是敌军派出武林高手将他劫了去,却到哪里去寻他?   又想这种可能性不大。那刘邦的兵马只有四五千人,在项梁军中只算得上一支偏师。刘邦在国中地位不高,劫持他也没什么价值。   但那刘邦乃是真龙天子,是韩淮楚的未来老板。他要出个意外,怎生得了?   韩淮楚便道:“多派人手扩大范围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体,一定要寻到刘邦。顺便派出细作去秦军中打探,看他是否落在了秦人之手。”   众人却不知,他们要找的刘邦正在风流快活,与一位娇滴滴的妖精在喝着交杯酒呢。   ※※※   刘邦跌下山坡,只觉脑中一震,便昏迷不醒人事。   等他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榻上,一位老丈坐在榻前。   刘邦忆起自己是跌下了山坡,遂问:“可是老人家救了俺?”老丈摇摇头,说道:“是我女儿上山采药,看见将军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叫了老朽来将你救回家中。”   刘邦便问老丈是何方人氏。老丈答道:“吾乃此间山民,姓申。”   这老丈便是申公豹所扮。   刘邦谢过申公豹,便欲离开。申公豹道:“将军且喝了小女熬的汤药再走。”   刘邦本无恙,却不好拂老丈之意,便等着喝那汤药。   当老丈口中的“小女”一出现在他眼中,刘邦的眼睛都看直了。   只见这女子有浣纱采莲之态,沉鱼落雁之美。妖娆鲜妍,可魅惑众生,可覆乱江山社稷。   “想不到此处会有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刘邦张开大嘴,口水流得老长。   这“绝色美人”自然是那玉面狐。这妖精据了美人西施的肉身,那模样自然是不用说的了。   玉面狐娇滴滴施了个万福,娇声道:“小女子拜见将军。”   申公豹一见刘邦那副色迷迷的样子,便知他已入榖。故意叹了口气,说道:“老朽膝下只有这位小女,年方二八,还未许有婆家。这年头兵荒马乱,指望给她找到一位靠得住的夫家,老朽也好有个倚靠。”   刘邦脸皮本来就厚,一听此话立马毛遂自荐,吹嘘道:“俺刘季乃是楚国大将军,手握重兵。何如将你女儿许配给我,胜于那寻常人家。”   申公豹故意作出惊讶的样子:“原来将军便是沛公刘邦。将军斩蛇起义,老朽早已得闻。小女若是能得将军宠爱,实是她的福分到了。”   刘邦心里痒痒,只想把这美人就此抱起成就好事,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说道:“待俺回去派人送来聘礼,接你女儿到我营中。”   秦军大营军纪甚严,禁止妇人入营,而楚军则无此禁令。那刘邦就把美人戚懿带在身边。此刻见了这玉面狐的美色,又不知戚懿是何人了。   那申公豹好像急于将女儿嫁出去似的,说出的话让刘邦大为开怀:“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为你二人办了亲事。老朽家中存有佳酿,权当你们的喜酒。”   刘邦自是满口答应。   于是这刘邦与一个妖精当着申公豹的面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之中。   玉面狐做出一副羞不自抑的样子,手捧一盏,说道:“妾身与将军喝过这盏交杯酒,此身便属于将军。将军请进此杯。”   刘邦一把将玉面狐抱起,满饮杯中酒,来到了榻前。 第四十二章 各逞神通   那玉面狐正欲施展出媚惑手段,摄去刘邦的阳髓。忽见室内狂风大作,一阵青烟幻化为一条五爪赤龙,从刘邦身上呼啸而出,直扑玉面狐而来。   这条赤龙,长有一尺来长的红色触须,拳头大小的血红色龙睛,头上有角,身上有鳞,身长一丈,将屋子塞得满满,张开巨爪,抓向玉面狐头颅。   好妖精!那玉面狐修炼了八百年,也不是白耗的。只见她口一张,一颗血珠吐出,化为一蓬血箭向赤龙射去。   这便是玉面狐修炼出的法宝凝血箭,连着她本命元神,沾之即死。赤龙与她近在咫尺,可说是避无可避。   那赤龙似乎连避让的意思都没有,巨爪一拍,一蓬血箭还未沾到它身,便化为一团血雾,震得粉碎。   玉面狐大骇,叫一声:“申道长救我!”转瞬便现出真身,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俯伏在地瑟瑟发抖。她本命法宝被震散,已遭受重创,连维持人形的本事都没有了。   那刘邦哪见过这等场景,惊得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要与之欢好的是一个妖精。   “好险,原来这妖精要来害俺刘季!”   “俺刘季身上真有一条隐龙,看来昔日在芒砀山遇见的那妇人说的是真的。这么说来,俺确实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有这隐龙护我,还怕皇帝之梦不成?”   刘邦想到此,忽然脸现喜色,兴奋得差点要叫出声来。   他正想得高兴,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犹如炸雷在耳。刘邦一闻之下,瞬时耳孔流血,震昏过去。   一道鞭影透墙而过,鞭影上下泛出夺目的电光,向赤龙兜头便打!   这是申公豹祭出的法宝“雷公鞭”。他本是降龙伏虎炼气士,有大罗金仙的实力。刘邦的这条隐龙,还不放在他眼中。   殊知这赤龙非等闲的龙,竟也有神通变化。龙睛一瞪,暴出一蓬红光,将雷公鞭打出的电光截住。   墙壁现出一人形洞孔,申公豹如隐随行出现在鞭影后,大喝一声:“玉面狐,还不快走!”玉面狐“哧溜”一声,跳窗而逃。   只听空中一声隐隐传来:“申师弟,你才从北海泉眼出来,又在作恶!今日拿住你,叫你灰飞烟灭!”   申公豹一听那声,便知是阐教第二代大弟子南极仙翁到了。   对这南极仙翁,申公豹可说是苦大仇深。那一次,申公豹与师弟姜子牙打赌,说自己能将头割下来起在空中。姜子牙不信,云若能如此,便烧了那封神榜随他同往朝歌匡助纣王。结果申公豹真的将头割下来掷到空中。申公豹正在得意之时,南极仙翁派出白鹤童子,一口便叼走了申公豹的头颅……   万仙阵后,又是南极仙翁的白鹤童子,上天入地地追杀申公豹,最后白鹤童子请出原始天尊,用三宝玉如意拿下申公豹,塞了北海泉眼。   申公豹最恨的就是南极仙翁,最畏惧的就是这位昔日的大师兄。他的道行压根不能同南极仙翁叫板,何况他在北海泉眼呆了八百年,功力不进反退。   申公豹吓得魂不附体,身化遁光,流线疾走。只想逃得性命,不为南极仙翁诛灭。   南极仙翁驻立空中,见申公豹欲逃,唤一声:“白鹤童子何在?”童子应道:“弟子在此。”南极仙翁道:“你去追那妖狐,追到用你铁喙一口啄死。”童子领了法旨,化身大鹤,双翅一展,向玉面狐追去。   南极仙翁即自化遁光,追赶那逃走的申公豹。他那遁光,比起申公豹几乎快上一倍,须臾工夫即赶上申公豹。   他高声喝道:“申师弟哪里逃!”拿出五火七翎扇,对着申公豹就是一搧。   那五火七翎扇果然是好宝贝。此扇有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人间火,五火纠缠;此宝扇有凤凰翅,有青鸾翅,有大鹏翅,有孔雀翅,有白鹤翅,有鸿鹄翅,有枭鸟翅,七禽翎翅,正面有符印,反面有诗诀。南极仙翁一搧之下,五彩神焰焚动,火势化为一丈粗巨型长舌,舌间直卷向申公豹化身的遁光。   陡听空中一妙音响起,如莲花吐蕊:“南极道友,申师兄修为不易,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斩尽杀绝。”   一绝色仙姑,云髻双蟠,如出岫之清烟飘然出尘,胯着青鸾,手持金斗,向五火七翎扇搧出的五火神焰一抛。   一道金光掠过长空,顿时神焰如长鲸汲水,被那金斗吸了个干干净净。那仙姑说一声:“申师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申公豹哪敢迟疑,亡命而去。   南极仙翁怒道:“云霄道友,吾师尊看在通天师叔的份上,饶你性命不杀,只将你削了顶上三花关押在麒麟崖下。你何时走脱?又为何救那申公豹?”   云霄仙子却不回答,转身便走。南极仙翁仍问道:“以你之能,被铁链穿透琵琶骨怎能逃脱,可是有人救你?”   云霄一回头,说道:“若是再问,便用金斗将你也拿了。”一拍青鸾,冲天而去。   这仙界众人,素以实力说话。云霄仙子的混元金斗,连阐教副教主也不敢招架,那南极仙翁哪敢再喋喋不休追问下去,只想去玉虚宫禀报师尊处置。   他便驻立空中,等待弟子白鹤童子归来。   一炷香工夫后,一只大鹤折羽飞来,化为人形。只见白鹤童子浑身带血,神情颇为狼狈。   南极仙翁问道:“徒儿你怎么了,可追到那狐妖?”白鹤童子垂首道:“弟子无能,刚追到那狐妖,正想一口将她啄死,却遇到六个魔王,救了那狐妖性命。”   这白鹤童子的道行,比他另一个弟子二郎神杨戬差不了多少。南极仙翁诧道:“什么妖魔,有这般厉害?”   白鹤童子禀道:“他们自称是结义兄弟,自号平天大圣牛魔王、复海大圣蛟魔王、混天大圣鹏魔王、移山大圣狮驼王、通风大圣猕猴王、驱神大圣禺狨王,皆是法力高强。他们一拥而上,双拳难敌四手,弟子招架不住。”   南极仙翁不屑道:“这便是新近崛起魔界的六大圣么?”白鹤童子道:“正是,尤其是他们大哥大力牛魔王,有移山拔岳之力,使一口混铁棍沉重无比,神通更在群魔之上。”   南极仙翁问道:“那大力牛魔王的法力,比你杨戬师兄如何?”白鹤童子道:“恐怕只高不低。”   南极仙翁就道:“待为师去会会这六大圣。”   仙界中人最是护短。南极仙翁见爱徒受伤,便欲去为白鹤童子找回场子。他斗不过云霄仙子,不信还斗不过几个新出道的妖魔。   ※※※   一条山涧边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对着六位魔王一个劲地叩头。   却是哪六位魔王?一牛精,一蛟精,一鹏精,一狮精,一猴精,一象精耳。皆是兽面人身的混世妖魔。   只听那玉面狐发出人语:“多谢各位英雄相救,否则小妖性命不保。”   众魔王客气道:“吾等奉伍君之命前来,何用言谢。”   那猕猴王说道:“这狐妖忒也可怜。为了吾等魔界,不惜捐弃清白之躯,迷惑那仙界选出的真龙天子刘邦。可惜功败垂成,元神受创,连维持人形都不能了。”   大力牛魔王呵呵一笑:“要维持人形又有何难。俺前日擒到一条芝马,让它放出点血来给这狐妖补上一补,不就成了。”   灵芝成精方为芝马。这芝马极具灵性,更是可以遁地而行,擒住极为不易。其余五魔听牛魔王擒住了一条芝马,齐声赞道:“大哥好本事!”   牛魔王手一伸,掌中现出一半尺高通体翠绿的小马。那小马脖子上牵了一条细细的红线,末端便缠在牛魔王腕间。牛魔王笑嘻嘻道:“有了这俺用身上牛虱变化而来的红线,这芝马便脱不出俺掌心。”喝一声:“小东西,还不放出点血给这位狐姐姐补上一补!”   芝马可怜巴巴地望向牛魔王,发出一两声似若婴啼的嘶鸣,似乎十分不情愿。却不敢违拗,口中吐出数滴色作碧绿的液体。   牛魔王叫一声:“玉面狐,将嘴张好了。”屈指一弹,那几滴液体射入玉面狐口中。   狐妖连忙吞下那液体,运功将芝马的精血吸摄,转化为自身功力。牛魔王手掌一收,那掌中芝马隐而不现。   哪消片刻,狐妖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娇花钦语,人见人怜的美人。   六位魔王看得目不转睛,齐声赞道:“好个美娇娘!”却见那玉面狐一双媚眼向牛魔王频闪,似乎含情脉脉。   蛟魔王一拍牛魔王的肩膀,笑道:“大哥,小娘子看中了你,不如将她娶了回去,做你的小妾。”   牛魔王连忙摆手:“俺那山妻性妒,怎能容俺娶妾?何况今日这事,俺还怕她寻来找俺算账呢。”   原来那大力牛魔王与他新婚妻子罗刹女,日前也接到了魔帝姬风发出的天魔符令。   牛魔王便欲赴万蛇山群魔大会,罗刹女只是不肯,阻拦道:“夫君你一身道行得来不易。虽你法力高强,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仙界能人众多,若冲突出来,恐你招架不住最后落得灰飞烟灭。还是同为妻在山修持。为妻自小蒙西方教主准提点化,得窥三乘教义,假以时日,终能修成正果。”   牛魔王为罗刹女所劝,又念在她怀有身孕,便未有赴会。   殊知他的五位结义兄弟找上门来,一通责备,骂他娶了媳妇便忘了道义,云现在仙魔对抗正是用人之时,大哥怎能不为吾众魔出力。如执意如此,便与他割袍断义,从此再不是兄弟。   牛魔王被一众兄弟骂得抬不起头,便瞒着罗刹女,偷偷溜了出来。一出洞府,便接到伍君旨令,命他六兄弟来助玉面狐。   那伍子胥预料得不错。此次吸摄真龙天子刘邦的阳髓,行动虽然隐秘,却还是被仙界察觉,原始天尊派了大弟子南极仙翁前来阻拦。要不是这六大圣与云霄仙子,玉面狐便丧命在白鹤童子铁喙之下,申公豹也难挡南极仙翁五火七翎扇一搧。   读者会问,那牛魔王长得如此凶恶丑陋,怎会有这多美貌的女妖亲睐与他?先是他媳妇罗刹女,现下又是玉面狐,皆对他有意?   原来妖魔界的想法不能与人相提并论。在妖魔界,男妖靠的是实力说话,女妖都想找个有本事的魔头做靠山,就像现在美女都想伴大款一样。至于考虑容貌,倒在其次了。   众兄弟正在取笑那牛魔王,只听空中一声顿喝:“何方幺魔小丑,也敢与吾仙界为敌!”却是南极仙翁到了。   鹏魔王哈哈一笑道:“有何不敢?你仙界欺压吾等由来已久,如今风水轮流转,该当吾等扬眉吐气了。”   南极仙翁冷笑一声:“说大话谁不会,你们可有说大话的本事?”   在南极仙翁眼里,这所谓的六大圣实力与他徒弟杨戬差不多,若是单打独斗,白鹤童子不会败于其中任何一人。以他自己一人,收拾这几个魔头当不是难事。   牛魔王挺身而出,说道:“多说无益,咱们手底下见个真章。”   仙魔两届,都是说打便打,也不浪费口舌。只听南极仙翁喝一声:“力士何在?”空中便现出四个黄巾力士,身躯直有昆仑山之高。应声道:“吾等在此。”   南极仙翁令道:“将这大力牛魔王拿下!”黄巾力士齐声应诺,张开如山巨掌,向牛魔王轰去。   那牛魔王也不是浪得虚名,将牛头一晃,身子一扭,便拔地而起,身躯向天疾涨,直似要穿到云霄中去。却是他运起法天相地的神通,来会这四个黄巾力士。   只听他喝一声:“招打!”抡起如擎天柱般的混铁棍,一棍一个,泼风般兜头砸下。那些黄巾力士哪里能挡,一眨眼间,被砸得血肉模糊,硕大的身躯埋入了地下。   众兄弟齐声喝彩,玉面狐更是秋波频闪。南极仙翁脸色铁青,说道:“一时逞能而已,可敢接贫道五火七翎扇一搧。”说话间,把那扇子拿将出来。   牛魔王即收了法相,嘿嘿一笑:“你有扇,俺也有扇,有何不敢?”话毕,张口一吐,掌中多出了一柄芭蕉扇。 第四十三章 魔王娶妾   这如意芭蕉扇是牛魔王瞒着他媳妇罗刹女偷带出来的。原来只有掌心大小,见风即长,长到正常大小便停,如意之名,丝毫不假。   南极仙翁也不知牛魔王手中是何宝贝,说一声:“吃贫道一扇!”五彩神焰暴涨,化为一条长舌向牛魔王卷来。   牛魔王不慌不忙,将手中如意芭蕉扇一摇。狂风骤起,那五彩神焰倒卷回去,反向南极仙翁自个卷来。   这神焰的厉害,南极仙翁如何不知?他忙不迭掐指捏决收了神焰,算是没有被神焰烧着。若晚上三分,便要将他烧个七窍生烟。   这事还没有完。只见牛魔王将那芭蕉扇对着南极仙翁又是一搧。   南极仙翁只觉自己便是大海中的一叶飘萍,随着那汹涌的波涛,整个人被掀起。牛魔王这一搧,直把南极仙翁搧出十万八千里远,望西方极乐之乡而来。   却说西方教主准提道人在婆罗树旁,高坐九品莲台,正在对新拜师的弟子燃灯道人讲解三乘教义,忽见一人如流星般从天飞来。他将大掌一伸,穿入天幕,将南极仙翁稳稳托住。   南极仙翁随着准提的法掌,落到七宝林中,口中兀自在叫:“好厉害!”   准提屈指一算,心中已经了然。笑道:“原来你是被那芭蕉扇搧到了这里。这扇子贫道也是禁受不起,何况是你。要破此扇,只有用定风珠。”南极仙翁怒道:“九鼎铁叉山度厄真人便有定风珠,贫道去八宝云光洞走上一遭,借来定风珠再与那牛魔王决一胜负。”   准提就劝道:“一饮一啄,莫非有因。道友何必如此持拗?定要分出胜负。”   南极仙翁闻言默然,忽看见燃灯,说道:“师兄,你何故在此?”   南极仙翁虽是原始天尊大弟子,见了燃灯也要称一声师兄。   燃灯道:“吾受西方教主点化,欲归他门下。”南极仙翁愕然道:“诸位师弟一个接一个来了西方,我阐教实力大减,如今连师兄也要离开我玉虚宫么。”燃灯道:“风水轮回,皆是定数。日后沙门大兴,玄门势衰。贫道改换门庭,也好多受人间香火。南极道友,何如你也拜在吾师门下?”   这燃灯入了西方,便改口称南极仙翁为道友。   南极仙翁连连摆手道:“不可。贫道乃玉虚宫大弟子,若吾也入了西方,我玄门就愈加势衰。如今东土魔界蠢蠢欲动,正是用人之际,贫道岂能入你沙门。”   于是南极仙翁拜别准提,驾起祥云去昆仑山玉虚宫复命,不提。   ※※※   且说牛魔王一扇搧走南极仙翁,众兄弟看得哈哈大笑。   忽然那扇子从牛魔王手中飞脱,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落到另一人手中。   云中出现一个花容月貌,雪肌云鬟的女仙。手提宝剑,双目含煞,对着牛魔王怒目而视。   众兄弟齐声唤道:“大嫂。”皆不敢再做声。   罗刹女哼了一声:“都是你们这帮兄弟干的好事,把我家牛郎骗出洞府。”   牛魔王讪讪一笑,说道:“娘子,你怀有身孕,怎追将出来了。若一不小心损了胎气,如何是好。”   罗刹女冷笑道:“原来你还知道为妻怀有身孕。你怎不听我话,定要与仙界作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肚中的孩儿就没了爹。”   牛魔王道:“大义所在,俺不能贪生怕死,被同道笑话。”   罗刹女叹了口气:“早知道是拦不住你的。罢了,你今日离开我翠云山芭蕉洞,就再也不要回来。”话毕转身便要驾云而去。   牛魔王急喊:“娘子,把你芭蕉扇留下。”罗刹女转过头,怒道:“你要与众仙厮杀,凭你自己的本事去,怎偷拿了我宝扇。为妻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有脸来向我讨要?”   牛魔王无语,只有任罗刹女去了。   众兄弟歉然道:“如今害得大哥没洞府安身立命,都是小弟们的不是。”牛魔王没好气道:“这婆娘如此凶悍,俺早就不耐了。不回去也好,乐得同诸位兄弟逍遥自在。”   那玉面狐忽发出娇语道:“小妖蒙大圣救命之恩,纵粉身碎骨无以为报也。小妖那积雷山摩云洞虽然不能同大圣的洞府相比,可也山灵水秀,乃一处修心养命之所。大圣若不嫌弃,可去小妖洞府暂时立足。”一边说,一边秋波频闪,做出一副任君采撷的狐媚模样。   这赤裸裸的勾引,落在众兄弟眼中。便有鹏魔王哈哈大笑:“天涯何处无芳草。大嫂既不容你,何如娶了这位美人做你妾室。”牛魔王愣愣道:“这怎么成。”   猕猴王笑道:“大哥如此英雄,娶个三妻四妾算得什么。这美人如此天姿绝色,你若不娶,可要便宜我们兄弟了。”   牛魔王憨憨道:“也罢。就娶了这美人,今日大家同去摩云洞喝俺的喜酒,不醉不休。”   于是这玉面狐便成了大力牛魔王的小妾。   ※※※   再说韩淮楚派出人马四出搜索刘邦,一直无他的消息。次日,终于把他寻到。却是在一座山洞内。   那山洞阴冷潮湿,腥臭扑鼻,地下散落了一地的狐狸白毛。军士们找到刘邦时,他还昏迷不醒。   军士们猛力摇撼刘邦,终于把他弄醒。却因耳膜受损,听不清众人说话,问他什么均是不答。   “原来昨夜自己要堕入的温柔乡,便是这个鬼地方。这地上散落的白毛,便是那狐狸精受伤后遗下的。”那刘邦看到周遭景象,不寒而栗。 八*零*电*子*书 * w*w*w * .t *x*t *0 * 2.*c*o*m   一出那山洞,刘邦便呕吐了一地。   刘邦回到大营,韩淮楚找来医官为刘邦治耳,不提。   ※※※   刘邦这一头事情刚刚忙完,章邯大军便即到来。   那章邯得知英布的两万军马杀得只剩五千,李烈的精锐骑兵也折损了四分之一,不由大为愤怒。领了秦军主力,杀气腾腾赶到,在临沂城外扎下营寨,连营三十里,绵延起伏,声势浩大无比。   章邯便下了战书,邀韩淮楚与之一战,韩淮楚笑而批道:“韩某惟武信君帐下一都尉耳,不配与君侯一战。待武信君兵至,再与君侯决战于野。”   章邯见韩淮楚不上当,便下令强攻楚军营寨。二日之间,不分昼夜,共发起了九次强攻。   战斗态势十分明朗:章邯要赶在项梁大军到来之前,吞掉韩淮楚这支军马。   韩淮楚早有准备,率领楚军将士日夜苦战。那战斗打得十分的惨烈,有三次秦军突入楚军营寨,幸而楚军奋不顾命,经过浴血苦战,终于将失去的阵地夺了回来。   这阵地的夺回,也要归功于韩淮楚先头搞的那些训练。若不是经过了接近与实战的残酷训练,将士的战斗力与临变力大增,那失去的阵地落在了那些从戏下一直打到齐地的身经百战的章邯军手中,怎如何能够夺得回来。   为加强临沂城的防御,刘邦与田荣的兵马均派驻到了城里。那一边有坚固的城墙为倚靠,虽然战斗也是激烈,城中遭受的压力比韩淮楚要轻得多。   营寨内外,留下了秦军的累累尸体。这些尸体,来不及收捡焚化,有的已经发臭开始腐烂。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秃鹫,成群结队地盘旋在营地的上空。这两日吃尸体吃得肚腹浑圆,有些连飞都飞不高了。   楚军的阵亡人数疾增。韩淮楚的三万兵马,只剩下两万。秦军死伤的人数,当是楚军的两倍。而防御最为依赖的箭矢,已所剩无几。   没有了远程击杀敌人的箭矢,只靠短兵相接,韩淮楚已经预感到,这营寨快要守不住了。   这一日黎明,韩淮楚还在梦乡之中,便接到急报:左营失陷,余樊君阵亡!   那余樊君守护的左营被突如其来的秦军攻进,全营将士三千人马浴血死战,终于抵挡不住秦军汹涌的进攻。余樊君在战斗中,被秦国大将少上造苏角所杀。全营将士,逃回来的只有五百余人。   韩淮楚连忙披上甲胄。此时还不是悲痛的时候,这几日悲痛的场面见得太多,早已令人麻木。左营失陷,中军大营洞开,便要迎接秦军的总攻了。   鸣号,集结,上马,列阵。刚刚做完这些,便听到了秦军的冲锋号角与震耳的咚咚战鼓声。   排山倒海的冲锋,无与伦比的声势,无谓生死的狠劲,铺天盖地密不透分的箭雨,还有那高出楚军战马一筹的秦军良驹,这一切,显示出这是一支训练有素,历经百战的秦军主力骑兵。   一员小将一马当先,手提半轮圆月混金镋,胯下追风逐电白龙驹,头戴亮银三叉帅字盔,身穿铁叶连环甲,正是那一心报仇的将门世家李烈。   那李烈果然有将门虎子的风采,一杆混金镋使得大开大阖如风轮也似,楚军将士沾之即死,碰之即亡。他强突到那营寨边,用混金镋猛力一劈,“哗啦”一声,一排栅栏倾倒下来。   秦军势头太猛,楚军节节败退,看上去有点抵挡不住。被秦骑一冲,前方几重防线已告崩溃。   韩淮楚望着倒下的楚军,目中带满血丝。高擎鱼肠断魂剑在手,叫一声:“诸位,杀!”话音一落,他身下战马已一纵而出。众将急忙喊道:“韩将军,你是一军主将,不可冒险!”却哪里喊得他停。便随着他冲突而出。   主将亲自上阵,楚军士气大增。韩淮楚一柄鱼肠断魂剑削铁如泥,一身先天真炁风云涤荡有破城之势,一时之间,将败势扭转,那秦骑便再不能前进。   横尸与断头同飞,战袍共血水一色,在这千军万马的惨烈厮杀中,秦楚两国将士,皆忘去了自己生命的价值,脑中只有两个字“杀敌”。战场之上,双边将士战得犬牙交错,形势错综复杂,一时难以用笔墨形容。   忽然笛声长鸣,秦军纷纷向两侧疾退,一个声音响起,冷酷而无情:“斩韩信者,赏金千金,晋爵两级!”   众星拱月中,帅旗之下,一匹超光纤离马上,坐了一人。一副紫膛脸,目光深邃,生得豹头环眼,燕领虎须,正是那秦军大帅——泾阳侯章邯。   韩淮楚在万载谷赴秦营下战书,便曾见过章邯。时隔一年,只见这章邯受战火的锤炼,人似深沉了不少。御赐黄金锁子甲罩身,颇显元戎威仪。   “小生的命还真值钱,这章邯竟开出了千金的重赏。他亲自到此,看来这一战是志在必得。”韩淮楚心道。   就听章邯道:“谁去与本侯拿下韩信?”话音一落,一将拍马向前,挥舞一柄一丈六尺金顶开山钺,径直劈向韩淮楚。   此人身长九尺,体型如雄狮一般健硕,便是秦国上将少上造苏角。   那一钺劈下,有开山裂石之势。苏角名声得来,端的不虚。   却见韩淮楚不换不忙拔马一让,避过这沉猛一击,斜斜里寒剑一撩,“咔嚓”一声,苏角那一丈六尺长的金顶开山钺,便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杆空柄。   苏角掉转马头疾回,高声喊道:“大帅,这厮得了蒙帅的鱼肠断魂剑,锋锐无比,非末将能敌。”   “小生便是不拿出这把剑,凭你苏角,一样也是小菜一碟。”韩淮楚心想。   章邯闻言神色一震,“原来蒙帅的鱼肠断魂剑落在了韩信之手!这厮武功如此高强,纵是蒙帅复生,恐怕也不是他对手,又有了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拿下他可就难了。”   他便暗恨那弃众而去的英布,“若是英布在,他的武功还能与韩信匹敌,他手中的那柄斩将剑也可挡住韩信的鱼肠断魂剑。可这小子竟因战败畏罪而逃。”   “打个败仗算得什么?战场厮杀,谁也不是常胜将军。英布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在此两国交战的用人之际,本侯也不会将他斩首治他的罪,只会呵斥几句叫他戴罪立功。可他偏偏不能看透这一点。”   章邯想到此,从腰间拔出一柄银色长剑,捧在手心,说道:“这是在咸阳出征之前,圣上赐我的太阿剑。何人持此剑去将韩信斩杀?”   一将催马而至,取过太阿剑,说道:“末将欲往!”   说话之人,正是一心找韩淮楚报仇的将门虎子李烈。 第四十四章 声名鹊起   《越绝外传·记宝剑》中记载,楚王请欧冶子、干将、莫邪来西平棠溪铸成太阿名剑,答楚王曰:“欲知太阿,观其纹,巍巍翼翼,如流水之波。”   欧冶子、干将、莫邪皆是当时铸剑大师,而这太阿剑竟是三人合铸,端的不是凡品。若论品级,还在韩淮楚的鱼肠断魂剑之上。   章邯便叮嘱一句:“此剑是圣上所赐,小心不要折损了。”李烈便喏了一声,纵马杀出。   两马一错,“噌”的一声,韩淮楚与李烈交换了一剑。   剑皆是未损,李烈的功力却远及不上韩淮楚的先天真炁。他只觉一股大力从虎口传来,那太阿剑险些脱手。随即肩头一阵发麻,似乎那太阿剑也提不起了。   李烈急忙间将剑交左手,掉转马便回,脸现惭色道:“末将无能,不是韩信敌手。”   章邯面如铁青,手一挥:“弩手上前,乱箭射死韩信!”   “咔咔咔”一群弩手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到了前排,一枝枝三棱形的箭头泛着冷冷的寒光,指向楚军年轻的主将韩淮楚。   “只须将他射杀,这一战便稳操胜券。他便是有盖世的武功,也难挡这万箭穿心的厄运。”章邯脸上,泛起一股冰冷的杀意。   楚军将士显然已意识到这一点,忽然冲上来十余名战将,簇拥着韩淮楚,齐声道:“韩将军快走,吾等掩护你!”   这是一群用身躯将韩淮楚挡住的肉盾,是一群慷慨赴死的勇士。他们要用自己的生命,换来韩淮楚的一线生机。只有这样,人心才不会散,楚军的大旗才不会倒,秦人击溃楚军的美梦才不会成真。   韩淮楚目中噙满泪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退。   此时留在场中也是送死,只有保全自己这条命,再整军马击溃秦军,用战场的胜利才是告慰这些勇士的最好方式。   “飕飕飕”,无情的利箭,夺去一个又一个勇士的生命。他们在死前的那一刻,均是满含微笑,面对死神的降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韩淮楚忍住悲愤,颁下命令:“项佗断后,全军退守后营!”   后营扎在峡谷之中,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在后营有季布的五千精兵,便是当中军大营防守不住时楚军的最后一道屏障。大部分军资粮草,皆在后营囤放。   项佗领命,率领盾手与弩手,很快布下了三道防线。盾手在前,弩手在后,带着大营仅剩的箭镞,准备用生命保护大部队的撤离。   纵然是退兵,也要退得井然有序。在郯城楚军的艰辛训练,此刻终于派上用场。   这断后的人,是无法全身而退的。他们手中的箭与盾,也挡不住秦军的强弓硬弩。可他们有一腔热血,有的是视死如归的决心。只要他们多挨上一刻,主力大军便会安全一分。   章邯望着这些断后的楚军,嘴角流露出一丝不屑,喝一声:“进攻!”   疯狂的箭雨落在秦楚两国将士的身上。震耳的战鼓,响彻全营。两军阵前,倒下了无数的尸体。   秦军向前直进,楚军一批批阵亡。就在楚军的两道防线被撕开,快要坚持不住之时,大营之外,响起了划破天籁的号角声。急促密集的马蹄声,动地传来。   一秦将驱到章邯马前,高声禀道:“报——!楚军大将钟离昧,率两万骑兵劫我大营!”   章邯神色巨震。   两万铁骑,便是项梁全部的骑兵。这楚军大队未至,骑兵却已经赶到了。   章邯的手中本有骑兵三万。仗还没打,英布,李烈便折损了接近一万。如今连日攻打楚营,又损伤累累。章邯剩下的骑兵,只有一万五千。   今日为了夺下楚军营寨,能动用的骑兵几乎倾巢而出。两万楚骑,几乎能将秦营踏为齑粉。   若失了大营,他夹在钟离昧与韩淮楚之间,这千疮百孔漏洞百出的营寨,实不堪防守。   “好个钟离昧,竟不来救韩信,而是直取我军大营,真不愧为纵横家的高弟!”章邯暗赞一声,下令大军火速退兵,援救大营。   ※※※   临沂城楚国武信君行辕,门外旌旗猎猎,一群楚兵立在门外,枪戈林立,庄严而肃穆。   一群文臣武将,围着项梁,正在一座沙盘边研讨军机。   一小兵入内禀道:“韩信韩将军到了。”项梁忙道:“快请他进来。”   项梁的大军到来已经两日,秦楚两国大军,现在隔营相对,处于胶着状态。   章邯已派人下来战书,约项梁三日后与之决战。项梁正举旗未定,将使者稳在驿馆,召集各路谋臣武将前来议事。   韩淮楚本在城外驻防,此刻被项梁召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过,韩淮楚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屋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这位近来声名鹊起的年轻将军。   便有虞子期拍着他肩道:“韩兄弟,你那几场仗打得可真是漂亮。还没等武信君来,便让英布战船尽毁,几乎全军覆没,更吞掉了李烈的五千铁骑。”   韩淮楚谦虚道:“惭愧。若不是沛公与田相国的兵马赶到,郯城几乎不保。若不是钟离师兄援兵到来,这大营便丢了。韩某此仗损兵折将,有愧项公所望。”   项梁眉毛一扬:“以区区三万新兵,对抗章邯十余万百战老卒,仗打成这个样,已经难能可贵了。能坚持到项某到来,已经很不错了。”   一帮文臣武将齐声赞道:“韩将军打出了我楚军的威风,从此那章邯再不敢小觎我楚国。”   韩淮楚便问虞子期道:“怎见到虞兄,却不见令妹?”虞子期答道:“武信君让我兄妹分开,一人助他,一人助项羽的西征军。舍妹挑选了西征军,虞某便随项公至此。”   韩淮楚闻言一怔,“原来芷雅是故意避着自己。”一时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只听项梁道:“项某召韩将军来,便是要商量与秦军决战之事。章邯已派出使者,邀我军与其决战。韩信,你看这事如何定夺?”   韩淮楚沉思一阵,问道:“西线战事现在如何?”   便有大将周兰道:“范军师与大公子从泗水发兵五万,准备攻打陈郡。一路斩关夺县,所向披靡。不料那原秦嘉的部将董谍合同襄城守将高句从背后袭扰,断我军粮道。大公子大怒,折兵南下,欲先拿下襄城,以免受腹背之患。”   韩淮楚闻言,脑中轰的一震,“襄城!这便是项羽屠城的那个襄城!看来这历史上发生过的人间惨剧终于要出现了。”   (笔者按:周兰所说的襄城并非现今河南襄城,而是在今安徽省的淮北市,城高滈宽,自古为楚国门户,当时属于泗水郡下的县治,离楚军大营不远。后世以为项羽屠城的那个襄城乃是河南颍川郡的那个襄城,实是谬误。颍川郡与泗水郡间还隔着陈郡呢。一来董谍跑不了那么远,二来项羽当时也没有打到那里。)   韩淮楚便问:“战况如何?”周兰道:“大公子神威无敌,在城下用大戟刺死董谍,又斩杀高句部将路延。秦将闻大公子之名,皆心惊胆寒。那高句只将城门紧锁,不与我军作战。范军师与大公子正在加紧攻城。”韩淮楚再问:“那襄城守备如何?”周兰道:“城中只有五千兵马,有一半皆是原董谍的部属。”   韩淮楚便道:“区区五千军马,如何能挡得住我楚军攻打。难道那在陈城的杨熊不发兵相救,坐视襄城不保?”周兰道:“那杨熊已经发兵,却只派了秦嘉领他旧部来救襄城,而他本部人马皆按兵不动。”   韩淮楚微微一笑:“看来那秦嘉献了故楚王景驹的人头,也得不到秦人的信任。那杨熊分明是要秦嘉与少将军战得两败俱伤,他再出击。”   项梁忧道:“项某正看出这一点,颇为羽儿担心。”韩淮楚笑道:“放心,有范军师在他身边,岂会看不出杨熊的意图,自会从容化解。杨熊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待我军剿灭秦嘉,士气高涨攻那陈城。看何人能救杨熊?”   项梁道:“如此就扯远了,还是说说如何应付这章邯下来的战书吧。”   韩淮楚便道:“项公请回复,一月后与之决战。”项梁惑道:“韩信你这是何意?”   韩淮楚便侃侃而谈:“秦军远道而来,粮草皆从齐境就近征募。现齐境正遭战乱,粮草征收不易,故只有从关中远道运来作为补充。”   众将道:“那又如何?”韩淮楚笑道:“项公在巨野泽布下的棋子,该有所动作了。”   项梁捋须大笑道:“就令彭越,季心派出游击,骚扰秦军的粮道。”   要说巨野泽这个地方,真是一个用兵之地。它处于砀郡、薛郡、泗水三郡交界,俯瞰东郡,济北,琅琊,东海四郡。水泊内河汊众多,地形盘根错节,不明地理的闯入巨泽,连出来的路都找不到。可从河汊神出鬼没出兵,令人防不胜防。若是遭敌人大兵围剿,大可退入巨泽,来个海阔天高无处追寻。那彭越便是用这方法,与秦军周旋了十几年。   此番秦军的粮道,必经东郡,济北二郡。彭越在此时出击,便似在秦军的后背插上了一把尖刀。   众将皆知彭越是项梁预先布下的一枚棋子,为的便是此番与秦军大战,对韩淮楚的提议也不觉得高明。大将桓楚问道:“为何要回复一个月后决战?”   韩淮楚笑道:“若是回复不战,岂不堕了我军士气,长了敌人威风。经过一个月的袭扰,想必那章邯会疲惫不堪,军粮难以接济得上。而且这一个月,还可以在齐地闹出不小的动静来。”   众人便问是何动静,韩淮楚答道:“齐相国田荣矢志复他齐国。田氏兄弟在齐境人脉甚广,拥护者众。可让他遣人入齐,四起叛乱,搅得齐地天翻地覆,那章邯在齐地连军粮都收不上。一个月后,那秦军不须与之战便已败了,齐地可尽复我手中。”   韩淮楚这话说得如此明白,众将谁人不懂?当即皆高声叫好。   钟离昧笑道:“我这师弟有经天纬地之才。前番项公欲拜他为帅,在座有诸多不服。如今我师弟打了这几场仗,又出此妙计,大家对他拜帅之事,还有什么意见?”   众人皆是点头,无人出声反对。   项梁便道:“好!既然大家再无异议,等此间战事结束,便上启怀王,为韩信请上将军之职,总督此间军马,西出灭秦!”   项梁说上启怀王,也只是走走过场。他说要拜韩淮楚为帅,可说是一板定音。众人于是皆向韩淮楚祝贺。   韩淮楚却不觉高兴,反而心中隐隐作痛。只因那佳人虞芷雅在项羽身边,令他怅然若失。   ※※※   辞别众将,韩淮楚离开行辕,欲归返大营。   他正郁郁行在路上,忽然身后冲出一人,用一双柔荑蒙住韩淮楚双眼,娇声问道:“信哥哥,猜猜我是谁?”   这还用猜?韩淮楚哑然失笑。一伸手,将按在他眼上的小手拉开,惊喜道:“追儿,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郯城么?”   项追狡黠一笑,说道:“叔叔只让我不参与军事,却没让我不来看他。我如何来不得?”   韩淮楚笑道:“这里是前线军事重地,你来此不怕危险么?”项追“哼”了一声,说道:“追儿又不是没打过仗,从来就不知道害怕。说起来信哥哥你还要谢我呢。”韩淮楚愕然道:“我要谢你什么?”   项追板起俏脸,作出一副正经的模样:“韩将军,你身为主将手提重兵,却让英布窜到了郯城。若不是本姑娘安稳军心组织城中军马,号召百姓抗敌,这郯城不用英布来攻便自破了。你说该当如何谢我?”   韩淮楚顿时明白,原来那郯城未被英布攻破,幸亏有项追在,心叫一声好险。   他便笑呵呵道:“信哥哥要谢你一个——”故意将话顿住不说。项追急催道:“快说,要谢我什么?”   韩淮楚将项追小蛮腰一抱,嘴唇凑到她玉耳边,小声说出一个字:吻。   项追只听得脸红心跳,眼中却流露出欢喜。说一声:“信哥哥,你好坏!”一转身,扭头便是一阵碎步小跑。   韩淮楚笑呵呵追上她,说道:“追儿,好久不见,你那伤好得怎么样了。”   项追笑道:“早就好了。信哥哥,你知道我来此找叔叔何事?”韩淮楚摇摇头:“我如何知道。”   项追用玉指一戳韩淮楚额头,幽幽道:“还不是为了你啊。”   韩淮楚心中顿时醒悟,原来项追来找项梁,是为了与自己的婚事。 第四十五章 亡命之徒   只听项追咯咯一笑,说道:“我叔叔答应我了,只须你带兵攻进咸阳,便与我俩完婚。”   韩淮楚听得头晕,“小生还未向他叔叔求亲,这辣妹子竟会自己去说,好像迫不及待要将自己嫁出去似的。何况那攻入咸阳的人不是我,而当是那刘邦。”   他心中瞬时明白,原来项梁今日答应拜自己为帅,原来也有一层是看在追儿的份上。若自己真娶了项追,成了他侄女婿,便与他是一家人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自己真能遂得英雄志,娶得美人归吗?这人见人爱,貌比花娇的玉人会成为自己的终身伴侣吗?   在他记忆中,貌似没有看到那本史书上记载项羽有这么一个妹妹,而这个妹妹还与逼他哥哥走上绝路的“韩信”有所瓜葛。   项追见韩淮楚一脸痴呆的样子,嗔道:“信哥哥,你听了好像不高兴似的,难道你不想娶追儿?”   韩淮楚望着她怒中带俏的模样,心里顿生一股爱怜,笑呵呵道:“怎不想,信哥哥都急不可待了。”   项追娇羞一笑,说道:“信哥哥,你心里又在想做坏事了。”话一说完,笑盈盈地跑了开去。   ※※※   且说秦国泾阳侯章邯,接到项梁批复的战书,云一月之后决战,顿时发出一声长叹。   众将问道:“大帅何故叹息?”章邯说道:“楚军之中藏有高人,这一仗我军必败。”   众将便问何故。章邯道:“我原想趁楚军方至,约项梁速战速决,也好解我军粮草之困。可那项梁似乎识出我心意,要与我军打一场持久战。他们可以在东海郡就食,我军却是不能,怎能与他们拖下去?”   便有章邯结义兄弟行军长史司马欣道:“项梁之计,是骚扰我军粮道。吾有一策,可让其计策落空。”众人皆问:“汝有何计?”   司马欣便道:“天下之大,能与大帅抗衡者,惟项梁一人耳。只须灭其主力军马,斩杀此人,则天下定也。”   章邯道:“我何尝不想斩杀此人,击溃贼兵。但贼兵稳守不出,奈何?”司马欣道:“他们不想出战,吾自有计让他们出战。”   众将连声催促道:“你有什么计策,快点说出来,休要卖关子了。”司马欣便缓缓道出一计。   司马欣道:“现楚军实力与我军相若。我军长处在于战马与长弩。如今兵布峡谷地势多山,真要决战,我军长处不利发挥。只有将楚军引入平原,方可尽逞我军之利。吾之计,便是让出齐地而去攻赵,引楚军来援,在赵地平原歼灭楚军,再来收拾齐国那帮乌合之众。”   章邯闻言,沉思一阵,说道:“此计大妙。只是我军连连征战,伤亡者众,从骊山陵带出的老卒已折去一半。若置身平原,也无绝对把握可歼灭贼军。何况那赵国也是有精兵良将戍守边界,未必能一战而胜之。”   司马欣道:“大帅何不请师于朝廷,再邀请武成侯一起共同剿贼?”   章邯闻言,眼前一亮。   时过一年,秦廷已不似昔日周文大兵压境时无兵可派,已经征募了数万之师。而北方大患匈奴出兵多在秋高马肥的秋季,如今时在春季,正是匈奴人生息牛羊的季节。王离的军马正在韩地剿贼,正好可以邀之一战。   王离在西,我军在东,东西夹击,料那刚从内乱中走出的赵国难挡我大秦的虎狼之师。可借攻赵之机,引出各路叛军,一一歼灭这些乌合之众。   若是在赵地决战,粮草线大为缩短,虽然离关中还是遥远,但到底安全得多。   章邯的念头渐渐成熟,便问道:“那颍川郡的贼兵,清剿得怎么样了?”   两月前,在秦军占领的颍川郡,忽然潜进三千楚军,打出光复韩国的旗号。   那领军者乃是韩国故相张平之子,天下名士张良。那张良运筹帷幄,果然是好手段。一开始挑选秦军防守薄弱之处下手,扎下根基,再贴出告示,招募韩地的英雄豪杰。最后以奇袭,策反,围坚打援,乔装成秦军等种种手段分个击破,一月之内连下十余城。然后请出韩公子成,即韩王之位,定都颍川。   韩国复国,秦廷大震。因章邯在齐地剿贼不得分身,急令武成侯王离率领大军十万,从长城南下颍川,清剿乱党。   见章邯询问,有知情者答道:“武成侯兵锋所至,所向披靡。虽然那张良狡计百出,却也难挡我大秦雄师。乱党人马折去大半,望风而逃。现乱党占据洛阳南山,往来游兵于颍川之间,王离虽控制住韩地局势,一时间却也难以尽剿。”   章邯便道:“既是一时难以尽剿,可留兵镇抚。谁与吾走一趟颍川,邀武成侯领主力大军共同破赵?”司马欣道:“这主意既是末将所出,就让末将走上一遭。”   大方略既定,章邯便一边上奏朝廷请求增兵,一边谋从齐地撤军之计。先徐徐将辎重从齐境转移至济北边境,人马陆续抽走,再思断后之策,不提。   ※※※   秦楚两国,东线暂无战事,先按下不表。西线的项羽大军,正与秦军战得如火如荼。   这一日,襄城厚重的城墙下,倒下了无数楚军的尸体。城外的黄土地,已被血水染成红色。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雷鸣般的击鼓声回荡在项羽的耳边,楚军仍在凶猛地攻打城池。项羽望着一个个伴随他渡江而来的弟兄就这么英勇地倒下,目中喷火,似乎那目光能将城墙撕裂。   一小校纵马而来,在项羽面前滚鞍下马,高声禀道:“大公子,那秦嘉——”   话未说完,项羽身边军师范增目现焦灼,急问:“快说,那秦嘉可曾渡过丹水?”   那小校摇头道:“那秦嘉到了颍水边,先是要渡河,却忽然返回,大军向东去了。”   项羽一听,失望道:“这厮果然狡猾,并未上钩。看来亚父之计被他识破。”   军师范增为对付从陈城来援救的秦嘉,先头定下了围城打援的计策,令龙且在丹水南岸萧县附近布下重兵藏于密林。只等秦嘉渡河一半时出击,将他一举击溃歼灭。可那秦嘉却似一头老狐狸,并不渡水来救重兵围困的襄城。   范增闻小校禀告,忽然神色大震,猛拉住小校的手,问道:“你说什么,秦嘉向东去了?”小校一点头:“正是。”   范增叫一声:“不好,这秦嘉要深入我楚国腹心!如今国中兵马皆被你与项公带走,谁能抵挡这厮?”   项羽骇道:“莫非这厮要去盱眙?”范增面色冷峻道:“老夫担心的正是如此。”   项羽高吼一声:“待我去追上这厮,将他斩杀!”一翻身,上了踢云乌骓,提着天龙破城戟向丹水而去。   范增在他身后高声喊道:“羽儿,遇到龙且的兵马,叫他不要返回,与你一起渡过丹水,追击秦嘉……”项羽抛下二字:“知道。”头也不回,一径打马狂奔。   范增还想再叮嘱什么,那乌骓宝马几个奋蹄,已去得远了。   ※※※   丹水河北岸,一路人马正在疯狂地赶路。   这支原本打着楚国旗号的军马,现在已换上了秦军的玄色战服。只是与当初投降秦人相比,队伍萎缩了不少。   虽然这些都是跟随秦嘉打天下的亲信旧部,但如果跟了一个没有前途的主子,不仅捞不着丝毫好处,还会将命葬送,再忠诚的部下也会有别的想法。   秦嘉提着傀儡楚王景驹的人头去见秦将杨熊,却得不到他的信任,只令他将军马驻扎在陈城外的郊县。粮草军饷也多有克扣,并不将这支人马当做是他们自己人。   于是将士多有怨言,偷偷弃营而去的不乏其人。两个月过后,秦嘉的两万大军,只剩一万五千。   一听到杨熊令他们来救襄城,士卒更是大哗,说秦人叫我们与楚军火拼,自个却坐山观虎斗不发一兵相助,分明是要我们去送死。于是行军路上,又走散了一半。如今跟随秦嘉的,不到八千人。   秦嘉这头老狐狸,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打算。他深知自己赖以生存的本钱就是这支兵马,当兵马打没了,他秦嘉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在秦人面前,会活得连狗都不如。   何况那项羽率领的楚军锋头正旺,一路摧城夺县所向披靡,哪里是自己这支军心涣散的人马能够匹敌的。   那襄城守不守得住,与他毫无关系。秦嘉此时的心情便如一个赌徒,要用手中剩下的最后一点军马,作他人生的一场豪赌。   去攻打楚国王城盱眙,将那楚王熊心攥在自己的手心!   那时奸雄曹操还没出世,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之说。秦嘉的想法,与那曹操差不到哪里。   “楚国精锐尽出,楚地空虚,可不是天赐良机。只要抓住那熊心,以楚王为要挟,项家叔侄还奈我何?进了盱眙,秦某再摇身一变,打出拥立楚王的旗号,逼那熊心封我为上柱国,把项家叔侄的兵权夺过来,岂不又是一番天地?”秦嘉此时的心,已飞到了盱眙,满脑子都是狠毒的主意。   先头秦嘉一番唆掇,描叙了一份光明的前景,他那些老部下均是大为动心,皆愿随秦嘉作亡命一赌。只是这豪赌之中,有多少成算,没有人去细细思索。   行进间,一部将郑布手指前方,说道:“主公,柳邑到了,咱们攻不攻城?”秦嘉问道:“那柳邑有多少军马,是何人驻守?”郑布道:“听说项羽在此城留有一千兵马,却不是为了守城,而是给墨家弟子作下手帮忙打造军械。”   一部将胡盖说道:“听说墨家造械之能冠绝天下,咱们何不顺手将柳邑拿下,夺了他们为楚军造的军械?”秦嘉微微摇头:“我军志在楚都,休要节外生枝。还是绕过城池,直扑盱眙。”   郑布笑道:“听说那墨家钜子虞芷雅有嫦娥之美,谪仙之貌。主公你不想去见识见识她的美色吗?”秦嘉一听,顿时目光中闪过一丝如狼般的渴望:“吾早就听说此女艳名。听说陈王在时,便欲纳此女为妃。那姬风自立为帝,也欲立此女为后。更有那赵王歇,为了此女不惜背上君夺臣妻的骂名,最后逼得那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出走。”   郑布嘿嘿笑道:“主公何不擒下此女,收入私房,享受一下那旷世美姝的销魂滋味。”   便有一人指二将道:“汝等怎可如此教唆主公!可知自古红颜祸水?那楚军闻得我军东去,必然追来,我军须快赴盱眙,岂可为一女子耽搁?”说话之人,乃是谋士陈涓。   秦嘉一摆手,说道:“吾意已决,大军改道,突袭柳邑!”   ※※※   人口仅千户的柳邑城,挡不住这批亡命之徒的凶狠一击。在对方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秦嘉军轻易得手,攻入柳邑城。   城内的一千楚兵早已被解决掉,不是缴械投降,便是当场击杀。只有县署门外一片空地,还有墨家子弟在英勇抵抗。   这数十个墨家弟子,均是武艺高强的墨侠者。那旷世美姝虞芷雅,正仗剑带着弟子与敌军周旋。   她此番随军出征,便是欲为楚军打造军械,完成她诛灭暴秦的理想。殊知今日却遇到秦嘉的偷袭,身陷重围。   一柄柳叶剑,在她手中舞得如骖龙翔舞,江海凝光。配合着她那曼妙的身姿,直似谪仙临凡。   墨家弟子,均施展平生解数,与凶猛扑来的敌人厮杀,其中便有几位与虞芷雅同一辈分的师兄师姐。   县署外,倒下了一地的尸体。有墨侠者,更多的是秦嘉手底的兵将。   那秦嘉拖长着一副马脸,阴鸷的目光紧盯着旷世美姝,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一口吞吃。   “我秦嘉在落魄之时,能亵玩如此天姿绝俪,让这美人辗转哀啼在自己的膝下,该当是如何的快慰平生!”   只见秦嘉身一纵,人如獒犬一般扑入战团。金背大环刀猛力一劈,只听“仓啷”一声,虞芷雅那三尺寒铁已被震得脱手。   秦嘉能做到一方诸侯,据有一郡之地,一身武功端的不是一般。他那劈风刀法,已到超一流的宗师境界。   便见他骈指在虞芷雅肩头快速一点,顿时虞芷雅半身酸麻,动弹不得。   秦嘉高声喝道:“墨家弟子再不束手就擒,便将你们钜子斩杀!”   众墨侠一听,同时手脚一滞。 第四十六章 失魂落魄   墨家只是一个江湖门派,见钜子被挟,众弟子也就停止了抵抗。不似战场交兵,主将亡了,还有副官继续领兵抗敌。   秦嘉道一声:“统统绑了!”即有军士上前,用绳索将众墨侠一个个绑得牢实。   秦嘉笑嘻嘻走到虞芷雅面前,说道:“姑娘如此蕙质兰心,奈何从贼?你们墨家有造械绝技,何不跟从我秦嘉,享受那荣华富贵?”   只听一人哈哈大笑,说道:“你如今已是亡命天涯,你这颗人头早晚被人拿去,还谈什么荣华富贵?”说话之人,乃是虞芷雅师兄宋离。   秦嘉也不发怒,笑道:“休看我现在落魄,等我拿下盱眙,擒住那熊心,我秦嘉又可割据一方。想自立为王还是拥立那楚王,还不是随我心意。虞姑娘,你意如何?”   虞芷雅“呸”了一声,厉叱道:“奸贼,做梦!”   秦嘉那马脸一沉,喝道:“带下去!”便有军士将墨家弟子同虞芷雅一起押下。   秦嘉便令人尽搜城中金银财帛,充作军资。交代完毕,便去作坊查看墨家为楚军打造的军械。   只见场中多是攻城塔,轒輼车,云梯,投石机,飞桥之类的大型军械。秦嘉志在摆脱楚军的追击,带上这些重物便显累赘。只择了十余乘兵车取走,其余尽令人焚毁。   有谋士陈涓催促道:“楚军追兵将至,此城城小墙低,主公须早早离开,速去盱眙方妥。”   秦嘉一摆手:“不急,那楚军还没有这么快到来。大家急着赶路,都已饿了。传令,命埋锅造饭,吃饱了再走不迟。”   他擒得旷世美人在手,便要利用这埋锅造饭的时间好好享受一下这美人的销魂滋味了。   ※※※   一座强抢而来的当地富户的大宅内,秦嘉坐在内室,等候军士将墨家钜子虞芷雅带到。   他不是陈胜与姬风,既想要美人的身,又想猎取美人的心。在亡命之旅,能得到美人的身他已十分的满足。既然美人不肯从他秦嘉,他便是辣手摧花也在所不惜。   一军士将穴道被封的虞芷雅带到,知趣地掩上门离去。   秦嘉一起身,凑到虞芷雅面前,望着旷世美姝那曼妙的身姿,谪仙般的俪色,啧啧发出一声惊叹:“姑娘如此天姿绝色如同仙人一般,能与姑娘云雨巫山,享那襄王之梦,我秦嘉真是艳福不浅。”   虞芷雅冷汗浸湿香背,怒叱一声:“奸贼,你若动我,他日必死在乱刃之下!”   秦嘉嘿嘿发出一声淫笑,托住虞芷雅的香腮,笑嘻嘻道:“我秦嘉便是战死,能在死前得到姑娘仙子之躯,也是一个风流之鬼。”   两行清泪,从虞芷雅那清澈晶莹的眸子中滚落下来。   穴道被封,浑身受制,面对如此淫恶的贼人,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咬舌自尽。   只是她诛除暴秦的心愿未了,她死不甘心。还有那个郎韩信,在死前不能再见他一面,令她满腹的酸楚伤心。   秦嘉一抬手,搭上虞芷雅的衣襟。眼看这一朵琪蕊琼花便要枯萎凋零在秦嘉的魔掌之下,蓦地里听到一声高亢到了云霄的长啸。   那啸声激滚排荡,响遏行云。仿佛就在耳边响起,连那桌子上的杯盏都震得跳荡起来。   虞芷雅眼中现出一丝欣喜:“是少将军来了!恶贼,你的末日到了。”   秦嘉闻言大震,“项羽到了,楚军便已追至城下!他怎来得恁般快法?”   虽然对这眼前的美人垂涎欲滴,恨不得立马将她按在身下一逞兽欲,但秦嘉还不至于色急攻心到连生死都不顾。他急忙弃了虞芷雅,走出门去问个究竟。   便有谋士陈涓急冲冲赶到,神色慌张禀道:“主公,不好!那项羽亲自追来了。”   秦嘉问道:“来了多少兵马?”陈涓道:“现不清楚。他啸声传遍全城,估计已不远了。”   秦嘉急忙下令:“传令众将,胡盖断后,其余人等赶快收拾,弃城而走!”   他的目标是楚国的王城。要他硬碰硬地与楚军干上一场,现在还没有那份心情。何况纵能得胜,损兵折将之下,那盱眙还攻不攻得下都成问题。   于是秦嘉军就餐一半,便匆匆集结,弃了柳邑直往东去。当然走之前,不忘裹挟上旷世美人虞芷雅。   ※※※   柳邑城墙残破不堪,根本不能称其为城墙。留守断后的胡盖一脸的愁眉苦眼。那秦嘉只给了他五百人马,谁摊到了这份差事,与送死没有两样。   他紧张地望着城下,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楚军来了多少军马,能坚守几时,他这条性命又何时结束。   身旁一人忽“咦”了一声:“怎会来的只有一骑?”   一匹漆黑如缎的大马出现在视野,那马筋腱壮实,唯有四个蹄子白得赛雪,神骏异常。   马上一人身长九尺,浓眉大眼极显粗犷,手持天龙破城戟,辔负阴山神弓,状若天神,赫然便是楚国少帅项羽。   胡盖看得分明,大笑道:“原来只有项羽一人到此,主公真是多虑。那到手的美人也没将她办了,便急匆匆弃城而去。”   还没等他笑完,一杆雕翎箭从城下飞来,快如追风逐电。就听“飕”的破空一响,那箭正中胡盖眉心,胡盖仰头即倒。   项羽离城墙还有一百五十步,本不在弓箭的射程之内。但他手中的阴山神弓,却能在如此距离,发出追魂夺命的一箭。   弃城而去的秦嘉并不知道,来追击的只有项羽单戟匹马孤身一人。他闻得柳邑被袭,心系佳人,恨不得肋生双翅赶来营救。于是将军马交给龙且,自个骑着他那匹乌骓宝马,一路狂奔。那踢云乌骓日行千里夜走八百驱驰如电,故此项羽能在此时赶到。   若秦嘉得知实情,定会为失去击杀项羽的绝好机会大为后悔。   主将被杀,五百军士一时大哗,不知是否还要做断后之举。   乌骓宝马几个腾跃,已到城墙之下。只听项羽舌绽春雷,高喊一声:“起!”宝马奋蹄,一跃而上三丈高的柳邑城墙。   项羽重瞳迸出熠熠神光,高声喝问:“墨家钜子虞芷雅何在?”   众军士被他神威所慑,双膝一软,齐齐跪倒一排。   一人惶恐道:“虞姑娘被我家主公带走了,正去往盱眙的路上。”   项羽“呀”的发出一声怒吼,长戟一划,“哗啦”一声,一堵城墙砸了个支离破碎。   便听“乒乓仓啷”,一群人涌将上来。原是墨家弟子听见项羽长啸,乘看守不备磨破绳索,猝起发难杀死看守,抢了兵器打上城头。   他们本来欲接应项羽。却见城头上众敌军一起跪倒在项羽面前,无一人有反抗之意。   项羽见了众墨侠,打了个招呼,说道:“这里便交给你们了。谁若敢生事,我项羽回来砍他的人头。”   众人愕然道:“少将军,你要去哪?”项羽道:“当然是去救你们钜子。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项羽也要救她回来。”   话毕,将马一拍。乌骓宝马一个扬蹄,纵身跃下了城楼。只听项羽一声长啸,已去得远了。   ※※※   却说秦嘉领了七千余大军,裹挟旷世佳人虞芷雅,一路急行军,来到了泗水岸边。   若在平常,可以砍伐树木,搭起浮桥渡河。如今追兵将至,却没有从容的时间济渡。   这话反过来说,只要他们过了河,焚毁浮桥,楚军也就无法将他们追上,只有望江兴叹,看着他们扑向盱眙。   只听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从身后动地传来,却是楚军骑兵的驰骋之声。   前有大河,后有追兵,秦嘉望着那滚滚波涛,长叹一声:“难道天要亡我乎?”   一人趋前道:“主公何必颓丧。如今将士俱在,难道不能与楚军一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说话之人,原来是谋士陈涓。   秦嘉猛一攥拳,说道:“好!既然摆脱不掉,就与楚军在此泗水岸边决一死战!我秦嘉的这条命,就看老天肯不肯收了。”   陈涓道:“主公还是要作战败的准备。只须找到一艘渡船,便可渡主公过河。能留得性命,便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秦嘉闻言苦笑一声:“东山再起?说得这般轻巧!如今再不是陈王初举义兵的时候了。秦人不能容我,各路诸侯皆视我为寇仇,天下之大,何处有我秦嘉的安身之所?”   他猛一指押送美人虞芷雅的马车,恶狠狠道:“这美人陈王生前得不到手,姬风费劲心思也不能染指分毫,我秦嘉就算是死,也要拉着这美人一起陪葬,在阴间享受风流快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嘉发出一串歇斯底里的狂笑,听得马车中的虞芷雅一阵心悸。   陈涓说道:“主公快摆阵势准备迎敌,吾搜寻船只去也。”便即拉走一队军士,去附近村落找船。   秦嘉望着远处扬起的越来越近的烟尘,一声令下:“布阵!”   ※※※   “嗒嗒嗒嗒”,来的是项羽,龙且率领的两千精骑。他们为追上秦嘉这支亡命流窜的敌军,只有将缓慢的步卒留在身后,而提驱驰如风的骑兵先行追来。   两千骑士不多,要对抗这支骑兵,步兵混编而成的孤注一掷之旅,需要的是将士们英勇无畏的斗志与统兵者的意志。   为了救心中佳人虞芷雅,保卫楚国王城盱眙,项羽浑身上下充满了高昂的斗志。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望着前方楚军阵势,喷出了熊熊的烈火。   “敢劫持我项羽喜欢的女子,我便叫他死无全尸!”项羽心中发出一声怒吼,天龙破城戟高高擎起,大喊一声:“杀!”   他一马当先,如旋风般冲了出去。楚骑齐声呐喊,随着他一起去冲刺,将敌阵碾为齑粉。   ※※※   战斗打响,秦嘉军挡不住如狂风暴雨般猛扑上来的楚骑,节节败退,先是弩兵抵挡不住,接着是骑兵方队被楚骑冲散,分割,包围,一个一个丧命在项羽那杆望而生畏的天龙破城戟之下,眼看就要溃不成军。   秦嘉坐在泗水河边,亲自击鼓,指望能提高士气。可战场的士气,并不能靠他击鼓来挽回。在如同天神一般的项羽的沉重打压之下,秦嘉军被杀得心惊胆寒。便有士兵在考虑跟随秦嘉这个毫无前途的主子,还有没有意义。   于是便有人偷偷出阵,向四野逃走。只要有人开了头,就会像被沾上传染病,这溃逃之风很快蔓延开来。逃亡的不仅有小兵,甚至还有深受秦嘉厚恩器重的一批爱将。   秦嘉下意识地向身后的泗水望了一眼。胜败已定,楚军很快便要打过来,将他秦嘉包围逼上绝路。而那声称要去找船的陈涓,还不见踪迹。   “难道这陈涓找不到船,或是与那些逃走的人一样,也要弃我而去么?”秦嘉暗中咒骂一句,阴冷的目光投向了身边僵持的美人虞芷雅。   “那陈涓再不来,我就一剑刺死这个美人,让这天仙一般的美人与我陪葬。”   忽有一人向泗水上游一指,喜道:“主公,船来了。”   只见一群军士操着桨,陈涓立在船头,高呼道:“主公,船找到了,快快上船!”   这船不大不小,可容纳十来个人。如今秦嘉手中还有两千余人,谁随他渡过泗水便成了个问题。   秦嘉可不管这些,大手一揽美人虞芷雅,几个跨步来到岸边。这席位他是注定要占一个,还有美人也要随他一起。至于其他人,就凭他们的本事来定。   陈涓将船拢岸,带好缆绳,秦嘉急带虞芷雅登船。只听身后一阵推搡,千百人一起向船拢来。   于是叫嚣,打斗,咒骂,乱成一团。这战场已不成了战场,而是成了一副争先逃命的局面。   最后是十几个有实力的战将抢上了船,原先操桨的军士被他们挤下了水中,甚至连那陈涓也被推到了岸上,被蜂拥而来的将士踏为肉泥。   秦嘉挥剑斩断缆绳,那船便荡悠悠离了岸。十余个骁将一起荡桨,那船越驶越快,向江心而去。   岸上众士兵望着那船,正在绝望之中,只听身后一声暴喝:“都闪开!”却是项羽催马过来,用天龙破城戟拨,挑阻挡的人群。   这些人哪里还敢与楚军一战,纷纷向两侧闪避,让出一条路来。   项羽催马到岸边,挽起六尺长的阴山神弓,便要向秦嘉射出一箭。   只见那秦嘉将虞芷雅娇躯一揽,挡在身前。项羽发出一声撕心裂腹的呼喊:“虞姑娘——”手中阴山弓颓然落地。   那呼喊如同山崩海啸,直传到对岸而去。   虞芷雅望着项羽那失魂落魄形同痴呆的模样,心弦为之一颤。 第四十七章 将军站稳   行军打仗,虞芷雅难免会与项家叔侄接触。那项羽对她的情意,虞芷雅冰雪聪明,哪里看不出来。   有时看着他在战场睥睨群雄,舍我其谁的霸气,虞芷雅便心生异样的情愫,“这气壮山河的项羽,不正是自己要找的盖世英雄么?”   每当看到他在战场厮杀,虞芷雅便会情不自禁偷看着他,一颗心随着他的天龙破城戟的大力挥舞而上下起伏。看到他酣畅凌厉的一戟将敌将刺死在乌骓马下,便会暗暗喝一声彩。   只是她心中始终藏着一个人的身影,那便是同样杰出,同样骄骄不群的韩信。   自从与韩信在黄河帮分手,虞芷雅回到万载谷便郁郁寡欢,背着人终日以泪洗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总是在想,为什么会与文韬武略的韩信会有缘无份,命里做不得他的妻子。   在两月前项梁军营中忽然见到久别的韩信,虞芷雅心中就荡起了万丈波澜,夜里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第二日一早便起身赴他营中,只想好好地与他说说话,听听他那动人的声音,看看他那迷人的笑容。不料却遇见韩信为项追疗伤。   疗伤疗到那种程度,二人的关系不问便知有多亲密。虞芷雅当时的反应是万分的震惊。   “想不到个郎这么快便有了新欢!这么快就忘了自己!”   回到自己营地,虞芷雅思索一阵,忽觉一阵释然,“如此也好。自己与他今生是不能走在一起了。如此与他纠缠下去,岂不是误了他。他能忘了自己,与冰雪一般的项姑娘真心相爱,对他对自己,都是一个解脱。”   后来韩淮楚到她营中问她有什么话要说,虞芷雅便故意说记不清了。   今日猛听到项羽那一声如泣血一般的呼喊,虞芷雅忽然间心旌颤抖起来。   “项羽对自己用情若深,而自己一直对他冷若冰霜。今日落在秦嘉的魔手中,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幸活在这世上。自己这些时日可辜负了项羽的深情,想要对他辞色中好一点,也再找不到机会了。”   虞芷雅想到此,心中说不出的酸楚,眼泪“吧嗒吧嗒”滴了下来。   秦嘉望着她流泪,如同梨花带雨,更是觉得魅惑至极,“这美人流泪的样子可真令人色授魂与。等下到了泗水东岸,找个地方把她弄了,让她在自己雄风之下辗转哀啼,可不更令人大慰。”   船到江心,他正想得得意,一将忽指着对岸道:“主公,不好,你看对岸有楚兵!”   只见泗水东岸旌旗招展,一排身着红色战服的楚军正候在岸边,就等着船靠岸。   “这是何路兵马?”秦嘉吃了一惊。   部将郑布道:“那旗帜上绣了一个吕字,定是楚国涓人将军吕臣的兵马。”   秦嘉早从斥候得知,那吕臣手底不过千余兵马,驻扎在盱眙城外。在未与项羽大战一场前,自是没将他瞧在眼中。但如今手下只有这么十几员战将,如何是吕臣的敌手?   原来那吕臣接到军师范增的飞鸽示警,云秦嘉部将要突袭盱眙。吕臣接信大惊,心思这一路无所屏障可阻秦嘉,只有这一条泗水。便急急引军西向,于泗水河东岸埋伏,只等秦嘉渡河半渡而击。却不料望见河对岸秦嘉被项羽杀得大败,原先之计已派不上用场。又看见秦嘉兵败欲渡河而逃,便出动军马等着来个瓮中捉鳖。   众将一见有楚军候在对岸,皆哀嚎起来:“如今两岸皆有楚军,吾等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今日要葬身于此了。”   众人只觉已走投无路,脸色变得煞白。   殊知穷途末路的秦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众将便问他如何发笑。   秦嘉一指船舱,说道:“旷世美人在此。诸位今日必死,秦某愿同诸位分享这美人。能在死前尝尝这美人的销魂滋味,诸位还有何憾?”   众将听了他言,两眼一起放光,有些连口水都流了出来。他们早视虞芷雅为秦嘉的禁脔,想不到秦嘉会将她给大家分享。   这可是连死去的陈胜,失踪的姬风,处心积虑的赵歇都没染指上的美人。若在平日,他们连动虞芷雅的心都不敢起。   有人问道:“主公,此话当真?”秦嘉说道:“句句是真。”便有一人道:“既然主公是真心,便由主公先去船舱办了那美人。大家再轮流进去,人人有份。”   秦嘉嘿嘿连声淫笑,猫身向舱中钻去。   虞芷雅早听到他们的污言秽语,泪水哗哗直流了一脸。只想等那秦嘉一到身边,便咬舌自尽。   忽听江面上一声长啸,一艘小船从上游如离弦之箭插来。   在小船之上,立了一位蒙面人,身材瘦小,以青布包脸,两手轮流摇桨如纺车也似。小船过处,船尾留下一串激溅的水线。   善者不来,来着不善。此人既只身闯过来,定是冲着秦嘉而来。   秦嘉急忙将身子从船舱钻出,问道:“这蒙面人可有人认识?”众人道:“此人既然蒙面,定是不想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我们如何认识?”   秦嘉便道:“可有带弓者?”就有一将呈上一口四尺长硬弓。   秦嘉拉起满弓,“飕”地射出一箭。那箭追风逐电,直向蒙面人脑际插去。众人齐声赞道:“主公这箭术多时未用,仍威风不减。”   还没等他们赞完,只见那蒙面人伸手就那么轻轻一抓,便将那疾如流星般的雕翎箭操在手心。反手一挥,那箭竟比射来之势更快更猛,径向秦嘉射来。箭上发出的啸声直可穿透天籁!   眼见那箭秦嘉是避无可避。他情急之下,抓过身前一人往胸前一挡。“咄”的一声,箭入胸骨。那箭插中的本不是致命部位,但箭上挟满的劲道,竟生生将此人震死。   “来的居然是一个绝顶武林高手!”众人看那蒙面人露了这么一手,无不色变。   眨眼之间,小船已近到一丈之内。只见那蒙面人足尖一点,小船半截沉入水中。随着小船的一个上浮,蒙面人已拔地而起,身躯直向这边扑来。   一群武将也不是易与之辈,见蒙面人来意不善,各出兵器,叫嚣着指向身在空中的蒙面人。只等他身躯下坠之时,将他乱刃砍杀。   便见蒙面人手臂一挥,玄色光华暴涨,如同一条匹练铺过。咔嚓之声连连,十余口兵器一起折断。   蒙面人在空中一个回旋,稳稳当当落在舱顶。众人这才看清,他手中持了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   秦嘉一拱手,问道:“尊驾是何方高人?为何趟此浑水?”   那蒙面人却未回答,只冷冷道:“敢劫持墨家钜子者,死!”更不多言,从舱顶一跃,长剑中宫直进,凌空刺向秦嘉。   秦嘉一声怒吼,抽出金背大环刀举头一迎。便听“嗡”的一声,秦嘉刀震脱手。旋见足影一闪,蒙面人一脚提中秦嘉太阳穴,瞬时眼冒金星,就此一命呜呼。   蒙面人将露在罩布外的一双小眼冷冷向众人一扫,说道:“想要命者,跳下江去!”   此处正在江心,离两岸尚远。若跳下江错非是水性极好,焉有命活?便纵是游到岸边,两岸俱有楚军在等着瓮中捉鳖,同样是个死。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忽然一将狂吼一声,抽出一把短刀,合身向蒙面人猛力一扑。   那蒙面人武功之高众人已经见识,如此扑去岂非送死?原来那将不识水性,情知跳水必死,便只想拼了这条命也要捅蒙面人一刀。   就见乌虹一划,那将已被蒙面人出剑拦腰斩为两截。   蒙面人冷冰冰道:“我数三声,谁若还在船上,便如此厮。一,二……”   还没等他数到三,只听扑通扑通,一船活者俱跳入水中。   就算是游不动淹死在江中,也胜过被蒙面人立马斩杀,不得全尸。   蒙面人欺身钻进船舱,骈指在虞芷雅肩头一点,虞芷雅被制穴道立解。   虞芷雅立身站起,剪水般的瞳子在蒙面人脸上一扫,问道:“尊驾何人,为何不以真面示人?”   蒙面人微微一叹,转身便走。虞芷雅又问一句:“你去哪里?”蒙面人道一声:“我回我小船。”   只听虞芷雅厉声喝道:“英布,你还想去哪里?”   蒙面人身躯一振,沉默半晌,将脸上罩布揭了下来。   “虞姐姐,到底被你看出来了。英某当初杀了你师傅,今日救你一命,从此再无愧疚。你我之间,便两清了。”英布说完,继续提脚向舱外走去。   虞芷雅道声:“英将军且慢。”英布回过头,满脸疑惑,问道:“虞姐姐,你还有什么话说?”   虞芷雅正色道:“芷雅这条命,实不能与吾师尊的命相比。英将军若以为今日救了芷雅便不再愧疚,芷雅情愿不被你救。”   英布长笑一声,傲然道:“你们墨家弟子若想来找我报仇,英布无不奉陪。”   虞芷雅说道:“将军会错了芷雅之意。杀师之仇虽不共戴天,但与能诛除暴秦比,实在算不得什么。听说将军已经背弃秦廷,以将军的一身绝世武功,为何不投身义师,做个明辨是非顶天立地的英雄?”   英布苦笑道:“如今英某两手沾满血腥,天下豪杰莫不欲杀我而后快,何方义军能容我英布?”   虞芷雅便道:“别人不能容你,你哥哥项羽一定能容得。你何不去投奔他?你们兄弟联手,这天下还有谁是你们的对手?”   英布摇了摇头:“我也想投到我哥处,他也一定不会说什么。只是天下英雄必会责难与他,让他成千夫所指,却叫他如何处之?”   虞芷雅悠悠叹了口气,说道:“这也够他为难的,英将军说的也是。”   英布便道:“你明白我的心情就好。我想还是不与他相见,只在暗中相助与他,等到时机成熟时,再与他相认。”虞芷雅点了点头:“如此甚妥。”   英布便蒙上脸出得船舱,正欲跳过小船而去,忽听见泗水西岸一声泣血的呼喊:“虞姑娘——”激愤担忧,尽在其中。   英布脚步一滞,说道:“虞姐姐,我哥哥在叫你呢。”虞芷雅走出船舱,拢了拢秀发:“你哥见我被秦嘉挟持,甚为我担忧。”英布小眼凝视着虞芷雅,问道:“虞姐姐,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不知当讲不当讲。”虞芷雅淡然道:“英将军有何事相询?”   英布就说道:“我哥哥心中只藏有一位女子,这位女子是谁虞姐姐必定心知。只是不知姐姐心中,可有我哥?”   虞芷雅沉默半晌,淡淡道:“芷雅早已立下心愿世人尽知,我未来夫婿要是个顶天立地,能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的英雄。你哥若能做到,芷雅便以身相许。”   英布突然问道:“你可知道,我背弃秦廷是为何?”虞芷雅道:“听说是兵败畏罪而逃。”   英布声音变得激愤起来:“不错,我英布是败在一人之手,他便是武信君手下大将韩信。听说姐姐与他在赵国颇多瓜葛,可有此事?”   虞芷雅脸上波澜不惊,淡淡道:“芷雅早已忘记,英将军何故提及。”   英布道声:“那就好。”一纵身,跳过小船,荡桨而去。   ※※※   虞芷雅便荡起双桨,划着船慢悠悠向岸边拢去。   岸边布满了兵将,人丛中项羽一直目光焦灼地盯着小船。待看清虞芷雅的面容,脸上露出狂喜。又是一声呼喊传出:“虞姑娘,你没事么?”   虞芷雅轻轻点了一下头,脸上不经意向项羽露出一丝微笑。   那一笑,娇羞无限,竟似有万种风情。   项羽望着那风情万种百媚生的一笑,人似痴了。   船到三十米开外,项羽将天龙破城戟向地上一插,右手一较劲,那戟身弯曲成弧形。“嗡”的一声,项羽九尺长的身躯弹了出去,直迎向那船。   小船随着项羽坠落向下一沉。项羽身躯一倾,便撞上了旷世佳人的娇躯。   虞芷雅急忙将身一拧,羞道:“少将军,可站稳了。”   (第六卷完) 【第七卷 巨鹿鏖兵宴鸿门】 第一章 狸猫批奏   秦都咸阳,丞相府中,一个模样俊伟的男子正焦急地在书房踱来踱去。   他便是丞相赵高的东床娇客——咸阳令阎乐。   自从魔帝姬风在咸阳秦宫大摆“颠覆乾坤大阵”被商山四皓打散魂魄后,赵高便再也没见到他的这位“师傅”。   赵高打心底也不想见他这位师傅。姬风举手之间便杀死了魔门三老,摄去三老真元,在旁看得赵高是觳觫不已。跟着姬风,保不定哪天拂了他的意,魔手就举到了赵高的头顶。   但赵高又不得不见姬风,只因他身上被中下了魔种。没有一个师傅时不时点拨指引,随着赵高魔功的日益加深,迟早便会走火。   赵高已是刻意地延缓修炼的进度,但身上还是有了走火的迹象,练功时一团真炁常常乱窜,不听他的大脑指挥。有时忽然走岔,导致全身瘫痪,半天都动弹不得。好在有惊无险,他瘫痪后便自己运炁,慢慢冲开雍闭的经脉,终于能恢复正常。   这种情况下,赵高便不能按时上朝,把持国政。也是他位高权重,几天“称病”不朝众臣也不敢说三道四。   前两个月听说赵国发生了一件大事,他的师傅姬风在邯郸称帝。赵高乍闻这个消息,大为震动。   他的荣华富贵,皆出自秦廷。姬风称帝,自然是要来夺那傀儡皇帝胡亥的江山,如果成功,赵高怎保得住他目前的权势与地位?   有他这个得意弟子在秦廷出任相国,姬风自然会来找他,让他暗作内应搞垮秦廷的江山社稷。赵高每每想起,便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担心了几天,忽然听见他师傅失踪了。赵高乍闻这消息,不知该喜该忧。   荣华富贵虽然重要,但性命更加重要。没有了姬风,他将会走火而死,所有的权利,金钱,美女都将成为过眼烟云。   这几日走火迹象越来越重。赵高担心他一时不支,连大臣递上来的奏章都没法批阅,便让他乘龙快婿住进相府,当他练功时偶或代他处理公文。   如是平常的公文,阎乐早就处理妥当,只须赵高练完功给他说说便是。但今日这公文,乃是从前线快马送来,十分的紧迫重要。   泾阳侯章邯要以攻打赵国为饵,歼灭项梁的楚军主力,要求朝廷增兵五万!   经过一年的招募训练,关中各地好不容易整合了七万军马,章邯狮子大口一开,便要去了五万。若有贼兵攻进关来,何以御敌?   但那奏章又挑明刻下局势之重,是要对付项梁的精锐之师。云自己南征北战,几临大敌,鞍马已有年余,军中将士亡折甚众,已疲乏不堪。长久如此,难与强寇相持。今社稷有累卵之厄,百姓有倒悬之危,请朝廷举倾国之军,往河内援助。并言只须项梁兵败,则天下可定。   阎乐是个聪明人,一看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这等重大决策,他不敢擅专,还是要等岳父赵高行完功由他定夺。   但赵高入了静室练功已过两日两夜还没走出,这次莫非出了意外?   赵高练功本就见不得人,是严令不让外人入内的。阎乐也不敢闯进去自讨没趣。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今日那一直不过问政事的傀儡皇帝胡亥忽然派了个内侍来相府,问丞相如何定夺。阎乐云丞相正在斟酌。刚将内侍打发走,便有告老在家颐养天年的老将军涉间造访,问丞相决定如何。   那涉间本是王翦军中老将,曾参与过灭楚之战。虽年过六旬,却依然老当益壮,能挽两石弓,舞一杆一百斤重的金顶开山槊,二三十人近身不得。他又熟读兵书深知兵法,便有不少子侄辈时常到他府中讨教。虽然在家养老,在军中却威望甚隆。   连这告老的涉间都知道此事,可见增兵不增兵在咸阳城闹得是如何沸沸扬扬。   那阎乐便笑问涉间:“以将军之见,你看是增兵好还是不增兵好?”涉间一仰头,语气激昂道:“当然是增兵。楚人逆我大秦之心不死,岂不闻楚地流传‘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谚乎。不加重兵,难以将楚贼连根拔除,山东乱党难平。老夫有十几年没有征战沙场,愿再披战袍,为我大秦而战。”   送走了涉间,阎乐愈觉这奏章的沉重。再这么悬而不决,便要耽误国事。   他一横心,向赵高练功的静室走去。拼着被岳父骂上几句,也要问问他老的意思。   阎乐来到静室门外,只听室内静悄悄毫无动静。他轻轻敲了一下门。   只听屋内传出一声呵斥:“是谁?敢骚扰本相练功?”阎乐道声:“岳丈,是我。”   赵高“哦”了一声,语气稍缓,问道:“你来作甚?”阎乐便将章邯请求朝廷增兵一事告知赵高。   赵高沉默一阵,说道:“你将奏章放在门外,等吾出来看看再说。”   阎乐也不知他岳父会何时出来,听赵高如此说,也只有将奏章放下,回到书房等候。   其实那赵高正自顾不暇。原来他这几次走火甚重,真炁走岔得厉害,胸口几道经脉都闭塞不通。他正用疏导之法,远真炁由浅到深慢慢地疗治。   阎乐在书房等了一阵,忽觉有些倦意,便伏在案上困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咪嗷”一声,从外间大院响起,如同女子的啼哭。   阎乐霍地睁开眼来,打眼向窗外看去。只见一条浑身布满淡褐色斑点的浅棕色狸猫,从眼前一窜而走,奔到墙边,倏尔逸去。   这相府从不养猫,却哪里来的一条野猫?阎乐一阵疑惑。   他忽想起奏章之事,心忖不知岳父看了没有,便向静室而去。   只见那奏章仍在地下,却用墨汁划了一个勾。   赵高书法造诣颇深,写得大篆、小篆、刻府、虫书、摹印、署书、殳书、隶书八种字体,平日里批阅奏章划的勾点的圈都是工整秀丽看去赏心悦目,而此时这奏章上的勾竟弯弯曲曲十分难看。   阎乐满腹狐疑,不知岳父何时批了这奏章,又为何划出的勾这么不堪入目大失书法家风范。   ※※※   咸阳城外,一座荒芜的山神庙内,魔界新任盟主伍子胥正据在案上,等候狸猫精的归来。   他的身旁,站了云霄仙子,申公豹,九头虫,多目怪,牛魔王等六位结义兄弟,俱是几位法力高强道行高深之士。妖气弥漫,将山林悉数笼罩。   一溜黄褐相间的杂光穿窗而进,瞬时化成一个猫面人身的妖精。   狸猫精笑嘻嘻禀告道:“伍君,小妖已奉命在那奏章上用墨汁划了一个勾。”   伍子胥颔首道:“好,你为吾辈立下大功一件,且退下吧。”狸猫精鞠了一躬,穿窗而去。   便有通风大圣猕猴王问道:“据我所知,魔帝当初在邯郸称帝复立周室,便是要灭了秦廷。伍君为何要助秦?”   伍子胥解释道:“魔帝心意吾等不好揣测,是助秦还是灭秦,只有等他从八德池脱困再定。现下当务之急,是秦楚两国交兵。天道是要秦亡汉立,若秦灭则应了一半,须先行设法阻止。”   他顿了一顿,又道:“仙界曾当着三界立下规则,不可直接插手人间战事。魔帝复周,以魔躯卷入人界,在战场斩杀凡夫俗胎,仙界便有了口实拿他。前番教训汝等须当谨记,只可暗中做些手脚,切不可动用法力于两军阵前。”   申公豹笑道:“有此批奏,秦廷便会增兵灭楚。若楚军兵败则嬴秦存,不知那秦亡汉立的狗屁天道能不能被吾等就此颠覆?”   伍子胥摇头道:“此事难说。上次玉面狐吸摄刘邦阳髓之事便为南极仙翁所坏。若不是有平天大圣的芭蕉扇,恐怕合你兄弟六人之力,也难接他五火七翎扇一扇。此次焉知仙界不会施展手脚助楚灭秦?”   申公豹嗤笑道:“他五火七翎扇虽然厉害,却不敌云霄师妹的混元金斗,见了师妹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一声就铩羽而去。”   云霄仙子谦虚道:“若他请出太上老君与原始天尊中的一位,就非贫道能敌了。与仙界斗力,终不是上策。”   便有九头虫问道:“不知秦楚西线战事现在如何?”   伍子胥手掌平摊开来,现出一个半尺高莹白玉球,说道:“这是吾炼成的乾坤混天球,虽远在万里,亦能知天下事。诸位要知两军战况,这便看来。”   众人便盯看那乾坤混天球。只见球面上现出千军万马的厮杀场面,却是楚军正在攻城。战况打得十分激烈,城下死尸遍地,血流成河。楚军虽攻得凶猛,秦军也拼死抵抗,又因那襄城城高强厚,楚军竟攻不下来。   众人正看得入神,突然界面一个收缩,球面上只现出一个人影。   却是一个年轻的将军,顶盔贯甲,大马长戟,在一堆楚军的尸体前发出震天的怒吼,神态十分威武雄壮。   伍子胥见此场景一怔,“为何此球只现一人之影。”   他略一思索,随即发出一阵哈哈大笑。众人便问:“伍君为何发笑?”   伍子胥道:“原来此子练了吾的霸王神功,已与吾产生了感应。这混天球与吾元神息息相通,便将他影子放大出来。”   多目怪问道:“他可是楚军西征军主帅项羽?”伍子胥点头道:“正是。他虽练了吾霸王神功,却只练到中层,虽身具魔性,却未催谷出来。”   众魔便问他所说是何意。伍子胥解释道:“吾那霸王神功本是魔功,分为上中下三层,练到中层可以摧城拔寨,在万军之中斩将摩旗如探囊取物,但也只是逾于武功一道。若能打破障碍修炼到上层,便可超凡入圣,肉身入魔。”   云霄仙子问道:“如何才能打破障碍?”伍子胥道:“须得造其杀孽。屠戮越重,杀人越多便杀孽越厚,待到他满手血腥之时,由婴儿之身带来的稚子之心便会溟灭,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颗魔心。”   众魔皆是修行之士,这造杀孽成就魔道之法一说便明白。   申公豹忽然说道:“贫道倒有个主意,能把那天道颠覆。”伍子胥“哦”了一声,问道:“你有何主意?”申公豹便道:“那天道便是要扶立刘邦开创他的汉朝。如果吾等能让项羽多造杀孽,让他入魔,再帮其登上皇帝之位,那天道不就颠覆了么?”   众人听罢抚掌大笑:“若一个新天子不是他们选中的刘邦,而是一个我们魔道众人,仙界恐怕是欲哭无泪了。”   伍子胥点头道:“申道长果然多智,不愧为殷商国师。只是若扶项羽,那秦廷将灭,又与吾等初衷相违。”   申公豹道:“秦廷气数已尽,终不会长久。伍君之策虽然能应付一时,但仙界总会有法助楚灭秦。不如依我主意,扶持项羽灭了秦廷,立他为帝。”   伍子胥摇头道:“还是不妥。若仙界知吾等欲扶项羽,怎知他们不会施出手段加以破坏。那项羽造的杀孽,又怎知能不能达到入魔的境地?”申公豹便道:“再怎么说,扶持项羽也比那刘邦称帝好。只须刘邦做不成天子,这天道便被颠覆,时空皆要坍塌,便是我辈出头扬眉吐气的日子到了。”   云霄仙子说道:“二位无须争持。不如这么着,伍君去助秦击溃项梁,申师兄去助项羽多造杀孽,未来如何抉择,看事态发展而定。” 八!零!电 !子! 书 !w!w !w!!t !x !t ! 0! 2!.!c!o!m   这个主意说出,伍子胥与申公豹便再无异议。   那申公豹便欲驾云去那襄城战场,伍子胥忽道一声:“且慢。”申公豹惑道:“伍君难道改变了主意?”   伍子胥道:“方略既定,何须改变。吾有一物与你,可让道长马到功成。”申公豹笑道:“伍君难道有什么压箱子的法宝不成?”伍子胥展颜笑道:“法宝倒是有一件。”   话毕,从袖中拢出一卷画来,摊在地上展开来去。   那画收起本只握拳之宽,展开后却越展越长,似乎无边无际,永远也展不到尽头。 第二章 长平鬼奴   那画中却是一个战场景象。画中有两边士兵正在激烈的厮杀。一边身着玄色,乃是秦军的着装,一边身着黄色,乃是身披赵军的战服。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血肉横飞中,画中人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看看那画已卷到门口,却仍是没完没了,复海大圣蛟魔王嚷道:“伍君,你这画何时能展完?”伍子胥笑道:“这画中摄有长平之战秦赵两国将士六十万人的生魂,一时哪展开得尽?”   通风大圣猕猴王问道:“你这画究竟是何宝贝,竟能摄恁多生魂?”伍子胥道:“这是吾采九幽黄泉之水与厚土十八泽之太阴浊气、昆仑山之巅天蚕吐出的丝三升,炼成的罗生噬灵图,内含地水火风,能网罗生魂千万。长平之战时,秦赵两国在一边厮杀,吾在另一边收摄刚死不久的魂魄,共收双边生魂六十万。”   猕猴王笑道:“你摄了这么多魂魄,那黑白无常收不到,如何向阎王交差?”伍子胥傲然道:“他们只须向阎王报上吾的名字,阎王哪敢责怪他们半句。”   申公豹便问:“你说这罗生噬灵图能够助我,却是如何个助法?”伍子胥向那图一指,说道:“道长请再看来。”   申公豹打眼向那图一瞧,只见图上场景忽然一变,满卷的军士都动了起来,如活着一般。   那饿得羸弱不堪身着赵军战服的士兵赤手空拳地向准备坑杀他们的秦军奋勇地扑去,迎接他们的是秦人一丛丛密不透风的三菱型箭镞。   场景变幻,地上遗留下尸莽血海,死去的赵卒皆睁大了愤怒却无奈的眼睛。一个个秦兵挥舞着杀戮的镰刀在收割着无辜者的头颅。在一个山谷中流出的溪水,全部染成血红。四十万赵卒发出的怨气,直冲霄汉。   接着便是数十万赵卒的尸体堆积在一个山谷,千万个秦兵手持铁锹,扬起漫天的尘土,坠落在山谷之中……   众魔皆是修炼之士,看了这血腥的屠戮仍觉得不忍,一时大家沉默下来,良久不语。   还是申公豹打破了沉默,问道:“伍君给我们看这些惨景有何目的?”   伍子胥道:“若是那项羽看了这幕,会如何作想?”申公豹道:“他一定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伍子胥说道:“不错,那项羽在盛怒之下,练了我霸王神功身具的魔性便会催谷,一定会做出以牙还牙的同样的事情,把一腔怒气发泄在屠戮之中。”   申公豹问道:“这魔性能维持多久?”伍子胥道:“至多一天。一天一过,魔性自消,那项羽便会恢复他的稚子本心。”申公豹道:“这么说来,要想他多造杀孽,只有等他攻下城池后给他一遍遍地看这卷画?”伍子胥点头道:“正是。”   申公豹说道:“贫道已有几分明白了。不知项羽造下杀孽之后,又该如何?”伍子胥淡淡道:“就用这画,将生魂摄了来。这些魂魄不得转世投胎,那项羽造的孽便不得赎减。”   申公豹嘿嘿一笑:“贫道没有你那么大的手段。摄去恁多生魂,这不是抢了阎王的买卖?若是地府派出阴兵来阻拦,贫道该如何应付?”   大力牛魔王粗声道:“怕他阎王怎地?我兄弟随便派出一人,便可摆平那些阴兵了。”猕猴王笑道:“大哥,申道长是在谦虚呢。谁不知道申道长有降龙伏虎的手段,道行能比大罗金仙,区区阴兵怎会放在眼里。”牛魔王顿时醒悟,气鼓鼓骂道:“老申,原来你在跟我们玩心眼!”   这魔道众人,心眼最直,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打得赢也绝不说打不赢。只有申公豹这位“殷商国师”,才会玩这些套路。   申公豹笑嘻嘻道:“阴兵是不足虑,可是那阎王搬来仙界高人,贫道又该如何抵挡?”   伍子胥笑道:“道长休虑。这画中藏有一厉鬼,可挡十万天兵天将。”话毕,手掐符决,喝一声:“鬼奴,还不现身!”   只见那罗生噬灵图忽涌起了一股黑色的浓雾,腥气弥漫,将整个山神庙大殿笼罩。一个顶盔贯甲的年轻将军,出现在浓雾中。   浓雾散尽,众人看得分明,这将军英气勃勃,眉宇间透出一股怨天詈地的煞气。在他胸口,插了一杆雕翎箭,三菱型的箭簇从背后穿出。那将军望着伍子胥一拜,恭恭敬敬道:“鬼奴参见主人。”   申公豹奇问:“这是何方厉鬼,说他能助贫道,又有何本事?”伍子胥笑道:“他便是长平之战赵军统帅赵括,吾在长平将他生魂摄来,经两百年修炼,这四十万赵卒的怨气皆集于他一身,实有通天彻地的神通。”   牛魔王神情有点不信,说道:“有何本事,待俺试上一试。”也不多说,抡起他那重达四千斤的混铁棍,对着赵括兜头一砸!   这一砸之力,可将南极仙翁召来的黄巾力士砸成肉饼,连身子都埋在了地下,该当是何等的沉重威猛。却见那赵括神情不见慌张,倏然将身一拧,如一缕清烟般隐身不见。   牛魔王一棍砸空不及收势,那混铁棍落在地下,整个山神庙都颤抖起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臀部中了赵括重重一踢,一个趔趄倒在地下。   那牛魔王不怒反笑,爬起来冲着赵括一翘拇指,赞道:“好本事,原来你也学过隐形之术。”这魔头就是直性,见了本事高强者便生佩服。   众人看得大震。那隐形术是九转玄功七十二变中的一个变化,这赵括竟然习成,也不知还有多少本事。   随即想到,那伍君一直藏而不露,不在人前显示真实本领。这赵括只是他一个鬼奴,便有如此神通,他这个主人岂不是更加高明。听说这两百年来,四海五岳的英雄豪杰几乎都被他打遍,他到底有多大的道行谁也不知。   只听伍子胥道声:“鬼奴,休得无礼!”那赵括脸现惶恐,道声:“是。”却见伍子胥手指捏决,那赵括便化为一缕清烟,又隐入那罗生噬灵图中。   伍子胥将那手诀演示与申公豹,问道:“你可记住?”申公豹点了一下头。伍子胥道:“若是道长遇到高强的对手,可用此诀召出鬼奴帮你厮斗,完后便掐诀将他隐于画中。”   申公豹欢喜道:“这可比贫道的雷公鞭还要好使,真是一件宝贝。”于是收了那画,自个驾云向东而去,不提。   ※※※   却说那咸阳令阎乐看了那划有一勾的奏章,以为是赵高所批,即将这奏章拔往兵部。   兵部见了奏章哪敢怠慢,连忙发文各地郡府,抽调精兵强将开赴咸阳城外集结。   赵高这一次走火,只到两天之后方才复元。一出静室,便召来阎乐询问奏章之事。阎乐迷惑道:“岳丈不是批复同意增兵了么?”   赵高大奇:“本相一直在屋内,压根就没见过那奏章,何时批复?”阎乐更是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说道:“那奏章上有岳丈批划的一勾,如何有假?”   赵高急从兵部要回那奏章,一看顿时傻了眼。怒道:“这不是本相的手迹,何人敢乘我不在,在奏章上批划冒我之名?”   他这一问,阎乐忽想起了什么。说道:“那日小婿看见有一只狸猫窜过,莫非这勾是狸猫所划。”   再看那奏章,那一划像鬼画符,果然像是狸猫的爪子在上面抓了一下。赵高直气得半晌做声不得。   阎乐战矜矜问道:“岳丈,难道你老人家不想增兵?”   赵高叹了口气,说道:“贤婿,你哪里知道吾的心意。那章邯纵得了这五万军马相助,能不能剿灭乱党也是未知之数。只要有这五万精兵,纵然章邯兵败,那乱党也突不进函谷关来,这关中就固若金汤,可保你我荣华富贵不失。如关中兵马尽出,一旦天下有变,何人能抵挡那猖獗的贼兵?”   阎乐苦脸道:“如今奏章已呈给兵部,各地兵马已经在咸阳的路上。若是说不增兵,岂不受人笑柄。”   赵高叹道:“木已成舟,想要不增兵已是不能。不知这领兵大将,有何人能够担当?”   秦国老一辈将星陨落,小一辈将才只有武成侯王离一人,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放眼关中,还没人可担当此任。   阎乐道:“兵部正悬而未决,众大臣正为此事费心。听说是要请出在家养老的老将军涉间。”赵高嗤笑道:“那老东西大半截入土,还能带兵打战么?”阎乐道:“那张楚周文,年纪比涉间还老,不是一样可打到关中么。”   赵高叹气道:“可惜我秦国再无大将,只好勉强用他一用了。”   于是传话兵部,云丞相意在让涉间领兵。   ※※※   再说楚国西征大军围攻襄城,因原准备攻城的军械在柳邑被孤注一掷的秦嘉焚毁,又城高壕深,那城中秦兵拼死抵抗,急切之间难以攻克。   军师范增便出计道:“老夫有一计,可围城半月,不与攻打,只需切断城中粮食汲水即可。城中无粮,必闹饥荒。到时我军暂退,诱敌出城,以奇兵袭击,襄城可破也。”项羽遂纳其计。   自此之后,项羽引军围住襄城,亦不攻打。城中存粮渐少,居民皆恐慌不安。守城秦将高句心中虽急,只是无计。   忽有人报楚军已退,转道去攻打陈城。高句不信,登城观望,见项羽军马俱已拔营西去。高句疑是楚军用计,暂时按捺不动。又等了一两日,城外皆称项羽已经绕城取路,往陈县而去。高句虽半信半疑,但见城中已是难以支撑,只得开了城门,放军民打柴取米,如常日模样。   这日,探子忽报项军将回,高句急忙收拢军民回城,加强戒备。   一并就绪,高句亲往四门巡视。方至东门,一将忽从门边突出,手起一枪,刺高句于马下,厉声大喝道:“吾乃楚将龙且,襄城军速降!”手下应声四起,各执刀枪而出。   原来那龙且受范增之计,趁隙引手下扮作百姓,悉数混入城中,一直在静待时机。   门前数名军校举兵器欲战,早被龙且刺倒数人,余者皆弃械受降。龙且便占领东门,大开城门,迎接项羽进城。那城中剩余秦军,哪里挡得住楚军汹涌的势头,不是被杀,便是投降。襄城遂克。   项羽入到县署,便欲发榜安民,斩杀擒住的秦将,忽有人来报,云周殷将军箭伤发作,正命在垂危。   那周殷本是墨侠,乃是莫庄的弟子。因武功出众,颇受项羽器重。今日里攻打襄城时中了一箭,正留在大营疗伤。   项羽闻说,急忙上马去往周殷军帐。   却见帐中楚军医官正在,周殷的榻前坐了墨家钜子虞芷雅,正“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   那佳人见了项羽脸色有些娇羞。   自从虞芷雅被英布从秦嘉手中救回之后,这些时日对项羽的态度也不再那么冷冰冰。有时还与他一起参谋军机,畅谈天下大势,回忆昔日一起在大漠的往事。   虞芷雅是周殷的师妹,她来看望师兄,项羽也不以为奇。遂问道:“医官,周将军伤得如何?”   那医官叹道:“那一箭有毒,现在毒性蔓延,在下也是无能为力。”   项羽一听,高声道:“难道就没办法救我兄弟的命么?”那医官犹豫一阵,说道:“有倒是有一个,只是那法子太难办到,说也无益。”项羽便道:“只要能救我兄弟的命,便是再难也要试试。快说是何方法?”   医官道:“须得有一人用嘴替他吸出毒血,再用药物敷在创口,方能保住他这条性命。只是那吸毒之人,须冒中毒之险。又有谁肯不顾自己性命替他吸毒?”   项羽毫不犹豫,道声:“我来!”   虞芷雅闻言,目光闪烁紧盯着项羽,说道:“少将军不得如此,你乃大军统帅,若是有不测如何是好?”   周殷在榻上闻得项羽要替他吸毒,急忙挣扎道:“末将这条命不值什么,少将军万金之躯,怎能为我冒此大险。”   项羽迎着虞芷雅那摄人心魂的目光,哈哈一笑:“我兄弟为我出生入死,便是冒险吾也心甘情愿。医官,替周将军解衣!”   那周殷伤在胸口,解衣虞芷雅也不便观看,见项羽执意如此,幽幽一叹,走出帐外回避。 第三章 满城尽屠   项羽替周殷吸吮出创口的毒血,那医官用金创药为周殷敷了。看看周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项羽起身走出帐外。   他刚才一边吸吮毒血,一边吐出,口腔内还残有毒血,只觉腥臭欲呕。便见虞芷雅提裙走了过来,手中挽着一篮。举止轻盈如清风拂柳,姿态曼妙如仙子凌波。项羽睁大眼望着虞芷雅那飘忽若神罗袜生尘的谪仙模样,一阵意乱神迷。   虞芷雅看着项羽那痴迷的模样,微微一笑。这些时日与项羽相处得多了,这种神态项羽时常流露,看得久了,虞芷雅也就习以为常。   虞芷雅走到项羽身边,从篮中取出一钵,里面盛了清水,递给项羽,娓娓说道:“少将军,你刚刚替我师兄吸毒,想必口中腥臭。快用这清水漱漱口,可小心别染上毒了。”项羽正口中不爽,接过那钵提起来向喉中咕噜咕噜一倒,“噗”地一大口喷出,道一声:“好痛快!”   虞芷雅看着项羽那略显调皮如孩童般的神态,脑中忆起与他在大漠初次见面时他死缠烂打的往事,恍如梦中。   那时的项羽还是一个楞头楞脑的浑小子,对自己一味纠缠。而一年之后,项羽已成了手提重兵,名震诸侯的大豪杰。   对于虞芷雅这个怀有救天下与苍生理想的奇女子更令人难以视而不见的是,项羽身上笼罩了一层舍我其谁的王霸之气。若不是她芳心系着那韩信,此刻便会情不自禁地接受项羽的那一腔痴情。   虞芷雅又从提篮中端出一盅,说道:“少将军,赶紧将这喝了。”项羽揭开盅盖,只见盅内用水泡了两颗不知是什么的纺锤形果子,果子泡胀化开蓬松一团如同海绵,水作褐色。   项羽惑问:“这是什么?”虞芷雅笑道:“这是从海外传进的药果,名叫安南子。”项羽道声:“是么?”将那盅中水一口饮下,只觉味道既甘而淡。又问:“虞姑娘从何处知道这果子的?”   虞芷雅便道:“《纲目拾遗》云,安南子者,清热润肺,利咽解毒,可解急性咽喉中毒。”   只听身后一人斥骂道:“羽儿,叫你多读点书你偏不读,看看人家虞姑娘,博览群书,学识渊博。你与人家一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也不惭愧么?”   项羽转头一看,只见亚父范增驻着龙头拐杖慢慢踱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责骂。   项羽暗自吐了吐舌,辨白道:“羽儿军务繁忙,哪有时间看书?”   原来那项羽是史上出了名的不喜欢读书。除了兵书之外,其他诸子百家的典籍连半本都没读完过。对他这儿子未来有什么出息,项羽老爹项少龙早就心如明镜,也不闻不问,听之任之。   范增责骂道:“休得狡辩,古人凿壁偷光,悬梁刺股,要想读书还怕抽不出时间?为将者须见识广博,不能只读几本兵书便罢。”他忽看了虞芷雅一眼,话语一转,说道:“老夫知道,你不喜欢跟着我这糟老头一起啃那些霉涩难懂的书本。今后你不如与虞姑娘多亲近亲近,让她教你。”   项羽满怀期望地望了虞芷雅一眼,憨憨一笑。   虞芷雅落落大方道:“若是少将军想要读书,芷雅愿倾平生所学相授。”   范增简简单单一句话,又给项羽创造了无限亲近佳人的机会。项羽心中大喜,只想抱着范增亲上几口。   范增一通教训完毕,问道:“羽儿,那襄城的安民告示贴出来了没有?”项羽道:“我急着来看周殷兄弟,一时还没有贴出。”范增道:“还是按从前办法,首恶者除之,从者愿意归降我义军则收纳,百姓中宣扬我军替天除暴宗旨,招纳四方豪杰。”项羽点头道:“羽儿知道。”   项羽便欲回城,虞芷雅又拿出十几颗安南子给他,说道:“你若觉得咽喉不适,便用此果冲水服下。”项羽乐滋滋收下了。   ※※※   项羽回到县署,想起虞芷雅今日好像对他比往日热情,不禁呆呆地坐着憨笑。   有佳人在身边,就算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甘心,何况只是啃一些令人饶头的书本。他便想着今后可借向虞芷雅请教学问多与她亲近的好事,心中澎湃起来。   只听屋内悬着的一个金丝鸟笼中,一个小巧的鹦鹉在“将军”“将军”地叫个不停。   这鹦鹉是那死去的襄城守将高句饲养的。项羽见那鸟叫得十分讨人喜欢,不由走过去多看了几眼。   项羽观赏完鹦鹉,一回头,忽见案上摆放了一卷画。   项羽大奇,“先头来县署时这案上还没有这画,何时多出这卷画来?”不由走到那画前,将画展开。   瞬时那画中万千冤魂如同活了一般,呼啸而出,在项羽眼前展现了一幅活生生的血战长平的战场图景。项羽一见,便如着魔一般,张开口呆呆地望着血淋淋屠杀的场面。   残肢断臂,漫天飞舞,杀人盈野,命如草芥!积尸成莽,流血漂橹!项羽望着这数十万人集体被坑杀的场面,脸上露出了震撼万分的神情。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重瞳中迸出如雄狮般的怒火烈焰,伸出手,一把打开身前那金丝鸟笼的笼门。   那鹦鹉“扑棱”一声窜出笼门,便要穿窗飞走。项羽高喝一声:“哪里走!”手一伸,那鹦鹉被一股大力一卷,倒飞入他的手心。   项羽将鹦鹉一把塞到口中,咀嚼了一下。一团鸟毛和着淋漓的鲜血,从他口角吐了出来。   只听走廊内一阵脚步之声。那画忽自行卷起,穿窗逸去,倏尔不见。   一将走了进来,却是唇如敷漆的龙且。   项羽兀自还在咀嚼那嘴中的鹦鹉,见了龙且也不说话。龙且便问:“少将军,那些擒来的俘虏如何处置?”   项羽不答,走到案边,提起朱笔,在案桌上写下两个大字:屠城!   龙且凑前一看,吃了一惊,诧问道:“少将军你没弄错吧?这般残忍的事情吾等怎做得?”项羽将鹦鹉吞下肚,嗔目龙且,厉声咆哮:“我项羽发兵灭秦为天下除暴,四方闻风来降。只有这襄城敢逆天而行,不顾大义,使我军损兵折将,耗时一月。若不尽行坑之,各处争先效仿,天下何日可定?若不立威名,以何撼动秦朝根基?”   龙且见项羽盛怒的样子,也不敢多劝,走出门颁下军令:满城尽屠!   那项羽只觉神智有点恍惚,走到榻前,倒头睡去了。   这一日,襄城中老幼哭喊之声,悸天动地,百里之外,亦闻悲号之声。整个襄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后宋人陈普有《咏史上项羽》诗叹道:试手襄城意未怡,赤城稍觉味如饴。必亡定死终无救,断自朱殷海岱时。   ※※※   却说那申公豹用一卷罗生噬灵图催谷出项羽的魔性,诱他颁下屠城之令,便在襄城上空,用那图收摄刚死不久,飘散在空中的生魂。   他将那罗生噬灵图抖起,化为一张无形大网,罩在襄城之上。便有万千冤魂,撞到网上被那图收了去。真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空中跌跌撞撞,从申公豹背后来了一黑一白两人,长袖飘飘,皆头戴高帽,白的那位手持一根哭丧棒,黑的那位手持铁钩镣铐,正是地府的拘魂使者——黑白无常。   那黑无常面色凶恶,满眼尽是狠毒之色;白无常满脸诡异,看一眼便令人背脊发凉。   黑无常高喝一声:“何方妖魔,敢抢我地府生魂?”举起哭丧棒,对着申公豹便是一记闷砸!   申公豹头也不回,反手一挥。那黑无常只觉一股大力掀来,哭丧棒把握不住脱手而去,直向云下跌落。   白无常眼尖,认出是申公豹,骇得倒退出一丈,惊道:“申公豹,你竟然从北海走脱!”   申公豹回过头,笑嘻嘻道:“二位既知贫道在此,怎还敢在此撒野?”   黑白无常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在地府虽然神气,也只能吓唬一下那些不入流的小鬼。遇到有道行的鬼王,也要折腰结交笑脸相迎。这申公豹乃是截教第二代弟子,法力高强堪比大罗金仙,弹指之间便可以打得他俩灰飞烟灭。有这等高人在此,哪里还敢与他叫板。   只是他俩奉上峰差遣要来拘拿生魂,却被申公豹平白全收了去,回去如何交差。   白无常发出毛骨悚然的尖尖一笑:“原来是上仙在此。上仙,你怎么抢了我兄弟的买卖?这可坏了大家的规矩。”   申公豹嗤笑一声:“狗屁规矩!那规矩还不是太上老君,原始天尊几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定出来匡人的。如今贫道反出仙界入了魔界,这规矩在吾眼里一钱不值。”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竟从申公豹口中说出,两无常同时震动。想到不久前接到天庭发出的四海贴,云群魔聚集将与仙界对抗,却不想这申公豹也入了魔道。   看来今日这差事是干不成,只有回禀阎王由他定夺。黑无常便说出场面话道:“申道长,你法力高强,吾兄弟奈何你不得。但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日后自会有人来拿你治罪。”   申公豹满脸不屑,眼一瞪,道声:“是么?”   白无常见情形不对,拉着黑无常道:“大哥不要再说,咱们兄弟走!”   二无常生恐激恼了申公豹惹祸上身,转过头一溜烟去得老远。   ※※※   再说项羽正在榻上睡觉,忽然身上吃了一拐杖。睁开眼,只见亚父范增正向自己怒目而视。   范增厉声斥喝:“羽儿,你干的好事!”   项羽搔了搔脑门,纳闷道:“我做了什么?亚父,你怎生这么大的气?”   范增气得直是发抖,怒道:“这襄城一城五万军民,都被你下令屠杀了,你还当不知道?”   项羽从床上一跃而起,惊道:“竟有这等事!”范增指着案上两个大字道:“你自己去看看,这可是你写的?”项羽一望那“屠城”两个大字,顿时楞住了。   只听范增数落道:“我们兴义师,是为了替天除暴。你干下如此暴行,与那暴秦有何区别?天下仁人义士,如何肯归附于你?你这简直是自掘坟墓!项公把你交托给我,让我好好教导与你,可老夫一时不慎,你便犯下如此大错!如今你必受天下人万夫所指,遗臭万年,老夫对你的期望都将化为泡影,如何能成大器?气煞老夫也!”   范增骂到兴起,身躯疾颤,连连咳嗽。   项羽先是被范增骂得抬不起头,后被他一顿劈头盖脑骂得太过难堪,也激起了血性,辩解道:“亚父,这事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糕吧。说不定我这屠城之举,令那秦人心存震慑,今后攻城摧寨,再不敢拼死顽抗。”   范增闻言怔了一怔,只觉项羽之言也有几分道理,神情便缓了很多。说道:“凡事有利有弊,屠城嘛,也不无好处。今错已铸成,再难挽回,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这事便到此为止,今后不得再犯下如此大罪。”   项羽连连点头,唯唯称是。范增便离室而去。   走到门口,却见屋外盈盈婷立着一人,神色苍白极是难看,却是墨家钜子虞芷雅。范增诧问:“虞姑娘,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要对羽儿说吗?”   项羽听见这话,连忙跑出,喜道:“虞姑娘来了,快请进来。”   虞芷雅却淡淡摇了一下头,说道:“不必进去了。芷雅本想看看少将军吸吮我师兄毒血后有什么不良反应,见将军无恙,也就放心了。”   范增那锐利的目光盯了虞芷雅一眼,说道:“既是如此,虞姑娘便陪老夫回营去吧。”虞芷雅便上前搀着范增,一同向外走去。   项羽心中明白,虞芷雅刚才皆是托词,也是来责难他屠城之举的,却不知她人已到此,却为何又不说话了。望着二人背影在走廊中越去越远,愣愣地出神。   只听到一声幽幽的叹息,从走廊尽头传来。随即二人消失在视野之中。   项羽忽觉得脑袋巨痛,好似要炸裂一般。回到屋子里,“呼”的一掌拍出,将那空空的金丝鸟笼拍了个粉碎。 第四章 化腐为奇   却说秦楚两国大军,在临沂城外沂水岸边,各自扎下营寨,转入了相持。楚军东路军统帅项梁欲将秦军拖死,派出精擅游击战术的彭越,从巨野泽频频出没于薛郡,济北,东郡,袭扰秦军后方粮道。另遣田荣田横兄弟,联络齐地豪杰与圣剑门弟子,在临淄,胶东,琅琊掀起一股反秦的浪潮。各地纷纷叛乱,杀长吏抗征粮的暴动不日便发生一起,此起彼伏,搅得那秦军后方无一日不得安宁。   章邯索性将计就计,欲将战场来个乾坤大挪移,转到赵地平原再与楚军决战,便做出撤军的姿态,徐徐将辎重从齐境转移至济北边境,人马陆续抽走,已去得大半。自个独镇前营,以防楚军来袭。   楚军众将闻报,大喜道:“章邯军马撤离,必是陷入困境。何不乘其军少,猛攻他大营,收复齐国领地。”项梁阻道:“不可。他前营尚不知有多少军马留守。那章邯布营,尽取峡谷险地,易设埋伏。章邯诡计多端,休中了他计谋。只须他大军退尽,再出师复立齐国不迟。”   钟离昧谏道:“如若让那章邯从容离去,岂非错失这天赐良机。项公当断不断,日后想找这好机会便难了。”项梁只是不允。   过两日,便闻秦军寅时拔寨起营,急行军退出五舍,至戌时方屯兵立寨,将兵马安扎在琅琊济北交界处。   项梁即摧师北进,占据秦军先头下寨之处。落足之后,着那田氏兄弟尽遣旧部自取故齐失地,另招钟离昧前来。   钟离昧于帐中见礼毕。项梁道:“汝前日之言,吾细细思量,亦觉有理。若能除去那章邯,秦国诸将再无可虑。汝可尽引骑兵衔尾追去,探查敌军数目。若敌人多则罢,若人少则击,毋失良机。”   钟离昧便问:“如何探得秦军人数?”项梁道:“吾教你一法。那秦军若离营,必遗下造饭土灶。汝可清点土灶数目,一灶可炊卒十人,当知秦军之数。”   一口灶能烧十人饭,点点那土灶的数目就知道秦军到底有多少。这个办法学过兵法的都知道。   钟离昧即受计而去,提了两万骑兵,追赶那章邯。   次日破晓时分,钟离昧追至秦营,恰见秦军刚刚拔营北向,直奔黄河而去。   钟离昧即遣人清点秦军遗下土灶。去者回报,秦军遗留土灶两千口。钟离昧对众人道:“秦军当在两万之数,不可追击。吾军驱驰一夜,人困马乏,便在此下寨歇息。”   营寨立好,约莫过两个时辰,钟离昧正呼呼大睡,忽觉脑袋被人拍了一记。   钟离昧“霍”地从床上跃起,高喝一声:“何人!”睁眼一看,却是师弟韩淮楚。诧问:“师弟你为何来此?”   韩淮楚没好气道:“那章邯从你手底下溜走了,你还这么惬意在此睡大觉!赶快鸣号集合,追那章邯去。”钟离昧诧道:“师弟,你我皆是深通兵法之人,当知可追不可追之度,怎说出此话来?那秦军有两万人之多,人数与我军不相上下,如何能追?”   韩淮楚便道:“师兄何以断定秦军有两万之众?”钟离昧疑惑地望了韩淮楚一眼,说道:“这个还不简单么?吾只须清点一下他们遗下的土灶数目,便可推算出来了。师弟不会不知道此法吧?”   韩淮楚正色道:“师弟我正是得知项公授你点灶之法,这才连夜追来。”钟离昧愕然道:“这有什么不妥么?”韩淮楚道:“吾一入你营中,便去查看那土灶,发现诸多蹊跷之处,便知师兄此番被那老狐狸章邯骗了。”   钟离昧便问有何蹊跷之处,韩淮楚拉了他,走出帐外,一起去看那些土灶。   钟离昧仔细一看,心中暗叫一声上当。只见营中土灶中虽皆堆有柴禾,但其中却大有讲究。其中一大半土灶中柴禾燃尽化成的灰烬没有扒拉出来仍留在灶中,只有四分之一的灰烬被扒出来堆在灶口。   一顿饭的工夫,须得换柴至少三次。而这些没有扒灰换柴的土灶是绝不可能将饭蒸熟的。   钟离昧久在行伍,对添多少柴能蒸熟饭自然清楚得很。顿时大叫一声:“气煞我也!这减灶之计本是我门前辈孙膑大师所创,想不到章邯这老狐狸竟又拿这些土灶作文章,摆了吾今日一道!”   在那著名的马陵道一役,纵横家精英弟子孙膑用减灶之计骗过同门师兄庞涓,将庞涓诱进重围之中一举歼灭。在此之后,不仅那些专攻兵法者尽知此计,就连那些市井妇孺也能对马陵道之役道出个一二三四。大家都知道了,也就不值钱,便再无人用这个计。这章邯今日竟反其道而行,搞出个增灶,当是化腐朽的神来一笔。   韩淮楚道:“那秦军当在五千之数。事不宜迟,赶紧点兵追赶!”钟离昧道声:“说的是!”再不迟疑,点齐军马,奋力追赶北去的章邯。   ※※※   滚滚波涛,浪急天高。平原津渡口,大队秦军正乘坐早就准备好的二十艘大船分两批渡过黄河。   秦军一半已经济渡,只有章邯等两千余人还在黄河南岸。那章邯一直等到最后一批人上船,这才离岸登船。秦兵解去缆绳,奋力划桨,那船便晃悠悠向河心而去。   沙砾扬起,马蹄嗒嗒,钟离昧韩淮楚领大队楚骑追来,却见章邯已离岸一箭之外。   章邯老远便望到钟离昧,令船只驻停一字排开,自个登上船楼,高声讥笑道:“钟离将军这觉睡得可好?”   钟离昧大怒,取下肩上长弓,冲着章邯便是一箭射出。却因距离太远,那箭在章邯船前一丈处去势用尽,坠于江中。   章邯哈哈大笑,令士卒齐声呐喊:“多谢钟离将军相送!回去告诉那武信君,本侯在邯郸恭候他的大驾,等着与他一起会猎河北。”   韩淮楚钟离昧均是悚然一惊,“原来章邯撤兵是假,攻取赵国是真!”   章邯十万大军屯兵济北,若突然北向,不知赵国是否有备,能否挡得住秦军的攻击?   钟离昧便道:“师兄吾便在此扎营,师弟速回琅琊面见武信君,请他驰援赵国。”   韩淮楚望着那滔滔河水,暗中沉思,“那章邯既要突袭赵国,为何将这计划说了出来,他用意何在?”   ※※※   韩淮楚离开平原津渡口,一路马不停蹄,回到琅琊郡楚军大营。   项梁一听章邯有伐赵之意,大为震动。   那赵国若是被秦军所灭,天下反秦势力又平空骤失一支劲旅,秦国势力便会暴增。山东各国唇齿相依,救援赵国事在眉睫。但要真想救赵国,却没有说说那么容易。   那赵地千里平原,便是无敌于天下的秦骑纵马驰骋,克敌制胜的最佳战场。秦国大马品级皆高出关东各国一筹,这等优势在地势多山的齐地不得发挥,换到了赵国立马彰显无遗。   到了平原不易设伏,两军交战只有凭硬弓硬马以实力对抗。而秦军的长弩在始皇统一全国之前便一直为各国诸侯所忌惮,自章邯戏水一战后,更是为秦军在关东战场频频得利建功不少。   自商鞅变法以来,还没有一国诸侯在平原决战中从秦军手中讨得了好。十几年前从秦楚大战中逃得性命的项梁更是深知其中利害。   秦军将战场挪移到了赵境,这粮草线便缩短了不少。再想要彭越从巨野泽搞那游击战术,从地理位置上看就不可能。秦军有了粮草的保障,胜算便会大增。更重要的是,楚军不能在齐地就食,而要将后勤补给线推进千里!   那章邯仅仅只将战场从齐境转到了赵境,秦楚两军的优劣情势便截然不同。而这会直接决定谁是战场的主导,谁会被对方牵掣,从而影响到最后的胜败。   待到从韩淮楚口中得知那章邯竟毫不讳言,临走还要大放狂言在邯郸恭候自己大驾时,项梁已感到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就等着自己去跳。   但明知是陷阱,又怎能不跳下去?他项梁以反秦为己任,又怎能眼看着刚刚复立的赵国在秦军的铁蹄之下玩完。   项梁便召集众文武,商议出兵救赵之大计。   大将周兰道:“出师赵国势在必行。现齐境内乱不休,粮草难征,只得从东海转道齐地运来。我师一国之力,难保胜算,须邀约诸侯同襄义师,共谋破秦之计。”   这话说得颇有道理,在座者皆频频点头。   项梁却连连摇头,苦笑不迭。   原来周兰口中说的那些诸侯,现在是难以指望了。   先说那魏国。魏公子豹已奉计秘密潜回魏地,联络其兄长魏咎旧臣与三晋门魏盟豪杰。只是项羽的西征军正与秦将杨熊战得火热。项羽虽然连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却还没有遇上杨熊的主力,伤及他的筋骨。有杨熊的数万秦军镇守陈郡,魏豹还不敢轻易打出复国的旗号,只能暗伏不动。   再说那韩国。靠着足智多谋的张良苦心经营,韩国终于能够复国。不料王离大军从长城南下,逼得张良带着她的主公韩王成在南山一带打游击。   最不受战火影响的燕国,地广人稀,倾其举国之力也只能凑成七八万军马。偏偏燕国与赵国刚刚交兵,结下深怨,焉知会不会以德抱怨,来救他赵国。   最大的盟友齐国,现在却最是指望不上。原来那齐国正闹内乱,在上演着自己人打自己人这场自古屡见不鲜的故事。   田荣田横兄弟想复立齐王田儋之子田市为王,而被章邯击溃的齐王田假的丞相田角又纠合旧部卷土重来,指望填补秦军退走留下的真空,重新让田假做回他的齐王。   按理说项梁与田荣兄弟走得近乎,该当帮他们这一边,把田角打败了事。可项梁也在犯难。原来田氏兄弟会耍外交手腕,攀上了项梁这颗大树。而田假更会耍手腕,攀上了一颗树上之树,那便是楚怀王熊心。   自兵败之后,田假便亲自逃往盱眙,在殿上嚎啕大哭,其痛苦涕零状可直比哭秦廷的申包胥,求楚怀王替他作主复他齐国。那熊心便质问道:“汝如何趁齐王助魏之时,谋变举事,自僭为齐王?”田假辩道:“吾乃齐王田建之胞弟,齐国为吾族社稷,吾即齐王之位,乃顺天从民,何言僭立?要说僭立的,倒是那田儋兄弟。”熊心暗使人察探,证实他所说不虚,遂留于身边,待遇甚厚。另派出使者,知会项梁。   那齐王之争,乃是他齐国内政,项梁也不便插手。只是不知这内乱何时能休,想要田氏兄弟在此时发兵救赵是万万不能了。   ※※※   插播一下,说说那个曾经当过小诸侯的刘邦。   前日里项梁忽接到楚怀王旨令,云虑及秦嘉突袭盱眙之鉴,思都城守备空虚,着武信君派兵回守盱眙加强防守,以备不测。项梁正与章邯对持,只愁兵少,哪还有人拔往盱眙,便欲回绝。   也不知刘邦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自告奋勇找上门来,说愿解项公之忧,去盱眙驻防。   项梁轻蔑地望了刘邦一眼,问道:“沛公莫非畏惧秦人么?”刘邦刚想慷慨陈词,说什么俺刘季连大蛇都不怕,照样提剑把它斩了。又想已在项梁面前泄过老底,这牛皮吹不成。便挺直腰杆高声说道:“俺刘季既然兴义师反秦,这性命早已置之度外。只是虑及前线战事固然重要,一国之君的安危却更重要。现项公兵精马壮,章邯已有退兵迹象,刘季思在此难为项公效力。他日若有战事,再为项公牵马坠蹬,作阵前一卒。”   他那表演的天赋又让他唬住了项梁,反而下座对刘邦施礼,说误会了沛公云云,公既有护王之心,项某乐得允从。   于是刘邦得了项梁调令,带了他旧部调防盱眙。   跟着项梁混,只会损兵折将,手下人越打越少。去楚王身边,可以保住手下这点兵马,还可以走走上层路线。那刘邦见形势对自己不利,赶紧离开琅琊,溜得比兔子还快。   ※※※   再转回正题。   眼见秦军即将攻赵,其他诸侯毫无指望,唯有燕王韩广能助一臂之力。项梁便休书一封给韩广,云赵国若破,唇亡齿寒,他燕国也难保全。望燕王捐弃前嫌,发兵救赵。遣了一使,快马加鞭送往蓟城。也不知那韩广见了此书,会如何反应。   诸侯指望不上,项梁即自个筹措粮草军饷,修兵缮甲,调兵遣将,准备发兵赵国,暂且不提。 第五章 水涌献弓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这诗赞的是那汉朝飞将军李广。那李广箭一出弦,百步穿杨百发百中那还是小CASE,居然箭能裂石。难道他也练成了什么什么霸王神功,射出的箭有裂石之力?   李广的武功虽然一流,但绝不能同楚霸项羽相比。箭能裂石,靠的是他手中那张灵宝穿石弓。那灵宝穿石弓排名于中国古代名兵器谱。   这故事要从秦末年间,他爷爷说起。   ※※※   却说章邯大军退至济北,即知会各地秦军,兵分三路,征伐赵国乱党。   却是哪三路?   东路军由章邯亲自率领,整军十五万,兵车五百乘,从武城出兵西征,兵锋所指,直扑赵国都城邯郸。   南路军由武成侯王离担纲,治军八万,兵车三百乘,从荥阳出师北伐,锋芒所向,直取上党。   西路军由老将扬威将军涉间统辖,率领关中各地聚集的精兵五万,兵车两百乘,西出函谷,作出攻打河东之势。   这秦军东路军兵马最是强大,遇到的敌手却是最弱,只有赵国左丞相张耳领五万人驻防。西路军最弱,遇到的对手却是最强,有赵国名帅右丞相广武君李左车领十三万大军驻守。而赵王歇为防备王离的长城兵团,将上将军陈余的十万大军从常山调来上党,兵力与王离在伯仲之间。   两国军马看似不相上下,实则不然。那王离的长城军团经蒙恬一手调教,又在王离手中东征西讨,早已是身经百战的铁血雄师,战力比诸陈余的十万大军至少要强上一倍。而章邯的东路军更是一路从函谷关血战打来,作战能力超强,对付张耳的五万兵马貌似以石击卵。那邯郸离济北近在比邻,章邯的这一手直有蛇打七寸,拿住赵国命门,擒贼擒王之势。只有东路军皆是招募不久的新兵,作牵掣李左车,配合东,南两路大军之用。   秦军西路大军,兵分四路,依次进发,直往赵境而来。第一路虎威将军章平,领步骑共计两万;第二路典军校尉李烈,领马步军二万;第三路章邯,自提主力大军八万;第四路都尉董翳,引三万军殿后。大军共计十五万,浩浩荡荡,遮天蔽地。   赵国得斥候来报,朝野俱惊。眼下在邯郸城的五万驻军,是绝难抵挡住章邯西进的步伐的。而赵国的两位军事大家李左车与陈余皆大军驻扎在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赵王歇即召集文武,于大殿商议对策。   太史冯简持笏出班道:“邯郸兵微将寡,难挡秦师锋锐。不如弃了邯郸去往巨鹿。现巨鹿城有大将军司马卬领五万军马驻守,城高墙厚,如两军合为一处,可支撑一时,保吾王安全。再发檄调遣各地将军,邀约诸侯来援。则秦师不可虑,赵室宗祠可存。”   此言一出,赵国朝堂便炸了锅。   便有左丞相张耳出班驳斥道:“太史此言差矣。邯郸乃吾国上郡,自先君襄子立为国都,历经近两百年。吾王命途多舛,历尽艰辛方能回先祖故居,延其牺牲社稷,怎能轻易舍弃?为臣不才,愿提一旅之师与秦贼厮杀,御敌于国都之外。”   上大夫程及厉声道:“丞相之语,实误国之言!那章邯乃海内名将,麾下兵马精足,战将如云。自出师以来,战无不胜,多少关东豪杰皆败在他手,汝又有何计能阻其锋芒?”   张耳长笑道:“说什么那章邯战无不胜?新近他便败在楚国武信君之手,师出齐国却徒劳无功,反损兵折将空费钱粮。程大夫焉知本相不能敌章邯乎?”   眼看廷上唇枪舌剑便要争起来,冯简慢悠悠说道:“二位不要争持,且听丞相明言有何计能破秦贼,也好让吾王与众臣安心。”   张耳便缓缓道:“那章邯之所以能胜各路诸侯,是因有猛将英布。此人有绝世武功,一人可抵大将十员,是而成就了章邯之名。臣闻英布已弃秦而去,秦军诸将再不可虑。本相麾下有上将李齐,只须领他出征,便可破敌。”   那李齐乃赵国名将,武功睥睨河北。张耳此言一出,便博得武将们一致叫好。   程及摇头道:“李齐虽勇,但两军交战绝非凭武将之勇,当虑双方实力。丞相若一战不胜,则吾王危矣。”   他话一说出,便有一帮文臣纷纷附议。于是文武众臣分成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张弃城而逃。这赵国的大臣有在大殿吵闹争辩的习惯,顿时殿上你言我语,闹作一堂。   那赵歇便道:“诸位爱卿休要争吵。不如一边让丞相领兵拒敌,一边将邯郸城钱粮庙器运往巨鹿。若丞相得胜便罢,若败则弃城。”   于是张耳提四万军马前往肥乡,大军屯于黄河西岸,迎敌秦军章邯。营盘密密匝匝,直铺了十里开外。   (笔者按:滚滚黄河,在秦代流经河南滑县一分为二,北面入海流经巨鹿,南面入海流经平原津渡口。那肥乡正处于北面黄河西岸。)   ※※※   且说魔界盟主伍子胥与群魔驻立空中,正在观看秦赵两国交兵。   黄河边上,两军各摆阵势。秦军一色的玄衣玄甲,赵军一色的黄衣黄甲。   阵中两将正在厮杀。一秦将年方弱冠,面孔黧黑,目如曜星,鼻若悬胆,猿臂蜂腰,头顶虎头盔,身穿连环镔铁铠,手持一字亮银点钢枪,正是秦国先锋章平;一赵将面如古铜,体态矫健,跨下飒露紫驹神骏如风,颔下美髯如柳,飘洒逸群,正是有美髯公之誉的河北名将李齐。   原来这章平是章邯的幼弟,自幼便学习弓马兵法,跟随其兄长南征北战,积下了赫赫的战功,刚被擢升为将军,正是春风得意少年时。那英布弃秦而去,这章平便补了他的缺,作了秦国正印先锋。   那章平果然得了他兄长的真传,阵势布得是层次分明,法度森严。只见旌旗猎猎,衣甲鲜亮,寒光掩映,杀气如霜。   垓心二将各逞本事,二人“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那李齐果然是睥睨河北的名将,一杆碗口粗重杆虎头枪使得势大力沉虎虎生风,枪尖舞出有风卷残云之势。章平虽得了章邯真传,却是不敌。战到十合便左支右捂落在了下风。   秦阵中一将拍马抡斧,高声叫道:“章将军休慌,吾来助你!”纵马直趋战团。他这一现身,赵军一阵大哗。   原来这秦将乃是弑杀赵王武臣后投降了秦军的李良。赵人每每念到这逆贼李良,便切齿痛骂。想不到他竟有脸来帮秦人攻伐自己的故土家邦。   那李良引部属三万投降秦国太原郡守张南,却被李左车追住截杀,用攻心计鼓噪李良部下临阵哗变,将李良的三万军马杀得只剩五千。   李良逃到太原,只被张南封了个偏将。也是秦人对降将素来不感冒,那张南将李良来降之事奏报了朝廷,请朝廷为李良另行委任要职,殊知朝廷却不闻不问。那李良便郁郁不得志,一直在太原张南手下作个偏将。   这事前不久被章邯得知。章邯正欲攻打赵国,心想那李良对赵地山川地理无不清楚,正好可以利用这个降将作为向导。于是一封调令,将李良急招到了济北。   那章邯见了李良,假惺惺道:“本侯素闻将军勇武。今将军弃暗投明,使我得一猛将,秦室可兴也!”李良便感激涕零,拜倒于地,尽表忠诚。   章邯便道:“今本侯欲征伐赵国,将军久在赵地,当知山川地貌,军力人事,汝有计献于本侯乎?”   那李良为了取得章邯信任,便将自己所知赵国内情尽泄给章邯。又手绘赵国军事地图数张,供秦军征战之用,可谓极尽卖国贼之能事。   章邯嘉勉李良几句,又思幼弟章平年轻经验不足,恐他担任先锋不称,便封李良为副先锋,让他尽提本部军马,随章平作为大军前驱,攻打邯郸。李良兵败于李左车,对赵歇一党正是怀恨在心,一听攻打邯郸便极为上心,欣然前往。   ※※※   闲话扯回,且说那赵军将士见了李良,皆破口大骂起来。一时斥骂之声,不绝于耳。   李良一心想做卖国贼,虽听到那斥骂之声却充耳不闻。纵马驰到垓心,与章平合力来斗李齐。   李良也是赵国名将,有万夫不当之勇,曾以一柄一丈六尺长开山大斧,拿下常山一郡。他这一上阵,果然形势扭转,挡住了李齐的凶猛攻势。   章平与李良便如走马灯般围住李齐厮杀。那李齐以一敌二,公然不惧,仗着豪勇,将一杆虎头枪使得如蛟龙出水,大河奔流。颔下一柳美髯随风飘洒,姿态酣畅淋漓。看得赵军一阵喝彩,把那战鼓敲得震天作响。   李齐与二将战到四十余合,见天色已晚,喝道:“今日已晚,权寄你二人人头于项上,明日吾再来拿。”章平久战不胜也是不耐,便顺水推舟罢战。   ※※※   群魔在云霄看罢,说道:“那李齐有过人之勇。秦国大军被此人所阻,不知何日能进邯郸?偏偏吾等又不能插手相助,奈何!”   伍子胥便道:“明里不能插手战事,尽可暗里相助。吾手中有弓一张,有神箭十支,可射杀那赵将李齐。”   众魔头奇道:“伍君用法宝杀死赵将,不怕仙界中人追究么?”伍子胥笑道:“不怕。这弓箭不是什么法宝,只是比凡间兵器厉害一点。”   话毕,问道:“何位英雄飞得快,与吾走上一遭,去吾胥江伍君庙取那张弓来?”   当下有混天大圣鹏魔王道:“俺飞得快,一展翅便可飞出九万里,愿为伍君一往。”伍子胥点头道:“如此便有劳大圣了。”   那鹏魔王便现了本相,把那遮天覆地的翅膀一扇,果然是云程万里,倏忽不见。   哪消片刻,那鹏魔王振翅归来,取回一弓十箭。   只见那弓弦长五尺有余,看去似一整根兽筋,弓背也不知是采什么巨型野兽的一段头角打磨而成,望去颜色泛黄,显是年岁久远。整张弓毫无修饰镶嵌,看去十分古拙。只有弓背尾处刻了五个小字,上书:灵宝穿石弓。那箭箭簇呈三翼型,色作乌青锃锃发亮,开锋极锐,沾手滴血,箭杆也是一段兽骨打磨而成,又韧又直,箭尾粘有一根直长的白羽毛,饶是大家见多识广,这羽毛却无人能识,也不知是从什么飞禽身上拔出。   众魔问道:“伍君这弓箭有何妙处,为何能射杀那赵将?”   伍子胥捋须笑道:“这是吾在两百年前,跨幽灵涧斩恶龙精抽其筋,闯荆荒斩犀牛精断其骨,上昆仑斩重明鸟取其羽,下南海采天外陨金打造的神弓利箭。用这弓射出这箭,又快又准,速度是寻常箭的一半,可穿透坚石,实是凡间征伐的利器。原想把这弓给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夫差,奈何弓成之时,他已家破国亡,只好作罢。”   就算是寻常的箭,射出也是极快,而这箭居然速度只及平常的一半!这是什么概念?就是说没等对手反应过来,这箭已要了他的性命。而这弓还能穿透坚石,就算是对手身披重铠,也会扎透一个窟窿。   群魔皆是修行之人,虽说对这凡间征伐用的弓箭看不上眼,却也啧啧称奇。   有人道:“吾等就把这弓送到秦营,给那章平。”伍子胥摇头道:“那章平的箭法虽可,却也不是出类拔萃,给了他,岂不暴殄天物,辱没了吾这神弓。”又有人道:“那就送给李良。”伍子胥还是摇头:“李良只知挥斧大砍大杀,听说他的箭法连他属下都不及,更是不可。”   云霄仙子道:“明日秦军典军校尉李烈将要率部渡河,听说此人箭术甚高,能百步穿杨,不如将此弓箭送给他。”伍子胥道:“要送也不能这么就送,要闹出点动静来,让他知道这弓的神奇。”   说罢问道:“哪位英雄熟悉水性,再为吾明日去黄河走上一遭。”   便有九头虫应声道:“吾熟识水性,愿为伍君一往。”   ※※※   次日卯时,赵国名将李齐,又在秦营前搦战。   秦营内李良说道:“这厮甚是猖狂,偏偏武艺高强,吾等奈何他不得,不如挂起免战牌,等其他各路兵马到来再作论处。”章平叹道:“吾兄长令吾作前驱攻取邯郸,昨日一战却折了我军锐气。若避而不战,吾这先锋可要招人笑话了。”   正说话间,有典军校尉李烈领第二批两万军马到来。   章平将李烈迎入寨中,谈起日间战况及李齐勇武,眉宇不展。   李烈笑道:“章将军何必多虑。那厮匹夫之勇,何足挂齿。我今日过黄河时得了一件稀罕宝贝,只须用一计,可除李齐。”章平诧道:“那李齐有过人之勇,合我与副先锋二人之力也只与他战成平手。你有何宝物能杀此人?”   李烈便令人取来一弓,说道:“今日里我领大军绝水渡河,突然黄河中狂风大作,波涛涌现,巨浪翻腾,险些将我的楼船掀翻。隐约可见水中有一个九头怪物,好似鼋鼍模样。大家正在惊骇万分,那波浪忽然止歇,风平浪静,甲板上多出了一张弓,还有十枝白羽箭,造得甚是怪异。随后在空中现出一道紫烟,烟中现字,字云:灵宝穿石,威震关东;若除李齐,须得此弓。吾得了这箭,试射一下,发现射出的箭速度是寻常弓的两倍,且能射穿坚石。”   众将望着这弓,看着那箭,啧啧称奇,皆称贺李烈得了神弓一张。   李烈道:“今日让副先锋上阵,佯作不敌,向我阵中逃来。那赵人最恨副先锋,李齐必然来追。我便在阵中用此神弓射杀那厮。那李齐一除,赵军必然心怯。将军再一举冲杀出去,可获大胜。”   众将大笑,说道:“明日便让副先锋去引诱那李齐,用这箭斩杀那厮!” 第六章 按兵不动   一声炮响,秦军典军出营,摆开阵势。秦赵两国,再次交兵。   这一次赵军仍是美髯公李齐上阵,秦军却只出动了降将李良一人。   李齐见只李良前来,不屑道:“汝可是嫌命长,一人也敢来斗?”李良贼笑道:“昨日鞍马劳顿,没有吃饱无力厮杀。今日吃饱了,看吾斩了你这匹夫。”李齐大怒,拍马舞枪,来取李良。   二将交手,李良顿时落在下风。战不十合,李良回马便走,径向秦阵逃来。   只听赵军一阵大叫:“追上去,斩了这叛国逆臣!”李齐抖擞精神,挺枪直追。   李齐跨下的飒露紫驹,是一匹气愚三川,威凌八阵的宝马,奔驰如风。几个腾跃,便已追上李良。李齐吼一声:“乱臣贼子,纳命来!”奋起一枪,直搠李良后背。   只听“飕”的一声,一枝白羽箭破空飞来。李齐心知秦军有人暗发冷箭,慌不迭闪身去躲。不料那箭来得太快,竟没有躲开,被贯入了左胸。   这一边李烈还手把着灵宝穿石弓,那一边三翼型的箭簇已从李齐后背穿出。“扑通”一声,李齐跌落马下,真个是“应弦而倒。”   李良回马便是一斧,劈下李齐头颅,高喊一声:“杀!”秦军战鼓擂起,千军万马一起冲杀而出。   那赵国兵将还没反应过来。看上去李齐的虎头枪枪尖离李良的后背近在咫尺,眨眼之间怎反被李良所杀。看着李良大斧高高扬起,如凶神恶煞般冲突过来,心下大怯。   张耳倚重的便是这李齐,一看李齐挂了,心中又惊又怒。急将令旗一展,四万赵兵迎敌而上。   这一场大战,直杀得死尸遍地,鲜血流到黄河,直把河水染红。   虽然秦赵两国投入的兵力大致相当,但赵国大将被杀军心已怯,又装备战力均不及秦军,以骊山刑徒为班底的秦军悍不畏死,战到未时,赵军大溃。   张耳见败局已定,忙鸣金收兵,逃回大营。   这一战,秦军死伤仅仅五千,而赵军折损倒有一万有余。李齐的尸体,也在乱军之中被踏为肉泥不得抢回。   张耳回到营中,悸哭道:“本相原想拒敌于国都之外,奈何贼势猖獗,今日遭此惨败,李齐为国捐躯。吾在大王面前夸下海口云能破敌,如今有何面目回见大王?”拔剑便欲自刎。   便有麾下大将贯高急忙架住,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相国何须自责,还是从长计议。”   张耳便止住哭泣,说道:“贼兵主力未至,我军便已败北。此地难以支撑,还是须引兵回都,劝说大王弃了邯郸逃往巨鹿。”遂连夜起营,败回邯郸而来。   早有斥候将张耳兵败的消息报回邯郸,邯郸城举城惊惶。   张耳回朝见了赵歇跪地痛哭道:“为臣无能,今损兵折将大败而回,请自贬丞相之职。”赵歇虽是恼恨,但此用人之际,还是不便责罚,遂道:“胜败皆兵家常事,丞相何出此言?”以好言抚慰张耳,张耳哭泣方止。   张耳又奏道:“秦军将临,都城危矣,请大王速往巨鹿以避之。”赵歇说道:“寡人早有准备,邯郸钱粮皆已运往巨鹿。只等相国回来,领军断后,以防秦贼追袭。”   于是发榜晓谕全城,云大王欲弃邯郸去往巨鹿避难,城中臣民愿随愿留自择之。那邯郸城平民才脱秦国虎口,哪个愿又落入秦军的铁蹄之下,皆愿随赵歇逃往巨鹿。   于是家家户户收拾细软,扶老携幼跟随着赵歇起程就道,共有十万余众。一路上男女相拥,哭声不绝。   张耳领军断后,望此逃难场景,心生凄凉,喟然叹道:“想乱世之初,我与武臣、召骚北伐定赵,扬鞭跃马月下十余城,当时是如何威风。不料时过境迁,竟落到今日地步,岂不悲乎!”途中且行且望,嗟叹不已。   忽然烟尘飞扬,却是秦军先锋章平与典军校尉李烈领兵杀到。   张耳便领军与秦军厮杀。赵军刚败一仗,士气低落,只是事关大王安危,方舍命相抗,奈何秦军兵凶将猛,却是难挡。那逃难的百姓皆被冲散,四下奔逸。赵王歇与群臣便由轻骑护送,快马去了巨鹿。在这当口,他为了保命,连随他逃难的百姓也顾不上了。   邯郸往巨鹿的道上,又是一番好杀,直战得昏天胡地,日月无光。   那章平,李良,李烈皆有过人之勇,赵军众将难敌他三人左冲右突,眼看又将大溃。便听号角声从远方响起,烟尘扬起一天,却是赵将司马卬领巨鹿军前来接应。   章平见赵军有援,乃鸣金收兵,径去占领无兵防守的邯郸,等候章邯领主力大军到来。   未两日,章邯大军抵达。那章邯入到城中,见邯郸便是一座空城,除老弱难行者外,没有多少生灵。先到王宫查看,但见宫廷墙院,并无损坏,城中民房,亦如平常。乃对众将道:“本侯出关东平定天下,不能久驻邯郸,若我军去后,赵民复反,据城为守,亦是后患。不如迁徙赵民去别处居住,将邯郸城郭尽毁之,使其民无险可依。日后本侯再远征各处,邯郸亦不易背反也。”   于是章邯令收集四县民众,拆毁城墙,又将赵地百姓,尽行迁往河内。至此,这历史上闻名的天下大都会邯郸便从地球上彻底抹去,只留下赵王宫的残垣断壁,供后人凭吊追忆。   接下来章邯自提大军,将巨鹿城围得如铁桶也似。也不攻打,只在巨鹿城外设下埋伏,静候赵国各处援兵到来,一一诱歼。众将问他何故不擒杀赵歇,章邯笑道:“鱼已落网,要杀要烹皆由我心意。那赵歇自称贼王,在本侯眼中不过一鼠辈尔。赵地英雄,独有李左车,陈余二位纵横家高弟。此二人一在河东,一在上党,皆手握重兵。若得知赵歇身死,必再立赵国公子为王。等我军去后,便要卷土重来收复失地。如此反复,贼党何时能平?不如以那赵歇为饵,除此二人,则无后患可忧。”众将听了他言,皆是钦服。   那赵歇便在巨鹿城中如坐针毡,日夜盼望赵国诸将与诸侯的援兵到来。   过五日,便闻他盼星星盼月亮盼望来救援的上将军陈余,竟从上党撤军,绕巨鹿而走,退回常山。   原来那陈余与秦国武成侯王离交手一阵,敌不住长城军团的勇猛,十万大军竟折了三万。又闻赵歇被围巨鹿,心中大惊,急忙退兵来救。半路上得获章邯在巨鹿城外的布置,又临时改变主意,改道返回他根据地常山。   张耳闻言怒道:“秦军势大,我王危在旦夕!陈余领兵在外,却抱观望之态,按兵不动,莫非有背主自立之心乎?张某昔日与他有刎颈之交,实错看了他。”遂深恨陈余。   而另一路赵军,李左车统领的河东军马也未见有丝毫动静,好像那李左车对他赵歇的性命毫不放在心上。赵歇急怒道:“陈余不来救寡人还有缘故,那李左车自寡人起事以来便跟随左右,非一般的情分,怎也按兵不动?”   ※※※   河东安邑,赵军军营,右丞相广武君李左车正手摇羽扇,与手下大将贲郝据在案边,悠闲地下着象棋。几位谋臣武将,在一边评头论足。   赵王特使,上大夫程及风急火燎闯了进来,高声道:“本使已来三天,那巨鹿城已被秦军团团围困,大王命在顷刻。丞相竟有如此好心情,却在这里下棋!”   李左车微微一笑,说道:“程大夫来得正好。这局面吾与贲将军正战得难分难解,你来与吾支支招,看看有没有办法破解贲将军的攻势。”转头对部下说道:“来,给程大夫看座,上茶。”   程及劈手将那棋盘一掀,怒不可遏道:“程某来河东,不是来看你每日下棋的。”   那李左车见棋盘被掀,却并不生气,慢悠悠道:“程大夫好大的脾气。”将棋盘摆好,一颗颗棋子从地下拾起,又摆回盘上,说道:“贲将军,咱们继续下棋。”   那贲郝楞楞道:“广武君,程大夫正发着火呢。”   李左车捻起一子动了一下,满条细理问道:“贲将军,你说这下棋,若是我的车马炮卒子皆被你吃掉,这棋还能不能下?”贲郝诧道:“如此必败,丞相何出此言?”   程及听李左车忽然谈起下棋之道,心中更是愤怒,脸胀得通红。   李左车又问:“你说是江山社稷重,还是君王重?”   那程及忽然意识到李左车话里有话,便按捺住一腔怒火,站在一边细听下去。   只听贲郝道:“当然是江山社稷重于君王。没有了江山哪来的君王,没有了君王却可再立。”   李左车点了点头,说道:“话说远了。贲将军,该你落子了。”   那程及忽然明白了什么,对李左车躬身一拜,钦佩道:“丞相深谋远虑,实我大赵栋梁之才。程某言语莽撞,考虑未及丞相深远,还望丞相海涵。”   李左车笑道:“程大夫你也回不了巨鹿,不如留在我军营,助我抵御那涉间。”   ※※※   巨鹿城外,一座村落因战火波及,村民已全部逃往他乡避难。   一群妖魔鬼怪,据在那村子的宗祠之中。自村民走后,这里便成了魔界中人的据点。天下妖魔有头有脸的云集于此,真个是妖气弥漫,魔气冲天。   一长耳兔妖,对着端坐在上座的伍子胥禀道:“启禀伍君,小妖从河东回来,探听到那赵国右丞相李左车并无出兵援救巨鹿之意。”   伍子胥捋须道:“那李左车乃纵横家高弟,深知韬略。定是看出章邯的意图,不去自投罗网。”   众妖魔道:“那李左车按兵不动,伍君助秦之策便要落空。不知有何计,能让他发兵救援巨鹿?”伍子胥摇头道:“军权在他手中,他不出兵,吾亦无法可想。”   便有九头虫献计道:“不如吾去他军营,一口将他咬死。他的军权必为其部下所得,如此便可施计让河东军马出兵了。”   伍子胥连连摇头:“万万不可。你若将李左车咬死,与直接干预战局没什么两样,仙界必然插手。上次你河中献上宝弓,让李烈射杀了赵国名将李齐,便遭二郎神杨戬追杀。幸而云霄仙子出手,用混元金斗吓退杨戬与他的梅山兄弟,方保住你这条性命。此计断不可为!”   只见大力牛魔王身边一绝色狐妖笑道:“伍君,小妖有一策,可让河东军马尽出。”说话之人,正是牛魔王新纳的妾室玉面狐。   牛魔王愣愣道:“伍君都没法可想,爱妾又能想出什么办法?”玉面狐狐媚一笑,说道:“那仙界立的规矩,是不是吾修行之辈不得直接插手人间战事?”众魔齐道:“正是。”玉面狐又道:“若是吾等派出一个凡夫俗胎插手战局,仙界是否就没了口实责怪?”   牛魔王急嚷道:“美人,你有何妙计快点说出,如此拐弯抹角,把俺可憋死了。”   玉面狐便得意一笑,说道:“听说那赵王歇极为好色,曾为了一个美人不惜背上君夺臣妻的骂名,最后逼得那难得的帅才韩信出走。若是献上一个美人与他,让他受了那美人迷惑失去心智,发一道密旨与李左车手下将军,发动兵变夺了李左车的兵权,那河东兵马便会来援救巨鹿,章邯的围城打援之计便会得逞。你们说说,小妖这计如何?”   众魔皆是叫好。牛魔王更乐得一把将玉面狐搂起,夸赞道:“美人,你真是聪明绝顶,这等主意你也想得出来。”   伍子胥点点头,说道:“此计可行,那仙界必无话说。只是那赵歇眼界极高,有何凡夫俗胎能入他眼,又能迷得他失去心智?”   玉面狐便笑道:“伍君岂忘了那蛇母妖姬?小妖曾向她学那姹女九阴功,听她说起她原练过一门迷魂大法,却被那道人鬼谷悬策破去。伍君可施展神通,让她恢复了功力,便可用计了。”   伍子胥笑道:“就烦大圣贤伉俪去那万蛇山走一遭,把那蛇母妖姬拘来。” 第七章 风月迷魂   孤独的巨鹿古城,坐落在今天的邢台地区平乡县境内,处于黄河另一个入海的支流西岸。在重重秦营的围困下,好像大海涡流中的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岛。   随着王离长城军团的到来,秦军在巨鹿城周围投入的兵力更加鼎盛,总数已达到二十三万。巨鹿便如落在狮子口中的猎物,随时可以一口吞下,咀嚼,咬碎,尸骨不存。   有武成侯王离这位秦国军中的后起之秀,章邯更能放心大胆地布置他的围城打援战术,将围攻巨鹿的任务交给了王离。部队换防,他的十余万大军专心等候救援巨鹿的援军到来,落入他精心布置的口袋。   王离作出了攻打巨鹿的姿态,大批的工匠正在紧锣密鼓地打造攻城的军械。   巨鹿城头,赵王歇正忧心忡忡地在巡视城防,强打精神嘉勉日夜守卫在城楼的赵军将士。   这几日,虽然那秦军没有来攻城,却绝不可掉以轻心。那章邯便是以狡诈闻名,说不定那他多日不攻城,哪天夜里突然发起猛攻,城中若是防备不及,这巨鹿城便沦陷在了秦军的手中。他这赵王便如昙花一现,所有的权势,金钱,美女乃至生命都会离他而去。   谈起美女,赵歇实是痛心不已。前日在逃亡巨鹿的途中,十几个娇娃爱妃的车仗都被秦军冲散,不知下落。也不知道他们是流落到民间,还是丧命在秦军的屠刀之下,或是成了那些饥渴如狼的兽兵发泄的工具。   那可是从赵国各地搜罗来的千里挑一的绝色美人。再想找出这些倾国佳丽,谈何容易。   自从旷世美人虞芷雅去后,赵歇花了好几个月才把“性趣”提起来,放在这些赵宫美人身上。没有了玉馈美食,青菜萝卜勉强也可充充饥。可如今连这青菜萝卜也没了。   那巨鹿守将司马卬倒也知晓赵歇的心思,进献了一批美女。可这些美女粗鄙不堪入目,识髓知味的赵歇哪会感兴趣,看过之后,将这些美女随手赏赐给手下文臣武将去了。于是赵歇便夜夜空寝,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城楼下,忽传来一阵奇怪的哨声。那哨声时重时轻,时急时缓,节奏十分的诡异。   一条通体白色的小蛇,蜿蜒游上城楼,突然一个闪电疾窜,到了赵歇脚下,对着这赵王的小腿肚子狠狠地咬了一口。赵歇顿时发出一声大叫,仰面即倒。   ※※※   赵王歇被毒蛇咬伤,奄奄一息,随驾太医均束手无策。   能做到太医,自是不乏医道高明之士。但这蛇毒为他们平生仅见,他们学的那些疗伤方法,治蛇毒的草药均不管用。   赵王万金之躯,命在垂危。群臣闻知消息,均是大惊。还是左丞相张耳有主意,说道:“这宫中太医不能治疗蛇毒,未必民间便无医道高卓之士。且张榜求医,千金相谢能治大王者。”   菜市口,张挂了为大王求医的榜文。臣民们围在一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千金固然令人眼热,但没本事拿也是枉然。   从人群中施施然走近一妇人,身形袅袅婷婷,腰如柳细。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慵懒地披在浑圆的肩头。赤着一双洁白如玉莲足,从大道走过,却并不粘丝毫尘土。玲珑剔透的体态,仿佛一只烂熟的水蜜桃,就等着人去啃上一口。一双秋波荡漾的媚眼,一看就魂被勾走。   城中何时出现了这个尤物?还穿着这般挑逗的着装?在场众人均是不识这妇人的来历。赵国子弟性本轻浮,瞬时众人目光齐集到妇人那惹火的胴体,有浪荡子弟就吹起了呼哨。   那妇人来到榜文前,伸手揭下悬榜。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原来她是来应征为大王治伤的。   这妇人便是蛇母妖姬。牛魔王与玉面狐驾云将她从万蛇山拘来见伍子胥,伍子胥道明要她去媚惑赵歇的目的。面对一帮吃肉不吐骨头的妖魔,蛇母妖姬怎敢不从?只得应诺。   那伍子胥便一伸手拂在她脸上,她被赤松子拂尘击中脸上留下的丑陋疤痕顿时无影无踪,又恢复了昔日那勾魂的模样。伍子胥再运神通,助她恢复了迷魂大法。又施出迷幻手段,乘夜将她投入巨鹿城中。   她先前驱使独门喂养的小蛇,咬伤了赵王歇,为的便是接近与他。   周围军士见蛇母妖姬揭了榜,均围了上来,将她带入赵歇临时驻跸的行宫中。   ※※※   且说那赵歇正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发着高烧,忽听总管太监郭礼高声禀道:“大王,有人揭榜了。”赵歇道了一声:“带进来。”   环佩叮当,一阵浓郁的香风扑鼻而过。赵歇的小眼,直盯在蛇母妖姬那透过薄纱呼之欲出的一对玉峰上。   “好个惹火的尤物!想不到这巨鹿城还有如此妙人!”赵歇一见蛇母妖姬,顿时两眼冒光身下发燥,好像被蛇咬的伤痛都忘了。   赵歇失声问道:“美人,你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蛇母妖姬垂首作出一副羞答答的样子,怯生生答道:“民女乃常山人氏,名叫冯怜怜。”话一说完,媚眼一抬,一道摄人的碧光射出。   赵歇中了蛇母妖姬的迷魂大法,顿时脑中一阵混沌,身下更是燥热,只想一把将蛇母妖姬那惹火的胴体搂在怀中,压在身下,发泄一腔焚身的邪火。连话也说不出了。   那总管太监郭礼却看着蛇母妖姬有些诡异,觉得不对劲,提醒道:“大王,这小娘子是请来给你治疗蛇毒的。”   蛇母妖姬微微一笑,道声:“民女这便给大王疗伤。”立起身,迎风摆柳走到赵歇榻前,伸出春葱玉指,用长长的指尖在白得腻人的藕臂上一划,那殷红的鲜血就流了出来。   郭礼看了一惊,“这妇人浑身上下无不透着诡谲,莫非是江湖异人?”   只见蛇母妖姬将一段藕臂凑到赵歇唇边,那赵歇不由自主张开口咬住,一边舔吸起蛇母妖姬创口流出的鲜血,一边将咸猪手攀上了蛇母那对玉峰。   这情景直看得郭礼糊里糊涂,心想大王今日是怎么了,好像痴呆了一般。见了一位民间女子,竟急色成这副模样?   蛇母妖姬常年与蛇打交道,早就服下大量的抗毒药物,她体内便是一腔宝贵的药血。见赵歇吞了两口,蛇母妖姬便不愿再给他糟蹋,将手腕缩了回来。   那赵歇吸了血,更加急色,一把将蛇母妖姬扯上榻压在身下,那充满皱纹的老脸直往蛇母妖姬高耸的怀里乱拱。   蛇母妖姬对这年过五旬的老男人实在提不起兴趣,她喜欢的是精壮少年,只是逾于伍子胥之命,不得不强作欢笑假意承欢,笑咯咯任赵歇采撷她这颗熟透的烂桃。   见了这风月淫靡的一幕,还不退下更待何时?郭礼鹿尾一抖,众宫女内侍皆识趣退了下去。   ※※※   赵歇与蛇母妖姬一番昏天胡地的云雨之后,出了一身臭汗,只觉那蛇毒带来的不适已荡然无存,随之而起的是一股酣畅淋漓飘飘欲仙的感觉。   那些赵宫娇娃,床第功夫哪里能与蛇母妖姬的姹女九阴功相比。只是她奉命来媚惑赵歇,不能摄取赵歇阳髓,否则这赵王早已成了一具人干。待赵歇入了套,便收了迷魂大法,让他清醒过来。   赵歇头枕着蛇母妖姬光溜溜的肚皮,说道:“真痛快!自从寡人初试云雨以来,平生还是第一次这般快活过。”   蛇母妖姬怯生生道:“奴家初经人事,得蒙大王临幸,惊宠万分。”   蛇母妖姬摄取阳髓无数,经过的人事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装清纯说“初经人事”,那赵歇也相信?   原来那赵歇当时被她摄迷心智,也记不清是什么情景了。那蛇母妖姬臂上流血流到衾被,看着满床桃花开,那赵歇便信以为真。   赵歇忽记起什么,问道:“美人,寡人有点奇怪,你那血怎能解寡人的蛇毒?”   蛇母妖姬早有对辞,答道:“奴家幼时被蛇咬伤,服食了治蛇毒的灵药。这血便成了灵血。”   赵歇傻兮兮感激道:“美人,你为了寡人性命,不惜牺牲自己的鲜血。寡人爱你爱入骨髓,要纳你为妃,与你夜夜缱绻,日日巫山。”   蛇母妖姬忽以手遮面,嘤嘤地假哭起来。赵歇急问:“美人,你为何伤心?”   蛇母妖姬从眼中挤出几滴眼泪,作伤心状道:“奴家也想日日陪伴大王身边,奈何秦国大军围城,这巨鹿城不日便要被秦军攻下,在大王身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赵歇一听这话,神色变得颓然,披衣起床,坐在几上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蛇母妖姬见已入巷,赶紧添一把火,问道:“奴家曾听说大王有雄兵数十万,威武加于海内,怎么就被秦军围困在这孤城呢?”   赵歇恨恨道:“说什么雄兵数十万,我赵国的那些将军都听任寡人自生自灭,坐视寡人危难而不顾!”   蛇母妖姬装作惊讶:“他们想干什么?莫非是想拥兵自重,等大王死后自己当王?”   赵歇楞了一愣,摇头道:“他们都是我赵国的忠臣,想来不会吧。”   蛇母妖姬便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这年头兵荒马乱,手中有点兵马的都想称王。那武臣不是就背弃张楚陈胜,自立为王吗?”   赵歇颓然一叹:“他们要真有此心,寡人也奈何他们不得。兵权在他们手中,有什么办法可想。”   蛇母妖姬笑道:“大王乃一国之君,怎会治不了这些奸佞。大王忘记了那陈胜是怎么对付葛婴,吴广之流的吗?”   陈胜便是用密诏令葛婴吴广部将狙杀二人,夺回他们兵权。一语将赵歇提醒,立起身兴奋道:“对啊,寡人可效那陈胜,发道密诏去给忠于寡人的将军,杀了那些奸臣,夺回兵权,出师救驾。”   忽然他又摇摇头,说道:“杀了陈余可以,那李左车陪伴寡人多年。他虽不仁,寡人却不能无义,向他下手,寡人实不忍心。”   这赵歇生性懦弱,优柔寡断,当初起事便不敢为,如今遇上这等大事,又犹豫不决。   蛇母妖姬便哭得花枝乱颤:“大王不忍心杀此二将,可他们却恨不得大王早死。如此下去,奴家只有陪伴大王殒命在这巨鹿城做一对泉下夫妻了。”   赵歇急忙将蛇母妖姬搂在怀中,安慰道:“美人不要伤心,就依你便是。”   他喝一声:“郭礼!”郭礼在门外听见,急忙推门进来,问道:“大王唤奴才何事?”   赵歇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冷冷道:“替寡人召丞相张耳拟两道密旨,着赵夕,赵庇二将,伺机杀了李左车,陈余二将,夺回兵权,提师来救巨鹿!”   那赵夕,赵庇二将,俱是赵歇昔日在三晋盟赵盟的亲信。他们昔日流亡江湖,有颇多联络办法。虽然秦军将巨鹿团团包围,却有法子将密旨送到二将手中。   那赵歇得了蛇母妖姬这等尤物,自是爱如珍宠,当下封她为俪妃。   殊知一夜过后,那俪妃却不知踪迹。问遍守卫,无人看见她从行宫走出。赵歇失了“爱入骨髓”的美人,痛心疾首,食不知味,不提。   ※※※   密旨一封传到陈余军营,激起了千层波澜。   原来那赵庇一不小心消息走漏,被陈余知道。陈余大怒道:“吾为赵国披肝沥胆,与张耳有刎颈之交。这君臣二人竟要害我!”当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赵庇,一剑刺死。   众将道:“如此大王,不要也罢。将军英明神武,就自立为王也不为过。何不顺应天命而就王位?”   陈余摇头道:“不可。这皆是张耳的主意,不关大王之事。大王乃赵氏之后,在此赵地人心皆思旧主。我若称王,则背一世骂名。如今秦军大兵压境,还是须捐弃前嫌,同仇敌忾。那章邯设下诱饵,等我军上钩。只有待诸侯兵至,再思救巨鹿之计。”   于是张耳,陈余这对刎颈之交,互相嫉恶,昔日交情荡然无存。 第八章 鹿死谁手   北国的春天虽然来得迟,却也清奇壮美。   夕阳西下,给满山遍野的劲草野花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蛰虫昭苏,万物萌生,到处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风中已感觉不到凛冽的寒,迎面扑来的是大地氤氲的温润。   一个风姿俊雅的英武将军,满身戎装,正坐在山坡一凉亭中,与一位人比花娇的美艳少女抚琴一同低声吟唱一首动人的情歌:   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千古传颂生生爱,山伯永恋祝英台。同窗共读整三载,促膝并肩两无猜,十八相送情切切,谁知一别在楼台。楼台一别恨如海,泪染双翅身化彩蝶,翩翩花丛来。历尽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   也不知小妮子项追从哪里听来韩淮楚以一首琴曲斥退燕国的四万大军,每日里没事便缠着韩淮楚为他弹琴唱歌。韩淮楚那充满磁性的动人歌喉自然是轻而易举地打动了美少女的心,在他那些从未听闻的美妙歌曲中深深陶醉,有时还情不自禁跟着哼上几句。   韩淮楚突然发现,项追不仅说话的声音好听,唱起歌来也是那么悦耳动人。以她那副美妙绝伦的容貌与她那婉转如黄鹂的嗓音,若是生在两千年后的未来,保管要做个天后级别的巨星。   武信君项梁厉兵秣马,明日便要兵发赵国。两小说不出的依依惜别,便并辔来到这军营外的山坡,一起唱起这首缠绵动人的“化蝶”。   当然这歌是韩淮楚教给项追的,还对她讲了一个悱恻哀伤的爱情故事。小妮子听了这故事,被勾得眼泪汪汪,哭倒在韩淮楚怀中好久才哄得她破泣为笑。   那小妮子便一本正经道:“我要是祝英台,若是有人敢来抢我的亲,我便一枪刺死他。”听得韩淮楚咋舌不迭,心想到底是辣妹子,这般的泼辣。   项梁昨日已当着大家的面亲口许诺,待击败秦军,攻进咸阳,便为韩淮楚与项追完婚。虽然大家对他俩的关系早就知晓,但还是让众人羡慕不已。   “那韩信又是武信君的侄女婿,又将挂帅统领楚国的东路大军,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众人纷纷祝贺,都说等着喝他俩的喜酒。   小妮子自然是乐滋滋的,拿出亲手为韩淮楚缝制的一件战袍披在他身上,又让韩淮楚惊叹不已。   “这小妮子只知道打打杀杀,什么时候学会了针线,又是什么时候瞒着我开始缝制的?看来爱情的力量真是巨大,竟让她改了性子。”   一曲既罢,项追依偎在韩淮楚怀中,忽有些伤感道:“明日出征,不知道会将如何?”   战场无情,谁胜谁败难以预知。虽然他叔叔为二小描绘了一幅美妙的前景,但天知道会不会成为现实。   韩淮楚叹了口气。凭他对历史的清晰,他隐隐觉得此次出兵赵国凶多吉少。   赵国左丞相张耳兵败,邯郸弃守,赵王歇逃往巨鹿,章邯与王离的联军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一口吞下这支从江东一路血战壮大的楚国生力军。   他曾向项梁谏言不要出兵赵国,但项梁执意不听,说道:“楚赵皆为反秦盟友,岂能坐视赵国覆灭?”韩淮楚只得作罢,把心思放在战事的准备中。   韩淮楚部在临沂一役死伤惨重,剩下只有一万三千人马,但就像是项梁说的那句“项家军是打出来的”,楚军又在沿途招募了不少新兵。项梁似乎对他这位未来的侄女婿十分偏袒,将这征来的新兵划到韩淮楚的帐下。韩淮楚步卒骑兵合计有两万人,他便多了一个任务——练兵。大战在即,要在短促时间内训练好这支新老混合的队伍,又花费了韩淮楚不少心血。好在有老兵们的帮忙督导,新征的士卒很快习惯了营中的氛围,迅速融合到这支队伍中来。   只听怀中项追幽幽道:“信哥哥,此番出征,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韩淮楚问道:“追儿要我答应何事?”项追用杏眼满含深情的凝视着韩淮楚,说道:“不管此战是胜是败,你一定要完整无缺回来见我。”   韩淮楚将项追小蛮腰一搂,微笑道:“追儿放心,信哥哥就算爬,也要爬着回来见我的追儿。”   项追满意地一笑,说道:“我就怕你在战场太拼命,连生死都不顾。”韩淮楚笑道:“战场怎能不拼命,你不是要我当逃兵吧?”项追也笑出声来:“当然不是,你要是当了逃兵,追儿会看不起你。”   韩淮楚大晕,“又要小生不要太拼命,又说看不起逃兵。这般自相矛盾,这女人的心真是难以理解。”   项追将螓首靠在韩淮楚的胸膛,聆听着他那激荡有力的心跳,说道:“信哥哥,为了你曾受过的胯下之辱,你不知遭受了多少非议。若是你当了逃兵,你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追儿也一辈子都会为你蒙羞,我那羽哥哥若听到我们的亲事,更加会暴跳如雷。”   上次项羽就为了看见韩淮楚与他妹妹亲昵,一见面便要打要杀。为此兄妹俩险些翻脸。后来项羽也曾在项追面前说过韩淮楚不少不屑的话,项追只当是没听到。之后项羽与韩淮楚项追兵分两路,再也没有见面。昨日项梁许了二人亲事,还不知道项追的这位亲哥哥是什么意见。   韩淮楚听到项追提起项羽,不由问道:“你哥哥可有书信与你?”项追点点头,答道:“今日便接到一封,说他已打到陈城城下,正在加紧攻城。”   项羽的西路大军,自从拿下襄城,他那屠城的残暴手段虽然让他背了不少骂名,却也将一路防守的秦军震慑住。不少城池不敢抵抗,一见楚军到来,便开关投降。又有范增老谋深算为他出谋划策,便节节胜利,大军剑锋直指张楚故都陈城。   若能拿下陈城,其意义绝不只是打下一座城池。那陈城是一面旗帜,定能振奋荆楚各地豪杰,大慰楚人之心。   而那秦将杨熊的主力人马也驻守在陈城,将他击溃,魏公子豹便可放手复他的魏国。还可进军北上,助韩王成收复被长城军团占领的失地。   韩淮楚听说项羽攻到了陈城,也十分高兴,说道:“但愿陈城早日攻破,陈王在泉下有知,英灵也可安息了。”   项追又道:“我哥哥信中每每提到,有一位江湖神秘蒙面侠客在暗中帮助他。时常突然现身,用箭射到营门前,捡起一看,绑着有秦军的兵力布置图。待到军士要去寻他,他却倏然离去,不知所踪。”   韩淮楚道:“江湖多异人。那暴秦失去人心,自有志士相助我军。”   项追又道:“听说秦军占领的各个城池与营地之间的往来信使,时常遭刺客暗杀。我哥怀疑,那刺客便是送兵力布置图的蒙面人。”   韩淮楚道:“难怪你哥会进展这么迅速,原来有高人相助。只是那侠客为何不大大方方的去你哥营中,却要遮遮掩掩呢?”   项追便道:“听看见那人的军士说,蒙面人身材瘦小。我怀疑他便是弃秦军而去的英布。”   韩淮楚这下可弄糊涂了,问道:“那英布不是秦将吗,再怎么说也不会帮着我军打他自己人吧?”项追笑道:“你不知道,那英布是我与羽哥哥的弟弟。”韩淮楚更是不明所以:“那英布姓英,你们兄妹姓项,怎说英布是你俩的弟弟?”项追道:“难道不同姓便不能成为我们弟弟吗?我们与英布,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   韩淮楚心想或许他们是儿时伴侣,这弟弟有另外的含义,便没有再问。英布与项羽幼时交好,帮他打秦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听项追带着欣喜道:“羽哥哥说他这阵子读了不少书,想不到我这个最不爱读书的哥哥也长进了。”   韩淮楚大奇,心想历史书说项羽刘邦皆是不爱读书的主,那项羽怎会突然改了性子,喜欢读书起来?便问:“他读的可不是兵书吧?为将帅者,喜欢读兵书也很正常嘛。”   项追笑道:“才不是呢。他说向虞姐姐学了几部他们墨家祖师的著作,叫做什么《经上》,《经下》,《大取》,《小取》的,这书名真怪,却也好记。”   韩淮楚听了心中陡然一沉,“虞姐姐?不是虞芷雅还会是谁?那项羽居然向虞芷雅学起读书!芷雅居然亲自教他!二人的关系已亲昵到如此地步!”   他脑中便想到项羽趁着学读书的机会故意接近虞芷雅耳鬓厮磨的一幕,面孔僵硬,人仿佛痴呆了。   项追正说得高兴,一抬眼看到韩淮楚痴呆的模样,幽幽一叹,娓娓道:“信哥哥,我知道你心中还牵挂着虞姐姐,我也知道羽哥哥也喜欢她。按道理我心里该向着我亲哥哥,希望他与虞姑娘好。可我看到你这种样子,却又十分难受。追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韩淮楚听她娓娓细语将心思流露,竟是毫不掩饰,心中蓦地一阵感动。   女人都是爱妒的。虽然项追口里说容得下芷雅,可她心里怎么想谁能知道得清楚?难得的是她将心事一分不隐瞒地说出来,竟是没有掩藏半分。   韩淮楚此时此刻,只觉得项追便是普天之下最纯洁最无暇的好姑娘。面对如此一个冰雪般的少女,还不好好珍惜胡思乱想,恐怕连老天都不容。   韩淮楚轻轻搂起项追,爱怜道:“追儿你不要想差了。我与你虞姐姐的事已都成过去,从今你信哥哥的心中便只有追儿一人。”   项追喜上眉梢,道声:“是么?”   ※※※   马蹄声响,一匹快马从坡下离弦而过。马上之人白衣胜雪,面如冠玉,却又十分的憔悴。   韩淮楚眼尖,一眼望出那人便是伊人张良。急忙一个撮唇,发出一声唿哨。   张良从马上一扭螓首,恰见项追依偎在韩淮楚的怀中。提缰将马一停,嘴角微翘,眼中是嗔是喜,满带着讥诮之意。   项追玉面飞霞,连忙挣开韩淮楚的怀抱,问道:“子房先生怎会到此。”   韩淮楚振臂一跃,身躯从坡上纵下,稳稳立于张良的马前。欣喜道:“良弟,你不是在韩地么,怎会到了这里?”   张良神色有点焦急,问道:“你们大军是否明日出征?”韩淮楚点点头:“是啊,明日我军就要兵发赵国,去救围困在巨鹿城的赵歇。”   张良说道:“见到你正好,快带我去见武信君,再晚就来不及。”韩淮楚诧道:“莫非你有紧急军情?”张良摇头道:“紧急倒谈不上,我有大事要与项公相商。”   听张良说得一本正经,韩淮楚也不敢怠慢,与项追各骑一马,带张良来到项梁的中军大帐。   ※※※   项梁见了张良,诧问:“子房先生励志复国,借吾三千军马去了韩地,为何来到这里?”   张良道:“现颍川有王离留下的两万兵马,皆是精兵强将,难展图谋。韩王游击于南山之间,一时可暂保无虞。子房此来,特为项公救赵一事。”项梁便问:“吾正为此忧心,子房先生有何计教我?”   张良便道:“那章邯之意,便是以赵王为饵,依仗强弓大马在赵地平原猎杀诸侯与赵国援兵。待援兵尽灭,秦师将无敌于天下。到时休说我韩国,就连你楚国也将沦陷在秦军铁蹄之下。子房有一计,可让其意图落空。”   项梁便问何计。张良道:“现秦国重兵皆集中于黄河以北,南部兵力空虚。项公何不挥戈东进,出兵东郡,先复魏地,再复我韩国,直捣关中腹地。子房听说那关中秦军不足三万,以项公之神威,定能攻破函谷,直趋咸阳。到时那章邯王离皆成孤军,兵饷钱粮无给,再合天下英雄之力,何愁不灭?到时天下可定,项公功绩可比伊尹,关东诸侯亦可存也。”   项梁失笑道:“原来先生还是为你韩国谋计。”   张良正色道:“子房为天下谋计,无愧于心。”   项梁拱手道:“项某说笑,先生勿怪。方才先生断定我军出师赵国必中章邯之计,是否言之过早?”   张良道:“局面如斯,非子房一人断言。”   项梁长笑一声,捋须傲然道:“那章邯布局想猎杀天下诸侯,却不知项某也要布局猎杀他的秦军。谁是猎人,谁是猎物,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   张良“哦”了一声:“项公莫非已有应变之策?”   项梁道声:“正是!”便缓缓说出他的计划。 第九章 围城打援   项梁道:“那章邯欲我在平原引军与他决战,若我扎起营盘深沟壁垒就是不战,会将如何?”张良道:“自然是双方对峙,巨鹿沦陷,赵王身死,项公涂费军马钱粮劳而无功。”   项梁便道:“赵王死后,赵国可存乎?”张良眼睛一亮:“赵王身死,自有赵国诸将拥立赵氏后人为王。等秦军去后,便卷土重来,恢复失去的土地山河。”   项梁大笑道:“子房先生果然是智者,一点即透。项某引兵去往赵地,只须坚守营寨,那章邯便奈何我不得。吾已联络赵国广武君李左车,于河东出兵南下劫掠他的粮道。那秦国二十余万大军屯兵于赵,却无粮草接济,陷入与吾对峙之中。你说这一战我军是胜还是败?”   张良击掌叫好:“原来项公早已成竹在胸,是子房多虑了。”   项梁捋须有点得意道:“先生千里赶来,也是为吾作想。你这心意项某领受了。吾还联络了燕王韩广,他回信云愿与赵国捐弃前嫌发兵助我。还有那赵国上将军陈余,答应等我大军到后,在巨鹿以北佯动以乱敌军心。若秦师败绩,则乘胜追击,歼敌于回溃之中。”   韩淮楚在旁听了,只觉项梁这作战计划实是心思缜密天衣无缝。若真达成如他所说,楚军有胜无败。   只是他是个穿人,心里清楚历史的走向不会如项梁所述。但他又说不上什么反驳的道理出来,只是隐隐觉得此次出兵会极为不利。   那历史书上说项梁是被章邯所败,死于万箭穿心。难道这赵国一战,便是项梁从辉煌的顶峰一跤跌入深渊之时?   但韩淮楚却不能说出“小生是个穿人来自两千年后,知道这一战不利,所以你们不要出兵”这等骇人听闻的话。说出来别人也不信,只会将他当成疯子。韩淮楚只能将精力放在战事的准备上,尽可能用平生所学考虑未来这一仗该怎么打。   ※※※   张良听了项梁的计划,享用了项梁为她洗尘的一顿盛宴后,便要告辞。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韩淮楚独自将她送到营门外,问道:“良妹为何这么急着要走?”   张良叹气道:“信郎不是外人,小妹也不瞒你。我说韩王可保无虞,实是宽心之话。此番小妹千里赶来,只是担心你楚军不利。今知项公已有良策,小妹便要连夜赶回南山主持大局。”   韩淮楚听得鼻子一阵发酸。想不到韩国的情况并不像张良说的那么轻松,她千里赶来,只是为了向项梁献策。   张良忽嫣然一笑,玉腕勾起韩淮楚的脖子,伸出丁香与他来了个甜甜的长吻。   身逢乱世,难得二人有如此见面的时机。韩淮楚不由自主紧紧搂抱着张良的娇躯,回应着她那充满激情的索取。   长吻既罢,张良推开韩淮楚,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韩淮楚望着张良的茕弱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心中只忆起她曾说过的一句话:“乱世之中,哪容儿女情长?”   ※※※   次日卯时,项梁登坛祭旗,大军开拔,分成三路大军,向平原津进发。   楚军此役出动了十二万大军。韩淮楚率领部属两万,先赶往平原津渡口,与等候在那里的钟离昧两万铁骑会合,作为前队先行渡河,为大军进兵巨鹿扫清障碍;项梁亲领中军六万,第二批进发;大将桓楚领两万军居后策应。   钟离昧早已搜罗了大小百余艘舟楫供大军济渡黄河。韩淮楚行军一日,与钟离昧部会合,将士陆续登船,向黄河西岸绝水进发。   只见百帆竞济,桅樯林立。水声澹澹,在众桨手的用力轮划下,浪花飞溅。数百艘船悬挂着楚军黑熊大旗迎风猎猎飞舞,将士们一片火红的衣甲炙烈炫目。刀枪掩映,倒映着正午刺人的骄阳。战鼓有节奏的咚咚直响,令人心中横生一股冲锋陷阵拼死杀敌的豪情。   不知从那条船中飘起了一阵歌声,那歌声悲怆深沉,却又情挚豪迈,正是楚军的军歌——采自楚国最有名的诗人屈原所著的《九歌——国殇》。   那歌唱道: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桴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这首诗歌是祭祀保卫国土战死的将士的祭歌,歌颂了将士的英雄气概和壮烈的精神,对雪洗国耻寄予热望,抒发了作者热爱祖国的高尚感情。楚怀王熊心立国后,便选择了这首《国殇》作为激励三军将士的军歌。   歌声一起,百艘船将士一起低声吟唱。整齐的歌声飘扬在河面,雄浑悲壮,荡气回肠。   ※※※   大军陆续渡过黄河,一路向西,直趋秦军占领的武城。   那武城位于鲁运河以东,扼守在通往巨鹿的大道之中。要想与秦军扎营对峙,这武城是必取之地。   行到中途,忽有斥候来报,河东十万军马,尽出安邑,已到上党郡内直奔巨鹿而来。   韩淮楚与钟离昧皆吃了一惊。不是约好河东军马南下劫掠秦军的粮道吗?为何三师兄忽然改变主意,要来救巨鹿?   钟离昧惊诧道:“三师兄明知秦军设下埋伏,为何还要往套里钻?”韩淮楚也只疑李左车脑袋灌水,便问那斥候情由。   殊知那斥候的回答更是令二人震惊,居然那领兵救巨鹿的不是他们的师兄,而是李左车麾下大将赵夕。   那斥候道:“听说赵夕得了赵王歇密旨,纠集一帮亲信突然发难擒住李左车,夺下他的兵权。只留了三万兵马防备秦将涉间的西路军,其余人马悉数带出。”   韩淮楚与钟离昧齐声急问:“三师兄性命如何?”   那李左车对他们纵横家一帮学兵法的弟子来说,等于是半个师傅,在门中有很高威望。一听说河东兵变,便对他安危关心。   斥候道:“李丞相在军中威望甚隆,那赵夕不敢下手杀他,直将他下狱,一时性命无忧。”韩淮楚与钟离昧听了,这才宽心。   只是赵夕的这场兵变,将项梁的全盘计划打乱。若没有河东军袭扰秦军的粮道,粮草给养便会从关中源源不断地送到秦军营中。楚军再与秦军对峙便毫无意义。   钟离昧问道:“事起仓促,下一步我军将如何处之?”韩淮楚在马上沉思了一阵,说道:“大军既然已经过河,没有退回去的道理。先拿下武城,等项公到来再说。”便回顾那斥候:“再去打探,密切注视河东军的动向。”那斥候应诺而去。   大军徐徐前进,未几,又有探听前方敌情的斥候回来。他们打听到武城只有五千兵马驻防,守城的乃是秦将蒙起。   钟离昧一听蒙起之名,笑道:“师弟在临沂城外,杀得蒙起屁滚尿流。这厮是你手下败将,想必听见你到来便闻风丧胆。”   蒙起在临沂城外立的大营,被韩淮楚用降卒作挡箭牌冲垮,一万五千兵马折损大半,手底下的也是被英布挑选完精兵强将剩下的,战力不强。   韩淮楚笑道:“他手下还有五千人马不可小视。如何能拿下武城尚需斟酌。”   钟离昧扬鞭道:“我军带有虞子期为我们打造的攻城战械,就强攻此城,还怕他怎地?”韩淮楚摇头道:“如此伤亡颇大。而章邯之意并不是要与我军在此处决战,而是想将我军诱入巨鹿城外的广袤平原。那蒙起若见守不住必会弃城而逃,纵然城池攻下来也得不偿失。”   钟离昧也是纵横家的高弟,一听韩淮楚这话便明白了他的用意,说道:“师弟难道想一口吞下蒙起的这五千兵马?”韩淮楚点头道:“正是。那章邯会用围城打援之计,我便用这计回敬给他。我还要用这武城,诱歼他派来的援兵。”钟离昧大笑道:“师弟在战场上不放过任何机会多杀敌人,真是师傅的得意弟子。”韩淮楚正色道:“为将帅者,正是要捕捉任何战机,哪怕一丝一毫也不能让战机轻易从手中溜走。能够多创敌军一分,未来的大战对手实力便减弱一分。”   师兄弟心意相通,马上展开军事地图,拿出了作战方略。   由钟离昧率军三万,围住武城做出佯攻之势。韩淮楚领一万精骑,迂回穿插到武城以西抢占运河渡桥,切断蒙起的归路。候在运河东岸,等秦军援兵到来。   于是由钟离昧负责围城,韩淮楚带领精骑,飞速驰向武城以南,绕过武城再行北上,插向鲁运河渡桥。   ※※※   那渡口有一千秦军驻守,一见韩淮楚骑兵以铺天盖地之势杀来,便惊惶失措。   哪消片刻功夫,韩淮楚便风卷残云吞下了这支军马。一百人逃过渡桥往巨鹿秦军大营报讯,两百人仓惶逃向武城欲保命,却正撞到钟离昧的枪口上。五百人在与楚骑不对等的厮杀中战死,其余皆做了楚军的俘虏。   韩淮楚抓过俘虏一问,果然那蒙起有战况不利便弃城逃亡之心,驻守在渡桥的这一千军马便是为逃回西岸准备。   那渡桥用青石砌成,桥墩砌得十分结实,桥面上铺就了厚厚的青石板,用石榴籽和糯米粉粘合。桥面甚宽,可容两匹马并驾而过。望去年月久远,也不知是何时修建。   项佗望着那桥,说道:“留了这桥,秦军援兵便可过河。不如用韩将军发明的炸药将其炸毁,秦军要想过河,只有搭建浮桥或者拖来大批船只。”   韩淮楚闲来无事,用大学与军中学到的方法,在军营里用硝石、硫黄、木炭试验制造炸药,失败过几次后,终于把这东东搞了出来。他行军打仗,总有几匹马驮的都是炸药。   韩淮楚笑道:“这桥要用来诱歼秦军的生力军,岂能说炸便炸?就算要炸也要等到秦军过来几千人再炸。”众将吃惊道:“秦军几千人过了河,便筑好了滩头阵地接应大队人马,如何能阻挡?”韩淮楚道:“我军目的是围城打援,那援军若过不了河怎么打?秦军过来几千,我军却有一万,怕他怎地?诸位有没有信心,在这运河岸边,打一场漂漂亮亮的歼灭战?”   将士们一阵高喊:“有信心!”众口一词,震得那石桥都震颤起来,士气高昂得很。主将显得是那么的胸有成竹,楚军将士就好像吃下了定心丸一般信心十足。   韩淮楚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们先在桥底埋下炸药,等秦军援兵过河一批,再用火箭引燃炸药。这时机便要拿捏得好,敌军过来太多难以剿灭,过来太少又填不满大家的胃口。”   季布笑问:“韩将军胃口是多大?”韩淮楚伸出五根手指,道声:“五千。”众人大笑:“韩将军的胃口真是不小,一战便要吞下五千敌军。”   韩淮楚正色道:“五千敌军吾还嫌少。我军排开阵势,从三面射杀,至少可以射他一半,还有一半便须诸位奋勇杀敌就地歼灭。为了减少大家的伤亡,我这数字定得有些保守。”   于是用火药硝石埋在桥面底下,众将士就地驻扎,等候秦军援兵到来半渡而过,打一场痛快的狙击战。   众将士人不卸甲,躺倒在河岸边。战马马不解鞍,放逐在河岸,啃草汲水。未来的大战,将是生死相搏。大战来临,难得有这一刻安逸的时光,众人便要好好享受这份安逸。   时光一寸寸地从手中溜走。三个时辰后,日影西斜,又到造饭时分。   那章邯派不派援兵来还难说,这万余号人总不能不吃饭,在这渡口耗上好几日也说不准。于是韩淮楚下令:“起灶,埋锅,造饭。”   众将士拿出随身携带的谷米,就河水淘净,洗涮了行军锅,开始造饭。炊烟缭绕,河岸边飘荡着浓浓的米饭香味。   忽然间,动地的马蹄声从运河东岸传来,烟尘扬起一天,从那漫天的烟尘中,透出一股凌烈的杀气。   季布怒嚷一声:“秦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弟兄们吃饭的时候来,真是可恶!”   韩淮楚一声令下:“牵马,摆阵!”   那楚军将士在韩淮楚训练下,早已成为一支军纪严明的铁军。听到号令,立刻牵过各自的战马,一阵穿插奔驰,摆出一个包围之势。两侧由项庄项佗各带一军,摆成力拼的数阵,防止敌军从两侧突围。正中便是一个巨型的锥阵,由季布率领。那阵势巨大的剑锋,直指河堤,只等秦军一过河,便来个猛烈地劈刺。锥阵过后,又是韩淮楚亲自担纲的一个数阵,给漏网杀出的敌军以最后的致命一击。   另有传讯兵放出烟火讯号,通知正在围城的钟离昧部来援。   马蹄声越来越近,那天空扬起的烟尘愈来愈浓厚。待那烟尘来到对岸,已看得分明,来的都是最精锐的秦骑,大马金戈,全身披挂,强弓在腰。铺天盖地,人数之众,足有三万人之多。   三万装备精良的秦骑,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拥有能让大地震颤的实力。这乱世之中,别看你方唱罢我登场,大小诸侯如过江之鲫,可真正要拿出这么一支武装精良,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骑兵,还没有一家能做得到。   这恐怕便是章邯手中的王牌。为了援救武城,章邯已倾尽全力。   众星拱月中,催马驰出一将。超光纤离马神骏如龙,紫膛脸上目光深邃,正是那秦军大帅——泾阳侯章邯。   章邯到了岸边,身旁一将扯起嗓子一声大喊:“请韩信韩将军上前答话!” 第十章 爱莫能助   那鲁运河也就一箭之宽,那将声音高亢,直传到河的对岸来。   韩淮楚趋马上前,在河堤隔岸向章邯悠然一拱手:“泾阳侯,自临沂城外一别,咱们又见面了。”他用内力摧发出的声音,效果丝毫不逊色于刚才那秦将的一声大喊。   章邯同样是内力催声,声如擂鼓:“韩信,素闻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为何一心向贼?本侯替天伐罪,讨伐亡国乱党,不日便要将关东贼寇一一剿灭。本侯爱惜你之才,何不就此归顺我天朝,助我成就大业。本侯将上奏朝廷,为你请爵禄厚封。”   韩淮楚嗤笑一声:“秦廷大厦将倾,汝不识天下大势,欲以一己之力对抗天下英雄,亦如冢中枯骨,不日而亡,何厚颜为吾请封?”   章邯脸色铁青,冷冷道:“那日没有乱箭射杀你,让你走脱,本侯一直引以为憾。今日便拿你人头告慰我死去的数万关中儿郎英灵。”   韩淮楚厉声斥喝:“天下英雄,死在你章邯之手不计其数。他们的英灵,又怎生告慰?今日韩某就在这运河东岸,与你决一死战!”   章邯将手微微一抬,一杆白色的羽箭,赛如流星追月,风驰电掣跨过河面,直射韩淮楚而来。   那河面也就一箭之宽,加上韩淮楚所处的位置,似乎已处于寻常雕翎箭的射程以外。但从这羽箭破空带来的强劲利啸听来,似乎那暗中偷袭之人压根就没有把这距离放在眼中。   楚军根本来不及醒悟出声提醒,韩淮楚也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箭已到身前。   那将门虎子李烈便用这灵宝穿石弓一箭射杀赵国名将李齐。今番章邯故意唤出韩淮楚上前答话,用意便是要李烈故技重施,放冷箭取了韩淮楚的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韩淮楚在电光石火中作出反应,伸手在脑门前虚空划了一道弧,咫尺天涯大法施出。   “咔”得一声,韩淮楚盔上红缨应声而断,直把他骇出一身冷汗。   “这箭来得好快,若非莫庄传我的绝技咫尺天涯,今日小生便要丧命在这冷箭之下。”   随即他想到的是,谁能发出这么快的一箭?   张眼一看,对岸一将还手持一颜色泛黄的古拙长弓没有放下,正是在他手中折损了五千骑兵的李烈。   韩淮楚长笑一声:“暗箭伤人,非好汉所为。泾阳侯,咱们便各凭本事,在战场斗个胜负。”   章邯偷袭不成,暗叫一声可惜。偷眼看了一下那渡桥,心中一阵犹豫。   “若能强渡这桥,大军便可随之而到,把韩淮楚钟离昧的军马剿灭在武城。歼灭楚军四万劲旅,救出武城被困的蒙起部,这份诱惑实是巨大。   但更大的诱惑是,将楚军主力引到巨鹿城以西的广袤平原。在那里凭借我军的强弓大马,诸侯兵无法比拟的精良装备,打一场轰轰烈烈的歼灭战。相信那歼灭战,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章邯。   要强渡这鲁运河必须付出代价。别的不说,这渡桥便是一个巨大的陷阱,秦军过桥时,便成了楚军弩手练箭的活靶子。有几成能过这石桥,还难预知。   过了桥便要筑起滩头阵地,接应大军过桥。那韩信纵横家高弟,自不会让我军轻易筑成阵地,一定会乘我军人少之时,派兵摧毁。这番血战,又不知要死多少精兵强将。   只有付出这份沉重的代价后,才能收获胜果,把四万楚军歼灭于武城城下。到底这买卖合不合算?”   章邯素以用兵大胆,惯于偷袭著称,几场生死大战都是靠袭营奠定了胜势。但他大胆并不等同于他用兵不小心翼翼。每次大胆出击,便是经过他反复思量,综合敌我各方面优劣,计较代价与战利定出。若是他只是一个只会斗狠的莽夫,在戏下一战便败于张楚周文手中,哪里还容他在关东大地呼风唤雨,叱咤风云。   他不敢贸然派兵渡河,内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面对的对手是韩信。在龙武坡章邯在蒙毅麾下,便领教了韩信的厉害。在临沂城外,更是损兵折将,数万大军折戟。最难以忍受的是,李烈的五千精骑,连楚军的人影都没看到一个,便糊里糊涂炸得灰飞烟灭。以至于章邯当时恨韩信入骨,赏金封爵以求韩信的人头。   若能斩杀韩信于一役,对于章邯同样是一份不小的诱惑。   章邯终于下定了决心,高喊一声:“正副先锋听令!”   便有章平,李良二将趋前,道声:“末将在!”   章邯便道:“着副先锋李良领本部人马当先开道,正先锋章平督三千军压阵,过桥接应大军渡河!”   那李良听到这命令,气得差点两眼翻白。   那秦人从来不把降兵降将当成是自己人。张楚宋留降秦,却被秦二世胡亥斩首于市;东海秦嘉领两万军降秦,却被当作炮灰去与项羽死磕;李良领五千军降秦,前不久还立下大功阵前引诱赵国名将李齐,助李烈一箭射杀李齐,不料还是被章邯作了挡楚军利箭的盾牌。   那章邯说得轻松,轻飘飘的“开道”二字,却谁都明白这二字的含义。先过河的先死,不死也要脱层皮。李良五千亲信中只有两千骑兵,今番全部带出。章邯一句话,便让他们全部沦为炮灰。   这一边章平已经应诺,那一边李良还没吱声。章邯眼现峻色,右手紧握太阿剑,冷冷道声:“李将军,本侯的军令,你可听到?”   只要李良再一犹豫,他便一剑斩下,杀了这降将以正军纪。   李良倒吸一口凉气,道声:“末将遵命!”   章邯以嘉许的神情点了点头:“将军冲锋在前,本侯亲自为将军击鼓助威在后。”   要人去当炮灰,少不得要说些甜言蜜语匡人。章邯身经百战,对于此道是炉火纯青。   ※※※   眼下的焦点便是过桥。楚军并未派兵阻截在桥的另一头,只是用弩手分三面将桥围住,看得出他们的目的便是在秦军过桥时用利箭饱喂。   章邯对此倒想得清楚,“楚军的弓射程没我军的远。只要他们敢上桥阻截,我军的强弓硬弩便会把他们射成刺猬。”   那李良也是沙场老将,既接受了过桥的命令,便要考虑将伤亡降至最少。他望了望那石桥,对章邯道:“敢向大帅借橹盾两千。”   古时打仗的盾牌,按分量分为轻型,中型,重型,三种,各有利弊。轻型利于奔跑,却不利于挡箭。重型防守甚严,却不利于机动行军,快速穿插。最大的重盾无敌神牌,能藏25人。又按材料分为木盾,藤盾,柳条盾,金属盾,铁皮镶边毛皮包裹的混合盾。那金属盾只有大力的将军才提得起,当时普通士兵用的皆是铁皮镶边毛皮包裹的木盾。橹盾便是一人高一米半宽的混合大盾。   本来骑兵马辔上只挂有轻盾一面。为了渡河作战,章邯带了大盾数千而来。听李良借盾,便道:“将军自取便是。”   李良便令部下到拖放盾牌的战车上各取橹盾一面。   “咚咚咚”,大鼓响起,章邯亲提棒槌,催促李良进军。   李良高喊一声:“下马,蹲伏前进!”   要过这石桥,想纵马而过,绝对是楚军弩手的活靶子。前面的马被射杀,只会阻碍后队的驱驰,不闹得人仰马翻才怪。半蹲过桥,以橹盾挡箭,便是最好的方式。   两千骑兵皆下了马,改作了盾手,以膝支地,鳞次匍匐上了石桥。   只见韩淮楚令旗一摇,漫天的箭雨如飞蝗般向石桥飞来。只听“哚哚”之声,飞矢如同倾盆大雨打击在橹盾之上,不绝于耳。   橹盾虽然防护严密,却也不能做到密不透风。抛物线轨迹的箭兜头落下,秦军中不停地有人中箭,不能前进,被后队一挤,跌下了石桥,落入了滚滚流淌的运河之中。是生是死,便只有天知道了。   石桥之上,秦军步步接近,转眼过了三分之一。坠桥而亡的士兵,人数也达到了两百人之多。越往前走,楚军的箭雨势道越强,死亡的概率也越大!   到了桥心,李良部已丧命三百余人。那李良见自己那点家底一点点消耗在楚军的利箭之下,头发倒竖,眼珠变得通红,提了一盾,亲自杀上桥来。高声呼喝,督促士卒继续前进。   眼看又过了三分之一,死亡者已达到五百人,李良高喊一声:“全体起立,冲锋前进!”秦军一阵呐喊,手提重盾,拿出吃奶的劲一阵快跑,冒着如蝗的箭雨冲过了石桥。   过了桥,楚军的箭雨依旧没停。李良的任务便是要去冲击楚军的弩手,以命相搏,换来后队的安全渡河。   李良大喊一声,左手提盾,右手挥舞大斧,带了剩下的千余人马,径直朝正面楚阵冲来。   那章邯见李良过了桥,将战鼓敲得震天作响。章平部随之而动,上了石桥。不过他们不是匍匐前进,而是如李良部一样,手提橹盾快跑过河。   季布的骑兵锥阵,当然不是吃干饭的。随着韩淮楚令旗一摇,季布一声呐喊,五千骑兵冲突而出,将李良部冲得稀烂。随着长刀劈落,便是一番骑兵对步兵不对等的血腥屠杀。   而正面楚军的弩手,也恐伤了自己人不敢射箭。只有侧翼的项庄项佗,依旧指挥部下向过桥的章平部射击。这么一来,箭雨的密度减弱了不少,秦军在桥上的伤亡也随之减少。   那李良果然是赵国名将,提起一斧劈倒一位楚骑,夺了他的战马自己骑上,手挥大斧,在乱军中一阵疯狂的劈杀。他心知只有多挨一阵,章平能带来的援兵便多一分。在这性命攸关的生死关头,他怎不拼命?大斧挥处,挡之即死,蹭之即伤,大有万夫不当之势。   转眼之间,章平已带兵杀到,李良压力骤减,不过此时他的部下只剩下了三百人不到。   那章平也学李良抢了一匹马,高喊一声,拍马提枪便往运河上游下游的项庄项佗部冲去,只想将二人的弩阵冲毁,为后续的援兵铺路。数千秦军,皆拿出悍不顾死之态,对着楚军的箭雨发出一阵如洪水般的冲锋。   此时此刻,项庄项佗只有率领骑兵迎头痛击,眼看又是一场好杀。   转瞬之间,桥上的箭矢密度大减,已由大雨变成了零星小雨。   章邯在对岸看得分明,一声令下,李烈一马当先,领着秦军铁骑,突上石桥。手中半轮圆月混金镋舞如泼风,将已经寥寥无几射来的箭矢悉数拨开。   韩淮楚暗笑一声:“时机到了。”手一挥,道声:“放火箭!”   便见“嗖嗖嗖嗖”,数十溜火箭,如火树银花,齐向桥底射去。章邯一见,旋即心底一沉。   “糟糕,怎未想到韩信有炸桥这一招!这么一来,章平李良皆成了孤军,只有看着他们被楚军剿杀,望江兴叹。”   那李良的性命他还不在乎,章平可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弟弟。为了栽培这位弟弟,章邯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章邯不忍目看,双眼一闭。   ※※※   再说那李烈纵马正在桥心,便见楚军射出火箭,瞬间意识到不妙,一提马缰,直向河心跃去。他身后的骑兵可没他反应快,皆被一股巨大的热浪气流冲击到,炸得肢解血爆,尸骨不存。   李烈马入江心,连人带马一沉。那马便卷入江水,死翘翘了。好在李烈熟识水性,在水中憋了一口气,挣扎着浮上水面,奋力向岸边游去。章邯急令军士,手持长矛接应。看他游近,用长矛拉他上来。   对岸的章平,李良却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军。不到三千的步卒,与楚军的一万骑士对抗,那还不是挨宰的份。便见血肉横飞,秦军将士纷纷倒地。看得章邯在对岸阵阵揪心,却是爱莫能助。   韩淮楚见那章邯的大军过不了河,也就不再保留,将手底的两千人马悉数放出,掩杀过去,欲将困在河岸的秦军一口吞下。这支生力军一出,章平李良愈加不利。   更加不妙的是,就在这时,钟离昧的援兵也到了。 第十一章 心脏跳舞   钟离昧见到韩淮楚部放出的烟火讯号,唯恐有失,急提一万兵马赶来援助。   只听运河下游号角连天,楚军的黑熊大旗旌旗招展,马蹄声惊天动地。   章邯提气高声呐喊:“章平李良速速突围!”   再在这里与楚军厮杀,简直就是嫌命长死得不快。章平二将也不是傻子,一听到章邯喊话,迅速纠结残部,向运河上游的项庄部发出猛烈地冲击。   项庄奉命守住这一面,哪能让到口的肥肉溜走,率部仗着高头大马迎头痛击。韩淮楚,季布与项佗皆是围追上来猛砍猛。一方欲逃命,一方欲全歼,秦楚双方将士皆是杀红了眼,喊杀声几里之外都能听见。   对岸鼓声再度响起,却是章邯亲自擂鼓,为章平二将鼓舞士气。在这生死关头,若是连士气都没了,那便是真的全军覆灭。   只听章邯高喊一声:“起歌!”秦军军乐响起,唱的便是《诗经》里的《秦风-无衣》。那歌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两万五千秦军一起唱起了秦军军歌,歌声悲怆雄浑,在运河两岸激荡回扬,其声直让天地为之萧瑟!   多少年来,无敌的秦军便是伴着这歌声称霸天下,扫平六合,最后统一天下。而今这唱歌者却眼睁睁看着对岸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之中,两岸秦军听着这歌声,心中均是别有一番滋味。   在付出了九成以上伤亡的巨大代价下,杀红了眼的章平,李良终于突出一条血路,领着两百名武功高强的将士,骑着从楚骑夺来的战马,向河床上游冠城狼狈而去。   西岸的秦军,望着东岸战场遗留下来的具具死尸,皆是心情沉痛。他们虽有把对手踏为齑粉之力,却是被一条运河所阻拦,浑身的气力无处宣泄。尤其那李烈,更是目眦俱裂,看那样子,恨不得要把韩淮楚生吞。   而那屠杀还没有结束,武城还有四千秦军得不到救援,只有等着城破楚军的屠刀落到他们的头顶。   章邯面色阴沉,说一声:“暂且撤兵!诸君今后谁能获韩信者,不论生死,赏万金!”   韩淮楚在章邯手里悬赏的价码,经过这一役,已从千金暴涨了十倍。   真正的战场不是在这武城,而是在巨鹿以西的广袤平原。章邯要用一场加倍的屠杀,来报今日战败之辱。只听他一声号令,秦军大军掉头,撤往巨鹿。   ※※※   当钟离昧率部赶到,韩淮楚正在派人打扫战场,清捡战利。   无论是敌是我,所有战场留下的战死者的兵器,弓箭,战甲都归战胜者所有,这是战场的惯例。   毙敌数目接近五千,而楚军的伤亡仅仅只在五百之数。十比一的比例,绝对是一场鼓舞人心的大胜。   河水中漂浮着一具具秦军的尸体,头下脚上,头上脚下,在桥面上射死的,被自己人挤下桥跌死的,在河中挣扎被射死的,还有被炸药炸死的,死状千奇百怪。河面已经被染成红色。那一箭宽的鲁运河被塞得满满,几乎断流。   钟离昧一来,便拍着韩淮楚大笑:“师弟,五千骑兵就这么被你一口吞下,你这一仗可打出了我楚人的士气,大煞他章邯的威风。”   这一次虽然只歼敌五千,击杀的均是秦军精骑。要知道这年头饿殍满地,随便抓起一人,给他披一件战服,塞一把兵器便可成为一名步卒。而要训练好一个合格的骑兵,代价却是十倍不止。   韩淮楚望着武城方向,笑道:“那武城还有敌军四千,咱们下一步该计划怎么着把这城池给拿下来。”钟离昧哈哈一笑,说道:“师弟已立下如此大功,你便在此留守,这攻城的功劳便让给师兄我吧。”   韩淮楚抚掌道声好:“就看钟离师兄怎么拿下此城!”   钟离昧笑道:“要破此城,还须向师弟借些物事。”韩淮楚道:“要借什么,师兄尽管开口便是。不知师兄要借何物。”钟离昧指着堆积在河岸来不及焚烧的秦军尸体,说道:“便是这些。”   他这一说,韩淮楚立即明白到钟离昧所想,笑道:“师兄要把这些尸体拖到武城城下去焚烧立威。”钟离昧嘿嘿笑道:“师弟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刚一开口,你就猜出我的心意。不错!我把这些尸体拖到城下,烧他个焦烟弥漫灰飞烟灭,还要扬言若不投降,破城后屠城,这些人的下场便是城中秦兵的下场。那城中的秦兵定是吓破了胆,说不定会献关投降亦未可知。”   韩淮楚笑着补充一句:“你还要射出书信,说他们的大帅章邯弃他们生死于不顾,已经败退回巨鹿去了。”钟离昧脸上笑得格外灿烂:“这正是兵法书上说的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此城,方显我纵横家弟子的手段。”   韩淮楚笑道:“咱们师兄弟都是这臭毛病,太过追求结果的完美。”钟离昧哼了一声:“在邯郸师弟弄出的那场空城计中,要不是二师兄有这个毛病,师弟只怕连骨头渣都给二师兄卸来下了,哪里还容你今天在此说笑。”韩淮楚笑呵呵连称侥幸。   纵横家弟子凑到一块,便总是这般拿打仗当说笑。   ※※※   武城守军,在看了钟离昧焚尸立威,收到楚军射出的百余封书信后,果然陷入了满城的惊惶。   那蒙起是蒙氏一族,骨子里反动到底,是打定主意要与武城共存亡。可他手下那些将军,不像他那般要考虑家族的荣耀,也就不会像他那样一条路走到黑。   城中发生了兵变。想要献关投降的将军纠合在一起,同蒙起的亲信大干了起来。不等楚军攻城,城中已是血肉横飞。一边要维护大秦军人的尊严,一边要献关向楚军表功,斗得是你死我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那城中百姓皆是赵人,没有人愿意陪着秦军去死,便自发地组织起民团帮助叛军。最后叛军占了上风,杀光蒙起的亲信,成全了他们大秦军人的尊严。然后大开城门,竖起白旗迎接楚军兄弟进城。   其实经过这场兵变,城中已只剩不到一千军士。那城墙便像虚设的一般,只要钟离昧一声令下,楚军的军旗便会插上城头。   钟离昧兵不刃血,收武城于囊中。   韩淮楚与钟离昧二将,各立一功,以初战大捷,迎接武信君项梁进入武城。   项梁入城心情却并不见好。只因局部战役虽胜,全盘大计却失败了。   李左车遭部下囚禁,河东军十万尽出上党,项梁那袭扰秦军粮道的计划便彻底流产。   答应出兵相助的燕王韩广,以防备匈奴入侵为由,只派了两万军马,由上将军臧荼的长子臧擒龙率领,兵入上谷,筑起高垒望楚军动静而定行止。   这两万燕军,战斗力还及不上韩淮楚在鲁运河一战击毙的秦骑五千。在这秦楚赵三国均是十万以上大军的巨鹿大会战中,简直可以忽略不计。那臧擒龙的意图很明显,楚军得胜就跟在后面捡战利,楚军败就滋溜一声脚底抹油,退兵回他的燕国。   赵国上将军陈余,也是与臧擒龙一样的打算,口里是满口答应发兵相助,却一直在常山按兵不动。韩淮楚与钟离昧听说了,直把他俩这位好师兄骂了个狗血淋头。   更令人担心的是,一直只是作牵掣河东李左车用的涉间率领的秦国西路军,突然发起了猛攻,一路连战连捷,直取河东治所安邑。   楚军过了黄河,所有的情况皆与起初的设计不同,全是利空的消息,焉叫项梁高兴得起来?   进则是赵地平原,章邯挖好了陷阱,只等楚军来钻。项梁深通韬略,自然是明白得很。只是若退则大军白来一场,徒劳无功,还要遭天下英雄的笑话。何去何从,颇费思量。   项梁即后悔没有听从张良之计,致有今日之进退维谷。   当晚,项梁召集文武,共商大计。   项梁先试探了一下,问道:“吾欲引军东归以避敌锋芒,诸公以为如何?”   众人大哗。大将周兰道:“大军到此,用度颇费,岂能空来?我军若退,则赵地皆为秦人所夺,再想有所图谋则难矣。”   项梁问道:“如今盟军尽按兵不动,我军孤立无援,广武君身陷囹圄,原计劫掠秦军粮道不售,为之奈何?”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却又拿不出什么好的主意。   项梁见韩淮楚正在沉思,问道:“韩信,你平日多谋,为何今日一言不发?”   韩淮楚“嗯”了一声,说道:“我有一计,不知项公可有胆量采纳?”钟离昧擂了他一拳,没好气骂道:“你既有主意为何不早说,还这么吞吞吐吐。快快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韩淮楚便道:“我这计,便是在秦军的心脏中跳舞。”   跳舞大家都知道,在心脏中跳舞却是新名词,众人都没听过,皆饶有兴趣道:“怎么个跳舞法?”   韩淮楚道:“我军不须西进,而是南下直取邯郸故址。那邯郸已被秦军毁弃,无兵屯防,取之不难。黄河北岸现下几成真空地带,无兵防守。我军而后沿黄河而走,西进上党,救广武君于河东。再与涉间的敌西路军决战,一战溃之则可兵进函谷,直捣咸阳。”   他这主意,貌似与张良的西进计划差不多,区别在于韩淮楚想的是在黄河以北进军咸阳,而张良的主意是在黄河以南。   南方秦军兵力空虚,只有杨熊的五万人马还陷入与项羽的攻防战中。更有魏豹,韩成等诸侯响应,自是进军容易。   而那北方布有王离,章邯,涉间三个兵团,大军密集,想要进军咸阳,必遭秦军的前堵后追。如能一口吃掉涉间的西路军,攻进函谷则罢,可以据关坚守,屏秦军重兵于关外。若是吃不掉涉间攻不进函谷,或是被章邯王离的大军如响尾蛇般紧紧咬住,则陷入三十万秦军的重重围困,大军处境便极为危险。   而这条行军道路也不平坦,多有山川峡谷。设伏与被伏击的可能性都有,便是看谁的手段更高,正是将帅们斗谋略比拼智慧的场所。谁取得最后的胜利,要看各自的本事。   那成功的诱惑也是巨大。拿下函谷,则关中尽收囊中,章邯王离皆成孤军,没有粮草军饷接济,便是有大军数十万,又如何撑得下去。正是诱惑与艰难共存,生天与绝地同在。   众人听了韩淮楚这个大胆的主意,皆在沉思,琢磨可行度有几高。   项梁问道:“若章邯王离追来,弃之不掉。如何应变?”   韩淮楚脑中印出革命伟人四渡赤水的经典战役,答道:“我军如陷入险境,则渡过黄河南下。再寻敌军防备薄弱之处北渡黄河,目的不变,直取咸阳。天高海阔,任我驰骋。”   钟离昧笑骂一句:“师弟你真敢想。这哪里是在敌军心脏中跳舞?而是在黄河中跳舞。”   项梁思索良久,摇头道:“将大军带入险境,非项某用兵之道。”   韩淮楚叹了口气,心想项梁锐气还是不足。说道:“这是上策,既不为项公所纳,吾还有中下二策。”项梁摆手道:“先说说中策。”   韩淮楚道:“这中策取邯郸不变,我军南下河内郡,与项羽的西路军会合,击溃杨熊,走南阳进武关,直取咸阳。”   这进军路线便同张良所说一样,乃是日后刘邦攻入咸阳的行军路线。韩淮楚想也不想,便照搬出来。   项梁点头道:“南方秦军兵力空虚,此计可行。你再说说下策。”   韩淮楚道:“下策同样要取邯郸,再与赵夕部会合,一同救援巨鹿。项公得赵兵十万相助,成算便大了几分,只是还须在巨鹿周围与秦军决战。是胜是败,实难预料。”   项梁摇头道:“下策不可取。就依你中策,与项羽军会合。传令三军,明日三更造饭,四更开拔,进军邯郸!” 第十二章 各展妙手   好的消息与坏的消息同时传到秦军大帅章邯的耳中。   赵夕的十万大军,兵进太行山,一头扎进了秦将少上造苏角精心布置的口袋中,兵陷葫芦谷。   那葫芦谷形状便像一个葫芦,谷内极大,进来只有一条如葫芦嘴般的小道。本来出谷在葫芦底部有一条大道直通邯郸郡,却被苏角拖来大石把出口封住。等赵军悉数入谷,再突然出现在葫芦嘴,把口袋一扎,这十万赵兵便成了瓮中之鳖,一个也逃不出来。   那赵夕也不是无能之辈,怎会不勘察地形,这么容易就中计了?原来那河东军这一路上不停地遇到伏击,过河便遇到河水决堤,过谷便遇到暗箭齐射,饮水便发现水源有毒,走得慢一点掉了队就遭人狙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搞得人都麻木了。   赵夕救赵王心切,一路急行军,就这么闯入葫芦谷。那谷中藏有火药硝石,易燃草穗。赵军一入山谷,苏角便点起一把大火。十万赵兵,一半变成了烤全羊。没有被烧死的,也熏得七窍生烟。千军万马直往葫芦口挤来逃命,却被苏角一阵乱箭,先见了阎王。   那山谷的熊罴野兽,均被这一场大火烧死,带的粮草也全部着火。赵夕军剩下的五万军马断了炊,活活困在谷中等死。   另一个利好的消息是老将涉间率领的西路军进攻安邑,那赵夕留下的守将赵严欺涉间年老,并未把他放在眼里,出城交战。结果被涉间一槊劈于马下,一命呜呼。河东治所安邑就这么被涉间攻打下来。   遗憾的是那狱中的赵国右丞相李左车在城破之前,被狱卒放走,不知去向。章邯闻讯叹道:“广武君贼党元老,在赵地一呼百应,此人不除必有后患。”   坏的消息是挖好的陷阱被项梁识破,那项梁不往西进,却弃了武城连夜直扑邯郸方向,看样子是要攻取安阳,从宿胥口渡河南下。   安阳只有两千军马防守,是挡不住十余万楚军一击的。   这么一条大鱼竟不上钩!章邯闻知这消息,苏角涉间的两场大胜都不能减轻他心情的沮丧。   关键是楚军渡河要干什么?若是帮魏豹韩成这些亡国后裔复国还可暂且忍耐,倘若他是要与项羽合兵一处,从南阳走武关入关中,可就大事不妙。   关中只有两三万军马防守。只要楚军入到关中腹地,无人能挡住他们进军咸阳的步伐。   章邯大可回师函谷关,领军抗敌。可把战火烧到大秦的后花园,实在不是章邯这位老秦人能容忍的。   那项羽在襄城屠城,连妇孺都不留一个,焉知楚军到了秦境不会再兴屠戮。要是关中的百姓父老也遭受一场像襄城那般的荼毒,章邯连死一百次的心情都有。   楚军到了南方,必然四处征兵。这年头想投军混碗饭吃的一茬接一茬,项梁的势力必将飞速膨胀。   那项羽打起仗比原来的秦国先锋英布还恐怖,听说在他戟下无一合之将,大军到处无城不破。老谋深算的项梁,若是同他侄儿合兵一处,再想歼灭可就难如登天。   章邯坐在帅椅上听着斥候的禀报,眉心紧锁,面目阴沉不定。众将站于阶下,一言不发。   便有行军长史司马欣打破沉默道:“大帅,为今之计,只有速召杨熊舍弃陈城,北上堵截项梁。再令各地府兵死守城池,拖住楚军的步伐。我军离开巨鹿,追击敌军。”   章邯点点头,说道:“也只有如此。”   只听帐外一小兵喊道:“武成侯到!”   武成侯王离是世袭的爵位,等阶还在章邯之上。章邯一听连忙起身,下座迎接这位将门世家。   王离满面春分地进来,一见面便道:“泾阳侯可是为楚军南窜之事烦恼?”章邯点头道:“正是。那项梁南下渡河,欲与他侄儿项羽合兵一处。武成侯今日到此,可有良策应敌?”   王离笑道:“章帅何必多虑,吾有一计,可让项梁无心西向。”   章邯连忙问是何计。王离道:“那项梁欲夺我关中,从南阳绕道而行路途遥远,可令涉间回师关中镇守。关隘重重,项梁能否攻入咸阳还难预知。若大帅出一旅之师从平原津渡河进军盱眙,现楚地军马尽出防守空虚,泗水,东海,会稽三郡唾手可得,贼王熊心可擒,那项梁岂能不回师救援?章帅再以逸待劳,伏击楚军于张惶之中,可收全功于一役。”   章邯一听,心想你比我狠。若是项梁不回师救盱眙,则关中父老尽受楚军战火荼毒。这是拿圣上与几百万老秦人的生命做赌注的一场豪赌。就看项梁的心硬不硬,是否忍心江东父老与楚王熊心也遭受荼毒。赌胜则先机在握,有机会重创楚军于途中。赌败则胡亥被杀,关中成一片焦土,他章邯变成大秦的罪人。   但是那王离说出的话非常在理。从一个统领十余万大军的元戎角度来说,就该这么铁血无情,在战场不能掺杂任何感情色彩。   帐下众将一片哗然,纷纷议论开来。   司马欣道:“武成侯此议断不可行。若涉间敌不过项梁,圣上有危,社稷动摇,则你我皆成大秦的罪人。”董翳道:“你我家小亲眷皆在关中,武成侯难道不怕他们被楚军所屠么?”   王离笑道:“那项梁多用族中弟子,家乡情结颇重。本侯料定他必会回师救援,汝等多虑了。”   章邯闻言眼睛一亮,“兵法书上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知彼其中的一条,便是要了解对方主帅的性格。看来王离对那项梁的性格有所研究,听起来头头是道。”   见章邯还在犹豫,王离长笑道:“泾阳侯既不敢纳本侯之计,何如咱们两军换防,你领军去围巨鹿,我率本部兵马从平原津渡河击楚。到时骂名由本侯承担,功劳泾阳侯也不要去抢喔。”   章邯一听,堆笑道:“两军换防延误战机。就依武成侯之计,本侯领军去袭击贼都盱眙!”   当下飞檄传令,命涉间在河东按兵不动,若项梁军不西向则罢,若西进则速入函谷关加强防御;命关中各郡火速征兵操练,以备不测;命杨熊弃守陈城,速往雍丘截击楚军,命东郡治所濮阳守将周内速引军西向,于宿胥口截击楚军渡河,命章平,李良督两万军从平原津渡过黄河南下,攻打济北首府庐县。   章邯分拨既定,即自提大军,南下追击项梁。   ※※※   楚国西路大军攻打陈城的战役历时半月,打得异常惨烈。   项羽一路上节节胜利,连克蕲县,酂县,柘县。这三县均是张楚故地,楚人蜂拥而来投奔义军,项羽打到陈城时,兵力已发展到八万。   被亚父范增一通教训后,项羽这一路倒也安静,没有再干出屠城这等暴行。   每到闲暇时,项羽便来到佳人虞芷雅的帐中,向她学习读书。虞芷雅学识渊博,诸子百家典籍均有涉猎,但教给项羽的书却只是墨家的典籍。她只希望以墨家兼爱非攻的思想将项羽潜移默化,变成一个有一腔博爱思想,能伸大义于天下的大英雄。   每每项羽听到虞芷雅用娓娓动人的声音念诵经书,便像一个好学生一般聚精会神,那样子要多乖就有多乖。亚父范增从旁路过,心中暗笑,“老夫略施小计,便让羽儿有了这么个亲近虞姑娘的机会。羽儿这不爱读书的性子,就得要虞姑娘来治。这虞姑娘人长得美,学问又高,脾气又好,羽儿若能娶到她为妻,真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只是大家皆知,那佳人曾明言未来夫婿要是一个顶天立地,能伸大义除大害的顶天立地的英雄。项羽虽然对虞芷雅深深倾倒,却将一腔爱慕压在心底,从不明说。而范增也装聋作哑,任由他俩关系自由发展,心想日久便会生情,等到项羽的大军攻入咸阳,那时揭开这层窗户纸便水到渠成。   陈城秦军守将杨熊,也是深通韬略的老将,知道与项羽硬拼不行,只坚守城池不出。   攻城战役打响,无数墨家弟子打造的云梯、轒輼车、挡箭运兵车、填壕用的蛤蟆车、跨壕沟用的飞桥、投石机、弩箭机皆派上了用场。那杨熊也拿出守城手段,热油、火箭、投石机、防鼠挡、滚木、礌石、二十柄长矛排成的撞墙,各般战械悉数亮相。一边是无所谓生死的关中硬汉,一边是悍不畏死的荆蛮,战场之上,双方展开了对射,矢箭如雨。楚军一次次地攻上城头,又一次次的被凶猛扑过来的秦兵秦将打下城墙。   城墙三百米内,布满了楚军的尸体。连续三日的猛攻,楚军丧师人数接近两万。项羽望着铺地的尸体,直杀红了眼,近来连续三日三夜不合眼督战,换了十批人轮流对陈城发起猛攻。   “呼”的一声,一枚巨石从城上投来,又砸毁了一辆挡箭运兵车。车上二十名楚兵,皆被砸得血肉模糊。项羽“嗷”地怒吼一声,提着天龙破城戟就要亲自上阵。   范增急忙伸出拐杖一拦,说道:“羽儿,你是一军主帅,岂能有失?还是呆在这里指挥吧。”   项羽怒嚷一声:“再这么下去,这城不知何时攻下!”用力一推范增的拐杖,硬往前挤,险些将年过七旬的范增推倒。   眼前飘然闪过一袅婷的身影,正是那旷世佳人虞芷雅。虞芷雅轻声道:“少将军千金贵体,尚有铲除暴秦的重任在身。将军麾下战将如云,这攻城的事何用你亲自历险?”   同样一句话,范增说不管用,旷世佳人说却有效果。项羽一听,便即站住。   范增便道:“连续攻城三日三夜,我军伤亡虽大,估计秦军也快顶不住。只须再加一把劲,便可将这张楚故都拿下了。”   楚军用墨家弟子的投石机,弩箭机发射飞箭大石,这几日也给城中的秦军带来了巨大的伤亡。估计杨熊手中的兵马已不出三万。   更大的是精神上的压力。   项羽是铁人,三天三夜不合眼,杨熊也要陪着三天三夜不合眼,哪里吃得消?攻城战攻的一方伤亡较大,却心理压力小。而守方伤亡小,却要顶着巨大的压力。要知道城墙这么大,不知何时楚军便会从哪个方位纠结一帮人发动猛攻。万一破城,在耗去了两万个生命的巨大代价下,以项羽那杀人不眨眼的名头,还不屠宰泄恨?(当然城中居民皆是楚人,楚军的屠刀只会落到他们这些拼死顽抗的秦军头上。)   遇到项羽这样一个完全不计较代价的疯子般的对手,杨熊日夜胆战心惊。要不是这陈城的战略意义重大,他早就弃城突围而去。   佳人虞芷雅提起放在地上的一篮米饭,对项羽娓娓说道:“少将军昼夜滴米未进,哪有力气打仗?还是把这米饭吃了,好长气力过后与敌军厮杀。”项羽点了点头,抓起碗筷大口咀嚼起来。   范增看得暗笑,“这米饭换了几篮子,也不知有多少人劝羽儿吃,就是没人劝动。这虞姑娘一劝,羽儿便吃了。”   项羽吃罢,喝一声:“蒲将军,再率五千人压上,这次一定要把城攻下来!”   便有大将蒲耳应声:“末将遵命!”   突然,城中传来一阵号角声。   这号角一吹,便是要冲锋。而秦军被围城中,吹号角意味着有军马要出城。   范增将龙头拐杖向地下一顿,喜道:“秦军要弃城突围!这陈城要被攻下了!却不知他们要向何方突围?”   只听一声炮响,从北城方向传出。震天的呐喊,直传到城东这厢来。   项羽将天龙破城戟一举,高声呐喊:“楚军弟兄们,敌军已弃城而逃,随我攻入陈城!”   破城在即,想必秦军也无心抵抗,这次范增与虞芷雅便再未阻拦。   ※※※   在项羽亲自领军的凶猛攻势下,楚军撞破城门,杀入陈城。城中绝大多数秦军已随杨熊突围,剩下的皆是负伤不能行军的残兵与老得不能动的老卒。   抓来一俘虏问讯,得知那杨熊接到了章邯的一封军令,命他向雍丘突围截击楚军。   那军令是一位冒充楚兵混进攻城队伍的秦军军侯射上城头,字迹皆是章邯亲笔,还盖着平虏大将军大印,绝对不是西贝货。   同时从那俘虏口中得知,章邯已领十余万秦军南下,追击项梁的西路楚军。   项羽一听,大叫一声:“我叔叔已率军渡河南下。我军速速北上,去接应武信君大军!” 第十三章 沛公犯病   便有范增说道:“羽儿,你难道想引大军北上与项公会合?”项羽点头道:“正是。杨熊败军堵截在前,章邯大军围追其后,我叔叔定处境险恶。那杨熊在此城抵挡我大军半月,我军弟兄死伤惨重,羽儿正要追上这厮,杀他泄恨。”   范增捋着银须,慢悠悠问道:“你可知项公渡河南下目的何在?”项羽闻言一愣,略一思索,说道:“我叔叔意在出兵南阳,走武关攻入关中。”范增颔首道:“羽儿果然有长进,一猜便中,不愧老夫一番教导。项公志在夺取关中腹地,直捣咸阳。”   他不由连声赞道:“这真是一招妙手,让章邯不得不引军南下。老夫猜测,这主意不是项公所出,而是另有其人。”项羽问道:“是谁?”范增道:“不出意外,便是那纵横家高弟,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所出。”   虞芷雅在旁一听,急声道出二字:“是他!”脸上满是关切之意。   项羽抬眼望了虞芷雅一眼,哼了一声:“我军智谋之士众多,这主意未必是韩信所出。”范增道:“先不管是谁的主意,咱们还是来就事论事,商讨军机。”   项羽又摇摇头:“这主意虽好,却进取不足。我要是叔叔,就不渡河南下,而是直接西进上党,兵出河东而攻函谷。只要函谷关一破,关中就唾手可得。那章邯王离纵然有雄兵数十万,也是拿我军无可奈何。”   范增夸一声:“羽儿与老夫想到了一处。项公必考虑过此计,只是他素来稳持,不会出此险着。”他顿了一顿,又道:“项公大军南下,志在关中。我军便不该北上,而是要作前驱与他开道,先去攻打南阳,叩关夺县,为他扫清途中障碍。”   项羽道:“叔叔处于秦军围追堵截之中,羽儿怎能不去救援?”范增笑道:“羽儿多虑了。围追是有,堵截却谈不上。那杨熊残兵败将,如何能挡项公锋芒?韩魏两境府兵,又怎是我军对手?他身边更有韩信,钟离昧两位智勇双全的大将,定能杀出重围,把章邯抛在身后。”   正说话间,有一小兵来报,武信君快使赶到。   那使者拿出一封书信交给项羽。项羽展开一看,说道:“我叔叔召我引军北上,与他会合。”   范增叹气道:“既是项公军令到,北上就北上吧。羽儿请急速传令,大军即刻开拔,直取雍丘!”   ※※※   一场横跨中原十余个郡,波及秦楚好几路大军的大战正式开场。追击与被追击,伏击与反伏击,捕猎与反捕猎,双方将帅斗智斗勇,各施奇谋。在这场角逐中,分不清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项梁的大军,在迈了一个狐步,从平原津渡河北上,又从上游的宿胥口南下黄河。   十余万大军的一动一静,可不是说的那么说容易,辎重粮草皆要考虑。而尾追过来的秦军轻骑,则是来去如风,不消半日便赶上了楚军负责断后的钟离昧部。   钟离昧不愧为纵横家的弟子,利用漳水与洹水摆开阵势,做出一副半渡而击的架势,逼得秦军轻骑不敢渡河,待楚国大军,辎重粮草全部渡过黄河,这才乘坐最后一趟舟楫稳稳渡河。   楚国大军动一动难,章邯的十几万秦军也是不易。等他追到黄河边,渡船皆被楚军搜罗得干干净净一艘不留。章邯只好派出工兵伐树扎筏。这么一来,渡河的时间大大推延了。   楚军过了黄河,便遭遇到濮阳守将周内的截击。那周内率领五千府兵,想要在途中一处峡谷埋伏狙击一下楚军的先头部队韩淮楚部。却被韩淮楚识破,派季布绕道去了周内的后方,准备来个反包围。周内一见计谋暴露,引兵急回濮阳,半路上被韩淮楚率领铁骑赶上,一场野战军对府兵的不算激烈的战斗中,韩淮楚怒斩周内于马下。   韩淮楚即催师杀到雍丘城下。那雍丘乃是魏地重镇,原魏国大将傅宽曾领重兵在此与章邯军决战,被杀得大败。现有秦将苏驵镇守,有守兵五千。   那苏驵得了章邯飞檄军令,要据城坚守,拖延楚军的步伐。闻楚国大军到此,不敢与战,便整备守城器械,将城门紧锁,准备坚守城池。   殊知魏豹早已得知楚军要来,暗伏党羽于城中。韩淮楚兵马刚到,魏党即里应外合发起暴动,杀死守城秦军打开城门,迎接韩淮楚进城。韩淮楚哪里会客气,大军直驱城内。又是一场野战军对府兵的一边倒屠杀!更有魏党相助,秦军不敌难支。苏驵见大势已去,自刎而死。   项梁亲提主力大军入驻雍丘,而此时章邯才刚刚渡河。人未卸甲,马未摘鞍,便有飞骑赶来,报秦将章平领两万铁骑渡过平原津,攻下济北郡首府庐县!   那庐县乃是游击将军彭越镇守。章邯退兵赵地,楚军占领济北,那彭越的游击战术便无用武之地。他让季心去见项梁,吵吵嚷嚷要来项梁军中效力。项梁的答复是:吾军纪严明,恐将军及下属受其约束难以习惯,不如为一城之守逍遥自在。   那意思就是说你老彭是个惯匪,手底下也都是些匪瘤子,要是到我军中定会违反军纪。到时我项梁要以军纪治你的罪又面子上过不去。就外放给你一座城池,让你当个土皇帝让你去自在逍遥。   彭越心中一合计,也觉得有道理。他又不愿远离老巢巨野泽,项梁便任他为庐县之守,负责济北一郡的防卫。彭越便欣然前往,带着他手底下那帮老弟兄一起去庐县赴任。   要说彭越打游击战是十分的在行,打正规的仗却是门外汉。他一听说章平领秦军到来,还以为那秦军是纸糊的,带着他一帮弟兄出城仓促交战。   彭越军中任命的军侯、伍佰主皆是他手下一帮懒散惯了的水盗,连击鼓进军鸣金收兵都弄不清。有的连盔甲都不穿,光着膀子就提刀上阵,脸上描得青一块红一块,胸前画着老虎狮子骷髅头,脖子上挂着鱼骨头穿成的项链,貌似庙里的小鬼,山里的妖精,还以为秦军是他们打家劫舍的“牛子”,见到他们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腿打哆嗦。   结果腿打哆嗦的不是秦军,而是他们这帮乌合之众。一看到秦军铺天盖地一片玄色,阵容整严,那阵仗他们哪里见过?立刻恨不得逃回水洼子找个芦苇荡躲起来,要逃多远就有多远。   大战一开,秦军硬弓强弩发出的箭雨铺天盖地,吓得这些乌合之众腿抽筋手发虚,连盾牌都提不起来,掉头就跑。彭越气得是暴跳如雷,“老子还没有鸣金,你们这帮家伙怎么就往回跑?大碗喝酒大称分金时怎么从不见你们有人躲开?”   这仗可想而知,彭越被杀得大败。手底下万余军马,逃回庐县的只有两千人。折损的人中,其中一大半都是战场上自己给自己开了小差的“兄弟”带的队伍。   章平挥师直进,兵临庐县城下。彭越兵损大半,这城无法守。他也只会在巨野泽玩迷踪拳,不擅守城。看到秦军攻城用的云梯,撞车,脑里一阵发晕。心里一想,这正规军的将军还真不是人干的,还是逃回我那老巢作我的盗匪头子算了。于是也给自己开了小差,带着金银美女没命价逃回巨野泽去了。   ※※※   这济北郡一丢,楚国大地皆暴露在秦军的锋芒之下。项梁一闻大惊:“若章平挥师南下,国都危矣。”便欲引兵东向迎击章平。   韩淮楚劝道:“而今之计,项公断不可亲自东去,只须派遣一员能征惯战的大将即可。章邯大军即日便到,项公速领大军西去,按原计划直取南阳。倘若东向,则去路被章邯所占,再不能攻入秦川。”   项梁忧道:“若只派一将去迎击章平倒是不妨,吾担忧的是章邯领十余万大军攻伐我楚地。我军中子弟亲眷皆在楚国,项某族中父老均在江东。纵能攻入秦川,家乡受秦人荼毒,楚王命不保夕,项某虽百死何赎!”   韩淮楚道:“末将不才,愿提三万军马入楚,与秦军周旋。哪怕那章邯攻楚,末将亦有把握拒敌。”   项梁不相信道:“秦军虎狼之师,你有何把握以三万军拒敌于都城之外,保大王安全?”   韩淮楚解释道:“末将虽只有三万军马,项羽的西路军却有大军过五万,可速召回勤王。盱眙附近还有吕臣,刘邦的数千兵马。秦军入我楚国腹地,国人必深恶痛嫉。末将就地招兵买马,必一呼百应。国人必群起袭扰,管教那秦军步步雷池,处处荆棘,深陷楚地不能脱身。项公正好可乘机攻入关中,夺取咸阳。末将恐怕那章邯不敢下此决心,拿秦川百姓与暴君胡亥的生命作此豪赌。”   项梁叹了口气:“韩信,吾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要把大王与楚地父老的安危来作此豪赌,项某实在下不了这决心。还是吾大军悉数东归,可保无虞。”   项梁遂不听韩淮楚所劝,执意要引军归国。一场能制秦军于死地的奇袭,便告夭折。   ※※※   且不说那项梁军的动向,把笔墨先转到楚都盱眙。   楚怀王熊心接报彭越兵败,济北有失,大惊,即传众文武商议拒敌之计。   上柱国陈婴道:“现国都郊外只有沛公刘邦的兵马较多,可速传旨令他北上迎敌。另派快使去往项梁叔侄军中,召其引军回援。齐国田假田荣二田正在争位,我王速遣使者去齐地劝说二田暂且罢战,派兵援助。此二人皆曾受我王厚恩,只要有一路人马到来,便可截击秦军的后路。”   楚怀王遂纳陈婴之计,派陈婴去往郊外刘邦军营。   那无耻的流氓刘邦也听说了秦军的攻来,正在发愁。   他自告奋勇来盱眙保护楚王,原来只是想保全自己这一点点实力。谁知道秦军真的攻来,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在盱眙附近,除了涓人将军吕臣的一千兵马,就只有刘邦少得可怜的四千旧部。不用问,那楚怀王必会传旨命他抗敌。   拿这四千连秦嘉都打不过的沛县旧部与两万虎狼秦军相抗,笑话!鸡蛋能与石头碰吗?借一百个胆子给刘邦,刘邦都是不敢。   想抗旨不遵,刘邦更是想都不敢想。他已在项梁面前自告奋勇要来保护楚王,如今真的要他保护,他不出兵怎说得过去?那项家叔侄知道了,还不将他生生劈了?   刘邦在军帐中踱来踱去,倍是焦急。这一急之下,还真给他想出了主意。那招数他也曾经用过,那就是装病。   “俺刘季重病不起,你楚王总不能派我出征吧。楚国灭不灭,你熊心死不死关我屁事,先避过这风头再说。若是秦军真的攻来,俺就鞋底抹油,带着俺这四千兵马向西南逃窜。天下之大,还怕无处可容俺刘季吗?”   刘邦主意拿定,立即付诸实施,大叫一声,四肢抽搐,人似痴呆了一般,轰的一声倒在地下。   帐外士兵听见刘邦一声大叫,赶紧进来看个究竟,却见他这副模样,大感吃惊。问他话却仿佛没听见,两眼空洞,一言不发。若是他嘴角流点痰出来,那样子就跟发羊癫疯没什么区别。   有人忽道:“沛公莫非是旧病复发?”   魏国丞相周市曾围沛县,刘邦就曾病成这副模样。听见有人提醒,众人貌似恍然大悟,齐声道:“原来沛公又犯病了。”   众人正七手八脚把刘邦往榻上抬,只听帐外一人高声道:“沛公这病,吾能治好。”   说话间,阴险家萧何与军师陆贾笑呵呵走了进来。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c o m 第十四章 定陶扎营   刘邦一见萧何进来,不由心里一慌。他这把戏,萧何可是再清楚不过。若是他在众人面前戳穿,岂不太过难堪。   那萧何却对众人道:“且请让开,容我为沛公治病。”众人皆是大奇,“萧先生什么时候会替人治病了,还能治沛公这种怪病?”   只见萧何分开众人,走到榻边,说道:“沛公这是恶鬼缠身。用褥子捂上一捂,他这恶鬼就捂跑了。”拧起榻上被子,就往刘邦头上一捂。   刘邦只把萧何恨得牙痒,“好个老萧,你这神棍也真是会当!要把俺刘季给憋死啊!”   只听萧何大喝一声:“天灵灵,地灵灵,恶鬼还不出来!”   这会子刘邦不配合萧何这假神棍也不行了。“嗷”地大叫一声,把那被子一掀,坐了起来。   众人一阵喝彩:“萧先生竟有驱鬼之术!治沛公这病手到病除。是不是你从鬼谷学来的?”萧何捋了捋胡须,得意道:“正是。”   便听军师陆贾道:“我有要事与沛公相商,诸位请出去吧。”众人一听,便即散去。   刘邦怒骂一句:“老萧,你想把俺给憋死吗?”萧何笑嘻嘻道:“沛公,俺已经算客气的了,没有用透骨钉钉进你泥丸宫就很不错的了。”   陆贾正色道:“沛公,你装病可是为秦军攻来之事?”   刘邦叹了口气,点头道:“不瞒军师,正是为此。那秦军打来,大王必派俺去迎敌。我军就这么点人马,怎是如狼似虎的秦军对手。俺想来想去,只有装病这一招了。你们把俺弄醒,大王使者到来,俺怎么应付?”   萧何道:“子房先生曾让沛公你等待一飞冲天的良机。现下良机到来,沛公怎畏畏缩缩,不敢担代?”刘邦把眼一瞪:“老萧你说笑了。秦军大军打来,俺要是与之交战,连咱们这点可怜的人马都要打没了,这是什么良机?”   陆贾说道:“机遇与危险素来并存。沛公若领了大王旨意,发榜征兵。楚地豪杰为保家卫国,还不蜂拥而来。咱们的军马岂不得而壮大?沛公若是不领旨,便辜负了这上天的垂青,难逢的良机。”   刘邦说道:“军师言之有理,刘季也曾想过。可那秦军实力非仓促间征召的兵马能敌,就算招兵再多,也是无用。”   陆贾笑道:“沛公何须多虑。武信君叔侄必不会坐视国都沦陷,定会来救援。陆某料项公不是派一员大将,便是亲自回师。沛公可让军马缓行,后于项家叔侄碰上秦军。秦军自有他们去应付,吾等只须跟着他们摇旗呐喊,做出一副要与盱眙共存亡的姿态便成。”   刘邦心想,“这陆贾的主意真高,一个缓兵之计,难题便迎刃而解。到底是鬼谷出来的弟子,佩服!佩服!”   缓兵之计,必然又有大批的国土被秦人攻陷,有更多的楚人蹂躏在秦军的铁蹄之下。那刘邦要真是“仁义之师”,便要速速奔去前线,拒敌于国门之外。可他那“仁义”也只是挂在嘴边说说而已。一个无耻的流氓,还能指望他真能赴汤蹈火而靖国难?   刘邦听了陆贾之言,便像吃了定心丸,脸上乌云顿开,晴空万里。笑道:“就依军师之见,俺等着领旨。”   于是那陈婴来营,刘邦欣然领受楚王旨意,大发征兵榜文,说什么沛公欲与秦军决一死战,用献血保卫楚王与众父老乡亲的生命云云。那榜文写得极其慷慨豪迈,大义凛然,看得围观者翘首称赞,楚国君臣也连连颔首,说沛公真忠臣义士也。   榜文一出,果然引动四野八方的楚地男儿来投军。短短一日,刘邦的军马便扩充到一万有余。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武功高强的豪杰来投。睢阳布贩灌婴便是其中一位佼佼者。   那灌婴虽是商贩,却自幼熟读兵书,学得一身好武艺,十八般兵器无所不会,骑马的功夫更是一绝。能够在奔行中忽然脚勾马镫,来个刀砍对手马腿。还能连人带马一跃腾空,来个凌空劈杀。控马功夫,比匈奴人还要匈奴人。樊哙,夏侯婴,周勃等一帮沛县老将与他比试,皆败下阵来。看得那刘邦是眉花眼笑,心想俺又得一员大将。   自从刘邦失了沛县这块根据地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投奔他这位“赤帝之子”。现在有这么多人来投效,他少不得一人派送一个热情的拥抱,好久没有发作的拥抱症又犯了,胸口一根筋扯得老痛。   那刘邦便打着保家卫国的旗号,大肆招兵买马,兵马却迟迟未行。楚怀王遣使问他,他只说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秦军一战,等征召的人再多些,便奔赴前线杀敌。这理由冠冕堂皇,那熊心也相信了。只苦了楚地百姓,被秦军长驱直入,又沦陷了不少城池。   ※※※   却说楚国的西路大军北上,欲追击杨熊的残兵败将,与项梁的兵马会师于雍丘。途经一城,却为其所阻。   那城便是吴广的故乡阳夏,本有杨熊的部将李圭领两千军驻防。杨熊逃到此城,分拨五千军马助其守城,自去雍丘截击项梁。   项羽大军一路向北,到阳夏城下,却被秦将李圭坚守,连攻两日不下。   项羽大军被阻,不由暗生焦急,便欲发一个狠,亲自提戟上阵,猛攻阳夏。   却有楚王使者与项梁军令同时到来。楚王使者道:“秦将章平从平原津渡河,已克庐县,请少将军速速回师勤王。”项梁使者道:“项公已引兵东归,欲截击章邯,请少将军回师盱眙,保证怀王的安全。”   范增听说后擂胸叹道:“项公逸机也。如今大军不往西进,却要东归,雍丘必为章邯所得,再想进军关中,却是比登天还难。”   那雍丘是去不成,大军只好东向。途中却听说章平已克定陶,项梁正引兵定陶,欲夺回城池。而章邯大军也正在向定陶方向追来,欲与章平左右夹击项梁。范增与项羽一合计,干脆不去盱眙,而是北上定陶与项梁军会合。   于是大军途中改道,去往定陶。   ※※※   定陶,一个令多少后世之人扼腕长叹的地方!   且说韩淮楚领两万楚军到达定陶城下,却见城头上插着秦军的玄色大旗。   自古守城容易攻城难。韩淮楚虽然满腹韬略,还没有张狂到那种地步,用两万楚军去攻二万秦军占领的坚城。   项梁的主力大军不日便到,而章邯的十余万秦军就像响尾蛇一般紧紧跟在楚军的身后。如不是忌惮钟离昧的断后,秦军的轻骑已赶上了楚军的后队,一场遭遇战便要上演。   经过不停顿的跋山涉水,将士们都已经很疲惫。战马也喘着粗气,需要休整。   “还是先找个地方扎营,先安顿下来,等项梁的兵马到来再作论处。”韩淮楚心想。   作为先驱,勘察地形,选择扎营地点便是任务之一。如今这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到韩淮楚手中。   楚军为救赵,只准备了赵国的军事地图。如今突然计划改变,转到了南方作战,仓促之间无法搞来地图,只有派探子去侦察。   行军打仗,扎营的地点很有学问。   一般的正规军营军寨的防御都是依地利而建,以立不败之地为原则的,比如扎营地点是否合理安全,营房安排是否紧密有序,对敌人的偷袭是否有准备,对敌人的战略企图是否有预测等等,这在《孙子兵法—九地》书中有很详细的说明。《吴子》书中对统帅的能力判断就是以士兵的状态和营寨的地利做指标的。   因为营寨扎得不好,被人家一举击破的战例也屡见不鲜,比如刘备在林中结营,结果被陆逊一把火烧尽了争夺天下的赌本;于禁扎营在低处,被关羽水淹七军;丢了街亭的马谡也是因为营寨扎得不好……   扎营处要挖沟筑墙,布下荆棘鹿角。营寨分前营,中军营,后营,左右营,中军营是最受保护的要紧所在,断不可被敌军轻易偷袭。   扎营的地方最好在高处,有山有水。有山可以引为屏障,有水可以让士兵炊饮,也可成为一道天然的壕沟,让敌军的马不能驰骋。还要避免气候干燥,容易着火。为了防备敌军的火攻,风向也很关键。   那些斥候都是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兵,四处寻找一番,回来不约而同汇报,发现了一处高坡,可以扎营。   韩淮楚还是很谨慎,亲自去勘察一番。   只见那选择的地点前方是一条小溪,后面是一堵峭壁。小溪流水清冽,蜿蜒从高处流下。峭壁光秃秃手不能沾,尽是花岗岩石。   这地点真是扎营的绝好所在。那一堵峭壁,就可以把后营省去,将兵力分布于前,左右,中军营中来。   韩淮楚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里了。我们现在这里挖坑作好准备,速去通知武信君来此立营。”便有耳哨,飞驰去往项梁的大队。   傍晚时分,楚军主力赶到。项梁听说了定陶被章平所占,道声无妨。项梁说道:“只要那章平无继续南下之意,便任他在城中逍遥一时。大军走得疲乏,今夜大家饱餐一顿,稍作休整,明日再与秦军周旋。”   韩淮楚提醒道:“那章邯大军就在后面,这老贼惯于劫营,今夜须小心提防。”项梁道:“这是当然。观此处地势,我军可立下前,左右,中军四营。大家今夜轮流巡守,不可懈怠。”   于是吩咐下去,韩淮楚立前营,周兰立左营,桓楚立后营。项梁自带大军,镇守中军大营。   这布置中规中矩,韩淮楚也无异议。   大军筑灶做饭,山坡之中飘起了袅袅的炊烟。将士们紧急赶路,皆是饥饿,不由食指大动。   只见项缠带了一队士兵,提着酒坛而来,说道:“武信君命分发酒醴至各营,犒劳一下大家。”   便有一军侯抢过一坛酒,仰头直往喉中猛灌。项梁劈手抢过那酒,呵斥道:“武信君有令,浅尝则止,千万不要喝醉。”   这吃行伍饭的,没有几个不爱喝酒。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还不知道自己这条贱命能不能有。要是项梁不作限制,满营将士都会变成一摊烂泥。   那酒派得恰到好处,每人只能饮上一杯。适当的饮酒,可以松弛大家连日来行军的疲劳。众人也不争抢,各自饮完自己那一份便罢。   吃饱喝足,将士们早早安歇。负责巡夜的不敢大意,仍在自己岗位上坚守,提防敌军袭营。   想来也是多余,那钟离昧的断后队伍还没有赶来,秦军要想袭营,除非能越过钟离昧的伏击。   入夜,大营内鼾声一片,士兵们皆陷入梦乡。连战马也卧倒槽中,睡得死死。   韩淮楚却怎么也睡不着,原来他忆起一事。   “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项梁正是死于定陶!”   他只模模糊糊有点印象,毕竟他不能把看到的书全部装在脑海。在穿越时空之前,他压根没有料到自己的身份是叱咤风云的战神韩信。要是他预先知道了,他一定会把秦末发生的战事统统熟读一遍。   (要是这样也太恐怖了!若是韩淮楚对所有的战事前因后果,双方的谋略无不清清楚楚,那岂不是能先知先觉。打仗也不用动脑筋了,只要按历史书上所讲,拿出对策便是。他的对手干脆一遇上他,干脆竖起白旗投降算了。)   韩淮楚却又想不出秦军致胜的理由,只是心绪不宁。   项公深通兵法,行军,作战,立营皆是谨小慎微,反复考虑妥当方付诸实施。上次韩淮楚提议直攻上党,项梁也不作考虑,只因他从不愿冒险。按说这样一位统帅,麾下十万大军,不会轻易被击败吧?   天空中忽卷起了浓厚的乌云,从那飘送过来的山风中,隐隐觉出一股无情的杀意!   蓦地里号角连天,千万声呐喊从项梁的中军大营传来。   韩淮楚心中一沉,“秦军果然来袭营!”   只是那中军营处在前,左,右三营的保护中,按说是最安全的地方,怎会最先受到袭击?   韩淮楚一跃而起,披挂上马,高声喊道:“秦军袭营,大家快快醒来。”   一骑飞驰而到:“韩将军,大事不好!秦军从后方突入我中军大营!”   韩淮楚满脸惊讶,急声问道:“后方是一堵峭壁,秦军如何能来?”那骑士也是满脸的糊涂:“不知为何,那峭壁怎地突然不见了!” 第十五章 移山造溪   天空中,群魔望着楚营内人仰马翻,火光烛天,均是哈哈大笑。   牛魔王赞道:“四弟好本事,把那陶丘的一座山峰给移了过来,骗过楚军耳目在此扎营。这下楚军被袭营,秦军便要大胜了。”   移山大圣狮驼王很谦虚地说道:“侥幸,侥幸。我这移山的法力并不能长久,移来的山峰还是要飞回原处。正好在山峰飞回时那章邯来袭营,真是误打误撞撞上了。”   伍子胥道:“何言误打误撞?那章邯看了地图,知道此处不是扎营之地,他素来喜欢偷袭,还会放过这机会?就算他无劫营的打算,吾等也可施出手段暗示与他。”   众魔头齐声赞道:“伍君算无遗策,原来早就成竹在胸。”   伍子胥又道:“幸而那楚军没有地图,若是有此处地图,知道一座山突然飞来,定会感到蹊跷,就不会轻易上当了。”   牛魔王道:“六弟的神通也是不赖,把他那长鼻子在巨野泽里吸了一鼻子泽水,化成那条小溪,瞒过了楚军斥候。这功劳薄上,也要算上他一份。”   通风大圣猕猴王笑道:“他喷水喷了大几个时辰,现在六弟那长鼻子里的水也快干了吧。”   六弟便是驱神大圣禺狨王,本是巨象成精,还在那高处山峰,不停地用长鼻子喷出水流,要是不喷水,楚军营前的溪水流尽,这用神通幻化来的小溪便会干涸。   鹏魔王说道:“六弟看见楚营火起,此刻想必也该回来了吧。”   说话间,只见那禺狨王驾云而来,一路打着喷嚏,留着鼻涕。   众魔诧道:“大圣你这是怎么了,看去好像有点伤风?”禺狨王鼻子哝哝地说道:“俺一大清早就去巨野泽汲了一鼻子水,又喷水喷到现在,鼻子不通气呢。”   弥猴王打趣道:“六弟可要找个郎中好好看看,别留下个鼻塞的病根子。”蛟魔王也来调侃道:“要不俺去弄根老葱来,给六弟你通通气?”   “啊欠”一声,禺狨王喷嚏喷了弥猴王、蛟魔王一脸,没好气道:“俺辛苦了一天,你们却在这里说笑,一个都不是好人!”   ※※※   且说秦国泾阳侯章邯,率领十余万秦军渡过黄河,追击项梁的楚军。一路杀气腾腾,直扑雍丘。   那雍丘已是一座空城,楚军尽已东去。章邯当即下令马不停蹄,向东追赶。   便有前队董翳遭了钟离昧的埋伏,军马折损一半,狼狈归来。   那董翳道:“那钟离昧依仗山川之险,布下疑阵。末将不识他的诡计,误入包围,死伤惨重,幸奈将士用命,方才杀出重围,拾回这条性命。”   章邯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战受挫,何须挂怀。”   他又皱眉道:“那钟离昧号称智勇双全。有他断后,我军难以靠近楚军主力。章平孤军一旅,恐守定陶不住。”   司马欣道:“大帅何须多虑。末将知道一条小路,可绕过钟离昧,直达定陶。”章邯闻言喜道:“快请讲来。”   司马欣笑道:“那楚军走的虽是直线,却尽是崎岖的山路。这地图上有一条弯路,虽然路远却是平坦大道。我军要是纵马快驰,三个时辰可到定陶。”   说话间,便有斥候来报,说楚军已在定陶城外一处坡地扎下营寨。   司马欣愕然道:“定陶城外无险可倚,楚军却在哪里扎营?”斥候答道:“在城西南角外。”   司马欣立刻张开地图,指着一处:“可是这里?”斥候点头道:“正是。”   章邯一看那图,诧道:“项梁深通兵事,怎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安营?此处无水无恃,极易受到突袭,且他十几万军马炊饮的水源如何解决?”   司马欣道:“休要管他太多。这正是天赐良机。大帅不如立刻绕道而行,今夜便去劫了楚军的营寨。”   章邯最拿手的便是劫营。前番一夜之间,同时劫了齐,魏两座大营,二十万齐魏大军被杀得落花流水。一听又有机会劫营,哪里容机会错过。当即精神一振,传令精锐骑兵,改道趋司马欣说的小道而行。   秦军三万骑兵,人衔枚,马摘铃,神不知鬼不觉杀到定陶,时已到三更,楚军将士正处于酣睡之中。   却又有探子来报:“楚军未立后营,中军大营后方洞开!”   这话说得连章邯也不相信。那项梁用兵最是谨慎,怎会犯下如此最低级的错误?一听之下,喜得他差点从马上跌了下来。   章邯立马传令,绕到楚军后方,直袭中军大营!   大军摸至楚军大营,楚营中静悄悄无任何动静。随着章邯一声号令,号角长鸣,秦军齐声呐喊鼓声大振,有如山崩地裂天塌地陷一般,三万秦骑,一齐冲杀入楚军大营。   可怜那楚兵将士还在梦中,乍遇突袭不及防备,也不知来了多少敌军。惊醒后拖衣拽带已是将找不着兵、兵找不着将,被秦骑一阵大砍大杀,杀得喊爹叫娘抱头鼠窜。四下里火光冲天,粮草,马厩均已着火。挣脱了缰绳的战马在营中乱窜,没有挣脱的就被大火活活烧死。   项梁在帅帐正在熟睡,被喊杀声惊醒,连忙披衣出帐。只见到处大火熊熊,一片狼籍。项梁赶紧去帐中寻找战甲,还未披上,便闻帐外一阵叫嚷,却是章邯领人杀到。   项梁来不及披甲,用剑划破营帐,从后面溜出。正好一匹无主战马窜到这里,还未配鞍,项梁急忙纵身上马,提鬃便走。   一秦兵眼尖,看见项梁,高声喊道:“项梁在此!”   呼喇喇数十秦骑,一起向帐后追来。能获得楚国武信君的人头,可是天大的功劳。众秦骑皆是奋勇争先,生恐落在别人后面,那功劳被他人得去。   项梁忙不迭纵马狂奔。偏偏那楚营乱成一团,被杀得找不到北的士兵与无主的战马慌乱逃窜,雍塞道路,项梁想快也是不能。   便有那想护卫项梁的楚军将士和追上来的秦兵秦将一阵砍杀。楚兵皆是单干的个体户,哪里挡得住秦军的集体追杀,一冲到秦骑马前,幸运的还能挡得几合,不幸运的连马都没停稳,就被一阵乱刃砍翻在马下。   看看项梁已经追上无处可逃,只听一声大喝:“项公休慌,末将来也!”说话之人,正是从前营赶来救援的韩淮楚。   韩淮楚领着一帮训练有素的部属冲到战团,恰见项梁逃到,急忙道:“项公快走,末将在此掩护。”项梁点点头,也无暇多说,催马疾走。   火光中便听一人大喊一声:“放箭!”却是章邯下令,用强弩击杀项梁。   便见乱箭齐发,追着项梁身后而去。   项梁武功也是不凡,自然不畏这乱箭,伏在马背,用剑反手挥舞,将近到身旁的箭一一格挡开来。韩淮楚见他有能力招架,便放下心转头与追上来的秦军厮杀。   蓦地里“飕”的一声响起,一道白光划破长空,如流星赶月,追着项梁而去。   韩淮楚只听到那一强劲无匹的破空之声,便意识到不妙。   这箭正是那李烈上次射他的白羽箭,快速无比,劲道悍猛。幸而韩淮楚在最后关头作出反应,用咫尺天涯大法把那箭引开,方躲开了利箭穿喉的噩运。但饶是如此,他头盔上的红缨还是被那一箭射落,至今仍心有余悸。   转头一看,只见项梁后心已中了一箭,“砰”的一声,跌下马来。   转瞬又是乱箭齐发,把跌倒在地的项梁扎成了一个刺猬。   正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后有人诗叹道:相城名将后,举义在吴中。伐暴立楚裔,功半丧山东。   秦末另一位名将项梁,就这么将星陨落。   ※※※   韩淮楚看得是虎目热泪盈眶。那项梁就在他身后不远,可他偏偏不能救得项梁的性命,不由大为自责。   他高擎鱼肠断魂剑,叫一声:“杀!”领着前营赶来救援的将士,与汹涌扑上来的秦兵秦将展开了一场血淋淋的厮杀。此时他脑中只想到一念:“多杀几个敌人,为武信君报仇!”   又是腥风血雨,断首与残肢乱飞。秦楚将士绞杀在一起,一边想抢项梁的尸体割去头颅作为晋爵的敲门砖,一边噙着泪吞着血要为项梁报仇,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那项庄项佗皆是项族子弟,见秦军要抢项梁的尸体,哪里肯让,打马回去,从地上抢起项梁身体放在马鞍,高声叫道:“韩将军,我俩护送项公尸体回营,将军不可恋战,速速回前营!”   中军大营都破了,项梁也殒命沙场,空守一座前营又有何益?韩淮楚已杀红了眼,对项庄兄弟的话置若罔闻,依旧在战团舍命劈杀。   项梁的尸体被项庄兄弟抢走,这首级是拿不到了,秦兵秦将一阵失望。随即他们又发现了另一条大鱼,那就是韩淮楚。   章邯已开出了万金求韩信的首级。在他那里,韩信还比楚军主帅项梁值钱得多。秦军一阵呐喊,将韩淮楚部团团围住。   仓促之间,韩淮楚也没能引来多少兵马赶到中军营救援,只带了两千人马。这两千人马还是有先有后地驰到,哪里是悍勇的秦军对手?不多时,那秦骑的高头大马,已将韩淮楚部团团围住,楚军不断被斩杀,秦军越围越多。从高处看去,韩淮楚领着一队孤军,就像置身于汪洋中的一叶飘萍,转瞬便会被浪涛吞没。   一群秦骑围着韩淮楚如走马灯般厮杀。韩淮楚仗着削铁如泥的鱼肠剑,催动一身先天真炁与秦军厮杀。那鱼肠剑碰之即断,先天真炁沛然无匹,死在他剑底的秦骑,已超过百人。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楚军也越来越少,从一千人到五百人再只剩下两百人,阵亡的频率越来越快。   虽说韩淮楚武功高强,先天真炁充沛绵长,可也只是相对而言。像他这般与一大群蜂拥而来为抢功不知死为何物的秦骑厮杀了老半天,一身真炁迅速消耗。起初格挡一下,劈杀一人只要三分功力,渐渐转为四分,五分——只到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手中的鱼肠剑,也随之舞动得慢将下来。   全身浴血,连眼眶都被溅起的鲜血染得视野模糊。韩淮楚只凭一身本能在挥舞着手中的剑,渐渐有点神志不清,反应也大不如平时。   这便是精力慢慢被抽干的前兆。一个人武功再高,陷身在这千军万马之中,也只可能是两个字——等死!   身边楚军,只剩下二十骑。这些年轻的生命,不须多久,也要随着主将一起殒命沙场,把英魂留在这异乡。   “呼”的一声,一只流星锤砸到,正中韩淮楚后心。韩淮楚“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秦骑与他交手半天,在交付了百具以上尸体之后,这是第一次击中韩淮楚,看样子他还伤得不轻。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秦军一阵振奋,又悍不顾死地突上前来。   这一砸,倒把韩淮楚砸得清醒了一点。望着周围密密麻麻如同铁桶一般的秦兵秦将,韩淮楚心中长叹一声,“难道我今日要丧命于此?”   他眼前蓦地闪过一张俏脸,那便是人比花娇的项追。   韩淮楚心中道声不行,追儿还在殷殷地等着自己回去。   出征前,项追曾对他说,不管此战是胜是败,他一定要完整无缺地回来见她。韩淮楚也曾答应,就算是爬也要爬着回去见他的追儿。   他蓦地发出一声怒吼,双目暴出神光,又仗剑与秦骑厮杀起来。转瞬之间,劈倒两人。鲜血暴起,把围住他近前的十余骑溅得满身淋漓。   那章邯自不用亲自上阵,只在远处掠阵指挥。望着韩淮楚忽然间又大发神威,心中暗赞:“这真是一个智勇双全的虎将。”   他心知肚明,这韩信已是在加速消耗他最后一点真炁。像这般消耗法,不用多久,这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便会湮灭在无休无止的围杀中,这个令他心有忌惮的楚将便会在这世上不复存在。 第十六章 谁挽狂澜   韩淮楚如此拼命,真炁消耗更剧,支撑了一下,手中剑又滞缓了下来。   随着他身边的最后一个楚兵身亡,围在他身边的秦骑考虑的是他何时倒下,谁能割下他那颗赏万金的头颅了。   这时一声炮响,斜刺里杀来一彪军马,领头之人正是楚军大将周兰。原来是周兰引左营兵马来援。   周兰拍马舞刀,高声喊道:“韩将军休慌,周兰来也!”从秦军阵中一阵冲杀,欲杀出一条血路救出韩淮楚。   韩淮楚一听,精神一振,强咬牙关在秦骑中孤军奋战。   章邯急忙将令旗一摇,一对秦军上前堵截。那秦军结成紧密阵型,又将周兰军冲出的缺口堵上。   这一头秦军算是防住了,不久又有两彪军马到来,却是防不住。那两彪军马,一路是楚军右营的桓楚,一路是韩淮楚本营刚集结的人马,由季布率领来到。   正是堵住了这头堵不住那头,楚军三路兵马一起乱冲,更有中军大营没有被秦人砍杀死的楚军也来参战,饶是章邯把令旗乱摇不停地调度兵将,也经不住楚军这般冲突。不多时楚军冲开一道豁口,杀到垓中。   季布突到韩淮楚身后高声道:“韩将军,此处非久留之地,且随末将退回本营。”   韩淮楚正提手劈倒一位秦骑,听见季布到来,说道:“快去请周桓二位将军一起到我前营,大家合兵一处,才能抵挡敌军。”   周兰,桓楚左右营各有一万军马,韩淮楚的前营本来也有两万。若是分散在各个营中,秦军便可以一一击破,逐一围歼。若是合兵一处,收纳中军营的残兵败将,还可以勉强据寨坚守。   季布一听便即明白,高声呐喊:“周将军,桓将军,中军营的弟兄们,大家一起退入前营!”他这么一喊,楚军均一起大喊:“大家退入前营。”   喊话间,韩淮楚身旁又来了不少战将强兵。这都是他亲手带出的兵将,战斗力果然不同,一时将秦军的攻势挡住。   那周兰,桓楚听见呐喊,皆来与韩淮楚部会合。三路军马合作一路,同中军营残军,且战且走,一同退入前营。那章邯虽然突袭侥幸得手,其实带来的人马只有三万,靠的是楚军不及提防结阵。论总兵力,却是不及楚军。他见楚军各路人马聚集一路,心知若要强与交战,敌方有营寨坚守,一时半刻讨不了好。便任由楚军逃入前营,自去派兵占领楚军左右两营。   韩淮楚与众人一回到前营,就听到军营里一遍哭天抢地。他后心受了不知是谁的一记流星锤,又真炁耗尽,便再也坚持不住,头一歪,从马上跌下,摔倒在辕门。   早有营中士兵将他架起,送入他自己营帐。便有军中医官来给他诊断,云韩将军受了极重的内伤。医官给韩淮楚开了一瓶丸药,说是能治跌打损伤,吩咐他每日服食一粒,卧床半月即可痊愈。   韩淮楚听得连连苦笑,“如今正在两国交兵,哪里能容我卧床半月?”   那医官一走,韩淮楚便盘膝而坐,如老僧入定般运起功来。他真炁消耗殆尽,须尽快运功恢复。行一次胎息大法,将真炁在体内运转几个周天,包管比吞吃那不知有没有效果的药丸强。   他这一运功,又进入空灵的境界,满营的风吹草动尽收耳底。   ※※※   那项庄的营帐离他最近,只听帐内哭声一片,均是在哀悼武信君项梁。众将俱在。这楚营内除了项庄项佗,还有颇多项族子弟,有领兵的将军,也有普通的士兵。众人一起号哭,嚎声一片。   两眶热泪从韩淮楚眼中夺目而下。   韩淮楚刚刚加入楚军,那项梁一见面就要拜他为帅,后来虽然遭众人反对没有拜成,却暗中栽培与他。   后来项梁将韩淮楚调往东海独挡一面,就是要树立他在军中的威信。韩淮楚也没辜负项梁的期望,打了好几场漂亮的战役。果然,第二次提出要立韩淮楚为帅,便无人反对。   之后项梁把他与项追的婚事当众许诺,已将他当作了未来的侄女婿看待。军中但凡大事,便要找韩淮楚商量,对他可是信任至极。   一个对自己如此器重的项梁,居然就这么与世长辞。韩淮楚越想越悲,越想越是热泪盈眶。心中就好像失去了最亲的亲人一般,充满哀思。   ※※※   忽听一人怒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会让秦军劫了营?害得武信君罹难,难道你们都没有防备吗?”说话之人,原来是项梁的庶弟项缠。显然他对秦军袭营的事还不清楚。   那项缠可是在项族极有辈分的元老,项庄项佗皆是他孙子辈。他这一呵斥,哭声骤然而止。   一人辩解道:“不知怎地,那营后的一堵峭壁突然不见了,秦军就从那个方位杀了进来,如何怨得了我们。”   项缠“哼”了一声,“笑话,一座峭壁突然不见了,说来谁信,难道那峭壁长了腿,自己会走?”   便有一人说道:“怎么不会?我们会稽郡的余杭就有座飞来峰。听说天下间飞来峰有好几座呢。”   现在存在的飞来峰,中国境内有五座,便是四川飞来峰,杭州飞来峰,山东飞来峰,绍兴飞来峰,安徽天柱山飞来峰。传说皆是神仙用法力移来。   那项缠仍然怒不可遏,说道:“就算是峭壁长腿能自己飞走,可哪有这么巧,刚刚飞走秦军就杀来了。难道那秦军预先知道峭壁会飞走么?”   就听一人怒问:“是谁勘察的扎营位置,提上来问个清楚?”说话之人,便是大将桓楚。   便有一人接腔,战战兢兢道:“是卑下与几位斥候勘察的。这位置韩将军也曾看过,他说没问题。”   桓楚冷哼一声:“韩信!是这个跨夫?桓某就知道这跨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初项公要拜他为帅桓某就不同意。”   只听季布道:“老桓,说什么话来。上次项公说要立韩将军为帅,你又怎么不反对了?昨日扎营时,你也是军中老将了,怎么就没听到你吱个声?”   季布跟随韩淮楚打了好几场大战,早已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没有扮演一个促狭鬼的角色。听到有人数落自己的主将,便忍不住辩驳。   桓楚手下的部将屠刚丘粗声道:“上次项公说要立韩信为帅,桓将军看到大家都没意见,这才不说什么。回去后与吾等酒后谈起,心中还是不服。要说那韩信,一个跨夫,能成什么大事。此次被袭营,项公捐躯皆是他的过错。”   韩淮楚听来,心中也是十分愧疚。虽然这次峭壁不见是意外中的意外,但到底这扎营的地址是他自己挑选的。要是再谨慎一点,换做任何一处别的地方,安安稳稳地立起一座后营,秦军劫营就不那么容易得手,项梁也不会有此横祸。   韩淮楚便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韩淮楚的部属哪里能忍,项庄,项佗等均高声骂将出来。那桓楚的部将貌似找到了一个打击韩信的理由,也纷纷出言讥诮挖苦,说什么你们跟随一个跨夫,被他颐指气使,羞辱不羞辱?这跨夫害死了项公,只配千刀万剐将他处死,怎能容他逍遥自在地活在世上,云云。   于是双方将领对骂起来,互相攻击,谩骂,那骂越来越难听,越来越高声,只差要动手打将起来。   周兰看不过眼,劝架道:“大敌当前,现在尔等不是找战败原因互相斗气的时候。还是想一想,要如何对付那章邯吧。”   项缠也道:“章邯的骑兵劫了我军营寨,主力步卒转眼便到。现武信君已死,三军不可无主,汝等当挑选一人为临时主事。”   桓楚笑道:“哪里还用挑选,项伯你老德高望重,就由你主事好了。”项缠连连摆手:“这打仗可不是靠德高望重能打赢的。项某才疏学浅,不堪担当此等重任,还是另选他人吧。”   周兰道:“要说能堪担此重任的,那韩信再恰当不过……”   话没说完,桓楚眼已瞪得老大,高声道:“我反对。”   周兰望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会反对。那韩信身受重伤,能否上马都是问题,刻下也不能作主事。要当主事者,必智勇双全。我看只有钟离昧能够担当了。”   这一说,众人都是没有意见。   “钟离师兄外表看似粗人一个,心中却藏着锦绣。有他当主事,这数万大军的安危就不那么令人担忧了。”韩淮楚心想。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只听一人风疾火燎走了进来,一进帐中就顿地大哭:“项公,钟离昧回来晚了!你死得好惨啊!”   钟离昧这一哭,少不得又勾起众人一起恸哭。帐内帐外,又是一片哭声抢地。   还是项缠稳重,率先止住哭泣,对钟离昧道:“如今三军无主,我等推举你作临时主事,你可愿意?”   钟离昧诧道:“我师弟韩信本事高过我十倍,项公生时便说日后立他为帅,怎不择他而选了我?”项缠道:“韩将军重伤在身,如今恐怕行动不便。”钟离昧道:“既是如此,我就先当着吧。日后奏请大王另派贤能,当此大军主帅。”   于是钟离昧便问各部还有多少兵马。一经清点,触目惊心,原来十余万军马竟损失了一大半,合在一起只有五万出头。   其中以中军营军马损失最多,丧师五万。韩淮楚部为去救援,也遭到重创,折损五千。周兰桓楚二部合计死伤五千。那粮草大多屯放在中军营,被秦军一把大火全部烧光。战马兵车辎重损失不计其数。   钟离昧一听便忧愁道:“没有粮草,五万大军要张口吃饭,这仗如何打?”   正在发愁,又有一人跌跌撞撞进来禀告:“不好,那营前的小溪水越来越少,不出半日就会见底了。”   水源干涸,这大军的炊饮便成了大问题。马谡之失街亭,便因司马懿断了汉军的水源。   钟离昧闻言惊诧道:“好端端的,这水源怎会干涸?”   他却不知,那小溪本是驱神大圣禺狨王用长鼻吸来巨野泽的水幻化而来。那禺狨王不再喷水,水不停地流到低处,那小溪自然就会干涸。   钟离昧道:“为今之计,只有在秦军主力赶来之前,弃了这前营,大军南下与大公子会合。少将军英明神武,范军师谋略过人,定能击退章邯,保住我楚国。”   众将闻言,皆是赞同。   于是楚军拔营,五万大军带着武信君项梁的棺柩,悉数南下。   便有消息传入秦营。那章邯闻报,说道:“趁项梁刚死,楚军新败,当乘胜追击,直捣盱眙,擒拿贼王熊心,略平楚国。”遂传令,着先锋官章平,李良领两万骑兵先行,追击败退的楚军。章邯自个等大军到齐,便督军南下。   ※※※   车粼粼,马萧萧,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黄土道上。   前面的马车,载的是楚国武信君的棺柩。后面一辆,载的便是身受重伤的韩淮楚。   韩淮楚中了一记流星锤,体内真炁几乎耗尽,仓促内无法康复策马。钟离昧为照顾他,特地准备了一驾马车,载着他一路南下。   车外的楚国兵将,皆是神情哀伤,心情沉痛。与出征时旺盛的斗志相比,真是判若隔世。   这一战,不仅国中栋梁武信君捐躯,更有无数昔日朝夕相处的兄弟也殒命沙场。这活下来的,谁没有几个亲朋死在秦军的劫营中?   更令人揪心的是,那秦军还要继续南下,践踏他们的家园,蹂躏他们的妻儿老小。若是不能拒敌,亡国的命运,又将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楚国国难当头,谁又能挑起这千钧重担,挽大厦于将倾?   ※※※   前方是烟尘蔽空,又是大队的人马到来,浩浩荡荡,遮天覆地。   楚军望着那队伍服饰,皆欢呼起来:“是大公子的人马,大公子他们到了!”   在楚军的心目中,能继承项梁遗志,完成他诛除暴秦重任的,他侄儿项羽是不二人选。项梁既死,叔业侄承,就指靠着项羽能击败章邯,将秦军赶出家园。   一骑绝尘率先而来,大马长戟,状如天神,正是楚军西路军主帅项羽。   项羽头上缠着白巾,披着白纱,骑着踢云乌骓,飞马驰到南归的楚国兵将面前。将马一勒,高声问道:“我叔叔在哪?”众人一指载着项梁棺柩的马车,答道:“在那。”   项羽跳下乌骓马,把天龙破城戟向地上一扔,猛扑到马车前,启开棺柩。   只见项梁尸体上千疮百口,死状惨不忍睹。他死于乱箭穿心,这尸体上中的箭虽然拔出,但那箭孔却十分的触目惊心。   项羽大叫一声:“叔叔,你死得好惨啊!”说完就地一倒,昏厥不知人事。 第十七章 美人发飙   便有众将拍脑壳的拍脑壳,掐人中的掐人中,将项羽弄醒。   项羽眼一睁开,劈面便问:“我叔叔是怎么死的?”有项庄告知:“项公死于章邯劫营,被乱箭射死。”   项羽不相信,大喝道:“胡说!我叔叔生平谨慎,那章邯以惯于劫营著称,我叔叔怎会让他得手?”项庄道:“我军营寨后本有一座峭壁,那秦军也攻不进来。不知怎地,那峭壁忽然不见了。”   项羽怒道:“满嘴胡说,一座山会突然不见?取地图来,让我看看那扎营的位置。”   那地图众人皆是没有。钟离昧道:“吾等没有地图,不知少将军军中可有?”项羽道:“你们没有,我那倒是有一张。待会亚父到来,取地图看个分明。”   众人便等西征军到来。不多时,范增领西路大军来到。西路军将士看见项梁尸体,又是一阵恸哭,惹得东路军也是泣不连声。十几万大军一起痛哭,真是哭声震天地泣鬼神。   项羽讨来羊皮地图,展开一看,两军将领皆是惊呆了。   原来那地图上压根就没有绘出一座峭壁,那扎营的地方前后无依无恃,甚至营寨前的小溪也未绘出。   项羽大吼一声,一把将那地图撕得粉碎,厉声喝问:“谁让我叔叔在这地方安营的?”   桓楚立马答道:“就是那跨夫韩信。这地点是他选的。”   季布刚说声:“大家对那地点也都看过——”话未说完,项羽劈头问道:“那跨夫何在?”桓楚手一指,说道:“那跨夫就在车里。”   项羽提起地上天龙破城戟,“呼”地一下扑到韩淮楚马车前,奋起一戟,向马车捅去。   韩淮楚刚刚提聚了一点真炁,早听到车外对话,就知不妙。赶紧俯身一躲。   “哗”的一声,马车被天龙破城戟捅得粉碎。韩淮楚只觉头皮一阵冰凉,那长戟贴着脑门刺了过去。   那马车的车顶也被项羽一戟掀到了天上,韩淮楚便暴露在项羽面前。项羽目光灼灼,仿佛欲撕咬人的雄狮,一口便可将韩淮楚吞到肚中。又抬起长戟,欲再给韩淮楚致命一击。   一只枯藤般的老手握住项羽海碗大的手腕,范增说道:“羽儿,事情还没弄清楚,你怎可胡乱斩杀大将?”   项羽嗔目道:“还要问什么清楚,这跨夫挑选的扎营地点,害得我军大败,叔叔命丧黄泉。杀了这厮,为我叔叔与死去的兄弟报仇便是。”   听了这话,桓楚手底一帮将领高声叫嚷:“少将军说得不错,杀了这跨夫!”   季布刚说了声“韩将军是无辜的”,便被项羽一声顿喝:“季布你给我闭嘴!”季布嗫嚅了一下嘴唇,不敢再说。项庄,项佗见项羽正在盛怒之中,也不敢吱声。   那龙且虽不发一言,却看得暗暗高兴。韩淮楚与项追的事,早传到他耳中。能除去这个情敌,真是拍手称快。   只听范增说道:“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为我军屡立战功,项公生前便欲立他为帅,岂能说杀就杀。这战败之过,还是要查个清楚。”   项羽“嗤”了一声,不屑道:“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劳,怎能赎今日之败?就是这有经天纬地之才的跨夫,让我楚人有定陶惨败,尽蒙耻辱。还想立他为帅?呸!”项羽一口浓痰啐出。   他转头手指韩淮楚,冷笑道:“韩信,你扪心自问,定陶之败你有没有过错?我今日要杀你,你服是不服?”   韩淮楚正为项梁之死深深自责,听项羽问话,脸上现出惭色。叹了口气,昂首道:“韩信自知有愧于项公,今日你要杀我,我无所怨言。”   项羽得了这话,顿觉有理,对范增道:“亚父,韩信自个也服了,你还有什么话说?”范增长叹一声:“万军易得,一帅难求,羽儿可要想清楚了。”   便有季布等韩淮楚部众将与钟离昧跪下为他求情道:“少将军请三思!”   龙且见有这么多人为韩淮楚求情,心中有担忧起来。今日是天赐良机能除去韩信,若项羽一个心软饶了韩信,再想置他于死地谈何容易。   那项羽到底没有心软,让龙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只见项羽抽出佩剑掷给韩淮楚,说道:“看在亚父与众人面上,我就赐你个全尸,你今日便自裁了吧。”   韩淮楚提起剑,瞬时身躯一阵颤抖,心中百感交集。   “小生便这么了断了吗?那叱咤风云的战神,一代兵仙韩信还是我自己么?”   “追儿曾说过,要我完整无缺回来见她,我也曾答应,就算是爬也要爬着回去见我的追儿,怎能食言?   还有那伊人张良,若知道我就这么死去,一定会痛不欲生。”   他忽然脑中飘过一个人的影子,那便是旷世佳人虞芷雅。   自与项追情好日浓后,韩淮楚有意识地不去想那佳人,想渐渐将她从脑海中抹去。出征之后,果然就没有想过。如今命在顷刻,那深藏在脑海中的记忆又纷至沓来。记忆的大堤一旦打开,来得是无比的汹涌强烈。   “怎么不见芷雅?若能在死前见她一面,便是横尸剑下,我也能含笑九泉了。”   韩淮楚不由向远处张望了一下,企盼能看见虞芷雅的影子。只见楚军一片红衣红甲,哪里有佳人的倩影?心中顿时一阵失望。   项羽见他迟迟不动手自尽,还在东张西望,不由恼道:“你看什么,还指望有谁能救你命么?”   忽然只听一声清叱:“谁要杀我的信哥哥?”那人群纷纷向两边躲闪,让出一条道来。   韩淮楚与项羽听见那清叱,都是一震。   只见英姿飒爽的项追,满身披挂,骑着栗色的战马,从那让出的道挤了进来。   项羽诧道:“追儿妹妹,你怎么来了?”项追“哼”了一声:“我听见叔叔引兵向东,便来此与他相会。半路上却听到叔叔死讯,赶紧来了。”   项羽一指韩淮楚,说道:“妹子来得正好。这厮害得叔叔兵败身死,我们正在行使军法。”   项追来到外间时,便听到众军士纷纷议论,说大公子要斩杀韩信为项公报仇。她一听芳心大震,赶紧挤了进来,便听到项羽之言果然如此。   项追杏目圆睁,怒道:“叔叔之死,与信哥哥何干?”项羽见妹子发怒,他平日最是珍爱这位妹子,自小便最听她的话,不由堆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那韩信也承认他对叔叔之死有愧。”   项追杏目转向韩淮楚,问道:“信哥哥,我叔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韩淮楚嗫嚅了一下嘴唇,不知怎么回答。季布先头被项羽压着不能为韩淮楚分辨,现在找到这个机会,立即开腔:“我们营寨后面的一堵峭壁突然不见了,那秦军便从后方突然攻了进来。”   项追楞了一下,眉毛倒竖,说道:“好端端的一座山会突然不见,要么是有鬼,要么是仙人施法,怎能怪信哥哥?我看你们是看我信哥哥不顺眼,故意要找他的茬。告诉你们,谁要动我信哥哥一根毫毛,本姑娘就跟他没完。”   这小美人突然发飙,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在江东子弟中,项追也是出了名的蛮狠不讲理的主。连龙且的印信她都敢偷,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她这么横插一手,龙且便知要糟,今日说什么也除不掉韩信这个情敌了。   只听桓楚说了一句:“那扎营的地点是韩信挑选的。”便遭项追当头一喝:“桓将军,你也是军中老将,这扎营的地点不妥,你怎看不出来?要有过错,你也有份。要杀我信哥哥,你也该杀。”   众人看得纷纷咋舌,“果然是蛮狠不讲理,这一杆子打下去,岂不全军的将领都有过错。要斩杀韩信,岂不大家都要斩杀。”   范增看得暗暗点头,“这小妮子一发飙,比我这亚父说话都管用,看来韩信的命算保住了。”   韩淮楚心中却不是滋味,心想那项梁之死自己问心有愧,到头来却要追儿为自己出头,才保住自己这条性命。   项羽苦笑道:“妹子,别在这胡闹,军法岂容儿戏。”项追杏眼一瞪,怒道:“羽哥哥,你要是敢杀信哥哥,今日追儿便死给你看。”项羽听得头老大,“追儿竟要用死来威胁自己,难道为了韩信这跨夫,要连自己最珍爱的亲妹妹也葬送了?真是拿她没一点招。”   韩淮楚听得不由长笑一声,高声道:“追儿,你不用再说,韩某甘愿领受军法。”   范增料定项追吃定了项羽,心想韩信今日是死不了。要不责罚一下,料军中一些人心中不服。遂道:“这样吧,韩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羽儿你看如何治韩信之罪?”   项羽想了一想,说道:“自然是打他一百军棍,免去他都尉之职。就让他在我帐前效力,做一个持戟郎中。”   那持戟郎中,就是一个看门的小校,相当于伍长,能经常接近主将,比寻常的士兵体面一点。贬文韬武略的韩信做一个持戟郎中,对他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持戟郎中,我真的要做项羽的持戟郎中,这史书上说的真是一点不假。”韩淮楚听得脑中就是一轰,人仿佛呆了。   众人见他痴呆的模样,还以为他觉得受辱不能接受。项羽问道:“韩信,我这军法,你服是不服?”   只听韩淮楚哈哈大笑:“韩某愿服少将军责罚。”   “该来的终究要来,既然历史的车轮不容错轨,小生就当一回项羽的持戟郎中,又有何妨?”韩淮楚心想。   众人见韩淮楚如此爽快的答应,要蒙受如此羞辱,均是错愕。转而一想,那韩信连胯下之辱也能忍,受这点羞辱也算不得什么。   独有那范增暗暗点头,“韩信能屈能伸,定成大器。有他在帐旁持戟值守,打起仗来也可时时听听他的意见。”   龙且心中暗暗得意,“那韩信不过是一个持戟郎中,项追姑娘怎会再与他好?等他俩分开,我龙且便有机会接近项追了。”   只可惜龙且打错了算盘,他哪里知道项追对韩淮楚的感情?就算韩淮楚此时是一个不名一文的乞丐,小妮子项追也会对他不离不弃。   项羽便喝一声:“来人,打韩信一百军棍!”   季布“扑通”一声跪地,说道:“韩将军重伤在身,怎经得起一百军棍?末将愿意代韩将军领受这军棍。”   项庄,项佗等韩淮楚部将纷纷跪倒,都说愿意替韩将军领受军法。项羽身前是跪倒了一大排。韩淮楚看得是非常感动,“我做了持戟郎中,就再不是他们的上峰。难得众人还肯为我领受军法,真不负昔日的交情。众人的这份情意,只有待他日还了。”   项追一听她的信哥哥身受重伤,连忙一把将韩淮楚抱住,关切道:“信哥哥,你哪里受了伤?伤可要紧?”   龙且的眼中直欲喷火。他在西征军中,只听说韩信与项追关系火热,想不到竟火热到如此地步,竟当着众人的面搂搂抱抱。他顿时明白,自己的算盘又要落空。   韩淮楚淡淡一笑,正欲回答伤不要紧,练几天功便好。只见季布给他使了个眼色,心中会意,哼哼叽叽道:“我后心中了一记流星锤,昨日苦战脱力,连马都不能骑了。”   他说这话本是想博得项羽的同情,殊知连小妮子也给骗过了。项追听得大为痛心,那眼泪便“扑簌”着流了下来,嗔怪道:“信哥哥,我不是要你打起仗来不要太拼命么?若你有什么好歹,追儿可怎么活?”   韩淮楚只有苦笑,心想小生要是不拼命,那会子早没命了,你哪里还见得到我。   范增见有众将为韩淮楚求情,赶紧道:“羽儿,韩信有重伤在身,这军棍就由众人代领了吧。”   项羽便道:“好,一人十棍,行刑!”   正值此时,忽听远方马蹄催声,漫天的烟尘扬起。   一流星探子来报,云秦军先锋章平,李良领二万骑兵追来。   项羽闻言,冷笑一声:“秦狗也敢来追?正好杀了这帮狗贼,为我叔叔报仇。”   范增打蛇随棍上,说道:“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可别打坏了各位将军。大家就杀他一阵,立功为韩信折罪,如何?”   众将士正欲痛杀一场为项梁报仇,齐声答道:“愿随少将军一战!” 第十八章 异姓兄弟   众将便来请教军师范增,问这一仗该怎么打。范增捋着白须道:“羽儿已尽得老夫真传,他是主帅,由他定夺。”   项羽还是貌似十分恭谨,谦虚问道:“亚父,我想趁敌人未列好阵势,打他个措手不及。你看如何?”范增颔首笑道:“正当如此。”   那时打仗,两军靠拢准备交锋前,互射箭矢,所谓“射稳阵脚”就是这个意思。双方稳了阵脚,战阵布好,就可以开始击鼓,来个步骑兵车大会战了。   项羽言下之意,就是不讲比赛规则,抢先冲过起跑线。自孙庞斗智以来,这种手段广为兵家采纳,已屡见不鲜。   韩淮楚听了,也暗暗点头,心想我要是项羽,也会如此。对付敌人,手段毒辣无所不用其极,还讲什么规矩?   接下来的是便是列阵。只见项羽将令旗一摇,分拨得井井有条:   “龙且听令,领一万人马趋左翼,敌方一到,听我号令即刻包抄!”   “桓楚听令,领本部人马赴右翼,敌方到来,听我号令立刻出击!”   “钟离昧听令,领一万轻骑绕到秦军后方,切断敌军归路。若有秦军大队到来,能战则战,不能战则撤!   周殷领弩手在前,项佗带盾手持橹盾掩护,敌军一到,立刻趋前放箭!   本帅自领重装骑兵在前,季布领本部骑兵紧随吾后,周兰领兵车押后,项庄领步卒持轻盾快速跟上。放箭过后,马上突击!”   项羽摆的是一副攻击的阵势,看来胃口不小,要将来的秦军一口吞下。   楚军东西两路大军合为一路,人数足有十万以上,骑兵也有三万之众。那秦骑虽然有大马强弓,项羽手底有如此实力,也足能将之撕碎踏为齑粉了。   众将得了军令,开始紧锣密鼓地列开阵势。钟离昧提了轻骑绕道而走,飞快插向秦军后方。   这么一来,韩淮楚与拖项梁棺柩的马车就有点挡道。项羽令车夫将马车远远驰开,停到阵势之外。   马车刚刚停稳,一人便窜到韩淮楚的车中,正是那小妮子项追。   韩淮楚诧道:“你跟着我来作甚?”项追挨着他身边坐下,笑盈盈问道:“信哥哥,你是不是见有仗打却不能上阵,心里发闷。”韩淮楚苦笑道:“没办法,谁叫我有伤在身。”项追柔荑伸出,握住韩淮楚的手,柔声道:“追儿与你一起观战,陪你解解闷。”   韩淮楚蓦地心中生起一股柔情,搂住项追的小蛮腰,将她揽入怀中。   此时车外有千军万马,而车棚被项羽一戟捣飞。二人当着千万人做出如此亲密之状,简直羡煞了旁人。龙且看得眼中忌火更甚。项羽见了,心中暗叹,“这妹子如此倾情于韩信,也只有由她去了。”   一队人马缓缓行来,却是墨家弟子押送大型军械而来。远远望见,驰在前方的是美如谪仙的旷世佳人。   韩淮楚心猛地一跳,禁不住伸长脖子往那里眺望。陡觉手背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一看原来是项追用指尖在作怪。   项追嘴角翘起,愠怒道:“信哥哥,你不是说与虞姐姐的事都成过去了么?原来心中还这么牵挂着她!”   韩淮楚顿时惭愧,“追儿待我一心一意,这条命都是她救的,我却如此三心二意,真是辜负了她的一片痴情。”连忙赔笑道:“非你所想的那样,我只是想看看故人。”   项追有点作恼:“你爱看就看吧,反正眼睛长在你身上,我也管不着。”   她说让看,韩淮楚越发不敢看了。赶紧将头一扭,说道:“咱们来看你哥哥这一仗怎么打。”   旷世佳人显然没有留意到处在一隅的韩淮楚,见前方正在列阵,知道要有仗打,急忙打马上前。   韩淮楚已将目光移开,转注到项羽身上。偏偏那佳人又出现在眼底。   虞芷雅问道:“少将军,与谁开战?”项羽答道:“秦军先锋章平。”   范增老着脸道:“虞姑娘来得正好,何如你待会为羽儿击鼓助威,看他如何杀敌?”   虞芷雅娇靥微微一红,随即落落大方道:“好!芷雅就亲自为少将军击鼓。”项羽一听,精神陡涨,咧开嘴笑得甚是开怀。   只见前方烟尘逼近,已能看见秦骑的身影。项羽高喊一声:“擂鼓”   “咚咚咚”,佳人手提棒槌,亲自擂鼓,三军无不振奋。一声炮响,周殷领着弩手飞快向前,射出一串漫天的箭雨。   那秦国先锋章平,显然没有料到会遭遇到全部楚军主力。他原本想的是楚军残兵败将,就算是遇上凭自己的两万精骑也是无妨,说不定就凭两万铁骑便可以击溃。大军一个劲地往前冲,还来不及列阵,就遭到楚军的突然重击。   冲到前排的楚骑纷纷坠马,战马扑地,挡住了后队的驱驰,一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项羽一声大喝:“全部出击!”高举长戟,乌骓宝马奋蹄如飞,直向秦军冲去。楚军骑兵万马齐动,如大河绝堤般狂泻而出。   左右两翼的龙且,桓楚一听项羽发令,也一起发起猛烈地冲击。左右夹击,已成合围之势!   便有一秦将高声呐喊:“不好,项羽的西征军也在此!敌军来势凶猛,章将军快撤!”   章平久经战事,心知此时不能轻易后撤。一旦大军下令掉头,便会遭到楚军的穷追猛打,那可是灭顶之灾。   只要能缓上一口气,让他能调度开来,便能安排断后,保证大军安全撤离。   但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看那楚军汹涌扑来之势,哪容他抽得出时间来调度。   章平当机立断,说道:“副先锋,快速出击,冲上去挡上一挡。”   此时派一队人马不退反进阻挡一下,便是最好的应变方法。但这出击之人,却是冒着奇大的危险。作炮灰是十之八九的事,能够活下来的都是侥幸。   李良一皱眉头,“怎么每次都是我?”   牢骚归牢骚,李良也知道情况的紧急,硬着头皮带一队骑士疾突而出。只指望能延缓一下楚军的攻势,为章平争得缓冲的时间。   他自恃武功高强,上次在鲁运河东岸就凭着一柄大斧,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救出了自己与章平的性命。想来这一次也不会丧命吧。   虽然上次几乎全军覆灭,但因为救出了章邯的亲弟弟章平,那章邯竟然不仅不责罚,还好好的嘉勉了李良一番。此番同章平从平原津渡河击楚,大败彭越,一路攻城夺县,战功赫赫。这次在定陶遇到章邯,章邯又当众褒扬了他一番,云已将功劳薄递交朝廷,他日封官晋爵,指日可待。   好不容易在秦军中混得人模狗样,美好的前程在向李良招手,那章平有令,李良哪敢不服?   等他刚刚策马冲出了五十米,楚骑已扑了上来。最前一将,身长九尺,宝马长戟,正是那状若天神的项羽!   项羽高声喝道:“来将通名!”李良朗声道:“吾乃秦国大将李良是也,面前小将可是项羽?”   不提李良之名还罢,一提项羽无名业火直往上冒。大吼一声:“弑君逆臣,吃我一戟!”提戟劈面便搠。李良横斧一挡,只闻叮当一声,火光四溅,坐骑倒退两三步。   凭自己万夫不当之勇,竟架不住项羽一戟。李良大骇,道一声:“好厉害!”打马便逃。   美好的前程与性命相比,还是性命重要。李良转身拍马,直往斜刺里逃去。   这一厢秦楚两国骑兵已接上了火,秦骑胜在战马精良,楚军胜在人多势众,已是杀得扭作一团。   那一厢项羽催马疾追李良,直欲将这弑杀武臣作乱的贼子斩于马下。李良胯下的战马也是一匹良驹,但比起项羽的踢云乌骓,还是差了一个档次。只见二人风驰电掣,你追我赶,看得秦楚两国将士皆是惊心动魄。   眼看那李良将被项羽追上,他索性也不逃了,掉转马头,举斧挺身复来战项羽。   “咚咚咚”,战鼓震天直响。项羽一闻那鼓声,便知是佳人虞芷雅正在为自己擂鼓助威,顿时豪气万丈。哪消三合,只听项羽奋起神威一声怒吼,直将天龙破城戟刺入李良咽喉。登时李良翻身落马,一命归西。   那李良是秦军排得上号的勇将,居然在项羽手底走不到三合!楚军一阵欢呼,群情振奋。秦军个个面容沮丧,胆颤心惊。   项追看见他哥哥怒斩李良,兴奋得拍起手高声叫好。韩淮楚听着那为项羽助威的鼓声,心中却满不是滋味。   项追的叫好声将佳人虞芷雅的目光引来。就在那一刻,鼓声骤然一停。   虞芷雅的清澈目光与韩淮楚那闪烁的目光甫一接触,便转移到他那搂在项追小蛮腰的大手上。佳人将螓首一侧,继续击鼓。   那章平这当口已缓过劲,传下将令,前队改后队掩护,后队改前队,缓缓撤兵。   这撤兵之道,千万不能急。越想急就越撤不了,到时必遭楚军的穷追猛打,全军覆灭。秦军平日的训练有素,这阵子便体现了出来。   转眼之间,随同李良一起杀出的秦骑已全部了结。楚军哪里肯舍,龙且,项羽,桓楚从三面杀到,围着秦军后队又是一番猛打!顿时哀嚎四起,血肉横飞,秦骑纷纷翻身下马,殒命归西。   章平且战且走,人马迅速减员。那落在后方的骑兵,在与凶猛的楚骑厮杀中,一波接一波地卷入红色的海洋,吞没,吸入漩涡,死亡……   照这么打下去,秦军只要阵型不乱,至多不过是阵亡多一点,还不至于全军覆灭。只可惜秦军前队,又遇到了钟离昧的堵截。这简直是致命一拳,正打在要害部位。   秦军的前队无法突围,只有同钟离昧血战,后队遭到楚军的步步紧逼,瞬时阵型大乱。   “杀!”“杀!”“杀!”楚军将士声声怒吼,定陶战败的耻辱一直压抑在众人心底,而今要用一场大胜,用秦人的鲜血来一洗前耻。杀声震天,吼声震天。   秦军的队伍迅速萎缩,楚军越战越勇。章平身陷重围,结果可想而知。   就在此时,又有大团的烟尘从天边涌来。无边无际,遮天覆地。   除了秦军主力,此时还会是哪路军马到来?秦军如在沙漠中忽然发现绿洲,一个个从绝望中走出,齐声欢呼起来。原本被楚军打压得所剩无几的斗志,忽然又绽放出来。   楚军阵中,鼓声骤停,忽然传出了鸣金声。项羽一回头,看见亚父范增正在敲着一面铜锣。项羽大叫:“亚父,为何收兵?”   范增高声答道:“若不收兵,我军阵型已乱,遇上章邯的主力秦军,便会大败。”   那章邯引兵到此,见到章平被围,会索性不去管他生死,而是来个反包围。楚军几乎倾巢而出,未及列阵,一场大胜便会成为大败。   这道理一想,项羽便即明白。叫一声:“今日放过这些秦狗,撤兵!”   楚军将士纷纷后撤,章平领着残兵败将仓皇逃命,不提。   这一战,歼灭秦骑七千,伤敌五千,斩杀秦军猛将李良,又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   十余万楚军当晚就地于山林下寨,绵延数十里。项缠主持大设灵堂,为项梁发丧。   次日,有沛公刘邦夫妇引一万五千人马来到灵堂拜祭。   那刘邦的时间掐得准准,不早不晚,正好在项羽的大军到来的次日赶来。这“缓兵之计”,用得是绝好无比。   刘邦入项羽大营参见,一见项羽,就盛赞少将军英明神武,盖世无双,今日斩杀秦军名将李良,令秦人闻风丧胆云云。听得项羽分外受用。   项羽问明刘邦来意,赞道:“沛公在国难当头,能挺身而出,提此弱旅来拒强敌,真高义也!”那刘邦便大展他表演才能,说大敌当前,我刘季粉身碎骨也要保家卫国,护得大王的安全。听得楚营内众将频频点头,翘首称赞。   刘邦在项梁灵前嚎啕大哭,念诵的悼词是悲切无比,说武信君在俺刘季危难之时,提兵来救。若没有武信君,就没有俺刘季的今天。武信君对俺刘季,就像再生爹娘一般。武信君为国捐躯,俺刘季就像死了自己的亲爹一般悲伤。听得灵堂内众人潸然泪下,泣不连声。   那刘邦新被楚王封为砀君,手握一路重兵,虽然兵力不及项羽,地位却与项羽差不多。祭奠毕,项缠少不得设宴款待刘邦夫妇。项羽,项追作陪,族中子弟皆列席中。   酒过三巡,刘邦提盅道:“现国事艰难,正须俺与少将军共赴患难。俺与少将军志同道合,皆为匡扶我楚国社稷,诛除暴秦。今日一见如故,何如你我结为异姓兄弟,今生也好互为照应。”   那刘邦的年龄比项羽几乎大了十几岁,与项梁项缠年纪相若,居然要与项羽结为兄弟!   项羽想也没想,当即答应。说道:“沛公乃忠厚长者,以后便是我项羽的兄长了。”刘邦便肉麻地叫了一声贤弟,引过刚分娩的吕雉,说道:“这是你大嫂。”   项羽便唤了一声大嫂。   吕雉上下打量着项羽,笑呵呵道:“你大哥已有无数妻妾,兄弟正值年少,一表人才,怎未立妻室。要不要大嫂为你找一个好姑娘成亲,也好让你项家有继?”   项羽闻言脸色一红,神情腼腆得很。   席上众人哄笑:“少将军早有了喜欢的姑娘了。”吕雉“哦”了一声,问道:“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得到了我兄弟的垂青?”   便有人道:“不是别人,就是墨家钜子虞芷雅姑娘。”吕雉说道:“原来是墨家钜子,不知长得怎生模样?”   项缠便道:“去请钜子姑娘来赴宴,陪陪沛公夫妇。”   ※※※   不多时,只闻帐外香风馥郁,扑鼻而来。   帐门前出现一个旷世美姝,如阆苑仙子,遗世而独立。   便听“咣当”一声,却是刘邦的酒盅把持不定坠地。 第十九章 持戟郎中   那刘邦本是好色之徒,见到旷世美姝谪仙般的模样,还不惊艳万分?心神一荡,那酒盅就脱手坠地。   众人眼光齐向刘邦瞧来,连他婆娘吕雉也忍不住满脸的愠怒。这本是极尴尬的局面,别的人在此情况便会无地自容,不知说什么话开脱。   刘邦果然是刘邦。只见他不慌不忙弯腰拾起地上的酒盅,哈哈一笑,说道:“钜子姑娘天人化身,俺一时惊艳姑娘芳容,酒盅也拿不稳了。”   那刘邦要是说别的,就像曹操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时刘备筷子落地,托词天上打雷云云,众人肯定不会相信。他老老实实说自己惊艳虞芷雅的美色,众人皆报以善意一笑。心想这沛公果然是胸无城府,心中有一便说一,绝不说二。   是啊,在座的,谁第一次见到虞芷雅的旷世姿容,会不产生惊艳的感觉?只是没有刘邦这般失态罢了。   项缠便介绍道:“这是沛公,此次怀王封他为砀君,领兵抗秦而来。”   虞芷雅对刘邦说不出什么感觉,只知道这是一位聚义反秦的英雄。初次见面,那旷世美眉就落落大方过来给刘邦敬酒。刘邦按捺住荡漾的心情,这次把酒盅担稳了。   吕雉作出一副亲热状,唤道:“虞姑娘,这边来坐。”虞芷雅便在她身旁坐下了。   吕雉问道:“虞姑娘今年芳龄几何?”虞芷雅答道:“过了年就是二十。”吕雉笑眯眯道:“原来姑娘到了双十年纪。在我家乡,这般年纪早许了人家,不知姑娘可有心上之人?”   (老处女说这话时,也不想想自己到了二十八岁才嫁给刘邦这流氓。)   项羽伸长了耳朵去听。项追也是很关切,心想虞姐姐与羽哥哥相处了这么久,该有点眉目了。   谁知虞芷雅一本正经道:“芷雅早已立下心愿世人尽知,我未来夫婿要是个顶天立地,能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的英雄。”   项羽听了这话,心中一阵失望,“到底佳人还不改初衷,自己对她的这份心事,只有等灭了暴秦再提。”   刘邦却心里活动起来,“俺刘季命中能成真龙天子,未来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的英雄,除了俺还会有谁?这么说来,染指这美人俺刘季有望!”   要不是先前失态在众人面前出过一回丑,刘邦刻意压制,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   吕雉原想以老大姐的身份为项羽与虞芷雅保媒,也好拉拢一下这位重兵在握的年轻将军。听了这话,只好作罢。   于是众人继续饮宴,谈些昔日聚义起事的往事。   突然刘邦问道:“怎么不见韩信韩将军?”项追答道:“我信哥哥重伤在身,正在帐中养伤。”   虞芷雅一听,清眸蓦地一睁,满脸关切之意。   刘邦“哦”了一声,说道:“韩将军定是同秦贼作战受的伤,他营帐在哪里?过后带俺去探望一下。”   项羽道:“不必了。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怎配兄长亲自探望。”刘邦奇道:“韩将军不是官拜都尉么,兄弟怎说他是个小小的持戟郎中?”项羽道:“此次定陶兵败,便是他挑选的扎营地点。吾将他贬为持戟郎中,以正军法。”   虞芷雅心中一阵难受,“韩公子命途多舛,原指望他能在军中出人头地,这番又成了泡影。”   忽听一声咳嗽,范增驻着杖走了进来。一见刘邦,便说道:“我当为什么满营的紫气,原来是沛公大驾光临。”   “这老爷子眼光毒,会看星象,定是瞧出俺的真龙天子身份。老东西不好对付!”刘邦见到范增,心中就是一突。   他当即作出一副恭谨的样子道:“原来是范军师。你是俺兄弟的亚父,就是俺刘季的亚父。亚父在上,受俺一拜!”当即起身离座,对着范增便要跪倒在地。   范增用龙头拐杖一拦,愕然道:“谁是你兄弟?”项羽起身答话:“亚父,羽儿已同沛公结为异姓兄弟。”   范增闻言大为错愕。他早知这刘邦对项羽的威胁最大,日后项羽这个霸王星能不能大放异彩,就看刘邦这个帝星是否就此沦落化为流星。日前得报,那刘邦在盱眙招兵买马势力迅速膨胀,心里正担忧得很。谁知一个不提防,这刘邦竟同项羽结成了异姓兄弟。今后如何说动项羽对刘邦下手?   “这刘邦真是可恶,竟会用这种小动作来拉拢羽儿。他们已结成兄弟,说什么都已晚了。今后一定要看紧这人,提防羽儿受了他的暗算。”   范增遂道:“免了,老夫经不起沛公一拜。沛公啊,听说你在盱眙招兵买马过万,大王封你为砀君,要你赴前线抗敌。你的军马为何这般迟才赶到?”项羽一听,也生疑道:“是啊,兄长你为何才到这里?”   刘邦心想老爷子厉害,一张嘴就说到了点子。幸而俺刘季早有说辞,对付你不难。遂长叹一口气,作出心情沉痛的样子道:“俺眼望楚国父老蹂躏在秦军的铁蹄之下,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前线,拒敌于国门之外。奈何俺刘季自投效武信君以来,兵力越战越少。以俺这点兵马,对付那章邯的十万之众,还不是以卵击石。俺心想就算粉身碎骨也是不怕,只希望能多招点兵马,不至于一战即溃,误国误民,有负大王的重托。”   他一边说,一边还向他婆娘吕雉张望,意思是看俺刘季回答得漂不漂亮?吕雉不好当众拍掌鼓励,只有暗中抛了一个媚眼,来点夸奖。   项羽听得频频点头,说道:“我兄长是个忠厚之人,他说的乃是实情。”   于是范增入座,众人继续饮宴。   刘邦又说道:“那韩信在兄弟帐下作个持戟郎中,也是他咎由自取。上次俺兄弟樊哙,受了他的侮辱,一直愤愤不平。俺想向兄弟讨要此人,给樊哙作个马夫,每日拿他出气,何如?”   范增心想这刘邦竟如此可恶,挖角竟挖到了羽儿头上。那韩信去了你军中,你还不视若珍宝,敬为上宾。   正欲开口,只见项追眉毛倒竖,怒道:“你说什么,要我信哥哥去给樊哙作马夫,每日给那屠夫作出气筒?”   刘邦暗道一声说错,心想怎忘了韩信是这个小美人的心上人。   他此时再怎么厚黑有术,也想不出措辞让小美人解消心头怒气。   项追一拍桌案,说道:“本姑娘心情不好,告辞!”怒气冲冲走出帐外。   刘邦猛掴自己一掌,自我解嘲道:“看俺这张嘴,为了给樊哙解气,竟把大小姐给得罪了。该死!”   项羽笑道:“我这妹子就这副脾气,兄长不要见怪。”   范增“哼”了一声:“沛公真是想让韩信去给樊哙当马夫么?”刘邦道:“怎不是。上次樊哙与韩信比武落败,受了那韩信的鸟气,说什么再见到他要绕道走,樊哙每每提起便怒气冲天,大骂不止。”   项羽奇怪道:“兄长你这话说得有点诧异。那樊哙既然比武落败,答应了见到韩信要绕道走,要是韩信作了他马夫,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何个绕道走法?”   刘邦猛一拍脑壳,说道:“俺就怎么没想到这层呢?”   ※※※   项追怒气冲冲离开酒席,一径向韩淮楚帐中冲去。   韩淮楚被贬为持戟郎中,换了一个小帐,门前自是无人守卫。项追一掀帐帘,闯了进去。   韩淮楚正在榻上盘坐,运炁疗伤。一听有人闯进,便收了功。抬眼便看到项追嘴唇翘得老高,一脸的怒气。   韩淮楚微笑道:“追儿,什么事生这么大的气?你气起来可就不美了哦。”   项追呸了一声,骂道:“真是狗眼看人低。”韩淮楚愕然问道:“你说的是谁?”   项追没好气道:“还会有谁,就是那刘邦嘛。我原来以为他是个忠厚长者,对他还有几分好感。谁知道他竟这么势利。”韩淮楚笑问:“那刘邦怎么个势利法,说来听听。”   项追便噼里啪啦将酒宴上刘邦说的话讲给韩淮楚听,怒道:“在东海郡时,那刘邦还要听从你号令行事。如今信哥哥被贬,那刘邦被大王封了个砀君就这么势利,居然要讨你去作樊屠子的马夫!”   韩淮楚心道原来是为了这事。追儿心地纯洁无暇,哪里知道刘邦的伎俩。看来刘邦为了收拢人才无所不用其极,把心思动到小生头上了。只是小生真要投奔那刘邦,也该等到刘邦被徙往汉中之时。   他遂问:“你哥哥怎么说?”项追道:“羽哥哥没说什么。本姑娘一生气,那刘邦就不敢再提。”韩淮楚笑呵呵道:“谅他也不敢。”   项追望了韩淮楚一眼,奇怪道:“你都被他踩到头上了,怎么就一点也不生气呢?”韩淮楚依旧笑容满面:“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项追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信哥哥,你无辜被贬,追儿心里难受得紧。不知你何时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韩淮楚默然无语。   “要想出人头地,恐怕只有去投奔刘邦。追儿的心愿,恐怕在项羽军中是无法实现了。”   只听项追娓娓道出少女心事:“信哥哥,自从你为我疗伤之后,追儿此身别无他属,惟君而已。叔叔为国捐躯,他许下的亲事就无法主持。我哥哥一直不同意我俩在一起,更不会管我们。不知道我俩的事,今后该怎么办?”   韩淮楚也叹了口气:“这乱世之中,什么事都难以预料,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只要我俩心心相印,信哥哥就心满意足了。”   项追轻轻将娇躯依偎到韩淮楚怀中,说道:“今后你立下战功,我再向我哥哥说说,让你再次统兵作战。”   韩淮楚一阵苦笑,心想会有那么一天吗?   忽听帐外一清脆的声音轻声问道:“韩公子在吗?”二人听了那声,同时一震。   项追急忙从韩淮楚怀里挣脱,说道:“是虞姐姐,看来酒宴散了。”   韩淮楚委实没有想到虞芷雅会来找他。   日前在战场看见佳人为项羽击鼓助威,韩淮楚心里就老不是滋味。后来虞芷雅看见了他,只瞥了一眼,再没有将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   他便想虞芷雅移情于项羽也好。霸王虞姬,看来这夙世姻缘,是逃也逃不掉的了。自己有了追儿,该从与她的情感纠缠中解脱出来了。   韩淮楚长身立起,说道:“可是芷雅来了,请进。”   虞芷雅掀帘走进,见项追在内,一怔,忙道:“看来我来得不巧,改日再来吧。”   项追一拉虞芷雅的衣袖,说道:“没事,我刚才心里难受,到信哥哥这里说上几句话。现在话也说完了,我这便就走。”   小妮子说走就走,出了帐外。只听脚步越来越远轻,已去得远了。   虞芷雅大大方方地一笑,说道:“项姑娘冰清玉洁,对你一片真心,韩公子你可真有福气。”韩淮楚点点头:“韩某有项姑娘垂青,心中已很满足。芷雅此番来此,可有什么话要说?”   虞芷雅螓首一点:“正是。我刚刚听说,你被贬为了持戟郎中,不知韩公子心中有何打算?”   韩淮楚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就安安分分地作我的持戟郎中吧。”   虞芷雅清眸凝视着韩淮楚,说道:“以公子之才,岂会安心做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就算你想做,别人也不会让你这么一个帅才委委屈屈地呆在这里。今日沛公刘邦说要讨你去做个马夫,我看他是别有所图。天下之地何其大,公子有没有想过去投奔他方?”   韩淮楚心中一动,问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虞芷雅道:“公子要是去投奔他方,芷雅只有祝福公子早日找到明主。天下英雄皆是反秦,公子无论投谁,都是为诛除暴秦而战。但你想过没有,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担当起翦灭暴秦,救民于水火的重任?”   韩淮楚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   虞芷雅说声:“正是!那田荣田假魏豹赵歇之流,皆是鼠目寸光之徒。惟有燕王韩广倒是个英雄,可惜兵微将寡人口稀少。如今只有少将军一人,才能力挽汪澜,击败章邯的虎狼之师。公子不如安心地呆在少将军帐下,暂且栖身。待日后芷雅为公子说项,再复你将军之职。”   韩淮楚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虞芷雅今日到此,是为了挽留自己为项羽效力。   “看来她已是一心为项羽打算,为了项羽不惜甘当说客。”   韩淮楚不由哈哈大笑:“芷雅放心,韩某哪里都不去,就安安分分呆在这里,作个持戟郎中,助项羽击败章邯。”   虞芷雅一点头:“有公子这句话,芷雅就放心了。公子宽心养病,芷雅告辞!”   话一说完,虞芷雅掀开帐帘,姗姗而去。 第二十章 四维绝户   且说那西方极乐之乡,七宝林下,八德池边,这一日祥云忽来,云霄间现出一位头顶三义髻背插紫府剑的道者。   这道者大有来头,他是太上老君唯一的弟子玄都大法师尹喜。   话说那鸿钧老祖座下三位弟子太上老君,原始天尊,通天教主各管一教。原始天尊掌管阐教,通天教主掌管截教,皆是门下弟子众多,人才济济。独有太上老君掌管的人教人丁稀少,只有玄都大法师一个弟子。   这就好比是那特宝儿,太上老君什么功法都传给了这位弟子,什么法宝都能借给他使。鸿钧门下,他是第三代的大弟子。一般大弟子等同于半个师傅,看看那阐教的南极仙翁在众师弟面前是如何的颐指气使就知道了。同样这玄都大法师是三教所有第三代弟子的师兄,地位崇高直比三教教主矮上半筹。   如此尊贵的人物到来,准提道人自是亲自接待。   准提问道:“玄都何故而来?”   玄都大法师说道:“魔界插手人间战事,用移山造溪的手段诱骗楚军中计。弟子奉师命擒拿妖魔,恐力不能逮,特向老师求借一面青莲宝色旗。”   准提屈指一算,心中已经了然,笑道:“四色宝旗你已取三面,还有一面无着落。那通天道友是你鸿钧门下。为何不去向通天道友求借一面旗来,反而舍亲求疏,到我西方借旗?”   原来在鸿蒙初开之时,天地间孕育出五面宝旗。一面离地焰光旗为太上老君所得,传给了弟子玄都大法师;一面戌己杏黄旗归于玉虚原始天尊,在封神一战借给了弟子姜子牙,封神战后又收了回来;一面青莲宝色旗被准提道人的师兄接引道人所得,封神之战后接引归阙潜心修道不问世事,那旗便给了准提;一面素色云界旗为西王母所得,藏于昆仑山上;另有一面玄元控水旗被通天教主所得,藏于碧游宫中。   玄都大法师道:“那云霄仙子乃通天师叔的心爱弟子,她从麒麟崖下逃出,家师与原始师叔已尽知原委,原来是通天师叔暗中捣鬼。本欲找他理论,又看在师兄弟面子上过不去。弟子若要找他借旗,定是空手而返。只好来向老师借一面旗,也好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布成四维绝户阵,收拿妖魔。”   原来太上老君与原始天尊皆不愿同通天教主撕破脸皮,亲自出手对付他暗中偷放出的云霄仙子。又思云霄仙子的混元金斗法力无穷,玄都不是对手,便授了一计给玄都大法师,要他去向准提借青莲宝色旗,布成四维绝户阵降伏妖魔。   准提听了玄都来意,说道:“旗能借,但不能给你手中。”转头对弟子法戒道:“汝拿此旗去为玄都道友助战。此番仙魔两届再起争斗,汝切不可坠了我西方的声名。”   法戒皱眉道:“弟子道行浅薄,为何师尊不选其他几位师兄,而要挑选弟子?”准提含笑道:“日后我西方大兴,皆系于你一人。派你出去历练历练,也好有助你修行。你法力不及几位师兄,为师自知。吾有法宝助你,不用担心。”   话毕,即从莲花座下抽出一柄拂尘,迎风一抖,瞬时流光溢彩,毫光将整个七宝林悉数笼罩。那拂尘杆子化为树杆,丝皆化为树枝,每杈枝上皆结一朵莲花,莹白透亮,晶润无暇。   这树便是准提道人压箱子的法宝——七宝妙树。   这七宝妙树乃是准提得道之初,采天地间七宝金、银、琉璃、珊瑚、琥珀、砗磲、玛瑙炼成。金用来塑造金身;银可息灾定神;琉璃洁净心身,人石通灵,可帮助开启脉轮;珊瑚可防止灾祸,增大智慧,结善缘;琥珀可驱邪定魂;砗磲可消灾解厄,除恶聚灵,庇佑子孙,镇心安神;琥珀可驱邪定魂。这七宝妙树一炼成就威力无穷,直可追他座下九品莲台,七宝林因而得名。   他大弟子孔宣在封神一战曾与姜子牙开战,兵阻金鸡岭,仗着五彩炫光遇神拿神,遇佛拿佛。后来准提从西方而来点化这只鸿蒙得道根基深厚的孔雀,用那七宝妙树一刷,孔宣即乖乖就擒。万仙阵一战,通天教主拿剑来砍准提,被准提用七宝妙树一刷,把通天教主手中剑打得粉碎。   法戒即受了七宝妙树,拜别师尊同玄都大法师踏祥云而去。   ※※※   场景变换。且说秦楚两军遭遇,列开阵势,正在交兵。   那项羽仗着一杆天龙破城戟,一匹踢云乌骓,连斩秦国司马仁,王武,程处等十余员上将。末了将中尉姚卬一戟穿透胸脯,高高挑起,发出震天的呐喊,在垓中绕行三圈,耀武扬威,看得是楚军齐声欢呼,战鼓敲得震天直响。秦兵秦将皆心中发怵,胆战心惊。   十余员上将,竟皆走不过项羽一合!   章邯看得眼都直了,提鞭指向项羽,问左右道:“这不就是在博浪沙抢了蒙帅天龙破城戟的小子么?那小子当时手臂被砍,武功也稀松平常,怎会手臂完好,突然变得这般厉害?”   董翳道:“传说已故钜子莫庄,将武林秘笈霸王神功教给了这小子,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手臂,替这小子接续上了。”   章邯闻言变色:“霸王神功!可是当年越王勾践仗以称霸天下的霸王神功?”董翳道:“正是!”   章邯喃喃道:“霸王神功,天下无敌。难怪他率领的楚国西路大军节节胜利,我秦国众将无一能敌。”转头将鞭指向刚刚领军到来的杨熊:“你败给此人,将陈郡尽丧贼手,也是不冤。”   杨熊垂首道:“大帅明鉴,此人之勇猛,比那不知去向的英布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在襄城一役,屠城五万,我秦卒皆不敢与之交战,一见他兵到即望风而逃。末将实无计与之抗衡。”   司马欣越马上前,说道:“贼军士气正旺,今日无法与之交兵。大帅且鸣金收兵,再从长计议。”   章邯称善,便传令收兵回营。   ※※※   却说伍子胥领群魔驻立空中观战秦楚交兵,便有申公豹踏云而来。   伍子胥责备申公豹道:“吾说要扶持秦廷,道长偏说要催谷项羽入魔,立他为帝。为何那项羽魔性不见涨,依旧未催谷出来?”   申公豹道:“贫道也曾让项羽在襄城大开杀戒,屠城五万。那项羽的魔性也曾诱发了一点点。可后来不知怎地,他读了墨家之书,竟把魔性给压了下来。”   伍子胥愕然道:“竟有这事?”申公豹道:“正是。他营中有位墨家钜子,乃是一位年轻女子,貌比天仙。项羽被她美色所迷,常向她学习读书。”   玉面狐搔首问道:“那女子怎生个美法,有你弟妹美吗?”   申公豹看了玉面狐一眼,笑道:“那女子美貌,恐怕与弟妹不相上下。”玉面狐“哦”了一声,不敢相信这世间还有女子美貌比得过自己。   伍子胥道:“儒墨两家,皆是劝人向善。项羽受了墨家流毒颇深,岂会入我魔道?我看还是算了,一心扶持秦廷便是。”   有多目怪道:“此事刚有开端,不可半途而废。那项羽被女色所惑,不如派一人去取了那女子性命,让项羽早入我魔道。”   身边一女妖拍手道:“好啊,小妖这皮囊早就想换一换了。有如此美貌之人,便让小妖去据了她的舍身。”说话之人,原来是来自盘丝岭盘丝洞的七位蜘蛛精中的大姊。   多目怪笑道:“义妹,你这副容貌已够迷惑人了,还想换个皮囊作甚?”那蜘蛛精道:“玉面姐姐有了好皮囊,嫁给了如意郎君。小妹也想换一副漂亮的,也好嫁个好夫君。”多目怪调侃道:“原来义妹是思春了。”   伍子胥摇头道:“不可。那墨家钜子现在楚营为楚军助阵,地位不下于楚国大将。若害她性命,等同于直接插手战事,又将为仙界留下口实。”   申公豹嘿嘿笑道:“伍君,你用移山造溪的手段让楚军大败,与直接插手战事也相差不远,便不怕仙界知晓么?”移山大圣狮驼王满不在乎道:“申道长何必担心。那陶丘的山神土地,皆被吾吞下肚子,连骨头渣都没了。他们不去天庭告状,仙界如何得知?”申公豹不以为然道:“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一战死了楚国数万大军,仙界岂不会追查?”   伍子胥说道:“吾正忧虑此事。真要理论起来,还是吾等理亏。”   蛟魔王不耐,粗声道:“你们一个要扶持秦廷,一个要助项羽。到底该帮哪一边,商量出来没有?”   这可真是超大难题,项羽VS章邯,到底是帮哪一边?   只听云霄仙子道:“汝等何必为此争持?魔帝之意,是不让刘邦登上帝位。只须那刘邦做不成天子,这天道便为吾等颠覆了去。今日之战,那章邯遇到项羽。何如吾等两不相助,由他们厮杀个胜负出来。”众人一起点头,皆道:“仙子所言甚是。”   云霄仙子又道:“那项羽的魔性未成,是因申师兄下的功夫不够,造的杀孽还不深。如有机会,还须再引诱他多行屠戮。等他杀孽造得够了,便水到渠成。”   申公豹点头道:“师妹说的是。”   ※※※   正说话间,空中忽然现出一点紫光。瞬间那紫光暴涨,如核子裂变般迅速膨胀开来,如一张大幕,铺天盖地,直向群魔兜头压下!   云霄仙子一望,陡然色变,惊呼一声:“不好!是大师伯的八景宫灯发出的兜率紫焰!那仙界要对吾辈动手了!”   八景宫灯便是那混沌青莲分化而来的天地间三盏灵灯之一,兜率紫焰更誉为万火之源,炼成于老君丹炉之中。如此法宝在此现身,不是太上老君亲自莅临,就是他那唯一的弟子玄都大法师大驾光临。   一听此话,群魔嗷嗷乱叫,顿时发起一阵骚乱。仙界公然出手,一点也不容情,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云霄仙子望了望那紫光,说道:“诸位休得慌张,这兜率紫焰色中偏蓝,还未发出它十成效力。那持灯的,定非大师伯亲来,而是他徒弟玄都。”   伍子胥凛然道:“仙子可有办法挡上一挡?”这话还未问完,云霄仙子已然出手。   只见云霄仙子纤指捏诀,将混元金斗望空祭起。陡听一声响,一道金光如电射目,直向那八景宫灯的灯芯——兜率紫焰刺去。   那混元金斗有何厉害?有诗为证:此斗开天长出来,内藏天地按三才;碧游宫里亲传授,阐教门人尽受灾。   在九曲黄河阵一战,这混元金斗也是遇神拿神遇佛拿佛的霸道到了极致的法宝。此番祭出,果然是威力无穷。只见那耀眼的金光穿透漫天的紫幕,直逼紫幕的源头——兜率紫焰。那八景宫灯瞬时如同被毒蛇蛰了一口,在空中剧烈跳荡。兜率紫焰灯花“扑腾扑腾”跳个不停,紫光忽明忽暗。漫天的紫幕,瞬时黯淡下来,不再继续下落,反而有收缩之势。   便听一声暴喝:“云霄,你从麒麟崖下走出,吾师尊看在通天师叔的份上姑且算了,不与你计较,你竟敢投身魔界来与吾众仙为敌,可知形神俱灭的后果?”随着话音,云中现出一人,头顶三义髻,背插紫府剑,正是那人教的唯一传人玄都大法师。   云霄仙子冷笑一声:“吾两位妹妹早已命丧尔等之手,就添我一个又有何惧?玄都师兄休说大话吓人,有何本事施展出来便是!”   仙魔两届都是说打就打,那玄都也不再多说废话,只见他从背后抽出紫府剑向八景宫灯一指,瞬时那灯晃悠悠慢慢稳住,紫气突然大盛,那紫幕光华复盛,又行向群魔头顶压将下来。云霄仙子强聚法力祭动那混元金斗,与八景宫灯抗衡。   “哇”的一声,云霄狂喷一蓬血箭,急叫道:“这厮道行高深,吾被削去顶上三花不是他对手。诸位快走!”   伍子胥问道:“吾等走了,仙子怎么办?”云霄又是一蓬血箭喷出,玉容惨淡,叫声:“休要管我,再晚就来不及!”   那紫幕越压越低,眼看便要将众魔收擒。伍子胥不敢迟疑,说道:“诸位随我一起,向西冲出!”   一群妖魔正在满地乱转,不知所措。听伍子胥一喊,呼喇喇拢了过来,跟在伍子胥身后,向西方涌去。   只听玄都大法师一声狂笑:“尔等往哪里逃!南极师弟,立旗!”   南极仙翁应声而出。只见一面素色云界旗平空立起,顿时氤氲遍地,云雾重重,千岚叠嶂,将西方道路悉数封住。 第二十一章 大打出手   伍子胥识得厉害,连忙驻停。有那不识轻重的,一头钻进那云雾之中。只见白雾漫漫,弥天无际,哪里还有走出的路?   那南极仙翁手拿五火七翎扇,对着闯进云雾阵中的妖魔一阵猛摇。只见五彩神焰焚动,烧得一众妖魔哀声遍空,鬼哭狼嚎。转瞬之间,闯入的妖魔皆烧得荡然无存,连灰都不见半分。   群魔一阵大叫:“西方无路,速去南方。”又没头没脑一阵乱跑,涌到了南方。   只听一声大喝:“尔等往哪里逃!”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手持离地焰光旗猛地一摇。便见平地里长出八根通天神火柱,高有三丈,圆有一丈。每一根柱上,均盘旋了一条火龙。那火龙口喷毒焰,烈火熊熊,皆是离地正阳火,瞬时交织成一片火海。   那离地正阳火有多厉害,有道是:苦海煮乾到底,逢山烧得石空;遇木即成灰烬,逢金化作长虹。燧人初出定位,木里生来无踪。   那广成子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玉虚十二金仙中,他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封神一战,哪一场截阐大战,他都冲到最前,在他番天印下成了怨魂野鬼的截教弟子不计其数。后来他徒弟殷郊下山助父王殷纣对抗西周的大军。人家是父子至亲,血浓于水,他偏要教唆殷郊灭商扶周。最后殷郊不听,被他用天犁活活犁死。   这次群魔交了个乖,不敢闯入那离地正阳火中,赶紧回头,绕到了东方。   只听玉磬声响,东方现出一头陀,正是那准提道人的徒弟法戒。法戒左手拿七宝妙树,右手舞动青莲宝色旗。便见林木憧憧一片参天大树,金光万道,白气悬空。   那法戒笑嘻嘻一脸的贼样,正拿着七宝妙树等着众魔闯进阵来刷着玩呢。   群魔哪敢乱闯,又一股脑奔到了北方。   只见北方一片洪水滔天,烟波茫茫,早已没了归路。烟波之上,立了一位白眉银须老道,左手提九龙神火罩,右手舞动戌己杏黄旗,正是那哪吒的师傅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   群魔一阵大叫:“天上无路,东南西北皆是无路,怎生是好?”   眼见那云霄仙子面色苍白,花容扭曲,眼看就顶不住。复海大圣蛟魔王怒吼一声:“既然都是无路,俺老蛟就不惜这身子,为大家在地底拱出一条路来。”   话一说完,便化成一条巨蛟,飞身而下,向地面拱去。   便听一声嚎叫,蛟魔王那头颅犹如碰到了金铁,撞得是头破血流。   只听空中一声哂笑,又现出一位道者,却是玉虚宫十二金仙之一——夹龙山飞云洞惧留孙。   惧留孙讥诮道:“这地面皆被贫道用指地成钢之术点得如精钢一般坚硬,你们竟妄想从地面逃出,真是令人笑掉大牙。”   那惧留孙便是土行孙的师傅,精擅土遁之术。此番也被玄都大法师请了来降妖伏魔。   这玉虚十二金仙中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六面围困,看来仙界这一战是势在必得。群魔一阵惊惧。   只见那伍子胥面现峻色,忽然用指尖在腕间一划,顿时鲜血流出,划为一蓬血柱,浇撒在地面一方土壤。   伍子胥喊道:“大圣,你朝吾血浇之处再次拱来!”蛟魔王还在用手捂着头上创口,愕然道:“这土比铁还硬,如何拱得进去?”伍子胥道:“这里的土被吾用九黎精血浇过,不妨。”   蛟魔王将信将疑,忍着疼痛,化为一条巨蛟,又朝地面一拱。   果如伍子胥所说,这一次蛟魔王一头扎进了地面,拱出了一口丈宽的一口大洞。群魔望着大喜。牛魔王高声叫道:“二弟再加把劲,吾等是生是死就靠你了。”蛟魔王即抖擞精神,在地底扭来扭去,那洞越钻越长,很快蛟魔王全部身子没了进去。   伍子胥,申公豹等道行高深之士让其余人先钻入洞中逃走,自个留下断后。   那玄都大法师见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竟被伍子胥的一把血所破,一番辛劳皆是白费,不由气急败坏,急召南极仙翁等人收了四色宝旗,带着法宝前来轰杀妖魔。   这一边群魔一股脑地向洞中挤,乱轰轰叫嚷一片,那一厢云霄仙子已经油尽灯枯。   只见那混元金斗发出的金光已黯淡得几乎透明,混元金斗一个劲地往下坠,八景宫灯兜率紫焰发出的紫幕越坠越低,眼看便要落于云霄头顶。   申公豹冲着云霄仙子大喊:“云霄师妹,快点过来,这边逃走!”   那云霄看看众魔已逃得寥寥无几,点了一下头,收回混元金斗,身化遁光,便要向地洞逃来。   便听一人高喝一声:“云霄,哪里逃!”说话之人,便是那心狠手辣的广成子。   原来那广成子在九曲黄河阵被三霄师姐妹用混元金斗拿住,被削去顶上三花,闭了天门与常人无异,关在阵中多日,对三霄最是嫉恨。今日见云霄仙子的混元金斗已祭动不起,哪里肯放过这报仇的好机会,连忙把那番天印祭起,化作如山峰大小,来打云霄。   那云霄拿住广成子时,并未伤他性命。而广成子一有机会,便将看家的法宝拿将出来,直想将云霄打得灰飞烟灭!   那伍子胥看得分明,急忙将手中钢鞭向空中一掷。只听“珰”的一声如巨钟敲响,伍子胥的钢鞭竟化成了一根擎天立柱,将那番天印硬生生撑住!   众魔皆是一声喝彩。在这仙魔决斗的生死关头,伍子胥终于显示了一把真正的实力。   那番天印乃是仙界出名的法宝之一,那六大圣自分也不敢去硬接,申公豹一见便要躲多远就有多远,而伍子胥竟然能招架得住。   急匆匆杀来广成子师弟太乙真人,只见他右手食指中指一骈,将九龙神火罩往空中一祭,顿时现出九条火龙,绕着神火罩盘绕。   那太乙真人也绝对不是什么慈悲之辈。当年他徒弟哪吒生性顽劣,杀死石矶娘娘的彩云童子。那石矶为徒弟报仇,追杀哪吒到金光洞。太乙真人见了石矶,你猜他怎么个护短法?   那太乙真人对石矶道:“今成汤合灭,周室当兴,当时三教佥押封神榜,吾师命我教下徒众降生出世,辅佐明君。哪吒乃灵珠子下世,辅姜子牙而灭成汤,奉的是原始掌教符命,就伤了你的徒弟,也是天数。”石矶娘娘闻言当然大怒,一言不合与太乙真人动起手来。太乙真人就用这九龙神火罩,将石矶烧炼成一颗顽石。   这又是封神之战的一桩令人发指的血案!   今日太乙真人又要用九龙神火罩来取云霄仙子的性命。仙道中人,个个都是这般冷酷无情!   伍子胥见事急,高声叫道:“申道长,还不祭出罗生噬灵图,更待何时!”   申公豹一听,将那罗生噬灵图抖开,手掐符决,叫一声:“鬼奴快快现身!”   浓雾兴起,腥气弥漫,一个顶盔贯甲的年轻将军,出现在浓雾中。伍子胥向九龙神火罩一指,喝出一字:“打!”   那鬼奴赵括,突然身形暴涨,直往云霄长去,高得与云一般齐,对着神火罩上的九条龙抡拳便轰!一拳下去,只听“噗”的一声,平空响起一声炸雷,一条火龙被砸得血光飞溅,瞬时化为一团烈火,在空中焚烧起来。“噼里啪啦”转眼便烧为灰烬,无影无踪。   太乙真人大骇,想不到伍子胥还有这般神通,随便揪来一个鬼奴,一拳便轰杀了一条火龙!这九龙变成了八龙,威力直减了一半有余,太乙真人肉痛不已。   申公豹终于知道,伍子胥给他的这个鬼奴赵括,有比大罗天仙更高一筹的神通。心想难怪伍君说这鬼奴可挡十万天兵,真是一点都没说大话。   那广成子见太乙真人吃瘪,想要助战,偏偏手中的番天印与伍子胥的钢鞭相持不下,急忙喊一声:“惧留师弟,还不动手!”   惧留孙毫不迟疑,把那困仙绳在空中祭起,瞬时金光暴涨,那绳长得如万里长城,在赵括身上一绕,将赵括绑了个结实。   广成子,太乙真人,玄都大法师齐声喝彩:“惧留师弟好本事!”   话音还未落下,只见那赵括将身子一扭,身形又涨,那云中只见到他半截身子。   这么下去,那困仙绳还不绷断!惧留孙大惊,急忙运起神通,把那捆仙绳往开里疾涨。   这便是法力的拼斗,比的是谁更胜一筹。若是赵括绷不断那困仙绳,便要被惧留孙拘拿住。   那赵括身躯一个劲地往上钻,越长越高,眼看云中只见他一条小腿。这般下去,连三十三天都要被他捅破。那惧留孙不敢再比,急忙念动符咒,将那困仙绳收起。   那赵括一脱缚,意犹未尽,对着广成子一脚踏去。他那脚板好比一座泰山,这一踏,岂不要将广成子踏为肉泥!   广成子大惊,连忙弃了番天印,身化遁光,向外疾逃。只听脑后一阵风起,“咔”的一声,番天印被踩成了齑粉。   三个师弟都在这鬼奴手底铩羽,玉虚宫两件成名的法宝都被他所毁,玄都大法师震惊不已。说一声:“法戒道友,还不动手!”   那法戒是来助拳的,也不好意思一味观战,把手中七宝妙树对着赵括一刷。只见白光如虹,划破长空,直向赵括的膝盖打去。   七宝妙树到底是准提的压箱子法宝,一击而中。只见赵括仰面便倒,瞬时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形。   这次轮到伍子胥震惊了。   这鬼奴赵括饱吸长平四十万赵卒的怨气,在这罗生噬灵图中修炼了两百年,有灭杀大罗金仙的实力。想不到那个从西方来的法戒只用七宝妙树轻轻一刷,就形神俱灭。   他原本还想凭自己的神通,与那太上原始之流有得一拼,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论实力自己是难企及这些鸿蒙得道的天尊了。   那云霄已逃到洞口,群魔皆已钻入洞中。伍子胥不敢停留,叫一声:“大家快逃!”   申公豹收了罗生噬灵图,伍子胥收了钢鞭,同云霄仙子一起钻入地洞。   那被赵括打跑了的广成子又回了来,叫道:“各位师兄弟,法戒道友,还不快追!”   玄都大法师说道:“现两位师弟法宝尽毁,无擒拿妖魔的实力。纵地去追,恐遭人暗算。他们逃入地下,总要出来。吾用天眼看住他们行踪,等他们一出地面,再将其一网打尽。”   于是那玄都大法师便睁开天眼,看那蛟魔王往哪里钻。   看了一阵,笑道:“那蛟精钻入了地底九幽,却被幽冥教主遇上,勒令群魔离开。有那蛟精的几位狐党兄弟不服,被幽冥教主用造化玉蝶一阵痛打。之后那伍子胥也与幽冥教主接上了手,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说道:“幽冥教主就这么慈悲心肠,连妖魔都不肯杀,说什么地狱未空,誓不见天,众生尽度,方证菩提之类妇人之语。他只将这些妖魔驱赶了事。”   南极仙翁问道:“妖魔要往哪里逃?”玄都大法师神色一凛,说道:“他们要钻到东海边了。南极师弟速去通知托塔天王领天兵布成天罗地网,其余人等随吾快快去追杀妖魔!” 第二十二章 时空明轮   且说群魔逃到那阴风惨淡,怨气漫溢的地底九幽,便遇到地尊幽冥教主从冥河中出来阻拦。   九幽之下有幽冥,血海至深有冥河。自有天尊以来,便有地尊。   那幽冥教主曾听混鲲祖师讲道,乃是西方教主准提的挂名师弟。曾发过宏愿,要渡脱沉沦于地狱,饿鬼、畜生诸道中的众生,发誓地狱未空,誓不见天,众生尽度,方证菩提。为人低调,深藏地底不问世间是非,所谓“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所以又称为地藏尊者。在封神一战,三教大打出手,却未见幽冥教主有任何动静。   那幽冥教主生得圆脸弯眉,面目慈和,左手托宝珠,右手持九环锡杖,果然是妙相尊严。一见群魔,便道:“地底乃清幽之地,诸位何故而来?”   伍子胥打遍地上地下四海之内的万千鬼王,却有自知之明,一直不敢与这地狱之尊——幽冥教主较量。见他问话,答道:“吾辈被仙界追杀,想托庇于这九幽之地暂避一下。不知尊者可否行个方便,让吾等暂且容身?”   幽冥教主说道:“非贫道不愿收容尔等,实尔等犯下天规,插足人间战事。若收下尔等,则会遭仙界责难。”   那申公豹即哈哈一笑:“尊者身为一方教主,也惧怕那几位天尊吗?”   幽冥教主合掌道:“善哉!非吾惧怕,只因天道轮回皆有定数。若依尔等胡作非为,这三界秩序岂不大乱?世间事必要有天道来维持,才得太平无事。”   伍子胥高声笑道:“为何这世间事定要由天道来维持,我魔道主宰岂不是一样?”幽冥教主连称善哉,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诸位还是速速离开为是。”   牛魔王喝道:“与这厮喋喋不休说个什么。他叫咱们离开,咱们偏不离开,怕他怎地?”幽冥教主闻言,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大圣休要惹恼了本尊。”   话不投机,当然要打。牛魔王大喝一声,抡起重达四千斤的混铁棍,对着幽冥教主兜头一砸!   只见那幽冥教主用九环锡杖一挡,“砰”的一声,牛魔王硕大的身躯直被掀飞了去。   一见义兄吃瘪,众兄弟哪里能忍。蛟魔王舞动裂魂枪,鹏魔王使动方天戟,狮驼王挥起百炼焚心刀,猕猴王抡起随心铁杆兵,禺狨王操起破天锤,一起向幽冥教主轰来。真个是飞沙走石乱轰轰杀声一片。   只见那幽冥教主不慌不忙,将手中宝珠向空中一掷。便见那宝珠瞬时化为一只车盖般大小的飞碟,白气悬空,奇光炫目!   那飞碟只在空中一绕,五位魔王兵器一起折断。   这幽冥教主一出手便是如此霸道的法宝,群魔大骇。   忽见伍子胥手腕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把长刀。那刀通体血红,刀身仿佛有鲜血流淌,川流不息。浓浓的腥气,直从刀身上透出。   说那地底九幽阴气逼人,这血刀一出,众魔只觉周围的阴气,竟比不上这刀的百分之一。顿时周身血液仿佛要凝固一般。   幽冥教主一见那刀,脸上现出一丝惊异:“化血魔刀!那天魔蚩尤的化血魔刀竟然在你手中!”   伍子胥微微一笑:“这是吾先祖的神刀,现被吾所得。就让吾用这刀,领教一下尊者的造化玉碟!”   这化血神刀伍子胥一直深藏不露,准备对付太上老君等几位天尊。那幽冥教主是神通堪比天尊的地尊,已动用了看家的法宝,化血神刀再不拿将出来,群魔便只有狼狈而逃。   幽冥教主说声好,说打就打。将那造化玉碟在空中一旋,如同一条飞瀑,以银河直落九天之势,砸向伍子胥头顶。   却见伍子胥把那化血魔刀在空中一挥,长刀流转,顿时腥风如柱,血雨如盆,对着那造化玉碟涌去,如同一片汪洋血海,要将那玉碟卷入吞没。   “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梵音响起,幽冥教主双手十指交叉,金刚合掌交叉,结灭定业真言手印,神色肃穆,口中念念有辞。   顿时那造化玉碟白光暴涨,“噗”的一声如天幕划破,汪洋血海中裂出一道豁口,那造化玉碟穿出血海,对着伍子胥兜头打去。   这一砸,岂不要将伍子胥砸得形神俱灭!伍子胥正魂不附体,只觉脑门心一凉,那造化玉碟到了他头顶一尺,忽然飞回,落入幽冥教主手中,又变成一颗通体莹白的宝珠。   “善哉!诸位来此一场,便与吾有缘。何如大家放下屠刀,入了我门。贫道敢担保,只要投到本尊门下,所有的罪业就一笔勾销,那仙界必不敢来吾门中拿人。”幽冥教主脸现大慈大悲之相,谆谆诱导众位魔头。   申公豹哈哈一笑:“要吾等入你门下,想也不想。伍君,此处不留人,咱们走!”   伍子胥只差分毫就要被幽冥教主造化玉碟砸中,惊魂方定,听申公豹一说,道声:“诸位,跟我走!”   ※※※   蛟魔王再奋余勇,用那身子在地底乱拱,只想要逃多远就有多远。这一拱,便拱到了东海边。   群魔钻出地面,忽然云霄仙子一个踉跄,向地上一倒。申公豹吃了一惊:“云霄师妹,你怎么了?”   那云霄仙子一路上就花容惨淡,喘气不止。众魔皆在逃命,无人注意到她。听申公豹一叫嚷,一起围了过来。   云霄仙子奄奄一息道:“吾与玄都斗法,已耗尽了平生法力。又在地底奔行良久,恐怕是不行了。”   众魔头都知道法力耗尽的含义。不管修道修魔,皆是逆命数行事。能动辄活个上千年甚至长生不老,还不是体内蕴含了能逆转命数的法力?法力尽丧,结果只有四个字——魂飞魄散!   那云霄仙子是为了众魔能逃走,方倾尽平生法力与玄都周旋。如今得知云霄将死,皆起悲哀之色。一干狼虫虎豹,都泪眼朦胧。   魔界中人都是至情至性,他们的眼泪从不掺假。   牛魔王大叫一声:“不行!仙子是为吾等而死,吾等一定要救得仙子的性命!”群魔跟着一阵乱叫:“伍君,你法力高强,可有办法救得仙子?”   伍子胥叹了口气,说道:“当世能救仙子的,恐怕只有几位天尊教主。可现在这几位天尊教主,皆要杀光吾等而后快,怎会为仙子续命?”   一语提醒了申公豹。申公豹道:“我师尊最疼师妹,一定不会让师妹就此死去。吾带了师妹回碧游宫,求师尊救她的命。”   伍子胥道:“那碧游宫在东海深处,碧波茫茫,恐怕你驾云回到碧游宫,仙子已魂飞魄散了。就算你带着仙子赶到碧游宫,路上若遇仙界追杀,如何能够摆脱?”他连连摇头,说道:“不成,不成。”   猕猴王道:“听说那哪吒也曾死去,魂魄不散,被太乙真人用鸿蒙轮回莲重造躯体,再世为人。只要仙子魂魄不散,尊师一定有办法救活仙子。”   听他一说,伍子胥顿时茅塞顿开,说道:“吾那罗生噬灵图能收摄生魂。申道长等会用那图收了仙子魂魄,速去碧游宫。”   云霄仙子听了,心中一阵坦然,说道:“师兄,快用那图摄了吾生魂,吾去也!”   随着话音,云霄阖上双目,一脉魂魄离舍而去。申公豹即将那罗生噬灵图一展,收了云霄魂魄,告别众魔,向东海深处踏波而去。   申公豹刚刚消失在视野,只听天空鼓声如雷,黄风滚滚遮天暗,紫雾腾腾罩地昏,正是天庭派天兵来收降妖魔。遥遥一望,眼见打头里便是玄都大法师,带着玉虚宫几位师弟与那来自西方的法戒。   群魔又是一阵大惊:“天兵到来,看来仙界是不杀尽吾等誓不罢休,如何是好?”   伍子胥沉默一阵,说道:“就算吾等躲到天涯海角,仙界也必会追到。普天之下,吾等无处可去,看来只有到天外天的时空明轮去躲避一阵了。”   群魔闻言哗然:“那时空明轮哪里去得?”   ※※※   那天也分层次,以东方八天,南方八天,西方八天,北方八天,计三十二天,又有至上之离恨天,是为太上老君所居。是谓三十三天。   在三十三天之外,还有大罗天,为无上圣境。   大罗天,便是天外天。   那天外天处,有一个时空明轮,无人知晓它的来历。   那时空明轮大如银河,有人说它是一个轮子,有人说它是一个魔,相传那些叱咤一时的天魔,皆是从这时空明轮中走出。有人便猜想,那便是众魔之源。   从明轮中出来的天魔,个个守口如瓶,对那明轮中的情况,至死都没透露过半个字。   到底那时空明轮是物还是魔,这问题亘古以来便争论不休。仙魔两届,自有能飞举到时空明轮的道行高深之士。有人要问,进去看一看不就明白了?   进去看一看,说得容易,做起来比登天还难。   在时空明轮周围,笼罩了一层黑色的雾气,终日旋转不休,成为一个结界。休说是去看一看,就算是走到近处,那旋转的雾气产生的巨大漩涡,也会将世间万物吞噬进去,就此陷进不能出来,万劫不复。那结界连那些天尊地尊都不敢乱闯。   正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尊地尊不敢闯,比天尊地尊法力更高强的人还是有。   除了那些从明轮中走出的天魔,到过时空明轮又走出的,细数三界,只有那么寥寥的四个人,便是鸿钧老祖,混鲲祖师,女娲娘娘与陆压道人。这四人以大玄通硬闯进结界,又硬闯了出来。问他们明轮内中情况,也是闭口不言,任何人也撬不开他们的嘴。   众魔听伍子胥谈起要到那时空明轮中去躲避,均是惊诧,问道:“那时空明轮凶险无比,伍君可知道内中的情况?”   伍子胥摇摇头:“吾也不知。但既然有人曾从明轮中走出,想必不至于毙命。”   弥猴王道:“就算明轮内安全,那明轮外的结界能吞噬万物,如何穿过?”   伍子胥捋须道:“吾知道一法,可过那结界。只是那法子吾也无能力运用。若非如此,吾早就飞举到天外天,入那明轮探个究竟了。”   牛魔王连忙道:“快说,是何法子?你不能办到,或许合大伙之力能够办成。”   伍子胥便道:“要想过那结界,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速度提升到极限以上。”众魔齐问:“那极限是多少?”   伍子胥道:“到底是多少,这个不好说。”他转头问鹏魔王:“大圣,你一振翅能飞出多远?”   鹏魔王昂首道:“俺一振翅能飞出九万里,正所谓鲲鹏展翅九万里。”伍子胥又问:“大圣能够在眨眼之间,搧出几翅?”鹏魔王惑道:“当然是一搧。伍君为何有此一问?”   伍子胥再问:“大圣有没有试过多搧几次?”鹏魔王哈哈笑道:“你当俺搧这翅膀是搧着玩啊?要知道俺一振翅飞出九万里,需要消耗多少功力?九万里还不远吗?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俺搧上几搧才能到达?”   伍子胥一指那渺渺苍穹,说道:“要过那结界,速度还须提高一些。大圣若能在眨眼之间,多搧出几翅,便可进到那时空明轮。”   鹏魔王将信将疑:“伍君说的可是真的?”伍子胥摇头道:“这只是吾从海外散魔口中听到的,能不能成还不知道。仙界要制大家于死地,吾等只有姑且一试。”   鹏魔王道声好,说道:“既然如此,俺老鹏就不惜耗费功力,带大家去明轮闯上一闯!”   伍子胥说声慢,又道:“岂能让大圣独耗真元。吾那元婴,待会借大圣一用。”   一听这话,群魔中有结出元婴者皆道:“我们的元婴也可借大圣一用。”   鹏魔王毫不矫揉造作,现出原形,便是一个遮天覆地的鲲鹏。张开大喙,说道:“好,你们进来吧!”   于是伍子胥与群魔跃到鲲鹏背上,元婴纷纷出窍,钻入鹏魔王体内。   便听鹏魔王一声长啸,声入九皋。把那巨翅一搧,转瞬已离地九万里。大鹏将巨翅越振越快,直向天外天飞去。   ※※※   却说那昊天玉帝,遣托塔天王李靖领十万天兵,点二十八宿、九曜星官,会同八景宫传人玄都大法师,气势汹汹向东海边杀来,直想将群魔一网打尽。   却见一只大鹏,飞上天去奇快无比。玄都拿天眼一看,奇道:“这些妖魔要干什么?”   南极仙翁愕然道:“难道他们想逃到天外天去?”广成子道:“那大鹏虽快,扇起翅膀却最是耗力。他撑不了多久,总要停下来恢复真元。吾等追上去,收网擒拿!”   玄都大法师再一看,说道:“奇怪,那大鹏怎把它翅膀扇得这般快法?”话一说完,脸现惊诧:“他们是飞向时空明轮,难道想躲到里边去?”   太乙真人笑道:“他们是痴心妄想。那明轮外的结界,只有师祖这般道行才能进出自如。这些幺魔小丑,如何能办到?”   玄都忽然说道:“你们可知这时空明轮除了师祖几位,还有一人进去过?”众仙均是大奇,摇头道:“吾等不知,还有何位高人进过明轮?”   玄都便道:“还有那现在在楚军营中的北极战神。”   想那北极战神只是天庭的一员天将,法力连玉虚十二金仙都及不上,如何能穿过结界,进那时空明轮?众仙更是大奇。   正想问个究竟,玄都神色巨震,说道:“不好,大鹏已穿过结界,进入了明轮!”   欲知战神韩信何时进过时空明轮,请看下章。 第二十三章 北极战神   众仙听玄都云大鹏穿过了结界,犹不相信,齐问:“当真?”玄都笃定地点点头。   南极仙翁说道:“那结界连你我师尊都不敢去闯,一个鹏妖如何过得去?”玄都道:“我见他猛力挥动双翅,越飞越快,临到那结界边,突然一个加速,就此闯了过去。”   以玄都的身份地位,自是不会打诳语。他说进去了,那便是进去了。   广成子问道:“如今众妖魔都进了时空明轮,无法追杀。却如何是好?”玄都道:“汝速去终南山玉柱洞找云中子师弟借来照妖镜,派专人看住那时空明轮。群魔一有露头,即可去八景宫通知吾师尊,翦灭妖魔。”   广成子点点头,即驾云而去。   那法戒曾听原始天尊说过北极战神的事,却不甚清楚,此时有闲暇,便问道:“玄都道友,你刚才说的北极战神曾进过时空明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玄都大法师便缓缓道出仙界的一段往事。   太上老君传下法旨,让西方太极天皇大帝派一个战神下凡,去匡扶人间帝王,创立新朝。那太极天皇手下有五位战神,分别是天空战神,大地战神,人中战神,北极战神和南极战神,合称五极战神。   挑选来挑选去,最后这光荣的任务落到了北极战神头上。   北极战神奉天命下凡,被黄巾力士在南天门一推,直往下坠。   本来这一切都是设计好了的,北极战神降生人间,学习武功兵法,帮真龙天子开创江山。要真按这设计发展,倒也无事。   偏偏在坠落凡间途中出了意外,那北极战神竟突然撞到一块天外飞砖。那飞砖迅猛无比,在北极战神的胸口拍了一记。顿时那北极战神被打到天外天,落到了时空明轮之中。   天上的神仙多如星辰,北极战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个天将被打入时空明轮,原来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他是受天命下届去匡扶人间帝王的,这事就不得了。   要是没北极战神做人间帝王的开国勋臣,那真龙天子就做不成皇帝,新朝就开创不成。这么一来,天道就会倾覆。天道不存,天也就不存,众仙将渐失法力,最后这世间被魔界主宰。   是不是换一个战神下届就没事了?答案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想那真龙天子与匡扶人间帝王的勋臣一经选定,所有未来发生的事情都要预先设计好,就像那封神之战谁被打死谁能幸存早就设计好了一般。然后上奏紫霞宫报给鸿钧老祖,刻在那天道玉柱上。天道就这样敲定好,纵是天翻地覆海枯石烂,沧海变成桑田,那玉柱上刻的事也要不折不扣地完成。   北极战神下凡之事早就奏报到紫霞宫,刻在了天道玉柱上。而他却被一块飞砖打入了时空明轮!这个后果,要说多大就有多大。   那黄巾力士连忙禀告到八景宫。太上老君一听也慌了神,连忙召来原始天尊,通天教主两位师弟商量对策。   再怎么商量,也是想不出补救方法。三位鸿钧弟子无奈,只有去紫霞宫禀告师尊,看他怎生说法。   玄都大法师那时也被太上老君带着,一同去见鸿钧老祖。   殊知一去到紫霞宫,那鸿钧老祖竟不在宫内,只有一位看门的童子接待。   原来那童子是新收的,法号菩提。原来的看门童子,已成了现在的昊天玉帝。   那看门童子菩提道:“三位师兄休要慌张,师尊早已知道此事,到时空明轮中去了。”   原始天尊放心不下,问道:“师尊可留下什么话,说到时空明轮中作甚?”那菩提道:“当然是救北极战神出来。”   于是三师兄弟哪里也不敢去,就在紫霞宫静候师尊归来。这么一等,直等了三天三夜。   凡人的三天三夜,自然是微不足道。可那鸿钧老祖是什么人?他为救北极战神竟要用上三天三夜!三位师兄弟,自然是越等越心急。想师尊虽说曾有进出过时空明轮的经历,保不定第二次去时空明轮会遇到什么意外。   终于到了第三天的晚上,鸿钧老祖归阙回来。一见三位弟子,便道:“好厉害!”   三位弟子连忙问道:“怎不见北极战神,他可曾救出?”鸿钧老祖漫不经心道:“不用救,那一飞砖,把他从这头打进时空明轮,又从那头出来了。”   那时空明轮的大小,就比得上银河。一飞砖把北极战神从这头打进,那头出来,听得是三位弟子咋舌不迭。   太上老君着急道:“师尊怎没把他带回来?”鸿钧老祖说出的话令三位弟子大惊失色:“吾要想救他,除非去到二千年后。”三弟子诧道:“难道那北极战神被打入了二千年后的未来世界?”鸿钧老祖笑道:“正是。那时空明轮只有从哪里进来,再从哪里出去,方能回到现在。北极战神把那时空明轮都穿透了,哪里还回得来。”   三弟子一起发急:“那北极战神去了二千年后的未来,这辅佐人间帝王的事又该如何?总不成再派一个战神下凡吧。”   鸿钧老祖手指玉柱,笃定道:“不用。刻在这玉柱上的,皆是天道,不容更改半分。”他“哼”了一声,不屑道:“想用一口飞砖来颠覆天道,真是痴心妄想!”三弟子一起问道:“可那北极战神现处身未来世界,如何来辅佐真龙天子?”   鸿钧老祖不答,唤过那看门童子菩提,问道:“童儿,你对未来之事,能看出多远?”   那菩提恭恭敬敬答道:“弟子只能前看五百年,后看五百年。再往远,就看不出了。”   这回答令三位师兄弟大吃一惊,“想不到师尊又收了一个这般厉害的童子!”   鸿钧老祖便问太上老君:“你能看出多少?”太上老君答道:“勉勉强强可以看出一千年上下。”   鸿钧再问其余两位弟子,原始天尊回答可看透八百年上下,通天教主的回答也是八百年。   通天教主听师尊问这话话里有因,遂问:“师尊,你老是否已看到那北极战神在未来的处境?”鸿钧老祖颔首道:“正是!”   这一说大家都明白了,鸿钧老祖的道行与他们相距不可里计。   要知道这先知后觉的法力绝不是按能看透的年限的一个简单算术关系,而是一个几何关系。太上老君能比两位师弟多出两百年,就是说原始天尊加上通天教主,两个人来打,也赢不过太上老君一人。   而那看门童子菩提,只能看透五百年,法力就是全部玉虚宫十二金仙的总和。   鸿钧老祖问了一问,也就不与众弟子兜圈子了,说道:“那北极战神去了未来,还会回到秦朝。辅佐真龙天子的事,还须他来完成。”   三弟子大惑不解:“那北极战神去了未来托身凡人,如何能回到现在?”   鸿钧老祖笑道:“尔等休要小看了凡人,他们对道的求知欲望,绝不下于吾辈仙道中人。两千年后,凡人已掌握了穿梭时空的能力,能够上到星辰,甚至能够发出轰天雷。”   (那鸿钧老祖还说不出氢弹,核弹这等现代名词,只好用轰天雷打个比方。)   三师兄弟听了师尊的话,仿佛吃了定心丸,各自归阙,不提。   ※※※   众仙听玄都大法师讲完,心中均巨震,沉默不语。   若凡人也具备了发出轰天雷的实力,甚至能够超出这些大罗金仙穿梭时空,对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无疑是巨大的冲击。   那些凡人再不会对仙人顶礼膜拜,敬若神明。各自的观庙会无人瞻拜,门前冷落车马稀,久而久之,香火便会断绝。   人间的香火是众仙法力滋长的源泉之一。受的香火越多,法力也就越强。那伍子胥能够在短短两百年间冒出头,修得与大罗金仙叫板的实力,他那胥江伍君庙香火鼎盛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凡人能够上天,他们各自的居所岂不要遭凡人光顾,在那些凡夫俗子面前,他们哪还有神秘可言?   凡人能娶妻生子,享受红尘十丈天伦之乐。若那凡人能更进一步,掌握长生之术,这些仙人连做回凡人的心情都有了。   那将是一个什么世界?简直难以想象。   ※※※   一阵沉默之后,惧留孙忽然问道:“那北极战神既然奉天命辅佐真龙天子,为何现在不在他营中?”   玄都答道:“真龙天子原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现在刚刚有点起色。等他裂土为王之后,北极战神自会去投奔他,成为人间的战神。”   南极仙翁嘿嘿笑道:“做人间的战神有什么好,哪有贫道这般长生不老,天地任我游逍遥自在?”   法戒摇头道:“道友之言差矣。你的名字,在千百年后或许会无人知晓,连享祭的道场都无一座,只落得个一人自在冷冷清清与日月作伴。而做了人间战神,他的名字,会被世人传颂,万载留名。”   太乙真人笑道:“话虽这么说,要是派我去下届做个凡人,打死都不干。”法戒道:“若是能度化世人,作个凡人又何妨。”   这二仙一谈,便谈到了两教的根本分歧。阐教修身,而西方教修心。只有把自身能完全舍弃的人,才能得成正果。   众仙正在拌嘴,玄都大法师忽道:“快看,广成师弟回来了。”   那广成子从云中子处借来照妖镜,玄都大法师即令九曜星官每日轮值,拿镜照住时空明轮,监视众妖魔的动静,暂且不表。   ※※※   且说秦军收兵回营,即闻齐国发兵救楚的消息。   原来田荣田横兄弟到底在齐地根深蒂固,得圣剑门人相助,杀得田角部大败,攻入临淄,立了田儋之子田市为齐王。   楚怀王遣上柱国陈婴赴田荣处告急求援,田荣便开出了价码,要求斩杀躲在盱眙的田假。那陈婴为了求得援兵,满口答应下来。   田荣即派其弟田横,从琅琊郡发兵五万,东出薛郡,截击秦军的归路。   章邯闻报,哂笑道:“齐国内乱方复,怎来五万大军?定是一群乌合之众。只须遣一员上将,督师一万,就可将其击溃。”   司马欣道:“齐军不足虑,要担心的是楚军。我军深入楚国作战,楚人定同仇敌忾与我为敌。田横虽不足为虑,却能断吾归路。项羽勇猛过人,军师范增老谋深算,恐一时难克,深陷楚地不能自拔。”   章邯闻言默然。   司马欣又道:“大帅还是依先头之计,将楚军诱入赵地。在赵地平原广袤,有利我军作战,还有王离,涉间的十余万大军相助,胜于在此地孤军一旅。”   章邯点头称善,即召来杨熊,令其领本部人马攻打田横,立功以赎失去陈郡之罪。   那杨熊即领军二万,北击田横。章邯自提大军,缓缓拔营,徐徐而退。   就像章邯说的那样,齐国刚刚从内乱外患中走出,会打仗的兵都快死光了。田横带来的五万大军,以刚招的新兵居多。连战服都配不齐,只好从战场上死人堆里剥那战死者的衣甲,挑还算顺眼的在河里洗涮一把血迹就给战士配上。没有兵器,就从农家扛来锄头镰刀,给士兵闹革命。   那杨熊的军马与齐军就在薛郡的瑕丘遭遇上了。杨熊一见齐军的装备就乐了。   现在不是陈胜揭竿而起就能闹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了。如此一支乌合之众,遇到杨熊的正规秦军,这仗还用打?   那田横也不是真心来救楚国,只想等秦军兵败,再追着痛打捡现成便宜。一见秦军气势,还没等秦军攻来,就鸣金收兵,逃回琅琊郡去了。   扫清了道路,章邯大军到来,北渡黄河离楚返赵。   每一次大军渡河。都会为敌方创造围追猛打的好机会。只因那渡河不是一起渡完,而要分批济渡。既不便列阵,又兵力分散。章邯恐楚军追来,遂令杨熊驻扎定陶断后,防止楚军追击。   ※※※   秦军大军北归,项羽怎会舍弃这好机会,便领军杀到定陶城下。   一到定陶,十余万楚军皆热血沸腾。想到武信君与五万大军在此捐躯,个个奋勇请战,要用秦人的鲜血来祭奠在此长眠的英灵。   军师范增见士气正旺,下令即刻攻城。不消一个时辰,南门攻破。杨熊见难以抵挡楚军的悍勇攻势,领军弃城而逃,败退入定陶北面的城阳。   秦军一入城阳,杨熊即接章邯军令,务必坚守到等秦军主力全部渡河方可退兵。杨熊无法可想,只有倚城坚守。   而项羽的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誓要拿下此城,为死去的项梁报仇。   又一场血腥大屠杀即将上演。   (笔者按,项羽第二次屠城的城阳,经过笔者推敲,应该在定陶以北。《史记·项羽本纪》记载:项梁使沛公及项羽别攻城阳,屠之。西破秦军濮阳东,秦兵收入濮阳。而现在的书中都说城阳在山东省的青岛以北,真是神奇!刘邦与项羽的联军一下子从濮阳以东蹦到胶东去了,绝无可能!) 第二十四章 坐收渔利   城阳古城,又是一场惨烈的攻防战。一方要翦灭城中的秦军,为北上的道路扫清障碍;一方接到死命令要坚守城池,为大军北归赢得时间。   城阳城下,矢箭如蝗,飞石如雨。双边将士个个奋勇,喊杀声惊天动地。城内城外,留下了一具具年轻将士的尸体。   也是楚军长途行军,攻城的大型战械大部分还未及时运来。而章邯为助杨熊断后,在城阳留下了大量的守城军械。杨熊得了这批军械,信心大增。想的是誓死将城池守住几天,就算城池不保,也要在这城阳城给楚军予以重创。攻城之战异常难打。   一日过后,城阳城下的黄土地尽被鲜血染红一尺。死尸枕籍,一片焦土。   至晚,军师范增见楚军伤亡颇大,对项羽道:“此城一时难下,不如等明日墨家钜子运攻城战械来到,再作攻打。”项羽遂令鸣金收兵。   ※※※   次日,项羽升帐,与众将议论军机。   一阵馥郁的香风袭来,墨家钜子虞芷雅罗袜生尘,举止轻盈地来到中军帐外。   突然她俏脸一怔,目光停留在帐门持戟守卫的韩淮楚身上。   “韩公子,你真的肯安心当一名持戟郎中,没有离开?”   韩淮楚淡淡一笑:“答应姑娘的事,韩某怎能失言?”   虞芷雅关切道:“公子能来此当值,你那伤可好了?”韩淮楚点了一下头:“好了一些,尚不能骑马,多谢姑娘关心。”   虞芷雅回过头,正欲走进帐内,忽然又转过头,问道:“杨熊据城坚守,难以攻克。公子可有什么良策,攻破此城?”   韩淮楚愤懑一笑,没好气道:“韩某只是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哪有什么良策献上。”   虞芷雅紧盯了他一眼,道声:“公子过谦。”转身入帐。   “我这么说,不知道芷雅会怎生看待我?”韩淮楚望着虞芷雅的背影走进大帐,喃喃自语。   正在愣愣出神,只听身后一声呼唤:“信哥哥!”声如黄莺出谷。韩淮楚回头一看,却见小妮子项追不知何时摸到了身后,手中提着一篮。   韩淮楚笑问:“追儿怎么来了?”项追嗔道:“人家不能来看看你吗?”韩淮楚连忙道:“当然可以。只是大小姐来看我这个小小的持戟郎中,会惹别人笑话的。”   项追“哼”了一声:“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呢。就是要来看你。谁要嚼舌根,我去把他舌头给剁下来。”   以项追的性格,谁惹恼了她,真的把人家舌头剁下来也保不定做得出。韩淮楚闻言哑然。   项追忽然柔柔一笑,从提篮中端出一钵,说道:“这是本姑娘今日的例饭。你重伤还未好透,需要吃好一点,就便宜你吧。”   韩淮楚望着那钵,下面是白米饭,上面有几片猪肉,两根鸡腿。顿时心生感动,“追儿竟自己挨饿,省下来给我吃。”   是时遍地饥馑,投身行伍也只能混一碗饭吃。有时军粮接济不上,还得挨饿。像韩淮楚这等普通士兵,例饭只是米饭一碗,一点青菜,大锅的清汤。只有那些百将以上的将官,碗里才见得到荤腥。项追是项羽的妹子,自然例饭中有肉吃。   韩淮楚忙说道:“这怎么行!追儿你自己不吃,可别饿坏了。”项追咯咯一笑:“放心吧信哥哥。追儿早吃过了。”韩淮楚愕然道:“你例饭就这么一点,动都没动,哪里吃过了?”项追笑个不停,说道:“我羽哥哥饭量大,随便偷他一点,他也不知道。”   韩淮楚听她这么说,就放心接过那钵,拿着竹筷往嘴里扒拉起来。项追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脸的甜甜笑容,仿佛那正在狼吞虎咽的不是她的信哥哥,而是她自己。   项追忽然问道:“刚才虞姐姐问你可有破城之法,你怎不答?”韩淮楚叹了口气:“如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说出的话谁会听。你哥哥最看不起我,要知道是我的主意,一定不会采纳。”   项追便问:“如果是你来统兵,这一仗你想怎么打?”韩淮楚微微一笑:“如果我来统兵,这城就不攻。”项追惑道:“不攻城,如何能破城?信哥哥你说笑话了。”   韩淮楚便缓缓说出心中所想:“那杨熊据城坚守,只是为了阻扰我军追击章邯。其实就算追上了,以章邯的作战能力也未必讨得了好。那章邯大军过了黄河,杨熊便要弃城而逃。不如将城池团团围住,切断杨熊的归路。章邯大军渡河而去,必不会回头来救杨熊,这城阳便成孤城一座,士兵必人心惶惶。那杨熊想要坚守恐怕也无法守,早晚有人献城而降。只须三日,城中必然生乱,可不攻自破。”   项追拍着小手道:“好啊,这主意不错。”一扭身,进了中军大帐。   韩淮楚心想,“莫非追儿要把这计策告诉给项羽,那项羽听追儿口中说出,一定知道是小生的主意,不知会不会采纳?”   只听项追银铃般的声音从帐门响起:“虞姐姐,你出来一下。”   那项追将小手一招,唤虞芷雅出来。虞芷雅不明就里,走了出来,问道:“项姑娘唤我何事?”   只见项追将嘴凑到虞芷雅耳边,小声地嘀咕一阵,一边说,一边朝韩淮楚这厢笑来。虞芷雅也满眼含笑,不住拿妙目看向韩淮楚。   项追声音虽小,哪里逃得过韩淮楚的耳朵。听得他是哭笑不得,“追儿将小生的计谋,统统给芷雅说了。要是这样,还不如刚才芷雅问起时我便说出,如今换追儿口中道出,这是个什么事啊!”   那虞芷雅听完,满含笑意,走进帐中去了。   ※※※   楚军对城阳的凶猛攻势,突然停了下来。一日一夜,皆未见动静。   而楚军大将钟离昧,连夜率一万精骑,偷偷绕过城阳,直扑秦军占领的濮阳城。那濮阳现任守将周引,是被韩淮楚斩于马下的秦将周内的胞弟,城中只有两千府兵防守。   钟离昧精骑一来,那还不摧朽拉枯?还未攻城,直把号角一吹,就吓得周引弃城而逃。   与此同时,项羽已调拨军马,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城阳城团团围定,如铁桶一般。真是密密麻麻连苍蝇都飞不走一只。   次日天一亮,从城阳城头向下一望,四野尽插楚军的黑熊大旗。一眼望去,楚军营寨漫山遍野,已构成了铁臂合围之势。秦军一望,皆是大惊。   便有楚军用乱箭射来书信百封,云濮阳城破,尔等已无归路,成了被章邯遗弃的孤儿。不如早早献出城池投降,可保尔等性命。如若不然,则血洗城池,鸡犬不留!   这乱箭射入城中,为秦军士卒所捡,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   于是众将齐来找到杨熊,哀求道:“如今章邯已弃吾等北上,吾等在此坚守,早晚被楚军所破。吾等跟随将军多年,将军不为自己作想,也该为吾等众兄弟作想。”   杨熊一看众将齐涌而来,便即明白了,这是要逼他献出城池投降楚人。先来软的,苦苦哀求,若是不答应,后面硬的就来了。   杨熊叹了口气:“诸位都决定投降楚军了么?”众将齐声道:“正是!”   杨熊道:“杨某受朝廷恩典已历三代,家眷皆在关中,实不能从贼有辱家门。但诸位想寻一条生路,杨某也不挡各位的路。待吾死后,各位愿战愿降,悉听尊便。”   那杨熊言下之意,便是要自杀以谢朝廷。众将皆动容,齐跪倒在地,说道:“谢将军大恩。”   杨熊又道:“那项羽残暴寡仁,襄城一战满城尽遭荼毒。尔等便降了项羽,恐怕也会遭他毒手。吾有一计,可保尔等性命。”   众将便请教杨熊是何计。杨熊道:“楚军营中,那沛公刘邦新被贼王熊心封为砀君,地位不在项羽之下。听说他是一个忠厚长者,有仁德之心。诸位不可投降项羽,而要去投降刘邦。那刘邦必厚待尔等,也好在他帐下谋个前程。”众人道:“将军所言甚是。”   杨熊即抽出佩剑,拔剑自刎。   ※※※   却说城中众将见杨熊自杀,即点齐军马,大开西门,往镇守在这一边的刘邦军中而来。   早有巡哨远远望见,以为秦军意图突围,鸣号示警。   刘邦在帐中听见,急忙召集众将,吹响号角,各领军马控弦以待,准备迎敌。   却见秦军中驰出一骑,手舞白旗,来到营前,高声喊道:“吾等是投降沛公而来,休要放箭!”   刘邦一听,只疑天上掉下馅饼来。   那城阳城中尚有军马接近两万,比他全部人马都多。居然不投降项羽,而来投降他刘邦。如此一来,他手中实力岂不暴涨一倍有余。   秦军皆是百战老卒,能征惯战,战斗力非他刚招的新兵可比。其装备也远远在他这支乌合之众之上。   他连忙说道:“大家快快过来,俺刘季在此迎接诸位英雄。”   只听陆贾断喝一声:“不可!提防有诈。”   刘邦顿时会意,猛一拍脑壳:“俺是乐昏头了。”便道:“军师,你先出去问个清楚。”   楚军打开营门一个小口,陆贾纵马而出,到秦军队伍前一问,那秦军还真是来投降的。   陆贾还是奇怪,问道:“尔等为何不投降项羽,而要来投降我家沛公?”秦将皆高声道:“闻沛公乃是赤帝之子,有仁德长者之心。项羽残暴寡仁,不敢相投,故来投沛公。”   刘邦在营门前听到,环顾左右,得意道:“俺平日对你们讲仁义,你们都说没用,看现在不是派上大用场了吗?人家就是冲着俺仁义之师而来的。”   萧何却泼了一盆冷水,担忧道:“项羽若知道秦军皆来投降沛公你而不去投降他,会如何作想?”刘邦满不在乎道:“不妨,项羽同俺结拜,是俺刘季的兄弟。投降俺就是投降他项羽。”萧何继续大泼冷水,冷笑道:“项羽那一关好过,范军师那一关却不那么好糊弄呢。”   刘邦闻言一怔,心想那老东西确实不好对付。上次俺行缓兵之计,范增就话中带刺盘问了好半天。如今从项羽手中抢降兵,范增还不会唆使项羽来跟俺拼命?   但到口的肥肉总不能不吃。刘邦心想走一步看一步,先收降了这些能征惯战的秦人再说。遂道:“夏侯婴,你去与他们说,投降可以。大家缴了兵器,卸甲步行入营。”   那夏侯婴领了一对人马出营。秦军果然不反抗,纷纷卸甲,缴械,下马,步行进入楚军大营。   刘邦乍见这么多悍将前来,少不得一人送一个热情的拥抱。只到把他胸前那根筋扯痛,搞得拥抱症复发才罢手。   为安全计,陆贾提议将秦军降兵圈在一起,派重兵看守。刘邦虽说是与大家亲亲蜜蜜地身体接触过了,这点警惕性还有,派了屠夫樊哙,专门看管这些降兵降将,提防他们暴乱。   为了安慰这些降将,刘邦特地拿出十坛老酒,杀猪宰牛招待这些秦军悍将,礼数上唯恐不周。   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晚饭后,季布来到刘邦军营,云项羽邀他刘邦过营。   刘邦忐忑不安问季布道:“俺兄弟找俺何事?”季布嘿嘿笑道:“恭喜啊!沛公你一把就收降了两万秦兵,少将军要请你去问上一问。”   刘邦小心地问道:“项羽兄弟可曾不高兴?”季布一脸的坏笑,说道:“少将军倒是没有生气,范军师可是大发雷霆,说死伤的都是少将军的兵马,沛公不费一兵一卒,却坐收两万降卒,要找你论个道理。”   刘邦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季兄弟,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你去问问那些降卒,是他们自己要降俺刘季的,又不是俺刘季去找他们。他们到了俺营前,俺总不能赶他们走吧。”   季布似笑非笑,说道:“是吗?”   刘邦紧拉着季布的衣袖,央求道:“待会去了少将军军营,你一定要为俺作证。”季布哈哈一笑:“放心吧沛公,俺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与沛公为难。”   于是刘邦同季布,骑马去往项羽军营。 第二十五章 狙杀刘邦   夕阳西下,彩霞满空。楚军大营,一片炊烟袅绕,又到了造饭时分。   韩淮楚吃过晚饭,便徒步来项羽帐前换人吃饭。   人总不能不吃不睡,故而那大将帐前的守卫也不会只设一名。似项羽帐前的持戟郎中就有八人之多,大家每日轮流当值,替班吃饭,倒也相安无事。   韩淮楚做过都尉,武功高强,那些守卫皆对他十分恭敬,见了他还是一口一声韩将军,叫得韩淮楚自己也不好意思。劝大家不要叫,可任他怎么说,大家也不肯改口,只有算了。   闲来无事,大家就拿他与项追的事打趣,说少将军真不够意思,竟要他妹子的心上人作一个守门的持戟郎中。又有人报不平道:“韩将军你一身本事,为何甘心在少将军帐前做一名小兵?以你的名声,若是离开少将军去往他方,定会受到重用。”   韩淮楚对这些话只是一笑了之。   ※※※   韩淮楚走到帐前,问那值守的持戟郎中关鸿道:“老关,下午这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关鸿年纪三十出头,身高马大,是陈郡人氏。一家老小都死在秦军手中,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在项羽攻打陈城时,应征入了楚军。   关鸿说道:“下午范军师来过,在帐中大发雷霆。”韩淮楚奇道:“这是为何?”关鸿压低声音,小声道:“听说是为了刘邦收降秦军一事。”   韩淮楚午后便睡了一觉,这事刚才吃晚饭时才听到大家讲起。他正在想,那刘邦怎这大的胆子,敢收容两万降卒,捡这现成的果子吃,也不怕吃进肚子消化不了把肠胃烂穿。听关鸿提起这事,不由关注,问道:“军师与少将军决定如何处置?”   关鸿声音压得更低,神神秘秘道:“我在门外听到,范军师叫少将军将刘邦请来……”关鸿后面话顿住不说,伸出右掌做了个下切的动作。   韩淮楚吃了一惊,“范增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抓到机会就要致小生的未来老板于死地!”他不露声色问道:“少将军怎么说?”   关鸿说道:“少将军也没把这事看得很重,说刘邦是他结义兄长,谁收降秦兵都是一样。”   韩淮楚“哦”了一声,放下心来。问道:“这事就这么算了,不了了之?”   关鸿摇摇头,向周围张望一下,小声道:“我看范军师拉着季布,龙且几位出去了,在帐门外嘀咕了半天,因距离远,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些什么。”   “范增要对刘邦下手!”韩淮楚脑袋“轰”的一下血液上涌,心中巨震。   关鸿见韩淮楚惊呆的样子,诧问:“韩将军,你怎么了?”韩淮楚摇了摇头,说道:“没怎么。老关,你快去吃饭吧,去晚了饭菜都凉了。”   关鸿将手中长戟往韩淮楚手中一递,说道:“那我就去了。”   韩淮楚望着关鸿远去的背影,愣愣地出神。   “刘邦这下捅了马蜂窝,范增定不会善罢甘休,要拿此事大做文章。若小生的未来老板有个闪失,我这未来的汉国大将军还怎么当?却不知他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刘邦?”   他脑中猛然想起三个字:鸿门宴。   “范增莫非要用鸿门宴中用到的手段,埋伏刀斧手击杀刘邦?可看似又不像,这大帐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要是埋伏刀斧手,也须项羽同意才行,但听关鸿说,项羽并不想为难刘邦——”   韩淮楚脑中电光石火生起一念,心中又惊又震,“范增一定是假托项羽的名义将刘邦诳来,半路狙杀!好老辣的手段!”   韩淮楚想明了其中关节,不由暗暗焦急。只想那关鸿早点吃完,替下自己,自己好去救那刘邦。   真是越急越急不来,那关鸿直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把那餐饭搞定,剔着牙慢慢踱来。韩淮楚一见他走近,将手中长戟往关鸿手中一塞,招呼不打就一径走了。只听关鸿在背后叫嚷:“韩将军,怎去得这般急?”   ※※※   韩淮楚急冲冲走到营门前,守卫问道:“韩信,你到哪里去?”韩淮楚答道:“我去营外散散步。”   楚军攻下城阳,战备已经解除,故不禁士兵出营。有不少军士,吃完饭到营外山丘散步,有助消化。   守卫便打开营门,让韩淮楚出营。韩淮楚又问:“先头可看见季布,龙且几位将军出营?”守卫道:“季将军吃过饭,就策马出去了。问他只说是奉了军师之命出外处理军务。龙将军与项庄项佗二位将军随后一起出来,也说是奉了军师之命。”   韩淮楚心道,“是了,季布定是去诳刘邦出他军营,龙且项庄等人便要在半道将刘邦给做了,这就叫死无对证。”   他疾步走出军营,到了一无人之处,脱下战服,从百宝囊中掏出一胶皮面具罩在脸上。展开神行轻功,向刘邦的大营一路奔去。   这胶皮面具,是特种部队队员人人所配,采用高分子纳米材料,用高科技制成。做出的面具贴在脸上,几乎与真人一模一样。韩淮楚百宝囊中,这样的面具还有五张。   自从韩淮楚在芒砀山突破障碍将先天真炁练到第七重,功力与日俱进,轻功之术也大有进展。奔行起来,可比上飞驰的骏马。   一路疾行,走了五里开外,到得一山丘,只见林壑幽静,光线黯淡。突听“扑腾”一声,一只山鸡从远处一丛长草中窜起。   韩淮楚心中一动,身形立停,一个猫腰,滚到了一块大石之后。   他凝下心神,细心一听,便听到一百米外的一丛长草中,传来了三个人的呼吸声。一人呼吸沉稳有力,当是那龙翔阁阁主龙且。另两人呼吸频率稍快,应该是项庄项佗兄弟俩。   韩淮楚心中暗想:“这山丘人迹罕至,倒是暗杀的绝好地点。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刘邦做掉,叫沛县一党连凶手都不知道是谁。项庄项佗这两个兔崽子,什么时候这么听范增的话,做了他的杀手?”   “嗒嗒嗒嗒”,两匹马联辔而来。   “刘邦啊刘邦,你只同季布一人而来,身边连保镖也不带上一个,真是个糊涂蛋!若不是小生知悉了范增的阴谋,你这一条命今日就要报销。”韩淮楚暗叹一声。   那两匹马蹄声越来越近,已到龙且埋伏之地!   “飕飕”两声,两支响箭掠过长空,直射马蹄。   刘邦与季布正纵马奔驰,蓦地里飞来两只利箭。胯下马前蹄一弯,二人同时身躯一振,滚下马来。   季布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装模作样一声大叫:“不好,有刺客!”   刘邦大骇,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一把拉住季布,说道:“季将军,俺刘季的这条命就全指靠将军了。”   “你要指靠他,恐怕死得更快。”韩淮楚听得暗笑。   那季布一拍胸脯,昂首道:“放心吧沛公,有俺季布在,没人伤得了你。”   只听“嗤”的一声冷笑,从长草中呼喇喇跳出三个蒙面人来。当中一人略高,韩淮楚从他身形辨出乃是龙且。另两个人韩淮楚最是熟络,一眼看出正是项庄项佗。三人成品字形站立,挡住去路。   季布高声喝问:“尔等乃是何人,为何要暗算我们?”   龙且压低嗓音,冷冷道:“吾等是章帅派来的刺客,专门狙杀你们这些楚国大将。今日撞到我兄弟手中,明年这时候便是你们周年。”   季布将刘邦一推,说道:“沛公快逃,俺掩护你!”   “马腿都打折了,还能往哪里逃?”刘邦苦笑一声,撒开腿往来路直跑。端的是慌不择路,连客套话也不对季布讲一句。   这一厢季布已同项庄兄弟斗了起来。项氏兄弟为了掩盖身份,把刺客表演得逼真,连自己的兵器都不带上,各自提了两口鬼头大刀。那季布就用自己的佩剑,以一敌二,装腔作势与兄弟俩缠斗一起。   剩下那个龙且,哪里容刘邦逃走?飞身一跃,过了季布头顶,展开轻功,向刘邦直直追来。   那季布的武功,项庄项佗加在一起还不够他一手一腿来打,他却装成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连连败退,一边退还一边高声吆喝:“沛公,敌人武功高强,非季某能敌,你快快逃命!”心中却暗笑,“你刘邦这把年纪,再怎么逃,哪里逃得过龙且的追赶?”   陡见眼前人影一晃,一人在草上飞掠,快如脱兔,直向面前插来。   这暗杀的地点本是龙且精心挑选,居然还藏有别人!若传言出去,说少将军的部下暗杀沛公,那还得了?   季布三人瞬时意识到来人要去援救刘邦,也不互相厮打了,三般兵器,一起向来人招呼过来。   转瞬之间,来人已扑到近前。还没看清那人的相貌,只觉一股旋转之力涌到,三般兵器一起脱手交到了那人手中。那人身形一侧,也不知怎地,就从三人中间滑如泥鳅般挤了过去,足下更不停顿,又展开快速无伦的轻身功夫,追向龙且。   这等武功,分明是绝顶武林高手来到!季布三人顿时知道,今日暗杀刘邦的计划要糟。   来人正是韩淮楚。他用咫尺天涯大法夺下三人兵器,抢身挤过三人,将两把鬼头大刀望空一掷,只留下季布的佩剑,向着龙且直追而去。   那龙且正在追赶刘邦,眼见就要追上一刀做掉,忽觉身后风声赫赫。扭头一看,一人已近到身后一丈。   龙且也是行家,一眼便看出来人的轻身功夫在自己之上!   正惊讶间,那人已冲到身旁,一个飞掠,已越过自己,先到了刘邦身后。   韩淮楚一拍刘邦的肩膀,笑道:“沛公,不用逃了。你再怎么逃,也逃不了多远。”   刘邦肩膀被人拍了一记,还以为是刺客追上,吓得魂不附体,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龙且目光如烛,紧盯着韩淮楚:“足下是谁,为何来淌这趟浑水?”   当今天下,武林中的绝顶高手都排得上号。突然杀出这么一个人来,龙且不由心疑。   韩淮楚沙哑着嗓子,粗声道:“休管我是谁。路见不平,拔剑相助。沛公乃赤帝之子,统领一方义军,尔等为何要暗算与他?”   龙且哈哈一笑:“彼等贼党,敢聚众反我天朝,皆是死有余辜。吾等奉章帅之命,在此狙杀楚军大将,还要找什么理由。”   突见韩淮楚欺身而进,不由分说,举起剑对着龙且头顶劈头便砍!   想不到这高人说打就打。龙且吃了一惊,急忙将大刀向上一格。   “铮”的一声,刀剑相交。便见韩淮楚翻腕一搅,龙且的大刀把握不住,脱手坠地。   “嘶”的一声,韩淮楚伸出左手,在龙且脸上一揭。蒙面的黑纱随之揭下。   “龙将军,是你?”刘邦望着龙且那一张俊脸,目瞪口呆。   只听韩淮楚叹口气道:“龙且,你这小子比起当年你爹来,武功还差得太远。”   龙且痴呆了一下,问道:“你认识我爹?”   韩淮楚索性就端起一副武林前辈的架子,胡侃起来:“当年你爹龙在吼,一身‘哼哈二炁’功参造化,曾遇到老夫与吾比试,斗了一日一夜也不分胜败。哪里像你这小子,一招便被老夫夺下兵器。”   刘邦终于回过味来,立马气得浑身颤抖如筛糠一般,哇哇大叫:“龙且,俺刘季与你家少将军同在楚王殿下为臣,是磕头拜把子的兄弟,为何要暗杀与俺?”   龙且看也不看那刘邦,拱手对韩淮楚道:“前辈既认识我爹,可否行个方便,今日把这刘邦交给我。”   “原来这救命之人认识龙且的爹。说不定看在昔日与他爹的交情,真把自己交给了龙且。”刘邦一听,又吓得一呆,顿时缄口不敢吱声。   韩淮楚用手一指刘邦,问道:“沛公又有何过,尔等定要杀他而后甘心?”   季布三人已走了过来,见龙且已露出真面,索性也把蒙在脸上的黑纱揭了下来。季布大刺刺道:“这厮不费一兵一卒,却抢去了我家少将军的两万降卒,范军师说他心怀不轨,日后必成大患,命吾等在此将他击杀。”   “原来季布也是与他们一伙,诳俺出营便是要暗杀俺。”刘邦闻言,想起先头还当季布是个好人,自己居然还指望他保命,不由气不打一处出,却又做声不得。   韩淮楚道:“这么说来,错还在沛公了。”龙且四人齐道:“正是!”   韩淮楚笑道:“可否看在老夫薄面,今日放沛公一马。明日让他派人将降卒送到你营中,向少将军与范军师致歉?”   四人交换一下眼色。季布道:“既是前辈为他求情,只好暂且饶了他这条狗命。”   龙且高声喝道:“刘邦,你听清楚了,这楚国是武信君与少将军打下来的楚国。项公为国捐躯,这里的一切便由少将军说了算。你老老实实跟在少将军后面,为他摇旗呐喊便罢,若是心怀贰意,早晚割下你这颗项上人头!”   刘邦一听,扑通一声跪地,嚎啕大哭道:“项公,你死去得太早,俺刘季这般委屈,向谁人申诉!”   四人同时“嗤”了一声,看也不看那刘邦的拙劣表演,转过身,相携而去。   ※※※   四人已经走远,还表演给谁看?刘邦那嚎啕大哭立马就收,向韩淮楚躬身一拜,谢道:“恩公,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韩淮楚呵呵一笑,心想小生这前辈竟做到未来老板头上了,可真不敢当。将刘邦手一托,说道:“今日吾救了你,只能救你一时。明日范增那一关,还须沛公自己应付。”   刘邦连连点头,说道:“俺刘季明白,明日就差解降卒送到项羽军营。”   他顿了一顿,又道:“恩公如此高强的武功,为何埋没于草莽之间。能否随刘季回俺军营,早晚聆听恩公的教益。” ⑧`○` 電` 耔 ` 書 ω ω w . Τ`` X` `Τ ` 零`贰` . c`o`m   “这刘邦还真是求贤若渴啊,竟不放过任何机会招揽人才。冲着他这一点,日后跟他是跟定了。”   韩淮楚哈哈一笑,抛下一句:“会有那么一天的。”一转身,飘然而去。   他刚才显示的咫尺天涯大法,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季布等人看破。韩淮楚必须赶在龙且头里回到军营,方不露出破绽。 第二十六章 天分卅六   截教圣地碧游宫,坐落在茫茫东海的深处金鳌列岛。大小岛屿放出千重光明,蜿蜒千万里之外。除了能踏波而来的修士羽客,凡夫俗子难以企及。   那碧游宫是何景致,只见:   烟霞凝瑞霭,日月吐祥光。老柏青青与山岚,似秋水长天一色;野卉绯绯同朝霞,如碧桃丹杏齐芳。彩色盘旋,尽是道德光华飞紫雾;香烟缥缈,皆从先天无极吐清芬。仙桃仙果,颗颗恍若金丹;绿杨绿柳,条条浑如玉线。时闻黄鹤鸣皋,每见青鸾翔舞。红尘绝迹,无非是仙子仙童来往;玉户常关,不许那凡夫俗女奠定窥。正是:无上至尊行乐地,其中妙境少人知。   曾几何时,这里有通天教主亲传四大弟子:多宝道人、金灵圣母、武当圣母、龟灵圣母,还有杂牌弟子首仙、乌云仙、金光仙、金牙仙,灵牙仙,毗芦仙,金箍仙,长耳定光仙。四大弟子与杂牌弟子座下又各收有弟子,云集在金鳌岛上的修仙羽客不下千人,可谓香火鼎盛,人才济济。   且说申公豹用罗生噬灵图摄了云霄仙子,踏破碧波,来到了东海深处金鳌岛。一到岛上,只见那岛上冷冷清清,走了半天竟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申公豹有八百年没有回碧游宫,这是他自打从北海泉眼里逃出后,第一次回到金鳌岛,一看之下,心内狐疑不定。   “众师兄弟都到哪里去了?封神一战之后,碧游宫竟会冷落到这步田地!”   忽听前方一声唤:“来者可是申师弟?”只见从道上走出一个老妇人,慈眉善目,手拿藤杖,望着申公豹招手。   申公豹却不认识这老妇,心下吃惊,“这老妇是谁,难道是师尊新收的徒弟,按说她虽看似年长,却入门在后,应该称我一声师兄才对。”   他走上前,揖手问道:“仙姑是谁?为何称贫道为师弟?”那老妇叹了一口气,说道:“申师弟,你连武当师姐也不认识了。”   申公豹听她口音,正是通天教主座下第三大弟子武当圣母。“师姐原来也是花容月貌天人之姿,怎变成了这副容貌?”申公豹惊诧道:“武当师姐,你怎变成了这副模样?”武当圣母唉了一声,说道:“师姐在万仙阵一战,被阐教门人打得元神尽碎,性命几乎不保,那驻颜的法门就被破了。侥幸逃回碧游宫,被师尊救得一命,便成了这副样子。”   申公豹又问:“各位师兄弟师姐妹呢,这金鳌岛上怎这般冷清,走了半天不见半个人影。”   武当圣母几欲滴下泪来,说道:“如今师尊座下,只剩我一个弟子,哪里还有他人!”   她顿了一顿,说道:“多宝大师兄被大师伯用金刚镯拿去,至今仍关在八景宫中,每日给八卦炉烧火添柴;金灵二师姐遭文殊普贤慈航围攻,原也不惧,却遇燃灯道人偷袭,被定海珠打死,魂魄入了封神台封为斗姆元君。最惨的是龟灵师妹,被准提封了法力化出原形,养在八德池中,原想命是保住了,却被西方黑蚁蚊悬于身上,吸成了一具空壳,连封一个神职都没捞到。其余的众师弟师妹,不是被西方两位教主抓去,就是成了阐教门人的坐骑。第三代弟子,竟被那接引道人用乾坤袋收去了三千之众!皆成了西方弟子。”   申公豹闻言泫然欲泣,说道:“我截教竟败得这般惨烈。不知师尊在万仙阵之后,有没有重开山门,新收弟子,壮大我教实力?”   武当圣母连连摇头:“我截教被他们阐教,人教,西方教压得抬不起头。现在的人都是势利眼,想要修仙了道,谁还会投到我们门下?师尊看穿这一点,索性谁也不收,现在这碧游宫只有师姐一人陪伴他老人家。”   申公豹便道:“师弟此番将云霄师妹的魂魄带来了。若师尊能救师妹起死回生,从今这碧游宫中就多了一人陪伴他左右。”武当圣母点头道:“师尊尽已知晓,特派我来接你呢。”   申公豹遂随武当圣母到了碧游宫外。果见冷冷清清,门外只有一道童看守门户。   进了宫门,只见只有通天教主大红白鹤绛绡衣坐在椅上,却无旁人。通天教主双目微合,似乎正等着申公豹到来。   申公豹一见通天,拜倒放声大哭:“师尊,云霄师妹死得好惨啊!”   通天教主一摆手,冷冷道:“这个吾已知晓。云霄死得还不算惨,万仙阵中我截教门人死得比她惨的多得去了。申公豹,你可知罪?”   申公豹心中一怔,急忙叩头如同捣蒜:“弟子知罪,弟子不该招引那么多同门与阐教厮杀,害得我门中这般衰落。”通天教主冷笑道:“你知道就好。论起来你的罪孽,让你挫骨扬灰,死去一千次都不嫌多。说说看,你要怎生个领罪法?”   申公豹闻言一惊,顿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武当圣母知道通天只是吓唬一下申公豹,便笑着为申公豹转弯:“师尊,申师弟在北海泉眼已呆了八百年,该受的罚已经受够了。看在他还知道上门认错的份上,师尊你就宽宏大量饶了师弟吧。”   通天教主叹了口气:“其实这事也不能都怪他。三教佥押封神榜,为师也有份。总是为师修行不够定力不深,我截教弟子这才遭了劫数。申公豹,你起来吧。”   申公豹听说,急忙起身道:“多谢师尊饶恕弟子犯下的大罪。弟子这番前来,是求乞师尊为云霄师妹起死回生。”   通天教主神色不动,问道:“你说说看,为师如何为云霄起死回生?”申公豹便道:“师尊大法无边,自有办法为云霄师妹续命。”   不料通天教主一个摇头,说道:“此事为师断不敢为。”申公豹诧道:“为何师尊这般说起?”   通天教主道:“云霄已受吾原始师兄敕封为感应随世仙姑正神,早该就死赴任。是为师向你大师伯讨了个人情,保得她的性命到如今。又派出穿山甲救她出来,原想此事做得机密不为人知,殊知还是被二位师兄洞悉。此番再次遭劫,正该魂魄去往封神台以就神位,不料魂魄被你摄来。若为师再次出手救了她,太上原始二位师兄必会上门责难。”   申公豹冷笑一声:“原来师尊是被二位师伯打怕了。就算弟子这一次没有来过。师尊,弟子去也。”说罢转头就走。   通天教主一声暴喝:“站住!”申公豹一回头,只见通天教主脸上青筋暴起,盛怒至极。   通天教主攥紧拳头,喝道:“谁说为师怕了?”申公豹冷笑道:“师尊要拿弟子性命,尽管拿去便是。可弟子就算是死了都要说,师尊是被二位师伯打怕了。”   通天教主脸色忽然平复,道一声:“申公豹,你过来,给你看一个东西。”   申公豹依言走近。通天教主大手一挥,申公豹眼前出现了一幅幻境。   只见一根三丈粗的通体晶莹的玉柱耸立在浩浩苍穹间。那玉柱高出三十三天之外,周边连云彩都没一朵,只有那玉柱之上,悬着一轮银河与漫天星斗。   申公豹惑问:“师尊,这是什么?为何要弟子看这柱子?”通天教主问道:“你可听说过天道玉柱?”   申公豹闻言一震:“难道这就是师祖紫霞宫中的天道玉柱?”通天教主点头道:“正是。”   申公豹又惊又喜。他早听说过天道玉柱上刻的,都是仙界预设好的未来发生的事情。像他这等身份,休说看一眼这玉柱,就算是紫霞宫的宫门,几万年也不会让他踏进一步。   再一看那玉柱上,刻满了蚊蝇般大小的蝌蚪文。申公豹只看到“沙门大兴,仙神易位。汉兴秦灭,三教归一”二十四字,正在兴头,那通天教主手一拂,玉柱便消失不见。   “天机不可泄露,给你看了这多本是不该,再往后不得看了。”通天教主说道。   申公豹惊疑不定,问道:“沙门大兴,是否说他西方教将要崛起?”通天教主点头道:“正是。”申公豹犹在疑问:“天道既是师尊与几位师伯立的,关他西方教何事?为何要把这刻到天道玉柱中来?”   通天教主苦笑道:“我们几个师兄弟哪里能擅自立下天道,皆是你鸿钧师祖的授意。就算是他也要考虑一下混鲲祖师的意见。这些事早在一千年前就拟好,所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你没看那准提,接引二位尊者,在封神一战大肆收罗我截教门人么?你两位师伯与为师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我东土的仙家人才外流。”   申公豹又问:“那仙神易位是什么意思?”   通天教主道:“现在是仙在神上,神听命于仙。再过两百年,神的地位将高于仙,众仙都要引退,这世界就由神来主宰。”   申公豹讶然。问道:“按理说这天道是由师尊等几位定出,你们皆是仙人,怎把仙的地位弄得这般难堪?”   通天教主道:“这是那昊天玉帝向你师祖提议的。他本是你师祖的看门童子,与他走得比我们三师兄弟还要近。封神一战是为了他,如今仙神易位也是为了他着想。”   申公豹惊诧不已。   从古自今,仙界一支独大。虽然经过了封神这场风波,原本仙派的截教遭到重创,可把持世事的还是仙派中的阐教。创立的神不过是一个等级低于仙的族群,不论实力,还是势力,都远逊于仙。而今后众仙将要引退,把实权让位于神,这变化简直是惊天动地。   申公豹问道:“众仙引退后,要到哪里去?”   通天教主笑道:“自然是哪里风光,哪里香火多就往哪里去。你没看见阐教的十二仙,已有多人入了西方,拜那准提为师么。连那燃灯如此根基,前不久到了西方也一去不回。前日里你大师伯与为师商量,要把你多宝师兄也派往西方,去分薄一下那里的风光。”   申公豹迷惑道:“这如何个分薄法?”通天教主道:“那沙门乃是大乘教义,你大师伯模仿他们,搞出了一套小乘教义,由你大师兄下凡传给世人。让他们大乘小乘互相争斗,内耗下去,我玄门才有一线容身之地。”   申公豹笑道:“原来大师伯与准提几位是貌合神离。”通天教主冷笑道:“别看你两位师伯现在好像亲如一家,其实他们也在互相算计。”   申公豹又是大为惊诧:“他们不是在封神一战中通力合作,现在又携手对付我魔界么?”通天教主道:“这是表象。封神之后,得利的是你二师伯的阐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世人修仙皆拜在阐教门下,香火鼎盛。而你大师伯只有玄都一位弟子,封神后没捞到任何好处,心中早有怨言。只是这天道是你师祖的授意,他也不敢说长道短。他得知仙神将要易位之后,不仅不反对,而且极力赞成,毕竟他门下冷清,这仙神易位对他无任何影响,却对你二师伯的阐教打击最大。你二师伯知道他的态度,心里已对他产生了隔阂。”   申公豹道:“这汉兴秦灭好理解,就是那真龙天子刘邦要坐上帝位。可三教归一又是怎么一回事?”   通天教主笑道:“这又是你大师伯的主意。他门下香烟稀少,便盯着了你二师伯门人在人间的观庙。来个三教归一,不分你我,所有的香火大家都有份。他老君最大,自然受的香火最多,浑水摸到的鱼也最多。”   申公豹只觉凉气飕飕。原来以为他自己会耍心眼,现在看来,同几位天尊想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没得一比。   只听通天教主继续道:“三教合一后,你大师伯自然是高高在上,将称为太清圣地混元教祖。他把他居住的离恨天辟成三层天,为大赤天、禹余天、清微天。从此天分三十五重,加上那大罗天,便是三十六重天。你大师伯自然是居住最高一层的大赤天。你二师伯将从昆仑山搬家,去禹余天安居,号为玉清圣地先天教祖。为师也将离开这碧游宫去往清微天,给了我一个封号叫做上清圣地通天教祖灵宝天尊。三教合而为一,改名叫三清教,又称道教。”   申公豹只听得瞠目结舌。   通天教主又道:“那玄都大法师,将成为道家的开山大弟子,为你大师伯著书立传,从此风光无限。而你二师伯的弟子,一半会入西方教,一半归隐。连他手下的大弟子南极仙翁,也只能混个寿星当当,弄到那么一点点人间香火。为师不愿再招弟子,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申公豹便问:“师尊,你今日告诉我这些事,究竟为何?” 第二十七章 拳头够硬   通天教主“哼”了一声,说道:“为师告诉你这些,便是要你知道为师并不是怕了你两位师伯。吾真的要救云霄,你两位师伯也拿我无可奈何。那三教归一还须为师的配合他们才能实现,总不能为一个云霄就同为师翻脸。为师忌惮的是你师祖。”   申公豹想起一事,问道:“听说在万仙阵后,师祖给师尊和两位师伯一人吃了一粒丹丸,可有此事?”通天教主苦笑道:“若不是为了这,为师早就同你两位师伯翻脸了。何止是你与云霄,为师也要入那魔界,与你两位师伯斗个你死我活。”   申公豹欣喜道:“师尊也有入魔之念么?”   通天教主沉吟一阵,说道:“前日里有北极战神下凡,被一块飞砖打入那时空明轮,为师去了一趟紫霞宫,回来便明白了一事。原来那天道并不是不能颠覆的。”   申公豹“呀”了一声,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事,不由留心去听。   通天教主道:“为何那魔界一味地想颠覆天道,只因这世界并不是定要由仙神来把持,历史也并不一定要按天道玉柱上刻的那样走下去。仙神能够做主宰,妖魔也能,或者大家和平相处共同主宰,或者谁也主宰不了,把那主宰的大权交给凡人自己。”   申公豹讶然:“那些凡夫俗胎也能做这世界的主宰!”   通天教主道:“正是。为师去了一趟紫霞宫,算是开了窍。那北极战神被一口天外飞砖,打得从时空明轮这一头进,那一头出,却一下子降生到两千年后的未来。师祖告诉为师,那时的凡人已能上天,能登上别的星辰,还能发出轰天雷。更令人吃惊的是,他们居然能穿梭时空,那北极战神又从两千年后的未来,回到了秦朝!”   申公豹吃惊非小:“有这厉害!”   通天教主道:“还有更厉害的呢,他们居然能人工降雨,寿命大大延长。如此一来,那行云布雨的雷公电母雨师要他何用?那操纵人生死的阎王还有何用?就连那五方痘神,在那未来简直无逞威之地,居然无人遭痘疹之厄。”   申公豹听了这话,只是擦汗,心中是震惊不已。   只听通天教主道:“那天道玉柱上刻的事,只能约束仙神与地底的冥界,却不能约束那一心想颠覆天道的妖魔。为师要按他们的设计,今后只能沦为你大师伯的附庸,在人家点一炷香进贡你大师伯时,记起来会给为师点上一炷,不记起连香火的味道都闻不着。想我截教,在殷周时奉为国教,那是何等的风光?今后却将再无人知晓‘截教’二字,就剩下我一个老头子在那清微天吃一点你大师伯的残汤剩饭。还不如轰轰烈烈地与他们干上一场,就拼得个形神俱灭,也胜于那般窝囊地活着苟延残喘。”   申公豹道声好,说道:“弟子早就这么想了。”   通天教主情绪激昂起来,高声道:“为师想得明白了,所谓天道其实是欺世之谈,关键是看拳头硬不硬。你的拳头够硬,你就是天道,三界众生都由你主宰,管他是神是仙,是妖是魔,是人是鬼,都要统统臣服在你的脚下。”   申公豹张开嘴望着通天教主,心想师尊说的话,怎么与魔界中人说的一模一样。   他哭丧着脸,说道:“靠拳头说话不假,可如今咱们的拳头不够硬,几位天尊还未出手,就把我们杀得落花流水。师尊你又服下了师祖的丸药有所忌惮,咱们的实力比起那仙界是大大不如。”   通天教主摇头道:“非也。你们中的伍子胥乃天魔蚩尤的后人,身负九黎精血,假以时日可练至蚩尤那般境界。还有一位,实力更不容小视,那便是现在被困在须弥幻镜中的魔帝姬风。他练成了天魔道法,早晚要破镜而出。”   申公豹惑道:“魔帝也只是混沌天魔的传人,他再怎么修炼,只能练到混沌天魔的境界,如何能撼动仙界?”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说道:“可别忘了,他手中还有一面火魂幡。那火魂幡若是炼成焚天大阵,就有毁天灭地的灵力,就连你师祖也不是对手。”   申公豹皱眉道:“听说那焚天大阵,需要摄满九十九个八字纯火之人的生魂作为灵媒。奈何普天之下人口这么少,哪里去摄满九十九个生魂?”   通天教主含笑道:“东土人口是少,可东土之外还有西方。在西方之外还有更西,东土之东跨过重洋还有更东。世界之大,还怕摄不满九十九个生魂?”   申公豹闻言豁然开朗,一拍脑壳,说道:“弟子怎未想到?”又忧虑道:“世界虽大,可各处皆有自己的神祗。听说那比西方更西之地,有一个大神名叫耶和华,功参造化。在大洋以东,也有位大神名叫伊扎姆纳,实力未知。若闯到了他们的领地,岂能容我等随意摄取他们子民的生魂?”   通天教主笑道:“申公豹,你还是这般愚钝,刚才为师说过要看拳头够不够硬。只要你拳头够硬,还怕个什么?”   他叹了一气,说道:“为师不便亲自出马,就赐你一件法宝,同为师亲自出手没有两样。接住了!”   话音一落,只见一口古铜色小钟从通天教主手中应手而起,飞向申公豹。   甫一入手,申公豹只觉沉重至极,分量几乎不下于千斤巨鼎。接住一看,那小钟玲珑剔透,有人巴掌大小,周身透出淡淡黄晕光华。钟上刻满了洪荒异兽,皆如蚊蝇般大小。   申公豹霍地一震:“师尊,莫非这便是混沌钟?”通天教主颔首微笑,算是默认。   洪荒之间,仙魔大战,妖族首领天魔东皇太一执混沌钟,镇三千鸿蒙世界及洪荒亿万妖族,威力堪比太上老君的乾坤图,原始天尊的三宝玉如意。东皇太一于洪荒仙魔大战中身亡,混沌钟陨落世间不知去向,想不到竟落到了通天教主的手中。   若是在封神一战通天教主持有这混沌钟,那准提道人的七宝妙树还知不知道刷得下通天教主手中的剑。   申公豹接过那混沌钟,心中狂喜,叩谢不迭。   通天教主口诵真诀,授与申公豹,问道:“你可记住了?”申公豹也是出了名的悟性好,一听便牢牢记住,连连点头。   通天教主道:“有此混沌钟在手,除了师祖亲来,普天之下你都去得。你便上天入地下海,为魔帝摄取那八字纯火之人的生魂。待到魔帝破镜而出,便可炼成焚天大阵,这天都要被烧塌下来,还怕那天道不破?”   申公豹问道:“若天道颠覆,师尊何处容身?”通天教主笑道:“自然是入了魔,同你们一起,分那魔帝一杯羹尝尝。”   申公豹笑嘻嘻道:“魔界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师尊赐钟大恩,弟子会回去与同道提及。等我们完成大事,便请师尊出山,以师尊的根基法力,少不得也有个尊者的位置等着师尊来坐。”   通天教主笑骂道:“你这张嘴就是会哄人。想当初要不是为师被你这张嘴哄骗,怎会摆那万仙阵,又哪会有那么多弟子遭劫。”   申公豹又敛色道:“云霄师妹的魂魄弟子带来了,还望师尊出手救她活命。”   通天教主含笑道:“为师已把混沌钟赐了给你,救命的事你自己也能做,何必定要为师出手?”   申公豹惑然不解:“那混沌钟只是一个用来格斗的法宝,如何能救师妹?”   武当圣母笑骂道:“师弟,你有些事情很聪明,有些事情又这般糊涂。师尊在你来之前,便已料到你的来意,说你未将师妹的尸体带来,那尸体已经尸变,要救师妹只有同原始师伯翻脸,去抢他门下弟子太乙真人的鸿蒙轮回莲,为她再造躯体。你有混沌钟在手,不会自己去抢吗?”   申公豹大笑:“好,弟子这就去乾元山金光洞,找太乙真人要一株鸿蒙轮回莲。若他肯给便罢,若他不给就用这混沌钟将他轰杀。”   通天教主说道:“这事早一天办晚一天办都是一样,还不急。现在秦楚交兵,楚军收降秦卒接近两万,你速去用罗生噬灵图催谷出项羽的魔性,诱他坑杀了那两万降卒,顺便用那图将生魂网罗。为师估计,这批人中有八字纯火者,要特别留心。”   申公豹便告辞,带了那新得的法宝混沌钟,去往楚军大营。   ※※※   却说范增在营中等候龙且等人暗杀刘邦的消息,殊知四人灰头灰脑地回来,告诉他刘邦被一江湖绝顶高手所救。   范增大奇,问道:“那绝顶高手武功与羽儿相比如何?长得如何相貌,可说了名号?”   龙且答道:“那人武功比少将军略逊一筹,却也十分了得,估计我们四人联手都战他不过。长得一副国字脸,没有透露出姓名。”   范增疑惑道:“哪里杀出个这般厉害的江湖高手?他又为何要救刘邦?”   龙且道:“这事末将也觉得奇怪。那些江湖上成名的高手都排得上号,按说末将无人不晓。可记忆中偏偏没有这么一个人。他的招法诡异至极,一招便能让末将兵器脱手。”   项庄道:“那人从远处奔来,我们还未看清他出手,他一招便夺下了我们三人的兵器,武功确实了得。”   季布想了一想,说道:“看他的武功路数,好像一个人。”   范增急问:“像谁?”季布吞吞吐吐道:“好像是韩信韩将军的招数,末将以前看他出手过,也是这般夺下了对手的兵器。”   他这么一说,提醒了项庄项佗,齐道:“真的像他。虽然相貌不像,那身材却与他相似。”   范增喃喃道:“不会吧。韩信与刘邦又没有什么交情,怎会去救他,又怎会得知老夫的计划?你们可看过他用过易容之术吗?”   季布,项庄,项佗均道没有。   范增说道:“同老夫去他帐中看看,如果真是他,此人怀有贰心,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要不得。”   于是四将随范增到韩淮楚军帐去查个究竟。   还未到韩淮楚帐前,老远便听到一阵鼾声。范增问道:“韩信是什么时候当值,去羽儿帐前守卫?”   那项庄很是清楚,答道:“他每日三更换班,现在估计是睡下了好养足精神。”   范增又问:“你们遇见那人的地方,可是十分泥泞?”龙且奇道:“军师如何得知?”范增道:“你四人的鞋皆沾有泥浆。若那人真是韩信,他的鞋上必也沾有泥浆,老夫进去一看便明白了。”   四人皆道:“军师见识,果然高人一筹。”   那范增便道:“你们四人开里去,容我一人查看。”四人便闪身躲到暗处。范增拄了杖,慢慢踱到军帐前,将帐帘一掀。   只听一声断喝:“何人?”韩淮楚翻身坐起。   范增呵呵一笑,说道:“是老夫来查营。休要惊慌,你继续睡下吧。”   韩淮楚似笑非笑道:“军师年迈,查营的事还要亲自做么?”   范增将利眼向韩淮楚榻前的一双鞋一扫,笑道:“年纪大了就该多运动运动,活络一下筋骨。”   他一说完,转过身拄着杖慢慢走开。韩淮楚道声:“军师慢走。”又继续酣睡。   范增走到十米开外,龙且四将皆围了过来,齐问:“军师看得如何?”   范增摇头道:“不是他。”季布问道:“军师可是看过他的鞋?”   范增道:“他的鞋是干的。非但如此,若那人真是韩信,听老夫走进必会装睡。韩信内功高强,睡中定是十分惊觉,他刚才不起身倒是奇怪了。”   季布问道:“那刘邦如何处置?”范增懊恼道:“今日未杀了他,容他脱身,还能怎么办?只有明日等他送来降卒,不了了之。”   正说话间,一溜青烟悄悄地来到了项羽的中军大帐。 第二十八章 屠刀高举   范增等人正欲回帐安寝,忽有一小兵跌跌撞撞跑来,慌慌张张禀告道:“军师,不好了,少将军正在打人!”   范增问道:“可是谁招惹了他?”那小兵道:“不是。不知何故,少将军突然狂性大发,也不问缘由,走出帐外见人就打。他武功这么高,谁也招架不住,有十几个士兵都被他打得半死不活。”   范增大奇,心想羽儿素来爱惜将士,对待手下像亲兄弟一样。上次周殷中毒,他还为周殷吮吸毒血。怎会突然发狂丧失理智?   他急忙道:“大家与我去看看,快把他架住,不要多伤了人。”   季布苦笑道:“他的霸王神功有多厉害,军师也不是不知道。少将军发狂,我们哪里架得住?”范增一瞪眼:“你们架不住,难道要我七十岁的老头子去架不成?”季布赔笑道:“当然不是。我们的武功与他相距太远,恐怕还没把他架住,自己都被他打伤了。那韩信就在这里,他武功高强,何不叫醒他一起去,也好多个帮手。”范增便道:“还不快去!”   季布一路小跑,来到韩淮楚帐中。韩淮楚睁开眼,没好气道:“我刚刚睡下,怎又有人来打搅?”季布一把将韩淮楚从榻上拖下,粗声道:“快跟俺走。”   韩淮楚问道:“去干什么?”季布笑嘻嘻道:“少将军在打人,找你去帮忙架住他。”韩淮楚闻言也是一奇:“少将军为何要打人?”   走出帐外,范增正等着。众人急冲冲往项羽的中军帐赶来。   只见军营内乱成一团,一大群士兵抱头往四下里逃窜。老远就听到项羽在高声咆哮:“你们这些秦狗,杀了我叔叔。不杀光你们这些贼子,我项羽誓不罢休!”   众人快步上前,只见项羽正扯住一人的衣领,抡起海碗大的拳头一阵乱打。那人哪里经受得住,直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抱着头哀声嚎叫,眼看是不活了。   范增将龙头拐杖往地下一顿,说道:“大家还不动手!”韩淮楚等人一拥而上,从背后将项羽的手抱住。那项羽兀在挣扎,高声咆哮,合五人之力都是拿他不住,眼看又要挣脱开去。   范增将拐杖往项羽头上劈头打来,厉喝一声:“羽儿,清醒点!”   项羽头上挨了一记,抬头望见范增,蓦地清醒了一点,奇道:“亚父,你怎来了?”再望望四周,惊道:“我这是怎么了?”   范增厉声道:“老夫平日叫你要对待将士如同对待自己的兄弟,你为何胡乱打人?你看看,被你打坏了这么多人,这都是我楚国的子民,你如何向家乡父老交代?”   项羽猛地一挣,将韩淮楚五人甩脱,双手过顶,双目布满血丝,歇斯底里一阵狂叫:“我不管,我要杀秦狗!我要为叔叔报仇!”   范增怒喊一声:“睁开你眼睛看看,这里都是我楚国士兵,哪里来的秦狗!”   项羽嗔目四周,狂叫道:“哪里有秦狗?带我去把他们杀光!”   冷不丁那季布嘟嚷一声:“刘邦营中有秦狗。”   项羽拿目看向季布,那怒光灼灼,似乎能把人吞吃,高吼一声:“把他们全部坑杀!”   斜刺里走来钟离昧,冲着季布就骂:“谁要你多嘴?上次少将军襄城屠城,背了天下多少骂名?如今又要坑杀降卒,与暴秦有何不同,我大楚将失去天下人的心,这罪责你担当得起吗?”   项羽大怒,提拳便要去打钟离昧,被范增一挡,将钟离昧掩在了身后。   范增长笑一声,问道:“羽儿,你真的要坑杀那些降卒?”项羽吼道:“正是!”   范增道声好,说道:“韩信,去沛公军营,传少将军将令,将降卒全部坑杀!”   韩淮楚望了范增一眼,只见他捋着银须,面沉如铁。   “这范增果然老辣得很,借刀杀人,要把这残暴的骂名嫁给刘邦。”韩淮楚心中寻思。   范增见他犹豫,问一声:“韩信,你在想什么?天色正晚,正好趁秦人熟睡,在梦中将他们结果掉,还不快去!”   韩淮楚道声:“得令!”跨上一匹马,急冲冲向刘邦大营而去。   范增对项羽道:“羽儿,老夫已传令,将秦狗全部坑杀,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项羽点了一下头,说道:“早该如此。”   忽然他双手抱头,高喊一声:“好痛!”说罢“砰”的一声,仰面跌倒在地。   范增急叫:“羽儿你怎么了?”项羽嘴角不停地抽搐,说道:“我头痛得厉害,好像要炸开一般。快把我扶回去。”   众人七手八脚,将项羽那九尺长的身躯抬起,扶回中军大帐。项羽往榻上一倒,就沉沉睡去。   ※※※   韩淮楚骑着快马,匆匆来到刘邦军营,已到亥时。刘邦营中已熄了灯,只有巡逻的哨兵仍在值守。   韩淮楚道明来意,叫开营门,由一小兵带路,来到了刘邦的帐中。   哪知那刘邦竟然并未在帐中。   原来那刘邦先头遭龙且等人暗杀,窝了一肚子气回去。遇到夏侯婴,谈起遭暗杀的经过,破口大骂。   夏侯婴看他生气的样子,说道:“沛公,俺今日去到城阳城中,在那芙蓉院里认识了几个小娘子,都长得娇滴滴白皮细肉。何不去那里宿上一晚散散心?”   刘邦一听,顿时心里痒了起来。   原来此次刘邦只带了夫人吕雉一人出来,营中别无其他美人。那吕雉在他眼里便像豆腐渣一般,哪里提得起兴致。   其实吕雉的容貌也算得中上之姿了,那窑子里的粉头未必及得上她。但家花哪有野花香,刘邦原本就好这一口,又心里憋气,听了夏侯婴之言,心里便活动开来。   刘邦犹豫道:“这军中岂能无主。俺如何能去城中?”夏侯婴道:“无妨,叫纪信来扮成你的样子,留在你营中,只一晚上,料想无事。”   于是刘邦就唤来纪信,呆在帐中,自个儿同那皮条客夏侯婴,躲在夏侯婴的车中,乘着夜黑溜到了城阳城,风流快活去了。   纪信假扮刘邦,正吹灯睡觉,只听帐外一人禀告,项羽遣人来到。   只听一人在帐外大叫:“沛公,紧急军务!”纪信听那声音,辨出是韩信,大为窘迫。   那刘邦只说出去一晚,叫他冒名顶替,谁知这一晚偏偏来了紧急军务!   不出去见人也不是个事。纪信忙披衣起床,走出帐外迎接。   “我当是谁,原来是韩将军到此。这么晚了,有什么军务?”   韩淮楚望着纪信发愣,问道:“怎么是你,沛公人呢。”   纪信便苦着脸,把刘邦去了城中的事告诉韩淮楚。韩淮楚一听便哭笑不得,说道:“快差人去城中将沛公找回来。”   只听身后一人悠悠道:“什么紧急的事啊,能否让娥姁听一听?”韩淮楚回过头,只见月光之下站了一人,可不正是刘邦的夫人吕雉。   韩淮楚这是第二次遇见吕雉。第一次在萧何的家中,那时吕雉为了嫁不嫁给刘邦一事把握不定,来找鬼谷悬策看相。那时的吕雉可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如今一见,想是生产的缘故,风采大不如昔。   纪信介绍道:“夫人,这便是韩信韩将军。”   吕雉却是第一次见到韩信,便拿目向他上上下下看来。连声称赞道:“原来你便是韩信,我夫君常常夸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非池中之物。”   韩淮楚淡淡一笑:“夫人过奖。”   吕雉又道:“听说韩将军犯了一点小过错,被贬去做了一个持戟郎中。这可太屈才了。我夫君这里正缺少像你这般的文武全才,不如离开那项羽,到我夫君这边来吧。”   韩淮楚哑然失笑,“那刘邦还知道遮遮掩掩,这老处女竟赤裸裸地挖角。他们夫妻俩这倒是一条心,见到人才就想招揽。”于是笑道:“韩某深受项公大恩,不忍背弃少将军。夫人好意,韩某心领了。”   吕雉还不甘心,又道:“娥姁有一妹子,年方及笄,模样还过得去。听说将军还未立家室,娥姁愿将妹子许配给将军,不知将军可否愿意?”   韩淮楚想起一年前在萧何家中见过的吕媭,心中好笑,“那吕媭还是一个幼女,虽过了一年,想必还未成年吧。要是放到未来社会,小生娶了她,定要判我个刑不可。”笑道:“韩某只是一个持戟郎中,哪里配得上夫人的妹子。”吕雉连声道:“配得上,配得上。你要担心没有家产我妹子受委屈,我吕家可有家财万贯,可以为你们买田买地。”   纪信嘿嘿一笑,说道:“夫人,韩将军有紧急军务在身,你那结亲的事以后再提吧。何况那项家大小姐早就对韩将军有意,要是知道夫人想把妹子嫁给他,非找你拼命不可。”   吕雉这才明白,站在眼前的韩信是被那项追项大小姐看上的,看来这一招美人计是用不上了。心想怪不得韩信宁肯在项羽帐下做一个持戟郎中也不愿背弃他,原来是有美人相伴。尴尬一笑,说道:“韩将军深夜到来,不知有什么军务?”韩淮楚望了望四周,说道:“入帐再说。”   进了帐中,韩淮楚将来意一讲,纪信就嚷将起来:“不行,沛公最讲仁义,要是干了坑杀降卒的事,岂不砸了他仁义招牌。这种事情,绝对干不来。”   吕雉初时也是吃惊,忽然问出一句道:“这军令范军师知道吗?”韩淮楚点点头:“范军师已经知晓。”吕雉又问:“范军师既已知晓,为何不阻止?”韩淮楚笑道:“这军令就是范军师下的。”   吕雉顿时明白这是范增的诡计。日里暗算夫君不成,又想出这一招,意在毁坏夫君的名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那老爷子把夫君给盯上了。日间夫君收降降卒,便被他拿到把柄要致夫君于死地。如果不答应坑杀那些降卒,又给他一个上门问罪的理由。”   吕雉不同于刘邦。刘邦要坑杀降卒还会有所顾忌,那吕雉史书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杀起人来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那些降卒与她没有半点瓜葛,是死是活她怎会放在心上。   吕雉的信条是怎么对自己有利就做什么,从她肯嫁给刘邦就可见一斑。于是道:“既是少将军与范军师的军令,不容耽搁。沛公不在,咱们便按军令执行。去告诉樊哙,乘秦人熟睡,全部做掉,一个不留!”   韩淮楚听着她的声音,冷酷无情。听着那声音,就像在长乐宫中,一把竹签捅进了自己心窝一般,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韩淮楚既然交代完毕,便拱手告辞而去。   ※※※   那屠夫樊哙接到军令,大为犹豫。   原来不是为别的,只是要一举坑杀两万降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便紧急发动,将刘邦营中能打的打手都唤醒起来,一人提一把兵器,冲入熟睡的秦军降卒营中,不由分说,一阵乱刺乱砍。可怜那秦军降卒正在睡梦之中,浑不知死神降临。   也是日里那些秦军将领被刘邦一阵黄汤猛灌,又一人受了刘邦一个亲亲蜜蜜的拥抱,没有提防。另外秦军手无寸铁,虽然有过不大的反抗,哪里是这些手舞兵器的屠夫的对手?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两万将士,一夜之间全部饮恨身亡。   汉书中对城阳的这场屠杀讳莫至深,皆是语焉不详。人们往往只知道项羽屠城,坑杀降卒,却不知早在反秦战争期间,刘邦与项羽协同作战时,就有过挥起屠刀共同杀戮的记录。   虽然刘邦部充当了刽子手,那军令是项羽所下,便增加了他的杀孽。为了让这些冤死鬼不能投胎转世,好增加项羽的罪孽,这场杀戮的幕后策划者申公豹,又在那军营上空,用罗生噬灵图结成一张无形大网,收摄那刚死不久的生魂。   生魂被收去,地府自然不会甘心。上次申公豹收摄生魂后,阎王便告到仙界。群魔都躲入了时空明轮,原本以为天下太平,谁知还有申公豹这个漏网之鱼。这一次申公豹大张旗鼓地收摄生魂,仙界又派出了高人——原始天尊的大弟子南极仙翁来擒拿申公豹。 第二十九章 厉兵秣马   那申公豹正用罗生噬灵图结成一张无形大网,收摄撞到网中的生魂。陡听空中一声顿喝:“申师弟,各路妖魔皆已遁入时空明轮,你还敢在此做恶。今日拿住你,叫你形神俱灭!”   形神俱灭是妖魔两届最悲惨的结局。形灭神存还可以夺舍再生,神灭形存还可以重新修炼元神。那南极仙翁一张嘴就是形神俱灭,其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若在往日,申公豹最畏惧的就是这位南极仙翁,见到他只有远远避开,逃之夭夭的份。可如今有混沌钟在手,他腰杆便壮了起来,说出的话也大不相同。   申公豹冷笑道:“南极师兄,吾只正要找你报昔日被擒囚于北海泉眼之仇。吾不来找你,你倒自己撞上门来。看谁把谁打得形神俱灭!”   南极仙翁直疑申公豹失心疯了,说大话怎不怕凉牙齿。   仙魔两届,一言不合便是开打。南极仙翁也不啰嗦,喝一声:“白鹤童子何在?”童子应道:“弟子在此。”南极仙翁道:“你去将申公豹一口啄死。”   白鹤童子领了法旨,在云中一个翻滚,化身为一只大鹤,冲着张喙申公豹便啄。   在万仙阵后,白鹤童子能追得申公豹上天入地到处乱逃,法力便远远高出申公豹。何况申公豹在北海泉眼呆了八百年,功力不进反退,以他一啄之力,按理申公豹是不敢招架。   谁知申公豹公然无畏,叫一声:“起!”一口古铜色小钟从申公豹手中应手而起。   便听“嗡”的一声,如同从亘古洪荒传来的天外之音,悠悠绵绵,飘渺来自那无边宇宙的深处。   如一池平静的湖水投入了一颗小石,那混沌钟周边突然衍生出一圈圈如同涟漪般的黄金波纹,以古钟为中心蔓延开来。先是无形,后化为有形,每一圈有形的波纹,皆是诛仙灭神的利器!   波光荡漾,只见白鹤童子被那黄金波纹的外圈一触,忽然那波光化为一只巨兽之手,把白鹤童子的脖子一抓,瞬间白鹤童子被拽进了混沌钟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过程说起来繁复,却只在一瞬之间完成,真是地地道道的秒杀!   音波骤然而止,混沌钟飞落申公豹手中,只见钟底滚落出一粒白色的仙丹。申公豹张嘴一吞,那丹丸就飞入了他口中!   南极仙翁大骇。那白鹤童子从他得道伊始便跟随他修炼,根基深厚,道行比他另一位得意弟子杨戬只高不低,却被申公豹以一口小钟摄走,瞬间便炼成了仙丹,被他当成补品吃入了肚中!还有什么比这更恐怖的事情?   能在一瞬间将元神炼化成为仙丹的,这世上只有一件法宝可以做到。   他声音颤抖道:“你手中可是那东皇太一的混沌钟?”   申公豹哈哈一笑:“算你还识货。南极师兄,下一位该轮到你了!”   便见申公豹手一扬,那混沌钟高高祭起,发出一道道慑人的音波,直向南极仙翁涌来。来势之快,只在交睫之间。   南极仙翁骇得魂不附体,也不管能不能招架得住,将五火七翎扇一搧,五火纠缠,五彩神焰焚动,火势化为一丈粗巨型长舌,向那音波卷来。他自个却身化遁光,望空就走。   这也是情急之下的保命之术。南极仙翁在原始天尊众弟子中得道最早,焉能不知这混沌钟的厉害?只求能用那神焰将混沌钟发出的音波挡上一挡,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果然那音波遇到神焰一挡,来势慢了半分。但也就是那半分而矣。转瞬那音波又化为一只巨兽之手,休说是神焰,连那五火七翎扇也一把拽起,摄进了混沌钟!   这一次混沌钟只把五火七翎扇炼成了一粒蚕豆大的红色仙丹。因那仙丹火性太烈,申公豹不敢再吞服怕消化不了引火烧身,只把它纳入囊中。   他望着南极仙翁化成的遁光,恨恨道:“被这老杂毛见机得早逃掉了,可惜!可惜!”   看那罗生噬灵图已将秦军生魂悉数摄走,申公豹将那网一收,化为一卷图拢入袖中。   吞吃了白鹤童子元神炼成的仙丹,要赶紧消化。如果成功,申公豹的功力可以暴涨一倍。   还有那太乙真人的金光洞,也要去闯上一闯,抢他的鸿蒙轮回莲,为云霄师妹再造躯体。   ※※※   且说那无耻的流氓刘邦,被皮条客夏侯婴拉到城阳城中风流快活了一晚上,次日天没亮,又偷偷地溜了回来。   一回到帐中,那纪信就告诉他,昨夜接到项羽军令,把那秦军降卒都给咔嚓了。   刘邦大吃一惊,说道:“大家都知道俺最讲仁义二字。你们这般做法,岂不是要毁了俺的名声?谁这般大胆,敢在俺不在之时,决定这等大事?”   纪信道:“夫人说军令不容耽搁。找不到沛公你,只好作了决定。”   刘邦大怒,气势汹汹就往吕雉帐中冲去。   那吕雉昨晚忙乎一夜,现在还在酣睡。刘邦冲到她帐中,一把将她从被中拖起,高声喝道:“谁让你坑杀降卒的?”   吕雉“哟”了一声,叱道:“刘季,你长本事了是么?怎这般大呼小叫,忘了我吕家对你的恩情了吗?”   刘邦一听,做声不得。   原来刘邦起事以来,得吕家助益良多,又是送钱又是送粮,那吕泽吕释之还从军为他刘邦冲锋陷阵。在芒砀山刘邦做山大王时,吕雉怀着身孕千里传信,他才返回沛县,作了一城之主。念及这些,刘邦从来不敢对吕雉发火。   刘邦便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妇道人家怎擅作主张,将那秦军都坑杀了,这下俺被你害惨了。”   吕雉冷笑道:“妇道人家怎么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比你有主意。军令如山,昨夜要不把秦军都做掉,消息走漏,那秦军暴动起来如何镇抚?不杀了那些降卒,难道要把他们送给项羽,让项羽壮大实力?那秦军又不是你的兄弟姐妹,杀了他们关你屁事?”   刘邦唉声叹气道:“可是我那仁义的招牌,就从你手中给弄砸了。”吕雉“嗤”地一声冷笑:“仁义?仁义能当饭吃?你可知道,这是范增的诡计。要是我们昨晚不动手,他今天便要来兴师问罪。”   刘邦吃了一惊:“那老东西昨日暗杀俺不成,竟要用这招来坑俺,陷俺于不仁不义,被千夫所指!”吕雉道声:“正是。现在人杀都杀了,还是想想怎么去对付那老东西吧。他对你心怀芥蒂,必还有后手冲着你来。”   刘邦道:“项羽武功盖世,又手握重兵,叫俺如何去与他们斗?”   吕雉嘿嘿一笑,说道:“项羽之上还有大王在,夫君为何不利用大王来对付他们?”   刘邦眼前忽然一亮,拍手道:“对啊。这一次俺领旨出征,大王对俺信任有加。俺要去大王面前参他项羽一本,说他暗杀朝廷大臣,在襄城大肆屠戮,搞得天怒人怨。现在又逼着俺坑杀降卒,让我大楚失去天下人心。”   吕雉笑道:“你说的这些事不痛不痒,大王未必听得进去。要参倒项羽,就要说一件关系到大王切身利益的大事。”   刘邦也是个人精,一听就明白:“你要俺说项羽企图谋反?”吕雉道:“自古君王,那个愿意大权旁落?我料大王对项氏叔侄必心怀芥蒂。项梁在时,威望太隆,大王不敢对他怎么样。现在项梁已除,项羽一个毛头小伙子,大王只怕早就摩拳擦掌想拿回兵权了。”   刘邦道:“昨日龙且暗杀俺不成,对俺讲这楚国是项氏叔侄打下来的楚国。项梁既死,这里的一切便由少将军说了算。俺就将这话原封不漏地禀告给大王听。这话要传到大王耳中,岂能容得下项羽。”   吕雉夸奖道:“夫君真是越来越开窍了。你留在这里,早晚要遭范增那老东西的毒手。现在秦军已退,事不宜迟,咱们就领军回都,告到大王那里去。”   ※※※   且说项羽昨夜头痛欲裂,一觉醒来,方觉有所恢复。   便有刘邦营中萧何前来回话,说奉少将军军令,降卒斩迄,沛公正收拾兵马,准备回都。   项羽一听大奇:“斩什么降卒?”萧何更是大奇:“昨夜不是韩信来传令,要我家沛公将秦军降卒统统坑杀的么?”项羽迷惑地问身旁众人:“可有此事?”众人皆道:“正是少将军昨夜发狂,下的军令。”   项羽搔了搔脑门,说道:“斩了就斩了吧。秦乃不义之国,其兵留之无用,说不定会临阵倒戈,斩杀了省心。不知沛公为何匆匆而走?”   萧何道:“沛公是为抵御秦军而来。那章邯既退回赵地,沛公便要回师保卫大王的安全。”项羽点头道:“如此也好。就说我军务在身,不能相送兄长了。”   萧何既去,项羽便升帐召集众将,商量渡河救赵之事。   钟离昧道:“听从赵地归来的斥候说,那武成侯王离只把巨鹿团团围住,却并不攻打。看来秦军的意图,还是要在赵地平原,诱杀来援的诸侯大军。”   桓楚说道:“项公在时,便知救巨鹿不可为,故引兵回魏地,欲与少将军会合,长途奔袭南阳,取武关而夺关中。少将军切不可救赵!”   项羽怒道:“救赵之事总要人来做。我叔叔不敢救赵,项羽却无所畏惧。要是天下诸侯皆不发兵救赵,那赵国岂不要覆灭亡国?”   范增点头道:“早晚与秦军皆有一战。与其让秦人灭了赵国,攻入我楚地,还不如将战火引向赵地,放手一搏。”   周兰问道:“那秦军摆明了要用强弓大马来诱杀我军,武信君知道敌我双方的优劣,故不敢与战。军师可有良策破敌?”   范增问道:“既然项公知道优劣,当初为何还要渡河北上?”周兰道:“武信君之渡河,是因接到赵国广武君的约定,可以袭扰秦军的粮道,更有诸侯答应发兵相助。他当初的意图,并不是要与秦军会战,只想扎起深沟壁垒,与秦军相持。”   范增道:“武信君这计很好啊,我们可以照搬了来嘛。”   周兰惑道:“如今广武君不知下落,赵夕兵陷葫芦谷,全军投降秦人,如何有人袭扰秦军的粮道?”范增笑道:“广武君是想从河东出兵南下劫掠秦军的粮道。今日杨熊全军覆没,魏地已无重兵防守,正可派一员大将入驻魏地,帮魏豹复立魏国,再让他北上,不一样可以袭扰秦军的粮道么?”   项羽道声好,说道:“季布听令,就着你带本部人马去往魏地,助魏豹复国,即日动身。”季布应声称诺。   韩淮楚被贬之后,季布提为都尉,他的兵马就由季布统辖。   范增又道:“今日形势与项公在时大不相同。齐地田荣田横兄弟已杀败田角,立了田市为王。齐地幅员广阔人口众多,正可约田氏出兵,一起来与秦军决战。那燕王韩广,上次只派了两万军来救赵,这一次叫他务必要多派出军马。还有那韩国——”   钟离昧接言道:“韩王成游击于南山之间,颍川有王离留下的两万兵马,皆是精兵强将,子房先生虽然多谋,却难展其抱负。”   范增便道:“季布,你助魏豹复国之后,即提兵入往颍川,助韩成复立韩国。”   季布嘟嚷道:“那王离留下的皆是长城军团的精锐部队,连子房先生都无法撼动,只有上山打游击。俺助魏豹可以,要说能复立韩国,俺手中只有一万兵马,可没把握。”   范增怒道:“季布,你身为大将,便可独挡一面。怎能遇事畏畏缩缩,仗还没打就先怯了?现少将军要提师北上,没有更多人马与你,你自个去想办法招兵买马吧。遇事若拿不定主意,就问子房先生。”   季布眼珠一转,说道:“末将别的不要,只想向少将军要一个人去做参谋。”范增问道:“你想要谁?”季布道:“便是那持戟郎中韩信。”   项羽一挥手:“就把韩信给你。若攻不下颍川,军法从事!”   季布响亮地喊了一声:“诺!”笑眯眯好像捡到了宝。   范增道:“武信君兵败定陶,军械辎重损毁良多。救赵之事还须从长计议。等修兵缮甲,诸侯兵齐至,再渡河不迟。”   众人皆道:“军师之言有理。”   于是项羽屯兵定陶,厉兵秣马,准备举兵杀入赵国。 第三十章 甩手掌柜   且说韩淮楚接到通知,令他去往季布军营做参谋。   韩淮楚心想,“季布原来是小生的手下,今日个自己变成了他的手下,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好在那营中皆是自己的旧部,过去并肩作战,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去往他营中,与昔日的战友在一起也好。”   他便收拾行李,前来季布军营。   那季布正在校场点兵点将,项庄项佗等众将俱在。季布一见韩淮楚的面,就笑嘻嘻道:“韩信,这次出征韩魏,就靠你了。”韩淮楚笑道:“这是什么话?你是主将,不靠你却要靠我?”季布便飞了一顶高帽子给韩淮楚,说道:“谁不知道你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不靠着你,凭俺那两把刷子怎能击败秦军,复立韩魏两国?”   众人哄笑道:“季将军倒有自知之名。现韩将军归来,此番出征就大有成算。”季布指着众将,笑道:“你看看,大家都服你。等打完这一仗,干脆我去向少将军与军师说一下,将这统领还是还给你来当算了。”   韩淮楚道:“那怎么成。我做统领,你干什么?”季布笑道:“当然还是在你韩将军帐下作个马前卒。”   正在说笑,只听身后一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季将军,末将项追前来报到!”   季布转头一看,只见那小妮子项追全身贯甲,牵着一匹马,手中绰着枪,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季布愕然道:“大小姐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再带兵打仗么?少将军允许你来吗?”   项追笑嘻嘻道:“不让我打仗是我叔叔下的令。我叔叔既然不在了,谁还管得了我?”季布一听,板着脸道:“不行,没有少将军的命令,俺可不敢带你走。”   项追咯咯一笑:“放心吧季将军,这次我可是征得了我哥的同意这才来的。”季布奇道:“上次你统兵被打得大败,你哥怎会同意?”项追便笑道:“我哥只让我管管后勤,押运粮草什么的。”   季布点头道:“这还差不多。”项追又道:“要是你季将军遇到打不赢的敌将,请出本姑娘来为你助战,那可不能怪到我头上。”季布连连点头:“那是当然,要怪只能怪俺季布,谁叫俺武功低微学艺不精。”   项庄笑道:“大小姐,我看你不是来打仗的,是舍不得韩将军吧?”众人均嬉笑起来。   项追含情脉脉地望了韩淮楚一眼,说道:“这次信哥哥作了你季将军的手下,我怕你欺负信哥哥。没有我在他身边,我放心不下。”   季布只是擦汗:“谁敢欺负你的信哥哥?就算你不来,俺要欺负了他被你知道了,你还不扒俺一层皮。”项追哼了一声:“算你还明白。”   于是季布点齐一万军马,一路西进,杀向雍丘。   ※※※   那雍丘是魏地重镇,原本项梁南渡黄河令韩淮楚攻打雍丘,有魏豹令人里应外合,后便已拿下雍丘。后来项梁引军东归,这雍丘又被秦军夺得。章邯为防魏豹一党叛乱,留下一部将向戈镇抚。原来只给了向戈两千人马,后向戈大肆扩招府兵,收揽原秦将苏驵败亡后散逃的残兵败将,城中军力已达到五千余人。   而魏豹一党,摄于秦军威力,只好将目标转向其他地方,占据了牛首等几个小县城。现在招兵买马,也有魏地亡国文臣武将相附,军力也在五千之数。   但他那五千人马,不能同秦军相比。只因刚刚打出复国大旗,军械钱粮无处筹措,士兵得不到充分的训练,可说是一群乌合之众。   那魏豹闻说楚军到来,便派心腹柏直赶往半道迎接。   季布打听了一下魏豹的情况,纳闷道:“你家主公怎只招得这么一点人马?”柏直窘道:“只因没有一块根据地,魏人虽心存故国,却摄于秦军的威势,又无名将在军中,不敢相附。若能攻克雍丘,打一场胜仗,必然魏地豪杰蜂拥而至。”   季布又问秦军的情况。柏直道:“秦军知道贵军要来,早已做好了防御。上次吾等混入城中里应外合打开城门,那向戈吸取了教训,在雍丘城中彻底清查了一遍。有不少弟兄扮成平民藏在百姓家中被搜了出来,惨遭秦人毒手。再用这计恐怕是不行了。”   季布将韩淮楚肩膀一拍,说道:“韩信,看你的了。”韩淮楚错愕道:“看我什么?”季布笑嘻嘻道:“当然是怎样攻破城池。”   韩淮楚道一声晕,说道:“那向戈据城坚守,兵力也有五千,韩某又不是神仙,怎说攻就能攻下来。”季布做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我不管。把你要来,就是为了击败秦军。你要是想不出办法,就把你退回到少将军那去,继续做你的持戟郎中。”   韩淮楚一脸的苦笑,说道:“容我想上一想。”   他略一沉思,对柏直道:“雍丘并不一定要去攻打。我军负责将雍丘围住,切断与其他州府的联系。你家主公便可放开手脚,攻占其他州县,招募魏地英雄。等到周围的其他城池皆被你们占领了,那雍丘便成了一座孤城。恐怕不用我军去攻,那雍丘便自乱了。”   季布摇头道:“又想用你的围而不打之计?少将军在城阳下令坑杀降卒,只怕那秦人再不会开城投降,一定会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兵一卒。”   韩淮楚道:“等魏豹打下一大片根据地,占领他个十州八县,整出几万军马,咱们就把这围城的事交给他。是攻打是招降,就不由我们操心了。魏豹兄长魏王咎素有贤名,秦军总不会担心被他坑杀了吧。”   季布便笑道:“原来你是要咱们做甩手掌柜,什么事也不做。”韩淮楚笑道:“怎会什么事也不做?那魏豹得了故土,必会牛羊美酒,好吃好喝地招待咱们。咱们就在这魏地敞开肚子大吃大喝。”   柏直拱手道:“若我家主公夺回故土,必倾所有盛情犒劳贵军。”   这军旅的生涯实在是艰苦得很。众将士一听有好吃好喝,皆是欢喜。   季布便道:“事不宜迟,柏将军速赶回牛首,通知魏豹去大展拳脚。我军便负责围城!”   柏直道声好,转头对韩淮楚道:“久闻韩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说罢策马而去。   ※※※   楚军长驱直进,一路上无人抵抗,扎下营盘将雍丘城团团围困。   那秦军果然不敢与楚军交锋,将各路人马皆龟缩到城中,只想据城坚守。   而魏国境内再无其他像样的秦军重兵镇守,魏豹便高举复国大旗,开始了他光复大魏的大业。先从秦军薄弱处下手,攻占了几个小县城。魏地豪杰闻讯纷纷涌来,人马便像滚雪球般壮大起来。   便有昔日魏将周叔,傅宽等人闻讯赶来投效。这些人皆是治军老手,一边作战,一边训练士卒。魏豹的那些乌合之众,也越战越强,搞得像模像样了。   他人马一多,腰杆便壮,又去分兵略地攻打大的州府。未及旬月,连克外黄,大梁,睢县,临济,将昔日他兄长魏咎的地盘悉数夺了回来。   魏军在艰苦奋战,楚军这甩手掌柜却快活得很。每日里只轮流值守,把营寨看住即可。有魏豹送来劳军的牛羊美酒,便日日大吃大喝,好像过节一般。   那魏军自己也没得吃喝,好东西皆被魏豹送到楚营来了,魏国将士皆有不忿。魏豹安抚道:“楚军来此是客,若无他们,那雍丘城中的秦军早就攻打过来了,哪里有你我今日的风光?”魏军将士的不满方才平息。   而雍丘城中的秦军却坐不住,眼看着魏境的领地今日丢掉两城,明日失去三县,雍丘已变成一座孤城。这城中的粮草虽充足,却也经不起旷日持久的消耗。   那向戈便想到一招,乘楚军不备,深夜劫营。   谁知道楚军是外松内紧,看上去每日里大吃大喝如过节,却并不懈怠。韩淮楚早料到秦军会劫营,每日里布下埋伏就等秦军来钻。这不劫营还好,一劫便劫去了一千秦兵的性命。   要知道向戈原来的军马只有两千,其他皆是刚招的新兵。要去劫营,自然不敢用那些还不知道仗怎么打的新兵,用的都是从赵地带来的一线野战军。这折损的一千人马,都是向戈手中的精锐。   秦军是突围不了,守也没办法长期守下下去,却又不敢开城投降。只因那项羽在城阳坑杀降卒,谁还敢重蹈覆辙?于是城内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   这一日,楚魏两军换防。魏豹亲提三万大军,前来雍丘布围。楚军则拔起营寨,到外间三十里外下寨。   魏豹便安排了宴席,请楚军众将赴会。   两军将领济济一堂,自然是把酒言欢,相处融融。各自开怀畅饮,宴上谈笑风生。   韩淮楚酒喝得多了点,便起身去如厕。   正蹲在坑边,只听外间一人唤道:“韩师弟。”   韩淮楚听那声音乃是师兄周叔,心想他为何寻到这里来了,也不怕臭。便起身,穿妥,走到如厕外。   只见那如厕外站了两人,一人是周叔,一人却是魏豹。他瞬时明白了来者的用意。   还有什么话不能当众讲,却要追到这里偷偷地说?   韩淮楚便道:“二人寻到此,可有什么体己话要对韩某讲?”   果然,那周叔一见韩淮楚,便道:“听说师弟无端被贬,师兄我听了很为你不平。”   韩淮楚哈哈一笑,说道:“韩某有错,累大军战败项公身亡,自当受罚。”   周叔道:“师弟在楚军中只任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岂不太过屈才。我家主公早闻师弟大名,不知师弟是否愿意来我魏国,为我主公效力?”   韩淮楚似笑非笑,道声:“是么?”   魏豹做出一副殷殷的样子,说道:“我兄长在位之时,便想让将军出山。可恨那周市把持朝政,妒贤嫉能,害得未能请动将军。若将军统领我魏国兵马,我大魏何至于亡国,我兄长怎会自焚于临济城头。魏豹每每思起,便扼腕长叹。今日天幸再遇到将军,魏豹愿将举国军马交给将军,万望将军毋要推脱。”   韩淮楚心中好笑,“这魏豹与魏咎倒是一个腔调,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却不知道小生命中的老板是那沛公刘邦。”便长笑一声,说道:“令兄长之死,是乃天数也。如今天下公敌乃是暴秦。在楚在魏,一样是抗秦。公子之言,韩某恕不敢允从。”   周叔还不死心,笑道:“听说项羽之妹对师弟颇为垂青,莫非师弟是为了她的缘故不肯答应。我魏地幅员千里,佳丽不乏其人。师弟若跟从了我家主公,美女还怕没有?”   魏豹道:“魏豹新得一位美人,唤为薄姬,还未临幸,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美。将军若能允从,魏豹就将那美人送与将军为妻。”   韩淮楚乍听薄姬二字,心中一动,貌似在哪里听过这名字,偏偏又想不出来。   只听不远处一声银铃般的呼喊:“信哥哥!”三人扭头一看,就见项追板着脸,叉着双手看着这边。   韩淮楚哈哈一笑:“公子美意韩某心领,告辞!”一拱手,扬长而去。   魏豹看他走远,指着项追问道:“这就是项羽之妹?”周叔道:“不是她还会是谁?”魏豹叹道:“难怪那韩信不为所动,原来他身边有如此美人,那薄姬哪能同她相比。”   ※※※   韩淮楚与项追一路走着。他问道:“追儿你怎么来了。”   项追哼了一声,说道:“魏豹有宴请那季布却未通知我。后来想到了,便差了一个人来告诉我。等我到了这大营,入了席,却找不到你。想出来找你,却看见这两人鬼鬼祟祟地出来了。”   韩淮楚笑问:“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项追点点头,幽幽叹了口气:“信哥哥,你这么只做一个持戟郎中是有点屈才,怪不得人家会动你的心思。等这场仗打完立下战功,我回去就求我哥哥,让你做统兵大将。”   韩淮楚一阵惘然,“自己真能做统兵大将吗?按书上讲,自己可是要把这持戟郎中做到项羽攻进咸阳的。” 第三十一章 放水决堤   魏军包围雍丘,射出了漫天的传单,内容不外乎是我家主公大仁大义,你们放心投降。只要投降,在魏国一样可以保住荣华富贵。缴枪的不杀,不缴枪的统统咔嚓。   那向戈便动了投降之念,试探一下大家的口风,出奇的一致:“请将军投降魏豹,吾等既可保住性命,又可保住现在的地位。”   于是雍丘城竖起白旗,打开城门,迎接魏咎入城。   这魏地的最大一股秦军平定,魏豹便在临济城中登坛拜祭天地,即魏王位。   朝贺既罢,季布便同魏豹,魏国诸将商议复韩一事。   这韩国可不同于魏国,有二万秦军重兵把守。那些秦军,装备精良,乃是从长城下来的,当年击败过匈奴的铁血雄师。   督领这两万秦军的,便是蒙氏家族的后起之秀蒙鹰。一听这名字,便知道是在战火中锤炼出来的骁勇悍将。   那魏豹听说要去复立韩国,便不怎么上心。说道:“寡人刚刚立国,兵马皆是新手,国库空虚,如何能与秦军相抗?那韩国覆亡已久,不复也罢。”   季布一听就作恼,斥道:“当初求项公帮助复国的是你。你这魏国复了,却不愿帮助他人,枉我提师来助你。”便有那魏国大将傅宽冷冷道:“说什么提师来助,那攻城略地的都是咱们魏人,贵军何时动过真刀真枪的?”季布怒道:“要不是我军围住雍丘,你们怎会有今天?那秦军劫营,可不是我楚军在浴血奋战?”   周叔赔笑道:“非吾等不愿去助韩,实因我军实力不足以同秦人对抗。如无成算,贸然兴师入韩,则与送死无异。”   那魏豹一听,便将了季布一军,说道:“将军若有取胜之计,寡人便发兵相助。如没有必胜把握,还是请班师回楚。”   季布顿时哑口无言,只好道:“等季某回营,细细想想,明日再来答复。”   ※※※   季布一肚子怒气,急冲冲回到军营,一径便向韩淮楚帐中闯来。   到了韩淮楚帐中,却见他正据在案上,研究一张地图。   季布料他是寻思破敌之计,怒气方歇,问道:“韩信,你研究出什么道道来没有?那魏王正等着我回话呢。”   便听到身后一声讥笑:“破敌之计该是你这主将操心的。你这主将是怎么当的,什么事都要我信哥哥来想。”   只见项追一脸的嬉笑,从帐外走了进来。   季布理直气壮道:“俺把他从少将军那里要来,他不去想,要他作甚?”   韩淮楚淡淡一笑,说道:“将军今日见了魏王,他是不是不想出兵?”季布嘿了一声:“什么都给你料到了。魏豹说若俺拿不出取胜之道,就请咱们班师。”   韩淮楚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人家总不能把刚刚拉起的队伍白白派去送死。你明日见了魏王,就对他说,我军已有制胜之道。”   季布喜道:“这么快就有了么?说来听听。”   韩淮楚手指那地图,说道:“且来看斥候报回的秦军兵力分布。”   ※※※   颍川多山。在阳翟以北,荥阳以南,有一串连绵的山脉,分别名为嵩高山,浮戏山,少陉山,大骢山。群山环抱中,耸立着纵横家弟子的师门所在地——云梦山清溪鬼谷。   韩成领导的韩军,日前就出没在这一片连绵的群山之间。今日在这个山头,明日转向另一个山头。那秦军稍微防备不严,便遭到韩军的劫掠,打下一座小城池。那韩军看来是口粮紧张,一旦得手,便到四野去征募粮食。待到秦军大队一来,又逃向山林,去无影踪。可说是地地道道的游击战术。   那秦将蒙鹰被韩军的游击战术搞得心烦意乱,在月前便已开始拉网围剿,一座山头一座山头地地毯式搜索,逐步缩小包围圈。韩军的生存空间大受挤压,一步步地退缩,如今已退到嵩高山深山老林中去了。   张良从项梁处借来的三千带甲,死的死,伤的伤,加上征募的韩地丁壮,如今韩军的人数在二千左右。   蒙鹰在嵩高山下布下了重兵,扎下营盘,将韩军重重包围。要不是山高林密地势险峻,刚刚立国的韩成便要被秦军剿杀在这嵩高山中。   显然蒙鹰已打听到魏国的动静,为防备楚魏联军犯境,急忙又将大军引往颍川郡治所阳翟。那嵩高山只留下了五千兵马,将韩成一党困住。有了这五千兵马,那韩成插翅难飞。待击退楚魏联军,在回过头来收拾不迟。   屯扎在阳翟的秦军主力扎下三个营盘,中军由蒙鹰亲自镇守,人数在一万人左右。其余人马,在颍水上下游各立一营,人马也在二三千人之数。   那阳翟在颍水以西,秦军倚水布下重兵,可将楚魏联军阻挡在颍水东岸。   其实就算是联军能渡过颍水,一万五千秦军的战斗力也足能将三万联军摧毁。那蒙鹰为慎重起见,还是布防缜密。只要联军渡河,便来个半渡而击,先将渡过颍水的先头部队击溃。   ※※※   韩淮楚介绍完秦军的布置,笑道:“那秦军的布防有一个天大的破绽,不知你们看出来没有?”   项追看着那地图,纳闷道:“秦军的布防没有问题啊。”季布也道:“哪里有破绽?俺怎看不出来?”   韩淮楚道:“为将者除要知道地理之外,还要通晓天文。那蒙鹰只按兵书上的条陈布置,却不知道通达变化,这一战必败无疑。”   季布已急不可耐,冲着韩淮楚嚷道:“快把你的计划说出来,不要再拐弯抹角了。”   韩淮楚便道:“如今正是汛期,河水猛涨。如果我军派一支奇兵秘密潜往阳城,在颍水上游狭隘处垒起堤坝,突然决堤放水,那秦军的三座大营岂不要化为一片汪洋?乘着秦军惊惶失措,再杀他个落花流水,一战可尽全功。”   季布与项追只听得目瞪口呆。   季布猛锤韩淮楚一拳,说道:“韩信,真有你的,这等主意也想得出来。看来这次拉你来真的没错。”项追得意道:“那还错得了。我信哥哥一人,就可抵十万大军。”   季布问道:“你可知那颍水上游有河床狭隘之处么?”韩淮楚道:“那里流经鬼谷附近。韩某在鬼谷呆过一年,最是熟悉那里的地形。”   季布皱眉道:“这其间还有个关键,那就是要派往阳城的奇兵必须要通过秦军占领的州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垒起堤坝。否则那蒙鹰打听到消息,必会拔营迁往他处。但这一路上须过华阳,新城几个州县,如何才能不引人注意秘密杀向阳城?”   韩淮楚笑道:“这取胜之道,还是要从投降的那四千秦兵入手。”季布摇头道:“莫非你又想让那些秦兵诈逃回去?秦人最是靠不住,放他们回营就像龙归大海,哪里会帮咱们打他们自家兄弟?”   韩淮楚道:“韩某也知道秦人靠不住,可咱们楚人总靠得住吧。这里有几千套秦军战服,难道咱们不会扮作敌军?”   季布又是摇头:“穿套军服容易,可是要扮成敌军不露出破绽却难。咱们楚人说话的语气俚言太重,与那些秦腔可不是一个调调,一开口就会露馅。”   秦人爱吼。这是因为先秦的人们在为周室牧马时,隔山相呼,隔沟而喊。高兴时而唱,悲愤时而吼,久而久之,形成一种腔调,形成一种音乐艺术,形成了最初的秦腔。而楚地由于位处江汉及汉淮之间,北方的华夏语、西方的藏缅语、南方的苗瑶语和东南的壮侗语都在楚地接触和交流,所形成的楚语自然是吸收了多种语言成分而词汇丰富多采、音声别具一格的方言。   那季布说的意思就是两国士兵语言不同,难以假冒。   韩淮楚笑道:“谁也不是生来就会说话。就令四千士兵,与那些秦国降兵每日同吃同睡,三日之内必须学会秦腔,每人要会唱两首以上的秦曲。学得会的留下,学不会的淘汰。”   季布不相信道:“三日之内能学会吗?”韩淮楚笃定道:“我自己今日便开始学。要是我能学会,其他人也一定能。”   那秦腔再怎么难学,难道还难得过ENGLISH?   ※※※   季布次日将韩淮楚的计划对魏国君臣一说,举座皆惊。   那周叔道:“记得韩师弟在鬼谷学艺之时,有一次家师搞了一场兵棋推演,师弟便说过这条决堤放水的计谋。想不到今日要派上用场。”   魏豹只是可惜,那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竟然不能为自己所用。   既然楚军已有取胜之计,魏国发兵一事自然答应得很爽。能将颍川的二万秦军一举歼灭,卧榻之旁的威胁便彻底清除。   魏豹便同意发兵两万,由大将周叔率领,同楚军一道去往韩地。   而楚军营中,正展开了一场空前的学秦腔的热潮。   从魏豹处调拨过来的秦军降卒,一对一分配到四千楚军帐中,食则同盆,寝者同榻,任务就是迅速地学会秦人的语言。   一开始便对大家讲明,择优录用,只有一半人能被选上。选上的每餐吃红烧肉,饷银翻翻;淘汰的就啃窝窝头,饷银扣光。众人一听,还不加紧去学,日里夜里求着自己的语言老师多教上几句。   三日过后,便是验收的日子。考试的条件很简单,一人唱两首秦歌,谁表演得好,谁就能挑上。   那考试不是声乐比赛,谁的嗓音好谁能选中。秦人爱吼,故而往往是破锣嗓子的人占了便宜,越五音不全荒枪走板越容易选上。楚军用秦腔吼唱着粗犷的秦曲,那声音真是千奇百调,听得众人捧腹不停,笑声不绝。   挑选上的楚军换上了秦人的战服,编成一营,要求开口不许说家乡话,只许用秦腔。互相监督,说若说错一句,立马就开刷去啃窝窝头。   ※※※   由楚魏两国士兵混编而组成的三万西征军团,徐徐从魏地出发,从正面杀气腾腾开赴颍川。   而由韩淮楚,项佗率领的两千楚军扮成的秦兵,搞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暴动”,“杀死”看守的魏军将士,穿山越脊,逃向秦军占领的华阳县。   途中自然遭到华阳守军的盘查。操着熟练秦腔的楚军答道:“吾等拼死从魏地逃回,要去阳翟投奔蒙鹰将军。”那守将十分心疑,怀疑是楚军假冒,随便抓过几个士兵用地道的秦国方言同他们交谈,那些士兵皆能对答如流。那守将方才打消了疑虑,放“自己人”过关。   过了华阳就是新城,也遭到守军的盘查。因为华阳已经盘查过,这次查得不严,轻松过关。   过了新城,韩淮楚便领军直上大骢山。只要翻过了这山,阳城在望。   经过一日一夜的徒步攀登,楚军悄悄地来到了颍水河边。   ※※※   黄昏时分,只听“哗”的一声,巨浪滔天,被高高垒起的河水如一条白色的巨龙,直向颍水两岸冲去,吞噬着无数生灵。   这场决堤,除了将秦军扎在阳翟的三座大营冲毁外,也不知道有多少韩地百姓无辜受难。   对此韩淮楚也能心安理得。打仗总要死人,为求杀敌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乱世之中不能有一点心慈手软。如果连决堤放水都不能硬下心肠去做,还谈什么做一个叱咤风云的一代战神。   楚军将士望着那滚滚的浪涛直向下游狂奔而去,皆是欢欣雀跃。   收拾那蒙鹰的事自有季布与周叔去做,三万联军围剿被洪水吓得惊慌失措,来不及拿起装备,骑上战马的秦军,想必不是难事。   下一步韩淮楚的计划便是奇袭布在嵩高山下的秦营。   这里还有五千秦军,而韩淮楚手底只有两千人马。能不能成功,关键在于是否能出其不意。而困在嵩高山上的韩国军马,必须接上头,才能里应外合,杀他个落花流水。   那嵩高山下,营盘紧密。要想偷偷穿过那秦营,上到嵩高山,除了韩淮楚自己这等武林高手,这里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于是韩淮楚便换了一套夜行服,乘着星光暗淡,兔伏鹿行,蹑足从两座秦营的缝隙穿过,向山上攀去。   离山顶越来越近,久违的伊人张良就在这山上转眼可望重逢,韩淮楚的内心也越来越是激动。 第三十二章 内外夹攻   前方是一片密林。   天色暗黑,阴云密布。   韩淮楚刚刚从山道现出身来,陡听一声暴喝:“是谁?”   从密林中透出一股森然的杀气。   韩淮楚眼光雪亮,已看出那藏在树后的一枝枝利箭箭镞,在月光下反射出的点点寒光。   “这韩军的防备果然严密,深夜依然无丝毫懈怠。”韩淮楚暗赞一句,提了气,高声道:“楚军韩信求见韩王!”   哗啦一声,从林间跳出一人,一把拉住韩淮楚,惊喜道:“韩少侠,真的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韩淮楚一看,那人年过五旬,却是在万载谷见过的三晋盟韩盟的英雄——平山侯韩闯。   韩淮楚道:“正是。韩王可在山上?”那韩闯连连点头:“大王与张司徒听说贵军要来,日夜盼望,终于等到了你们。”韩淮楚愕然问道:“哪个张司徒?”韩闯道:“除了我们的子房先生,还会有谁?”   韩淮楚说道:“原来子房先生官拜司徒,这可是位列三公的大官,上次遇见他,怎没听他提过?”   韩闯苦笑道:“官大有什么用?你看我也官拜奉常,位于九卿之列,还不是夜里在这里轮值,防备秦军的突袭。”   堂堂的奉常居然要深夜值班防守,这韩军的窘迫可见一斑。韩淮楚便问起彼方情况。   韩闯叹了口气,说道:“自从张司徒从武信君借来三千兵马,我王乘秦军在此兵力空虚,举旗复国,也曾兴旺过一阵子。可惜好景不长,那王离督十万长城军团南下。纵然张司徒有伊尹之才,孙吴之智,奈何秦贼势大无法匹敌,只好在这南山一带打游击。前日里那蒙鹰收网围剿,我军退守到这嵩高山上。现我军兵力只有两千,若不是这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王早就为秦贼所擒。”   韩淮楚又问:“山上大家的日子过得如何?”   韩闯一听这话,便连连唉声叹气,说道:“战马还可以啃山间的嫩草,将士们却早已断了口粮。只凭着在山中狩猎,挖野菜啃野果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夜里便在山间露宿,又恐秦军突袭,轮流值守,日子是艰难无比。大王本就身体不好,转入山林作战迁来徙往,颠簸劳顿,又行病倒,又无良药调制,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他这么一病,越发的气急,时常责骂张司徒,骂他办事不力,不能振兴韩国,说什么复了国比不复国还过得不如,早晚大家都要一起死在这嵩高山上。张司徒只有承认自己无能,时常见他暗自饮泣。”   “想良妹为了复兴韩国,栉风沐雨,那真是鞠躬尽瘁殚精竭虑,却得不到韩成的谅解,反要受他的责骂。”韩淮楚听得两眼眩然,心痛不已。   韩淮楚便心中长叹,“良妹啊良妹,这复国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能挑得起来的,本该是那须眉男儿的责任。你却把这千钧重担压到自己肩上,又是何苦?”   韩淮楚便道明来意,说要同在山上的韩军里应外合,奇袭山下的秦营。   韩闯听得是又惊又喜,说道:“大王病重,见他也无益,军务由张司徒主持,你只须见他便是。”   原来这嵩高山被秦军封锁后,这山上就与外界切断了联系。休说是韩淮楚决堤放水韩国君臣不知,连韩淮楚这支奇兵杀到了山下他们也都半点不知。韩闯听到韩淮楚的计划,想到便可突围而出,击溃秦军重掌韩国的河山,高兴得险些要跳了起来。   韩淮楚便随韩闯向密林中走去。只见那林中布满了暗桩陷阱,韩军皆伏在暗处严密坚守。只要发现有外人闯入,便射出致命的利箭!   韩闯对韩淮楚介绍道:“这密林是上山的唯一路径,也是我军唯一能倚恃的屏障。张司徒为此在这密林布下大量的机关陷阱。韩少侠不识这机关陷阱,须跟紧了我,不要乱走。”   于是二人在林中穿来梭往,不多时,已走出那密林。   只见一陇平地上横七竖八睡满了士兵。皆就地露宿,撑起简单的帐篷遮风挡雨。一群士兵点燃篝火坐在外间值守,防备野兽的袭击。   “这些粗鲁的军汉,良妹一介女儿身,总不会同他们混在一起睡在这里吧?”韩淮楚刚刚思索起这个尴尬的问题,那韩闯手指一个山洞,说道:“张司徒爱清静,独居惯了。他便住在那洞中。”   韩淮楚提步便走。韩闯也欲跟来,韩淮楚笑道:“我自己去便成,平山侯且请留步。”韩闯听罢,便止步任由韩淮楚自去。   韩淮楚蹑手蹑脚摸进那山洞,只听洞内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洞内并未掌灯,但韩淮楚这双眼在赵宫地牢中已经练就,只须略微适应一下,看物便如白昼一般。   只见地上铺着一团草褥,伊人张良便和衣睡在乱草之上。也无棉絮遮盖,不知是哪里弄来的一张兽皮搭在她身上。   张良睡得正酣,显然不知韩淮楚进来。韩淮楚仔细一看,那张良瘦得手脸上青筋毕露,玉颜憔悴,越发的叫人怜惜。   他便使了个坏,在张良身旁一躺,把那张兽皮一掀,一只大手已攀上了张良的玉峰。   张良正在睡梦之中,突然察觉身旁睡了一人,还用手在自己身上乱摸,不由大吃一惊。   无论是在三晋盟,还是在军旅中,她身边的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在她睡觉时从不敢闯进来打搅。今日居然有一个男子神不知鬼不觉闯了进来,还要占自己的便宜!   只要她一声呼喊,自然会引来大家擒住这贼子,可这么一来,她的女儿之身便会揭破,天下无人不知这个子房先生原来是女扮男装。张良又羞又忿,偏偏又不敢呼叫。   她暗骂一声“淫贼!”不露声色,偷偷抽出了埋在枕头下的一把小刀,对着韩淮楚一刀刺去。   成日混迹在一群须眉男子中,为了提防淫贼,张良每日临睡前,都在身旁准备了这么一把刀。两年来,这防备淫贼的刀倒是从未用过一次,不料今日第一次开张,竟用到了老情人韩淮楚的身上。   这一刀下去,是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老情人丧命她纤手之下?   老情人韩淮楚那双招子在夜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当然不会让她刺中,一伸手便捏住张良那拿刀的玉腕,夺下那刀。一双火热的厚唇,瞬时捕捉住张良那久久未经雨露浇灌,略显干涩的红唇。   这当口张良再想叫人救命,也是不能了。那淫贼的一条舌头正拼命地挑开她的两片樱唇,一个劲地往她檀口中钻呢,哪里还叫得出声来。   张良拼命地扭动螓首,伸腿向着韩淮楚一阵乱踢。韩淮楚搞出这恶作剧假扮淫贼,自然是不肯放松,把张良那娇躯箍得紧紧,心中是好生得意,“良妹,淫贼来了,看你怎么应付?”   哪知张良挣扎一阵,忽然不再挣扎,将玉腕向韩淮楚脖子上一搂,伸出含润生津的一条丁香来同韩淮楚的舌头纠缠,热情浓如火。   “乖乖不得了,莫非良妹是久旷遇到甘露,烈女变欲女,小生一不小心把她心中深埋的欲火引燃?”韩淮楚自个已先受不了张良那份热情,急忙将张良一把推开,坐起身来。   只听张良扑哧一笑,问道:“信郎,怎么不继续了?”   韩淮楚张开口,吃惊道:“你怎会知道是我?”   便听张良以轻柔得几乎梦幻的声音娇笑道:“信郎,你的呼吸,你的味道,小妹怎辨不出来?小妹想你想得好苦,来吧,继续——”   韩淮楚一阵热血上涌,抱住张良便是一顿狂吻。   乱世之中,能与伊人在此一聚,就是难得的机缘。管他明日的杀伐,管他人间的征战,先抱住自己那老情人,吻她个七荤八素再说。   这一吻也不知吻了多久,终于二人依依不舍地分开。   张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喜地问道:“信郎,你怎会来了,小妹不是在做梦吧?”   韩淮楚揽起张良的纤纤细腰,说道:“不是做梦,信郎便是救你们而来。过了今日,这鬼日子再也不用过下去了。”   ※※※   张良听了韩淮楚奇袭秦营的计划,惊喜交加。问道:“何时动手?”韩淮楚道:“那决堤的消息不日便会传到山下的秦军耳中,他们必然会知道附近有我军潜伏,便会提防。劫营便在今夜三更时分,见山上点烟为号,项佗在山下与吾等同时动手,内外夹攻,打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张良道声好,说道:“我这便叫醒大家,准备与秦人大战一场!”   韩军将士,听说楚军到来,今夜要夹攻秦营,皆是群情振奋。   在这南山山脉呆了几个月,吃不饱睡不好,成日里担惊受怕,大家早就憋了一肚子劲。   那蒙鹰的一万五千秦军精锐估计被一场大水消灭得差不多了,只要拿下此战,一仗便可平定颍川,做回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还有什么比这更扬眉吐气的事情?不用动员,众人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韩军的两千人,有一半皆是张良当初借于项梁的楚国士兵。在他们当中,韩淮楚又见到了利苍,此时便是楚籍士兵的统领。   利苍见到韩淮楚,自然是分外欣喜,说道:“韩兄弟,等打完这一仗,我就回楚军,就到你帐下当差,从此跟着你混吧。”   韩军被围消息壅蔽,敢情利苍还当自己是楚军大将,却不知自己已被贬。韩淮楚苦笑道:“韩某也是季布借来的,目前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跟着我有什么好混。你还是先呆在韩国帮助子房先生,等韩国国事稳定,再回去见沛公去吧。”   “韩信,你说什么?”张良在旁听着,惑然不解。   韩淮楚将定陶之败,项羽怪自己扎错营寨累项梁丧命,贬自己为持戟郎中之事一说,张良就心中开始盘算。   “可怜的信郎,身具济世之才,却无端受贬,他居然能够忍受。那沛公刘邦乃是明主,待找个机会向信郎说说,就不知以信郎的眼界,是否能屈身于沛公帐下?”   “峭壁自个飞走,怎怪得了你头上。韩兄弟有经天纬地之才,何必受此委屈。良禽择木而栖,天下众多诸侯,韩将军何必去转投他人。”利苍立马就怂恿道。   “是啊,既然项羽不能用你,韩将军不如就留在我韩军中,大王那里我去说去,不说做我韩国的大将军,做个统军大将至少不成问题。”那韩闯也热情地说道。   韩淮楚微笑着摇了摇头。   “平山侯,咱韩国兵少将寡,如何能留得住韩将军。大家先打完这一仗再说吧。”张良见韩闯尴尬,圆场说道。   ※※※   于是将士们将能吃的野菜野果都吃下肚,好有气力杀敌。   三更时分,山巅上燃起了袅袅的烟火。   号角长鸣,埋伏在暗处的项佗突然发难,一举突入秦营!   也是那秦军压根就没料到这里会出现楚军,他们只将防御工事朝向韩军方向,而后侧空虚。   秦军皆在熟睡,等到知道袭营,那营寨已四面火起。   楚军的大刀,劈向一个个还来不及穿衣提起兵器的秦军。呐喊声响起一片,一时之间,秦军也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来袭,一个个惊慌失措,抱头鼠窜。   等到一些秦军觉醒,开始集结人马反击,一直被秦军围剿只能躲躲闪闪的韩军,突然如猛虎下山,从山上冲杀下来。   韩国将士心怀国仇,深知这一仗关系到家邦兴亡,个个奋不顾死。又有武功绝顶的利苍与韩淮楚带头厮杀,来势比那袭营的楚军还要生猛,很快就突过防守,冲入了秦军大营。   这正是内外夹攻,腹背受敌。秦军虽然总人数多,可在猝不及防下,哪里禁得起这般冲击?只杀得落花流水,死尸遍地。   战了半个时辰,秦军终于顶不住。在丢下四千具尸体后,一千残兵败将,向颍水下游的秦军大营逃去,企图同那里的主力部队会合。   ※※※   哪里知道,这主力部队扎下的营盘已变成了一片泽国。三座大营的一万五千秦军,大部分被突如其来的大水淹死。来得及逃出生天来到高处的秦军,在没有马匹武器的情况下,又遭到渡河而来的楚魏联军的重拳打击。   这局面已不是在对等的条件下打仗,而是一方高举屠刀,追杀亡命而逃的牲口。   那秦军主将蒙鹰,领着剩下的一千士兵向南山逃来。而南山逃来的秦军,一头正撞上追击而来的季布率领的楚军。   狭路相逢,那还有什么好说?杀秦军季布是毫不手软,一口将这一千人马全部鲸吞。   丢盔弃甲的蒙鹰残部,企图通过南山山脉,逃到三川郡的荥阳,却遭到韩楚联军的伏击,全歼在口袋中,一个不活。   那颍川的两万秦军,一日一夜之间,便风流云散,灰飞烟灭!   大水退尽,那韩成便杀回阳翟,继续做他的韩王。   不过那韩地本来就土地狭窄人口稀少,遭到如此刀兵劫难,再没有振兴的机会。   ※※※   战场的硝烟未靖。南山坡下,两匹马联辔行来,张良在向临走的韩淮楚依依送别。   “信郎啊,那项羽的持戟郎中何必要做?天下豪杰众多,何处不能尽抒尔志,为何要这般委屈?”张良疑惑地问道。   韩淮楚一笑答道:“方今天下诸侯虽多,尽皆是鼠目寸光之徒,你的信郎怎会去轻易委身他人。”   “此话错矣!沛公刘邦就有远大志向与救天下人之心,信郎为何不去投他?”张良将马一勒,说出心中所想。   “会有那么一天的。”韩淮楚狡黠一笑,答出一句含含糊糊的话来。   张良望着他那笑容,芳心很是奇怪,“糊涂啊!在项羽处又混不出什么名堂,既然有栖身刘邦之心,为何不就此去投奔明主?”   但信郎非糊涂之人,他既做了决定,一定有他的原因。张良便不再问,只说道:“信郎须早作打算,休要埋没了你一身所学。”   ※※※   当韩淮楚回到季布军中,那季布的任务已经十分漂亮的完成——魏国复国,韩王回都,便要高奏凯歌,班师回国。   突然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被认为最能继承项梁遗志的少将军项羽,被楚怀王解除了兵权。 第三十三章 怀王立约   放牛娃咋这般牛B?居然敢解除项羽的兵权,不怕那项羽造起反来将他做掉?   利字当头,谁能想得太多?   ※※※   且说那刘邦回到盱眙,便在楚怀王面前告了一状,哭诉项羽派人暗杀他,一计未成又生一计,逼着自己坑杀降卒,破坏自己的光辉仁义形象。更把龙且说的话夸大其词,云那项羽军中只知有少将军,不知有大王。项羽骄横残暴,不把大王放在眼里,早有谋反之心云云。   楚怀王听了心中大震。   他虽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因历尽磨难少年老成。被项梁迎立为楚王后,早就对项氏叔侄把持军政,权倾于野心怀芥蒂。只是那项梁威望太高,又有迎立之功,他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项梁自号为武信君,那熊心便连声都不敢吱一下。   而如今项梁死了,那项羽也只不过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再不将军权揽到手中,他这一国之君还当得有什么滋味?   但项羽手提重兵,要他交出军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手下的将军都只听他一人的话,搞不好项羽一怒之下,真的造反,他这楚王就要玩完。   那楚怀王便与心腹重臣陈婴,宋义,吕臣商量,导演了一个夺权阴谋。   先是搞迁都,把都城从盱眙迁往彭城。   原来那盱眙还是太偏远,对北伐的战略极为不利。而那彭城即今日的徐州,群山环抱,易守难攻,为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   项梁兵败身死,楚人皆畏章邯,朝廷内外弥漫着一股恐章症。而楚怀王竟主动迁都彭城,把国都再一次向前线推进。那意思就是告诉大家:“看看,你们都怕章邯,寡人却不怕。你们不敢去救赵,寡人却敢。”   迁都的另一个用意就是离开项氏集团的老巢。   于是召集各路军马统领,开了一个“还军权于王”大会。项羽,吕臣,刘邦这些军队首领都被请来赴会。那吕臣手底下此时也只有两千人马,主意是他一起出的,自然是首先倡导。刘邦的人马多那么一点,可也只是一万多人,算不得什么,心想怀王的目的是夺项羽的兵权,俺要是不答应,那项羽也不会答应,先把项羽拖下水再说。于是刘邦也欣然同意。   项羽在会上就板着脸没吱声,心想你楚怀王不过是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军队都是我叔侄二人一点点打出来的,把兵权交给你,门都没有。   项羽不表态,这大会就僵持住。   那楚怀王就将楚国各部落长老召来,说道:“项羽年轻骄躁,动辄屠城坑杀降卒,令我大楚失去天下人心。若以他为帅,则大业难成。请各位劝说项羽,交出兵权。”   虽然项羽把那楚怀王不当一回事,但楚地长老对那熊心还是敬若神明,毕竟他是王室血脉,正宗的楚王后裔。于是众长老去往项羽居处,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劝说项羽交还兵权。   项羽对楚王不感冒,却不敢对楚地长老不敬。只因他手中的兵马,都是楚国各部落的子弟。最后那范增也看出众意难违,出口劝说项羽交出兵权。   项羽只好以大局为重,隐忍脾气,交出兵权。   于是各路军马并作一路,楚怀王自封为总司令。为了安抚诸将,封项羽为鲁公侯,加长安侯,封范增为大司马;吕臣是陈胜时期的老将,有吕臣归心,对于巩固自己来之不易的权力大有助益。便以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那刘邦与自己“贴心”靠得住,就封刘邦为武安侯。   这里还有一路人马需要安抚,那便是墨家子弟。墨侠者在楚军作战中出生入死,为各路军马打造兵器战械,居功至伟。而墨家钜子虞芷雅一介女流,不便出仕,又淡薄名利,只想将墨家在她手中发扬光大。于是楚怀王拜虞芷雅为义姊,封为长公主。云大业成功,便奉墨家独尊。   ※※※   摆平了各路首脑,楚怀王便要部署对秦作战之计。当了总司令光说不练,恐怕大家都不答应。   于是楚怀王召集那些文武重臣,开廷议研究伐秦大计。   大司马范增率先进言:“秦军虽暂时退回赵境,但不会就此罢手。破赵之日,章邯必将再度挥师南下灭我楚国。大王切不可因短时之安而窃喜。为今之计,当再举义军,为项公报仇雪恨,以示我楚人之威。为臣以为:章邯大军远征赵国,关中必然空虚。大王不如派遣一支偏师,趁势袭取咸阳,可一举而成事也。”   楚怀王点头道:“爱卿所言甚是。”便对众文武道:“寡人受天下之托,除残去暴,只求早日灭秦,以顺天意。今秦国大军皆在河北,关内必定空虚。寡人意趁此机会,择一良将,率偏师直取秦都,力争早日铲灭暴秦。不知哪位将军敢当此任?”言毕,目视群臣。   群臣面面相觑,皆瞠目结舌,竟然无一人敢来领命。   现在楚国的重心还是要对付在赵地的数十万秦国大军,摆明了楚怀王给不了多少兵马,没听见他只说率一支偏师吗?关中离楚地万里迢迢,一路上不知有多少秦国府兵相阻,要经历多少战事。是生是死,能不能成功,实难预料。故谁也不愿出头领命,来冒这个险。   楚怀王望着阶下众臣均不做声,心想他们定是无利可图,故而不愿领命。   领军西征就好似一场豪赌,而一注下去不知池中能捞到多少,谁愿意拼着身家性命去赌?   怀王果然有两把刷子,计上心来,便开出盘口:“寡人亦知此行艰险,非智勇者不可为之。故当廷许诺:凡我反秦义士,无论官职大小,地位尊卑,但能挥兵西行,先入关中者,寡人立他为关中之王,以故秦之地封之。”   一战而能裂土封王,这诱惑已经够大。楚国那些将军们的梦想不外于此,皆是意动。但比起要经历的九死一生的艰辛作战来,还是不够。   楚怀王环顾那些武将,心想还得加大盘口,道一声:“请长公主上殿!”   便有黄门内侍去传墨家钜子虞芷雅。不多时,只听环佩叮当,香风馥郁,一个旷世俪人上殿而来。   殿中文武,认识旷世佳人的只是少数,大多数只听说过其名。刹那之间,数十双眼睛齐向虞芷雅射来。   “早听说墨家钜子虞芷雅有谪仙之姿,那陈胜,姬风,赵歇,秦嘉一众诸侯皆觊觎她美色,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众人心底,皆流露出一丝惊叹。   那墨家钜子虞芷雅走上殿来,向楚怀王施施行礼,问道:“大王唤芷雅何事?”   楚怀王便笑道:“王姊你来得正好。寡人听说你曾许下愿心,要找一个能伸大义于天下,除天下之大害的盖世英雄作你的未来夫婿。可有此事?”虞芷雅落落大方道:“是有此事。”   楚怀王又笑问:“王姊心中可有满意的人选?”虞芷雅脸上微微一红,有意无意地望了项羽一眼,摇头道:“没有。”   楚怀王便呵呵笑道:“既然没有,寡人便为长公主做主,挑选一位英雄作王姊的驸马。今日与众将商议出兵关中,寡人想谁若能先入关中灭秦,不仅封为关中王,而且将你嫁给他作王妃,你可愿意?”   瞬时,数十双眼睛一齐投到虞芷雅脸上,大殿内鸦雀无声。   虞芷雅犹豫一阵,一个点头,说道:“听凭大王做主。”   楚怀王便道:“诸位爱卿——”   话未说完,就有两人同时出班,抢先应道:“臣愿当此重任!”   说话之人,一人是武安侯刘邦,一人是长安侯项羽。   “还是寡人的义姊诱惑力大。刚才许封关中王无人应声,一听说可娶长公主,便跳出来两个人!”楚怀王为自己刚才的创意暗自得意。   只听殿上那刘邦项羽已经争吵起来。刘邦道:“兄弟,是俺先请命的,这重任该当俺刘季来挑。”项羽怒道:“你如此年纪,也想娶虞姑娘为妃,羞也不羞?”刘邦是脸也不红心也不跳,振声道:“长公主看重的是英雄,没说要计较年龄。只要俺刘季能先入关中,灭了暴秦,娶长公主为妃有何不可?”   那刘邦武功,势力均不及项羽,为何敢为了一个美人同项羽叫板?这就正如他当初为岳丈吕公贺寿,身上没一文钱却诈称送贺礼一万。性子一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哪里管到其他?再说有怀王撑腰,也不怕他项羽。   项羽怒气冲冲,抡起铁拳便要砸向刘邦。刘邦急忙闪身,围着那大柱绕来绕去。瞬时那殿上你追我赶,乱成一团。   楚怀王暗皱眉头,心想项羽竟敢在殿上动武,刘邦说他有谋反之心看来不假。   早有范增拉住项羽,呵斥道:“羽儿,这大殿何等地方,岂容你任性胡来?”项羽只是不依,还要继续追赶刘邦。   便听虞芷雅一声唤:“项将军且慢动手。”那项羽便收了手,听她如何说。   虞芷雅道:“大王还未做决定,二位不要争持。”   刘邦项羽遂看向楚怀王。楚怀王寻思良久,不好决定,只得道:“二位爱卿皆言愿往,寡人一时却也难以定夺。待寡人回去细细斟酌。至于究竟委派何人,明日再定。”乃令退朝。   ※※※   楚怀王方退入后殿,便有上柱国陈婴求见。楚怀王料是为西征之事而来,传入殿中。   陈婴奏道:“臣闻项羽请命西伐,不好当廷阻谏,只好来后宫申明道理,请大王谨慎。”怀王道:“尽管说来。”   陈婴道:“项羽为人剽悍任性,目中无大王,万万不可独为大将。当初项羽与武信君分兵伐襄城,只因月余方破,便纵兵屠城。次攻城阳,又复坑杀降卒。以此残暴秉性,怎能独力引兵西行?以暴制暴,难以成事。沛公乃是忠厚长者,故可遣之。”   怀王问道:“若派二人同去如何?”陈婴道:“二人同去,亦有主次之分。若沛公为主,项羽必不服,早晚生乱;若项羽为主,沛公虽有仁心,亦不能抑止。故独遣沛公,方为上策。”   楚怀王问道:“项羽与章邯有杀叔之仇,使其往赵地击章邯如何?”陈婴道:“即便如此,亦不宜任项羽为主将。”   怀王便点头道:“寡人已知。明日自有主张。”   次日上朝,怀王唤项羽道:“章邯王离引三十万大军攻赵,困赵王于巨鹿城中。赵王势不能挡,寡人欲遣兵援救。知章邯与将军有杀叔之仇,本有意遣将军北上,以为武信君报仇雪恨。然将军既已请命西伐,如何能分身救赵?寡人权衡再三,还是想听听将军自身主意。若能击败章邯王离,一样可以攻入函谷直捣咸阳,先入关中为王,娶长公主为妃之约依然有效。不知将军是愿往北迎击章邯,还是愿往西深入秦都?”   项羽闻之,怒火上撞,毅然道:“臣愿往巨鹿救赵,亲斩章邯之头以告叔父亡灵!”怀王大喜道:“若得将军亲往,寡人可安心矣。”   随即传令:拜卿子冠军宋义为上将军,任主将;长安侯鲁公项羽为次将;大司马范增为末将。引军十万,往巨鹿救赵。令砀君沛公刘季为征西将军,引旧部西取咸阳。令柱国共敖引国中所余之兵,征讨南郡。   那宋义,刘邦,共敖等齐声领命。   项羽本来以为楚怀王会任自己为主将,故而一口答应。却听怀王任了宋义为主将,自己只得一个副职,那封关中王娶佳人为妃的份自己就没了,心中便有点不快。但既已应命,也不得改口,只好也跪下接旨。退朝之后怏怏而去。   那楚怀王为配合北伐救赵的大计,传檄韩魏齐燕四国诸侯,请同时发兵,共同对抗暴秦。   韩魏二国刚复,军力国力皆不强,所能做的便是为楚军摇旗呐喊,北上袭扰秦军的粮道。那燕王韩广,这一次也准备派出大军南下救赵。独有那最大的盟友齐国,却不肯发兵。   原来那楚国上柱国陈婴去往齐国为使,请齐相田荣救楚,田荣开出的条件是杀了那躲在楚都与他争位的齐王田假。后来田横引五万齐军救楚,虽然仗还没打就溜之大吉,可到底是派出了援军。秦军退后,田荣就要楚怀王兑现承诺,杀了田假。楚怀王听了,将陈婴大骂一顿,说田假乃齐王正宗的后裔,岂能杀害。这等事情,你未得到寡人同意怎能应承?   楚怀王便将过错推到陈婴,只是不同意杀了田假。   田荣一怒之下,说道:“楚国乃背信之国,不可为盟。”遂不发一兵一卒救赵。 第三十四章 狼子野心   话说那楚国上将军宋义领受了楚怀王上将军印,便带领族中亲信,与项羽,范增离开彭城,一路来到定陶大营。   众将乍闻项羽辞去军权,由宋义取而代之,皆是吃惊。龙且,钟离昧等人就要发作。范增劝说道:“少将军以大局为重,交出兵权,也是为了能击败强秦。诸位且请按捺,不可为意气用事误了国事。”众将这才作罢。   那定陶大军早就厉兵秣马,只等渡河北击章邯。宋义,项羽一到,便拔寨起营。   不料那宋义却在路上磨磨蹭蹭,走一日,停一日,一路行军,不急不慢。好不容易渡过白马津,行至恒水南岸安阳,居然就地驻扎,不再进兵。   那秦军的部署是王离的八万长城军团并合了涉间的五万军马驻扎在巨鹿城外,将巨鹿团团围住。而章邯的大军驻兵巨鹿南边的棘原,在平原处专门截拦诸路救赵援兵。因为韩魏两国对粮道的袭扰,又派出大将苏角,启动夫役,专门保护运粮的甬道,运送粮秣。这布置可说是布阵严密,无懈可击。   项羽一心只想为叔叔项梁报仇,只盼早日能同秦军决一死战。见宋义一路逗留,不免心中烦闷。   这一日,项羽气势汹汹,带了龙且、钟离昧,直往中军帐闯来。那守卫欲想阻拦,被他一手拎起一个,望空直抛。只听帐外一阵哀声嚎叫,众守卫哪里拦得住?   宋义闻得帐外声音,急忙走出,板着脸喝问道:“鲁公,你未经允许乱闯中军帐,可知道军法?”   项羽怒气冲冲问道:“大王遣你我往北救赵,为何不前进?”   那宋义本是飞燕们元老,故楚亡臣,又是楚地宋氏的龙头,刚被楚怀王加封为上将军,重权在握。项羽只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哪里把他放在眼里?便喝斥道:“你为副将,吾为主将。营救之事,由吾做主,哪有你说话的份?快快退下,今日不计较你闯帐之过。若是再犯,断不轻饶!”项羽厉声高吼:“这打仗的事可不能由你一人说了算,还要听听大家的意思。”那龙且,钟离昧一阵鼓噪,为项羽助威。   一旁拄着杖慢悠悠走来范增,问道:“上将军驻军于此却不去救赵,不知何意?”宋义欺他年老,现出傲慢之色,喝道:“战与不战,吾自有分寸,非尔等所料。大司马手脚不便,没事就好好呆在营中,不要多管闲事。”   那范增自出山以来,不管是项梁还是项羽都对他恭敬有加,何曾听过这等话来?项羽一见那宋义对亚父无礼,提拳便要打向宋义。范增连忙用拐杖架住,说道:“不得无礼,羽儿快快退下!”项羽还要动手,被范增将衣袖拉住,直往外扯。   项羽只得按捺,随范增向辕门走去。   项羽犹怒道:“这厮无礼,杀了他都不嫌多,亚父为何拦阻?”范增道:“不可鲁莽。咱们将宋义不进兵之事上书告与怀王,且看他意下如何。”项羽便使人回彭城将此事报与楚怀王。   ※※※   那项羽走后,宋义坐在帐中闷闷不乐。   那宋义虽曾是飞燕们的元老,却一直活在项梁的阴影之下。世人皆知有项梁,不知有他宋义。后来项梁起事,也只把他当成一个下属看待,论起风光还不如营中那些项氏嫡系的战将。   他一直不甘心屈于项梁之下,奈何项梁在楚国如日中天,他也无法可想。   天幸项梁让他寻找楚王后裔,给了他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他利用寻找到楚怀王的机会,得到了熊心的信任,官拜令尹,可说是极尽容贵。   但他依然不满,只因那令尹是个虚职,没有什么实权。在这乱世,真正的权力便是军权。只有军权在握,说话才有分量。   结果项梁定陶之败又给了他一个好机会,那楚怀王竟然收回了项羽的军权,封他为上将军,一下子攀上了权力的顶峰。   但这权力并不稳固。这支军队是项氏叔侄打出来的军队,军中的将领还不买他的帐。看看项羽闯帐,龙且,钟离昧那些人的表现就会知道,在这军中,项羽的号召力有多大。   当务之急,便是铲除项羽这个眼中钉,将军权牢牢攥在手心。   一位面容白皙有点缺少血色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呼一声:“父帅。”原来此人乃是宋义的长子宋襄。   宋义眼皮微微一抬,道声:“襄儿。”   那宋襄面带不满道:“项羽无礼。他只是一个副将,却敢闯到父帅帐中行凶。父帅为何不治他之罪?”   宋义叹了口气,说道:“为父何尝不想治他,你没见龙且,钟离昧那些将军都向着他么?项羽勇猛过人,万一把他逼急了,动起手来谁能招架得住?且让他猖狂一时,找个机会再修理他不迟。”   宋襄哦了一声,又问:“孩儿不知父帅在此按兵不动,却是何意?”   宋义冷笑一声:“救赵?那秦军三十万大军陈于巨鹿,咱们十万军马想要去救赵,岂不是以卵击石?若是一战致败,你我父子的荣华富贵就烟消云散了。那赵国是亡是存,关我何事?”   宋襄嗫嚅了一下嘴唇,小声说道:“大王命父帅援救赵国而来,父帅这么做有些不妥吧。”   宋义哼了一声:“那放牛娃有什么可虑?只要为父兵权在手,就废了他有何不可?”宋襄吃了一惊,问道:“父帅莫非想自立为王?”   宋义嘘了一声,小声道:“提防隔墙有耳。为父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我做了大王,这打下的江山还不是你来继承?”   宋襄暗喜,说道:“要想称王,那项羽必先除掉。父帅可想出来什么办法没有?”宋义阴阴一笑:“除掉项羽不难,为父早有安排。可虑的是营中那些将军。只有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他们抓不到把柄,他们才无话可说。”   宋襄喜道道:“莫非父帅已定下了计谋?”宋义手一招:“襄儿,你过来,听为父慢慢道来。”   ※※※   且说季布西征归来,带着项追便来寻项羽。   来到他军帐,却见范增与龙且,钟离昧诸将都在。   一见到项羽,项追就兴高采烈道:“羽哥哥,我们这次打了个大胜仗。”   项羽头也不抬,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项追愕然道:“哥哥,你怎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莫非是因辞去了兵权?”   项羽道:“兵权失去了就失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可那宋义在此按兵不动,十几天过去了,还未见他有进军的打算。如此下去,叔叔的仇何时能报?咱们何时能打到咸阳,灭了暴秦?”   钟离昧气鼓鼓道:“原指望禀告大王,大王能令那厮出兵。哪知道大王却回话,说由那厮全权定夺。你说可气不可气?”   桓楚骂咧咧道:“那厮今日下令要钟离昧去催粮,要龙且去宋城军中做个副职,分明是想让他们宋氏族人独揽大权。”   原来宋城是宋义刚任命的大将,手底有两万军马。那宋义要排挤项羽一党,自然要逐步削夺他们兵权,用上自己的心腹。   龙且恨恨道:“那厮前日里与周兰把酒谈心,许以重利要周兰效忠于他。幸而周兰不为所动,回来告诉了吾等,方知那厮的狼子野心。”   范增语气沉痛道:“只要他肯发兵救赵,如此调度吾等也无怨言。可上将军就是不进军,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看十几天过去了,耗在这里空费钱粮,如何对得起楚国子民与大王的重托!”   季布小声道:“少将军,这一次末将出征,韩信放水决堤淹杀秦军万余人,奇袭秦军嵩高山营寨斩敌四千,连复魏韩二国立下奇功。你是不是可以让他重掌兵马?”   项羽苦笑道:“如今大将的任免权不在我,我如何作得了主?”   桓楚不耐烦吼道:“大家正在气头,你提这档子事作甚?”   范增道:“还是委屈他到羽儿帐下先做个持戟郎中,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项追哼了一声,说道:“我哥哥做不了主,想必那上将军宋义作得了主了。信哥哥立下如此大功,怎能还做一个持戟郎中?本姑娘这就去找他,与他陈说道理。”说罢转身就走。   项羽急喊一声:“且住!”项追扭过头来,问道:“羽哥哥要说什么?”项羽道:“叔叔已不在,如今我也失去了兵权,恐怕那宋义不会搭理你。何必去寻他自取其辱?”   项追原本万千宠爱在一身,在军中的地位如同公主一般。那只是因为她叔叔与亲哥哥手提重兵,大权在握。如今一个殒命沙场,一个解除了兵权,谁知道那宋义还买不买她的帐?   在项追印象中,那宋义是一个好叔叔,慈祥的长辈,见了她从来都是一脸的笑容。她不信宋义会对他无礼,遂道:“不试试如何知道。”也不理项羽在后呼喊,一径去往宋义的中军营。   项追去到宋义大营,来到中军帐前,通报毕,便听守卫道:“上将军请项姑娘进去。”   “那宋义对本姑娘还算客气。”项追暗喜,便提步走进军帐。   只见那虎皮帅椅上坐了一人,正是宋义。他身前站了一人,却是宋义的公子宋襄。   这个宋襄,项追在吴中便曾见过几面。那时项梁还未起事,项族子弟与宋族子弟多有往来。项追只把宋襄当成了一个玩伴,对他的印象难说好坏。   项追便对宋义见礼。宋义见项追进来,满脸堆笑,问道:“贤侄女何故而来?”   项追便噼里啪啦说道:“我哥哥营中有一个持戟郎中名叫韩信,此番随季布将军出征,施奇计大破秦军,复魏立韩。不知上将军有何封赏与他?”   宋义哦了一声,说道:“韩信吗?本帅曾闻说过他名。他立下如此大功,怎能埋没?就让他到我营中,先做个军侯。”   那军侯督军一千,只是一个低级军官。项追一听,不豫道:“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只让他做个军侯岂不太过屈才?”   宋义笑道:“等另立大功,再作封赏。贤侄女,你来得正好,本帅有一点私事要对姑娘讲。”   项追诧道:“上将军有何事?”宋义便笑容满面道:“犬子宋襄对贤侄女倾慕已久,想娶姑娘为妻。不知贤侄女可愿嫁入我宋氏之门?”   项追一听这话便花颜变色,心想怪不得今日这宋义对自己这般客气,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那宋襄阴柔得像个娘们,项追怎会看上他?何况她心中只有“信哥哥”一人,哪里容得下其他。   项追便道:“上将军说笑了,难道你没听说过我与韩信的事情吗?”宋义笑道:“听倒是听说过。那韩信只是一个小卒,哪里配得上贤侄女这般花容月貌?你我两家皆是楚国的名门望族,互相通婚结为亲家岂不是好?”   项追冷冷一笑,拱手道:“告辞!”一转身,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   见她走远,那宋襄冷笑道:“真是给脸不要脸,还以为他是公主么?”   宋义问道:“襄儿,你是否真的喜欢她,要娶这女子为妻?”宋襄点头道:“自从见过项追姑娘,孩儿便食不甘味,睡不安寝。连做梦都想到她。”   宋义叹了口气:“红颜祸水,咱们要除掉她哥哥,你却要娶她,难道不怕引祸上身?”   宋襄拜道:“望父亲成全孩儿。”   宋义便嘿嘿笑道:“等调开了项羽身边那些大将,咱们便下手除掉项羽。再连韩信也一起做掉,到时那丫头无依无靠,还不是任凭咱们摆布。你想干什么,还不是随你所愿。”   宋襄大喜,问道:“孩儿已急不可耐,不知何时下手?”   宋义不慌不忙道:“还不急。等田荣的大军到来,咱们便动手。若是营中那些将军不服,便借田荣之力一起除掉。” 第三十五章 卖国密谋   项追离开中军营,便快步来寻韩淮楚。   韩淮楚见项追撅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笑问:“谁招惹了我的追儿,怎生这么大的气啊?”   项追一头倒在韩淮楚怀里,嘤嘤地哭出声来。   韩淮楚急忙问道:“追儿,你这是怎么了,怎这般伤心?”   项追抽泣道:“信哥哥,原来指望你平定了韩魏二国,立下大功,便可做回统兵大将。却不料那上将军宋义,根本不想用你。”   韩淮楚失笑道:“我当是为什么,原来是为了这啊。幸好他不用我,要不然你信哥哥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项追板着脸,嗔道:“你还笑?那宋义不仅不用你,还想要我嫁给他儿子,做他家的媳妇。你怎么笑得出来?”   韩淮楚依然是笑嘻嘻,说道:“宋义现在权势熏天,炙手可热,你嫁给宋家岂不是好?”   项追大恼,伸出指甲在韩淮楚手背上重重一掐,说道:“要嫁你自己嫁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   韩淮楚便忍住痛,问起来由。项追将今日去为他请封赏一事道出。   韩淮楚笑道:“做个持戟郎中就持戟郎中吧,你信哥哥可没什么不高兴的。”   项追忽然编贝一咬,好似下了决心,说道:“信哥哥,你走吧。”   韩淮楚愕然道:“我去哪里?”   项追道:“这里不是你施展才华的地方。那魏豹对你仰慕已久,要将举国兵马交给你,你就去魏国做你的大将军去吧。”   韩淮楚笑嘻嘻道:“我要走了,怎见得到我的追儿。”项追神色黯然,幽幽说道:“总不能因为我,误了你的前程。你去了魏国,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天高地迥,到哪里都是一样。”   韩淮楚将项追一搂,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追儿。”   项追又嗔又喜,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   项羽等人正对那上将军宋义窝了一肚子气,宋义突然召集众将。   宋义说道:“诸位一定是对本帅的做法不满。须知那章邯王离在巨鹿陈下重兵,若没有相当的把握,本帅不敢贸然进军。吾之所以在这里久驻,只因在等待齐国的援军。”   众人齐问:“那齐国不是不愿发兵么,怎会派来援军?”   宋义面有得色道:“这便是本帅的努力。上次上柱国陈婴失信于齐,致使齐国对我大王怨恨。本帅派人去斡旋,说通齐相田荣,答应在击退秦军之后,将田假解往临淄由他处置。为此本帅甘愿派出犬子宋襄去齐为质,那田荣方才答允,欲发兵十万救赵。”   众将齐道:“原来是误解了上将军。上将军为请得援兵,竟派儿子为质,高风亮节,令人敬佩。”   项羽扑通一声跪地,满脸羞愧,说道:“项羽错怪上将军,前番闯帐恃勇斗狠,请上将军责罚。”   宋义满面春分,扶起项羽,说道:“前恐事情不成,故瞒着大家。今日得到田荣的答复,便可对大家明言。从今以后,你我将帅一心,何愁暴秦不灭?”   ※※※   那项羽回来,就在帐中与众人议论,对宋义交口称赞。   韩淮楚在帐外持戟而立,却越听越是糊涂。   在他印象中,巨鹿之战那田荣并未参战,来的貌似是齐国的一位也姓田的将军。那宋义声称齐国田荣发来十万援兵,史书上哪有此事?而那宋义至始至终都没有进军巨鹿,这一战的主角不是他宋义,而是项羽。宋义居然会向秦军开战?   莫非那史书中所说有误?但再怎么样有误,也不会错得这般离谱吧。   韩淮楚隐隐觉得,其中必有阴谋。而阴谋就在那即将到来的十万齐军中。   ※※※   这一日,又轮到韩淮楚当值,该他去项羽帐前做守卫。   韩淮楚却托人请了个假,说自己肚子吃坏了起不了床,要弟兄们帮着代班。   那持戟郎中共有八人,少一个人值班,大家一个人多值一会就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众人便对韩淮楚说,要他好好歇着便是。   韩淮楚从百宝囊中掏出一张纳米面具罩在脸上,乘人不备,偷偷溜出了大营。   那宋义之子派去齐国为质,已走了两个时辰。要想获悉他们的阴谋,只有跟了去看个清楚。   ※※※   人间的战火如荼,连老天也会变脸。不知怎地,天空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树上挂满了雪,把枝头压得弯了下来。地上厚厚的一层,好像铺了一层洁白的毛毯。正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么冷的天,路上已没了行人。韩淮楚展开轻功,在小径上一阵飞奔。   两个时辰,以马匹的速度,该当去得很远。要想追上宋襄的队伍,只有拼命地奔跑。   韩淮楚直懊悔没有搞到一匹马,逼得自己要徒步追赶。   但懊悔也没用。以他一个持戟郎中的身份,还不配骑马。更何况有了马匹,出营便会惹来注意,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好久没有这么奔跑过了,就当是热身算了。”韩淮楚自己安慰自己道。   他这么一追,直追了两个时辰。只听前方蹄声嗒嗒,一行马队在向前缓缓行驶。韩淮楚心道,“是了。幸而在雪地马跑不快,宋襄还未去远。”   雪地上留下一串马蹄踩出的凌乱脚印,韩淮楚沿着脚印奋力追赶。   又奔行一阵,隐隐绰绰看到前方的队伍。蹑足追去,只见二三十人正在策马,马蹄上皆裹上了稻草。一位年轻的公子被众人簇拥在中间,衣着华贵,想必就是那宋义之子宋襄。   韩淮楚恐被他们看到,就保持着距离不离不弃,一直跟踪下去。   忽听前方水声滔滔,原来已到黄河边上。宋襄的队伍一起驻马停在河边。   只听一声唿哨,一艘大船破浪而来。一人立在船头,高声呼道:“来者可是卿子冠军宋公之子?”那宋襄的队伍中一人高声应答:“正是,田相国可曾到来?”   齐国来人答道:“相国为与公子立约,早就在此备下温酒等候公子。公子请移驾登舟,与相国详谈。”   韩淮楚在暗中听得大奇,“那宋义不是声称要将儿子送到齐国为质么?做人质的,田荣要与他立什么约?”   “难道那十万齐兵并不是救赵而来,那他们来此所欲何为?”   韩淮楚心中顿时一震,“齐国十万军马调动可不是小事,莫非是来对付项羽?”   只见那大船荡悠悠划到岸边,宋襄及其随从皆要登舟。齐国之人拦阻道:“只可公子一人上船。”那宋襄便让随从在岸上等候,自己一个人登舟。   小舟并未离去,停在岸边。韩淮楚急忙运起胎息大法,仔细聆听那舟上的动静。   很快他进入“空灵”境界,“涌泉”、“百会”两端大穴开启,周围风吹草动尽收耳底。   便听一人呵呵笑道:“宋公子看去阵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韩淮楚一听那声音,就辨出乃是老朋友——田荣。   宋襄谦虚道:“田相国过奖。家父每每对小侄提起相国,便翘首称赞,云相国乃当世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那田荣干咳一声,说道:“天寒地冻,田某已为公子备下温酒一壶,公子且小酌几盅暖暖身子。”宋襄称谢。只听酒盅磕碰之声,那宋襄正在饮酒。   就听田荣问道:“宋公所云,等他功成之后,割让济北,薛郡与我之事可能算数?”宋襄放下酒盅,答道:“当然。只要家父即楚王位,立刻兑现对相国的承诺。”   齐国之地,线只据有胶东,临淄,琅琊三郡。在章邯退军回赵之后,那济北,薛郡便为楚军所占。齐国被楚国包围,要想向外扩张,只有打济北,薛郡两郡的主意,对楚国用兵。   韩淮楚听得心头大震,险些要叫出声来。   “原来那宋襄与田荣所要立的约,竟是这么一个约!那宋义竟要谋夺楚王之位,而不惜勾结外人,以两郡之地答谢。   这么说来,齐师入赵,便是要对付楚营中不听从宋义的将军。宋义有了田荣这个翼助,便要谋反了。   那宋义对众将所说什么等待齐国援兵到来便发兵救赵,皆是一番鬼话。而派宋襄去齐国为质,更是放的烟雾弹了。   只是那项羽与一干楚国悍将皆不是那么容易对付,那宋义又将有如何手段使将出来,能一举干掉项羽这帮势力呢?”   果然,只听田荣问道:“要我齐兵助你父子,兹事事大。可否将宋公的计划详细道明?吾等也好心里有底。”   宋襄便得意一笑,说道:“那项羽只是一介武夫,只知恃勇斗狠。只须在他食物中下毒,一顿饭就可了结他的性命。”   韩淮楚听得心惊肉跳,“宋义竟然要对项羽下毒,真是一个笑里藏刀的狠毒之人!”   宋襄又接着道:“家父已买通项羽身边的厨子,只待相国兵到。到时借口为相国洗尘,请相国带圣剑门高手入营相聚。再下毒取项羽的小命。项羽一死,家父便反了那放牛娃熊心。其他人若是不服,相国便引人击杀。更有贵军在外接应,大事可成。”   田荣嘿嘿笑道:“宋公心思果然缜密。楚营中除了那练有霸王神功的项羽,还有什么人是我圣剑门的对手?”   只听宋襄说道:“相国不可掉以轻心,要多带高手入营。那龙翔阁阁主龙且的一身哼哈二炁也练得有相当的火候。还有一人,武功更在龙且之上。”田荣便问:“是谁?”   宋襄说道:“这人便是那贬为持戟郎中的韩信。他垂涎项羽妹子的美色,必会与项羽一党联手。此人身负绝顶武功,不可不虑。”   田荣笑道:“韩信武功虽高,我圣剑门却人多势众。这次田某带来了两位长老,武功不在家师之下,定能对付得了那韩信。”宋襄喜道:“是哪两位长老?”田荣答道:“便是家师的师兄,田某的师伯罗啸与封皓。”宋襄喜道:“原来是封罗二位前辈,可容宋某一见。”   “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那宋襄竟连自己也算计到了。看来他是为了能得到追儿,故意连自己也除掉。”韩淮楚越听越是心惊。   而那圣剑门的两位,皆是剑圣曹秋道的亲传弟子,听说武功与圣剑门掌门仲孙玄华相差无几,一向隐居幽谷不问世事,想不到田荣竟连他们也请了出来。   他只觉一股巨大的罗网已悄悄张起,正要将项羽,自己,还有楚营的那些战将一起网住。要不是今日尾随宋襄,得悉了他们的阴谋,自己这批人都将被这张罗网活活勒死。   只听那田荣手一拍,说道:“有请封罗二位师伯。”便听有推门之声,两位老迈的声音问道:“师侄唤吾等何事?”   田荣说道:“这位是楚国宋公的公子,此番与吾立约,要将济北,薛郡送我,对我齐国大有利益。”那封罗二老齐道:“公子好。”   宋襄说道:“久闻二位前辈大名,不知相国可容二位前辈先去往我营,保护我父子以防不测?”田荣很爽快道:“既然与你立约,便是盟友。就请二位师伯此番随宋公子回返楚营。”那封罗二老应声道好。   田荣又道:“既然立约,作为诚信,便当立下字据。”宋襄干笑道:“莫非相国不相信我父子?”田荣嘿嘿笑道:“本相被人骗得多了。口说无凭,还是小心点为好。”喝一声:“取笔墨来!”   那宋襄显然是极不情愿,嘟嚷道:“何必如此。我父子既然答应,便不会反悔。”田荣冷笑道:“等宋公取了楚王大位,要是不送二郡,本相到哪里评理去。有了这字据,吾便可晓谕世人,作约束之用。”宋襄无奈道:“既是如此,宋某写下便是。”   只听沙沙直响,乃是笔划在帛绢之声。那宋襄写就文书,将笔一掷,问道:“相国看看可否满意?”田荣道声:“差不多。公子好书法,好文采!”又道:“再请公子按下手印。”   宋襄便按了手印,说道:“盟约既成,宋某便要回去。”田荣说道:“吾就不留公子了。二位师伯,请随宋公子回返楚营,便宜行事。”   只见船舱中走出宋襄,身后跟了两人,一高一矮,背负长剑,皆须发如雪,年岁在七旬开外。   韩淮楚看那二人,眼光湛然,太阳穴高高突起,一望便知是宗师级的高手。 第三十六章 争分夺秒   只见宋襄与封罗二老下了船,那船上齐兵解开缆绳,一起划起桨。那船便荡悠悠向对岸而去。   宋襄等人一起策马,向原路返回。   “这等通敌卖国的奸贼,岂能容他活在世上!”韩淮楚已萌生了出手解决掉宋襄之念,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杀意。   那宋襄的随从中,看得出也有几个人身手不错。但在韩淮楚眼里,皆是不值一提。只有那圣剑门的两位长老,倒是可虑。   “看这二老的气度,当是棘手。仲孙玄华的师兄,想来也非比寻常。以一敌二,蛮干恐怕不行。只要能出其不意干掉宋襄,凭小生的武功,当能全身而退。”韩淮楚心中盘算。   眼见那宋襄等人从身边驶过,韩淮楚正欲从藏身处出来行猝然一击。忽听不远处一大石后传来一声呼吸。   这呼吸虽然轻微,可在韩淮楚耳中,却不啻一记重锤。   “这是何人,竟能躲过我的耳朵?”   石后藏的人竟能在这般长的时间内不吸上一口气,内功修为可想而知。要不是宋襄等人走远,他放松了警惕,恐怕还不会发出这一声呼吸。   哗啦一声,雪花飞溅,一位蒙面人凌空而起,挥剑击向那骑在马上的宋襄!长剑挥舞,有鹰落长空之势!   “原来是同路人,他的目的也是要干掉宋襄这奸贼。却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绝顶的武林高手?”   便听一声厉啸,那坐在马上的圣剑门二老中的矮老者从马背一跃而起,仗剑便刺向蒙面人的后心。   这便是围魏救赵之计。以矮老者所处的方位,要想救宋襄一时不能。可他这凌厉的一剑,足以能将蒙面人穿个透明窟窿。   “好快的反应!”韩淮楚一念方起,只见那蒙面人貌似识得厉害,弃了那势在必得的宋襄,手臂一划,在空中一个转身,拧腰挺剑来挡矮老者的夺命一击。   就在这一刻,韩淮楚已经看清,那蒙面人身材瘦瘦小小,似乎在哪里见过。   “咔嚓”一声,火光飞溅,空中两人寒铁互相对撞一下,那矮老者的长剑竟尔折断。   只听一声呵斥:“尊驾何人,为何要鬼鬼祟祟跟踪吾等?吾师弟的斩将剑怎会在你手中?”说话之人,正是那在一旁观战的高老者。   便听那蒙面人哈哈大笑:“不知是谁鬼鬼祟祟,要在此勾结外敌,图谋叛国?”   韩淮楚听那声音,霍地一震。猛然想起这蒙面人是谁。   “定然没错,这斩将剑便便是他的兵器,他居然就是弃秦军而去的英布!”   他曾经听项追说过,英布与项羽兄妹一起长大,情同兄弟,怀疑一直在暗中相助项羽的那位高人便是英布,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看来这英布果然在暗助项羽!”   忽然那矮老者一指英布,声音抖颤道:“他就是杀害仲孙师弟的凶手英布!”   ※※※   高老者名叫封皓,矮老者名叫罗啸,皆是剑圣曹秋道的亲传弟子。   曹秋道死后,齐国被秦军攻破,仲孙玄华组建圣剑门,志在复国。封罗二老练功入迷,不愿过问世事,只在圣剑门挂了个长老的虚衔,就隐居东海小岛避世不出,将复国的重任交给了仲孙玄华一人承担。   二月前田荣找到二老隐居的小岛,哭诉仲孙玄华之死,云国事艰难,请二老出山相助,并为师傅仲孙玄华报仇。   二老一听,满腔悲愤,便答应了田荣,出山来对付与田荣争位的田角部。二老武功已到绝顶境界,有他们相助,在战场斩将摩旗如探囊取物,直把田角的军马杀得落花流水。那田荣便攻进临淄,立了田市为王。   但杀害师弟的凶手英布,自从弃秦军而去,就杳如黄鹤不知所踪。他们虽有心报仇,却无处找到凶手。   今天这正主就在眼前,焉叫二老不激愤满腹?   ※※※   英布闻言哈哈一笑,将那罩在脸上的黑纱一扯,露出一张黥面的脸来,高声道:“就是小爷,又将如何?”   封罗二老交换一下眼神,同时跃起,叱一声:“杀!”齐向英布攻来。   这一次罗啸手中抖出一条九节鞭,而封皓手中依然是一把剑。   原来圣剑门师兄弟较技,封罗二老剑术造诣虽与仲孙玄华相当,却一直胜他不得,原因是仲孙玄华手中有一柄无坚不摧的斩将剑。   二老便各想办法。罗啸改练九节鞭,想以柔克刚。而封皓却以刚制刚,寻找当初铸造斩将剑的铸剑师,终于给他打造了一把同样无坚不摧的重剑。那剑乃南海玄铁打造,剑不开锋,名为无镝。   以封皓的武功修为,这无镝剑不开锋与开锋实无二致。剑风过处,便能开膛破腹。而武功之道,一理通则百理通,罗啸的九节鞭也练得出神入化,鞭影过处,就可裂石成粉。   ※※※   场上三人,已呼喝着斗将起来。只见那封皓的无镝剑,同仲孙玄华一样,走的是沉厚的路子,如同一艘铁甲巨舰,劈波斩浪,勇往直前。而罗啸的九节鞭,却走的是诡谲的路数,忽婉转如绕指之柔,忽弹刺如灵蛇吐信,一会儿猛抽如钢鞭贯落,一会儿萎顿如蛇点七寸。鞭影闪烁,招数神鬼莫测。   那英布的斩将剑,遇上了封皓的无镝剑与罗啸的九节鞭,再也不能占到一丝便宜,既劈不断剑,又砍不断鞭。在二老一刚一柔的交替攻击中,瞬时相形见绌,狼狈不堪。   也是他墨子剑法已练得有十成的造诣,否则十招之内就要落败。英布此时方知,遇到了强硬的对手,直叫苦不迭。   “早知有这二老在,就不该兴杀宋襄之念。能躲过今日之劫,都是侥幸。想要杀了那宋襄,想也别想!”   韩淮楚在旁看了,心想幸而自己刚才未莽撞出击。   二老一左一右,一刚一柔,好似联手惯了的,配合妙到毫巅。斗到酣处,忽听罗啸一声厉啸,将那九节鞭抖成一个圆圈,套住了英布的剑柄。那封皓趁此机会,一剑贯刺,插向英布的胸口!   英布忙不迭屈左指一弹,只听“嗡”的一声,堪堪弹到那无镝剑的剑身。那剑便顿了一顿,算是躲过了开膛破腹之厄。   但躲过了这一剑,却躲不过罗啸的突发一掌。   那罗啸这一掌来无影去无踪,倏然而来,事前无一丝征兆。掌影一闪,顿时英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肋骨断了一根。   那英布吃了这亏,哪里还有再战的意愿。奋力夺回斩将剑,转身便走。   以他“打不赢就跑”的作风,此刻想的只是如何保命,要跑多远就有多远。   封罗二老哪里肯舍。拔足便追。三人一前两后,在雪地上追逐起来。倏忽之间,已去到十丈开外。   打斗是一对二,赛跑却是一对一,英布这次便不落下风。只见他好像蜻蜓点水,在雪地上凌空飞掠。而封罗二老却吃亏在年岁老迈气血不旺,竟被英布拉在身后,越拉越远。   但英布受了一掌,如此强运真炁施展轻功,必不会长久。二老遂锲而不舍,一味追赶。只等英布真炁耗剧之后足下滞缓下来,再一起上去将他击毙,为死去的师弟报仇。   看看三人在雪地上变成小点最后消失不见,韩淮楚心道,“该当小生出手了。”   他意念动处,将上身一挺,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那宋襄原本受到英布的突袭便犹有余悸,忽见一人面无表情又出现在面前,不由大吃一惊。   “你是何人,可是那英布同党?”   韩淮楚微微摇了摇头。   无论是不是英布的同党,在此躲藏了这么久总不是善意。看来此人是早有预谋,藏在暗处窥探自己与田荣结盟。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又听去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襄脑子里立马闪出一念:杀了此人,灭了他的口!   只见他眼神一递,二十几个随从各手持兵器,向韩淮楚围了过来。   宋襄厉喝一声:“杀!”二十般兵器一起出手,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罗网,向韩淮楚头上,身上,脚下一起招呼而至。   韩淮楚不慌不忙,举剑上挑,身躯随之一跃而起。   “咔嚓咔嚓”,罩在头顶的四样兵器一起折断,韩淮楚如大鹰翱空,直扑那在一旁指挥的宋襄。   宋襄乃宋义之子,自是得了他爹的真传。见韩淮楚扑来,忙不迭拔出腰间的剑,舞出一天剑花,直想用这剑花抵挡住韩淮楚看似凶猛的一击。看他那架势,沉稳严密,守中有攻,颇有名家风范。放在战场上,或许也是一位武功高强的大将。   他想法虽好,可惜韩淮楚不是那泛泛之辈,他手中的剑更是削铁如泥的神兵。   便听“铮”的一声,剑花搅破。韩淮楚鱼肠断魂剑余势不衰,斩向宋襄的颈项。   一众随从围攻韩淮楚,到韩淮楚跳出围攻,转而击杀宋襄,继而那宋襄挥剑格挡,到剑断毙命,说来繁复,实则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一蓬血箭,溅起一人之高。韩淮楚抓着宋襄头颅上的如柴乱发,满身上下溅满了鲜血,如同凶神临凡。   那些随从又惊又愤,惊的是韩淮楚的武功超出他们的想象,似乎与先头来突袭的英布在一个档次。愤的是少主被杀,无法向宋义交代。   楚人爱恃勇斗狠,几乎每个部落都有大批子弟习武。那宋族在楚国也是大部落,习武之人不在少数。此番宋义挂大将军印,那宋族子弟以为可以借助宋义平步青云,纷纷来追随他骥尾。在楚营之中,宋氏一族的将军就有十人之多,其他什么军侯,伍佰主,百将更是数不胜数。   这二十余人,能同宋襄一起来与田荣会盟,自然是宋义的心腹,知道他觊觎楚王位的阴谋。   宋襄是宋义心爱的长子。宋义若得了楚王位,那宋襄便是嗣君,也就是他们未来的主人。而今未来的主人被一个不知名的刺客一剑斩杀,焉叫他们不惊怒。   一人喝道:“尊驾何人,胆敢刺杀宋公之子?”韩淮楚也懒得与这帮人啰嗦,提了宋襄的头颅转头便走。   便听身后一声大喝,风声贯耳,一人持长枪搠到。韩淮楚头也不回,挥剑反削。“咔”的一声,那长枪的枪头又被鱼肠断魂剑削断。   这般绝顶高手,手持如此神兵利器,哪里拦得住他?韩淮楚三两下出手,已将众人深深震慑。   只听他一声长啸,提着那头颅,双足轮换如风,几个起落,已去得远了。雪地上留下一串宋襄头颅滴下的鲜血,看得众随从一阵发呆。   忽然随从中一人道:“我知道他是谁了?”其余人皆问:“是谁?”先头那人道:“他便是项羽帐下的持戟郎中韩信,以前我见过他在战场厮杀,手中用的也是这么一把削铁如泥的赤色短剑。”   众人大吃一惊。一人说道:“莫非这韩信是项羽派出的,项羽已知悉宋公的打算?”另一人道:“不好!那韩信必然把公子的头颅提给项羽看,告诉他今日见到的事情。那项羽听说了,必然会纠集他那帮亲信发动兵变。齐军还未到,宋公绝不是项羽的对手,这下如何是好!”   正说话间,只见远处人影闪动,越来越大,却是那封罗二老回来了。   原来那英布十分的狡猾,不向大路跑,专挑那偏僻的小径,将二老引到一处地形复杂的乱石岗,忽然玩起了失踪。二老找不到英布,想起田荣交托的大事,只好回返而来。   二老打老远看到地上血迹斑斑,似乎是发生了一场打斗,吃了一惊。来到近前,只见宋襄倒在血泊中,头颅已经不见。   二老急忙问发生了何事,众随从七嘴八舌告诉他们事情的经过,二老顿时惊呆了,做声不得。   那宋襄是与田荣会盟之人。如今他死了,这盟约无法带回给宋义,不知会出什么变故。还有那韩信逃回项羽营中,将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过了半晌,罗啸道:“事不宜迟,诸位速速回营准备应战。咱们两个便去通知田相国,速发大军来援助宋公。”封皓摇头道:“恐怕是来不及了。我国军马还在黄河对岸,十万大军渡过这滔滔黄河,哪有这般容易?”罗啸道:“不管怎么说,能来多少便是多少。”封皓苦笑道:“也只有如此。”   于是二老与众随从分道扬镳,乘坐小船渡过黄河。而众随从也马不停蹄,回往楚军中军大营。   这正是争分夺秒,比的是韩淮楚的两条腿快,还是众随从的四条腿马快。若是他们能先回到中军营,通知宋义组织起人马杀向项羽一党,便占了先机。反之亦然,若韩淮楚先回到项羽营中,则先机尽丧。 第三十七章 奸臣授首   韩淮楚提了宋襄的头颅,施展轻功,马不停蹄,直向安阳奔去。   他料知宋襄的随从必会回去禀报给宋义,宋义对付项羽与其亲信的计划就会提前动手。只有赶在他们头里,才能通知项羽,先发制人。   正在奔逸,只听身后马蹄阵阵,那些随从已策马追来。   韩淮楚只是叫苦。原来他用了两个时辰,从安阳一路追赶宋襄直到黄河边上,真炁消耗已经过剧。要想再用自己的两条腿与四条腿的马赛跑,却是有心无力。   刚才他为何不干掉那二十余人,不留后患?   以韩淮楚的身手,一对一的厮杀,韩淮楚自是不惧。就算二十几人同来,韩淮楚也不会落于下风。但那二十余人皆不是弱手,收拾掉他们要花好一阵气力。若是这些人眼见不敌,来个四面纵马逃散,就不能起“全歼”的效果。只要他们一人逃回安阳,项羽等人的处境就十分危险。还有那圣剑门的二老,若是闻听打斗之声突然回来,便会陷入苦斗之中不得脱身。为大局作响,故而韩淮楚刚才是“打得赢也要跑。”   此时马蹄声越来越近,也不知封罗二老在不在他们队伍之中。韩淮楚不由心中焦急,心想这下可大大不妙。   忽然人影一闪,道边钻出一人,挡住去路,拱手说道:“韩将军,久违了。”   韩淮楚一看那人,却是方才逃走了的英布。   韩淮楚呵呵一笑,停住脚步,说道:“原来是英将军。英将军,沂水一别,将军一向可好?刚才你不是逃走了吗,怎又回来了?”   英布脸上充满了善意,说道:“我在与那两个老杂毛兜圈子呢。说来话长,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在这里替你挡上一挡,韩将军快回安阳通知我哥项羽,立刻召集人马,杀了那通敌卖国的宋义。”   韩淮楚也知现在不是唠唠叨叨的时候,说一声:“英将军迷途知返,能弃暴秦襄助义军,韩某实感欣慰也。”拱了拱手,一径而去。   行不了多远,便听身后打斗声又起,那英布已经与追赶而来的宋襄随从动上了手。   ※※※   韩淮楚有英布断后,大为放心。一路疾奔,回到了安阳楚军大营前。   但又遇上了一点小麻烦。原来他满身的血水,手提一个人头,虽然用扯下的衣衫包裹了,但这种样子如要进营,必会遭来盘查。韩淮楚故而踌躇,不知如何进营。   想到时间不等人,韩淮楚心一横,提了那包头颅向营门硬闯。   果然那营前的守卫上前问话:“韩信,你何时出营,怎会满身是血归来?”   韩淮楚便胡诌道:“我出营去随便转转,忽然遇到了秦军斥候。我便仗剑杀了那斥候,欲回营报告给项将军。”   那守卫一指韩淮楚手中提着的包裹,问道:“这可是那斥候的头颅?”韩淮楚点头道:“正是。”守卫将身一让,说道:“请进。”   韩淮楚混进了营寨,毫不停留,一径往项羽的帐中奔来。那营中自有认识他的,见他浑身浴血,皆呼喊着询问。韩淮楚充耳不闻,一路狂奔。   到了帐前,只见那值班的守卫乃是关鸿。关鸿见韩淮楚一身是血,也是吃惊,问道:“韩信,你不是肚子痛起不了床吗,这阵子去了哪里?怎弄成这副模样?”   韩淮楚道声:“此事以后再对你说。”将身子一侧,进了大帐。   帐内只有项羽一人,正伏在案上打盹。韩淮楚走到他身旁,他也未曾醒来。   韩淮楚眼尖,一眼便看到案头摆着一册书简,简被摊开。   “项羽最不爱读书,怎会突然改了性子,读起书来了。”韩淮楚大奇,拿起那书,只见最右一列刻了两字:小取。   《小取》乃是墨家祖师墨翟的著作,项羽居然会看墨家的典籍!   “原来项羽不是在读书,而是在思念着佳人虞芷雅。”韩淮楚蓦地心中一阵明瞭。   听项追说过,项羽曾向虞芷雅学读书。那佳人教给项羽的,正是这些墨家著作。   如今佳人被封为长公主,远在彭城王宫。项羽寂寞难耐之下,一定是心中记挂着佳人,借看书来睹物思人。   韩淮楚心中便是波澜起伏,百感交集,“自己在投身楚军之前还将项羽视为自己的情敌,可如今却与他妹子心心相印,已全然放弃了对芷雅的追求。”   “是不是小生心中对芷雅再无牵挂,为何一见到这书简,便这般心潮狂涌?”   他正想着心事,项羽猛一抬头,高声喝道:“是谁?”   韩淮楚将那包头颅向案头一放,说道:“少将军,快快召集众将,去杀了宋义!”   ※※※   项羽听了韩淮楚的述说,重瞳圆睁,怒道:“吾原以为这厮是为了等待齐国援兵这才迟迟不进军,哪知这厮竟想谋反自己称王,还要勾结外敌,将我楚国的土地卖给齐人。可恨!可恨!”   “即刻传令,召集桓楚,周兰,丁固,蒲耳,范增,季布,季心等人前来帐中议事。”另派人前往那宋城营中,通知龙且狙杀宋城。   少顷,众将齐至。   项羽高声道:“我等不远千里而来,不过为了救赵攻秦,报我叔叔之仇。今宋义久驻安阳而不思进军,原来是自己想称王。如此叛国通敌之人,如何能让他活在这世上?吾欲除宋义而举兵攻秦,众位可愿相助?”   诸将群情激愤,皆道:“愿听少将军之令!”项羽大喜,乃令桓楚,周兰,季布等人立刻整兵,杀向中军大营。   那宋义虽然对项羽一党刻意排挤打压,但一时之间还没有搞定。楚营中统兵的大将,项羽的心腹仍占了一半以上。等到众将引兵到来中军营前,只见旌旗猎猎,火红一片,竟有五万人之多。将那营寨前围得水泄不通。   营前守卫,看了这阵仗大惊,一面飞报宋义,一面派人问话:“尔等为何提兵到此,所欲何为?”   范增拿出一卷伪造的楚王旨令,越众而前,说道:“宋义与齐私通,欲攘楚自立。少将军奉楚怀王密招,欲诛此奸贼。”   那些守卫将信将疑,问道:“说上将军谋反,可有证据?”   项羽将宋襄的头颅用天龙破城戟一挑,高声喝道:“这便是证据!宋义那厮,派他儿子不是去齐国为质,而是与齐人密谋,要割让我楚国将士浴血奋战得来的土地!吾得悉了他的阴谋,已派人将宋襄杀了!”   他那声音,洪亮高亢,直听得中军营士卒一阵大哗。   “原来上将军通敌卖国!”“原来宋公子不是去齐国为质,是要与齐人密谋!”   项羽见时机成熟,大戟一挥,说道:“进营!”众将齐声呐喊,领兵随着项羽蜂拥向营门涌来。   都是楚国的自家兄弟,那营门前的守兵不敢抵挡。其实就算是要抵挡,看项羽那气焰,也是挡不住。此时他们想到的是,赶紧闪人,要是被狂涌进来的战马踏成肉泥,那就死得太冤了。   于是项羽不费吹灰之力,杀入了中军大营。   一彪人马迎面而来,领头的乃是宋族大将宋原。那宋原高声喝道:“尔等未得宋公之令,强闯中军大营,可知罪否?赶紧退出去——”   话未说完,项羽催动乌骓宝马,手舞天龙破城戟,叫一声:“杀!”一马当先突到。便见血光一闪,那宋原被项羽一戟刺穿咽喉,翻身下马,见阎王去了。   一合还未交手,领兵的将军就被项羽刺翻。余者见了项羽那凌人的气焰,哪敢抵挡,掉转马头,纷纷躲闪。   在楚军中,谁不知道项羽勇猛无敌。除了宋义的心腹,哪个愿意为了那通敌卖国的宋义,无谓地牺牲自己的性命?   又有几路人马前来阻截,皆是匆忙中纠集的宋族将领。被项羽领诸将一路砍杀,皆是人仰马翻,挡者披靡。   ※※※   听说派去阻截项羽的人一个个毙命,士卒皆无战心。那宋义闻报大惊。而那项羽离中军帐越来越近。   正惶惶无计,心腹劝道:“今大营不可守,宋城引军在外,上将军速去宋城营中暂避,再联合齐国军马,与项羽厮杀。”   宋义点头道:“只得如此。”于是收拾起上将军印信,匆匆上马,欲弃营而逃。   出了营,正行一半,有人来告,宋城已被副将龙且所杀,营中将士闻知宋公叛国,皆从了龙且。   宋义惊惶无措,说道:“如今宋城也死了,吾等能到哪里去?”心腹道:“宋公与齐相田荣立有盟约,只得去投奔田荣。”   于是宋义改道,又驱马去向黄河。只想到了黄河,渡河而去,去投奔齐国。   项羽的军马还在大营内一阵乱砍乱杀,未及追来。宋义奔驰在道,见无人追赶,心下始安。   突听一阵炮响,斜刺里杀出一彪人马,高声喝道:“叛国贼子,哪里逃!”   只见那路人马,皆是红衣红甲的楚军。正前一将,栗马长枪,银甲披风,正是英姿飒爽的项追。而她身边,并辔一人骑在马上,却是斩杀了宋义长子的韩淮楚。   原来韩淮楚对项羽道出了宋襄与田荣密谋之事后,便去找小妮子项追。   项追听说宋襄被韩淮楚杀了,又惊又喜,说道:“那厮我一看就讨厌,还想要本姑娘嫁给他。信哥哥将他斩杀了,真是大快人心。”   韩淮楚问道:“你手中有多少人马?”项追道:“不多,只有五百。”   项追在季布军中管的是后勤粮草,手中也有那么一点兵马,却是不多。   韩淮楚便道:“五百人马是少了点。你哥发动兵变,我料宋义必然无路可去,要去投奔齐国。咱们速去道上埋伏,将他截杀。”   “信哥哥”的话,小妮子自是言听计从。便点齐手中兵马,埋伏在道中。   果然,那穷途末路的宋义便撞到了枪口。   五百军士,围成一个弧形,将道路堵死。眼看那宋义逃往齐国的计划,又变成了泡影。   宋义身边一人向韩淮楚一指,说道:“就是这韩信!是他杀害了公子,让宋公的计划遭此失败。”   宋义眼现悲愤,说道:“今日天要亡我,也是无计可施。在临死前,诸位可愿同宋某一战,杀了韩信为我的襄儿报仇?”   众亲信却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到了这个份上,再跟随他宋义,还有什么好处可以捞到?谁都不是傻子,无人愿意为了宋义的什么“襄儿”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韩淮楚见状冷冷一笑,高声喊道:“首恶必死。余者若能杀了这乱臣贼子投降,可既往不咎。”   这攻心计一喊出,便见宋义身后一人一剑刺出。   那剑从宋义后心刺入,透过胸腹从前胸出来。宋义双眼怒凸,满脸的错愕震怒,万没想到未死在项羽与韩信的手中,却死在自己信任的亲信之手。   那亲信杀了宋义,高声喊道:“这乱臣贼子已被斩杀,吾等愿意投降,只求能饶过过吾等性命。”   项追对韩淮楚莞尔笑道:“信哥哥,原本想还有一番厮杀,你一句话就要了宋义的命,真是厉害。”韩淮楚淡淡一笑:“有些事情,并不一定要付诸武力的。”   ※※※   那宋义的心腹皆下马扔下兵器投降。项追令人将他们一一绑缚了,准备押往楚军大营。   韩淮楚从宋义身上搜得上将军印信,递给项追,说道:“回到大营,你将这印信交给你哥去。有了这印信,你哥便可名正言顺地统帅大军。”   项追嫣然一笑,说道:“你还是自己交给他吧。你立下如此大功,说不定我哥一高兴,就复了你统兵大将之职。”   韩淮楚心知项追是为他打算,只感到心头一股甜意。   他忽然想到,“小生真能恢复作统兵大将吗?”   他摇头苦笑,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把这持戟郎中当到底,只到刘邦封为汉王为止。   众军士押着俘虏,正准备上路。忽然听马蹄阵阵,大队的骑兵动地而来。听那声音,正是来自黄河。   项追花颜失色:“不好,是齐兵来了!他们怎来得这般快法。”   项追的后勤兵,很少配马,大半皆是步卒。而齐国的骑兵,转瞬即至,按路程计算,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先他们回到楚军大营的了。   听那嘈杂的马蹄声,来者人数至少在一万以上。而项追的人马只有五百人。以五百步卒,对抗齐国大股骑兵,那还不是以卵击石?   韩淮楚哈哈一笑:“那田荣与我有旧。咱们就在这里等他前来。”   项追扑闪着一双杏眼,愣愣地望着韩淮楚:“信哥哥,你没说错吧?齐国与宋义勾结,是咱们的敌人。在这里等他,岂不是等死?”   韩淮楚笃定地说道:“战场上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宋义已死,田荣还有什么必要与我军为敌?” 第三十八章 军马云集   一匹快马,如离弦之箭从齐国军团阵出驰出,到了楚军驻停之处,停在远处东张西望。   来者是齐军的斥候,不是来厮杀,而是来查探军情的。   当他看到楚军围着一堆俘虏,而地上躺着一具服饰华贵的死尸时,大为色变。   韩淮楚高声向他吆喝:“来者可是齐军斥候?”那人高声应道:“正是,卿子冠军宋公,可是为你们所杀?”韩淮楚答道:“不错。烦回去对田相国说,故人韩信在此。”   那斥候也不多言,拔马转身即回。   过不多时,数千骑兵追至。   只见他们蓝衣蓝甲,服饰鲜亮,每一匹马都保持着同样的距离,阵容齐整,一丝不乱。   这才是田荣手中的王牌,自他在狄城起事以来创立的齐国轻骑。虽然其间被章邯,田角杀得大败,但他手中这支骑兵,一直没有打垮,人数控制在几千之数。   训练有素的齐骑,奔驰到楚军驻地,也不厮杀,竟一分为二,化为左右两队,从楚军两翼绕行而过。兜了一个圈,再在前方集结,将楚军团团围住。   楚军皆惊恐起来。看那架势,齐军要将他们全部包围鲸吞!   项追担忧道:“齐军将我们包围,难道想把我们就地歼灭?”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歼灭五百楚兵,却与十万楚军接下深仇,估计这买卖不划算吧。”   一声号角吹起,又是大队的骑兵涌来。   韩淮楚看那些骑兵,皆是甲胄整齐,装备应有尽头有。看来齐国虽刚刚复立国库空虚,但乱世之秋,田荣对骑兵的建设却舍得投下本钱。   那些骑兵到了楚军阵前,一起停住。几名军士跳下马,在雪地上撑起了一面硕大的杏黄色的伞盖。又从兵车上取下折叠的小椅,小几,撑开来布置起来。   看来齐军带的东东还真不少,桌布,酒盅,酒壶,炭炉,美酒佳肴样样俱齐,布置了一桌饮宴。   众星拱月中,驰出齐国丞相田荣,下马在那杏黄伞盖下坐起。众将皆立在他身后。   一人高声喊道:“田相国请韩信韩将军赴宴!”   楚军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两军正处于敌对关系,那田荣竟要邀请对方赴宴。而楚军的主将乃是项追,田荣邀请的对象竟是一个持戟郎中。   项追笑道:“信哥哥,看来被你说中了,那田荣并不想歼灭我们。他请你过去呢。”   韩淮楚微微一笑,一拍马,驰了过去。   ※※※   田荣一见韩淮楚,便笑呵呵说道:“韩将军,沂水一别,咱们又见面了。快请坐下。”   韩淮楚跳下马,一点也不谦虚,对着田荣大刺刺坐下了。   田荣寒嘘道:“沂水一战,将军指挥若定,谈笑间风卷残云歼灭秦军虎狼之师数万,是何等风采。至今想起,田某犹对将军推崇之至。”韩淮楚淡淡道:“相国如今复立齐王,麾下重兵云集,风采更胜往昔。”   田荣对左右道:“为韩将军斟酒。”便有侍者上前,拿起酒壶为韩淮楚斟满酒。   韩淮楚按盅笑问:“田相国不知宋义之死乎?为何要请韩某过来饮酒?”   田荣笑道:“死一宋义,不过是死一豺狼耳。今有凤雏在此,足抵宋义十倍。闻将军在楚军中并不得志,只做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我齐国频临东海之滨,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将军可愿来我齐国执掌兵马么?”   这种话,韩淮楚也听得多了,淡淡一笑:“多谢相国抬爱。韩某身在楚营,不愿去往他方。”   田荣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将军执意不肯来投,田某甚感惋惜。不知将军可愿与田某结盟,做我田荣之友?”   韩淮楚吃楞道:“相国没说错吧。韩某只是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怎配与相国大人结盟?”   田荣摇头道:“将军此话错矣。今日宋义死于此地,他那楚国上将军印想必不会落到别处。将军怀此印信,便可以此为凭调动楚国兵马,岂只是一个持戟郎中。不知将军可有意做楚军大帅乎?”   “原来田荣想把小生扶到那上将军的位置上去。”韩淮楚恍然大悟。   他假意一笑,说道:“楚军众将皆服项羽,宋义身怀上将军印,还不是一样被项羽所诛。相国如何能立我为帅?”   田荣闻言,心想韩信开了这口莫非心动,大喜。遂侃侃说道:“楚军营中遭此兵变,必乱成一团。而我军有备而来,突然打击之下,又有韩将军运筹帷幄,楚军必招架不住。田某愿提十万大军,助将军得大帅之位。只要声称为宋义报仇,杀了项羽一党,何人不服?”   “这田荣真是老奸巨猾,与宋义的阴谋未得逞,又想来利用小生,竟想乘火打劫,攻打楚军。”韩淮楚暗骂一声,心想这等巨奸,焉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会不会击溃楚军之后,趁势攻入楚国?   韩淮楚不露声色道:“成事之后,相国要韩某如何答谢?”田荣伸出两个手指,说道:“田某只想向将军讨要济北,薛郡两郡。请将军调开两郡防务,田某自会引兵来取。”   韩淮楚朗笑道:“相国要置韩某背乱国贼子的骂名么?”田荣嘿嘿一笑:“到时将军手提重兵,就是做个楚王也不稀奇,还怕堵不住悠悠众口?”   韩淮楚猛一拍几,盅中酒皆跳溅出来。   “相国不知当今之世,秦军才是天下公敌么?莫非相国忘了亡国之痛,要再一次奔走他方吗?相国欲陷韩某于不义,韩某断不敢允从。”   田荣哈哈一笑,说道:“上次亡国,是因我王兄不善用兵,又有奸党背后捅刀,致使我军大败。而今奸党已除,我齐国君臣一心,众志成城,正是图谋天下之机。本相麾下有大军二十万,战将如云,何惧他秦军?”   韩淮楚闻言哑然。   “齐军真是发展迅速,刚刚复国,一下子就膨胀到二十万之数。看来那田荣的野心真不小,要不然尽倾国力扩充军队干吗。   这等乱世,只知道互相倾轧,谋夺他人地盘者比比皆是,又何止一个田荣?”   韩淮楚冷笑道:“相国莫非自以为比故齐王田儋高明,你那二十万乌合之众能挡得住秦军一击?”   那田荣依然嘴硬,勃然道:“我堂堂齐军岂是乌合之众?”   韩淮楚道:“既不是乌合之众,相国有雄兵二十万,却将心思尽用在欲抗秦除暴的邻国。为何那秦廷锦绣山川不敢去取,秦军陈于巨鹿不敢去厮杀?令师与尔王兄的杀身之仇,相国不敢去报?”   田荣被韩淮楚用话绕了进去,顿时语塞。   韩淮楚立起身,说道:“相国这酒味道好辛辣,韩某不敢受之。吾只为相国可惜。”说罢便欲拂袖而去。   田荣变色道:“韩信,你可惜什么?”韩淮楚道:“项羽除掉宋义夺回军权,必联合诸侯之兵与秦军在巨鹿决战。可惜相国一叶障目,只看到诸侯联军与秦军交战的不利之面,却未看到若一战得胜后的巨大好处。”   田荣便道:“吾岂会不知?若秦军战败,诸侯联军便可直取函谷,攻克咸阳,让那秦国宗祠不存。关中富庶,咸阳秦宫所有,尽为联军所得。”   韩淮楚笑道:“正所谓谁出力谁得利。齐军远避巨鹿战场,若是联军得胜,还会让你齐国分一杯羹吗?”   田荣哈哈笑道:“韩信你真会说话。章邯王离陈兵三十万于巨鹿,联军岂会有取胜之机?”   韩淮楚说道:“相国既然已引兵齐地,何妨在此驻留作壁上观。秦军胜则退守齐地,联军胜则随联军一起杀入关中,也好分得一份利益。如此买卖,有百利而无一害,相国怎想不明白?”   对付田荣这等老奸巨猾,说别的没用,只有把利害关系对他剖析清楚,他才会心动。   田荣闻言,果然陷入沉思之中。   “就随楚军去巨鹿如何,反正是高筑壁垒观看两军的动静。万一楚军得胜,就跟在后面捡现成的便宜,不会有丝毫的损失。”   田荣心想看来还不是同项羽翻脸的时候。他关节一想通,立马堆起笑脸,说道:“田某引兵到此,正是此意。还望将军归去后与项羽解说解说。”   “这个田荣,变脸比变色龙还快。”韩淮楚心中暗笑,便笑容满面道:“这是当然。韩某回去便云,相国引兵到此,只是为楚军盟友共同对抗秦军,并无他意。”   项羽要信了这话才见鬼。这但眼下楚军实不能多树强敌,那项羽范增就算不信,也只有当作相信。   田荣便令撤去了对楚军的围困,说道:“田某恭送韩将军归营。”韩淮楚拱了拱手,一径而去。   ※※※   韩淮楚走后,从众将中走出一人,说道:“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此人既不为我所用,日后必成大患。相国方才该当将他除去,以绝后患。”说话之人,原来是军师田显。   田荣笑道:“本相何尝不知韩信留他不得。只是本相要出战巨鹿,不便与楚人交恶。吾与宋义结盟,已犯诸侯大嫉。若杀了韩信,必遭众谴。那韩信嘛,嘿嘿,就让熊心那放牛娃去收拾好了。”   众将皆是不解,问道:“相国此言何意?”   田荣道:“本相与宋义结盟之事,并无把柄落在项羽手中。单凭项羽一人之言,楚王必然心疑,认为他恃勇犯上谋夺军权。韩信先杀宋襄,后杀宋义,便是戕杀重臣的元凶,那放牛娃岂会坐视不理。纵楚王奈何不了项羽,也会要项羽交出韩信,惩治凶手。”   众将齐赞:“相国之言甚是!此番楚国君臣必生嫌隙,内乱可期,我齐国便有机可乘也。”   ※※※   却说项羽杀入楚军中军大营,一番大砍大杀,挡之即死。   后宋义弃营而去,营中士兵无人主使,不敢抵挡,躲闪唯恐不及。   项羽便杀入中军大帐,却见宋义已逃。   范增道:“被宋义这厮逃走,必引来大患。羽儿速提兵马,追上将他斩杀,务必不能留此人活在世上。”   项羽便让范增留下安抚营中将士,自提一路兵马,出营追赶宋义。   正行路一半,忽见前方旌旗招展,却是项追引兵而回。   项羽得知宋义已除,大喜。说道:“幸得妹子在此截击,若被这厮逃过黄河投奔田荣,则后患无穷。”   项追道:“若非韩信提醒,便被这厮逃了。”项羽“嗯”了一声,说道:“韩信此番功劳不小。”项追便乐滋滋道:“信哥哥,你得的上将军印信呢?”   韩淮楚将印信纳给项羽。项羽接过,说道:“韩信啊,你再做一个持戟郎中,确实委屈了你。等营中事诸事平定,便复你原职,让你再次统兵。”   项追听了项羽首肯,脸笑得如绽放的桃花。   于是众人打马回营。   营中早已平定。项羽割了宋义首级,挽在手中,大步出帐,招集众将卒,出示宋义首级道:“宋义与齐私通,欲攘楚自立。项某奉楚怀王密招诛之。”   众人皆拜服应道:“将军为国锄奸,大快人心。军中不可一日无主,请将军暂领上将军之职。”   项羽假意推脱一番。范增道:“羽儿就暂代上将军之职。等奏明怀王,另派贤能,羽儿再辞去此位。”项羽便不再推辞,领了上将军。   虽有印信,却无怀王绶状,这上将军当得还不是心安理得。这兵变之事非同小可,务必要怀王安心。众人商议,派虞子期回彭城,找他妹子长公主虞芷雅对怀王言明宋义谋逆之事,请怀王颁下绶状,正式任命项羽为上将军。   ※※※   虞子期既去,那项羽便拔寨起营,将大军推进到漳水以南。另发飞檄召集天下诸侯兵马,准备渡过漳河与秦军决战。   那飞檄由范增执笔,写道:若能一战击溃秦军,则与诸公入捣关中,平分关中富庶。从此天下大定,裂土封茅人皆有份。   天下诸侯接到项羽飞檄,纷纷出兵。   却有哪几路兵马:   燕王韩广,命上将军臧荼督军五万,兵出上谷;   赵大将军陈余,领军八万,兵出常山,驻扎在巨鹿以北;   赵左丞相张耳之子张敖,收代兵万余人而来;   魏王豹命大将军周叔,领军五万,渡过黄河,直趋巨鹿;   韩王成令平山侯韩闯,率军两万,星夜从颍川赶来相助;   齐相国田荣返回临淄,留下大将军田都,领十万齐军跨过黄河,在巨鹿以西扎营远远观战。   还有七八路小诸侯,也率军赶来。   秦军为了应付诸侯的援军,武成侯王离又从长城军团中紧急调来五万军马。加上收编的涉间五万部属,在巨鹿城外布下十八万重兵。河东赵夕军马,兵陷葫芦谷,全军投降苏角。章邯在巨鹿以南的棘原也屯扎了接近二十万的大军,与王离军互成犄角,打援兼顾。   两路秦军,就像两只虎钳,牢牢地看死了诸侯的兵马,谁来救援就打击谁。   一时之间,赵地云集了接近一百万军马。战云密布,一场殊死的大仗即将拉开帷幕。 第三十九章 天大人情   这一日,项羽正在营中与诸将商讨军务,项追找了过来。   项羽便问:“妹子找我何事?”项追一脸的生气,问道:“羽哥哥,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项羽一听便明白了,笑道:“你说的可是让韩信做回统兵大将的事吗?妹子放心,羽哥哥记着呢。”项追问道:“既然记着,为何不见你去办?”   项羽道:“亚父与我商量过,他原来的军马,现在有季布执掌,总不能把季布拉下来让他作统领。现在各营职务都没空缺,总不能让他做个空头将军,手底下却无兵无将,我正想着怎么安置他才好。”   季布一听这话,赶忙说道:“俺这统领不当也罢,就让给韩信。这支军马是他带出来的,还是交给他的好。俺就在韩信手下做个马前卒算了。”   项羽道:“这怎么行。你此番复魏平韩立下大功,没有封赏你反而要降你的职,怎么也说不过去。”   钟离昧道:“末将愿分一半兵马给韩信。”周兰亦道:“末将的步骑也可分一半给韩信。”   项羽想了一想,说道:“你们都不必说了。韩信最会练兵,若是今后征募到新兵,就交给他带。妹子,你可满意?”   项追得了这话,搂着项羽的脖子,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哧溜一声小跑开了。   众将哄笑:“看来大小姐对韩信是情有独钟。少将军,什么时候喝他俩的喜酒啊?”   项羽摇了摇头,说道:“我叔叔说过,要攻下咸阳便与他俩操办喜事。强秦未灭,现在谈喝喜酒是不是为时过早。”   众人想起要面临的对秦军的血战,心头均是一噤。   那章邯王离在巨鹿布下三十余万大军,大战下来还不知有几人能活在这世上。攻入咸阳,喝上韩信与项追的喜酒,对众人来说,就像是一个遥远的梦,不知何日才能实现。   钟离昧干咳一声,说道:“那虞子期去了彭城也有好几天了,大王的正式绶状应该下来了吧。”   众人听得心中又是一沉。按时日计,楚怀王若是颁下绶状,该当前日便有使者来营。可两日过后,却无任何音讯。谁也不知那楚怀王熊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桓楚打破沉寂,粗声道:“要那劳什子的绶状作甚?咱们大家就把心扎起来,只听少将军一人的命令。要是那大王派了别人来做大将军,咱们就把他轰出去。大家说好不好?”众将一阵哄然,高声道好。   钟离昧道:“桓将军这主意虽然不错,但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希望大王早日颁下绶状,正式任命少将军为好。”   正说话间,忽有一小兵来报,说虞子期回营来了。   项羽便道:“他既然回营,怎不来向我回话?”那小兵道:“虞将军一到营中,就直接去找韩信去了。看得出他神色焦急,走路也是飞快。”   众人大奇,“那虞子期回营,找韩信干什么?”   ※※※   一顶小帐内,虞子期正在对韩淮楚诉说着彭城朝廷的动态。   虞子期神情焦急道:“大王闻少将军兵变,杀了宋义夺得军权,大为震怒,便要遣使责问。上柱国陈婴拦阻云,少将军兵权在握,若是处理不妥,再要审验降罪便会自取其祸。不如依了少将军所奏,降诏封项羽为上将军。大王无奈,只好同意。但怒气未消,也不知从哪里听来,说宋义父子皆死在韩兄弟手中,要拘拿韩兄弟回彭城治罪。派了陈婴为使,就在半道之中。韩兄弟,你快快逃走,再晚就来不及。”   韩淮楚听罢,半晌做声不得。   想不到杀了宋义父子这对叛国奸贼,竟引来如此掀然大波。那楚王熊心,奈何项羽不得,竟将一腔怒气发泄在自己头上,要拿自己问罪!   看来这楚营不是自己呆的地方,自己真的要离开这些朝夕相处的战友,去往他方。   但天地之大,又有何处能是自己施展抱负的地方?   田荣?魏咎?都不容考虑。自己的未来老板刘邦,还在砀北一带溜达,一时南一时北,做着螺旋形运动呢。   ※※※   原来那刘邦出兵彭城之后,一开始也豪情万丈,想趁秦军云集巨鹿之机,从南线攻入函谷关。   对此,军师陆贾为刘邦制定了稳扎稳打的战略方针,先拿小城开刀,壮大自己的实力。起初也攻克了两座小城,给刘邦带来了极大的信心。接下来便打到了东郡。这期间几乎没有遇到秦军的抵抗,还收编了不少陈胜战败及项梁溃亡后流散在各地的残军。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后来做到刚武侯的陈武的几千人马。到了魏地,大概是觉得跟随赤帝之子刘邦杀入关中前途光明,又有魏咎的故将皇欣和武满两人带着上山打游击的几千盗匪来投。刘邦刚出师,军队就增加了两万左右。他一路上不停地派送“热情的拥抱”,搞得拥抱症又复发了。   按道理刘邦军该跨过黄河,向河内进军杀向函谷关。可宋义一直按兵不动,那秦军可腾出手来打击其他对函谷关有想法的任何军马。陆贾担心一旦北上就暴露了目标,遭到章邯派大军围追堵截,到时候就成为一支孤军,有去无回。于是劝说刘邦且不忙进军,一边扫平砀北稳住后防,一边观望宋义的动向。于是刘邦就在砀北一带溜达来溜达去,忽南忽北,像螺旋一样游动,对楚怀王上奏的理由是西征军必须补充足够的粮食和兵力。   暂时不提那无耻的流氓。且说韩淮楚听虞子期劝自己逃亡,问道:“令妹可知此事?”   虞子期道:“正是舍妹听到消息,要吾趁大王使者赶到前,通知你尽快离开楚营。”   韩淮楚哈哈一笑,说道:“我若是逃走,巨鹿一场大战不就不能参与了。韩某无愧于心,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上柱国来与他分说。”   虞子期作急道:“你怎这般固执!大王使者到来,就拿你去彭城,你会没命的。”   韩淮楚淡笑道:“大王偏听偏信,不知宋氏父子奸谋。若不解说清楚,自个逃走,岂不更显得我畏罪而逃,让少将军与韩某蒙上不白之冤。”   人家要来拿韩淮楚治罪,他为什么不逃呢?   原来韩淮楚是穿人,知道那巨鹿之战自己将会亲历。在这一场大战来临之前,绝对不相信自己会被楚王的使者拘拿到彭城。   虞子期便闻言叹道:“韩兄弟既不愿逃,吾只有去告知少将军,要他与众将合力保你。”话说完,拱手离开。   韩淮楚独坐帐中,心潮起伏不定。   这倒不是因为楚王降罪拿他,只因那佳人虞芷雅,会在这个当口让虞子期赶回来通知他,让他逃命。让他料想不到。   ※※※   次日,车辚辚,楚国上柱国陈婴到来,项羽范增领众将出营迎接。   先交代一下这个陈婴。   他本是东阳县令手下首席官吏,个性宽厚恭谨,因此地方上的声望颇高。陈胜起事后,东阳县子弟响应义军杀害县令,但群龙无首,便公推陈婴为首领,集结有两万余兵力。那时候两万军马便可自立为王,于是众人请陈婴为王。陈婴不敢造次,回家问他老母。老母道:“自从我嫁到你陈家来,从未听说你们家中祖先有大贵者。如今你突然有此造化,若非天命,自立恐将有大不祥。不如找一个能者附属于他,大事成犹可封侯,万一事败,也能苟存下来。”   陈婴也有自知之明,便不自立。后项梁会稽起事,陈婴领两万大军最先投效。使项梁实力大增。   有了这层缘故,项梁立熊心为怀王时,怀王便封陈婴为上柱国,等同于丞相。   那陈婴入到打仗,便宣读楚怀王旨意:   “宋义通敌叛国,其罪当诛。鲁公为国锄奸,忠义可嘉。大军不可一日无帅,还望鲁公于国危难之时,就领上将军,起兵渡河,痛击暴秦,解巨鹿之危。扬我大楚之威。”   项羽便跪地叩首谢恩。   陈婴将上将军绶状交给项羽,又道:“宋义虽有罪,但上大夫之罪不可由匹夫定夺。闻小卒韩信自恃武勇,先斩宋襄,后杀宋义。大王有旨,令解韩信去往彭城,交有司审问定其戕杀大臣之罪。”   项羽勃然大怒道:“这是什么话!杀宋义是我项羽的主意,为何要治韩信的罪?既然说宋义通敌叛国其罪当诛,天下人人都可诛之,为何韩信便杀他不得?”   范增一使眼色,众将貌似预先准备好了,一起鼓噪:“要将韩信解往彭城,吾等便随他一起回彭城,找大王评理去。”   那陈婴似乎没料到会遇到这种场面,营中几十员战将一起为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出头。张开嘴,手指众将,傻眼道:“你,你们,你们莫非想抗旨不遵?”   钟离昧嗤笑一声:“大王这旨说得在理,咱们就姑且一听。要是不在理,咱们就把它当成狗屁!”   季布大吼一声:“若没有武信君立大王为王,大王还只是一个放牛娃。武信君能够立他,少将军一样能够废了他!”   陈婴身躯急剧颤抖,喝一声:“鲁公,你的部下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就算是项梁在世之时,也对手下人约束得紧,对楚怀王不敢有半点不敬。   殊知那项羽正两眼望天,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陈婴见状,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沛公刘邦说项羽有谋反之心,看看他手下一帮骄横的悍将就知道了。”   那范增暗笑一声,呵斥道:“汝等对天使不可无礼!”众将便闭了口,看范增如何转这个弯。   范增笑道:“大王可能误听谗言,不知韩信当时是当机立断。若没有韩信,就斩杀不了宋氏父子这对奸贼。妨请柱国大人回都对大王美言为韩信开脱。现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韩信斩杀大臣有罪,就容他戴罪立功,效命沙场如何?”   范增搭好了梯子,陈婴还不借此下台就是个白痴,只得说道:“司马之言甚是,吾回都后便向大王解释。”   项羽便一拍手,说道:“来人,摆宴为上柱国接风洗尘。”   ※※※   这一边高歌饮宴,谈笑风生,那一边项追言笑晏晏,银铃般的笑声响个不停。   项追对韩淮楚道:“信哥哥,你知道季布喊了一嗓子,那陈婴吓成什么模样?”   韩淮楚笑道:“什么模样?”项追道:“他浑身发抖就像摇筛子一样,口张得老大可以塞进一个苹果,又想发怒,又不敢发怒。”   韩淮楚眉毛一扬,道声:“是么?”   项追笑道:“这下好了,亚父设计,有众将为你求情,那陈婴便拿你无可奈何。你这条小命又算是保住了。”   韩淮楚忽喟然叹息一声。   项追诧问:“信哥哥,你为何叹气啊?”   韩淮楚望着人比花娇的项追,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话。   项羽与众将为他求情,他便欠下了大家天大一个人情。而今后他要投身刘邦,在楚汉争霸中与这些今日的战友为敌,还将把项羽逼到乌江,引颈自刎。众人的人情只有用这种方式偿还,叫韩淮楚心中如何不生兴叹?   而项追对他的一片痴心,真要投效刘邦,不知如何才能报答,更令他头疼不已。   项追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说道:“信哥哥,你一定是为做不成大将叹气。亚父说了,这么一闹不好升你的职,就委委屈屈让你还是做个持戟郎中。不过这只是名义上的,今后也不用值班。到商讨军机,冲锋陷阵之时,还要你这个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出马。”   韩淮楚心中一阵感动,说道:“军师之恩,没齿难忘。我一定尽凭所能,帮助你哥打胜巨鹿这一仗。”   项追咯咯笑道:“何止是打胜这一仗,还要帮我哥攻入咸阳,做那关中王,娶回虞姐姐作王妃呢。”   韩淮楚闻言,痴呆不已。 第四十章 鱼丽九阵   一直平静如一滩死水的巨鹿城外,战火突然被点燃,王离的军马,突然向被围数月之久的巨鹿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诸侯军陆陆续续,已开赴到战区之中。谁都知道,章邯如狼,王离如虎。这一狼一虎,哪个都不好惹。诸侯军纷纷在巨鹿城外距离不等扎下营寨,高筑壁垒,观察楚军的动静。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先按兵不动,让项羽的楚军与秦军死磕,再看看有没有便宜可捡。要看到形势不利,就溜之大吉。   只有一人除外,那便是从代地而来的张耳的儿子张敖,恨不得立刻打破重围,救出被困巨鹿城的父亲。可他手中只有一万刚刚组建的新兵,如何能轻举妄动。不由焦急如焚。   好个王离,不愧为将门之后,果然有把刷子,在巨鹿城外摆下了极有气魄,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的鱼丽九阵。   这鱼丽九阵是王离苦思冥想,按巨鹿的战情自创。   他将十八万军马分成九旅,按鱼丽形分布排成九个大阵,每支军马皆有上将把持,弩盾步骑各类兵种俱全,可各自成军。从里到外,布下了坚固的防守阵型。愈到内圈,兵力愈多,战力愈强。又可互相呼应,协同作战。真个是固若金汤,稳如泰山。   那诸侯兵窥见了这阵,哪里敢闯来作战?   秦军的战略意图,就是要引诱诸侯兵前来救援,一一剿灭。彼既不来,我就逼着你来。王离一声令下,那内圈的第九路兵马,涉间军对巨鹿发起了猛攻。   巨鹿城中被围了几月,城中粮草再多也没日子多,早就接济不上。士兵每日的炊食减半,百姓饿殍满地,易子而食。早已苦不堪言,过了今日还不知有没有明天。将士吃不饱饭,哪来力气打仗?战斗下来,守城的赵兵比攻城的秦兵死的人还多。(秦军的强弩与投石机威力巨大。)   这秦军要是真攻,不出半日就可拿下巨鹿。但王离也只是做做样子,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等到赵军坚持不住城将要攻破之时,突然鸣金收兵。等到赵军刚刚喘息一下,又开始击鼓进军。把赵军弄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突然,诸侯军中,有一彪人马杀出,想要来救援巨鹿。   “原来是张敖苦求赵大将军陈余,说大王与吾父朝不保夕,将军手拥重兵,怎不发兵救援?”陈余答道:“我也想早日救出大王与你父亲,只是那秦军势大,贸然出兵必遭全军覆灭。我之所以不救,是想留下这有用之身,为大王与你父亲灭秦报仇。”   张敖身后当即走出二将,破口大骂:“丞相与你昔日有刎颈之交,生死之义,你难道忘记了么?你若真能践约,就当不顾生死,与秦军绝一死战。如此畏畏缩缩,不过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而已。”   这二将一名张厌,一命陈泽,皆是三晋盟旧日赵盟的豪杰,性情耿直。张敖在代招兵买马,一时之间找不到统兵的将军,便任二人为将。   陈余辨白道:“非我不顾旧日之义,实因要我与丞相同死,就像送肉入虎口一般,无丝毫益处。”   张敖再拜道:“今日事已紧急,将军既不愿亲自历险,请借兵于吾,吾自去救。”   陈余无奈,只好道:“你这一去,徒死无益。既然你决心已下,我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就借五千军马与你,姑且一试。若是见情形不对,赶紧逃命回来要紧。”   于是张敖领着张厌、陈泽二将,会齐自己的兵马,闯入了王离的鱼丽九阵。   两军甫一接触,张敖就尝到了王离的厉害。连那鱼丽九阵最外圈的第一阵都没攻破,就被秦军一阵乱箭射死了一半人。   这仗还怎么打?张敖急忙鸣金收兵。但来是容易去却难,他军马突然掉头,阵容大乱。秦军第一阵主将,在秦匈大战中锻炼成长的晓江尉齐哪里能容这机会从手间溜走,将令旗一挥,带着长城军团的军中骄子——骑兵一阵凶猛的追杀。   这一场好杀,直杀得赵军尸横遍野,丢盔弃甲。那张敖虽捡回一条性命,手中只得三千军马逃回。张厌、陈泽二将,皆在战中阵亡。   众诸侯在旁观战,看得是心惊肉跳,“那王离麾下一将就这么厉害,看来他并非是跟在章邯后面,凭着祖父的余荫而做的这个秦军大帅!”   经此一役,诸侯们算是领教了王离军团的实力,更加无人敢去救援那围在巨鹿城的赵歇。   ※※※   战况报到漳水以南的楚军大营。   范增神色肃然,听着斥候回报。   虽然项羽杀了宋义,夺回了军权,但对未来的一场大战,范增却心中无底。   秦军的实力摆在那里,每一支人马都是大马强弓,战力惊人。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点 t x t 0 2 点 c o m   诸侯的联军总人数在秦军之上,可是个个都心怀鬼胎,拧不成一根绳。这就好比昔日山东六国联手而叩函谷关,最终却不胜反而大败一般。不能统一作战的军队,人数再多也是没用。   要真正解决战斗,还是要靠楚军自己。可楚军人数只在十万左右,刨开那些老弱残兵,后勤部队,能投入的兵力只有七万。   以七万对抗章邯王离的三十余万大军,一战而解巨鹿之围,说出来连范增都不敢相信。就算是章邯王离中的任何一支,以楚军的战斗力,恐怕也会落败。   众将交口议论,神色冷峻,均觉得这巨鹿一战非常的险恶。   项羽坐在帅椅上,眉峰紧锁。   在战火中得到熏陶的他,再不是那莽撞少年。经过项梁,范增两位名师的指点,他早已是一位审时度势的优秀的军事人才。   项羽拿目看向钟离昧,问道:“钟离将军,你可有破敌之法?”   这楚营众将中,钟离昧以智勇双全闻名。众人对这位纵横家高弟也是十分信赖,要不然项梁死后也不会推举他做临时主事。   钟离昧沉思一阵,道声难。   连钟离昧也没有破敌之计,看来这一战真的是败多胜少。项羽眼现失望。   只听钟离昧说道:“韩信最有主意,可否容他进来,说说他的看法?”   桓楚闻言立马反对:“那韩信只是一个持戟郎中,这中军大帐岂是他胡言乱语的地方?”   季布嚷道:“老桓,你怎就一直对韩信过不去呢。要不是韩信,我复魏平韩一战哪有那么顺利?”   桓楚手下的部将屠刚丘粗声道:“大家忘记了定陶之败的教训吗?武信君之死便拜他所赐。这笔账还没算完呢。”季布马上反唇相讥:“定陶之败能算到韩信一人身上吗?你们桓将军的责任也有一份呢。”   听到提起定陶之败,项羽心中仿佛被利刀刺中,猛一拍案,说道:“大家不要吵来吵去。那韩信的主意,不听也罢。”   范增嗫嚅了一下嘴唇,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不说。   原来他的想法是,让韩信先委屈做一下持戟郎中,若遇到军机大事就破格让他参与研讨。等击败秦军之后再想办法提拔与他。这想法他对项追说过,对项羽却是没提。   想不到项羽却念念不忘定陶之败,将韩信摒弃在讨论军机的核心圈子之外。   忽听小兵来报,说长公主代表大王前来犒劳大军,已到营门之外。   项羽一听,连帐也不升了,忙道:“随我去出营迎接。”   ※※※   楚国长公主,墨家钜子虞芷雅,带给大军牛羊五十口,美酒二十坛。   在这物质匮乏,满地饥馑的年代,这些牛羊美酒令三军将士精神一振。   虞芷雅口宣楚怀王旨意,不过是嘉勉将士,鼓励杀敌立功之类。说出的话让人心里舒舒坦坦的。看得出那陈婴回彭城将项羽军中众将如何桀骜不驯禀告给楚怀王,那楚怀王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恐触到这一帮悍将的逆鳞,存心派虞芷雅来表示“友好”,搞好关系。   项羽谢过怀王美意,问道:“公主在此盘桓几日?”虞芷雅答道:“芷雅这次就不走了,与诸位一起并肩作战,对抗秦师。”   项羽闻言大喜,说道:“如此正好。你上次给我的经书,我还有不明白处,正好向公主讨教。”   虞芷雅淡淡道:“而今对敌的方略,才是重中之重。大王让我来问一下,鲁公准备如何对秦作战?”项羽叹气道:“我正为此忧心忡忡。公主来此,正好来商讨军机,参研一下如何对敌。”   于是令人收拾好牛羊美酒,将虞芷雅接入中军大帐。项羽便要排宴为虞芷雅接风洗尘。虞芷雅说道:“吾墨家崇尚节俭,这等繁文缛礼能免则免。还是省下留给将士们,吃好了好杀敌。”项羽便罢了。   众将与虞芷雅皆是熟识,那虞芷雅又不端公主的架子。大家交谈一阵,情绪也就放开了。   那季布便笑道:“怀王立约,能先入关中者为王,娶公主为王妃。以前少将军只是一个副将,没有这份指望。如今封了上将军,不知这约定还是不是有效?”   虞芷雅被他说得脸上一红,羞道:“大王金口,自然是有效的。”   钟离昧“嗨”了一声,说道:“我说大王怎么糊涂了。那宋义这大一把年纪,要是他先攻入关中,公主岂不是要嫁给他?”周兰笑道:“就是说嘛。少将军与公主年岁相仿,武功盖世,只有少将军才配得上公主,你们说是不是?”众人一起大叫:“正是。”那范增也为老不尊,笑道:“等这一战杀败秦军,攻入咸阳,就在咸阳秦宫为羽儿与公主完婚。”说得虞芷雅满脸通红,羞不自抑,却又禁止众人不得。   冷不定那龙且道:“谁说少将军会先入关中,说不定那沛公刘邦会先打进咸阳呢。”   只听钟离昧“呸”了一声,说道:“凭他也配?咱们不把秦军击溃,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踏入关中半步。”蒲耳道:“说的也是,他要敢入关,章邯王离岂能坐视,还不把他给灭个全军覆没。”   桓楚便笑道:“大家放心,公主是少将军的,天造地设,谁也抢不走。”众人一阵大笑。   钟离昧又小声问虞芷雅道:“上柱国回到彭城,可对大王提过韩信的事?”虞芷雅道:“大王托芷雅带上一句话,说韩信之罪虽然可免,但终生不可为将。”   韩信的才能大家都清楚,要禁他一世不为将,岂不是对他打击太大了。   众人闻言,怜悯欢喜不一。   但好歹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钟离昧,季布等人虽然不忿,却也不再言语。   虞芷雅便问起对秦的战略,项羽回答说还没有想出。虞芷雅问道:“怎么不问问韩信?”   这话一出口,项羽脸上顿时挂不住,说道:“那韩信只是一个持戟郎中,咱们这么多人却要问他,岂不失了颜面?定陶一战,我叔叔之死就拜他所赐,这等对敌大事,如何敢去问他?”   虞芷雅“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   韩淮楚这几日不用值班,也乐得清静。吃饱了就睡,睡起来就吃。闲来无事,就修炼先天真炁。   这一日,他正盘膝坐在榻上运功,忽有钟离昧前来。   钟离昧心情沉痛,告诉他楚怀王禁他终生不可为将之事。韩淮楚闻言,淡然一笑,说道:“看来我这持戟郎中还要继续当下去了。”   钟离昧愕然道:“韩师弟,你看上去怎一点也不难受?师兄我都为你痛惜呢。”   韩淮楚笑道:“多谢师兄来告我此事。你看我这持戟郎中不用值班,当得多舒坦。胜于当什么将军,多少事要我来操心。”   钟离昧心想他一定是心中愤懑,把话反着说。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好,嗟叹一声,告辞而去。   钟离昧刚走,便听帐外怯生生一声问询:“韩公子在吗?”   在这楚军营中,除了那佳人虞芷雅,还有谁会呼韩淮楚为韩公子?   韩淮楚心中一震,长身而起,道声:“公主请进。” 第四十一章 天方夜谭   见虞芷雅莲步姗姗进来,韩淮楚笑道:“公主千金贵体,怎有闲暇到一个小卒帐中?”   虞芷雅清眸注视着他,淡定道:“芷雅从来不认为做一个公主有何高贵,做一个小卒又有何低人一等。”   那虞芷雅貌如谪仙,多少诸侯想立她为妃为后,她却从不动心。何况只是一个楚王认的义姊?以她墨家“兼爱”的思想,该当不以王侯为尊,不以庶民为贱。   韩淮楚顿时心生惭愧,说道:“韩某失言。公主请坐。”   虞芷雅便施施坐下。韩淮楚问道:“公主来此,可有什么话要对韩某说?”   虞芷雅幽幽叹了口气,问道:“大王的决定,你可是听说过了?”韩淮楚满不在乎道:“就是终生禁止我为将那档子事么。韩某听说了。”   虞芷雅叹道:“先前芷雅对公子说,要公子留在楚营一事,就当芷雅未曾说过。天高地迥,公子愿意去哪里,尽管就去吧。”   韩淮楚哈哈一笑,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做一个持戟郎中。”   虞芷雅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欢喜,很快便隐而不现。秀眉微蹙,问道:“公子可是为了项姑娘?”   韩淮楚心道一声汗,不知如何回答。   项追对他的感情,就像一根常春藤般牢牢地捆缚着他的心。但他还不至于为了项追,就牺牲自己的豪情壮志,猥猥琐琐地在楚军营中做一辈子持戟郎中。要真是这样,项追也会看不起他。   但总不至于对佳人说“小生是个穿人,知道要把这持戟郎中做穿。等到刘邦当上汉王,小生就道声拜拜,去投奔我未来的老板。”这等骇人听闻的话吧?   他便点了一下头,道声:“就算是吧。”   虞芷雅却摇了摇头,说道:“公子要为儿女私情羁困了自己的手脚,就大错特错了。不做个大将军大元帅,岂不埋没了你一身所学。那项姑娘若就此跟着你,恐怕也不会甘心呢。”   韩淮楚闻言哑然。   那项追千方百计地创造机会,想他做回原职,还不是希望跟着他脸上光荣。总不能让项家大小姐,嫁给一个平平庸庸的小卒吧。   韩淮楚沉默一阵,问道:“公主今日到此,难道只是为了劝我离开?”   虞芷雅粲然一笑,说道:“芷雅今日来此,是专程来向公子讨教破敌之法。”韩淮楚诧道:“韩某人微言轻,公主怎会向韩某来请教破敌之法?”   虞芷雅清澈的目光凝视着他,说道:“公子切不可妄自菲薄。你有什么能耐,芷雅最是清楚。项将军现在对你有成见,估计不会找你问询。你就算有锦囊妙计,他也不会纳你之言。芷雅想你有什么主意,不妨先对我说,再由我去转告项将军。”   韩淮楚终于听懂了虞芷雅的话,明白了她来此的目的。   上次攻打城阳,主意便是由韩淮楚口中所出,再经项追之口传到虞芷雅之耳,由虞芷雅告诉给项羽。项羽只以为是佳人出的高招,那还不言听计从。   这次虞芷雅便想如法炮制。   韩淮楚抑郁一笑,说道:“办法我出,这仗却要项羽来打。后世青史上,这巨鹿一战只会留下他项羽之名,而见不到我韩信了。”   虞芷雅轻轻叹了一声,说道:“芷雅也知道,这样对你极不公平。既然公子不愿,就当芷雅没来这一趟好了。”说罢,起身便欲离开。   韩淮楚伸出手,在她柔荑上一按,道声:“且慢!”   虞芷雅瞬时羞得面红耳赤。   自打黄河帮分手,二人便没有这般亲密接触过。而韩淮楚突然这么一按,令佳人芳心一颤。   她急忙将纤手抽回,问道:“公子还有什么话说?”   韩淮楚也意识到不妥,装作若无其事道:“那破敌之法,韩某已经有了,公主可愿一听。”   虞芷雅大喜,说道:“原来你已经有了,公子请讲,芷雅洗耳恭听。”   韩淮楚便道:“那秦军的布置,是章邯王离两把铁钳互成掎角之势,将诸侯军一一看死。若王离军有战事,则章邯会出兵救援。若章邯遇到敌情,则王离必遣人支援。看似这布置无懈可击——”   虞芷雅点头道:“正是。章邯王离皆一时名将,二人联手营造的这布置,怎会差到哪去?”   韩淮楚淡淡一笑,说道:“须知这布置虽然不错,却也留下了一丝致命的破绽。”虞芷雅诧道:“致命之处!在哪里?”韩淮楚缓缓道:“就在章邯王离两支大军之间的空档。”   章邯王离两支大军团,之间的空档今人测量是几公里,也就是大约十里。在大军云集的巨鹿城外,这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听韩淮楚突然提到这是一处破绽,虞芷雅大惑不解。   韩淮楚便道:“我军可以先倾尽全力打击秦军的甬道,一战溃之。让章邯误以为我军要截断他们的粮道。章邯必然调集人马来争夺粮道。我军便虚晃一枪,直插那处空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王离。诸侯军见王离兵败,必然出兵援助,捡现成便宜。到时那章邯的军马也就不足为虑。”   虞芷雅睁大双眼望着韩淮楚,像听天方夜谭一般的吃惊。   先说那负责保护甬道的苏角军,兵力达到五万。凭这五万秦军的实力,便能同楚军全部兵马抗衡。一战下来,纵然得胜,也死伤惨重,将士们疲惫不堪。还要游击作战,去攻打王离的十八万长城军团,简直是异想天开!   而一心救巨鹿的张敖便刚刚在王离的鱼丽九阵中吃过苦头,韩淮楚竟然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支铁血雄师击溃,是不是疯了?   若能在极短的时间收拾掉王离的十八万大军,这一仗还有可能得胜。若是不能,则章邯援军一到,楚军疲惫之下,必然全部被吞吃。   韩淮楚望着佳人吃惊的模样,淡淡一笑,说道:“且听我细细道来。”   他便侃侃而谈:   “那苏角虽是秦军名将,但久负盛名之下必会轻敌,不会料到我军会全力突袭。只要能得到苏角的军力分布详图,以少将军之勇武,击溃也是不难。   王离的鱼丽九阵看似有气魄,其实华而不实。兵分过多则军力分散,每一支兵马皆可自成一军,却每一支军马都力量薄弱。我军全力出击,若能在敌其他军马未能到来之前将它击溃,敌军一败则会影响到其他队伍的情绪,败军逃向自己的阵势还会阻挡敌军箭阵,为我军做一个最好的挡箭牌。我军挟战胜之势,再闯入其他阵中,一一击破。则破敌可期,巨鹿之围可解。”   韩淮楚越说头脑越清晰,越说越兴奋,心中在想,“敢情那王离的鱼丽九阵,就没有想到过吃败仗,而是用来攻击诸侯的援军。既然是要攻击,何必摆出这个华而不实的防守阵型,还不如小生简简单单一个锥阵有效。”   虞芷雅仍然摇头:“公子此计划说来不错,可我军哪有如此体力,既要击溃苏角五万大军,又要击破王离的九个大阵?”   韩淮楚昂首道:“韩某只出主意,有没有体力就不关我事了。”   那项羽若没有如此体力,还配做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西楚霸王么?   不关韩淮楚的事,就该是项羽的事了。虞芷雅犹不自信道:“芷雅就将公子之言对项将军说说,看他是如何抉择。”   说罢转身欲离开。韩淮楚便道:“可别说是韩某的主意,就说是公主想出来的。”虞芷雅微笑道:“这个自然。”   ※※※   听着佳人娓娓道出的计划,项羽眉飞色舞,连连叫好。   韩淮楚的疯狂打击战略,若换了任何一人,都不会认可,也不敢施行。而这次听到这计划的,正是同样疯狂,豪气干云的项羽。   何况这主意是佳人虞芷雅提出的。项羽心中便有丝毫的疑虑,在她那娓娓动人的声音中,也会消失得烟飞云散。   范增盯着一双电目,疑惑地望着正在侃侃而谈的虞芷雅。   “这墨家钜子,什么时候也有如此之高的军事天赋了。这大胆的计划,就是老夫也想不出来。”   不仅范增这么想,满帐的战将都这么想。   虞芷雅说完,项羽道:“这里有一个关键之处,是如何获悉苏角的兵力分布。”   项羽一语中的,军事才能也是不凡。   范增道:“只有派出斥候,过漳水打探。”   项羽点头,即派出斥候,去往苏角保护的甬道打探军情。   ※※※   韩淮楚吃过晚饭,正在军营里溜达散步,迎面走来了项追。   项追一脸的兴奋,见面就问:“信哥哥,虞姐姐是不是来找过你?”   韩淮楚诧道:“你怎么知道?”项追道:“今日我见到季布,听他谈起虞姐姐说出的作战计划。我一听便知道那计划不是虞姐姐想出的,而是你的主意。”   韩淮楚笑道:“怎么别人不知道,你却清楚。”项追咯咯一笑,说道:“你忘了打城阳,我与虞姐姐就用这招把你的主意告诉我哥了吗?”   韩淮楚恍然大悟。这种套路,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追儿这双法眼。   韩淮楚长叹一声:“你哥若是一战得胜,必然成为名扬天下的大英雄。可我这出主意者,却落得个籍籍无名。”   项追一转身,说道:“我这就去对羽哥哥说,这主意是你出的。若是打了胜仗,功劳簿上也要记你一份。”   韩淮楚急忙将她拉住,说道:“千万不要如此。你哥知道是我的主意,定不会采纳。何况我——”   项追瞧了他一眼,问道:“何况什么?”韩淮楚便道:“大王已发话,禁我终生为将。我功劳再大,也是无用。”   项追扑哧一笑,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啊。休要管他。等羽哥哥攻入咸阳,做了关中王,我就去求我哥哥,给你块封地也做个王当当。不做将军,称王总可以吧。”   “这也敢想!”韩淮楚闻言咋舌。   正说话间,只见季布风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说道:“少将军一个人跑出营外去了。”   那项羽是三军统帅,怎能一个人轻易出营,而不带护卫?若遇到敌军刺客,岂不会送命?韩淮楚与项追皆是大奇,问道:“少将军为何出营?”   季布道:“刚才有一个斥候回来,带来了苏角的兵力布置图,说是有一个蒙面的侠客递给他的。少将军一听,便追问那侠客在哪里。斥候说就在营外三里之地。少将军连招呼也不打,骑着他的乌骓马就出营去了。”   项追一听,欣喜道:“信哥哥,咱们也出营去,找那侠客。”   季布大奇,心想这兄妹俩都犯病了,一听到有那么一位侠客,就争先要去寻找。问道:“大小姐,为何要去找那侠客。”   项追也懒得与他分说,道声:“他是我弟弟,今番送图来助,怎能不与他相见?信哥哥,快随我去。”一边说,一边飞快向马厩跑去。   韩淮楚心中恍然。必是项追对项羽谈起过在郯城她与英布相见之事。那项羽也必然猜出,屡次暗中相助,送秦军兵力布置图,暗杀秦军往来信使的便是他弟弟英布。得悉英布在此现身,还不发了疯地出营去寻找。   他随项追一路跑到马厩。有大小姐开口,那管马的马夫自然不敢怠慢,给他俩一人牵来一匹马。二人骑上马,冲出了大营。   只见军营外一片荒芜,皆是连绵的山脉。二人也不知项羽向哪个方向追去,不知如何寻找。   忽听一声激越的喊声,如同山崩海啸,响彻天籁:“小布娃娃!羽哥哥在这里,你在哪里?”   项追一扬马鞭,说道:“我哥去东面了,咱们也去那里。” 第四十二章 三才剑阵   一条蜿蜒的山涧旁,传来了呼喝打斗之声。   这群人有四五十人之多。大部分是年轻的弟子,身穿玄色武士服,手提长剑,在一旁排成一个弧形,严阵以待,将去路堵得死死。   场中鏖斗的是三个人。一人瘦瘦小小,弯眉厚唇,脸上烙了一个印记,正是那妙虚宫光杆宫主英布。两位老者一高一矮,一左一右,手持鞭剑夹攻,正是圣剑门两位长老——罗啸与封皓。   罗啸鞭影如梭,封皓剑气如虹,将英布逼得节节败退。周围圣剑门弟子齐声呐喊,为二老助威。   圣剑门耳目灵便,封罗二老早就知晓了英布的行踪,却一直隐忍不发。原因是这小子人太狡猾,打不赢就跑,一跑就别想追上,上次追杀他就被他逃脱。   这一次终于逮住机会,在这山涧边截下英布厮杀。为防止英布再跑,二老将齐营中出身圣剑门的战将全部带来,誓要击毙这杀害掌门师弟的元凶。   后面是一条五丈宽的山涧,前方是圣剑门二,三代弟子的合围,那英布已是无路可走。   要是一对一的单打独斗,英布也不在话下。可二老多年朝夕相处,早已心意相通,二人鞭来剑往形同一人,配合极其默契。英布在二老的夹攻之下,左支右吾,狼狈不堪。   三人你来我往,斗得正酣。忽听“刷”的一声,罗啸九节鞭扫过,英布忙不迭伏身一闪。却见还是慢了半拍,头上挽着的发髻被扯松,一头长发披散下来。   封皓如影随行跟上,大喝一声,提掌在英布背上猛拍一记。英布一个踉跄,俯身倒地。   众弟子大为振奋齐声喝彩,高喊:“杀了这厮,为掌门报仇!”   英布背上中了一记,火辣辣好生疼痛。以剑支地,强行站立起来。只见蚕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下直滚而落。   这封皓的“混元一气功”端的不是吹的,英布只觉五脏六腑气血翻涌,胸口一团真炁几乎被拍散。   “不好,这两个老杂毛如此扎手,小爷莫非今日要死在这里不成?”英布用眼光余角一扫身后浪花激溅的山涧,心中顿生一股寒意。   自出道以来,他还没有遇见过如此险恶的形势。两个宗师级的绝顶高手,加上圣剑门四五十个看去也跻身一流的弟子,要来取他小命!   蓦地里只听穿云裂帛一声呼喊:“小布娃娃!羽哥哥在这里,你在哪里?”   英布身躯一震,“是哥哥!他知道我就是他的亲弟弟,哥哥来找我了!”   频临绝境的英布,突然听到了亲人的呼喊,眼中迸出顽强的战意。   突见他提聚真炁,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那啸声也是高入云霄,响遏行云。   封罗二老看他突然长啸,皆是不解,“这种啸声,最耗功力。英布面临生死险境,为何还要不惜功力,发出这一声长啸?”   唯一的解释是英布在召唤帮手。可从没听说过英布有什么朋友与拍档。就算他召来帮手,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又有何用?   二老交换一下眼神,又行扑上。只想等英布帮手到来之前,将他击毙了事。英布自不会束手待毙,抖擞精神勉力支撑。瞬时三人又战成一团。   ※※※   一匹漆黑如缎的大马出现在山涧对面,那马筋腱壮实,唯有四个蹄子白得赛雪,神骏异常。   马上之人身长九尺,浓眉大眼极显粗犷,赫然便是楚军上将军项羽。   项羽一声大喝,直震得众人一阵心砰砰乱跳:“都给我住手!”   封罗二老正在合攻,听到那喝声,心中一震,“好充沛的内力!”不由手中滞缓了一下。   便见那乌骓宝马奋蹄如飞,转瞬便到山涧之旁。好一匹宝马!前蹄一扬,跨出一道优美的弧形,一个腾跃,就跨过了五丈宽的山涧。   那罗啸正提鞭抖出一个圆圈,向英布套去。忽觉身后风声赫赫,却是项羽从马背提手发出一掌,直击他的后心。   “噗”的一声,那一掌有沛然无俦的威力,如同大海中突然卷起的一股洪大的飓浪,能将挡在它面前的任何暗礁顽石拍成粉碎。   身旁的气流仿佛被剥离开来,就像置身一个黯无天日的幽狱之中,一身气机悉数被笼罩,除了窒息还是窒息。   罗啸识得厉害,大骇,提聚全身的功力拧腰转身挥出一掌。   那项羽掌风卷起的飓浪只略微扰动了一下,依然排山倒海涌到罗啸的胸前。   就如一记重锤砸到了胸口,罗啸狂吐一口鲜血,身躯如秋风中的残叶掀了出去,重重跌在一丈之外。   众人脸色齐变。那罗啸的一甲子混元一气功已臻化境,就算是剑圣曹秋道亲来,他也能战上几个回合,竟然挡不住来人一掌!   封皓显然不知项羽是谁,惊诧道:“小子,你是何人,竟要淌这趟浑水?”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轻飘飘一掌,就让师弟吃了大亏。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项羽还未回答,人群中有识得项羽的,高声道:“他便是楚军主帅项羽。”   封皓耸然动容。他早闻项羽修炼霸王神功,天下无人是他对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倒在地上的罗啸败给一个年轻人,原本脸上有些挂不住。待知道出手的乃是项羽,也就释然。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拱手道:“原来是上将军,失敬,失敬。上将军,这英布乃天下公敌,不知多少义军将士死在他手中。吾等费了好大心思,今日方将他围困,要除掉此贼。将军为何是非不分,要来救此凶顽?”   项羽脸一沉,厉声道:“英布是我弟弟,谁要伤他,便是与项某为敌。尔等速退,如若不然,休怪项某无情!”   众人大奇。封皓道:“英布本是秦军战将,怎会与将军是兄弟?将军要救他,不怕天下人非议么?”   项羽大吼一声,声如霹雳:“我再说一遍,谁要不退下,项某格杀无论!”   那封罗二老加在一起活过了一百三十余年,江湖上鲜有敌手,还未见过如此霸道,如此盛气凌人的角色。好像圣剑门五十几个高手连同自己两位长老,都是空气一般。   换了是别人,圣剑门二老早就毫不迟疑,出手将他干掉。可项羽刚才那一出手,显示出强硬实力,令二老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都是行家,一看就知道,师兄弟加在一起也不是项羽的对手,何况罗啸刚才受了项羽一掌身受重创,不得妄动真炁。   但总不能凭项羽一句话,今日就罢手饶过那英布。要是传言出去,圣剑门尊严何在?   封皓面色如铁,喝一声:“结大三才剑阵!”   只见圣剑门弟子一阵快步疾走,每三人组成一个品字形,而三个小品字形又组成一个大品字形,再三个大品字形又布成一个更大的品字形。二十七柄剑剑光摇动,杀气如梭,目眩神摇。   原来那剑圣曹秋道晚年之时,为弥补门下弟子个人能力之不足,苦心孤诣创出了这剑阵。剑阵暗合“天地人”三才之数,变化多端,玄奥无穷。只要是圣剑门人皆会这三才剑阵,只要有三个圣剑门弟子凑到一起,便可结成一个三才剑阵,抵御武功超过自己数倍的强敌。   要说圣剑门最厉害的三才剑阵,当然是由封罗二老与掌门仲孙玄华组成的三才剑阵。师兄弟三人联手,天下间估计可以横着走路。可惜仲孙玄华已死,罗啸受伤,这剑阵已布不起来。另一个便是由二十七位弟子组成的大三才剑阵,可以将二十七之力合而为一。威力之大,这阵势一结,就连是曹秋道自己也不能破阵。   见阵势结成,封皓冷冷说道:“这英布杀我掌门师弟,今日此事不能善了。将军执意要救这英布,而将军也出身江湖,咱们便以江湖的规矩。只要你能破得我圣剑门的大三才剑阵,这英布就任你带走。如果破不了阵,英布就任由吾等处置,是杀是剐,都不得异议。将军是否同意老夫之言?”   项羽长笑一声:“区区剑阵,何足道哉?项某就看看,你们圣剑门的三才剑阵,是否如传言中的那般厉害。”说罢从乌骓马上跳将下来。   封皓道一声:“徒弟们,上!”   只见那品字剑阵正中的一位少年长剑一挥,处于左翼的一个大阵九道剑光如匹练般“刷”地刺向项羽,九剑或快或慢,或正或斜,剑芒闪烁,却每一剑均是凌厉的杀招,那一剑都不容小视。   这少年便是仲孙玄华的关门弟子,圣剑门的后起之秀田建。在齐军中,任主帅田都的副手。他的武功,在圣剑门第二代弟子中几乎碰不到敌手。   项羽只是寻找弟弟英布而来,压根就没料到会遭遇到一场厮杀,他那天龙破城戟并未在手,身上的兵器只是腰间的一柄佩剑。   只听他大喝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奋力一舞,同时挥洒出九剑。只听“铮铮”之声不绝,剑与剑对撞之下,九位弟子均是把持不定,长剑几乎脱手。   但项羽处境并不占优,只因那九道剑光来得太快,刚破了一剑,第二剑便刺到要冲。刚破了第二剑,第三剑又直抵命门。正是环环相扣,剑剑逼人,根本没有机会觅到一丝破绽,去撂倒其中的一人。   第一个大阵刚刚击退,那处在右翼的大阵又倏然而至。依然是九道剑光,披荡而来。剑芒点点,交织成一片剑网,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项羽留上一线。   项羽抖擞精神,挥剑疾撩,又刺出九剑,每一剑都给对手以巨大的压迫,偏偏每一剑都不能克敌制胜。   招式还未走老,那正中的三个品字小阵组成的一个九人大阵又行发动,迎面刺出九道寒芒,皆是剑风飕飕,冷气砭骨。   与此同时,左翼的九人大阵得到喘息,剑光复炽,再次刺向项羽。   项羽终于领教了这大三才剑阵的厉害。   每一剑都有破绽,而破绽却没有机会去利用。每一剑都无须防守,只因他人的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他暗悔自己托大,竟把兄弟的性命作赌注,来赌这一战的胜负。而此时连分心多想的余暇都没有,项羽已陷入重围之中,想要脱身都是困难,随时他自己都有性命的危险。   此刻他只有奋力去挡驾那无休无止,连绵而来的一剑又一剑,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   溶溶月光之下,剑光翻翻滚滚,一浪紧接一浪。人影斑驳迷离,此来彼去,无有尽时。   ※※※   英布在一边瞧着,越看越不对劲。   “不好,羽哥哥要糟!指望他破阵救我,想也别想。”   那项羽以他的性命作赌注,按理他该立在场中等候厮杀的结果。可这小滑头根本就不这么想。连保护秦始皇都可以开小差,在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江湖规矩可言。   “打不赢就跑”,这是英布的一向风格。   他只想那罗皓已受伤,圣剑门弟子一半以上都去与项羽厮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念头一起,立马就付诸行动。英布突然足尖一点,直扑那围成弧形的圣剑门弟子!   英布这一突然的发动,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分心去看场中厮斗的圣剑门二老,想要做出反应根本就来不及。   圣剑门为布大三才剑阵,自然挑选的都是好手,剩下的皆是武功泛泛之辈,以第三代弟子居多。见英布扑来,忙不迭举剑来迎。却被英布长剑一划,血光溅起,就砍翻了迎面三人。英布趁势冲出围困,准备溜之大吉。   那英布一点江湖规矩都不讲,竟想开溜,还顺带斩杀了三个弟子!封罗二老在江湖上还没有遇见过这般无赖的,气急攻心,大吼一声,提足来追。那场外的圣剑门弟子,也跟在二老身后,蜂拥追来。   一见英布溜走,二老已追了去,与项羽的比拼变得再无意义。那田建呼哨一声,撤了三才剑阵,加入了追赶英布的行列。   项羽早知道“小布娃娃”就是这般无赖,只是没想到他混出了“黥面英布”的名头还是一点也不改性,丝毫不顾忌别人的耻笑。哭笑不得之余,跳上乌骓马,一扬马鞭,向追赶的人潮驰去。   就算那英布再无赖,可他是自己的亲弟弟,血浓于水,岂能让他丧命?   ※※※   那英布施展开轻功,好像蜻蜓点水,在山径上凌空飞掠,速度与奔马无异。圣剑门二老,只有封皓可勉强跟上。罗啸受了项羽一掌,胸口剧痛,不敢全力施为,却是落在了后面。圣剑门二三代弟子,功力更是不济,转瞬之间,被英布拉下了七八丈远。   项羽的乌骓马来去如风,后发先至,很快超过了那些圣剑门弟子,追赶上封皓。便见乌影一闪,那乌骓马已越过封皓,冲在了头里。   英布只听身后马蹄得得,回头一看,却是项羽追来。   项羽高喊一声:“小布,上马!”英布一个摇头:“不用,我跑起来与你这马速度差不了多少。两人骑一匹马,反而跑不快,会被他们追上的。”   项羽便略缓马速,与英布一前一后,向楚营中冲来。   他见那英布轻功卓绝,心中暗自称奇,“小布娃娃从哪里学来这身武功?离开大漠时他连山谷中一帮伙伴都打不过,现在却成了一位绝顶高手,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   迎面驰来两骑,却是韩淮楚与项追。项追一见英布,欣喜万分,高声喊道:“小布,姐姐在这里!”   眨眼之间,二人已来到面前。项羽二话不说,道声:“韩信,下马。”   韩淮楚听得愕然,问道:“为何下马?”项羽说道:“把你的马给小布骑,你去阻挡齐人。”   “他们兄妹三人骑马都走了,却把小生独自留下阻挡追兵。”韩淮楚听得大晕。   抬眼一看,只见那圣剑门人蜂拥追来,打头的封皓已到三丈之内。韩淮楚不及细想,跳下马,道声:“快走!”   英布哪里会客气,一跃上马,说道:“韩将军,这里就交给你了。”   项羽兄妹骑着马如一阵风般去远,那圣剑门的长老封皓已追了上来。韩淮楚高喊一声:“前辈请慢!”   封皓一个怒吼:“小子让开!”提起手中无镝剑,劈面中宫便刺。 第四十三章 掀然大波   韩淮楚不慌不忙,拔出鱼肠断魂剑迎面一挡。“铮”的一声,火星四溅,封皓退出三步,而韩淮楚却只退出一步。   封皓今日的震惊溢于言表,“难道世道变了,遇见的年轻人怎会都是这般厉害!”   刚才他漫不经心的一剑,只用了五成力道。凭他圣剑门长老五成的功力,想必也可将这拦路的年轻人一剑刺死。殊知这年轻人居然也是个绝顶高手,自己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还吃了点小亏。   而他手中的无镝重剑,寻常的剑碰之即断,而这年轻人手中的赤色短剑竟然无事。   封皓原本满脸的不屑,一剑过后顿时敛容,沉声问道:“小子,你是何人?”   韩淮楚躬身一礼,恭恭敬敬答道:“在下韩信,见过封老前辈。”   封皓便有点动容,说道:“原来你便是斩杀宋义父子的韩信。韩将军之名,吾齐军将士多有提起。今日一见,果然是俊彦英雄。”   他话一顿,指着项氏兄妹的背影道:“韩将军,今日老夫要为掌门师弟报仇,烦请让路,让老夫追上那英布,将他斩杀。”   韩淮楚哈哈一笑:“凭你之力,真能杀得了那英布么?”封皓一怔,说道:“单凭我一人之力,自是杀不了那厮。但我圣剑门弟子众多,一拥而上,还怕杀不了他?”   韩淮楚说道:“那英布骑了快马,不一会就到了我军大营。不知是你圣剑门人多,还是我楚军战将的人多?”   这句话提醒了封皓,心中大急。暴喝一声:“赶紧闪开,要不然休怪老夫无礼。”韩淮楚笑嘻嘻道:“要是晚辈不让开,又将如何?”   封皓大怒,“刷刷刷”提剑便刺,一举手便是追魂夺命的三剑,招数凌厉至极。   韩淮楚公然无畏,也是三剑出手,只听铮铮铮三声脆响,如断金嘎玉,二人身躯扭作一团,瞬间又复分开。   封皓这次惊诧更盛。方才他出手已用上全力,却一点也奈何不了这个年轻人。   “看来这年轻人武功与自己悉敌,有他挡道,想追上那英布已是不能。”   封皓怒嚷一声:“韩信,你怎如此不分是非。那英布斩杀义军无数将士,你怎要帮他逃脱?”   韩淮楚正色道:“英布武功高强,能得此猛将相助,是我楚军之幸。”   说话间,罗啸已领圣剑门弟子追了上来,呼喇一声,涌上前来。   韩淮楚之言那封皓还有点不明白,不解问道:“你说什么?”   韩淮楚乃道:“那英布与项羽本是兄弟,此番项羽见到了英布,必任他为我楚营大将。而今众诸侯联手抗秦,有此猛将相助,岂不是对大家都有益处?”   人群中一阵大哗:“那英布杀了我掌门师尊,与我圣剑门有不共戴天之仇,怎能收容此人?”“各路义军无数将士死在这屠夫手中,项将军要容他英布,就是与天下诸侯为敌!”“英布本是秦将,就不怕他心怀贰心,坏了我联军的大事吗?”   瞬时群情汹涌,喊声一片。   韩淮楚将手一挥,朗声道:“诸位请安静一下,听韩某一言。”众人便静下来,看他怎么说。   韩淮楚便道:“不错,那英布确实杀了不少义军将士,但那时他为秦将,也是尽其本分。战场搏命,本就是强者胜,败者亡,死伤自安天命,岂能怪对手心狠?现在他已幡然悔悟离开秦军,将要弃暗投明,诸位难道要赶尽杀绝吗?”   就听圣剑门弟子中一人嚷道:“胡说!我师尊武功高强,那英布武功本不及师尊,他老人家是死在英布的暗中偷袭。”   韩淮楚哈哈一笑,说道:“战场厮杀,本就无所不用其极,又怎能怪英布暗中偷袭?”   罗啸猛一拍大腿,说道:“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什么。那英布已去远了,早就追他不上了。”   封皓脸色铁青:“追不上又如何?项羽竟敢收容英布,冒天下之不韪。吾等回营,让田都师侄联络各路诸侯,一起去楚营向项羽要人。”   圣剑门弟子一阵大叫:“对,只要那项羽敢包庇英布,吾等就一起去谴责他。还要通知相国,发国书至彭城,让楚王逼项羽交出英布!”   韩淮楚望着众人乱喊乱嚷,满含讥讽之色。   以项羽的性格,怎会怕诸侯们的谴责?等到他们发国书于彭城,这巨鹿一战一页书完,项羽的威名如日中天,那楚王熊心怎会为一个英布说三道四。到时诸侯见了项羽,只有仰视的份,哪里还敢为英布之事吭声?   韩淮楚拱了拱手,道声:“告辞!”一转身,一径而去。   ※※※   圣剑门弟子群情激愤,游走于诸侯,要一同来谴责项羽。而楚军大营,也因英布的到来,兴起了一场掀然大波。   项羽三人到了营前,先来个兄弟姐弟相认,抱头一起大哭一场。项羽便要将英布引往营中。   英布却颇显踟躅,说道:“如今我两手沾满血腥,天下豪杰莫不欲杀我而后快,羽哥哥要收容我,自是一番好意。可弟弟恐怕会给哥哥带来麻烦,还是容我离去吧。”   项羽猛将英布手一攥,说道:“哥哥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还要去哪里?这楚营便是你的家,你哪里也不去了。”边说边把英布向大营里拖。项羽力大如牛,英布哪里挣得脱,只好随他入营。   到了大营,项羽便将英布安置,准备明日介绍与众人认识。   众将得知风声,一起到大帐来找项羽,一致不同意项羽收容英布。只因这么一来,楚军与众诸侯军的关系就会闹僵。一听项羽要任英布为将,更是极力反对,说道:“英布曾为秦将,焉能相信他。或许他就是秦军派来的奸细也不一定。”   楚营中不少人皆是原张楚陈胜旧部,提起那戏下惨败,无不对英布恨之入骨,说道:“英布杀吾楚人无数,国人无不嫉恨,不将他斩杀为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就不错了,焉能收容与他?”   项羽听得心头火起,猛一拍案,嗔目喝道:“英布是我兄弟,谁敢说斩杀他?这军中谁是主帅,谁说了算?”   当然项羽是主将,项羽说了算。他要用英布,谁还敢多说半句。众将一起灰头灰脑退下了。   不久又有军师范增找来,语重心长地对项羽说:“羽儿,你切不可因为英布一人,就得罪了众多诸侯。现在大战在即,若没有诸侯相助,凭我楚军一旅,如何能击败秦师?”   对范增项羽不敢无礼,解释道:“英布之勇众所周知。他又熟知秦军虚实。我准备派他为先锋,去突袭苏角。只要他一战得胜,便可堵住诸侯们的嘴。”   范增疑虑道:“如此重任交给一个外人,羽儿就放心得下?”项羽道:“亚父尽管放心。英布是羽儿的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就像我的手臂一般。我要不信任他,这世上再无可信之人。”   范增还以为项羽说的兄弟,不过是像刘邦那样的结义兄弟,说道:“而今乱世之中,礼崩乐坏,连父子都不可信,何况是兄弟?如此重任交给一个曾为秦将的英布,若是他忽生异心,倒戈向秦,岂不坏了我军全盘大计?”   项羽便笑道:“亚父,你可知道是谁送来了苏角的兵力布置图?”范增一怔,问道:“难道是他?”项羽点头道:“正是。羽儿攻打陈郡时,那暗中频频助我,送来秦军布置图,暗杀秦军往来信使的,也是英布。英布早就有心助我这哥哥,亚父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范增闻言,便释然道:“原来如此。英布有过人之勇,若是真心来投,实是我大楚之幸。”   ※※※   次日早晨,项羽升帐,将英布隆重介绍给大家。众将昨夜受了项羽一顿暴喝,也不敢说三道四。但对这杀死张楚无数将士的英布,皆是冷冰冰无人理睬。英布站在众将之中,无人搭理,心中也不是滋味。   便有齐魏韩燕四国连同陈余军中派来的使者联袂到来,一起斥责项羽收容英布。众使者在中军大帐内指手画脚,高声责难,就像开项羽的批斗会一般。云上将军若是深明大义,便该立刻斩杀英布,为圣剑门掌门仲孙先生与战死的义军将士报仇。   项羽听得连连冷笑,待众使者说完,问道:“若项某不杀英布,反倒要重用他,尔等又将如何?”   这么一问,众使者都是瞠目结舌,无言以对。责骂了这么多,大道理都讲尽,那项羽还是不听,还能如何?   项羽大吼一声:“来人,将这些罗里啰嗦的家伙统统轰出去!”   帐下军士提着棍棒,一阵鼓噪,作势来打。众使者一见光景不对,皆抱头鼠窜。   ※※※   赶走了这帮啰嗦的使者,项羽便颁下帅令:“明日丑时,拔寨起营,带三日干粮,砸烂铁锅渡漳水作战。英布蒲耳为先锋,直扑苏角大军!”   帐内一阵哗然。众将齐声问道:“上将军为何只允带三日干粮。若是这仗三日不胜,我军到哪里去就食?”   项羽大笑一声,神情慨然:“三日不胜,这仗就不用打了。不战胜毋宁死!项羽愿与秦贼拼死一战,诸位意下如何?”   众将齐声大叫:“不战胜毋宁死!愿随上将军拼死一战!”   ※※※   不战胜毋宁死的喊声响彻了楚营。将士们都知道这一战不可避免,一直有一块大石压在心头,盼望着这一战早日到来。当知道这一战就在明日即将到来,个个斗志高昂。   想起这一战可能有去无回,有家小的都在忙着在竹简上刻着书信,不识字的也请人代书。有专人在大军出征之后,运往彭城,再由地方长老送到亲属的手中。   大战之前,战刀须要磨砺,生锈的兵器都要擦亮,战马都要换铁掌,战车轮轴都要润油。军营中一片忙碌的景象。   韩淮楚早知道这一战的结果。当知道这史上著名的一战就将来临时,能亲身经历这场壮烈的大战,也是心情激动不已。   “只可惜小生只是一个持戟郎中,不能指挥作战,风头都被项羽,英布这些人抢去了。也罢,就在战场上多杀几个秦军过过瘾吧。”   韩淮楚便心中略微有点怅然。   他手提一壶,正在为战车润油,忽有传令官前来。   那传令官说道:“韩信,这里你不用呆了,英将军已把你讨要到他营中去了。他正在等你,你快过去报到。”   韩淮楚诧道:“英将军怎会讨要我?”那传令官笑呵呵道:“还不是你这小子太出名,有几个将军都争着要你去。英将军是先锋,任务最艰巨,上将军便把你派到他营中去了。”   “切!哪里有需要哪里就会找到我,当小生是革命的一块砖啊。”韩淮楚心道。   他便收拾行李,去往英布营中。   英布,蒲耳正在大帐中等他。韩淮楚入帐,恭恭敬敬鞠了个躬,说道:“卑职韩信前来报到。”   英布忙起身,笑呵呵道:“韩将军,咱们是老朋友了,不必这么拘谨。在我这里可不把你当小卒看。我讨你过来,是要你来出谋划策,帮忙打赢这一战的。”   韩淮楚微笑道:“英将军不是已获悉秦军布置,成竹在胸吗?怎会需要韩某出谋划策?”   蒲耳笑嘻嘻道:“战场之中瞬息万变,哪能事事预知。韩信你足智多谋,有你来就可以抵上数万大军,咱们打起仗来心里也有底。”   韩淮楚笑道:“蒲将军你就别尽说好话听着肉麻了。既然英将军看得起我,韩某自当尽我所能,帮英将军打胜这一战。”   英布大喜,说道:“好,能与韩将军并肩作战,是英某平生幸事。”   韩淮楚便道:“不知明日出兵,英将军准备如何来打这一战?”   英布便摊开一张羊皮地图,说道:“韩信,你来看看。”   只见地图上用红色颜料画出一条长长蜿蜒的河流,直通巨鹿城西面,那便是漳水。另用蓝色颜料画出了一个个圈圈点点,连在一起成为一条线,直通章邯的驻军之地——棘原与巨鹿城外的王离大营。   这一条虚线,便是秦军输送军需粮草的甬道,两面有墙。而那一个个圆圈,便是苏角部署在黄河北面的驻军堡垒,皆有大股的军马镇守。而那一个个小点,便是小股的驻军。   英布一指那其中最大的一个圆圈道:“这就是苏角的大营。我准备全军击中一处渡河,集中兵力直扑苏角的大营,以雷霆之势击溃苏角,韩将军以为如何?”   韩淮楚摇了摇头,说道:“万万不可。那秦军各营相互呼应,必会发出烟火讯号来呼唤援军。敌军人数有五万之众,若集结成军,则我军必败。”   蒲耳道:“依你之见,该如何用兵?” 第四十四章 破釜沉舟   上少造苏角,是秦军中排得上号的智勇双全的猛将。与章邯一般,久在已故上将军蒙毅麾下,深通兵法。   前不久以两万兵马刚刚在葫芦谷一口吞下赵夕的十万大军,收降了三万赵卒,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那收降的赵兵本是河东李左车旧部,久经李左车训练,战斗力也是不弱。配发了秦军的大马强弓,与由骊山刑徒组建而成的秦军也差不到哪去。   为恐赵人生有异心,苏角将这三万赵卒打散,分派各营,统兵的将佐自是由秦将担当。   刚刚组建的韩魏两国,采用游击战术,对秦军长长的运输线——甬道,不时派兵袭扰。那苏角争锋相对,化整为零,在甬道南面布下一座座军营。只要发现敌情,便以烟火为讯,互相驰援。他这一手果然有效,韩魏两国军队在遭受秦军的打击吃了几次小亏之后,便不敢轻举妄动。一个月来,甬道相安无事。   项羽军的动态,自有斥候传入苏角耳中。听说楚军即将渡河,派来的先锋居然是曾为秦将的英布,苏角满脸的不屑。   “那叛徒只是武功高强,打起仗来要凭谋略,逞匹夫之勇又有何用?”   苏角一直看不起那出身骊山刑徒的英布。认为一个毛头小子,不过在章邯手下学来几天兵法,怎能同他这位始皇灭六国以来就跟随蒙毅的百战老将相比。甚至私下里对英布出任正印先锋有些不满,认为最有资格担当先锋的是他苏角。   虽然对英布十分藐视,苏角并不怠慢,派出了探子在漳水西岸密切监视楚军的动静。   ※※※   这日三更,天色未亮,探子来报:楚军先头部队,已在漳水沿线架起了十座浮桥,准备渡河!   为这巨鹿一战,楚军准备了两月有余,砍伐了大量的树木,征募打造了千余艘小船。小船排成一线,架上木板,很快便成一座浮桥。   苏角笑道:“这小子居然要跟我玩疑兵之计,还嫩着呢。”   为将者都知道要拳头收紧,没有道理将兵力分散,被对方各个击破。苏角认为那英布必是将主力隐藏于一路,突然过河,而其他几路皆是疑兵,是英布放的烟雾弹。   “快马传令,各营掌灯,立刻埋锅造饭,披甲备马,准备随时出击!”   只要发现了楚军的主力所在,苏角就会毫不犹豫,调集三万以上的兵力,将来犯的敌人一口吞下。   楚军兵力他早就知道,在两万之数。若是主力过河,必不是一下子过得完,须先筑下滩头阵地,接应大军过河。而苏角就可以引兵直趋那滩头阵地,来个半渡而击,将楚军杀得溃不成军。   重要的是,哪个方位才是楚军主力之所在。   炊烟升起,飘荡在甬道一线的各个秦军营寨,刀剑出鞘,战马食饱,秦军严阵以待。   ※※※   在漳水的对岸,夜色中,二万楚军分为十支小队,每支人马都在二千人数,正准备着渡河。   韩淮楚临时任命为一支人马的首领,带了两位军侯,领了两千人马,一字排开,只等浮桥架好,就依次过河。   虽然他知道这一战的结果是楚军大胜,但仗还须人来打,没有理由说仅知道结果就能打胜仗的。韩淮楚手按马背,心情略显紧张。   昨日他为英布制定了化整为零的作战计划,英布欣然采纳。但苏角要是不中计,也将兵马早早分开,准备在漳水对岸,楚军便会遭受惨败。   夜色未散,看不清对岸的情况。也不知秦军是如何应对。同样的,那秦军也不知楚军的虚实,摸不清楚军要唱哪一出。   正在沉思,一小兵快跑来报:“韩将军,桥已搭好!”   韩淮楚大手一挥,道声:“全体过河!”   没有辎重的楚军两千人马迅速跨上桥面,骑兵在前开道,步兵在后尾随,飞快插向河的对岸。   一到对岸,就听树林里发出一声唿哨,数骑飞快向远方逸去。   韩淮楚长嘘一声,如释负重。   这是秦军的探子,是来窥探军情的。这么说来,那苏角并未准备兵马在对岸!   韩淮楚一声令下:“全体向南疾走,杀向牛首山!”   ※※※   那牛首山位置偏僻,秦军并未在此立营,只是筑起了一座小堡垒。这便是英布地图上的一个“点”。   堡垒中只有一百人马,由一位秦军百将镇守。平时的任务就是看见有敌情,发出烟火讯号召唤处于附近的大股秦军来援。   秦军一见楚军到来,便惊慌失措,点燃烟火。而韩淮楚正是要他们点起烟火放讯,并未阻拦。只专心地指挥一场有压倒优势的歼灭战。   两千楚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到牛首山,以多打少,很快端掉了这座堡垒。   士兵们砸毁甬道两侧的土墙,从附近推来巨石大树,将甬道阻挡,绵延数里,忙得不亦乐乎。   天刚蒙蒙亮,只听马蹄得得,传来了号角之声。乃是秦军大队人马来援。   还未忙完的楚军放下手中的活,离开堡垒,穿小道神出鬼没消失在牛首山,又直扑下一个据点。   ※※※   两万楚军以这种方式悉数过河,便如天女散花在漳水以西铺开,四处大肆劫掠秦军偏僻的据点,将苏角负责保护的甬道捣得支离破碎。   绵延数百里的长长甬道旁,遍地燃起了熊熊的烽火。   当苏角发现上当,楚军并无主力,而是化整为零,专门干偷鸡摸狗的勾当,破坏秦军的运输线,不由暴跳如雷。   “英布,你这个无耻的叛徒,居然不敢与苏某一战。吾要抓住你,将你碎尸万断!”   苏角一拳狠狠砸下,将一张桌案砸得粉碎。   但抓住英布说来容易,做起来难。楚军用的是游击战术,根本就没有主力可言,更不知英布会出现在哪个方位。等到接到报讯发现了英布,苏角组织起人马来围剿,英布又像一缕清烟般从秦军眼皮底下溜走,谁也不知他下一次会出现在哪个偏僻的角落,又给秦军的哪一个据点以摧毁性的打击。   这便得益于英布悉心刺探到手的秦军兵力布置图。那英布对秦军的布防与甬道周围的地形太熟悉了,熟悉到甚至比秦军自己还熟悉,哪里能够抓到他这个小滑头?   ※※※   一小兵跌跌撞撞闯入大帐,高声禀道:“不好了,王官将军中伏,全军阵亡。”   苏角“腾”的一下从座上站起,目光灼灼,仿佛噬人的雄狮,一把将那小兵的衣领攥住:“快说,王官将军如何阵亡?”   那王官是苏角手下的爱将,武艺超群。苏角平时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兄弟一般。听到王官阵亡,苏角顿时悲愤不已。   那小兵惊惶禀报:“王官将军追剿贼兵,至敦与山误中埋伏,冲之不出,被乱箭射死。”   苏角大吼一声:“胡说!王将军手中有三千人马,就算中伏,那贼军皆是小股的人马,如何冲之不出。”   那小兵哭丧着脸说道:“好像有三股贼军合兵一处,那英布也在其中,兵力加起来是我军的两倍。王将军本就处于包围,敌军人多势众,虽力战也不得逃脱,就此捐躯。”   苏角咬牙切齿:“全营出发,随吾杀向敦与山,为王将军报仇!”   ※※※   通往敦与山的小径两旁,各路楚军纷纷赶到。利箭在弦,刀光出鞘,楚军埋伏在山坡之上。   为了歼灭苏角,他们不再游击作战,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准备苏角扎进口袋。   那苏角的本营人马,足有两万之多。加上临时召集的其他营士兵,估计也在三万之数。   而楚军总人数只有两万。能不能打胜这一仗,一要靠地利,而要靠将士们悍不畏死的一腔热血。   楚军将士,只带了三日干粮,到了这漳水西岸,早就生死置之度外。不用动员,个个是摩拳擦掌,要给秦人以沉痛一击。   ※※※   漳水东岸,楚国大军云集。金戈铁马,楚军的黑熊大旗高高飘扬。   日头升起,艳阳高照,已到正午时分。寒风萧瑟,满是肃杀之意。   河面上驾起了三座浮桥,宽宽荡荡,每一座都可容战车驰过。   一枚响箭从对岸升起,划破长空,漳水两岸皆能听得分明。   这响箭便是联络讯号,由英布军中信号兵射出,表示苏角已经动作,这边大军渡河,将无阻碍。   项羽高坐乌骓马,大戟一挥,说道:“苏角已经离营,大军即刻渡河!”   范增这老头,也发起少年狂,慷慨激昂高喊一声吼:“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楚军将士齐声高吼:“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数万将士众口一声,响彻天籁,直震得那浮桥也跳动起来。   没有什么多余的鼓动,就凭这在楚国大地广为流传的八字谶言,就能让将士们热血澎湃,赴汤涛火在所不辞。   大军依次济渡,丝毫不乱。半个时辰内,大军悉数过河。   此时项羽突然下令:凿破船只,捣毁浮桥!   众将大哗,说道:“浮桥毁弃,我军若败,如何退军?”   项羽冷笑一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这一战有进无退,若胜则无须回师,若败则埋骨在这漳水西岸,诸位还有什么提不起放不下的吗?”   只听一人高声赞道:“好个置之亡地而后存!鲁公此举,真是大得兵法三味。”   说话之人,便是那旷世佳人虞芷雅。佳人的目光中满含嘉许。   本来项羽让虞芷雅随老弱留在东岸不要参战,说道:“公主千金贵体,若有不测,如何向大王交代?”殊知虞芷雅执意不肯,说道:“芷雅此来,就是与诸位一起并肩作战,对抗秦师,怎能临战退缩。”项羽无奈,只有同意。   众将瞬时明白了项羽的用意。那楚军早晨已将所有烧饭用的铁锅都砸烂了,这一战胜则生,败则死,还讲什么退路?   便有传令官立刻将项羽的军令向外传达开去。楚军将士拿起手中的武器,将船只锥沉,浮桥捣毁,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一楚军耳哨飞快驰来,高声禀报:“报上将军,苏角主力已中了蒲将军诱敌之计,进了我军的埋伏之中!”   项羽精神一振,大戟一挥,高喊道:“随吾去支援英布,歼灭秦贼!”   ※※※   这一边英布军已与苏角的三万秦军接上了火。   那苏角兵行一半,忽然有楚军大将蒲耳引六千兵来突袭。苏角沉作应变,立刻布开阵型,将蒲耳击败。蒲耳且战且走,退入楚军的伏击圈中。   苏角如何肯舍,提军来追,只想先斩了这位楚军副先锋,歼灭了这一支军马。众将急忙劝阻,说道:“此处地势险恶,恐有埋伏。”苏角不屑道:“我军人数数倍于敌,纵有埋伏,又有何惧?”只是不听,硬闯入伏击圈中。   敢情他还没弄明白楚军的真正兵力有多少,便糊里糊涂一头扎进了楚军精心布置的口袋之中。   楚军哪里会犹豫。韩淮楚立在高处,马上下令从坡上放箭,万箭齐发。秦军顿时伤亡惨重。而蒲耳此时也不退了,杀了个回马枪,前来夹击秦军。   那苏角应变奇速,立刻向前猛力攻打,想要仗优势兵力击溃蒲耳,杀出这险地。   楚军个个奋不顾身,毫不退缩。大家深知,只要多撑一刻,那秦军被飞箭射杀的人数便会多一分。楚军不肯让路,秦军要夺路走出生天,秦楚两军陷入激战之中。   就在这时,一直埋伏不动的英布突然率八千军马呐喊着从秦军身后杀出。秦军腹背受敌,那英布武功高强几乎无人能挡,只杀得秦军人仰马翻,死尸枕籍。   苏角也杀红了眼,深知此时不能退兵,只有华山一条路——向前。率领前队猛攻猛打,形同拼命。   秦军的战斗力到底高出一筹,在战斗了一个时辰,扔下了一半的尸体后,终于将蒲耳军击溃,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包围,来到开阔地带。   原来还想能喘息一下,殊知更大的打击在等候着疲惫不堪的秦军。项羽的五万楚军主力,已经推进到外围,布好了阵势,准备将秦军来个生吞。   见苏角杀出围困,项羽一声令下,五万楚军如排山倒海般冲突而出。而英布也率领部属,来个前后夹击。   穿插,分割,包围,歼灭,再穿插,分割,包围,歼灭。战场上成带状的“红潮”将“黑云”分割成一块一块,楚军越战斗志越旺,苏角的黑衫军团在迅速萎缩。   围在苏角周围的秦军越来越少,只剩下一千人。秦军不是战死,就是投降。   “飕”的一声,项羽拉满阴山神弓,流星赶月射出一支冷酷的雕翎,一箭封喉,了结了苏角这位秦军骁将的性命。   歼灭了苏角,楚军将士旌旗挥舞,欢声雷动,声震山岳。   项羽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面冷似铁。只因他知道,更严酷的战斗正在等候着自己这支队伍。 第四十五章 二战章邯   战场之上,尸骨如山,血流盈野。   楚军忙着收缴战俘者的武器,牵套双边战死骑兵留下的无主战马,收捡地上留下的秦军劲弩。   楚军步卒中,会策马驱驰冲锋陷阵的大有人在,却逾于缺乏战马,不能配发战马,只好将他们编入步兵营中。而秦国以养马起家,良马数不胜数,关中战马品级皆高出山东各国一筹。   有了这些大马强弓,楚军便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这些精良的装备来回敬秦军。   一场大战之后,有片刻的闲暇。将士们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水壶,边吃边喝,补充激战与长途行军消耗的体力。   项羽将兄弟英布拉到一个高坡,手一挥,高声说道:“大家静一静!”数万将士一起抬眼,看项羽有何话说。   项羽问道:“大伙知道,我军这场大胜是如何得来的吗?”众人高声道:“当然是上将军英明神武,指挥若定。”   项羽摇头道:“错了!这一战的胜利是我兄弟身先士卒,浴血苦战拼出来的。若不是他化整为零,穿插敌后,用计围住苏角,先斩杀敌军一半,恐怕我军这场大胜来得没有这般容易吧?”   众人一阵默然。心想若不是英布,那苏角要召集全部人马与楚军一战,谁胜谁败还不一定。   项羽又道:“项某知道,大伙对我这个兄弟还不是很信任,有人认为他是秦军派来的奸细。你们说,他是秦军派来的奸细吗?”众人齐声道:“英将军立此大功,斩杀敌军数万,焉能是秦军奸细。”   项羽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那苏角虽是项某所杀,这个功劳却要记在英布头上。你们说,是不是?”   数万将士一起高喊:“英布!英布!”声音如山崩海啸,震天动地。   韩淮楚在一边看着,心想项羽是在给英布立威呢。他这个哥哥,当得可真没话说,这么大一个功劳,眼睛眨也不眨就拱手让给英布了。   那英布就算在秦军中也没遇到过这等场面,数万人一起高呼他的名字,好像他是众人的偶像一般。不由有些神情忸怩,不知所措。   项羽对英布道:“小布,这一战过后,哥哥将把你的战功表奏大王,为你请功。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起杀到关中,灭了暴秦。”   英布闻言一振。想到在秦国失去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又可以在楚国捞回来,英布那小眼眯成一条线,笑得无比的灿烂。   军师范增驻着杖,悄悄走到韩淮楚身边,问道:“韩信,你看英将军如此风光,是不是有点失落?”   韩淮楚涩然一笑:“说哪里话来,我正为英将军高兴呢。”   范增点点头,说道:“那就好。老夫与羽儿都知道,这一战实是你策划的。没有提你的功劳,是因你被大王禁止终生不可为将,就算功劳再大,也是无用。英布初投我军,正须一战立威,只好委屈你了。”   韩淮楚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苦涩:“军师放心,韩某会竭尽所能帮助上将军与英将军。”   那范增语重心长地对韩淮楚说这些事,等的就是韩淮楚这一句话。听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等攻入关中天下太平,就由老夫作主,为你和追儿完婚。再封你一块地,从此你与追儿逍遥自在。”   范增也是项追的亚父,自然能为项追作主。   “天下太平!还不知哪是哪呢。”韩淮楚听了却苦笑不已。   现在就梦想着天下太平,范增那老儿也太有点“革命乐观主义”。却不知灭秦之后,那楚汉争霸就要历经五个春秋。   ※※※   一斥候飞马来报,说秦军泾阳侯章邯,听说苏角被困,出动了三万大军,亲自从棘原大营飞速来援。   敢情那章邯还不知道苏角的军马已经全部米西了,还以为苏角正在与楚军艰苦奋战。   项羽早料到章邯会来援救苏角,只是没有料到秦军只派来三万军马,疑惑道:“此话当真?那秦军为何来得这般少?”   那斥候答道:“赵大将军陈余,出动五万大军,绕过巨鹿向棘原秦军大营佯动。估计章邯为防大营有失,又一时抽调不出更多的人马,故而只带来三万军马。”   项羽点头道:“诸侯中就数那陈余还算个人物。他们十几路大军,昨日已接到我军知会,要他们今日配合出击,牵制敌军。这么多人都不动,就只有一个陈余动了。”   钟离昧道:“陈师弟乃我纵横家弟子,自然知道什么是轻,什么是重。他一直按兵不动,等的就是今天。”   项羽呸了一声,不屑道:“这帮鼠辈!就知道跟在我军后面捡现成便宜,却不愿在捡便宜之前交出代价。等杀败秦贼攻入关中,好处一点都不给他们。”   范增板着脸道:“羽儿,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这话不得轻易出口。诸侯们还是须笼络为是。”项羽便点头道:“亚父教训得是。”   众将问道:“秦军到来如何迎敌。”项羽想也不想,说道:“还是老办法,趁敌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   上一次秦军先锋章平李良,带两万骑兵追击定陶败退的楚军,项羽便用这一招杀得章平大败,斩杀了秦军副先锋李良。而今要如法炮制。不过这一次的胃口更大,要对付的是秦军大帅章邯,而不是区区一个先锋。   众将心领神会,说道:“好,就趁敌军立足未稳,迎头痛击!”   项羽即颁下帅令,分拔众将迂回包抄,准备来个大包围,将章邯这条大鱼一口吞下。指挥若定,分派得井井有条。   ※※※   且说那秦军主帅章邯得知苏角被围的消息,十分震惊。   那苏角是秦军中能独挡一面的大将,与他同是蒙毅的旧部,论起格子来比他还老。要不是当初秦二世胡亥一拍脑壳挑中了他做对付张楚周文的统帅,说不定这秦军大帅的座椅便由苏角来坐。按说这么一个百战老将,不该犯此大错,进了楚军的埋伏。   更令人不能忍受的事是,楚军的主将居然是那打了败仗独自一人逃跑,不管部下死活的英布。   “这小子深受本帅的器重与厚恩,我还等着他回来从新重用呢,他居然投靠了楚贼!”   令人费思不解的是,英布好像换了一个人。从探子报回的楚军一连串化整为零,聚零为整眼花缭乱的战法中,看不到那昔日军事能力泛泛的英布的影子,好像脱胎换骨一般。   他当然没有料到,英布背后有高人指点,经天纬地的韩信正在给他当高参呢。   怒归怒,救兵如救火。那苏角要是被楚军吞吃,这关系到秦军命脉的运输线——甬道一瘫痪,与诸侯军长期对峙,以巨鹿之围诱杀各路反贼主力的计划就要破产。   可章邯一时之间竟抽不出人马来,原因是时间太紧迫,而一直按兵不动,好像被秦军吓破了胆的陈余忽然扯动,大军绕过巨鹿直扑棘原,作出了一副攻击的架势。   别路诸侯章邯还看不上眼,他可虑的一路是李左车的河东军,现在已经被消灭;另一路便是陈余的常山军。陈余是纵横家弟子,手中的赵军经过他训导,战力不容藐视。虽说那陈余未必真的来攻,若是把大营的军马都带走了,那陈余做出的攻击架势变成了真的攻击,后果就相当严重。   匆忙间章邯点起三万军马,急速推进,欲解救被围的苏角。   三万大秦雄师,足以抵挡整个楚军。对此章邯颇有自信。更何况战场之中还有苏角的兵马。只要大军一到,与苏角来个里外夹击,必能将楚军碾成粉碎。   虽然只有三万兵马,章邯还是按套路出牌,将军马分成三路:   第一路由来自西戎的部落首领沙间亮率领,领骑兵五千,作为前驱;   第二路由章邯自己统领,领步骑两万,作为救援苏角军的主力;   第三路由他弟弟章平担纲,领马步军五千殿后。   黄土道上烟尘滚滚,玄衣玄甲的秦军在快速行军。   ※※※   那秦军的前驱主将沙间亮个子不高,却是壮实如牛,胳膊足有海碗般粗,腰围便有铁桶般大,是个地地道道的蛮子。手中提着一杆长八长怪模怪样的铁蒺藜,根根倒刺,令人望而生畏。   秦穆公时,用百里奚之计向西方扩张,开地千里,兼国十二,遂霸西戎。   秦国对西戎部落采取了怀柔政策,大部分部落皆有独力的武装,平时山高皇帝远,自己称霸一方。战时便听任秦廷的调遣。这沙间亮便是那西戎的一个部落首领。最近赵国战事吃紧,便被章邯召请。沙间亮便提蛮子军五千,来赵地相助。   那沙间亮便是一个只知逞勇斗狠的无脑之人。听说苏角被围,只恨不肋生双翅赶去救他出来,好在章邯面前风光一把。他的蛮子骑兵驱驰快得过了头,与章邯的主力脱开了正常的距离,闯进了项羽的迂回包抄之中。   那项羽哪里迟疑,一声令下,左翼龙且,右翼钟离昧一起杀出。他自个骑了乌骓马,手舞天龙破城戟,一马当先率众杀出。一望之下,楚军漫山遍野,已成合围之势。   按说沙间亮便该急急退军,与章邯的大军合兵一道,再来与楚军厮杀。可这蛮子太逞能,估计是没见过项羽在战场上的威猛,不知马王爷长了几只眼,竟想凭自己的这五千人马来与项羽死磕。只想撑得一阵,章邯的精锐秦军到来,便能将这支楚军收拾掉。   于是他下的令,便是与楚军拼命。   他想拼命,项羽可不肯。在乱军中找到沙间亮,纵马来战。未及三合,被项羽大吼一声,奋起一戟,刺倒马下。   首领被斩,那蛮子兵顿时群龙无首,乱成一团。楚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大砍大杀,杀得秦军溃不成军。   等到有人想起逃命退军时,那五千蛮子兵只剩了一千不到。   秦军抱头鼠窜,向后一股脑地狂命去逃。项羽杀得兴起,举兵来追。战场上一股红潮追赶着黑云,楚军人人奋勇,痛打落水狗。   那败退的秦军不向别处逃,却逃向章邯这一边来。这些骑着马的秦军夹在章邯军与楚军之间,顿时变成了一具具活生生的挡箭牌。   章邯万料不到,会在半道与楚军狭路相逢,遭遇到楚军的全部人马。更没想到那苏角竟完蛋得这般早,没有坚持到援兵到来。稍一迟疑,未有下令放箭,楚军的前队已猛扑上来。瞬时那红色的楚军与玄色的秦军搅成一团,陷入了混战之中。   楚军是有备而来,而秦军未及列阵。楚军兵力达到七万,而秦军只有两万人马。战场的优势被楚军夺得,秦军以少打多,饶是那章邯久负盛名,也难挽回秦军的败势。   项羽更是大发神威。伴随着他的声声怒吼,天龙破城戟如怪蟒出洞,专挑秦军大将来斩。战不多时,连斩秦军大将周孟防,韩章,李遇三人,牙将小兵不知其数。杀得秦军人人两腿发软,见他乌骓马到,便闪身疾躲。   主帅如此神勇,大振人心。那楚军将士个个奋勇,人人争先,好像一群山岫里跳出的猛虎。   战了半个时辰,秦军抵挡不住,军马急遽萎缩,那章邯也陷入了楚军的包围之中。红色的旋流冲击着黑色的堡垒,只想斩杀了这秦军主帅,为死去的武信君项梁报仇。   那围在章邯身旁的战将士兵越来越少,章邯正在绝望,后悔今日太过轻敌,没有多带兵马来。忽听号角响起,一彪人马突然赶到,突入重围,救出了命在顷刻的章邯。便是那章平领军杀到。   章邯领军狼狈而逃,楚军乘胜追赶,一路大砍大杀,直追击到棘原秦军大营,章邯逃入营中方罢手。   这一战,秦军三万人马,只有五千生还,余者皆死在楚军的痛击之下。   这是第一次楚军与久负盛名的章邯正面冲突而获此大胜,楚军欢声雷动,个个脸上喜气洋溢。   有人问道:“上将军,现在我军已经十分疲惫。现天色已晚,是否扎营歇息?”   项羽将大戟向北面一指:“大家再接再砺,杀向巨鹿,击溃王离!”   众人大惊。这激战之下,人人精力仿佛被抽干,而项羽居然要去对付据守在巨鹿城外,以逸待劳的王离大军,是不是杀得太兴奋了,忘乎所以?   王离有十八万大军,布下的鱼丽九阵固若金汤。只要两军一接触,便是无休无止的战斗,说不定就此殒命沙场埋骨异乡。   范增问道:“羽儿,你这是何意?”   项羽便道:“我军最可虑的是章邯的棘原大军。若他发兵来助王离,两支大军合战我一旅孤军,则这一战毫无胜算。现在我军是疲惫,那章邯也成了惊弓之鸟。他不会料到我军两场大战之后,还会有精力去攻打王离,必不及调度人马来援巨鹿。现在便是天赐良机,这一仗能否取胜在此一举,诸位可愿随吾一战?”   众人听他一说,便明白了胜负之数实悬于一线。楚军虽然两场大胜,还是处境危险。只有拿出大无畏的精神,忍着全身的疲惫再战一场,才有获胜的机会。   热情已经点燃,纵是无休无止的战斗又有何惧?将士们齐声高吼:“愿随上将军一战!”   楚国长公主,墨家钜子虞芷雅轻轻击掌:“上将军豪气干云,惊天地泣鬼神。芷雅愿为上将军击鼓助威。”   韩淮楚望着虞芷雅,眼神竟是那般的熟悉,不由心里一阵刺痛。   “当初与她在一起时,旷世佳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也是那般的含情脉脉么?”   韩淮楚心知这一战过后,虞芷雅的芳心将会永远地离开自己。她会向成为西楚霸王的虞姬之路,越走越近。 第四十六章 作壁上观   夜幕降临,经过了一整日的长途行军与浴血奋战的楚军将士不辞辛劳,飞快向巨鹿城外逼近。   乌云在低声吟叹,寒风在厉声咆哮,死神已亮出了无情的剑锋,而驻守在巨鹿城外的王离军团,浑不知一场血腥的杀戮即将加颈。   少年得志的王离并不是对章邯,苏角的失利一无所知,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不配做统率数十万大军的长城军团主帅。相反,他对楚军的动态颇为关注。   负责着秦军生命线的百战老将苏角,可说是他父亲王贲一辈的人物,王离对他是十分的信任,相信他能很好地保护好甬道,解决掉英布这毛头小子的袭扰。而探子报来的消息大出王离的意外,那苏角竟落入了楚军的口袋,生死未卜。   对此王离只认为是大意失荆州,那章邯必能拿出办法。   结果更令他吃惊:苏角全军覆没,救援的章邯一败涂地!   紧接着便有流星探子回报,项羽正向巨鹿进军!   “项羽莫非是杀昏了头?楚军连战数场,还有精力再战,难道当我摆的这鱼丽九阵是纸糊的么?疯子!绝对是个疯子!他既敢来,就让这楚军主力,在本侯手中灰飞烟灭,为死去的苏角与败战的章邯报仇雪恨。”   王离紧急部署,令大军严阵以待。只要楚军一至,便全力绞杀这支疲惫之师。   军令一下,那老将涉间素来稳持,问道:“大帅,要不要通知章邯,请他发兵来援。前后夹攻,必能让项羽死无葬身之地。”   王离嘴角露出轻蔑一笑:“对付项羽,还须章帅出手么?不必了。”   他与章邯在剿灭山东叛逆的过程中一直联手,表面上看通力合作,但暗中何尝不是对手?章邯败于项羽,而他王离却能将项羽置于死地,不更显出他的能耐?   ※※※   如惊弓之鸟的章邯逃回大营。   项羽那疯子般的打击似乎把一向稳重的章邯打懵了,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探子来报:“项羽军兵不卸甲,马不离鞍,直向巨鹿杀去。”   章邯初闻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好!好!这小子不要命,就让武成侯把他收拾掉,为我军报仇!”   那司马欣小心翼翼问道:“大帅,要不要我军派兵支援?”   章邯摇头道:“武成侯素来心高气傲,若是我军派兵支援他,他必然不豫,认为章某要抢他的功劳。诸位放心,那王离必能击溃项羽。大家就一边美美地睡觉,一边听着巨鹿的好消息吧。”   司马欣又道:“如今战事已到关键时刻,若王离有失,我军不去支援,岂不误了大事?”   章邯两手一摊,说道:“刚组织的三万军马都快打没了,现在哪还有兵马调动?那陈余的军马还虎视眈眈,大营如何能不留人镇守?”   ※※※   诸侯军也纷纷得报:项羽即将攻打王离!   除了觉得不可思议,还是不可思议。那楚军莫非吃了猛药,激战一天,还有如此旺盛的精力,去对付那以逸待劳的王离大军?   他们于昨日皆接到楚军的知会,说楚军将要在今天出击,要求他们配合作战,可是除了赵大将军陈余,都是心怀鬼胎,按兵不动。   “项羽与秦军的交战,败多胜少。那秦人何等厉害?我军去了,也只是拉上一个垫背的。还是看看两军战况如何再说。”   如果秦楚两军在这场较量中两败俱伤,这天下间再无一支强硬的劲旅,便是这些刚刚扯旗称王的诸侯们跃马扬鞭,逐鹿中原之时。   诸侯军不敢出营观战,怕秦军若胜则转头杀向自己,到此想跑也跑不脱。于是皆在寨中立起高台,各路统帅亲自登高眺望,关注这一战的结果。   那观战的高台林立,登上高台的有齐军大将田都,燕国上将军臧荼,魏国大将军周叔,韩国平山侯韩闯……大大小小共有十余路人马。   “作壁上观”这成语的由来,便出自于此。   ※※※   而处于千里之外,远离中原的南北两位两位枭雄,也对中原的局势不容忽视,要来看个动静。   一位是拥兵数十万的秦朝一方大帅赵佗。   秦始皇在世之时,秦始皇遣任嚣为主将,赵佗为副将,平定南越,置桂林、南海、象郡。任嚣为南海尉守。   那秦国虽兼并了南越诸国,但越人与夜郎人并未屈服。他们转入丛林继续作战。“丛薄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相置桀骏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数十万。秦乃发适戍以备之。”   五十万岭南军团从此陷入与夜郎人的镇压与反镇压的泥沼中不能自拔,望着北方群雄并起,大秦江山风雨飘摇而不能回师援救。   前不久,南海尉守任嚣突然身染重病,临终将重任托付给副手赵佗。殊知那赵佗野心勃勃,并不想做一个大秦帝国的忠臣良将,而想南面称孤。   在对军队将领大幅度洗牌,完成了安插亲信的大事之后,赵佗封关绝道,既阻止诸侯兵南下,也挡住了秦军的道路。任大秦与诸路叛军打得难解难分,他却在一边看风凉,狼子野心早已毕露。   而自顾不暇的秦廷虽察觉赵佗的野心,却对此无能为力。   这一次秦楚大战,关系到天下未来的形势走向。赵佗颇为关注,派其长子赵镇带了武士百名,遣入赵境,来看个究竟。   他们据了一个小丘,从上到下观看战场变化。   ※※※   另一位便是刚完成了大漠统一,雄心万丈的匈奴大单于冒顿。   虽然匈奴用兵皆在秋高马肥的季节,在春季是匈奴人生养牛羊的季节,但若是那强大的秦廷若因此一败,冒顿也不惜打破惯例,率领他无敌于草原的二十万控弦之士,向驻守在长城的大秦军团开战,染指中原的大好河山。   于是在战场外的一座小丘上,突然涌出了一群“北地商旅”,居高临下,望着巨鹿城外那一片广袤平原。为首之人,正是乔装打扮的冒顿本人。   是时匈奴并未对中原用兵,还不敢破关南下。那秦廷曾与匈奴发生过秦匈大战,双方互相敌对。而中原的燕国,虽然对匈奴提防甚紧,却并未视为敌国。匈奴的牛马皮革,是中原各国的抢手货;而南方的绫罗绸缎,大米白面,在匈奴大受欢迎。对于匈奴来贩马的商人,极易获得燕国官吏的路引。故此双边贸易兴隆得很,来往的商人络绎不绝。   那冒顿是何等身份?若是被诸侯军得知还好说,若是有秦军得知匈奴的大单于在此窥探战情,还不蜂拥齐上,抓住他解往咸阳?   冒顿果然是一代枭雄,有过人的胆识!本来众臣云大单于不用亲自去敌国涉险,只须派出一位能干的将军就行。冒顿执意不肯,说我对中原情况陌生得很,正好借此去查探一下中原的山川地理,见识一下中原有哪些英雄豪杰。于是他转道燕国,化装成贩马的商人,以重金贿赂当地的官吏,取得路引,再亲自莅临巨鹿城外观战这一场云集了接近百万大军的巨鹿大战。   只要这一战分出胜负,未来天下情势极其明朗。秦胜则大秦趋于强盛,冒顿只有按捺住雄心壮志,安心经营他的大漠草原;秦败则天下混乱,匈奴便可乘乱挥鞭南下,夺取中原。   ※※※   巨鹿城外,秦军开始列阵。鱼丽形状的方阵,一波接着一波,一浪支撑着一浪,盾手弩手,轻兵重甲,骑兵战车,交替遮护,鳞次列比。   九个大阵,每一阵都有强大的杀伤力,每一阵都布置得极具章法,可自成一军。大阵与大阵之间,皆有两箭距离的空旷地带,可谓疏密交错。这么一来,能够让后方的一阵保持完整的戒备状态,随时都能给予对方最有效的打击。   那阵势如汪洋的大海。一面面大秦帝国的玄色大旗,就像大海中涌起的波涛浪尖。一张张用脚才能蹬得动的强弓,三棱型的箭簇吐露出无边的杀意。与匈奴人的大马不相上下的秦马,昂首嘶鸣,马上挺立着一个个如标枪一般挺直的秦军骑士,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战意。   一名四旬左右的将军,手舞令旗,在等待着楚军的到来。他便是秦军鱼丽九阵第一阵的主将尉齐。   ※※※   冒顿手向尉齐一指,问周围道:“这人是谁?”   有曾参与过秦匈大战的左贤王苏合道:“这便是尉齐。当初先王头曼大单于与秦将蒙恬大战之时,他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只是一位军侯。想不到如今他已成为一个能独挡一面的大将。”   冒顿再问:“这便是秦军赖以威震中原,乃至并吞山东六国的强弩了。”   左谷蠡王乌赫巴兽貌似心有余悸,说道:“何止是山东六国,我匈奴两败于秦军,被蒙恬赶到阴山脚下,也是因在秦人的这强弩之下大吃苦头。”   冒顿脑海中,唤起了儿时残存的记忆。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没有参加秦匈大战。可是那时一座座部落子丧父,妻丧父,哭声日夜不绝。大批匈奴人拖家带口,赶着在战火中仅存的一点点牛羊马匹,像逃难一般地涌向北方,一逃再逃,只到逃到了阴山那秦军不再追来,才有一块喘息之地。   两场大败,令匈奴国力大丧,沦落到二流国家。邻国的东胡迅速崛起,成为草原的霸主。冒顿的父亲头曼,一直对东胡低声下气,唯恐东胡来吞并家园。而一个小小的大月氏,头曼也不敢得罪,竟将冒顿派去作为人质。   这些耻辱的记忆,深深地烙在冒顿的脑海中,遣之不散,欲去还来。   冒顿眼中闪过一丝如雄狮般的怒焰,问道:“难道我匈奴铁骑,就战不过那秦军么?”   苏合道:“秦廷虽然疮痍,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目前的实力,我军还不能战胜,至多是打个平手。”   冒顿轻轻一叹,问道:“那长城中,还有多少秦军驻守?”   乌赫巴兽道:“王离先头带了十万大军南下,后来又调动了五万,估计还有十五万军马驻守在长城。他们依仗长城险隘,据关坚守,非吾族人能轻易攻破。”   冒顿忧心忡忡道:“看秦军如此强大,那项羽定非秦人的对手。这一战过后,山东诸侯必土崩瓦解,我匈奴何时才能成为中原花花之地的主人?”   ※※※   动地的马蹄声敲打着人的心,漫天的尘土飞扬在空中,红色的旋风席卷大地而来。   那一个个楚军战士,没有一人身上不被鲜血染红。身上的甲胄破损不堪,有的人甲胄残破无法再穿,干脆就赤膊上阵。与早已等候着楚军光临的甲胄整齐的秦军相比,判若云泥。   可就是这些如难民一般的楚军将士,斗志却依然旺盛,人人眼中闪烁着坚毅的目光,要以大无畏的精神,誓死的信念来与秦军拼命。   一骑绝尘杀出,身长九尺,粗犷神武,胯下乌骓宝马漆黑如缎,掌中天龙破城戟霸气凛然。   乌赫巴兽“咦”了一声,说道:“这不是项宝儿么,他怎会成了项羽?”   冒顿不相信道:“左谷蠡王,你莫非看花了眼吧。宝儿王弟怎会就是那项羽?”   他仔细一看,瞬时认出了那跨在马上的,正是出生入死,助自己攻灭东胡的项羽。   “是他!不错!正是宝儿王弟!他胯下的坐骑,就是先王赏赐给他的踢云乌骓!”   冒顿激动得大喊起来,浑忘了自己的身份不可暴漏。   他说一声:“大家随我下坡,我去见见宝儿王弟。”众人忙阻止道:“大单于乔装而来,切不可冒险暴露身份。”   冒顿哈哈一笑:“本王与宝儿结为兄弟。宝儿是性情中人,岂会害我。不妨!” 第四十七章 先破一阵   浑身浴血的项羽正在策马疾进,斜刺里忽从一座山丘上涌下来十余骑。马上之人,皆穿着厚厚的皮袄,高鼻深目,容貌与中原人迥异。   项羽初以为是秦军的埋伏,一看却又不像。这十几个人在数万楚军面前,便像汪洋中的一滴水,能成什么气候?   只听对方一人高声大叫:“项宝儿!”这声音好生熟悉,却是曾与他并肩作战过的乌赫巴兽。   项羽猛勒住马,惊喜交加:“左谷蠡王,你怎么来了?”又听一爽朗的声音从左谷蠡王身后传出:“宝儿王弟,大哥在此!”   若说看到乌赫巴兽是个意外,看到冒顿绝对是意外中的意外。冒顿贵为匈奴大单于,草原中的主宰,居然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这赵国境内!   项羽大喜,一跃下马,高声唤道:“单于大哥!”疾步上前。冒顿到了他面前,也跃下马来。项羽将冒顿一把抱起,热泪盈眶道:“弟弟想死你了!”   项羽离开大漠后,就再也没有与匈奴人接触。此番与冒顿久别重逢,刹那间万分激动。   从楚军阵中驰出一位老者,正是那军师范增。范增望着冒顿,满腹狐疑问道:“羽儿,这位是——?”项羽转头道:“这是我结拜大哥,匈奴冒顿大单于。”   范增闻言一惊,“羽儿怎这般喜欢同人结拜,先是刘邦,现在又来了匈奴单于。那匈奴单于不老老实实呆在大漠,怎会来到中原?”拱了拱手,说道:“久仰单于大名,老夫乃是羽儿的亚父,不知大单于为何会莅临此处?”项羽一听也奇怪,问道:“大哥,你怎会在这里?”   那冒顿微微一笑,说道:“大哥听说你在这里与秦军交战,特地来为王弟你助威。”   这冒顿也是刚知道项羽便是项宝儿,随口便被他找出一个理由,反应也是相当的快。项羽信以为真,也未深想冒顿如何会知道自己就是项宝儿,感激道:“大哥为给弟弟助威,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中原,不怕被秦军知道么?”冒顿嘿嘿一笑:“你看大哥不是好好的吗。”   又是一骑冲出,马上乃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到了冒顿身前,高声叫唤,声如黄莺出谷:“单于哥哥,真的是你么?”   冒顿一看,却是项追,笑道:“咱们草原上的敖登公主,一年不见,居然长成大姑娘啦。大哥看你,可是越长越标致了喔。”   项追脸上一红,嗔道:“单于哥哥怎一见面就取笑人家,好不正经。”   冒顿哈哈大笑:“敖登公主,你可为我草原找了一个驸马没有?”项追闻言更是大羞,满面通红。   范增望了望项追,也为老不尊笑道:“追儿已有一位心上人,早晚由老夫作主,成为她的如意郎君。”冒顿喔了一声,问道:“是哪位英雄能得到我妹子的芳心?”   范增高声向楚军阵中唤道:“韩信何在?”   便有人传话英布军中,韩淮楚纵马冲出,问道:“军师唤我何事?”范增一指冒顿,说道:“这是匈奴大单于冒顿,你过来见见大单于。”   韩淮楚乍听冒顿二字,满脑子都是惊叹号,“这便是令大汉子民闻之色变的匈奴一代雄主冒顿!”   别人不知道冒顿是何许人,韩淮楚这个穿人却是再清楚不过。   “这家伙连老子都敢杀,小生的未来老板刘邦领三十万大军出征北伐,却在白登山被这家伙团团围住,最后靠师弟陈平贿赂单于的阏氏才算勉强逃过一劫。自此之后。汉朝对匈奴就畏敌如虎,再不敢妄动刀兵,还要送公主给人家糟蹋,美其名曰‘和亲’。”   刘邦死后,冒顿发书调戏羞辱把持汉家朝政的吕雉,说你一个寡妇,恐怕耐不住寂寞。我这个君王,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想去中原一游,与你耍子玩玩。那吕雉竟卑躬屈膝地回答:老身年老色衰,大单于哪里看得上眼。我汉朝绝色美女大大的有,如大单于想要,老身就送几个去侍奉您。说得冒顿也不好意思,送良马来道歉。   就靠这种谦卑和亲的手段,以公主嫁单于,每年给匈奴进奉大量丝绸、粮食、美酒,才保住北疆一时的和平。   “冒顿深入中原,究竟来干什么?”韩淮楚忍不住满脑的疑问。   胯下的马已将韩淮楚带到曼顿身前,韩淮楚还未开口,冒顿已满脸堆笑,说道:“原来是韩将军。韩将军龙武坡一战大败秦国上将军蒙毅,荥阳之战兵不血刃拿下城池,邯郸一战一首琴曲斥退燕军,临沂鲁运河一战斩杀秦军数万,本王对将军之名早已如雷贯耳。今日得遇将军,本王荣幸之至。”   韩淮楚听得讶然,心想冒顿对自己打的几场仗了如指掌,看来他对中原的战局无不清清楚楚。这么一个关注中原局势的枭雄,亲自涉险来到中原,又能安什么好心?   他谦虚一笑,跳下马躬身施礼,说道:“大单于过奖。”   项追亲昵地拉起韩淮楚的手,说道:“信哥哥,这是我与羽哥哥认的结义兄长单于哥哥。”   韩淮楚知道项羽兄妹都来自大漠,曾助冒顿攻灭东胡,只以为他们出身飞燕门,在那时跟随项梁,也未疑其他。乍听项追居然会认冒顿为兄长,惊异有加。   “项羽居然与冒顿是结义兄弟!冒顿有了项羽这个兄弟,会对中原的大好河山是个什么态度?”   冒顿看着项追拉着韩淮楚的小手,恍然大悟,笑呵呵道:“原来我妹子的心上人就是韩将军啊。你既是我匈奴公主的如意郎君,便是我匈奴的驸马。驸马当佩金刀。今日本王乔装而来,身边没带有金刀。他日定遣人送金刀一把给将军。”   “我居然成了匈奴的金刀驸马!”韩淮楚听得一愣。   貌似那本那本著名的武侠巨著,大侠郭靖就是蒙古的金刀驸马。   正说话间,一骑飞驰而到,禀告项羽:“上将军,前方秦军已经列阵。”   项羽拱手道:“今日小弟战事要紧。等打完此仗,再与大哥诉旧。”   冒顿道:“宝儿王弟何须孤军与秦军拼命,且先罢战。我匈奴有带甲二十余万。只须兄弟点点头,知会那燕王韩广一声,大哥便可从燕国直下长城,助你一臂之力,杀败秦军。”   他话音一落,范增冷冷说道:“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中原的事情中原人自己解决,大单于好意吾等心领。”   项羽虽然见到冒顿十分激动,却也并不糊涂,做出引狼入室的事情。听范增一说,立即说道:“不劳大哥费心,我楚军不用大哥帮忙。”   冒顿满脸的失望,随即哈哈一笑,说道:“好,我就在一边为你助威。”   ※※※   大军继续前行,来到秦军阵势之前。   项羽看那秦军磅礴的阵势,颇显踟躅。   他虽然豪气干云,不畏与秦军一战,可也不能让弟兄们白白去送死。   那秦军鱼丽九阵第一阵弩手早挽弓以待。若贸然出击,迎接楚军的必将是一场漫天的箭雨。仗还没打,就损失惨重。   冒顿在队伍中,与项追在一起说说笑笑,看了项羽的神态,向韩淮楚一招手:“韩将军,到本王这边来。”   韩淮楚应道:“韩某还要上阵杀敌,无暇陪伴大单于。”   冒顿笑道:“有你一人也多不到哪去。我妹子说了,让你过来陪陪她这个哥哥。”   韩淮楚望着项追,只见她正在对自己挤眉弄眼。心中一动,策马驰了过去。   果然,一到冒顿身边,冒顿便道:“听说韩将军有经天纬地之才,说说看,要是你来统兵,这一战该怎么打?”   韩淮楚想也不想,说道:“要是我来统兵,就以箭对箭,用缴获的秦军强弓射还秦军,全体压上,冲垮他的阵势。”   大凡作战,必是主将身边留有备用兵马,以防敌军有包抄突袭,战局有所不测。韩淮楚居然要全体压上,不留一点后手,大出冒顿意料之外。   冒顿问道:“若是秦军从身后或两翼突然杀出一彪人马,如何应敌?”   韩淮楚答道:“而今秦军全部用在防守,王离之意便是要用这鱼丽九阵消灭我军实力,哪会分兵包抄。”   冒顿又问:“如此一来,这第一阵贵军必损伤惨重,后面还有八个大阵,这一战如何能胜?”   韩淮楚道:“饭要一口口地吃。先声夺人,收拾掉第一阵,秦军士气大馁,我军士气大振,有了一阵之胜,还怕没有第二阵,第三阵的胜利么?彼败则会逃向第二阵,我军乘胜追赶,秦军夹在中间,可不惧对手放箭。”   他话一说完,冒顿还将信将疑,项追已策马驰向旷世佳人虞芷雅。   随后的事情是项追连说带笑对虞芷雅说了几句话,虞芷雅又来到项羽身边道出几句。   果然,项羽一声高喊:“手中有秦军长弓的兄弟到前排来!”   楚军两败苏角,章邯,缴获了秦军专用的大量强弩,分配给众弩手。那弩手得令,一起涌上前排。   项羽厉吼一声:“盾手掩护,弩手在后,骑兵跟上,全体压上,冲垮敌阵!”   ※※※   “咚咚咚咚”,佳人虞芷雅用纤手提起棒槌,为视死如归的楚军将士击鼓助威。每一下敲击,便像为秦军奏响的丧钟。   楚军将士,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号角长鸣,呐喊声如山崩地裂,脑中只想两个字:向前!   项羽一马当先,楚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如同一股红色的洪流,注向鱼丽九阵第一阵。   到了射程之内,那第一阵主将尉齐忙不迭下令放箭,可楚军手中也有强弓。正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双方矢箭如雨,展开了一场漫天的对射。   秦军显然没有料到在如此射程内,楚军还能用箭来还手。他们还以为那强弩是秦军的专利,能够在楚军冲锋之时先射杀一半。配备用来防守的盾手兵力不足。在楚军的箭雨打击下,不仅未占到便宜,还吃了点小亏。双方在对射之下折损的兵力,秦军居然比楚军多了一半。   楚军士气大振,奋勇先前。在交付了三千个年轻的生命的代价之后,楚军已冲到秦军阵前。此时再放箭,便毫无意义。接下来的便是一场血淋淋的肉搏战。   战场上血肉横分,喊杀声响成一片。   楚国和楚国,自楚怀王被骗客死在秦国,那仇恨可说是倾三江都洗不清。以至于楚国灭亡之后,楚人发下重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而今的楚军,在项羽的率领下,向着世代积怨的秦人发起一场复仇的血战。个个浑身浴血的楚兵,那不像是一帮士兵,而是一群从地狱中走出的魔鬼。   被长矛挑破肠子的楚军,临死时抱住杀死自己的敌人,用牙齿咬断敌人的脖子。失去了下肢,死死抱住对手的大腿,好让战友来砍上一刀。武器折断了,就用身体当武器。只要一口气还在,就要同秦军拼命。真正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项羽的天龙破城戟下几乎无一合之将,在万军丛中直如入无人之境,连斩牙将二十余名。秦军见到他乌骓马杀到,不是去迎战,而是拼命地逃窜。   一向听说有仗打就顿足赤膊急不可待,根本无所谓生死的秦军,被楚军更加不要命的气势完全震慑住了。他们压根就预料不到,楚军在经历一天苦战之后,还有如此昂扬的斗志。战场上狭路相逢,争的本就是一股气势。一方害怕,带来的就是战场的失利。   只用了半个时辰,人数不占优势,气势不如对手的秦军全部崩盘。一退再退,退了又退。   那秦军主将尉齐见败战已不可避免,而第二阵的援兵还未见到来。心想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就由第二阵的师寮来对付楚军这帮疯子好了。   刚将令旗一举,准备下令退到第二阵中去。一匹漆黑如锻的宝马,载着一位如魔鬼一般的血人如离弦之箭杀到,大戟一搠,尉齐翻身下马。   失去了指挥的秦军一涌而退,倒过头来向着第二个大阵亡命而逃。越战越勇的楚军,仿佛忘记了浑身的疲惫,踩着敌军的尾巴,一路追杀,就势杀入鱼丽九阵第二阵。 第四十八章 九阵破敌   秦军第二阵主将师寮,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面对第一阵的迅速溃败,师寮意料不及。他并没有派兵去援救,大有他的考虑。   楚军全体压上,人数接近七万,望去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尉齐的军马只有两万,一半以上已经被楚军斩杀,主将丧命,剩下的行不成行,列不成列,如同一盘散沙已丧失了战斗力。这个样子,与全军灭亡差不了多少。   师寮手中也有两万兵马,如果派兵去救,不可能全体出动,至多只能分一半兵力。这一万兵马,投入到士气正旺的数万楚军阵中,那还不是石沉大海,有去无回。   他的打算是不救尉齐,充分利用两个大阵之间的一块开阔地带,来射杀楚军。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并未敲响,第一阵溃败下来的秦军做了活生生的挡箭牌,楚军随后掩杀而来。那一块两箭之宽的缓冲带形同虚设。   猝不及防下,师寮仓猝应战。同样是七万对两万,同样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对抗心惊胆战,两腿发软的秦军。那第一阵的秦军恐惧的心理迅速传染给了第二阵的兄弟,又是一场大崩盘。师寮死在乱军之中,楚军随着溃逃下来的秦军,闯入了第三阵中。   不到一个时辰,楚军连破两阵。强大的秦军在项羽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那冒顿看得目瞪口呆。   只能说秦军被楚军凶猛不要命的打法给打懵了。   那冒顿看在眼底,惊在心头,说道:“宝儿王弟离开了大漠,竟变得这般厉害!”   项追咯咯笑道:“不是羽哥哥厉害,是我信哥哥战法有效。”   冒顿一点头,道声不错:“韩将军这全体压上的打法,果然是此时克敌制胜的最好招数。本王久闻将军之名,今日一见果然非浪得虚名。”   冒顿试出韩淮楚的本事,便转头与韩淮楚唠起了家常:“韩将军,不知宝儿王弟委你何职?”   韩淮楚淡淡道:“说来惭愧,韩某在军中只是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叫大单于见笑了。”   冒顿“咦”了一声,惊异道:“以你的能耐,就是做到项羽这个上将军的位置也不为过,为何只做一个持戟郎中?”   项追叹气道:“说来话长。因为信哥哥斩杀了宋义父子这对奸贼,触怒了怀王,怀王禁我信哥哥终生为将。羽哥哥虽有心提拔,却碍于怀王之命,只好让信哥哥就这么委委屈屈地做一个持戟郎中。”   冒顿朗笑一声:“大丈夫志在四方,何必为那不长眼的楚王效命。宝儿王弟曾助本王夺得单于之位,攻灭东胡,本王曾许封他右谷蠡王,被他推辞。之后右谷蠡王之位一直空置。韩将军可愿去我大漠,领右谷蠡王乎?”   面对冒顿递过来的橄榄枝,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大单于美意韩某心领,只是韩某经不住塞外朔风凛烈,喝不惯你们匈奴的马奶酒。”   冒顿哈哈一笑,说道:“谁也不是生来就能忍受塞外朔风,喝惯咱们的马奶酒的。去了自会习惯。韩将军此时没想好不要紧,什么时候想好去我大漠,本王都欢迎之至。从此本王将不设右谷蠡王,虚席以待将军。”   韩淮楚暗叹一声,“枭雄果然是枭雄!冒顿这般不遗余力地挖掘中原人才,那志向哪里小得了?”   一边项追听冒顿之言,忽道:“信哥哥,若是这一战我军不能取胜,你就随单于哥哥去大漠吧。”   左贤王苏和捋须道:“是啊。虽然楚军看似凶猛,可秦军人数是楚军的两倍。如此打下去,楚军久战之下,累也要累死。最后落败的还是项羽。楚军一败,韩将军则无处容身。大单于求贤若渴,韩将军一身才学,在我大漠正有用武之地。”   项羽虽连破秦军两阵,大家却是一样的心理,不看好楚军。   冒顿目光炯炯盯着韩淮楚,看他如何回答。   韩淮楚微微一笑:“谁说我军会败?诸位请继续看下去。”   ※※※   转眼之间,秦军第三阵又被项羽击溃,主将蒙虎死在项羽的天龙破城戟之下。败军溃不成军,没头没脑向着第四阵逃窜。   作壁上观的诸侯,纷纷在高塔上点起火把,看向打得如火如荼的战场。见项羽以摧朽拉枯之势连破秦军三阵,万分惊讶。   “这项羽还是一个人吗?这般厉害!楚军的战力,怎这般强大?幸好他的对手不是自己,要不然在这样的疯狂打击之下,自己的这支乌合之众早就完蛋了。”   齐军主将田都,望着项羽,心生仰慕:“项羽如此勇猛,真是不世出的英雄!”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早已惊动了巨鹿城被围困的赵国君臣。那赵歇困在城中苦盼援军,等了数月却没有等到一个。突然听说援军到来,万分激动,领着军民点起火把,在城头观战。   赵歇见项羽已攻破秦军三阵,红色的浪潮离城墙越来越近,欢喜道:“张丞相,咱们是不是要杀出城,来个里应外合,助项羽一臂之力。”   张耳摇头道:“且等上一等。”   大将军司马卬诧道:“我军苦等援军,援军已到,这是天赐良机,我军再不出战更待何时?”   张耳微微一笑,说道:“秦军主力尚在,王离还没有动作。我军若投入战场,必伤亡惨重。就让楚军与秦军先战个两败俱伤再说。”   赵歇闻言嘿嘿一笑:“丞相所言甚是。秦军是狼,楚军如虎,这一狼一虎,先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这一战下来,双方必实力大损,便是我赵军收拾残局的时候到了。”   ※※※   驻守在棘原的章邯,直到楚军击溃王离两阵,才由探子报回战场的消息。   这原因是项羽破阵太快,而棘原到巨鹿有一段距离。   众将听说王离败阵,也是十分震惊,纷纷嚷着要出兵相助。章邯仍是漫不经心道:“楚军久战之下,已如樯橹之末。武成侯主力尚在,定有办法破敌。大家稍安勿躁,等候战场消息。”   ※※※   武成侯王离,在项羽军连破三阵,第四阵的主将段章阵亡,也快顶不住之时,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   九个大阵看上去气势磅礴,其实是华而不实。每一个大阵在楚军全力出击之下,数量上都是绝对的劣势。在楚军一连串穿插,分割,包围之下,毫无还手之力,最终的结局只有一个——被歼灭。   王离手中的十八万大军,有五万是涉间的关中军团,只有十三万才是地地道道的长城军。而涉间的关中军,皆布在鱼丽九阵的最后一阵,要用来对付随时会从巨鹿杀出来的赵军。   在鱼丽九阵的前四阵,王离共布下了七万军马。而今在楚军锐不可挡的攻势之下,七万军马只有两万人活出。而这两万人中,有多少还保存着战斗力实是一个疑问。战败的阴影笼罩着这些从楚军狮子大口中逃脱的败军,士气的低靡哪里是一时之间能够挽回。   匆忙之下,王离终于变阵,将剩下的四阵中六万军马全部压上,要与正在疯狂状态下的楚军作硬碰硬的较量。与此同时,派出飞骑,请驻守在棘原的章邯大军火速来援。   面子是小,而帝国的存亡才是大事。心高气傲的王离,此时也顾不上独揽大功了。   七万楚军经过连续的作战,也只剩下了接近五万。战场上杀人,从来不会没有伤亡。在连续击溃十万秦军的同时,楚军也倒下了两万英勇的战士。   真正的战斗终于打响,六万以逸待劳的生力军,加上两万溃逃下来的疲惫之师,与杀得处于亢奋状态的五万楚军,在作一场殊死的较量。   楚军在接近于两倍的敌人面前,毫不手软,个个如同服食了兴奋剂,仿佛一头头愤怒的野狼,争先恐后地扑向猎物。在无敌的统帅项羽率领下,饱餮秦军鲜血的楚军早已疯狂不惧生死。无人退缩,无人害怕,脑中想的只是进攻、进攻再进攻,要踩着敌军的尸体来夺取战斗的最后胜利。   失去战魂的秦军,虽然数量上占据了优势,但战场的胜负从来不是比拼手中兵马的数量,而是双方将士意志的较量。战斗的态势,仍然是秦军节节败退,楚军步步进攻。   骑白马穿素罗袍的王离,虽然行头帅呆,模样酷毙,可在这你死我活的残酷战斗中,酷能有什么用。出道以来未尝败绩的将门之后王离,终于预感到将要面临平生第一场大败。而这败战的结果,沉重得他不能承受,那就是大秦帝国的灭亡。   就在这时,在邯郸城中等候良机的让王离不屑一顾的赵军,突然打开城门,向围住城池的涉间军团发起了猛烈地冲击。   虽然君王昏庸,但赵国男儿身上同样具有一腔热血。在家国存亡悬于一线之际,个个迸发出超乎寻常的战斗力与视死如归的勇气。   杀声震天!豪气震天!   涉间的第九阵,居然顶不住赵军的冲击。在倒下了一排排无畏的战士之后,赵国将士冲入了秦军阵中,要用践踏敌人的方式,来发泄胸中的怒火。   雪上加霜,屋漏遇雨。两处秦军皆在溃败,内外两线都是失利。   秦军的精力只用了一个时辰就被抽干,腿抽筋,心发寒。楚军的精力却越来越旺盛。 %74%78%74%38%30.%63%6f%6d   那一直掠阵观看的匈奴大单于看到楚军的胜势,脸上露出的不是欣喜,而是异样的严峻。冷汗从他背上,涔涔而下。   秦军虽败,中原又崛起了一个更厉害的对手。有英勇无敌的项羽在,匈奴军如何敢南下长城,攻略中原大地?   那一个个在高塔上观看的诸侯,还有在土丘上观战的赵佗之子赵镇,哪一个不是胆战心惊?   ※※※   章邯接到王离的求援,再也不能坐视不管,急忙抽出八万大军,向巨鹿飞快赶来。   陈余的常山军,再也不是只做出佯动的样子,而是毫不犹豫地参战。五万赵军,火速插到巨鹿军与棘原军之间的那一片狭小的空地,垒起工事,严阵以待。要将章邯军从巨鹿战场彻底隔开。   作壁上观的诸侯军,在胜利即将到来之前,要再不动手就是白痴。   齐军主将田都率十万大军,猛扑陈余布好的阵势,要与赵军一起,对付想要救援王离的章邯;   燕军主帅臧荼,领五万大军突入巨鹿战场,要乘楚军即将摘取胜利果实之前,也分享一下痛宰秦军的乐趣;   魏军诸将周叔,韩军主将韩闯,领七万联军,向几乎成空寨的秦军棘原大营扯动,要截断章邯的归路;   七八路小诸侯,要么是投入巨鹿战场,要么是与陈余联手,还有的跟在韩魏联军之后,一起出动。   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谁都不甘人后。   ※※※   二十名秦军战将围着项羽如走马灯般厮杀。   一人不敌项羽,一群人一起上总该可以敌住这个疯子吧。   一枚冷箭,突然插中了项羽的后背。   随着旷世佳人虞芷雅的鼓声一停,战场上数十万人同时手中一滞。   项羽便是这一战的战魂,若战魂倒下,战场的形势是否会发生大逆转?   只见项羽发出了地动山摇的一声怒吼,一伸手拔出了背后的冷箭,大戟一挥,刹那之间连人带马笼罩了一层金光。   金光划过,十余名秦将一起落马。提聚到极致的霸王神功,再现神威!   鼓声再起,楚军无不振奋,向着末日到来的秦军发起最后的冲击。   三进三退的王离,身边将士越战越少。这位肩负着大秦帝国命运的将门之后,在一群楚将的围困中长枪击落,不敌被擒成了俘虏。   老将涉间战到力竭,在绝望中不肯投降,乃下令焚烧粮秣,自己跳入火海自焚而死。   而来救援的章邯,在试着冲击赵齐联军布下的阵势未果之后,见大势已去,又唯恐大营有失,急速退回棘原大营。   全部战斗结束时,天刚蒙蒙亮,正是农人早起而作之时。   一场空前绝后,云集了接近一百万军马的巨鹿鏖兵,以联军的大胜,暂时划上一个句号。 第四十九章 大将军印   巨鹿战场,残破的黑熊大旗高傲地飘扬。   楚军将士在厮杀了一天一夜之后,依然有无穷的精力。在摘取到如此一个巨大的胜利果实之后,任凭是谁都无法掩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战场上遗留下来的兵器,马匹,散作一地。楚军将士忙着收捡兵器,圈套马匹,绑缚战俘,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   这一边小眼弯眉的英布,正满脸堆笑,与俘虏中的老大——秦军主帅王离说话。   原来英布接到项羽一个关荣的任务,要说降王离。   按项羽的脾气,对俘获的秦将素来不感冒,不是杀头就是弃之不用。为何今日个转了性,要说降王离?原来项羽心中清楚得很,王离的爷爷王翦是老爹项少龙的拜把兄弟,说起来王离还是他的侄子。要是咔嚓一声将王离砍了头,今后见到老爹不好交代。   英布一开始先讲起大道理,摇头晃脑说道:“武成侯明达之士,当知天下大势。秦廷已穷途末路,何必为其效命。何不弃暗投明归降我楚军,你一身文韬武略也好有用武之地。”   只听王离高声厉斥:“英布你这个无耻的叛徒,自己投降楚军也就罢了,还想来说降本侯。若不是你,我大秦雄师何至于遭此大败,王某何至于会被尔等竖子所擒。王某恨不能食尔肉寝尔皮,要吾降你贼党,想也别想。”   英布一点也不发怒,仍是笑嘻嘻的样子,说道:“武成侯,你可知英某为何会投效楚军?”王离哼了一声,说道:“不是你郯城战败后畏罪而逃,想贪图荣华富贵故而投降楚人的么?”   英布嘿嘿一笑,说道:“武成侯之言只说中了一半。英某是贪图荣华富贵,可也不是主要原因。我之所以投效楚军,完全是冲着我兄长项羽来的。”   王离诧道:“你姓英,项羽姓项,如何是你的兄长?”   英布便附耳与王离说了一阵悄悄话。   王离听罢,长笑一声,说道:“原来如此。本侯今日败于项太傅的两位儿子,却也不冤。鲁公好意本侯心领,只是吾三世累受国恩,今若降你,岂不令祖上蒙羞。速速斩去王某头颅便是,再毋多言。”   那英布只奉命要劝降,却没有要他去斩王离。王离执意不肯归降,他一时也没了主意,便去问项羽如何处置。   项羽一挥手,说道:“武成侯忠勇之士,是条好汉子,就饶了他性命,放他归去吧。”   众将听得一愣一愣。若是寻常之人,放了也就放了。王离是何等人物,岂能放得?   范增说道:“羽儿,王离精通兵法。今日若放他归去,岂不是放虎归山?他日他重整兵马再与我军为敌,岂不后患无穷?”   项羽笑道:“亚父多虑了。王离遭此大败,秦廷怎能容他?就算他重整兵马再来厮杀,吾今日能胜他,他日照样能杀得他一败涂地。”   众将一起劝阻,项羽只是不听,对英布道:“将王离的兵器还他,送还他战马,让他走吧。”英布便领命而去放那王离。   范增看得只是摇头,转头来找韩淮楚。   韩淮楚本是英布借来打这巨鹿一战的。战事结束就回到了本部,依然在项羽亲兵中做一个持戟郎中。   范增见到韩淮楚,神情郑重,说道:“韩信,今日有一重要差事要你去办,只可办妥,不可办砸。”韩淮楚便问何事。   范增道:“上将军已放走秦军主帅王离,你暗地追去将王离的头颅提回来见老夫。”   韩淮楚心想原来是这档事,这老儿最喜欢搞暗杀。遂问道:“这差事军师何故要选韩某去办?”范增道:“军中只有你与英布武功高强能胜过王离。英布放走了王离,自是不会再去杀他,不选你去还能选谁?”   韩淮楚便问王离何时放走的。范增道:“他刚刚离开,走得不远。你骑匹快马去追,还能在他回到棘原秦军大营前将他追上。事不宜迟,这便去追。”   韩淮楚道声领命,纵身上了一匹快马,向南追去。   ※※※   追出十里之外,却不见王离踪影。韩淮楚暗自纳闷,“那王离不去棘原投章邯,会去哪里?”   忽见前方旌旗招展,原来是陈余,田都等军收兵回来。韩淮楚幡然醒悟,“那棘原有诸侯军相隔,王离去不了南面,定是绕道去了他方。要去棘原,只有东西两面可以绕行,却不知他从哪个方向绕道?”   “那东面布有诸侯军大营,王离恐怕是无胆向东,多半是向西去了。管他奶奶的,就向西追去撞撞运气。”韩淮楚暗忖。   他便单人只马,又向西追出十里。只听前方传来打斗之声。韩淮楚策马追近,一看惊喜交加。   只见一群人骑马将一人围在垓心厮杀。那被围之人白马白袍,手舞长枪,可不正是王离?而在围困王离的人中,意外地见到了他的三师兄,赵国右丞相李左车。   李左车被部将赵夕发动兵变夺去兵权,自己也下了大狱。后来秦将涉间攻破河东安邑,李左车被人放走不知去向。今日竟然突然在此冒了出来,韩淮楚不由欣喜万分,高声唤道:“三师兄!”   李左车逃亡之后,暗中纠合旧部,手中也有十来名部将相投。他一直隐身在巨鹿城外关注战局,此时听闻秦军大败巨鹿围解,便要来巨鹿见赵歇。不巧正好撞见王离。那王离是秦军主帅,用兵之能不下于李左车,若是让他逃回那还得了?李左车一见便领手下十余名战将,一起围住王离截杀,只想斩了王离以绝后患。   殊知那王离也不是吃素的,手中一杆梅花枪使得出神入化。合李左车十余人之力,竟然胜王离不得,还被他用枪挑落两人下马。看那样子,丝毫不落下风。   李左车正在吃紧,听见有人在身后大叫,转头一看却是师弟韩信,大喜道:“韩信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斩了这厮!”   韩淮楚拍马舞剑,杀入战团。   王离正将一杆长枪使得如矫龙出水,忽见一人策马冲来,举剑一挥,赤光划过。只听“咔嚓”一声,手中长枪的枪头已被削断。不由大吃一惊。   韩淮楚哪会迟疑,错马上前,一剑斩去王离的头颅,系在马鞍。   李左车喝一声彩,赞道:“师弟的武功真是越来越高,比在赵国之时又大进了。”   韩淮楚问道:“三师兄,你不是从安邑狱中逃走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李左车便与他讲起别来情状。   韩淮楚听说李左车还要去见赵歇,错愕道:“那赵歇耍阴谋夺你兵权,让你身陷囹圄,你还要去见他作甚?”李左车叹道:“大王对我不仁,却是赵国的国君。我不去找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韩淮楚道:“师兄难道不怕赵歇怪你不救巨鹿,将你处死?”李左车道:“吾无愧于心,何惧之有?吾见到大王,与他细说道理。如今巨鹿之围已解,大王心情大好,以吾与他的交情,想必大王不会如此绝情吧。”   韩淮楚见他执意如此,也只有由他,说道:“师弟我还要将王离的头颅拿去见范军师,就此作别。”李左车道:“项羽怎这般糊涂,放走了王离。幸范军师深谋远虑,派你除去此人,绝了吾山东各国的后患。只是师弟你只在楚军做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太过屈才。有没有想过去投奔他方?”   韩淮楚笑道:“天下诸侯皆鼠目寸光之徒,普天之下,有何人能堪韩某投效?既然找不到明主,还不如暂时栖身项羽。”李左车闻言默然,说道:“说的也是。”   李左车原本想劝说韩淮楚来辅佐赵歇,想到赵歇曾经对他做出的事情,那话便说不出口。   突听韩淮楚大喝一声:“何人在此偷听!”目光如烛,直向一块大石投去。   只听一人放声大笑:“说什么天下诸侯皆鼠目寸光之徒,说什么找不到明主。尔等大错矣。”   随着话音,石后走出一人。只见此人年纪轻轻,生得如同玉树临风,仪表不俗。   此人能隐藏暗处这么久不为韩淮楚察觉,一方面是因韩淮楚顾着与王离厮杀与李左车说话,另一方面也说明他武功不凡,能屏气不发出声响。   韩淮楚厉声问道:“尊驾何人?为何鬼鬼祟祟在此偷看?”   那人笑道:“吾乃南海尉守长子赵镇。家父久闻韩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众人大为惊诧。想不到远在岭南的赵佗也派出了儿子来到巨鹿战场。那赵佗封关绝道,可谓野心勃勃。如此关注巨鹿战局,莫非对中原有所图谋?   赵佗虽名为秦将,却早已不听秦廷调遣。有识之士都知道,赵佗自立为王只是早晚的事。   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南海郡守远在千里之外,也知韩某之名么?”赵镇道:“正是。韩将军刚才说天下诸侯皆鼠目寸光之徒,无明主栖身,却不知家父正是将军要找的明主。”   韩淮楚点点头,说道:“说说看,南海郡守是如何一个明主?”   赵镇以为韩淮楚已经动心,便道:“家父拥兵五十万,雄据桂林、南海、象郡三郡。对秦廷早已失望,不日便要提兵杀入中原,夺取他嬴秦的江山。对中原英雄思慕得很,求贤若渴。此番派吾来,便是来招揽中原豪杰去往岭南。将军既无归处,何不随吾回岭南。家父定委你重任,手提大军。以将军之能,必能席卷中原。”   韩淮楚哈哈大笑,说道:“闻南海郡守之残暴手段不下于秦二世胡亥。韩某岂能委身此人。”   赵镇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铁青,又转头对李左车道:“赵王歇对广武君不仁,广武君何必要愚忠与他?家父亦早闻广武君之名。若你能随吾去往岭南,他日家父称王,必以丞相之位相授,尊位绝不在赵国之下。不知广武君意下如何?”   李左车大笑道:“吾祖辈皆是赵人,岂能去往他方?吾师弟说得不错,南海郡守乃残暴之徒,吾岂能栖身与他。”   赵镇见话不投机,一转身,悻悻欲走。韩淮楚高喊一声:“且慢!”   赵镇回过头,问道:“将军还有何话要说?”   韩淮楚道:“回去告诉你父,若是他老老实实在岭南呆着便罢,若是想染指中原,我楚国豪杰必不会让他阴谋得逞。”   赵佗要想杀入中原,必先拿下楚国。而赵佗的五十万大军只是灌水,手中能战的也只有二十万人马。项羽在巨鹿一战的表现令赵镇不寒而栗,实不知那岭南的所谓五十万大军若碰到项羽这个疯子,会不会也与王离一样败得那么惨。   赵镇一声不吭,转头离去。   ※※※   赵镇刚走,便有一车仗驰来。   那马车之旁簇拥着一群赵军将士,人不多,只有十来个。一个彪形大汉身着便衣,手提齐眉棍,跨着白龙马,行在队列之前。   韩淮楚望着那人,咦了一声,说道:“这不是陈余师兄么?陈余师兄为何这副装束?他这是去哪里?”李左车也道:“陈余怎不去巨鹿觐见大王,却向西而去?”   二人策马迎了上去,李左车问道:“陈师弟,你这是去哪?”   陈余望见李左车,初是一喜,说道:“原来是三师兄。闻三师兄被大王下狱,后于狱中逃脱,师弟甚是挂念。今见师兄无恙,陈某也就放心了。”   韩淮楚问道:“陈师兄,你不去巨鹿问候赵歇,却带了这马车去哪?”   陈余叹了口气,说道:“巨鹿我早就去过。大王收了我大将军印,如今我是无官一身轻,这便要回老家捕鱼打猎,自在去也。”   韩淮楚与李左车同时惊道:“赵歇为何收了你大将军印?”陈余身边亲信兵将道:“还不是为大将军不发兵救巨鹿一事。”   原来巨鹿战事一结束,陈余便领着一群军士,带着牛羊粮草,急冲冲赶去见赵王歇。   进了宫门,却见赵王歇与大臣俱在。   陈余倒地叩首,奏道:“臣救驾来迟,令大王身陷危困,罪该万死。幸大王洪福齐天,秦贼尽溃。臣知城中断粮,特纳军粮三千斛,牛羊五十口,以解城中燃眉之急。”   那左丞相张耳,一见陈余,心头火起,高声斥道:“陈余,你可知罪?”   陈余昂首道:“不知某何罪之有?”张耳厉声道:“我王被围数月,你拥军数万,为何不战?”陈余答道:“丞相息怒。非陈某不想救大王,实是力不能及也。”   张耳冷笑道:“你手中兵马难道比楚军少么?项羽七万军马可解巨鹿之围,你为何不能?”陈余顿时语塞。想了半天说道:“臣不及项羽勇猛。项羽七万军能解巨鹿之围,臣却不能。”   张耳大笑:“你既不能解巨鹿之围,要你这大将军何用?”   陈余闻言一愣,拿目看向赵歇。却见赵歇冷眉盯着自己,不发一言。   陈余心中愤懑,说道:“莫非丞相以为我贪恋这大将军之职么?”张耳道:“你既不贪恋大将军位,赵庇何在?”   那赵庇便是受了赵歇密旨,要像赵夕一般发动兵变夺取兵权,后被陈余知晓,将其斩杀。   不提赵庇还罢,一提赵庇陈余也怒火直冒。捧出大将军印,说道:“印信在此。大王想要陈某兵权,尽管拿去。”   赵歇便以目视张耳。张耳也不客气,走过来拿走印信。   陈余叩首道:“陈某无愧于心。今去也!”起身扬长而去。那赵歇也不阻拦,任由他去了。   陈余回到大营,带了亲信十余人,装了一车细软,便离营回老家。却不料中途遇见李左车与韩信二位师兄弟。   李左车原本还想向赵歇解释自己为何不发兵援救,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凉透。   韩淮楚问道:“三师兄还想去巨鹿么?”   李左车长叹一声:“陈师弟已收去大将军印,吾这去巨鹿还不是自讨没趣。罢了,吾也走吧。”陈余道:“正是。大王昏聩无道,非我师兄弟辅佐之君。师兄此去可有去处?”   李左车摇头道:“自我被赵夕下狱,封地家财尽被查封,实不知去往何方。”陈余道:“师弟我的家财未被查封,尚有良田千顷。师兄既无去处,我府中尚可容身。”   李左车想了一想,点头道:“也罢,就暂且在你府中栖身。”   于是李左车,陈余辞别韩淮楚,投陈余封地而去。 第五十章 大雁北归   这一边赵国两位顶梁柱李左车,陈余相携而去,那一边巨鹿城中左丞相张耳忙着接待各国使臣,满面春风,如交际花般穿梭不停。   巨鹿围解,各路诸侯都派出了使者,送粮送酒,来安慰久困的赵王歇。齐军派出的是大将田安,燕军派出的是都尉栾布,韩军是主将韩闯亲来,魏军是大将柏直。还有几路小诸侯也派使前来,却独独不见楚军使臣。   张耳少不了设宴款待各位使者。   席间众人纷纷议论,说楚军为何不派使前来。那田安猛一拍手,说道:“鲁公定是生气了。”众人便问为何。田安道:“想鲁公今日以寡敌众,先头只楚军一部孤军奋战,你我皆袖手旁观。鲁公定是心怀怨恨,故而不派使来。”   众人大惊,说道:“莫非鲁公要找我们算账。”田安道:“十有八九如此。此怨不解,恐你我今后再无宁日。”   张耳不以为然道:“恐怕不会吧。说不定楚军太过疲惫,都在睡大觉呢。”   便听一人进来禀告:“楚军使者英布到。”   众人一阵大哗。那田安当先立起,愤然道:“英布这厮杀吾师尊,还敢来此!”柏直也道:“我魏国将士死在英布手中不知凡几,正欲找他。不如大家联手杀了这厮,也好为死去的天下英雄报仇。”堂下喊声一片,皆是喊打喊杀之声。   张耳却道:“此番能解巨鹿之围,幸赖英布首战得胜,歼灭秦军大将苏角。他今为楚将,又是使臣,不可以往日秦将身份待之。望各位能捐弃前嫌,与他和睦相处。”   田安嗤了一声,说道:“张丞相说得倒轻巧,死的没有你赵国的人,自然无所谓。我圣剑门师尊与众多齐军将士死在英布手中,纵将他挫骨扬灰亦难解恨,如何能与他捐弃前嫌?”   燕军使者栾布说道:“听说英布乃是鲁公兄弟,如今鲁公大胜秦军如日中天,若杀英布必与鲁公结怨。田将军稍安勿躁,且容他进来看他怎么说再作论处。”   众人一听,又都改了口风,劝说田安忍下心头之怒。那田安只有顺大家之意,点头同意。   少顷,英布昂首走进,一入内便大刺刺道:“原来大家都在这里好吃好喝。为了救你赵国,我楚军只带了三日干粮,没吃没喝。张丞相,你说怎么办?”   张耳顿时明白,那英布不是来安慰赵王,而是来索要军粮的。   巨鹿城中也只有众诸侯送来的一万斛粮。遇上英布索要,张耳一咬牙,堆笑道:“巨鹿解围幸赖贵军浴血苦战,贵军军粮自然是由我赵国置办。今日便送军粮五千斛,以解贵军燃眉之急。”   英布转顾众使者,又道:“今日一战,尔等起初皆袖手旁观,任由我楚军孤军与强秦苦战。我大哥很是生气,令尔等主将明日正午到楚营谢罪。谁若不到,后果自负。”   众使者面面相觑,皆不敢出声。独有韩军主将韩闯怒道:“项羽不过是楚国一将,吾等与他平起平坐,他何敢如此无礼?”   英布小眼向韩闯一瞪,冷笑道:“你家韩王也是我军所立,何言无礼。明日不到,便废了你家大王。”   韩闯大怒,下席抡拳便打。却哪里是妙虚宫宫主英布的对手?一个闪身,拧起韩闯腰际往地上重重一摔,跌了个恶狗吃屎,顿时撞掉两颗门牙。那英布还不依不饶,一脚踩在韩闯背上。韩闯欲想挣扎,哪里挣得动分毫。   田安还想找英布寻事,看见英布如此凶神恶煞,心有惧意,再不敢道出半句。   张耳赔笑道:“英将军息怒,韩将军来我巨鹿便是我赵国客人,休要打坏了他。”   英布听了,便收起压在韩闯背上的脚,道声:“看在张丞相面子上,今日便饶了你这厮。”   韩闯起身,怒容满面,也不归席,拂袖而去。   英布见话带到,也不多言,扬长而去。   张耳便问:“明日之事,诸位意下如何?”   有小诸侯吴令郑昌道:“事已至此,你我当亲至楚营谢罪。若不然,项羽怪罪下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魏将柏直长笑一声,说道:“不过是谢罪吗,有什么大不了。”众人齐声道:“正是。”   ※※※   次日午时,燕军主将臧荼,齐军主将田都,赵国丞相张耳,魏军主将周叔,还有七八位小诸侯,相约一起来到楚军大营之前。   张耳便对守卫告知要来求见项羽。门卫让众人在辕门外等候,自去入内通报。   不多时,从营中走出英布,看了众人一眼,问道:“韩闯何在?”张耳赔笑道:“韩将军今日一早起营,回韩国去了。”   英布冷笑一声:“他这一去,他家韩王也不用当了。”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想不到项羽不是虚言恫吓,要来真格的。韩闯不过是不想谢罪,就令韩成这韩王做不成。看来这谢罪一事关系重大,半点也马虎不得。   英布又对张耳道:“赵军的主将是你张丞相么?”张耳点头道:“正是。”   英布嘻嘻一笑,说道:“张丞相错了,赵军主将不是你,而是赵王歇。请回去换过你家大王,再来谢罪。”   他话一说完,转身就走。   张耳只是叫苦。这楚军大营驻扎在巨鹿城外三十里,一去一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不知去见赵歇,赵歇肯不肯来。想喊住英布恳求通融,那英布走得比兔子还快,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众人见他不动身,皆不肯久等,齐声道:“张丞相快去巨鹿,换赵王前来。”张耳只好骑了快马,去往巨鹿。   也不知张耳如何说动了赵歇,过了一个时辰,只见他与赵歇一起来到。   众人又对守卫道:“赵王已至,请容吾等入内。”   守卫再去通报,回来说道:“上将军正与长公主学读书,请诸位稍等片刻。”   这么多王侯将相晾在营外,项羽竟然与什么长公主学习读书。众人又气又恼,却又不敢发作。   赵歇小心翼翼问道:“长公主何人,鲁公要向他学习读书?”守卫答道:“我家长公主大王也认识,便是当今墨家钜子。鲁公说长公主与大王有些过节,故而让大王在营外多候一阵。”   赵歇终于弄清明白项羽为何要自己亲自来谢罪,原来是为了那旷世美人出气来着。   他也不知道为何那美人成了楚国长公主,心想项羽向这美人学习读书,定是关系非浅。不知等会见到了项羽,他会怎么羞辱自己。顿时冷汗涔涔。   齐军主将田都冷嘲热讽道:“赵王,就为了你这寡人之疾,害得吾等在此久等。”燕军主帅臧荼怪笑一声,说道:“俺听说楚王于彭城立约,说谁先攻入咸阳,就封谁为关中王,娶长公主为王妃。赵王,这长公主鲁公势在必得,你竟敢打她的主意,可要倒霉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讥讽赵歇,说得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羞愧无地。   过了一个时辰,还不见项羽传见。那臧荼按捺不住,高声喊道:“吾等求见项将军。”   臧荼声如洪钟,直传到楚营深处。不多久,走来一人,说道:“上将军请诸位入内。”   到了大帐,众人唯恐项羽余怒未消,皆不敢起身,只得膝行而入。窥见项羽横眉冷目,端坐于帐中,众人越发惊慌,皆不敢仰视。   项羽睥睨众人一眼,高声问道:“下跪者何人?”众人乃各自通名。   项羽也不叫众人起身,说道:“今巨鹿之围已解,吾将乘胜追击再战章邯,得胜之后麾兵西取咸阳,平分关中富庶,诸位可愿相助?”   众人听说平分关中富庶,精神一振,齐拜道:“鲁公神威无比,以七万之军大胜王离,乃今古名将也,我等皆愿听从鲁公之令。”   项羽闻言方让众人起身,一起商讨灭秦大计。   ※※※   那诸侯联军,大大小小原本共计五十余万。巨鹿一战之后,楚军损失惨重,伤亡三万。韩军两万随韩闯归国,各路诸侯也都有伤亡。算下来还有四十万军马。   而驻守在棘原的章邯一部秦军,不见减少反而有增,原因是巨鹿战场溃败的长城军团,多半逃向了棘原,被章邯收纳。棘原秦军,人数达到二十余万。   项羽被推举为联军统帅,领联军上将军之职。   王离虽死,章邯依然是一头老虎。要击败章邯,真正作战的主力不是那些如乌合之众的诸侯军,还是要靠经受住巨鹿战火洗礼的楚军。楚军只有四万,必须吸收新鲜血液。   项羽便一边整兵缮甲,一边将捷报送回彭城,请楚怀王增兵。   ※※※   却说那匈奴大单于冒顿留在楚军营中,见项羽推举为联军上将军,势力陡然膨胀,染指中原愈发无望。不由心灰意冷,便向项羽告辞,云欲回大漠。   项羽道:“单于哥哥怎这快就走,不与我多盘桓几日?”冒顿道:“我来中原时日已久。今见大雁北归,故生倦鸟知还之意。”   项羽便领众将送冒顿直到十里之外,说不出的依依惜别,这才回返。   那冒顿又走出数里,来到一个树林。忽然一声呼啸,从林中冒出数百楚军,将冒顿一行团团围住。当中一将,正是楚军大将龙且,高声叫道:“休走了匈奴单于!”   冒顿大惊,问道:“龙将军这是何意?”龙且厉声道:“奉范军师之令,送尔等上路!”   冒顿道:“本王与你家上将军是结义兄弟,为何范军师要杀我等?”龙且冷笑道:“范军师说尔等异族狼子野心,到中原来是查探军情,切不可放你回到大漠。”   冒顿欲要辩解,龙且哪里肯听,手一挥,一群楚军一拥而上,扑向冒顿。   那冒顿既敢来中原,身边带的都是大将级的好手。早有左谷蠡王乌赫巴兽领着匈奴武将迎上保护。顿时双边将士杀作一团。   楚军胜在人多,匈奴人胜在武艺高强,皆能以一当十,双方扭作一团。   正在难分难解之时,忽然从林外传来一声清叱:“都给我住手。”   只见英姿飒爽的项追提枪策马,冷眉倒竖,领一彪人马杀到。身后一人,正是韩淮楚。   原来消息走漏,被项追知道了范增的计划。项追听说龙且要杀单于哥哥,大惊,不及通知项羽,急忙叫来韩淮楚,点起本部兵马来救。   韩淮楚听说范增又要暗杀冒顿,心里是哭笑不得。   那范增虽是高瞻远瞩,看出冒顿的野心。但冒顿若死,这匈奴的历史乃至世界的历史就会改写,时空就会坍塌。韩淮楚本意也不想救那冒顿,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救这个大汉民族未来的劲敌。   双边将士见项追忽然现身,一起住手。龙且于马上欠身,说道:“原来是大小姐。龙某奉军师之令,要来击杀匈奴单于。此事大小姐毋要插手。”   项追厉声问道:“这军中谁作主?”龙且道:“当然是上将军。”项追冷笑道:“小且子,你只听亚父之言,杀了我单于哥哥,不怕我哥怪罪下来么?”   搞暗杀本就是要不为人知。龙且见项追已到,便知隐瞒不住。更何况项追是蛮横不讲理的主,他身边还有武功高强的韩信。   龙且想了一想,说一声:“撤兵。”   转眼之间,他带来的人马走了个干干净净。   冒顿惊魂未定,过来答谢,说道:“妹子,幸而你到来,否则你单于哥哥要丧命在此。”   项追笑道:“咱们是兄妹,何用客气。哥哥此去恐还有军马阻拦,待我再送你一程。”   于是众人继续前行。果然被项追料到,走出十里,只听一声炮响,斜刺里杀出一路人马,旌旗招展。却是燕军主帅臧荼领五千兵马杀到。燕军齐声高喊:“休走了匈奴单于!”   燕军摆出一个方阵,将前路阻截,眼看是过不去。而项追只有五百兵马,硬闯看来是不行了。   一骑从阵中驰出,如同野人一般,手舞三尖牛头叉,正是那燕国上将军臧荼。臧荼粗声喝道:“我等接范军师之令,要来擒杀匈奴单于。项大小姐请让开,休要多管闲事。”   “想不到亚父又搬出了这路人马。”项追倒吸一口凉气。   她虽然蛮横,也只能在楚军中耍耍性子。燕军却不会买她的账。   项追问道:“臧将军不知单于是上将军的结义兄长吗,杀了他不怕我羽哥哥怪罪?”臧荼道:“这厮从我燕国而来,沿途偷看了我国不少军情,我国山川地理尽被这厮所知,不杀此人后患无穷。”   项追转头看向冒顿,问道:“单于哥哥,你真的刺探了燕国的军情吗?”   这当口冒顿是打死也不会承认。哈哈一笑,说道:“说哪里话来,本王来中原,是来给我兄弟鲁公助威的,何曾刺探过什么军情。”   项追便对臧荼道:“我单于哥哥说了,没有刺探过你国的军情。大家恐怕是一场误会。待我送走单于哥哥,再来查个清楚。”   送走了冒顿,还查个什么?臧荼听得一楞一愣。   他大叫一声:“小姑娘快快闪开,若不是看在鲁公面子上,今日连你也一起斩杀。如若不然,可别怪俺不怜香惜玉。”   项追身后拍马驰出韩淮楚,冷冷说道:“臧将军,不让又如何?”   臧荼在邯郸城中了韩淮楚空城之计,四万燕军被一首琴曲斥退,儿子臧擒豹更伤在韩淮楚之手。一见韩淮楚,旧恨涌上心头,举起三尖牛头叉对着韩淮楚就是一搠。 第五十一章 单于立誓   那臧荼力能搏虎,这一搠力道何其猛烈!   韩淮楚不慌不忙,举起鱼肠断魂剑一迎。“咔嚓”一声,那三尖牛头叉的叉头削断,飞出一丈之外。   臧荼眼见打是打不赢,心中怒火更胜,掉转马头归阵,喝一声:“击鼓,进军!”   “咚咚咚”,对面鼓声震天,燕军列开阵势,开始进攻。   韩淮楚面色沉重,对项追道:“追儿,燕军势大,硬碰是绝对不行。只有回到楚营告知项羽,才可保冒顿的性命。”   项追点点头,道声:“快退!”领了冒顿一行,向来路而去。   臧荼作出进攻的架势,也只想吓唬吓唬项追。都是联军,到底不好与楚军翻脸。却见项追竟然想开溜,哪里肯舍,领五千燕军围追而来。   匈奴人皆骑大马,奔驰飞快冲在前头,韩淮楚领着项追的五百军士负责断后,随后是燕军铁骑。数千军马,在原野中你追我赶,一方要斩杀匈奴单于,一方要保他性命。蹄声嗒嗒,大地上扬起一串漫天的烟尘。   迎面驰来一骑,马上之人手持天龙破城戟,胯下乌骓宝马,正是联军统帅项羽!   项追老远见到项羽,高声喊道:“羽哥哥,他们要杀单于哥哥!”项羽一提马缰,乌骓马飞驰而到。说道:“放心,有我在,谁也杀不了单于大哥。”   楚军与匈奴人见了项羽,也不奔逃,簇拥在项羽身后。   那臧荼当先追至,陡听一声暴喝:“下马!”其声如龙吟虎啸。胯下坐骑“希律律”一声,惊得直立起来。臧荼那硕大的身躯一个控制不住,从马鞍上跌了下来。   臧荼这一跤跌得不轻,屁股老痛。他正惊疑谁有如此霸道的喊声,一抬头见到项羽,正冷目向他怒看。   臧荼马上满脸堆笑,爬起来呵呵说道:“原来是鲁公在此。”   项羽厉声问道:“可是你要杀我单于大哥?”臧荼见项羽来意不善,心下先怯了,辩解道:“是贵军范军师下令,要我来击杀匈奴大单于,说此人刺探我国军情,容不得他回到大漠。”   项羽也听说乃是范增下的令,又听冒顿刺探了燕国军情,也不好发作。便收起怒容,看向冒顿,问道:“单于大哥,你可曾刺探过燕国军情?”   冒顿还是抵死不认,说道:“大哥是为兄弟助威而来,刺探他国军情谈何说起。”   项羽便道:“臧将军,看来是一场误会。请引兵回营,放我大哥归国。”   臧荼见项羽如此袒护冒顿,本想罢了。殊知他想罢了,一人却不肯。   从臧荼身后闪过一将,正是他长子臧擒龙,说道:“贵军范军师派项庄亲自来我营中下令,那还有假。单凭他说未曾刺探我国军情,就没刺探过么?”   项羽转头看向臧擒龙,问道:“尔乃何人?”臧荼笑道:“这是臧某长子擒龙。”项羽一点头:“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臧小将军,你说如何证明我大哥的清白?”   臧擒龙答道:“很简单,搜他们这些人的身。若刺探过我军军情,必绘有图籍。若搜不出图,我军就放他归国,再不与他为难。”   燕军一听,齐声大叫:“对,搜他们的身,一搜就清楚了。”   韩淮楚暗赞一声,“好个臧擒龙,果然有心计!那冒顿一行身上必带有地图,这下项羽再想袒护也是无法可想。”   项羽便问冒顿:“大哥,他们说要搜身。为证明大哥清白,只好委屈一下你们了。大哥是否愿意?”   冒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顿时说不出话来。   项羽看冒顿光景,心中已经雪亮。长笑一声,说道:“大哥还记得在红都对子房先生发过的誓言么?”   ※※※   红都一役,项羽与张良助冒顿攻灭东胡。张良恐匈奴坐大,对中原有觊觎之心,用话语逼冒顿与她击掌为誓,说只要宝儿王弟身在中原一天,他就绝不会染指南下。   冒顿当时羽翼未丰,又依赖张良才灭了东胡,这誓言他只是随口说出聊以应付张良。时过境迁,冒顿早就把这誓言忘到九霄云外,一心想的是怎么挥军南下,染指中原的花花江山。项羽不提,他还记不起。   听项羽一说,冒顿瞬时记起。点头道:“当然记得。”   项羽道:“只要你再将这誓言对大伙说上一遍,今日之事就这么罢了。弟弟将派兵护送你回大漠。”   冒顿见项羽势力陡然膨胀,本就对染指中原不做指望。一代枭雄果然提得起放得下,说道:“取我的弓来。”   便有左右呈上一把长弓。冒顿双手较劲,那弓弦绷然断裂。冒顿郑重道:“本王以天神的名义发誓,项羽兄弟身在中原一天,我匈奴军马绝不踏足中原半步。若违此誓,便如此弓!”   以天神的名义发誓,是匈奴人最重的誓言,一生都不敢背誓。那冒顿发此毒誓,这一次是动了真格。   项羽便问臧擒龙:“臧小将军,我大哥已发下重誓,你看如何?”   若冒顿真能信守誓言,燕国北疆可得太平无事。那臧擒龙想了一想,说道:“既然大单于发此重誓,今日之事就罢了。大单于过道我燕国,可保他无恙。”   冒顿若回大漠,必还是假道燕国。   项羽还是不放心,说道:“韩淮楚,你去营中传我帅令,令蒲耳调集两千军马,护送单于大哥归国。”   ※※※   不说那冒顿如何回到大漠,先说一些琐事。   且说那楚怀王熊心在彭城接到巨鹿大捷战报,大喜,派出上柱国陈婴来到巨鹿,宣读楚王旨意,嘉奖三军将士,鼓励将士再接再砺,击溃章邯直捣咸阳。   英布因首战有功,被封为当阳君,领大将军职。这份荣耀,比他在秦军中的正印先锋只有过之。荣华富贵在秦军中失去,又在楚军中捡回,英布那脸笑得无比的灿烂。   与此同时,带来了一个令英布大为高兴的好消息。   原来楚国柱国共敖征讨南郡,任鄱阳令的英布岳父吴芮听说英布投效了楚军,也积极响应,起兵举事,助共敖打下南郡。   从此英布一家都在楚军一个战壕,他便可见到自己的妻子吴月娥,还有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英布大为开怀,将这好消息告诉了项羽与项追。   项追听说自己当姑姑了,也分外高兴,对项羽说道:“羽哥哥,小布都当爸爸了。你何时娶了虞姐姐,也为我项家生个后人?”   项羽闻言黯然。   就算娶得虞芷雅为妻,练成霸王神功的他如何能够生子?   他叹了口气道:“先击溃了章邯,攻入咸阳再说吧。”   项羽心中想的是攻入咸阳,他便要散去一身功力,从此与佳人长相厮守,过那天伦之乐。   ※※※   项羽想娶佳人,还有一人做梦都想,那便是无耻的流氓刘邦。   此时此刻,刘邦的大军已经西进,一路高歌奏凯,兵锋所指,直向平阴津渡口。   大家会问,那刘邦不是在砀北一带溜达,作着忽南忽北的螺旋游动么,怎这么快就打到了平阴津?   原来那刘邦是打定了主意看菜下饭,项羽不动他也不动,项羽若胜,他便再引兵西进。   一个狂人的到来,让他改变了计划。这狂人便是曾在张楚周文军中做谋士的高阳狂生郦食其。   刘邦大军攻取高阳,前方有一大县陈留,有秦将郦商据守,久攻不下。那刘邦一时无计,便收纳了几位美女,聊以解闷。这一天忽有一位老者到来,说是要求见沛公,议论天下大事。   那刘邦正有两位美眉为他洗脚,这老者如此不识时务,搅了他的雅兴,刘邦就有点不悦。问道:“来者如何打扮?”门人答道:“青衣羽扇,好像儒生打扮。”刘邦更是不喜,说道:“给俺挡回去,说俺正忙,没有空接见大儒。”门人便去挡驾。   不多时,那门人回来报道:“那人不肯走,拿了一把剑说自己不是什么大儒,而是当地一位黑道大哥。”刘邦大奇,心想这老头偌大一把年纪还做黑道大哥,他这老骨头还能打能杀么?不由起了兴趣,说道:“让他进来。”   郦食其一到屋内,只见刘邦坐在床边,两位袒胸露背的美眉正在为他洗脚。也不拜,仰面长笑。   刘邦奇道:“老头因何发笑?”郦食其不答,反问道:“足下是打算帮助秦国攻打诸侯,还是想率领诸侯击灭秦国呢?”沛公心想这老头好没常识,斥道:“废话,俺刘季冒死西行,怎会去助秦?”   郦食其弹了弹衣冠,正色道:“你既然要去诛伐无道,兴大义之师,见了长者怎可如此无礼?”刘邦嘿嘿直笑,摇晃着两腿,做出一副无赖的样子道:“俺向来如此,你能把俺怎么样?”   郦食其大笑道:“原来是天意不使足下成事,郦食其告辞。”说完转头就走。   刘邦一听郦食其之名,大为震动,鞋也不穿光着脚急忙起身拦住,说道:“原来是天下名士郦先生,请恕俺怠慢。”那郦食其也就借梯下台,转身留住。   刘邦于是斥退两位美眉,披上他那火红色的长袍,穿上鞋,请郦食其上坐,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道:“晚辈刘季,不知名士驾到,多有怠慢。不知先生有何计教我?”   郦食其便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今诸侯救赵,却皆按兵不动,实则心怀鬼胎,其势必不长久。沛公若不趁各路大军纠缠于河北之际尽早破关,待战局明朗为时已晚。关中富庶必为他人所得,那关中王便与沛公无缘。”   刘邦“嗨”了一声,心想俺也想先入关中为王,娶那旷世美人为妃。只是前路关隘重重,连一个陈留都拿不下,还谈什么攻陷关中。便问:“前路多难,不知如何能西进咸阳?”   郦食其道:“沛公虽然看似兵马众多,实则一群乌合之众。想以此入关攻陷强秦,便如赤手以探虎口,未免不自量力。自身尚且不保,如何能成就大事?”   刘邦便很谦虚地问道:“以先生之意,俺将如何?”郦食其道:“陈留地广良多,若要成事,必先拿下陈留。取之据为己有,可进可退,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招兵买马壮大声势,乘势西进,可一举而下。”   沛公听得一愣一愣,心想俺要能攻克陈留,那还说什么。便叹道:“先生此计虽妙,奈何秦将郦商据城坚守,俺攻之不克,为之奈何?”   郦食其笑道:“若无良策破城,老朽也不敢来相见。沛公可知,那郦商乃老朽族弟。老朽愿逞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郦商献城来降。”   刘邦大喜道:“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那郦食其便去往陈留。不一日,果然说动族弟郦商献城投降。那陈留城中府库积粟尽为刘邦所得。刘邦乃厚赏郦食其,进封他为广野君。   那郦食其又道:“老朽感念主公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方圆诸处,老朽皆熟。愿往相邻诸地,说得各处尽来归之。”刘邦尝到了甜头,对郦食其的三寸不烂之舌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便遣他向各处说降。那郦食其也未说大话,竟然说动了大小十几座城池的守将来降。   安排好陈留的防务及后勤事宜,刘邦大军西进,开赴颍川。   这颍川已是韩地,刘邦又记起那运筹帷幄的张良,大口一张,派郦食其去阳翟向韩王成求借张良。   张良是韩国的顶梁柱,韩成哪里肯舍得?便是推诿。   郦食其咄咄逼人道:“大王之王位乃我楚军所复,尚未报答。沛公西进灭秦,乃是天下之重。只求借子房一人,又不是不还。大王尚且不肯,不怕天下人齿冷么?”   韩成无奈道:“若张司徒自个愿意,寡人便借他相助沛公。”   于是韩成召来张良,问是否愿意去楚军助沛公。张良怎会不肯,连忙说愿意为沛公效劳。   那儒门高手利苍听说张良要去投效沛公,也将印信挂在堂上,与韩成来了个不辞而别。   郦食其便与张良,利苍一起来到刘邦军中。这一借,便借出了大汉四百年的江山社稷。   ※※※   张良来到刘邦军中之时,项羽巨鹿大胜的消息正好传来。   子房先生归队,利苍到来,刘邦大喜,隆重迎接。   张良一见到刘邦,便问:“不知沛公下一步将引兵何地?”刘邦道:“当然是从平阴津渡河北上,取函谷关而下秦川。”   张良摇头道:“王离虽败,河北尚有章邯。欲入秦川,必走上党,河东二郡。此两郡皆有秦国重兵屯扎。沛公若攻此二郡,章邯必不会坐视不理,当遣军来救。函谷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能破关尚可,若不能破关则处东西夹攻之地,我军处境危矣。”   刘邦一听,便对郦食其道:“俺说那关中之地难进吧。这不是,子房先生也与俺意见一致。”   那郦食其也只是舌辩功夫厉害,会搞外交,真正行军打仗整体规划还是差差。看他给刘邦出的点子就知道,他只会教刘邦像鸡婆一般收集粮秣,壮大实力,也没有什么不同凡响的主张。要他真有本事,他在周文军中为谋士,周文何至于会一败涂地。   郦食其便问张良:“子房先生之见,难道是不取关中?”   张良道:“关中当然要取,不过走的不是上党河东之路。”刘邦奇道:“不走上党河东,如何能进咸阳?”   张良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展开,折扇一指,说道:“南下攻取南阳,复而挥师北上取武关,直下咸阳。”   这条进军道路,却绕了个大弯,比走上党河东攻函谷关距离多出两倍。郦食其道:“按先生进军之路,如此一来,何日能入秦都?”   张良笑道:“南阳秦军防备薄弱,路程看似远,却易攻取,虽远实快也;北上之路看似近,却难下之,虽近实慢矣。”   刘邦在沛县之时,事事都听张良,早就对她言听计从。此时也懒得去想,可能根本就没有过过大脑,一拍手道:“就依子房先生之见,大军南下,攻取南阳!”   于是刘邦大军迤逦南下,正式奏响了大秦帝国的丧钟。 第五十二章 偃兵奇谋   却说那章邯驻守棘原,又与联军交战数场,皆是败北。随着楚军与各路诸侯增援的部队源源到来,联军越战越强。而秦军未有增援,人数不断减员。   章邯经不住这般耗法,只有引军西退上党,依仗山川地势坚守,以防联军入关。项羽多次邀战,章邯只是不战,坚守营寨。   他这招老虎不出洞,项羽也是无可奈何。又听说刘邦大军南下,唯恐被刘邦拔了头筹先入关中,未免骄躁不安。   那刘邦用了张良之计,又有张良为其运筹帷幄,果然是高歌奏凯,一路猛进。这一日,又传来了刘邦攻下南阳治所宛城的消息。   傍晚时分,韩淮楚正在营间散步,忽有墨家钜子,楚国长公主虞芷雅来找他。   那旷世佳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每一次找他来都是问计。韩淮楚貌似有先见之明,一见虞芷雅,便笑道:“公主可是为破敌之事而来?”   虞芷雅也不讳言,说道:“是啊,如今章邯坚守不战,不知何日能攻入关中,锄灭暴秦。上将军每日以酒浇愁,芷雅每日见他心里难受得很。”   佳人为项羽难受,韩淮楚心中更是难受。曾几何时,面前的人间殊色还与他心心相印,如今芳心中却无丝毫他的位置,一心只为项羽打算。   “看来巨鹿一战,项羽那冲天的豪情,无敌的英雄气概已彻底征服了芷雅的芳心。霸王虞姬,到底还是走到了一起。”   韩淮楚涩然一笑,说道:“我军攻不进关中,那刘邦大军可是一路顺风顺水。都是楚国兄弟,谁灭暴秦不是一样吗?”   虞芷雅顿时愠然,急道一声你,便欲拂袖而去。   韩淮楚顿觉失言。那刘邦先入关中做关中王,娶虞芷雅为妃,岂是佳人所愿?   他忙唤一声:“公主请留步!”虞芷雅回过头,冷眸看他,说道:“韩公子还有何话可说?”   韩淮楚道:“破敌之计,韩某这便有了。”   虞芷雅回怒转喜,说道:“你真有破敌之计,快快说来。”   巨鹿大胜,虽然靠的是项羽的勇猛与楚军视死如归的精神,但虞芷雅知道与韩信的计谋有很大的关系。而首战英布奏捷,更是韩信一手策划的结果。韩信的能耐她是最清楚不过,他说有破敌之计,一定有取胜之道。   韩淮楚说道:“公主还记得韩某助假王吴广攻破荥阳之事么?”   虞芷雅脸色一怔:“难道韩公子说的是行反间计?”   韩淮楚一个点头:“正是要用反间计。韩某这计,不费一兵一卒,管叫他二十万秦军尽降我军。”   虞芷雅诧道:“不会吧,那章邯对秦廷忠心耿耿,也会投降?”   韩淮楚笑道:“没有试过,哪能断言。只要用足功夫,就算是顽石也要他点头。”   ※※※   项羽听了虞芷雅之计,勃然大怒,猛一拍案,说道:“章邯杀我叔叔,此仇不共戴天,岂能容他投降?早晚我要取他首级,为叔叔报仇雪恨。”   那范增却频频点头,慢悠悠道:“羽儿稍安勿燥,且听吾一言。章邯虽败,手中尚有二十万大军。如与他力拼,非数月不可下。与士卒伤亡,生民涂炭相比,羽儿你个人的恩仇实在算不得什么。长公主之计,老夫看是可行。”   虞芷雅也道:“纵然能胜章邯,彼时那刘邦早就进军关中灭了秦廷。上将军难道安心让他做那关中王——”   说到这里,她下面的话陡然刹住,粉面烧霞,羞不自抑。   范增哈哈一笑,说道:“孰优孰劣,羽儿且请三思,切莫轻言。”   项羽看了虞芷雅一眼,猛然点了一下头,说道:“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公主,就按公主之计。”   话一说完,只觉那一点头有千钧之重。   ※※※   这一日,秦军大营外忽然来了魏国大将军周叔,口称奉鲁公之命,要邀请章大帅商谈和议。   章邯听守卫来报,十分惊讶,对众将道:“项羽手中有四十万兵马,可谓兵多将广,一意攻取关中,怎会与我军议和?”   董翳道:“不管是真是假,先让他进来看看再说。”   于是周叔入营。相见毕,章邯问道:“项羽为何要与我军议和?”周叔道:“鲁公久攻关中不下,现赤日炎炎已到夏季,士兵心生倦意,故而要与泾阳侯商谈和议。”   司马欣笑道:“莫非尔等贼党心散,各怀心思不肯并力而战?”周叔嘿嘿一笑,说道:“实不相瞒,咱们各路诸侯之所以兴兵不过是想平分关中富庶。今劳师动众已有数月,早就不想战了。奈何那项羽独断专行,不许众人离散。大家畏惧他,只有呆在这赵地不敢离去。”   章邯哦了一声,问道:“魏地去年收成如何?”周叔叹息一声,说道:“去年岁末,我大魏还未复国,刀兵四起,哪里谈得上收成?从老百姓裤腰带省出的粮食,都拿来赵地作了军粮,士庶过得实是苦不堪言。”   章邯哑然而笑,又问:“那项羽想如何商谈法,是本侯去往楚营,还是项羽来我秦营?”   周叔道:“自然都不是。双边各带军士百人,皆不许披甲带刃,明日午时于两营之间的武安君墓相会,商谈和议。”   武安君即是已故赵大将军李牧。赵王迁误听谗言,诱杀李牧全家。百姓怜之,收敛李牧尸体,葬在此间。   那武安君墓距离楚营有三十里,离秦营却只有二十里。若有变故,说起来秦军这一边还占了便宜。章邯仍然摇头,说道:“不行。那项羽能以一当百,本侯只带一百军士太少。”   周叔微微一笑,说道:“那么泾阳侯多带一百人便是。”   章邯乃道:“就烦周将军回去告诉项羽,说明日正午本侯准时到来。”周叔呵呵一笑,道声:“不见不散。”拱手离去。   周叔走后,众将问道:“大帅为何同意与项羽议和?”章邯笑道:“贼党缺粮矣,又各怀鬼胎,此正是却敌良机。本侯明日便假意同意休战议和,待各路贼军尽去,再突然攻击。那楚军无诸侯军援助,孤军一旅,定可大溃之。”众将连声称妙。   司马欣道:“须提防敌军使诈,要劫持大帅。”章邯道:“本侯对此已有虑及。明日先派出探子于那武安君墓周围埋伏,看项羽是否只带了百人。本侯带的两百人,以将佐乔装,可保无虞。”   李烈笑道:“何不明日擒了那项羽,贼军群龙无首,必然众心离散。可一战而尽全功。”章邯摇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那项羽勇武过人,两百将佐未必能擒住他。若惹恼了他,就坏了破敌大计。”李烈拜道:“大帅深谋远虑,末将不及。”   ※※※   次日午前,秦军探子来报,项羽只带一百军士去往武安君墓,并未使诈。那章邯便即放心,带了两百战将乔装的军士,前去相会。   只见项羽据了一案,早已端坐等候,身边士卒皆穿便装,并未携有兵器。   章邯笑道:“鲁公来得好早。”项羽起身,说道:“泾阳侯果是信人,并未爽约,请坐。”   章邯便在项羽对面坐下。项羽又道:“给泾阳侯斟酒。”便有军士手提一盘,托着酒盅酒壶而来。   那军士倒了两盅酒,一盅递给章邯,一盅递给项羽。章邯将酒盅放在案上,却是不饮。项羽作生气状道:“泾阳侯莫非不擅饮酒?”章邯笑道:“不知汝意,不敢饮之。”   项羽长身而起,端起酒盅一饮而尽,高声道:“莫非泾阳侯怀疑项某在酒中下毒?”章邯赔笑道:“何敢如此,既是鲁公雅意,章某饮之便是。”也提起酒盅一饮而尽。   项羽便收起怒容,坐下说道:“项某虽与泾阳侯为敌,却对泾阳侯十分的佩服。想当初张楚周文四十万大军入关,大秦江山摇摇欲坠,泾阳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秦廷才得以苟延残喘而到如今。泾阳侯扬鞭驰马,南征北战,天下诸侯一闻你大名,莫不心惊胆寒。当世英雄,当首推泾阳侯。”   章邯听了项羽夸赞,心中也是十分受用。却装作一副谦虚的样子,说道:“哪里哪里,当世英雄该首推鲁公也。本侯虽征战南北,至今却未见尺寸之功。天下诸侯平了又反,大秦疆土丧之大半。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鲁公巨鹿一战天下闻名,可谓不世出的英雄。”   项羽正色道:“泾阳侯可知天下诸侯为何会平了又反?”   章邯长叹一声:“主上昏庸,权臣当道,天下人苦矣。”   项羽重瞳紧盯着章邯:“泾阳侯既知天下人苦秦,为何要保那残暴的秦廷。何不弃暗投明,与项某一道,挥师杀入关中,灭了那秦廷,为天下黎民造福?”   章邯听着不是个味。项羽说是来与自己议和的,现在竟劝说自己投降。当下没有吱声。   项羽一指那李牧的墓碑,说道:“想当年武安君何等英雄,何等忠烈,却为宵小所害,死于赵王迁之手。泾阳侯难道想步武安君后尘,也死在秦廷手中吗?”   章邯猛一起身,问道:“鲁公今日邀章某至此,到底是何意?”   项羽笑道:“项某邀泾阳侯到此,非为议和,只为泾阳侯一人。想找个机会与泾阳侯推心置腹畅谈一次,指望泾阳侯能明白天下大义,悬崖勒马,随我共举义旗,推翻暴秦。”   章邯脸色铁青,拱一拱手,道声:“告辞!”   那项羽见章邯引众离开,也不阻拦,自个带领人马离去。   章邯回营,便有众将来问和谈的结果。   章邯“嗨”了一声,说道:“别提了。那项羽哪里是来谈和,只是为说降本侯而来。”   司马欣“嗯”了一声,问道:“那项羽怎么说?”章邯道:“项羽还不是说什么朝廷无道之类的话。”司马欣道:“圣上确实昏庸,朝廷奸臣当道,投降项羽确是一条明路。”   章邯喝道:“胡说!想我崤山三兄弟结义以来,誓为秦廷效命。朝廷待本侯不薄,怎能叛之?章某发誓,只要朝廷不负本侯,本侯今生断不会有负朝廷。”   ※※※   章邯还在这里信誓旦旦要为那如暮鼓晨钟的秦廷效忠,为大秦帝国出生入死。那一边联军细作已悄悄地潜入秦都咸阳。   通达到丞相赵高的路子在荥阳一战韩淮楚就用过,此次是轻车熟路。一封密信交到赵高手中。   那信中写道: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泾阳侯章邯与叛军主帅项羽在武安君墓高台饮宴。章邯欲勾结项羽背叛朝廷,攻取关中瓜分我大秦江山。   赵高接到书信大为震动。   这些时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一方面是走火入魔的症状更盛,一方面是因巨鹿的大败和刘邦攻克南阳直逼关中。   这一战虽然是王离打的,但身为丞相的他难辞其咎。群臣暗地里纷纷议论,说大秦如此颓势,实是他赵高误国所致。纸保不住火,虽然封锁了消息,但还是被秦二世胡亥知道了。胡亥不敢明里说赵高的不是,却每次见他脸色都十分的冷漠。   赵高便欲将罪责推到章邯身上,上奏参章邯一本,说他手拥大军,见巨鹿战场吃紧却不救援,多年剿贼不利,致令朝廷空费军马钱粮。而山东六国贼势不见丝毫翦灭,反而越来越高涨。请胡亥治他重罪。   那手拥大军的军事强人章邯,赵高只有利用胡亥这张牌才能对付。   这一次胡亥并未买他的账,把那奏章压下置之不理。他心里清楚得很,大秦帝国的存亡还是要靠章邯这等忠勇的将军。   赵高这次接到密信如获至宝,将信呈到胡亥手中。   胡亥顿时傻了眼。这信写得如此有板有眼,时间地点都清楚得很,看起来不会有假。   胡亥还是不信,派人去章邯军中暗地查探,得回的消息是确有此事,只是章邯不是与项羽勾结,而是与项羽和谈。   那赵高又有说法,说两国交战,章邯背着朝廷与贼党和谈,置圣上何地?既然和谈,为何没有结果。定是章邯和谈是假,与项羽勾结是真。   胡亥此刻脑子也灌水了,搞不清事实真相,辩不过赵高。赵高说道:“不管是真是假,这军权断不可交给章邯。为大秦社稷安危作想,不如另委他人为帅,擒拿章邯解回咸阳审问清楚。”   胡亥便问:“那章邯兵权在握,如何擒拿?”赵高早有对词,说道:“那贼王赵歇暗授密旨与李左车部将赵夕,夺回兵权,圣上何不效那赵歇?为臣在章邯军中有一亲信名叫杨甘,可以用之。”   脑袋灌水的胡亥便下了一封密旨交给赵高,让赵高的亲信杨甘发动兵变擒拿章邯,夺取兵权。   正是:兵仙奇计安天下,廿万秦军偃刀兵。不知韩淮楚这反间计结果如何,请继续追读下文。 第五十三章 兵行神速   赵高送给心腹杨甘的胡亥密旨,被早有准备的楚军截获。那传旨的信使,也被妙虚宫公主英布一刀送上了黄泉路。   范增手捧那密旨,笑道:“有了这道密旨,便可说降那章邯。”   但随之棘手的问题又出来了,那便是缺少一名说客。   那秦营便如龙潭虎穴,搞不好说不动那章邯还要弄得身首异处,哪是一般人能够去得?   上次纵横家弟子周叔去秦营邀请章邯商谈和议,已是勉为其难,只因周叔在鬼谷学的是兵法,虽然也涉猎了一点诡辩之术,但到底不是专攻。而钟离昧,韩信也是学的兵法,不擅那诡辩之道。要想说服章邯投降,还是要靠一名口才好的辩士。   但纵横家门下那些辩士,不是随刘邦去了南阳,就是人间蒸发了。四十万联军,竟找不出一个能逞三寸不烂之舌的人物。   那项羽正为此事烦恼,忽然守卫来报,营门外有昔日魏国太仆陈平求见。   项羽在万载谷中也未与陈平打过交道,对他曾任魏王咎太仆一事不甚了解,便问左右:“陈平何许人也?”   有知情者道:“那陈平曾是魏王咎殿前太仆,后来去赵国请求救兵未果,就此失踪。”   项羽不屑道:“为人当有始有终。那魏咎还对他抱有指望,岂能搬不来救兵,就不告而别。此等宵小,不见也罢。”   钟离昧急忙道:“那陈平是末将师弟,曾随家师学习诡辩之术。如今招降章邯,正好派上用场。”   项羽“哦”了一声:“陈平也是你纵横家弟子么?他可有真才实学?”钟离昧傲然道:“我鬼谷门下,个个都有一身本领。陈平既被家师收入门墙,怎会无真才实学。”   又有人哂笑道:“那陈平既有真才实学,魏王咎怎只让他做一个太仆?他出使赵国,怎请不来救兵。听说他人品可大大的有问题。”   项羽便问陈平人品有何问题。那人答道:“听说他极其好色,与他家嫂子私通。”   项羽怒道:“如此一个品质低劣的小人,也敢来见项某,轰出去!”   军师范增捋须道:“乱世当择才而用,不可拘泥小节。那盗嫂之事恐怕是捕风捉影,不足信之。钟离将军说陈平有真才实学,想必不会差到哪去。就容他进来,查看一下。”   项羽听了,便道:“传陈平。”   ※※※   风流倜傥的陈平入到帐中。参见毕,项羽傲慢道:“听说太仆曾是鬼谷门徒,不知学了哪些本事?”   陈平挺直腰杆,说道:“陈某的本事,摇齿弄唇,便可抵十万雄兵。”   项羽嗤笑道:“你既有如此本事,为何去赵国搬不来救兵援救你家国君?”   陈平早有对词,说道:“赵王歇鼠目寸光,之所谓夏虫不足言冰,不能与语。巨鹿之围正是他咎由自取。更何况赵军黯弱,纵陈某请来援兵,也不足挡强秦锋芒。前国君之亡,实乃天数也,非人力能回。上将军英明神武,以一支孤军救赵,披坚持锐兴义师西进灭秦,海内归附,有志之士莫不以追附上将军骥尾为荣……”   那陈平还欲滔滔不绝地说下去,项羽已经不耐烦,挥手道:“够了。今有一事,不知你能否完成?”   陈平精神一振,说道:“上将军但有差遣,陈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项羽道:“不要你赴汤蹈火,只要你去秦营说降那章邯。若能成功,便举荐你到大王殿下为臣。”   陈平一听咋舌不迭,心想刚刚见到项羽,便接了这么一个高难度的差事。但大话说在前,也不能不去。   陈平便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只须上将军答应我一件事,陈某此去必马到功成。”   项羽闻言,对陈平有了那么一点兴趣,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陈平道:“那章邯手拥二十万重兵,若要他归降,他必提出诸多要求。若上将军答应,不管那章邯提出什么要求,陈某都可允从,便可说动章邯来降。”   项羽哈哈一笑:“这有何难。那章邯便是提出要封王,也可答应与他。”   范增急忙道:“话虽如此,但你此去须便宜行事,不可贸然答应他的过分要求。”   陈平点头道:“陈某自知。若能成事,陈某不求在楚王殿前为臣,只求跟从上将军,为上将军牵马坠蹬做一阵前小卒。”   花花肠子的陈平,早就对时局深有研究,知道跟着那空有其名的楚怀王混,还不如跟着手握重兵炙手可热的项羽前途光明。   项羽含笑道:“此事容后在说。”   ※※※   那陈平果然有两把刷子,去到秦营,穿了一件道袍,打扮得道貌岸然。不说是楚军使者,却诈称是终南山修道之士,来助章大帅破敌。   章邯正为联军之事忧愁,一听有高人到来,便恭恭敬敬请他入帐,问道:“道长有何计教我?”   陈平故作神秘道:“吾之计不可为外人得知,只可与大帅一人言讲。”章邯乃屏退左右,独留陈平一人。   陈平便道:“大帅死期将近,汝可知否?”章邯怒道:“本侯青春正盛,怎会就死?哪里来的野道人,满嘴胡言!”   陈平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胡亥那封密旨,呈给章邯。   章邯一看那密旨,冷汗涔涔。嘴中却道:“圣上受奸人蒙蔽,待本侯去到咸阳辩说,洗刷章某不白之冤。”   陈平放声长笑道:“大帅以为去到咸阳,就可洗刷汝之冤屈么?”   章邯心中也没底,兀自强横道:“本侯为朝廷戎马倥偬,忠心可鉴,岂会背叛朝廷与贼党勾结。此去吾去联合众臣,金殿鸣冤。”   陈平冷笑道:“这密旨既是赵高唆使秦帝而下,赵高谋害大帅之心昭然若揭。那秦廷满朝文武俱是赵高一党,何人会为大帅仗义执言。恐怕大帅去到咸阳,落得与贤相李斯一般下场。”   章邯闻言默然不语。忽问:“道长不是说来助本侯锄灭贼党的吗,何处得来这密旨?”   陈平便亮出底牌,说道:“吾哪里是什么终南山修道士,是鲁公爱惜大帅,特派陈某来劝说大帅弃暗投明。”   “陈某闻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楚国),北坑马服(指马服君赵括),攻城略地,不可数计,竟蒙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却为何?只因功劳太大,封不胜封,威重凌驾于朝廷,故被大臣陷害,借故以法诛之。”   “今大帅为秦将数年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并起之势丝毫不减,反而愈来愈烈。那赵高弄权专行,将巨鹿战败之罪推卸与大帅,企图以其亲信取代将军。将军久居于外,对秦廷之事想必知之不多。其实赵高专权以来,有功亦诛,无功亦诛,哪有道理可言。且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此乃天意妇孺皆知。今大帅仍本愚忠,为秦廷出生入死,却内不能直谏,外将为亡国之将,岂不哀哉!”   “与其如此,将军何不阵前倒戈,与诸侯约共攻秦,并分其地,不失得封国称孤。与沦为阶下囚,含冤而死祸及妻儿相比,孰更明智,不用陈某分说,将军亦能自知。”   “望将军自图之。”   陈平口若悬河,一席话如大河奔流,说得章邯哑口无言。   陈平已知章邯动了心,又道:“闻大帅曾言,只要秦廷不负大帅,大帅今生不负秦廷。今秦廷已负大帅,刀已加颈,大帅还要犹豫吗?”   章邯沉吟半晌,说道:“若要本侯降楚,须依本侯三个条件。”   这事陈平早就料到,含笑道:“大帅请讲。”   章邯道:“第一条:若裂地封王,我崤山三兄弟都要分封。”   陈平闻言奇怪,怎么把董翳司马欣也牵了进来?问道:“这是为何?”章邯道:“我崤山三义自结拜以来,情同兄弟不分你我,一容俱容一损俱损。若章某封王,而兄弟不分,何能心安。愿将吾之封地一分为三,给董翳司马欣二人。”   陈平心想这章邯倒挺义气的,一碗饭要三个人吃。反正只那么一碗饭,分给一人与三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便笑道:“这个好说。”   章邯又道:“第二条:各路诸侯,待遇要与我军一样,不可厚此薄彼。先生请想,那各路诸侯,除楚军外,都是章某手下败将,怎可居于章某之上?”   陈平哈哈一笑:“大帅放心,断不会亏待了你们将士。”   章邯见前两个条件陈平都答应得很爽快,心中也十分满意。便又提出最后一条:“若要攻打关中,我军将士不可为前驱。”   陈平闻言一愣,心想你们二十万大军想做看客,哪有这种道理。问道:“这又是为何?”   章邯道:“那关中之人皆是我军中士卒的父老乡亲,如何忍心看见刀兵相见?这也是人之常情。”   陈平摇头道:“大帅前两条陈某均可允从,但第三条万万不可。此去关中,鲁公并不想要你军将士阵前厮杀,而是为我义军开道。只因那各处守将,皆是大帅的旧部。凭大帅的威重,所过之处尽可唤之而降。如此一路顺风无阻,可免去三军刀兵之苦,岂不是美事一桩?”   章邯沉思片刻,额首道:“如此亦可。”   搞掂了章邯,陈平便乐滋滋回楚营报喜。项羽见陈平果然有本事,也对他刮目相看。   陈平因说降有功,被项羽封为素城侯加护军都尉,留在项羽身边做了谋士。   ※※※   秦军将士,其实心里早就不想为那残暴寡仁的秦廷效命了。章邯将投降的打算对众将一说,竟然得到了大家一致的拥护。   独有那将门之子典军校尉李烈不愿降,说道:“我李氏一门忠烈,安能从贼?诸位愿降是诸位的事,李某绝不同流合污,令祖上蒙羞。今去也,他日沙场再与诸位兵戎相见。”   说罢,引亲信百人离营而去,投三川郡守胡东而去。   章邯便清点军马,登记造册,派人去楚营联系投降事宜。   纳降之日,章邯全军弃甲,举白旗尽至殷墟。章邯想到自己一世英名,竟落得投降这步田地,不由满腹心酸,潸然泪下。   项羽少不得安抚章邯,也未失信,当即封章邯为雍王;封司马欣为塞王;封董翳为翟王。(先冠个王的称号,至于封地嘛,不用担心,打进咸阳自然大大的有。)   至此二十万秦军降楚,大秦帝国已末路西山。   纳降仪式结束,便要开始西进关中。章邯主动请为前驱,说可招降沿途旧部。   项羽考虑章邯方降,恐章邯心怀异心,有意留他在军中为人质。对章邯道:“将军足智多谋经验丰富,项某想早晚向将军请教。前驱一事,有司马欣,董翳二人足矣。”   章邯这老狐狸哪里会听不懂,遂作欣然状道:“能伴鲁公左右,是章某之幸。”   项羽便令司马欣,董翳出任先锋,择日起兵,杀奔咸阳。   章邯这支兵马一降,沿途关隘已无重兵防守。又守将俱是章邯等人旧部,见大军一到,无不望风而降。兵行神速,真个是所向披靡。   ※※※   殊知项羽快,那刘邦大军更快,已挥军北上,打到了武关。   刘邦大军怎会这般迅速?原来与张良的策略有莫大的关系。这一路上,刘邦军不是打过来的,而是封官许愿厚赏降将过来的。   各处关隘的守将,谁若投降,还是继续留在原处,并封他为侯。什么殷侯吕齮;高武侯戚鳃;襄侯王陵……乱七八糟,看得人眼花缭乱。就连那撮合说降的使者,也要赏封千户之邑。   这般好的条件,不但保住了生命、地位和权势,还能留在原地,那秦国守将哪还有心与刘邦交战,皆举起白旗投降。一路上高歌奏凯,直下丹水、胡阳、析城、郦城……   刘邦军有了降军的装备,此时已鸟枪换炮。将士们经过一路厮杀,作战经验丰富,军力达到二十万,不再是一群乌合之众。   杀气腾腾的刘邦大军,直扑向关中的最后一道门户——武关。   “这么容易便可以攻陷关中吗?”连刘邦自己都不敢相信,对那运筹帷幄的张良,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想到即将先入关中做那关中王,娶得旷世佳人虞芷雅为王妃,这无耻的流氓连做梦都在笑。 第五十四章 望夷之变   刘邦大军兵临武关,章邯领二十万秦军倒戈投降,项羽大军一路西进。大秦帝国朝野上下空前的紧张。   上次周文入关,有章邯挺身而出,挽救了帝国的命运。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像章邯那样的英雄横空出世,阻止帝国的灭亡。   其实就算是有那么一位英雄也无济于事。关中的军马几乎都抽到了赵国战场,剩下的只有两三万战斗力低下的二线府兵。凭这点人马,要挡住刘项双雄前进的步伐,便如螳臂当车。   在这关键时刻,把持秦廷朝政的丞相赵高居然称病多日不朝。   称病是假,真正的原因是赵高闻得战场的失利,心绪不宁,练功时走火入魔不治,变得全身不能动弹,只好躺在榻上装病。   那领袖赵高众党羽门徒的权柄,就落到了赵高的乘龙快婿咸阳令阎乐的手上。   外表恭谨的阎乐,竟然比他岳父更有野心。   “终于能摆脱这老匹夫的控制,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望着在榻上如同废人一个的赵高,阎乐暗中得意不已。   嫁给阎乐的赵高的女儿,不仅是一个满脸麻坑的丑女人,而且是一个如河东狮般的悍妇。外表俊伟的阎乐,这些年一直忍气吞声,不敢表现得有些须不满。   如今权柄握在手中,阎乐那压抑已久的野心终于要爆发了。   他作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干掉那废物般的秦二世胡亥,以关中之地为筹码与楚军谈判,来换得自己裂土封王!   这么多年只睡那丑女人,阎乐心中极不平衡。而那秦宫中的绝色娇娃,他也要好好享用一番了。   ※※※   秦二世胡亥居住的望夷宫中,杀气腾腾的阎乐领了一千带甲武士,直闯而进。   众卫士看着光景不对。但那望夷宫的卫士,皆是赵高安插的亲信,哪会阻拦?   胡亥在宫中听见外面喧哗,知道大限将至。也不逃跑,双目微合,坐着等那乱军进来。   只听兵器战甲铿锵之声,阎乐已经来到二世面前,手提长剑,指向胡亥,说道:“暴君,你昏庸无道,残害忠良,如今天下人都来反你,你说怎么办?”   胡亥双目一睁,激愤道:“不错,朕是暴君,昏庸无道残害忠良。可朕做的哪一桩事情,不是你岳父的主意?朕不过是一个傀儡,是你岳父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一枚棋子罢了,如何能将所有罪名都要加在朕的头上?”   阎乐狞笑道:“原来你早就明白了,可惜明白得太迟。若是你称帝之初就明白,何至于会落到这步田地?”   胡亥大喝一声:“赵高何在,为何他不敢亲来取朕的性命?让他前来,朕要问问他师徒情义何在!”   那赵高还在榻上躺着呢,这会子哪能见到赵高?   阎乐摇头道:“丞相还要为对付反贼伤脑筋呢,哪有闲暇见你这昏君?”   脑袋有点灌水的胡亥忽然有点畏死,说道:“朕愿放弃帝位,为一郡之王,可得乎?”阎乐望着胡亥,就像望一个白痴一样,将头一摇,道声:“不行。”胡亥又央求道:“朕愿退而求次,做个万户侯,可得乎?”阎乐还是摇摇头。   “扑通”一声,胡亥双膝跪地,哀求道:“朕愿与妻子为普通百姓,可得乎?”阎乐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怒道:“吾今日至此,是代天下人取尔狗命,何必废话?”   绝望之中,胡亥歇斯底里一声狂笑,高喊道:“朕对不起先皇,对不起李斯,对不起打下大秦江山的千万将士!”   话毕,取过阎乐手中长剑,向胸口一插,当即毙命。   那阎乐逼死了胡亥,意犹未尽,向景妃季姜的寝宫闯去。   那季姜可是个绝色美人,高傲得很,在平日里连正眼都不会看阎乐一眼。今日个,阎乐要亵玩一下这美人,让那高傲的皇妃臣服在他的胯下。   ※※※   惊惶失措的景妃季姜哪里能逃过阎乐的魔掌。那阎乐一闯到寝宫,便像拧小鸡一般将季姜提起,直向那胡亥才能享用的床帏迈去。   正在发泄兽欲,将那美人干得死去活来之际,突然“砰”的一声,那寝宫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阎乐大怒,正想喝问是谁敢来搅乱自己的好事。只见人影一闪,眼前多了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面孔。   阎乐惊出了一声冷汗,刚喊了一声“岳丈”,赵高那只鬼爪已搭在他咽喉,一掐毙命。   原来那阎乐视为废人一个的赵高,偏巧在此时冲开了封闭的经脉,恢复了动弹。便有人禀告他,阎乐带人去望夷宫收拾胡亥去了。   赵高听人禀告后,赶紧来到望夷宫。那阎乐带来的甲士见到赵高哪敢阻拦,赵高便这么直闯而进,却听说阎乐到景妃寝宫去了。   这场血淋淋的宫廷政变还未结束,后事还未了结,阎乐去后妃寝宫干什么?   赵高一听之下怒火万丈,急冲冲追到寝宫,却见到自己的女婿正光溜溜与那景妃在颠鸾倒凤。   收拾胡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换了是赵高,在这种大兵压境的形势下,也要结果胡亥来湮灭天下人对秦廷的熊熊怒焰。赵高还活着,那阎乐竟然对赵高吭都不吭一声就自作主张搞出了这件大事。这也可以原谅,毕竟阎乐是他的女婿,在赵高走火入魔之际阎乐发号施令也不是头一桩。   最不该的是,那阎乐竟敢奸淫胡亥的后妃,置赵高的女儿于何地?   于是那魔门弟子赵高想也不想,举手便结果了自己乘龙快婿的性命。   阎乐虽死,但他撂下的乱摊子还得赵高自己来收拾。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大秦的江山谁作主人颇费脑筋。   胡亥的玉玺落在了赵高手中,赵高的党羽极力鼓动赵高称帝。阿谀奉承道:“这秦国除了丞相如此德高望重,还有谁配登九五,坐上龙椅?”   赵高笑望着那些只知道溜须拍马的党羽,心里在想,“只有傻子此时才自己称帝。”   刘项大军双管齐下直逼咸阳,人家是冲着干掉大秦的皇帝而来。枪打出头鸟,坐上那把龙椅便如在火上烤。   赵高假惺惺道:“本相福命浅薄,无帝王之数。赢秦的江山,还须赢氏来执掌。”   傀儡胡亥已死,那就再立一个傀儡,用他先来做做挡刘项大军的盾牌吧。   但要找一个赢氏宗亲作傀儡,此时也非一件容易的事。原来那胡亥的兄弟,差不多都被胡亥屠杀光了。   胡亥继位后,“行诛大臣及诸公子”,将十二个兄弟处死,又在杜邮将六个兄弟十个姐妹辗死,将闾等三位皇子被逼自杀。当初赵高唆使他杀得痛快,这会儿又哪里去找一个赢氏宗亲?   胡亥这一辈没有,始皇嬴政那一辈居然还有人健在。有人想到一人,说道:“皇叔子婴尚在人间,何不请他出来以就帝位。”   那嬴子婴是始皇嬴政的弟弟,喜欢黄老之术。在嬴政即位秦王之后,便隐居城外后山之中,每日烧茅打汞,炼丹修道,似乎与世无争。   胡亥喜欢杀兄弟似乎是遗传而来。他老爹嬴政即位为王后也杀了几个意图争位的兄弟。若不是嬴子婴这般与世无争的性格,说不定早就被千古一帝嬴政给做掉了。   赵高一听,拍手道:“好!就请子婴继位为帝。”   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头,对赵高毫无威胁。这样的人,正好做又一个傀儡。   ※※※   赵高想请人家称帝,人家还不愿意呢。去往后山请嬴子婴的回来报告:“皇叔一意修道,不想做皇帝。”   连皇帝那把龙椅都不想坐,看来真的是与世无争。嬴子婴越是推辞,赵高越认定了那皇帝之位非嬴子婴莫属。于是又派人去请,让他们说道:“修道与称帝并无冲突。始皇在位之时,便崇尚道术,皇帝还不是照做不误?”   这次嬴子婴松了口,答复道:“若要吾继位,须得丞相亲自来请。”   看来那嬴子婴还要端端架子。赵高笑道:“这有何难。为了大秦的江山社稷,老夫就不辞辛苦,亲去后山走一遭。”   有人提醒道:“那后山人烟稀少,丞相可要防备有所不测。”赵高笑道:“这个自然。”   一个五十岁的糟老头,那赵高只须伸出一根手指便可叫他翘掉。但为防备有其他刺客,还是要多带人马。   ※※※   那后山位于咸阳以北顺陵,山间空气清新,百鸟喧鸣。有溪流潺潺,茂树葱葱,端的是一个修心养命之所。   赵高带了卫士三千,文武百官,沐浴净身,鸣锣开道,来到后山。   满朝文武盛装在身,驷马龙辇披红挂彩,带甲卫士金戈掩映,好不隆重。   到了山下石级狭窄,众文武便步行上山。走出数里,来到一道观前。   这道观赵高早就派人打探过,除了嬴子婴,便只有一位垂髫道童,别无他人。   观外道童手捧拂尘,早就等候。赵高越众而前,说道:“请通传,说文武百官齐至,恭迎皇叔出观以就帝位。”   那道童入内传话,未几,出来说道:“皇叔请丞相入内诉话。”   赵高便随那道童入内,到了一间丹房前,房门大开。道童道:“皇叔就在里面,丞相请进。”   赵高向内一望。淡淡的檀香青烟缭绕,一口鼎炉座于丹房中央。一位五旬老者面目慈和,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赵高入内,跪地道:“为臣赵高,率文武百官恭迎皇叔回城。”   嬴子婴点一点头,道声:“丞相辛苦了。大秦江山千疮百痍,可都是丞相一人的功劳。”   赵高听着这话,觉得怎么不对味,那嬴子婴分明是在挖苦自己。一见面就敢如此,以后还怎么任自己摆布,做个俯首帖耳的傀儡?   赵高脸色巨变,立身而起,说道:“看来这大秦的皇帝,皇叔是不想当的了。”   嬴子婴一声咳嗽。便听轰的一声,丹炉陡然裂开,一柄寒铁插在了赵高后背。   那嬴子婴居然会暗藏刺客于丹炉之中,那位置就在自己身后,大出赵高意料之外。   这一剑插得甚深,剑尖透胸而出。纵赵高身负魔功,也是伤得不轻。   赵高一转身,骇然道:“是谁?”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奸贼,你看我是谁?”赵高身躯一颤,惊道:“是你!”   原来这刺客便是与魔门三老行刺赵高不成,潜逃不知去向的前丞相李斯之子李由!   那李由与赵高有杀父之仇,此刻仇人相见哪会手软?而赵高虽然练过魔功,却无师傅指导,一直不能登堂入奥,根本不是武功高强的李由对手,更何况还受了重伤。   赵高立刻想到一字:逃!只有逃出这丹房,唤出众卫士,才能将李由击杀,保住自己性命。   他刚将脚步一踏,地底忽然长出一个铁钳,那便是猎人的套圈,硬生生将赵高的一只脚套住,休想迈出分毫。   李由怀着满腔的愤怒,“呼”的一掌重重拍出。便听骨骼暴碎之声,那权倾朝野,搞垮了大秦万里江山的一代奸相赵高就此一命呜呼。   李由隐姓埋名,等的就是今天。终于大仇得报,不由长跪于地,发出一声刺穿天籁的长笑:“爹,孩儿今天终于为你报仇了!圣上,为臣没有负你所托,已将那奸贼赵高杀了。”   那喊声如杜鹃泣血,直传到观外。   群臣听到说什么赵高被杀了,大惊失色。那卫士的首领立刻说道:“有刺客杀了丞相!快随我去将刺客擒拿,乱刀砍死为丞相报仇。”   只听一声暴喝:“吾奉先帝之名刺杀奸相,谁敢乱动!”   只见那李由一手提着赵高那血淋淋的头颅,一手捧着一封血诏,走出观门。   一个潜逃在外的罪臣口称奉有先帝血诏,众人惊异不已。   众文武疑道:“什么血诏?”李由将那胡亥给他的血诏谕示于众,顿时众人哑口无言。   那血诏是胡亥亲手书写,大臣们自然认识他的笔迹。胡亥虽然只是赵高手中一个傀儡,但到底是一国之君。这血诏历历在目,如有千钧之重,那赵高的党羽哪敢多言?   从观中走出皇叔嬴子婴。李由转身下拜,喝道:“见了新君,还不叩首!”   哗啦啦观门前跪倒一排。正所谓树倒猢狲散,那赵高的党羽知道大势已去,只有跟着下拜参见新君。   ※※※   皇叔嬴子婴继位。大概觉得那大秦的万里江山都丢得差不多了,不敢称帝,自降一级,只称秦王。   奸臣赵高的头颅挂在了咸阳城头,赵高三族夷灭,咸阳万民拍手称快。   但臣民们此刻却高兴不起来。只因传来消息,那刘邦大军已攻陷武关,守将朱蒯兵败退入峣关,楚军直逼咸阳而来。   文武全才的李由临危受命,封上将军,率领一万大秦帝国最后的兵马,直扑咸阳城最后的关口——峣关,与驻守在那里的秦将韩荣、朱蒯会合,要以一己之力来挽救帝国的命运。   那李由果然有料,派兵把守各路要害预为固守。那峣关如函谷关一般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李由虽只有一万多战力不强的府兵,楚军也休想越雷池一步,攻陷咸阳。   而刘邦军中的灵魂人物,足智多谋的张良又如何破关?请看下章分说。 第五十五章 大秦亡国   峣关关前,楚国武安侯刘邦军营。   派去攻打峣关的屠夫樊哙灰头灰脑地回来说道:“李由是秦国名将,防守无懈可击,俺打不过他,带去的一万兵马只有五千回来。”   这年头,扯起旗发点粮就会有人来当兵,损失了五千军马也算不得什么。那刘邦连一句也没有责备小弟樊哙,反而跟着起哄:“呀!那李由听说用兵如神,看来是名不虚传。”   张良看了他一眼,心想本小姐在此,用兵如神还轮不到李由呢。   她折扇一摇,微微笑道:“上间(官名)辛苦了,下去休息吧。破敌之事,容吾细细想来。”   那樊哙被李由打得惨败,似乎颇没面子,还要解释一番,说道:“那峣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李由深通兵法……”   话没说完,就被萧何打断:“子房先生都知道了。樊屠子,叫你下去,你就去休息,还在这里唠唠叨叨做甚么?”   张良哑然笑道:“樊将军说的也是实情,那峣关确实不好攻下。”   刘邦听张良也说难,顿时泄了气,哀声叹气道:“不知何日能攻入咸阳,报捷与怀王?”   他嘴上说的是报捷与怀王,心里惦记的却是那关中王之位与旷世美人虞芷雅。   张良也不与他们多说废话,自个走到一幅地图前,细心揣摩起来。   忽然张良秀眉一挑,说道:“破敌之计,吾已有了。”刘邦大喜,赶忙屁颠屁颠地走过来,问道:“如何破敌?”   张良用折扇在地图上一指,说道:“秦国已到生死关头,破了这峣关咸阳探手可取。之所谓哀兵不可与争锋。若要硬攻,那秦军必拼死一战,又兼李由智勇双全,峣关能否拿下也是未知之数。而咸阳以东之蓝田关地势平坦,守备不足,易于攻取。只须引兵东向,绕过峣关,全力攻打蓝田,定能破关而进咸阳,擒拿秦王子婴。只要子婴在手,那李由必无战心,可不攻而破。”   刘邦听了只是挠头,说道:“我大军东向,李由岂会不知?他必调兵去往蓝田,如何能一战破关?”   张良喝一声:“周勃听令!”虎贲令周勃上前应道:“末将在!”张良道:“着你连夜赶制一千面军旗,遍插周街,以为疑兵。”周勃称诺领命。   张良又喝一声:“郦食其听令!”郦食其拱手道:“郦某在!”张良道:“着你去往峣关,与李由谈判。”   郦食其脑袋有点发晕,问道:“军师要郦某去谈什么?”张良只道出二字:“随便。”郦食其还是听不懂,说道:“这谈要有的放矢,随便谈,谈个什么?”   陆贾摇头笑道:“广野君到底是年纪大了点,脑子有点不好使。子房军师之意,是要你去迷惑秦军,让他们稳住不动。”   郦食其恍然大悟,原来张良要玩阴的,一手搞谈判,一手搞备战。看来年轻人就是脑子活,这等招数也想得出来,怪不得沛公要拜子房为首席军师。不由笑道:“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光明?”   张良正色道:“兵以诈立。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郦食其哈哈一笑,说道:“好,郦某就凭吾三寸不烂之舌,去与秦贼周旋,管叫他三五天不会生疑。”   张良吩咐了郦食其,便传令:利苍,灌婴为前驱,率领五千轻骑,翻山越岭,直取蓝田关;其余众将,除周勃外,各领本部兵马紧随其后。   ※※※   且说周勃用张良之计,连夜赶制了一千面楚军的黑熊军旗,把那军旗插得漫天遍野,声势浩大无比。   一千面军旗,计算下来便有十几万大军。看得是峣关关口上的李由眉头直皱。   自从上次在赵高府中行刺赵高不成,李由便流亡草莽之间。他在关东大地走了一圈,亲眼看到反秦的浪潮是如何的如火如荼,那秦廷的政治是如何的黑暗。   于是他深为触动,知道要挽救大秦的命运,靠那秦二世胡亥绝对不行。   “只有另立一个贤明的君王,才能消除天下人对大秦的嫉恨,让始皇开创的大秦帝国重现辉煌。”   于是李由将目光移向了赢氏宗亲,希望找到一个能取代恶名昭彰的胡亥的人物。   只是那赢氏宗亲在嬴政,赢胡亥两代帝王的杀戮之下已所剩无几,活下来的只有嬴政那一辈的几个老头。   李由便偷偷潜入咸阳城外的后山,与一心修道的嬴子婴谋面。试探了一下,方知那嬴子婴与世无争的外表原来是韬光养晦之术,心中也充满了对权力的渴望。于是李由便与嬴子婴结为一党,暗中等待机会。   他们算定,那胡亥的龙椅坐不长久,到此必会有人请出嬴子婴这个皇叔来作大秦的主人。   这时机终于到来:赵高的女婿阎乐逼死胡亥,赵高欲请赢子婴为帝!   内心中充满复兴大秦远大志向的嬴子婴怎甘心做赵高手中一个傀儡,任凭赵高摆布?于是与李由策划了这次行刺,除去了李由的杀父仇人赵高。嬴子婴也因而继承了胡亥,掌握了权力。   只是这机会来得太迟,刘项两路大军兵逼咸阳!   大秦帝国曾几何时兵力鼎盛将星云集,而今要靠李由这个后生来撑起这片天空,是否担子太过沉重?在大兵压境的大环境下,那嬴子婴手中的权力,究竟还能维系几天?   李由正暗自蹙眉,忽见一辆马车缓缓来到关下。   一问得知,那楚军派出使者郦食其,前来议和。   ※※※   要是能议和成功,保住关中一半土地维持现状,让嬴子婴继续做他的秦王,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但李由想不通的是,居于绝对上风的刘邦为何要议和,而不是强攻关隘,杀入咸阳,将关中之地尽收囊中。   有知道郦食其底细的说道:“就是这老头,说动了我大秦十几座城池的守将投降贼军。他莫非是以议和之名,前来说降的?”   李由嗤的一声冷笑,说道:“想要本帅投降,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本帅发誓与此关共存亡,关在人在,关亡人亡。”   部将说道:“既然如此,就把这老匹夫轰走算了。”李由一摇头,说道:“放他进来。”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阻止楚军前进,李由绝不会放弃。   ※※※   郦食其入得关来,李由劈面问道:“沛公十万军马剑指咸阳,欲灭我大秦而后甘心,为何今要议和?”   郦食其当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答道:“沛公兵进咸阳,只是为了诛除那残暴的秦二世胡亥与奸相赵高。今闻此二獠已死,子婴继位自降为王,是个贤明的君主,故不愿以刀兵相见。我军本仁义之师,沛公乃忠厚长者,此乃沛公之一片仁心,以保全赢秦之享祭也。”   李由将信将疑,问道:“不知这议和,如何个议法?”郦食其便一条一条开出价码,先说道:“第一条,那关中之地现为我军所有的,便归沛公。” txt80.com   那峣关以下的领地差不多也被刘邦军占光了,想要他把吃进去的骨头再吐出来也不可能。李由心便点头道:“这个可行。”   郦食其微微一笑:“第二条,秦廷须献军粮二十万斛犒劳我军。”   关中富庶。那咸阳城中别的没有,从天下收刮的金银钱粮还是充足得很。李由听了郦食其道出的第二条,心想看来刘邦真的想议和。他们大军远道征伐而来,看来是粮草有点紧张。总要给点甜头,那刘邦才肯罢兵。便道:“这第二条也无不可。”   郦食其前两个条件便是下套,第三个条件才动真格的,慢悠悠道:“第三条,秦廷须向我军进献大马万匹。”   李由暗思,若献关中良马岂不是资敌,到头来楚军得了这些战马,便会转过头来对付我秦军。只是若不答应,这合约便达不成。还是应付了眼前的祸端再说。便道:“这个勉强可行。”   郦食其又伸出四个指头,笑道:“第四条,秦王须向我楚王称臣,每年岁贡。”   李由大怒,拍案而起,说道:“我王自降一级已经蒙屈,那楚王与我王相若,安能向他称臣纳贡?”   郦食其哈哈一笑:“将军息怒。若不称臣纳贡,势必兵戎相见。等到我军攻陷咸阳,那子婴连做秦王的份也没有了。”   李由豪气大发,傲然道:“你军想攻,尽管放马过来。且看是你军攻进咸阳,还是铩羽而归!”   那峣关守将韩荣连忙咳嗽一声,使个眼色与李由。   李由瞬时冷静下来,说道:“这一条嘛,且先派人问过我王才好定夺。贵使远来是客,今日且在驿馆安息。”   称臣纳贡也只是个面子问题,还不至于伤到秦廷的筋骨。李由强忍怒火,想请示一下子婴再来答复郦食其。   郦食其原本就是来拖延。一听还要去咸阳问子婴,正中下怀。问道:“长夜漫漫,不知这峣关之中可有什么乐子让郦某排遣寂寞?”   “原来这老匹夫是个色鬼。”李由暗骂一声,不动声色道:“本帅当备美酒歌姬,为贵使助兴。”   于是那高阳狂生郦食其,便在驿馆等候答复。每日有歌姬相伴,美酒作兴,放浪形骸,过得好不逍遥自在。   等到得到秦王子婴的答复,说可以考虑向楚怀王称臣纳贡之时,已经过去了两日。   哪知郦食其的条件还没完,又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道:“第五条,秦廷须割让陇西一郡。”   大秦帝国便是在陇西发达起来的,那陇西郡便是秦廷的根本,如何能答应割让?   李由想也不想,就勃然怒道:“送客!”   好在李由还讲究礼仪,没有当即斩杀郦食其泄恨,本着“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俗套,放郦食其归去。   饮了两天美酒,玩了两天歌姬的郦食其,估计这时那蓝田关已经得手了,便乐滋滋回到周勃用一千面军旗造出的声势庞大的楚营。   ※※※   毫无防备的蓝田关,在如神兵天降的利苍,灌婴轻骑月夜偷袭之下,被轻易撕开。守将徐明不敌利苍的勇武,被斩于马下。   绕了一个大弯,十月寒秋,刘邦率领楚军主力进军霸上,美丽繁华的天下大都会秦都咸阳在向这无耻的流氓招手致敬。   此时的咸阳驻军,已绝大部分被李由带走,根本无力与楚军对抗。   张良又派楚军军师陆贾只身进入咸阳城,前来说降穷途末路的嬴子婴。   陆贾入得大殿,以王礼参见嬴子婴毕,对子婴道:“沛公奉楚王之令,西行伐暴,今已屯兵于霸上。沛公忠厚仁慈,恐刀兵一起,咸阳生民涂炭,故遣陆某前来,劝说大王勿以为敌,出城受降。”   那赢子婴还要强撑,说道:“先帝创业不易,岂忍一旦弃之?今城中尚有甲兵万众,积粟可持年余,据城一战,胜负难定,何言出城受降?”   陆贾闻之,仰天大笑道:“沛公兵发彭城,穿越万里,有何险阻未遇?今咸阳弹丸之地,兵不过千,将无可用,何当我楚军一击?霸上距此不过咫尺之遥,大军半日可至。若答应便罢,尚不失王侯之位。如若不然,将你这咸阳秦都,踏为齑粉!”   陆贾之言高亢无比,掷地有声,在秦宫大殿久久环旋,绕梁不绝。听得殿上群臣是面色如土,双股摇坠。   赢子婴闻之,顿时底气全无。长叹一声,问陆贾道:“若我来降,沛公可能容否?”陆贾笑道:“夏、商亡国,亦得封陈、宋之地,位列于公侯之爵。今楚王贤明通达,沛公厚仁明理,必不失汤、武之义。”   赢子婴闻毕,只得从降。与陆贾约定,次日到霸上投降。   那陆贾归来,楚军将士闻说,欢声雷动,皆相拥庆贺,振臂高呼。刘邦那无耻的流氓,知道关中王与旷世美人在向他招手,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次日,作了四十六天秦王的赢子婴,乘白马素车,白繙系颈,浑身缟素,奉天子玉玺,率文武大臣三十余人,出城数十里来降。   刘邦穿了一件新制的火红色长袍,带着那顶别出心裁的鹊尾形高冠,打扮得格外瞻目,引大军而至。只见刀枪耀日,旗帜蔽野,身边猛将谋士如云。   嬴子婴大气也不敢出,下车跪于道旁,俯首请罪。   刘邦也不客气,大刺刺下马受了玉玺,扶起子婴,拉起他同车入城。   那赢子婴被刘邦封为归命侯,暂时关押在别宫之中,等楚怀王日后再行赏罚。   李由在峣关听说楚军大军进入咸阳,子婴受降,“扑通”一声向北跪地,长哭流涕,自刎而死。峣关守将韩荣遣散三军将士各归故里,那峣关便成一座空城,被楚军虎贲令周勃占领。   自此,曾经在历史上辉煌无比的大秦帝国,便如此烟消云散。 第五十六章 约法三章   秦都咸阳,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看不尽的美女佳丽。   那当初在沛县跟从刘邦的黑道混混,此时都已水涨船高,最小也是个百将,伍佰主之内的头目。还有那刘邦西征归附的秦将,山大王,土寨主,谁不是被刘邦一句“进了咸阳,与诸位平分富贵”骗来的。看到那咸阳如此繁华富庶,一个个眼睛发直,口角涎流。   那秦廷的故吏将府库的钥匙登记薄都交到了手中,打开那府库的大门,便是秦廷历年从天下各地收刮来的民脂民膏。   “还等什么?大家冲进去,把这些好东西都分了吧!”不知是谁,嗷嗷大叫一声,立刻得到一群人的响应。   那手拿府库钥匙的文官周苛哪里经得住这帮赳赳武夫的抢夺,被掀翻在地。一帮发了疯的汉子,一拥而上,打开府库,争抢那满室的金银珠宝。你推我搡,乱轰轰吵成一片。此时谁也不甘落后,就连打仗都没有这份勇往直前的劲头。   阴险家萧何方出宫门,正好到此。周苛忙道:“萧郡丞,快去阻止他们。再不拦阻,这府库都要被抢光了。”   殊知萧何嘿嘿一笑,说道:“我这把弱不禁风的骨头,哪里阻止得了他们?他们要抢,就让他们抢去好了。”   这萧何竟是这么一个态度,听得那周苛一愣一愣。   萧何看着他发愣,笑道:“周苛,发愣个什么?走,咱们也去抢!”周苛大跌眼镜,吃惊非小:“萧郡丞,你也要抢?”   阴险家萧何发出了阴险的冷笑:“他们抢的东西,过后都将被没收充公,终是空欢喜一场,要来有什么用?我要抢的东西,不会被充公,将来必有大用。”   周苛奇问:“萧郡丞要抢什么东西这般重要?”萧何便道:“那秦廷的律令,图籍府库何在?快把钥匙与我,我要搬去藏了。”   ※※※   不说那萧何忙着收藏图籍,却说那流氓中的老大刘邦却是另一幅光景。带着小弟樊哙、卢绾、夏侯婴在宫中左看看,右瞧瞧,一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得意之状,不可一世。   咸阳秦宫,处处是雕栏玉砌、曲榭回廊,端的是规模宏丽,构筑精工。五光十色,目不暇接,只把那刘邦看得呆了。   “想不到俺刘季也有今天,能到这传说中的人间天堂一游。”   卢绾笑眯眯道:“大哥,你要娶了那长公主为妃,日日住在这宫殿之中,那可是快活连神仙都不换。”   刘邦吞了一口涎水,一脸的遐想连篇。   那执圭(官名)夏侯婴却呵斥道:“卢绾,这如何使得。这皇宫虽好,却不是俺大哥能住得。”卢绾不解道:“这是为何?”夏侯婴道:“这是皇宫,只有皇帝才能住得。大哥虽入主关中,却只能做个关中王。若居住在这皇宫之中,便是僭越,被怀王与天下诸侯得知,哪里能容得?”   夏侯婴这般话让刘邦大为扫兴。但他说的都是大道理,刘邦也不好说什么。   忽听环佩叮当,香风馥郁。一大群宫娥彩女,由黄门内侍领来。原来那宫中闻沛公巡视,不敢怠慢,都来阶下列队迎接。   只见那数千美女,亭亭玉立,一个个都是娇滴滴,怯生生,如迎风摆柳,袅袅生姿,看得刘邦色心大动,垂涎三尺。   刘邦伸手托住一个姿色绝俪的宫女香腮,对小弟们说道:“就是她了,今夜俺就睡在宫中。你们看看,有没有瞧得顺眼的,带回去也好好享受一下。”   话音一落,那屠夫樊哙厉声喝道:“大哥没听夏侯婴说的话吗?怎敢在宫中留居?”刘邦呵呵笑道:“樊屠子,俺知道你对俺小姨子有那么个意思,怕她知道所以放着这些绝色美人不敢享用。放心,咱们谁跟谁啊,俺不会对外人说,你看中了谁尽管带走。”   原来那樊哙一直对吕雉的妹子吕媭有意。那吕家的女儿也是怪事,个个只重英雄不看相貌,吕媭也与他合得来,不嫌樊哙长相丑陋。刘邦也乐得撮合小姨子与小弟配成一对,只是那吕媭尚幼,樊哙又征战在外,他们的事情便悬而未决。   樊哙却仍然不依不饶,厉声道:“如今秦王刚降城中无主,多少大事都没料理,如此只图安逸享乐,与亡秦何异?”   刘邦被樊哙一顿乱吼,也起了龟火,叱道:“樊屠子,你敢来败我兴致?”   那樊哙还想多言,夏侯婴将他一拉,说道:“咱们走。”拉拉扯扯,将樊哙带了下去。   樊哙走到开处,责备夏侯婴道:“眼见大哥被美色所迷,你为何要拉俺走,却不去阻止大哥的荒唐事?”夏侯婴笑道:“看大哥那架势,你我说话,大哥如何肯听?大哥最听子房先生的话。只有请来子房先生,才能劝阻住大哥。”   于是二人出宫,来寻张良。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张良正好也要入宫来找刘邦,请他出去主持大局。三人撞见,樊哙便将方才之事对张良一说。   张良微笑道:“二位将军休要烦恼,此事包在子房身上。”   于是张良转身入宫,找到那刘邦,劈面便问:“沛公忘记了当初对子房所说的大志么?”   刘邦一时还想不起来,问道:“什么大志?”   张良便温言道:“子房初遇沛公,闻沛公云举兵是为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这才跟从于沛公。沛公能跨越千山万水攻入咸阳,是何因也?非沛公勇武过人,而是秦廷无道,天下欲驱残除贼,故一呼百应。今沛公方入秦都,当以新貌示于大众,此所谓吊民伐罪也。而沛公安其奢逸,与那秦二世有何不同?此正所谓助桀为虐也。樊将军苦口婆心,为沛公作想,正是一片忠心。常言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能听从樊将军之言,早离皇宫这是非之地,勒令士卒,约束军纪。如若不能,子房请行!”   说别的只怕还没有用,张良最后四字“子房请行”话说得温和,分量却是不轻。   刘邦一听便慌了神。谁走他都不会在乎,这子房先生若是离去了,大军便没了主心骨,那还得了。   刘邦本就是个人精,态度改变得比谁都快,立马做出一副幡然悔悟的样子,惭愧道:“先生之言如醍醐灌顶。若非先生,刘季险些铸成大错。”   正好这时,执帛(官名)曹参也寻了来,进谏道:“我军将士无人约束,满城骚扰抢掠。咸阳城中乱成一片,百姓多有怨言,请主公严令禁止!”   那刘邦意识到情况严重,搞不好失去了人心那就无可挽回,急忙下令:“速速传我将令,所掠之物,即刻归还。府库、宫室,尽数封闭。咸阳城内,一并如初。我三军将士,皆回霸上驻扎。”   阴险家萧何果然老到,他预言成真,从府库抢夺的金银财帛全部没收充公,回到了府库中封存起来。百姓的财产也一一归还。   其实在那个时代,战胜者烧杀掠夺是常有的事。楚军掠夺一下,也是小事一桩。亡国之民,还敢说什么?   幸而那楚军还没有干出奸淫的勾当,要是哪家大姑娘小媳妇被楚军奸污了,再怎么样也弥补不了。   于是满城欢喜,皆称颂刘邦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   那楚军也还军霸上驻扎,离开了咸阳这个是非窝子。   次日,刘邦招请周围诸县父老乡绅豪杰来到霸上,说是要开一个大会。   沛公有请,那些父老乡绅豪杰不敢不来。来了却都不敢做声,不知刘邦要说什么。   刘邦准备了茶点水果,搞了一出类似记者招待会般的亲民大会,与众人边喝茶边聊天,笑眯眯显得河蟹无比。   那刘邦说道:“俺今天到这里来是救民于水火的,不是来抢掠你们财产的,大家不用害怕。请大家来不为别的,只为把这里的治安搞好。那秦廷的法律太严,大家都深受其苦,再用秦廷的律法已行不通。楚怀王曾经约定,谁先入关中者为王,俺刘季就以关中王的身份在这里与大家约法三章:一,杀人者死;二,伤人及盗者抵罪;三,凡秦廷的法度一律作废。原来秦廷的官吏,原来干什么现在还干什么,一切与原来一样。俺今日还军霸上,也是等其他诸侯大军到来,再定约束之法。”   那些父老豪杰听了刘邦这通话,皆大欢喜,一起拜谢。   这亲民大会开后,刘邦派出使者与原来秦廷官吏去往四野八乡,到处张榜宣传他的约法三章。秦地官民想不到亡国之后生活能得到如此保障,甚至比秦廷的统治还过得舒坦,无不大喜过望,争先恐后地携带牛羊美酒到军中犒劳。   刘邦初一都做了,干脆十五也一并做了。为更能彰显楚军是一支爱民不扰民的仁义之师,连那乡民们进献的好东东也都推辞了。他说道:“我军粮食很多,并不短缺。你们的东西自己收起来好好保存吧。”这么一来,秦地官民更加感恩,深恐那关中王刘邦做不成,换一个凶残的家伙来统治这秦川之地。   ※※※   刘邦已修书报捷于万里之外的彭城,请楚怀王下旨正式任命自己,好走马上任做那关中王,娶得旷世美人虞芷雅为关中王妃。也不知结果如何,每日盼星星盼月亮般等着楚怀王的答复。   楚国长公主虞芷雅还在项羽的军中,项羽若知道刘邦有染指佳人的企图,又岂会甘心将佳人拱手让出?他此时还未接到刘邦攻下咸阳的消息,恨不能肋生双翅,早日杀入咸阳。   但天下之事往往不如意者居多,刘邦的军马先入了关中,而项羽的兵团正在三川郡内遇到了一点麻烦,不能西进。   原来那做前驱的什么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一路上原本也顺风顺水,没有遇到什么抵抗。这一日到了荥阳城下,二人还是故技重施,派一使者去招降三川郡守胡东。   偏偏那胡东不是章邯的部下,而是秦廷所派,不肯买账,骂道:“尔等既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就当忠君之事,为何降贼。今既降贼,怎有颜面见我?”一怒之下,把那使者人头咔嚓,悬在城门之上。   谈不拢,那还有什么好讲,开打!   那司马欣,董翳的兵马见了关中兄弟,都不肯来真格的,手脚疲软,出工不出力。战场上的胜负有时并不是比拼人数多少,结果二王有二十万军马,却敌不过胡东两万人马。那投到胡东军中的典军校尉李烈更是含愤出手,杀死了司马欣部将李鸣,箭射董翳部将温护,好不威风八面。   二王不仅不能拿下荥阳,反而搞得要向项羽告急。   项羽一听简直是不可思议,心想二王有大军二十万,皆是精兵强将,竟然连荥阳也拿不下来!大怒,骂道:“降兵终是无用。”   那章邯就在他身边,听得是老脸通红。偏偏那两位结义兄弟不争气吃了败仗,他也不敢辨白。   降兵无用,看来收拾那胡东,还是得靠自家兄弟。项羽便令英布,蒲耳这对老搭档领二万军马,前去攻打荥阳。   当阳君英布在巨鹿一战对付苏角时尝到了甜头,这一次又大口一张,向项羽借调韩淮楚去他军中做高参。兄弟开口,项羽还有什么事不能答应,便令传令官通知韩淮楚去往英布营中。   韩淮楚二话不说,收拾行李来英布营中报到。一到大帐,却见英布,蒲耳都在笑嘻嘻地等着他。除了这二人,小妮子项追竟然也坐在英布旁边。   韩淮楚诧问:“追儿,你怎会在此?”   项追嗔道:“知道你又要出征,来送送你不行吗?”韩淮楚呵呵笑道:“当然可以。”   项追笑盈盈道:“信哥哥,我有一件好东西要给你看,你猜是什么?”   韩淮楚哑然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猜得出来?是什么好东西,就拿出来吧。”   项追咯咯一笑,从腰间解下一把刀来,连鞘递给韩淮楚。   这刀鞘也不过两尺,那刀想必更短。韩淮楚抽刀出鞘,只见那刀用纯金打造,金光耀眼,虽是贵重,上阵厮杀却是无用。   韩淮楚疑道:“莫非这是你单于哥哥说要送给我的金刀?”   英布笑呵呵道:“正是。韩信,便宜你了。等攻下荥阳杀入咸阳,亚父便要为你与俺姐姐完婚,你就成了匈奴人的金刀驸马,俺也要改口称你一声姐夫。”   韩淮楚却不见高兴,一脸的惘然,道声:“是么?”   离咸阳越近,离开项羽项追的日子就越近。韩淮楚在想,“那匈奴人的金刀驸马,小生还当得成吗?” 第五十七章 长吁短叹   那蒲耳见韩淮楚站在那里发愣,笑道:“韩信,是不是听说要娶大小姐乐昏了头,傻楞个什么?还是来出出主意,说说那荥阳如何攻下。”   韩淮楚略一沉思,说道:“要订取胜之计,须知司马欣董翳何以致败。不知彼等有二十万大军,为何连荥阳都攻克不下?”   英布道:“听说是那些降军见了家乡兄弟不肯出力。”   韩淮楚摇头道:“这只是原因之一。韩某曾助假王吴广攻打过那城,知道那荥阳城城高壕宽,可是难攻得很。”   蒲耳点头道:“正是如此。据报先是那李烈出城与李鸣的骑兵打了一场,李鸣不敌李烈勇武,死在他混金镋下;后是温护率领大军强攻城池,不仅那城没有拿下,温护更被射死在李烈的灵宝穿石弓下。”   英布不耐烦道:“你们怎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李烈算得什么?小爷要遇上他,一只手便可打得他趴下。韩信,叫你来是来做参谋的,还是研究一下如何破敌吧。”   韩淮楚猛一拍手,说道:“我看这一仗咱们不用打,那荥阳会不攻自破。”   英布奇道:“韩信你说梦话了。那胡东顽固得很,你怎说荥阳会不攻而破?”  韩淮楚说出的话令大家出乎意料:“若是刘邦已攻下咸阳,秦王子婴已经投降,你们说事情会变得怎样?”   蒲耳笑道:“要是连咸阳都被刘邦攻克,那嬴子婴做了咱们楚军的俘虏,胡东还在那里战个屁。只是那刘邦的动作没有这么快吧。”   那时没有电话电报,消息闭塞得很,项羽军中还估计刘邦的动作没有那般快。故蒲耳有此一说。   韩淮楚作莫测高深状道:“韩某敢断言,此时刘邦大军已经攻下咸阳。”   项追满脸的不悦,尖声道:“不可能!他要先攻下了咸阳,我哥哥怎么做那关中王,娶回虞姐姐做我的嫂子?”英布也嚷道:“怎么可能?他从南阳进军,距离那般遥远,怎会这快就打进了咸阳?”   韩淮楚微微一笑:“信不信由你们。既然找我来做参谋,就要听我的主意。咱们去了荥阳,联合司马欣董翳的军马,只把城池围而不打。就坐等刘邦大军的消息吧。”   蒲耳在一旁点头道:“咱们还可以散布谣言,就说刘邦已经灭了他们秦国。不管是真是假,不失为一条搅乱敌军军心之计。另外派出探子去关内打探,看刘邦的大军动向如何。”   英布便道:“罢了,就由你们去弄吧。”   于是大军开拔,挺向三川郡。   ※※※   到了荥阳城外,便有司马欣,董翳前来迎接入寨。   那英布入到大帐,大刺刺往中心大椅上一坐,对降军众将道:“鲁公令我总督荥阳战事,而今所有人都归我节辖。从明日始,军侯以上战将五更皆要到我帐中点卯。违令者不管是谁,军法从事!”   那英布说的也是例行公事,可降军众将听了皆颇有不忿。   原来秦军将士常常私下议论,说武成侯之所以大败,是因为出了英布这样一个叛徒,将秦军在巨鹿战场的兵力布置尽卖给了楚军,来换取他的荣华富贵。若非如此,王离的十八万大军加上苏角的五万军马,何至于会败给只有七万人的楚军?而大家被迫投降,也是因为此事引起。   那英布便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不仅诸侯军大多人对他恨之入骨,那降来的秦军也对他怀恨在心,楚军中不少人都是张楚旧部,记念英布曾对张楚豪杰欠下的累累血债,也对他不感冒。要不是项羽是他哥哥,一味袒护于他,英布在楚营也会混得灰头灰脸。   英布在秦军时,大家都跟他平起平坐,不少人地位还在他之上。如今投降了,董翳司马欣皆封了王,英布还只是一个当阳君。英布如此嚣张,一点也没把大家放在眼里,众人心中自然不是个滋味。   以至于英布说了一声,竟无人搭腔。   英布大怒,用手向案上重重一拍,说道:“本君的话,你们听到了没有!”   看到英布动怒,机灵的司马欣连忙答道:“吾等遵令!”   英布乃收起怒容,分拔众将。将降军分为三旅,分别于荥阳城南北西三面下寨,自个据了东面。云只将荥阳城围住便可,不用攻打。   众人不解,问道:“当阳君不是来取荥阳的么,这只围不打如何能够破城?”   英布便将韩淮楚的主意一讲,说道:“我军先不攻城,去探听刘邦的消息,同时诈称咸阳已失秦君已降,那荥阳城军心必乱,可不攻自破。”   ※※※   二十余万军马,密密匝匝,将荥阳城围得如铁桶也似。   楚军更射出无数传单于城中,说你们的都城都丢了,你们的国君也投降了,你们还在这里起劲与我军顽抗个什么?还不献城投降,更待何时?   荥阳城中军民也不知这传单上写的是真是假,果然军心大乱,士卒多有逃亡。三川郡守胡东,欲禁不止。   而英布对那降兵不大放心,为了便于监视镇抚,来了个大洗牌,频频调动,安插楚军将尉参杂于降兵之中。   他初衷虽好,结果却事与愿违。原来这些将尉不少人曾到关中做过徭役,那秦人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只把他们当作牲口使唤。如今情况倒过来了,他们得了上位,便要来报复那些秦国的降兵,也把士卒当牲口使唤,肆意欺凌,取笑侮辱,说什么那大秦就要玩蛋,你们都将做亡国奴。   忍气吞声的降兵投诉到董翳司马欣那里,谁知二人压根不敢同英布叫板,除了好言安慰,也做不了什么。   与此同时,二十余万人的军粮忽然紧张起来。原来章邯军的军粮都是从关中运来,自然是没有压力。而今这降卒的军粮皆要诸侯们提供,诸侯自己也是连连交兵,自己都焦头烂额,忽然多了这么多人要张口吃饭,哪里接济得上?   英布处理这问题很简单,先喂饱了小爷的弟兄再说。至于那降卒吗,克扣一点,三餐并作两餐,干饭变成稀饭也没有关系。   这年头当兵就是为了吃一碗饱饭,英布不让他们吃饱,那还会太平无事?暗流涌动,投诉无门的降卒们自发起来,谋划叛乱。   ※※※   驰道上,一匹快马从西边而来,急冲冲直向荥阳而去。   这人便是韩淮楚。这些时日,韩淮楚并未在英布营中,而是去了一趟关中,打探那刘邦军的消息。   探回的军情十分令人振奋:那大秦帝国已经玩完,刘邦已进军咸阳。   韩淮楚一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回到楚军大营。一入帐中,便将这好消息告诉了众将。   众将齐声欢呼,欢欣雀跃。只因那刘邦已得关中,下面的战斗已不用打了,不用说,那荥阳守将胡东定会无心恋战,那城池便会不攻自破。   谁天生喜欢打仗,谁愿意成日里把脑袋系在颈间,不知何时会被人拿走?大家想到可以荣归故里,见到久别的亲人,都是十分兴奋。   独有英布却不见高兴,发愣道:“那刘邦真有这快打进咸阳么?他先入咸阳,我哥哥的关中王怎么办?虞姐姐怎么办?”   蒲耳道:“先别管你哥了,毕竟那刘邦也是咱们自己兄弟,谁先入关中结果都一样,那暴秦好歹给咱楚军给灭了。快向城中散发传单,把这消息告诉城中的守军,叫他们开城投降。”   ※※※   于是楚军又发出漫天的传单,射向荥阳。   殊知那荥阳城门仍然紧闭,城楼上还是日日巡逻,那胡东还是一点投降的迹象也没有。   英布觉得奇怪,心想胡东怎会这样冥顽不灵,他们的老大都成了咱们的俘虏,他还要守住这城干什么?   便有派往降军营中的将尉来报,降军中有人向城中通风报信,说咱们散发的传单是造谣,要与城中里应外合,发动兵变。胡东便将这消息对城中守兵一说。如此一来,城中的军心不仅不乱,反而更加坚定。   韩淮楚听了哭笑不得。假消息当成真的,真消息竟变成了假的。好端端一条破城的锦囊妙计,怎么自己去了关中几天,就演变成这般!   他也奇怪,那降军怎会无端与城中通风报信。一问得知,原来是英布这几日在军中乱搞,弄得降军怨气冲天。   英布听了那些将尉的报告,怒不可遏,立马问道:“究竟是何人与敌军勾结?找出来,小爷劈了他!”   要想在二十万降军中找出那谋划叛乱之人,不啻在汪洋大海中找出一粒米。韩淮楚急忙道:“现在这还不是当务之急,须防备那叛乱之人与敌军的勾结才是急中之急。”   降军有二十万,人数是楚军的十倍。那英布就算是有三头六臂,真要闹将起来,哪里招架得住?英布便问韩淮楚怎么处置。   韩淮楚问道:“我军存粮尚有多少?”英布答道:“只够我自己的弟兄吃上半月。”   韩淮楚便道:“快调拨粮秣送往降军营中,安抚降卒。另调他们去往新安,切断与城中的联系。同时派人速往上将军处催粮,报告降军可能叛变一事。”   英布道:“就着你去报告我哥,看他如何处理。”   ※※※   韩淮楚刚从关中回来,又日夜兼程去到项羽大营。   二十万降军要是谋反,连大地都会震颤。项羽听了韩淮楚禀告,大惊。   于是召集众将,前来帐中商议对策。   那叛乱之人好解决,只须在降军中彻查,假以时日便可揪出来。但粮秣问题却无法解决。   项羽带领联军四十万,成日便为粮草分配问题弄得心烦意乱,常有联军兄弟投诉说吃不饱,一时之间哪里筹得如此多的粮秣来喂二十万降军?   大将桓楚叫嚷道:“那些秦狗仗打不赢,还要生事造反!我军自己也没粮,哪来粮秣给他们?干脆把那些秦狗解决掉算了,也好少一些嘴吃饭。”   钟离昧呵斥道:“桓将军怎能说出这种话来!我军为天下去残除暴,当以仁爱为先,方可成就大业。何况那秦人已经归降,就是我自家兄弟,怎能加害彼等?”   桓楚冷笑道:“你这是妇人之仁。那秦狗人多势众,其心并不是真降。若半路倒戈,或到关中纠众造反,如何得了?留下他们后患无穷,杀了他们一了百了。”   范增捋须道:“钟离将军言之不错,桓将军说的也有道理。以老夫看来,不可妄言杀戮。不如将他们召回,分散于各路军中。若无人唆使,不能聚成一团,便无可惧。”   项羽皱眉道:“亚父之言甚是。只是那粮草问题还是需要解决。”   范增叹了一声,说道:“再去齐楚两地催粮,要他们务必多运些粮秣来。只要打到了关中,关中积粟众多,便可解决我军粮草之忧。”   齐楚两国粮食已经吃紧,哪还能征募到多的粮秣送往前线。范增这话也说得有气无力,众人都听出他语气中充满无奈。   项羽便道:“容我想上一想,明日再议。”   ※※※   众将散后,项羽独招韩淮楚入帐。   韩淮楚进帐,只见灯下项羽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不由问道:“上将军,你可是为叛军之事心烦?”   项羽抬起头,望着韩淮楚轻轻一笑,说道:“项某以七万孤军能够救赵大破秦军,这等小事又怎能难得倒我。”   二十万降军要谋反,项羽还说是小事,听得韩淮楚咋舌不迭。乃问道:“上将军将如何处置?”项羽一挥手,说道:“要么统统杀了,要么统统遣散,小事一桩。”   韩淮楚猛然想到,那史书上说项羽曾坑杀秦军降兵二十万,看来这项羽已动杀念,那史上一场血淋淋的大屠杀就将变为现实。   韩淮楚心中也是矛盾得很。若要劝说项羽不举起屠刀,那历史便会改写,时空就会坍塌。若是任由项羽屠刀高举,却又于心不忍。   他还是小声说了一句:“能够不造杀戮,还是不杀的好。”   项羽不耐烦道:“今日找你不是为了此事,咱们不说这些。”   韩淮楚奇道:“上将军不是为降卒一事而来找韩某的吗?”   项羽长叹一声,问道:“你今天说的,刘邦已打进关中攻下咸阳,可是真的?”   这消息韩淮楚只对项羽一人禀告过,项羽听了竟对众将只字未提,连亚父范增也没吐露半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韩淮楚闻言瞬时恍然大悟,项羽哪是为降卒一事而长吁短叹,分明是为了佳人虞芷雅而叹息。   项羽为佳人而叹,韩淮楚又何尝不是心系佳人,不能释怀? 第五十八章 交个朋友   韩淮楚点了一下头,说道:“千真万确。刘邦已将咸阳攻下,不知上将军有何打算?是否要收兵回都,向怀王复命?”   秦廷已灭,留下的只是一点残贼,实不用四十万大军西征。项羽再劳师动众,确实没有什么意义。   项羽摇了一下头,答道:“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按理应该班师,但当初诸侯跟从我,是为了平分关中富庶。若是就此罢兵,没一点好处给他们,恐怕大家不会答应。但要依旧西向,那刘邦已得关中,大道理又说不过去。想来想去,只有暂时封锁消息。何去何从,实难定夺。”   韩淮楚道:“纸包不住火,过不多久大家都会知道刘邦已下咸阳的消息。上将军还是要早拿定主意。”   项羽嗯了一声,忽然扯起闲话来:“韩信,想当初在万载谷与你认识,至今已快两年了吧。”   韩淮楚不解项羽为何要提这事,点头道:“是快两年了。”   项羽又道:“我那妹子,当初一见你便十分倾心。后来在丹水河边与你重会,项某对你颇有误会,一见你就要打杀与你,不同意追儿与你在一起。现在想起来,惭愧不已。”   韩淮楚仍是满头雾水,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上将军还提这事干吗?”   项羽便道:“追儿心地纯洁,认定了你,就非你莫属。亚父曾对我说过,打到咸阳就作主为你和追儿完婚。到时咱们就是一家人,你要叫我一声大舅,我要喊你一声妹夫了。你说是不是?”   要真是如此,韩淮楚当然同项羽成了一家亲。但未来的事情,真的会朝这个方向演变吗?韩淮楚心中甚是惘然,点头道:“正是。”   项羽道声好,说道:“项某现在有一件小事要劳烦你,不知你是否愿意?”   韩淮楚心想项羽怎变得这般客气?他是上将军,说的话自己只有听从的份,还用得着征求自己同意吗?不由说道:“上将军但有差遣,吩咐便是。”   项羽这才回到正题,说道:“我知道你曾与长公主交好,今日欲差你去向她问一声,我是继续引兵西进,还是班师回朝的好。”   韩淮楚闻言这才弄清,项羽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原来是为了这桩事情。   刘邦已先入关中,按理那佳人虞芷雅就该嫁给刘邦那流氓做他的王妃。但项羽又怎会甘心将佳人拱手让出,定是生了与刘邦争夺佳人不惜一战之心。但这事岂不是将楚怀王在彭城的约定当成放屁?势必要遭到天下人的绯议。项羽下此决心,还须佳人心中愿意才行。要不然那佳人情愿恪守怀王定下的约定嫁给刘邦,项羽再要兴兵岂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项羽又不好意思当面去问佳人:你愿不愿意嫁给我项羽,而背弃你干弟弟的约定?还要因跟着我项羽这个背信弃义之人,忍受天下人的责难?   于是项羽便把这本该是他自己来问的问话的事情交给了韩淮楚,又担心韩淮楚不答应,便绕了一个大弯,先同韩淮楚套一下近乎,这才亮出真正的目的。   为佳人与项羽牵线搭桥,韩淮楚又怎会心甘情愿?但项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韩淮楚也只有苦笑着将这事答应了下来,问道:“何时去问?”项羽道:“就在现在。”   现在时候已不早,那项羽竟要自己去骚扰一个大姑娘家!韩淮楚讶然。不由说道:“现在日见已晚,是否太过唐突。”项羽道:“没办法,明日一早,我就要向众人摊牌。不问个清楚,我如何能作决定,唐突点就唐突点吧。”   ※※※   一轮皎月之下,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离别了项羽,韩淮楚匆匆来到了墨家弟子的军营。   那旷世佳人虞芷雅虽然贵为公主,却不自恃身份,依然与墨家弟子同吃同住。这是她一贯的作风,楚营中也无人觉得有丝毫不妥。   韩淮楚到了营门前,告诉守卫,守卫入内通报。不多时,虞芷雅竟亲自出来迎接。   虞芷雅见了韩淮楚,欣喜道:“韩公子,听说你去助当阳君攻打荥阳去了,是哪阵风将你吹来了?”   说话之间,虞芷雅透出一种落落大方的风情,似乎对韩淮楚深夜造访一点也不见外。   自从上次虞芷雅向韩淮楚问计,以反间计招降章邯之后,二人就没有再见过面。虞芷雅的这份热情,也只是对待一个多日不见的老友正常的反应,并没有其他的意味。   韩淮楚便说道:“有些军务上将军要征询公主的意见,特命韩某前来。”   虞芷雅闻言一怔:“上将军差公子来的么?他怎不亲自来?”韩淮楚见此处人多,说话有点不方便,遂道:“是否公主能去营外借一步说话?”虞芷雅道一声:“好。”欣然同韩淮楚一起走出营外,来到一个无人之处。   二人停下脚步。韩淮楚道:“公主可知韩某去了一趟关中?”虞芷雅摇头道:“不知。公子去关中打听到什么情况,沛公的军马打到了哪里?”   韩淮楚炯目凝视着虞芷雅,问道:“公主希望沛公先攻下咸阳么?”   虞芷雅那谪仙般的娇靥微微一红,说道:“沛公为天下驱残除暴,芷雅自是希望沛公能早日打进咸阳。”   韩淮楚不露声色道:“如公主所愿,沛公已经攻陷咸阳。秦君子婴已被沛公所虏,沛公已上表向怀王告捷。”   虞芷雅楞了一下,道声“是么”二字,便不再多问。脸上不见惊喜,反而隐隐有些失望。   韩淮楚干脆也不绕弯弯了,开诚布公道:“上将军差我来问公主,是继续引兵西向,还是班师回朝?”   虞芷雅反问韩淮楚:“上将军是怎么对你说的?”韩淮楚答道:“上将军说,若就此罢兵,恐诸侯要平分那关中富庶,没一点好处给他们不会答应。但要与沛公为敌,又实在说不过去。”   虞芷雅道:“不至于会同沛公为敌吧。怀王立约,两路军马共取关中。那沛公先入关中,怀王只约定封他为关中王,那关中富庶又不是沛公一家的,难道他不想让别路军马入关?”   韩淮楚便将话挑明:“沛公已先入关中,按约定公主便要嫁给他为妃。而上将军心系公主,欲与沛公一争。公主心甘情愿嫁与那刘邦么?”   这问题可问得够尖锐的。若是佳人说一声不愿意,项羽的四十万大军就要同刘邦的二十万大军为敌,火星碰地球,世间的战乱再起,无休无止。若佳人说一声愿意,她便要嫁给那自己不喜欢的流氓,一辈子自怨自艾。   虞芷雅娇躯剧振,表情呆滞如同痴楞一般。   “上将军甘心为了芷雅一人,要与沛公同室操戈么?”   韩淮楚朗笑一声,高声道:“为了公主,上将军何吝与沛公一战!”   说话间,他的心刺痛了一下。心想若自己不是穿人,早知道霸王虞姬的夙世姻缘无法改变,自己就不会退出圈外,看着眼中的佳人一步步成为西楚霸王的虞姬。   他不由暗想,“若换成是小生,面对这种情况,会不会与那刘邦一战?”   佳人的清眸中,忽然滚落了两行清泪,泣道:“请公子回去转告上将军,芷雅感念他的深情。但为了天下苍生,芷雅不能答应让人间刀兵再起,情愿嫁给沛公,让天下得到太平。”   佳人的话,字字滴血。佳人的眼泪,是为项羽而流。曾几何时,这眼泪还为韩淮楚流淌过!   韩淮楚抬头望了一下天空中悬挂的那一圆冰轮,心中仿佛被重锤击了一下,震颤不已。   又是月圆之时!而在两年前,自己还手挽着眼前的玉人,在陈城郊外对天赏月,吟唱那一曲“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婵娟依旧在,佳人却不是当年的那个佳人。她的芳心,已彻底被项羽征服,再没有一丝一毫韩淮楚的存在。   韩淮楚忍住郁闷说道:“公主可要想得明白。若嫁给了刘邦,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快乐,将要痛苦一辈子。”   虞芷雅止住眼泪,正色道:“我墨家的宗旨便是要伸天下之大义,为天下谋得太平。师尊临死之言,芷雅声声在耳。今暴秦已锄,眼看我墨家的理想将要实现,芷雅焉能因儿女私情,而让世间重燃战火?”   韩淮楚听了一愣,心想那事情的发展若是像虞芷雅所言,倒真能天下太平。可真的能够太平无事么?史书上写的不是这样,那项羽分明是打到了咸阳,把刘邦赶去了汉中。   只听虞芷雅又道:“怀王曾答应过芷雅,若灭了秦廷,便尊我墨家为国教。现秦廷已灭,怀王将为天下共主一言九鼎,芷雅安能为上将军而触怒怀王,失去我墨门光大振兴的机会?”   答案已明,韩淮楚拱一拱手,道声告辞。   ※※※   若是韩淮楚将佳人的答复告诉给项羽,项羽就此死心,那结局就与现在的大不相同。   可那杀孽幕后策划者申公豹,又让这一切不能变为现实。   在月影之下,一溜青烟悄悄地飘进了项羽的中军大帐。   ※※※   读者会问,那申公豹这些时日干什么去了?原来申公豹这半年可牛气无比。   先是去了一趟乾元山金光洞,向曾经的师兄太乙真人讨要一株鸿蒙轮回莲。那太乙真人哪会把这宝贝给他?还想将申公豹轰杀除掉他这个魔界的漏网之鱼。结果没有把申公豹轰杀掉,太乙真人自己倒被申公豹用混沌钟摄了去,炼成了一粒仙丹。他的洞天福地金光洞,被申公豹夷为平地。一位大罗金仙,就此形神俱灭,在天地间再也不复存在。   申公豹得了鸿蒙轮回莲,用它为云霄仙子再造躯体。那云霄仙子就像哪吒一样,成了莲花化身,重现人形。申公豹又将太乙真人炼成的仙丹给云霄服下,云霄仙子的法力陡增,比当初摆下九曲黄河阵还要厉害三分。   于是申公豹与云霄仙子携手,踏破碧波,向东方的一个大洲飞腾而去。欲要收摄八字纯火之人的生魂,为魔帝姬风炼成焚天大阵做好准备。   那大洲便是美洲,洲上之人乃是一些没有开化的土著。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数世以来,这些土著一直在按历法上固定的日期,按步就班地修建庙宇与金字塔。修好了就大举迁移,到荒凉之地。然后再修,再迁移。据一位长着长髯的预言家说道:只有这样你们才会受到神的庇护。   那洲上的大神名叫伊扎姆纳,照抚一方黎民。弟子众多,势力盘根错节。   经过万里重洋,申公豹云霄历尽艰险,方抵达那大洲。刚一落脚,那伊扎姆纳便已得知,派出十二名弟子来驱赶异域闯来的不速之客。   那十二名弟子都具有大罗金仙的实力,手中的法宝就是那貌似神秘的金字塔。一交手下,结果那十二名弟子不是被云霄仙子用混元金斗收走,就是被申公豹用混沌钟轰杀,打得满地找牙。看那狠劲,就是伊扎姆纳亲自来也要被混沌钟炼成一粒丹丸。以拳头说话,胜者为王的道理天底下都是一样。伊扎姆纳识得厉害,不敢与申公豹云霄叫板,派出使者来讲和,说仰慕你们英雄了得,咱们不要打了,坐下来喝杯酒,交个朋友如何?   申公豹在那美洲不知深浅,也无心与这些地头蛇把关系搞僵。既然老大说要坐下来交朋友,那就坐下来吧。   伊扎姆纳便问:“朋友从何处而来,到我地头要干什么?”申公豹道明来意,说是要收摄生魂。伊扎姆纳满不在乎道:“原来朋友有如此雅兴。早知道是这么一桩小事,本尊也不派出弟子与你们为难了。好说!要几个?吾替你弄来。”申公豹道:“不要寻常人的生魂,要火年火月火日火时出生的人的生魂。”   伊扎姆纳有点听不懂,原来在他们的地盘,不讲生辰八字这一套,便虚心向申公豹请教。申公豹只好耐心地将中土的生肖学说教给这尊大神,大神听了啧啧称奇,说道中土道法果然神奇。   那伊扎姆纳又道:“朋友在此人生地不熟,也不用到处去寻找了,就坐下来好好让本尊尽尽地主之谊。那收摄生魂的事,自有吾弟子去做。”   于是申公豹与云霄仙子就在伊扎姆纳的神殿住下,每日里与伊扎姆纳品尝琼浆玉露,谈经论道,好不逍遥自在。   转眼之间三月已过,那美洲上的八字纯火之人的生魂已被收摄殆尽,共有三十六名。申公豹,云霄仙子用罗生噬灵图卷了生魂,来向伊扎姆纳辞行。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去,那伊扎姆纳居然与中土来的这两位“英雄”有了感情,听说他们要走,竟有点不舍。大概还想听听中土的道法是怎么一回事,没有把申公豹这口深井淘干,苦苦挽留。申公豹执意要走,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现中土战事正紧,贫道的主人魔帝即将脱困而出,哪能在此多作逗留。”那伊扎姆纳只好作罢。   申公豹便要驾云西向,伊扎姆纳问道:“此去东土不下万里之遥,路途艰险,朋友怎没一个坐骑代步?”   原来申公豹的坐骑白额虎在万仙阵一战之后已不知去向,自个寻深山修炼去了;云霄仙子的坐骑青鸾自四维绝户阵一战之后也自个溜走,不知道窜到了哪个林子。   伊扎姆纳看着二人窘迫,手一拍,从神殿大柱降下两条长有翅膀的飞蛇,临空望伊扎姆纳叩首。伊扎姆纳对飞蛇说道:“这二人是本尊的朋友,吾将尔等送与他们,从今之后,他们便是尔等主人。”   有没有搞错?蛇也会飞?笔者笑答,美洲的神话中,蛇确实会飞。   休小看了这飞蛇,它们却是美洲土著信仰的蛇神。对这蛇神,土著们可敬畏得很。   那两条飞蛇便摇头摆尾在空中盘旋,向申公豹与云霄顿首参拜。   于是申公豹与云霄仙子谢别伊扎姆纳,跨了飞蛇,远涉重洋,回到了东土。   一到中原,又得知大买卖上门,秦军二十万大军投降了楚军。   要是项羽下令做掉这些降兵,该造下多大的杀孽?说不定那项羽的魔性就此催谷出来,到入魔的境地。   申公豹二话不说,又要用罗生噬灵图引诱项羽举起屠刀,砍向那些浑然不知情的降卒。 第五十九章 瞬间白头   韩淮楚正向营中走回,迎面一匹马飞驰而到。一看却原来是季布。   季布急匆匆道:“韩信,范军师有请,快随我去!”   韩淮楚奇怪那范增这么晚了为何会找上自己,说道:“上将军正在帐中等我呢,现在没有空。”季布“嗨”了一声:“范军师找你,正是为了上将军。”   原来韩淮楚一走,项羽又不知何故狂性大发,冲出帐外见人就打,一边打一边还厉声咆哮:“杀秦狗!杀刘邦!”搞得楚军内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项羽这头疼病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城阳一战便发作过,结果他下令坑杀了两万秦兵降卒。这一次再次发作,知情者也不觉奇怪,只有远远躲着他,不让他的铁拳招呼到自己身上。一面通知军师范增,领人来架住他。   只是他口中高喊的杀秦狗可以理解,而刘邦是咱们楚国的兄弟,项羽怎连他也要一并起杀了?众人皆是不解。   那范增听说项羽犯病,十分有经验,召集了一群力大的将军一起来把项羽架住。项羽仍是厉声咆哮,癫狂不止。   范增便问道:“羽儿,为何胡乱打人?”项羽歇斯底里一阵狂叫:“那秦狗坑杀了赵兵四十万,杀了我叔叔,我们要以血还血,以眼还眼,把那图谋叛乱的秦狗统统坑杀!”   他那狂叫之声,如同炸雷一般,通营皆闻。   便有桓楚一帮鹰派将军跟着起哄:“上将军说得对!杀了秦狗,为武信君报仇!”   项羽见有人附和,闹得越发的起劲,又大声道:“来人,传我的帅令,命英布将秦狗统统杀光!”   这帅令众人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若接下,那项羽是癫狂状态下胡乱下的令,万一清醒过来突然后悔,二十万降军就全部米西了。要是不接,项羽发狂状态下,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众人便眼望范增,看他如何处置。   范增是当机立断,先接下来再说,便假装道:“好,就传令命英布将那图谋叛乱的秦狗统统杀光。”   项羽依然没完没了地闹事,又高声怒吼:“大家跟我杀进关中,攻入咸阳,宰杀刘邦!”   这次范增听糊涂了,问道:“羽儿,你说什么?那刘邦已攻入了咸阳么。”   项羽哈哈一阵大笑:“正是,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刘邦已攻进咸阳,秦君子婴已成了他的俘虏。”   这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刹那间楚军中一片静谧,鸦雀无声。   刘邦攻入了咸阳,这一战就FINISH了。便可以铸剑为犁,偃兵罢战。大家可以不再厮杀,回到久别的家中,与亲人团聚了。   谁天生喜欢打仗?谁愿意成日里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要不是诛除暴秦的信念支撑,楚军将士早就厌倦了杀伐。   大喜之下,本来大家会振臂高呼,欢欣雀跃。但看见项羽那目眦俱裂欲要择人而噬的样子,却又忍住。   范增问道:“羽儿,你这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的?”项羽仍然哈哈大笑:“是韩信,他去了一趟关中,那暴秦完蛋了。”   范增又问:“暴秦完蛋是好事啊。可刘邦也是咱们楚国人,为何要杀刘邦?”   项羽大笑一声:“刘邦要做关中王,取虞姑娘为妃。那虞姑娘是我心爱之人,怎能让给他!杀了他,抢回关中王!抢回虞姑娘!”   项羽心慕虞芷雅,虽然楚营上下无不清楚,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第一次听到项羽正式宣布,虞芷雅是他心爱之人。   冲冠一怒为红颜,火星碰地球只为了争夺一位旷世佳人。项羽要是下此命令,大几十万人将再起刀兵,千万人的生命将随之抛弃。众人听得是目瞪口呆。   这一次,范增答应得比谁都爽快,立马说道:“好!传谕三军,继续西进,杀了那刘邦!”   是范增老糊涂了吗?怎跟着项羽一起起哄?   范增是比谁都清楚,只有铲除了刘邦这个帝星,项羽这个霸王星才能辉煌至顶,达到大放异彩的境地。他早就视那无耻的流氓为眼中钉,也早就对刘邦下过毒手。这一次项羽自己提出来要杀刘邦,范增哪里还会犹豫?   项羽听范增答应杀那刘邦,情绪略微稳定了些。忽然脑袋巨痛,如要裂开一般,高喊一声:“好痛!”话毕仰面跌倒在地。   众人少不得将项羽抬进大帐安息,又来问范增那降卒与刘邦的事情如何处置。   范增道:“先按下。这消息是韩信传出,将他召来,老夫要问他详情。”   ※※※   韩淮楚听了季布之言,心中觉得奇怪,“项羽好端端的,怎会老犯病呢而且一犯病便要拿降兵开刀?”   他随季布来到范增的帐中,只见灯火通明,帐内众将皆在。   范增一见韩淮楚,便问:“韩信,沛公已破关中的消息可是真的?”韩淮楚点头道:“千真万确。”   范增又问:“那沛公可曾在东面陈下兵马,阻止我各路大军入关?”韩淮楚道:“这个倒没听说。”   钟离昧微微颔首,说道:“看来那沛公并无野心,军师多虑了。”   范增“哼”了一声:“恐怕未必。”又问韩淮楚:“那刘邦是否有僭越之举,譬如夜宿皇宫,淫乱宫女之类的事情?”   韩淮楚心想这老儿原来是想给刘邦罗致一些罪名,好为开战找点借口。微微一笑,说道:“沛公在关中声誉可好得很,哪里会做出这等无行之事。”   殊知那范增更不满意,急忙问道:“如何个声誉好法?且说说看。”   韩淮楚猛然醒觉,刚才自己要说刘邦做了那些荒唐事,倒合乎他那贪财好色的性格。而他恪守规矩不敢僭越,更说明刘邦在哗众取宠,树立名声。难怪范增不会满意。倘若说了刘邦约法三章之事,那范增恐怕更加不会放心,只怕要立马灭了刘邦才会甘心。   韩淮楚连忙支吾道:“韩某去得匆忙,知道刘邦已得咸阳便急匆匆赶了回来。至于那刘邦如何个声誉好法,内中详情韩某不知。”   他虽知刘邦的事情终将会被范增知道,但为了未来的老板,能瞒一时便是一时。   范增犹自不信,用那一双锐利的老眼紧盯着韩淮楚,道声:“是么?”   钟离昧便道:“与沛公交战可是一件大事,还是等大将军醒来再作定夺。”众将齐道:“钟离将军言之有理。”   大概是刘邦的忠厚长者形象深入人心,楚营的战将大多不愿与他为敌,同室操戈。还觉得项羽为了一位女子与刘邦开战有点荒唐。   正说话间,忽有一小兵急匆匆赶来禀报,说雍王章邯与其弟章平骑着马连夜出营去了,那守卫拦都拦不住!   范增闻言大惊:“一定是章邯听见了羽儿的叫声,知道我军要坑杀他的旧部,出营去通风报信!”   桓楚急道:“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人去通风报信。事情紧急,军师赶快去通知当阳君立刻下手。若走漏风声,则坏了大事。”   范增意识到事情真的变得很急迫。那楚军营中也不是铁板一块,说不定还有降军安插的耳目。项羽那么一番高声咆哮,整个大营都听见了他的意图。若是有人去向降军通风报信,只会逼得他们奋起抵抗。而降军的兵力是英布军十倍,英布军就会遭殃。   他本来还犹豫不决,不能下定决心解决掉这些降卒。事情演变如斯,范增是不想下杀手也得下了。   范增急忙道:“着龙且带领轻骑,于半道上封锁通路,不让任何人过往;着韩信骑羽儿的乌骓马,去追赶章邯;着桓楚领本部人马,速往英布大营,去斩杀秦军降卒!”   那楚营众将,知道章邯要去通风报信,此时意见竟出奇的一致,无人劝阻。韩淮楚也知事情紧急,不好再作多言。   韩淮楚问道:“追到章邯,不知是擒是杀?”   范增想了一想,说道:“章邯在关中威望甚重,日后我军入关还要用他镇抚秦中百姓。还是擒了来再作处置。”又转头对桓楚道:“那司马欣,董翳乃章邯兄弟,又无反叛之心,也不可杀之。且用计匡走,不可取他二人性命。”   韩淮楚点头称是,骑了项羽的乌骓马,出营向西而走,去追擒章邯。   ※※※   那乌骓马果然是宝马良驹,月夜下一路风驰电掣。哪消半个时辰,韩淮楚已望见章邯章平的背影,正骑着马扬鞭狂奔。   韩淮楚高喊一声:“雍王未得上将军首肯,出营何往?”   章邯回头一看,见是韩淮楚,也不答话,扬鞭把马催得更疾。   章邯章平的坐骑,也是选自秦川的宝马,奔驰飞快。但再怎么快,哪里快得过踢云乌骓?只听身后马蹄得得,韩淮楚与二人距离越来越近。   章邯见甩脱不掉韩淮楚,忽然一提马缰,将马倒转过来,说道:“平弟,你速去通知司马欣董翳,领众造反。大哥在这里为你断后!”   章平不说二话,纵马就走,只留下章邯一人来对付追来的韩淮楚。   章邯想得是好,韩淮楚又岂能让他如愿?   只见乌骓马如一阵旋风驰到,章邯绰枪向韩淮楚一个猛刺。韩淮楚看也不看,伸手一旋,章邯的枪头已握在了韩淮楚的手中!   韩淮楚高喊一声:“起!”手一较劲,章邯那身躯已坐立不稳,连人带枪掀起空中,又重重落地。   章邯大骇。在万载谷中他便与韩信交过手,知道他的武功非自己能及。想不到两年过后,韩信的武功竟一进若斯,自己是望尘莫及。   他只有眼睁睁看着韩淮楚骑着那快如闪电的乌骓马越过自己,去追赶兄弟章平。   章平正策马狂奔,忽听身后风声贯耳,知道章邯已经失手,韩信已经追来。   连章邯都打不过,逃又逃不掉。章平想了一想,干脆将马头一拔,就此停住。   韩淮楚一个纵马,追赶上来,拱手道:“虎威将军欲往何处?”   章平哈哈狂笑:“韩信,你这是明知故问!项羽那厮要斩杀我们秦人,我兄弟岂能坐视老部下被尔等屠杀而不顾?”   韩淮楚叹息一声,说道:“且跟我回去,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章将军意下如何?”   章平仍在狂笑,厉声道:“只可惜定陶之战没有将你击杀,留下你这个祸胎。想要我与你回去却是做梦!今日小爷与你,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凭章平这点本事,还想同韩淮楚拼命?也不知谁在做梦。只听他话音刚落,韩淮楚一个错马,探右手轻舒猿臂,已擒住章平甲上丝绦,将章平倒提过鞍,顺势点了穴道掷于地上。   那章邯已重新上马追了上来,见章平已遭擒,知道大事已去。到了近前,忽然滚鞍下马,“扑通”一声跪地,向韩淮楚叩首哀求道:“请韩将军念在吾二十万生灵,放我兄弟归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年头,章邯还搞这一套,好像不是从刀尖中滚过来的行伍之人。   韩淮楚对章邯的举动嗤之以鼻,但听说他提到二十万生灵,却不能无动于衷。   若要放了他们,自然是纵虎归山放龙入海,二十万降兵一反,那章邯便可以据地称王。若是不放,却眼睁睁看着二十万降兵丧命在英布的屠刀之下,于心何忍!   但那史书上说,那二十万降兵的的确确死在英布手中。若要放走章邯,那历史便会改写,时空皆要坍塌,这个罪孽,又岂是斩杀二十万降兵能比?   只听章平在地上说道:“韩将军文韬武略当世英雄,为何甘心做项羽帐下一位小小的持戟郎中?我兄弟有能征善战将士二十万,若与将军联手何事不成?何如将军与我兄弟一起归去,一同杀进关中驱走刘邦,平分那关中之地?”   有没有搞错!这都敢想!一听这话,韩淮楚想放也不能放了。厉声喝道:“好好跟韩某回去,尚不失王侯之分。若是痴心妄想,休怪韩某无情。”   那章邯闻言,忽然神色颓唐,头发瞬间变得一片雪白犹如霜染,仿佛苍老了三十岁,变成了一个老头。全身委地,躺在地上呜咽哭将出来。   二十万部下将惨遭杀戮,而当初章邯带着他们向楚军投降,说是能保他们的生命和富贵。如今这诺言变成了一句空话,他章邯竟成了说谎之人。   这些老部下一死,他章邯还有什么资本在群雄割据的天下立足?哀莫大于心死,刹那之间,章邯万丈雄心化为乌有,有的只是痛悔与失意。   韩淮楚跳下马,轻轻拉起章邯,就像拉起一个全身无力的糟老头一般。说道:“章将军,军师还等着你,咱们回营!” 第六十章 毛遂自荐   章邯回营之后,范增对他逃亡之事只字不提,只让人拧了一壶酒,送给他与章平压惊。   而桓楚领军来到英布军营,告诉要将降卒统统解决。项羽大哥有令,小弟英布还不尽心去办妥。英布本来就对降军将士不感冒,便将屠刀擦亮,开始了史上大书特书的一场大屠杀。   先是托言有军务,将司马欣,董翳二人召到楚军营中。再下令将二十万降军调往新安城南一个名叫申谷的低地。英布率预先埋伏的楚军,趁秦军就寝后发动突然攻击。   仓惶之中,降军群龙无首,虽有二十万之众,却人不及甲,马不及鞍,乱得毫无章法,将卒惊恐,皆四散逃命。英布这个刽子手领兵杀出,如砍瓜切菜一般。   余下降兵不敢应战,向谷口突围,却被桓楚守住谷口,射出漫天的冷箭。降兵来一个是死一个,来一对是死一双。见出不了谷,降兵又攀援山壁,企图爬上山顶逃生。天黑难辨,跌落谷中坠死者不计其数。一帮人好不容易即至山顶,又听一声炮响,山上火把齐明,蒲耳就在那里等候着呢。瞬时箭石齐发,又将爬上来的降兵统统打入山谷。   到了天明,降军不是被杀,就是被擒,擒者后来也被掘坑活埋。好家伙,英布一夜之间,干掉了降军二十万,一个不留。杀人狂的名头,真不是盖的!   二十万生魂,一个不漏地被申公豹用罗生噬灵图收摄了去,又不知加重了多少项羽的杀孽。   那申谷便易名为坑秦谷。   项羽的残暴之名更盛,天下人皆视他为人屠转世,白起重生。   ※※※   而骂名的背负者项羽这一次头痛得比往日都厉害,只到三日后才清醒过来。当他醒来时,一切已尘埃落定。   项羽一醒来,范增就捋着银须对他说道:“羽儿,那降卒的事你再也不用心烦,老夫已下令叫当阳君将他们统统坑杀了。”   “统统坑杀了!”项羽闻言,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道:“杀了就杀了,正好为我军节省下粮秣。”   既是亚父范增下的令,小弟英布操的刀,虽然他当时头痛欲裂毫不知情,但所有的骂名也只有他来承担。   项羽只问了一声:“那崤山兄弟是怎么处置的?”范增道:“章邯得知忽然白头,日日在帐中号哭。司马欣,董翳二将被英布骗走未杀,得知降卒之事日日以酒浇愁,不出帐门半步。”   项羽听了起了一丝恻隐之心,说道:“这崤山兄弟也是怪可怜的,手下二十万部下一夜尽死,他们也并不知情,日后封他们一块地好好补偿罢了。”   项羽此时的心思,根本不在降卒身上。惦记的是如何攻入关中,与那对心中佳人有觊觎之心的刘邦火拼。   项羽便与范增商量此事,范增竟然举双手赞成。   正巧此时,那刘邦军中出了一个叛徒,名叫曹无伤,官拜左司马。   大概是曹无伤人犯贱,说了几句触刘邦霉头的话,遭到刘邦的一顿呵斥。怀恨之下,写了一封告密信向项羽打小报告。信中说刘邦欲称王于关中,让秦王子婴作丞相,在秦人中讨好卖乖,不仅不贪财好色,还约法三章,到处树立仁义爱民的光辉形象。连老百姓送来劳军的大米白面老酒窝窝头都不收。居心叵测,路人皆知。   最后那信中写道:“请上将军入关,除此奸贼,大军到来之时,无伤当为内应。”   范增见信大怒,说道:“那沛刘邦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怎自他入关之后,就变得不贪财不好色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这么做,分明其志不小。老夫曾看出他周身五气纠结,有帝王之象。不除掉此人,后患无穷。”   项羽一听,也是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拍案大骂道:“没有我项家叔侄,刘邦哪有今天?他也敢沽名钓誉!”更增挥师西进除掉刘邦之心。   只是要与刘邦大军同室操戈,却不是那么容易。要说是为了项羽的一介私心,要同刘邦争夺一位美人,不仅诸侯会笑掉大牙,连楚军将士也不会答应。   范增果然老辣,想出了高招。   ※※※   这一日,楚军鲁公,诸侯联军上将军项羽请各路联军头目入营,说是有大事相商。   那大小头目一到,项羽便当众宣布:刘季已攻下咸阳,想独得关中富庶。   刘邦攻入咸阳的消息已传到诸侯耳中,已不是新闻,只是没听说他要独吞关中富庶。   那关中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看不完的美女佳丽;有成千上万的秦中大马,还有那秦廷统一天下后劫掠来的六国宗器。   听到刘邦竟想将这些好东东一个人独吞,各路头目一个个瞪圆了眼,怒不可遏。   那齐军主将田都立马道:“那刘季好不知羞!秦廷江山又不是他刘邦一家灭掉的,咱们大家都流过血打过仗,他刘季何敢独享胜果?”   赵军大将军司马卬高声嚷道:“若不是鲁公击溃王离招降章邯,以刘邦之疲弱,如何能灭掉秦廷?鲁公都不敢说要独享关中富庶,刘邦何敢?”   燕军上将军臧荼怒目圆睁,拔剑便道:“大家劳师动众怎能白忙一场?不如一起杀入关中,宰了那刘邦!”   各路头目高声叫好。一时群情激愤,皆是喊打喊杀之声。   那范增心中冷笑,“你们说要杀刘邦,可刘邦手中有二十万大军,你们哪一家战得他过?还不是跟在我羽儿身后,做个摇旗呐喊的角色?”   他便继续煽风点火:“听说刘季未得怀王允许,要任秦王子婴为相。那秦廷与大家都仇深似海,子婴不杀如何能平众人之怒!”   各路诸侯听得一愣,心想杀不杀子婴关我屁事,只要能分得关中财富一杯羹,拿回自己宗室珍器就够了。   他们转头就明白范增是在为与刘邦开战找借口。现成的借口送上门来,岂不辜负了范增这老头的一片好心。   于是大家跟着一起乱吼:“刘季留下子婴不杀,其心可诛!宰了刘邦!宰了子婴!”喊得一个比一个响,貌似那刘邦子婴真的与他们有深仇大恨似的。   项羽见目的达到,即传下帅令:“各路大军继续西进,直取咸阳!若遇到刘季军马,格杀勿论!”   大军杀到荥阳,果如韩淮楚先头所料,那荥阳守将胡东早已得知大秦亡国,遣散将士各自逃命去了。于是兵不血刃拿下三川一郡。   这里要说的是那将门虎子典军校尉李烈,本想捐此残躯报效秦廷,以雪先父李信战败之耻。孰料满腔热血,却报国无门。   那李烈只有挂印而去,回到老家槐里隐姓埋名,从此不知去向。   他这一门,到汉文帝之时又出了一位大英雄,那便是飞将军李广。李广依靠先人留下的灵宝穿石弓,箭法如神,匈奴人闻之莫不色变。以至后人诗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那李广少小从军,历经文,景,武三代汉帝,最后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其子李敢秉承父志,在漠北之战大败匈奴,追击匈奴残部至狼居胥山。那李氏一门,在汉廷享有崇高的威望。   可惜李敢之子李陵在一次对匈奴的战役中寡不敌众,兵败被俘,竟投降了匈奴。祖上的英名,尽为其所辱没。   ※※※   且不提这些后事,还是将笔墨转到那无耻的流氓刘邦身上。   那刘邦也对项羽军的动态十分的留意,早派出斥候出函谷关打探。听说项羽领四十万大军杀来,要找自己拼命,瞬时听懵了。   “有没有搞错!怀王约定谁先入关中为王,娶长公主为妃。俺刘季已先入关中,又没有不让大家伙进来,那项羽不把旷世美人乖乖送到俺身边,竟要与俺自家楚国兄弟厮杀,是何道理?”   遇上项羽这个不讲比赛规则,硬要将关中与美人从他身边横刀夺爱的犯规者,刘邦是气得直打哆嗦,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便有那高阳狂生郦食其给刘邦献上一个馊主意。大概是闲得没事,不出出点子不显得他能,郦食其道:“关中富甲天下,胜于山东十倍。主公获此得天独厚之地,何必在乎区区一个楚怀约定的关中王?主公有雄兵二十万,又有函谷之险,那秦川百姓感念主公仁义,若要招兵买马还不景从?便做了秦王,与楚王平起平坐,又有何不可?请速遣一旅之师据守函谷关,拒项羽于关外。”   诱惑!巨大的诱惑!   谁知这诱惑刘邦还真不当一回事。那刘邦心想,“做个秦王又算什么,俺刘季还是真龙天子要作皇帝的呢。”   好在他脑子还不糊涂,没有把项羽的四十万大军当成纸糊的。   刘邦摇头道:“那项羽以七万军马可击败王离。今有四十万之众,函谷关如何守得住。”   郦食其也不知哪根筋出了毛病,大概想过过战场指挥的瘾,竟毛遂自荐道:“郦某不才,愿提一师往拒项羽。”   刘邦瞪着郦食其,那神情就像看外星人一般,诧道:“只闻广野君精通诡辩之术,先生也能带兵么?”   郦食其昂首道:“吾在张楚右将军周文麾下,也曾学过兵法。带兵区区小事,有何不能?”   刘邦遂问:“先生有何良策拒项羽于关外?”   郦食其便侃侃而谈:“昔日六国之师以百万之众扣关攻秦,而秦国开关延敌,六国之师遁逃而不敢进,却为何?只因那六国之师虽众,却貌合神离不能心齐。秦人略施小计,便让六国如一盘散沙,各自遁逃。今日之势,与往日类同。郦某将用反间利诱之术周旋于诸侯之间,让各路敌军分崩离析。只剩项羽一部,谅他也无法破关而进。”   刘邦听得大为陶然,拍手道:“好!就依先生之计。”   他便下令,以清阳人王吸为主将,郦食其为副将兼军师,领五万军马星夜往函谷关据守,以阻诸侯之军。   读者会问,这王吸何许人也?刘邦怎将这么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樊哙,周勃,灌婴,利苍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将哪里去了?   原来那王吸也是沛县帮的元老,是最早投效“赤帝之子”的豪杰,一直为樊哙的副手。   刘邦攻克了咸阳,子婴已经投降,但关中之地还很大,还有陇西,上郡,北地郡,九原郡没有拿下。刘邦那些能征惯战的将军,此时都忙着去干接受地盘的事情去了。连那刘邦军中的主心骨张良也跟利苍一起去了上郡。还有那阴险家萧何,纵横家弟子陆贾此时也上山下乡去做舆论宣传工作去了,刘邦身边就剩下王吸这么一位勉强能打的将军,还有郦食其这个不知项羽拳头有多硬,一心只想在主公刘邦面前逞能的老匹夫。   ※※※   再说项羽攻克三川一郡,屯兵荥阳,便有楚怀王特使,上柱国陈婴前来传楚王旨意。   原来那楚怀王熊心,接到刘邦的告捷,大喜。便依先前的约定,派使者来敦请长公主虞芷雅去咸阳,做那关中王刘邦的妃子。   那彭城离荥阳有万里之遥,陈婴也是跨越千山万水,走了好久才到。到了项羽军中,孰料情势大变,楚国的最重量级的将军项羽要与次重量级的将军刘邦火拼!   陈婴得知大惊,急忙调停。对项羽道:“尔与沛公皆是我大楚栋梁,何故同室操戈?沛公已得关中,按照怀王约定便该立为关中王。鲁公也该偃兵班师,就此回都听封,为何还要引兵西进?”   项羽却不说是为了那旷世佳人才要兴兵,只把刘邦如何想独吞关中富庶的理由摆出。陈婴听了,也反驳不了,便道:“待吾去咸阳问一问沛公,弄清事情原委再说。鲁公且按兵不动,听陈某的消息。”   项羽还未答复,范增已满口答应,说道:“上柱国放心,未见你回来,我军便驻扎三川不往西进。”   那陈婴走后,项羽惑问:“亚父,你为何要答应陈婴不往西进?”   范增嘿嘿一笑,说道:“兵不厌诈,这是瞒天过海之计。那刘邦见到陈婴,必然麻痹以为我军停驻不动。而只须派一支奇兵悄悄突入函谷关下,攻其不备,函谷关探手可破。”   项羽连声称妙,赞道:“亚父真乃安邦定国之才也!”那范增也不惭愧,安然领受项羽的夸奖,神情得意之极。   要说派奇兵,非英布军莫属。那英布能征惯战,武功高强,又是项羽的小弟。这重要的任务,不派他去还会派谁?   ※※※   而那上柱国陈婴,临走之时,见了长公主墨家钜子虞芷雅一面,却又引起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波。   欲知后情,请继续追读下文。 第六十一章 一口回绝   且说那楚国上柱国陈婴,离开项羽军营,先不去关中见刘邦,却将马车径直驰往墨家弟子的军营。   上柱国到来,墨家钜子虞芷雅自是亲自迎入帐内。   看座毕,虞芷雅问道:“陈大人缘何而来?”   陈婴道:“吾正是为公主而来。大王自幼孤苦,家中也无什么亲人。自从认公主为姊后,便将公主当成了自己的亲姊。公主随军远征,大王十分想念公主,特命陈某到了军中,一定要来看望一下公主,并托吾将一件礼物送与公主。”   虞芷雅淡薄名利,视钱财如粪土,对寻常的礼物也不怎么在意,只淡淡笑道:“多谢大王记挂。却是什么礼物?”   陈婴道:“这礼物大王命吾私下里送给公主,只让公主一人观看。”   送一件礼物,还搞得这么神秘兮兮。虞芷雅心中好奇,便屏退众弟子,只留陈婴一人在帐中。   那陈婴见余人去尽,忽然厉声问道:“公主可知鲁公大军西征沛公之事么?”   虞芷雅顿时明白,陈婴不是要送什么礼物,而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正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项羽西征,说是因为那刘邦想独吞关中富庶,但虞芷雅心中却比谁都清楚,项羽只是为了争夺自己,这才与刘邦火拼。她正为此忧心忡忡,担心战事一起,眼看将要太平的天下又将再起刀兵生灵涂炭。陈婴一问,不由叹了口气,说道:“上将军一意孤行,芷雅正不知如何是好。”   陈婴哈哈一笑:“公主难道不知鲁公之举兵,只是为了公主一人么?公主要存心想阻止项羽,何患不能?”   原来那陈婴来项羽军中之前,早已窃下得知,项羽西征只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说什么刘邦想独吞关中富庶只是一个借口。   被陈婴点破,虞芷雅娇靥微微一红,说道:“上将军又不是一个孩子,有自己的主张,芷雅又怎能阻止得住?”   陈婴便道:“项羽凶残跋扈,自襄城屠城,城阳坑杀降卒后,新近又变本加厉,坑降军二十万之众。巨鹿战前,项羽恃勇犯上斩杀卿子冠军宋义,窃夺军权。大王无奈之下,只好授封与他。沛公先入关中,按理公主便该嫁给他做妃,项羽竟能为一己私欲纵兵开战,置大王之约于惘闻。而沛公乃忠厚长者国中栋梁,我大楚也只有他能牵制一下项羽。若任项羽与沛公交战,沛公必不是项羽对手为其所灭。项羽必然坐大而生不臣之心,则社稷倾覆大王有危。公主乃大王义姊,安能坐视大王危如累卵于不顾?”   虞芷雅神情微动,说道:“芷雅也知道此理,但凭我一人之言,上将军未必肯听。不知如何能让项羽罢兵?”   陈婴凝视着虞芷雅,目光炯炯道出八字:“暗中下手,杀了项羽!”   虞芷雅闻言一惊,问道:“要杀项羽,可是大王的主意?”陈婴点头道:“正是。”   想不到看似软弱无能的楚怀王,竟对项羽早起了杀心!   那项羽虽说有一千个可杀的理由,可他对虞芷雅的情意却是真真切切。虞芷雅每每为他感动,原本想他先入关中便嫁了给他,那陈婴竟然要自己暗杀项羽,旷世佳人如何下得了手?   她一向为人坦荡,对这些为争权夺利而耍阴谋搞小动作的伎俩最是不屑,何况要暗杀的对象是她引以为未来夫婿的项羽。乃冷冷道:“芷雅不擅暗杀之道。陈大人要杀项羽,请另请高明。”   陈婴说了这么大一通,又是大道理又是姐弟之情,见依然打动不了虞芷雅,便祭出一记狠招,问道:“公主可忘了大王曾对公主许下的诺言么?”   虞芷雅有点不解,问道:“陈大人说的是什么诺言?”陈婴道:“你墨家一门自前代钜子孟胜死后便无复昔日光景,自尊师莫庄死后更见势衰。大王曾对公主说过,等锄灭暴秦大业成功,便奉你墨家独尊。而那项羽豺狼成性,行事与你墨家宗旨背道而驰,若成其气候,焉能指望你墨家在他手中能发扬光大?公主难道忍心让你墨家在你手中就此覆灭么?”   这一招可够狠的。虞芷雅念念不忘的就是秉承先师遗志,推翻暴政,伸大利于天下,光大她墨家一门。今日暴秦算是推翻了,可要在项羽手中伸大利于天下,看项羽那些残暴的手段如何能做到?光大她墨门更是痴心妄想。   虞芷雅闻言果然神色大动,娇躯抖颤不止。一咬牙,问道:“项羽武功高强暗杀不易,陈大人要芷雅如何行事?”   那陈婴早有准备,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发簪递给虞芷雅,说道:“这便是大王送给公主的礼物。”   虞芷雅看那发簪,用蓝田玉制成,除质地名贵外,也看不出有何奇特之处。惑道:“这是何物?”   陈婴微微一笑,说道:“这簪尾藏有一针尖粗细管,内有剧毒,只须用内力一逼,剧毒便会从尾处流出。公主与项羽接触颇多,项羽对公主倾心不会生疑。公主不妨伺机下手,在他饮食中投毒,只须一滴便可取他性命。只要项羽这大祸胎一死,楚国朝纲便可整肃,天下便可太平。”   虞芷雅接簪在手,双手震颤。那发簪虽轻,在旷世佳人手中却似有千钧之重。   ※※※   项羽免去了韩淮楚守卫的差事,韩淮楚那持戟郎中只是挂挂名。他这些日子过得是十分的轻松,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帐中打坐练功。整个楚营,只有他最闲。   这一日晚间,韩淮楚正躺在褥中睡大觉,小妮子项追兴冲冲大驾光临,一掀帐门,直闯而进。   “信哥哥,快起来,随小布出征去!”项追冲着榻上的韩淮楚一阵大喊。   “不会吧?怎么你弟弟一出征,就要拉上我?”韩淮楚笑嘻嘻望着项追,躺在褥中不动。   项追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谁要你在巨鹿一战给他尝到了甜头?上次打荥阳又像神仙一样能掐会算,说那刘邦已打进咸阳我军不用攻城果然就不用攻城。小布可是对你敬佩之至,到哪里也要拉着你不放。”   韩淮楚伸了伸懒腰,问道:“你弟弟这次又要去哪?”   项追貌似很兴奋,说道:“这次小布要奉亚父之计,去偷袭函谷关。亚父说只要拿下了函谷关,那咸阳就成我军的囊中之物。等攻进咸阳,咱们就可以成婚了。”   韩淮楚听得心中一震,“这么快项羽便要攻打函谷关了!”   他早知道项羽打进咸阳是必然的事,历史书上写着呢。只是没有料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快得他有点准备不足。   攻进咸阳,就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一个个今日的战友,将成为明日的敌人。眼前如比花娇的玉人,也将成为对头的妹妹,再也不能与她耳鬓厮磨,相依相偎。痴心一片的追儿,还在憧憬着成为自己的妻子!   自己将做刘邦的三军统帅,开始人生的辉煌之路。而眼前这美好的日子将一去不回!韩淮楚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喜非喜,是叹非叹。   他便向项追一招手,说道:“追儿,到这边来坐。”   项追咯咯一笑,调皮道:“才不呢。我一去你又要使坏。大婚的日子就在眼前,今后咱俩的日子长着呢,还怕没便宜给你占?”   韩淮楚苦笑一声,“纯洁无暇的追儿,还不知道这便宜是占得一次就少一次,还要如此矜持!”   他便懒洋洋道:“去与你弟弟说,他也是一个能征惯战的老将了,不要事事都拉我。这一次韩某没兴趣奉陪。”   项追奇道:“信哥哥,你一听说有仗打就精神抖擞,这一次你怎好像不怎么热心?”   “跟小生的未来老板对着干,叫我怎么热心得起来?”韩淮楚心想。   他便假作一本正经道:“我这是为你弟弟作想。他身为我军大将,总要有自己的主意,不能事事依赖别人。当初他做秦军正印先锋时,没有你信哥哥,他不一样也打胜仗。”   项追对韩淮楚是言听计从,韩淮楚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也以为韩淮楚是为英布的好。便笑道:“不去就不去吧,你每次出征我都十分担心惦记,不去也好。只是你人虽不去,能不能给小布出个主意,好让他顺利攻下函谷关。”   韩淮楚听了只是挠头,“小生要出个主意,帮英布拿下函谷关,与我亲自去有什么分别?”   转念一想,那函谷关终将被攻下,项羽终将兵进咸阳,把小生未来的老板赶入汉中,我出不出点子都不会挡住历史的车轮前进的步伐。   遂道:“也罢,我就再教你弟弟一招。那函谷关地势险峻,若正面攻打虽然偷袭也是难以攻取。我在去关中的路途中,考察了一下函谷关周围的地形,发现了关旁山岭中有一条小路虽是难以攀援,却可直达关后。想你弟弟武功卓绝,这点困难也难不倒他。只要明里佯攻暗里绕道插入关后,王吸军则地利全无必军心大乱,如此破关亦不难也。”   项追大喜,问道:“那条小路在哪里?”韩淮楚便绘出一张地图与她,说道:“这般这般……”   ※※※   不说项追拿了那地图,笑盈盈地离开跑着去找英布。英布得了那地图,如何攻破函谷关。   却说项羽在荥阳城中等候英布偷袭函谷关的消息。这一日,项羽正在帐中读书,忽有旷世佳人虞芷雅翩翩到来。   佳人主动前来,项羽自是十分高兴,说道:“公主来得正好,项某这一章书看不明白,公主可否为项某指点指点?”   原来项羽向刘邦开战,还担心虞芷雅不高兴。却见虞芷雅神色平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悦,不由满心欢喜,故意找了一段书中的文章请教佳人。   那书乃是墨家经典《经上》,佳人自是烂熟于心,随便说说,项羽便豁然开朗,频频点头。   虞芷雅指点完项羽,忽道:“听说陈大人去了咸阳,不知劝说沛公开关迎各路诸侯之事结果如何?若能劝说动沛公,便可免去人间战火之苦。”   项羽也是一时被佳人的旷世风情弄得神魂颠倒,在佳人的馥郁香麝下熏得迷迷糊糊,有点得意道:“不用管那陈婴的结果。项某估计,此时函谷关已被拿下!”   虞芷雅闻言一惊,问道:“我军不是驻扎于此不动吗,上将军怎说函谷关已破?”   项羽呵呵一笑:“这是亚父的瞒天过海之计。让陈婴去麻痹刘邦,项某却派英布去偷袭函谷,出其不意掩其不备,那函谷关天险便为我军所克。”   虞芷雅闻言心乱如麻。原来见项羽按兵不动,还抱有一丝指望,希望陈婴的说服会奏效,刘邦项羽会就此握手言和。如今函谷关已破,这毒杀项羽的事情已再不能等。   虞芷雅幽幽一叹,问道:“上将军西征沛公,可是为了芷雅一人?”   项羽与虞芷雅的关系大家都知道,只是都不明说,没人去捅破那层纸。今日个佳人自己忽然把这层纸捅破,项羽是又惊又喜,连忙道:“当然。项某对公主之心,天日可鉴,怎能让刘邦那厮把你娶走。”   虞芷雅清眸凝视着项羽,再问:“若芷雅肯与将军归隐林泉,从此不再过问世间的是是非非,将军可否愿意?”   佳人言下之意便是要项羽放弃兵权,随她一同归隐林泉。难得佳人亲口答应肯嫁给自己,项羽初闻大喜。随即是满腹愁苦,不知如何回答。   若是没有练成霸王神功,还是初见虞芷雅时的那个浑小子一个,项羽自是喜出望外,毫不犹豫地答应。但他如今手握重兵,天下在他股掌之中,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若要同佳人在一起,身具霸王神功的项羽势必要散去一身功力,那便与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再也不是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令各路诸侯闻之色变的大英雄。项羽自起兵以来,大小战役不下百计,满手血腥,死在他手中的不知凡几,也不知结下了多少仇家。没有霸王神功护体,若是武林中随便一个仇家找上门来,就只有引颈就戮,毫无还手之力。   手中有兵权还可以令手下将士保护,若没了兵权,结局可想而知。别说同佳人在一起做一辈子神仙伴侣,只怕连一个月都不到,项羽已成了一具无头死尸。   项羽沉吟一阵,摇头道:“项某不能。”   与项羽归隐林泉,势必要将钜子之位传与门中弟子。佳人问出此话,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只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受战火荼毒,佳人才肯舍弃眼前的一切。却遭到项羽的一口回绝,虞芷雅毒杀项羽之心,此刻再没有丝毫犹豫。   正巧项羽尿急,出外方便了一下。佳人取下插在脑后的发簪,默运真炁,将簪中藏着的剧毒逼出,滴在案头一口茶盏中。 第六十二章 彻夜难眠   项羽小解回来,如一阵风般急冲冲走进帐中。一进门,便对虞芷雅高声说道:“公主,我想通了。”   虞芷雅不解道:“上将军想通了什么?”   项羽道:“咱们回大漠去,去我老家隐居。那里是单于大哥的地盘,有他照应,还有我爹与二伯,四叔在,没有仇家敢杀上门来。咱们便可以做一对神仙伴侣,过那无忧无虑的生活。”   项羽说的二伯,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滕翼,四叔也就是荆俊,老爹自然便是项少龙。   只到今日,项羽还不知他的老爹,四叔已被魔帝姬风所害,他的纪姨也自刎而死不在人世。他想的便是只要回到大漠老家,纵然自己自毁神功,也无惧仇人找自己报仇。   虞芷雅闻言一震,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刚才回绝芷雅,便是因为担心仇家报仇?”项羽点头道:“是啊。我若交出兵权,便无人保护,这日子怎能安宁得了?方才我忽然想通,我们可以回大漠去。公主,你说好不好?”   原来项羽先头一口回绝,走出门便后悔不迭,心想虞姑娘只是让自己放弃兵权而已,又不是要摘天上的星。那荣华富贵,权势地位本来就是身外之物,有何不可放下?自己刚才把话说绝,虞姑娘一定很伤心。   项羽目光炽烈,紧盯着旷世佳人。   佳人心中好生感动,“项羽为了自己,竟然肯交出兵权!他对自己的感情,竟如此的真挚!”   忽然忆起初见项羽的情景。那时他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浑小子,一见自己便十分倾心,对自己胡搅蛮缠。按理自己对这样一个人该当不屑一顾,可为了寻找师门至宝钜子令,也只有与他搅在一起,去了一趟阴山脚下,见到了他的父亲项大侠。   后来这浑小子竟然要与自己一同去中原,说是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可自己心中明白,项羽来到中原,纯粹是为了自己。   之后在万载谷,与那文韬武略的韩信重逢,被他的魅力吸引,一颗芳心就系在他身上,对项羽只视而不见。   谁知在赵国得知,那韩信竟是一个不齿于世人的跨夫,不能重用于赵歇。指望他出人头地,完成自己诛除暴秦,还天下太平的心愿却是难如登天。自己只好咬牙与他提出分手,欲去吴中投奔项梁。在黄河边上,又被毅城仙翁一番断命,知道命中与他无缘,只好死了这个心,与韩信彻底分手。   来到项梁军中,项羽已成为一个武功盖世手提重兵的英雄。他那一身睥睨群雄的王霸之气,舍我其谁的豪迈气概,不知不觉打动了自己的心,便渐渐项羽在自己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而韩信的影子在心中也越来越淡。巨鹿那气壮山河的一战,项羽更是牢牢地俘获了自己的芳心。自己只想他攻入关中做了关中王,便嫁给他为妻。   殊知半路杀出个刘邦,竟先入了关中。所有的期望预想都告破灭,项羽竟要为自己与刘邦一战。   而今项羽手中握有四十万大军,走一走路大地都要震颤。若是他愿意,便自称为帝也是不难。而项羽听了自己一句话,所有的一切都可放下,拥有的金钱,权势,地位都可以割舍。他对自己的这份浓浓的痴情,叫自己怎能无动于衷?   而自己刚才在他杯中下了剧毒,竟要取他性命。换了任何人,又怎能下得了手,心中不生愧意?   虞芷雅心中紊乱之极,娇躯不住颤抖,连项羽的问话都不知如何回答。   项羽见她不回答,不由又问了一句:“公主,项某说的话,你可听得明白?”   虞芷雅忽然脸色苍白至极,纤手一扬,一道劲风拂出。   “哐当”一声,那放在案头的茶杯落地,摔了个粉碎。   一缕蓝烟从那地毯升起,兽纹地毯被茶水一泼,立刻发出一股焦臭。   项羽正诧异虞芷雅为何会去拂那茶杯让茶水洒泼地下,一见那蓝烟,霎时那如在云端的好心情一下子坠入谷底。   任谁都明白,那杯中下了毒,项羽也不例外。   只是下毒的不是别人,而是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嫁给自己的心爱的虞姑娘。这份打击,纵是项羽一身如铁打钢铸,也是经受不了。   蓦地里项羽重瞳中迸出两束厉茫,狂吼道:“项某对公主一片痴心,公主为何要毒杀与我?”   虞芷雅垂下螓首,眼泪扑簌而下,抿着嘴却不吱声。   项羽又高吼问道:“公主可听见项某的问话没有?”那佳人仍是闭口不答。   项羽昂首向天,哈哈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凄凉:“项某对公主之心自初见公主便自始不变,姑娘应早明白,项羽此生非公主莫属,公主竟然会狠下心肠下毒害我。好好好!你既如此狠心,休怪项某无情!”   话一说完,项羽黑着脸,那眼中忽然变得冷酷如铁,一提手,将虞芷雅削肩攥住,便欲痛下杀手,取了佳人的性命。   读者会问,项羽怎会一下子变得这般无情?原来那项羽自从几次血腥的屠杀之后,杀孽越积越深,心中魔性早就勃发待萌,只差一个契机,便可打破障碍突入霸王神功的最上一层——入魔。   心爱的姑娘竟然要亲手毒杀项羽,项羽内心中遭到重创仿佛欲裂,就此催谷出他的魔性,稚子之心突然溟灭,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颗魔心。   虞芷雅在项羽大手抓捏下,哪里经受得住,肩胛骨几乎被抓碎,豆大的汗珠只从她玉额直滚而下。闭着双眼,只是等死。   项羽的大手突然就此停住,半晌不动。虞芷雅心中奇怪,“项羽既说要杀了自己,为何又不下手?”   一滴热泪滴在佳人的额头,那是项羽的眼泪,一个能让天下风云变色的盖世英雄心碎的眼泪!   “虞姑娘,可是有人逼你的?不要怕,告诉项某,项某为你作主?”项羽大手一松,含泪问道。   虞芷雅泣不连声,说道:“没有人逼我,是我自愿的。为了天下苍生,芷雅甘愿拼此性命以求天下太平。”   项羽抬手一拭眼泪,哈哈大笑:“杀了我,以求天下太平!难道项某在姑娘心中,是让天下纷乱的罪魁祸首?”   虞芷雅猛一抬眼,剪水清眸直射项羽:“可不是?你造了这么多的杀戮,无辜死在你手中的不知凡几,现在你又要与沛公开战,你扪心自问,难道你不是罪魁祸首?”   项羽沉默一阵,高喊一声:“来人!”   几个军士应声而来,却见到上将军与长公主都板着脸,不知何故。   项羽厉喝一声:“带下去,好生审问,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支使?要是查出,项某便生劈了他!”   ※※※   长公主下毒谋害上将军,被上将军囚禁的消息迅速传遍楚营,那楚营便像炸了锅一般。   “上将军对长公主可是痴情得很,虽然不明说,这次同刘邦大军开战也是为了她。她怎会如此狠心,要下毒害上将军的性命?”众将士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只是不解。   审问长公主的任务由钟离昧,周兰几个大将接下。众人轮番审问,最后连军师范老头也出面了,那虞芷雅便像铁了心一般,只是缄口不语。   上将军交代过,对长公主不可用刑。众人知道佳人是项羽的心上人,也不知那项羽是何意,说话也十分客气,没有厉声逼问。这样的审问,哪会问出所以然来。   那范增果然老练,心想你不供出那背后主使的人,老夫就查不出来吗?   于是将佳人暂且收监,另派人去墨家弟子军营打探,看近日长公主接触了什么人,有谁到她帐中去过。   略一打听,便打听了出来。这几日到过长公主帐中与她说过话的,只有上柱国陈婴。   范增一听就心中雪亮,“原来是楚怀王支使他义姊,要来害羽儿性命,夺回被羽儿杀了宋义抢去的兵权。”   “好你个楚王,若不是老夫提议要项公去人海中把你找了出来立为一国之君,你现在还是个放牛娃呢。竟敢翻脸不认人,要来对我羽儿动手!”   范增越想越生气,将这事情告诉了项羽,商量对策。   项羽一听,猛一拍案:“还有什么好说,杀了他便是!”   既然那放牛娃不仁之刀已经举起,项羽又为什么要有义?   范增连忙止住项羽,说道:“羽儿,这怀王现在还是我国中各路大军的领袖,长公主又未将他供出,一时半刻还杀不得。若要杀他,你便成天下公敌,遭天下诸侯群起而攻。”   项羽仍是愤怒难平:“不杀这放牛娃,怎出得这口恶气。”   范增嘿嘿一笑,说道:“要杀他,须等到攻下咸阳,灭掉刘季再说。到时这普天之下无人是你的对手,咱们便废了怀王,自个称王。”   ※※※   这一夜,佳人虞芷雅独坐囚室,冷冷清清。   虽然她一心保全楚怀王,不将陈婴供出,可她心中明白以范增的老练,查出那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当不是难事。   “项羽知道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会不会一怒之下,就此造反?那可是天下之不幸。这事因芷雅而起,芷雅便成了楚国的罪人。”   “项羽又会如何对待自己,会不会一刀将自己杀了?”   再想像从前那样,项羽对她痴情钦慕,虞芷雅只觉那是奢望。   虞芷雅默怀心事,长夜之中,心中难以平静。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牢外响起:“虞姑娘休怕,韩某救你来了。”   虞芷雅大为惊诧,“想不到与自己已经分手的韩公子,此刻居然要救出自己!”   她探头出去,只见门外却是一个面容肥胖的陌生人,却哪里有风姿俊雅的韩信?   韩淮楚见她惊异,呵呵一笑,说道:“我这是为行事方便,这才戴了一副面具。”一边说,一边用钥匙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虞芷雅指着韩淮楚那副用纳米材料高科技制成的面具,啧啧称奇:“有这么一个以假乱真的面具么,却是如何造出?”   她本是造械的行家,见了新奇的东东,不由怦然心动,要探问个究竟。   韩淮楚一拉她玉腕,说道:“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事情。那狱卒已被我点了穴道,虞姑娘快跟我走。”   虞芷雅手一挣,脱开韩淮楚,问道:“韩公子要带芷雅到哪里去?”   韩淮楚道:“自然是离开这里逃出大营。姑娘放心,有韩某在,自能保得你周全。”   虞芷雅往榻上一坐,螓首微摇,说道:“多谢韩公子好意,芷雅就呆在这牢中哪里也不去。”   韩淮楚急道:“上将军要杀你,你还要在此等死,是何道理?”   虞芷雅冷笑一声:“上将军要杀我,就让他杀好了。芷雅既做出下毒之事,自然要承担个中后果。岂能畏罪而逃,让我门中弟子为我承担罪责,受上将军的屠戮?”   韩淮楚闻言一怔,心想怎没想到这层。原来他只想救出虞芷雅,却没想到虞芷雅要逃走,项羽岂不会大发雷霆,少不得要拿那些墨家弟子开刀以泄其恨。看来要带走虞芷雅已是不能。   他便问道:“上将军对姑娘有情有义,虞姑娘为何要向上将军下毒?”   既然来了一趟,个中原因少不得要问个清楚。   虞芷雅幽幽一叹,说道:“芷雅何尝不知上将军对我的情意,只是比起天下苍生来,这个人的私情又算得什么。只有杀了项羽,楚军才不会同室操戈,天下才有望太平无事。”   韩淮楚好生感动。面前的佳人为了天下苍生,竟连自己的情郎也能下手。这份胸襟,实在令人敬佩。   他便拱了拱手,说道:“姑娘保重,韩某去也。”   身影一闪,韩淮楚消失在夜色之中,真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虞芷雅望着韩淮楚那消失的背影,忽然在想,“韩公子甘冒奇险来救自己,莫非是对自己余情未了?”   她随即摇摇头,否定了自己荒谬的想法,“韩公子与项追姑娘感情深得很,已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怎会心中还想着我?他来救我,不过是看在一场朋友的情分上罢了。自己已是戴罪之人,项羽随时便可杀了自己,怎还胡思乱想?”   ※※※   次日一大早,项羽竟然来到狱中。看他两眼红丝,似乎一夜未眠。   “他必是来取我性命的,看来今日我死期已到。”虞芷雅心想。便看也不看项羽,闭起眼等着他用刑。   殊知那项羽缓缓走到她身边,拉起她一双柔荑,满含深情道:“虞姑娘,走吧,回你的军营。”   “原来项羽不是来杀自己,而是要放自己出狱。”虞芷雅大为惊诧,不由睁开眼,惑道:“芷雅毒害上将军,罪在该死。上将军为何要放芷雅?”   项羽长叹一声:“都是项某的不是,我不该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让姑娘失望。若不是项某造下如此罪孽,姑娘为何要毒害与我。”   虞芷雅冷笑一声:“只要你秉性不改,继续造孽,今日你放芷雅,他日芷雅依然要取你性命。”   项羽哈哈大笑:“不会了。等灭了那刘季,项某便要废了楚王称王,天下由我来把持。我将分封诸侯,各安其地。谁要不服,项某便灭了谁。姑娘让天下太平的心愿,没有熊心那放牛娃,项某一样会替你实现。你们墨家,项某也会奉为国教一门独尊。”   “若是项羽改掉残暴的秉性,成了天下霸主,不一样也可伸天下之大利么?要真像他说的那样,墨家重复昔日盛势的愿望不一样可以变为现实吗?虽然要与刘邦开战,但大乱之后而得大治,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   虞芷雅闻言,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两眼清辉闪烁,心中涌起无限波涛。   “上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项羽微笑道:“当然是真的,只是要把姑娘义弟从王位上拉下来,有点对你不住。”   虞芷雅叹了一声:“芷雅能为天下而谋害将军,又怎会惋惜怀王一人。上将军有此想法尽管去做,芷雅在此支持将军。”   项羽闻言大悦,目中带火,直刺刺问道:“我还要立你为妃,姑娘可否愿意?”   虞芷雅娇靥现出酡红,垂下螓首,却是不答,两眼满含着笑意。   项羽哈哈一笑,忽然伸出猿臂将虞芷雅娇躯一搂,说道:“姑娘还不出狱,更待何时?” 第六十三章 死说成活   蒲耳的军马正面做出佯攻之态,英布的奇兵经过攀山越岭,穿插到函谷关之后。一场突入其来的奇袭,迅速击溃了王吸驻守在函谷关的驻军。   陈婴入关去咸阳见刘邦,走时对王吸讲项羽会按兵不动等自己的消息,谁知他被人耍了,项羽压根就没想到过按兵不动。害得王吸信以为真,没有做好防御的准备。   也是那刘邦的军马见到自家人,都不想出力,这一战极其顺利,王吸的五万大军逃的逃,死的死,降的降,只剩下两万人马。还想着搬弄口舌之利挑拨诸侯分崩离析的郦食其,连诸侯军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就灰溜溜地带着残兵败将逃回咸阳去了。   一心除掉刘邦的项羽挥师东进,直入函谷关。那咸阳城便探手可取。   刘邦在霸上见了楚王特使陈婴劝说他开关迎接诸侯入关,态度还生硬得很,露出一副流氓无赖的派头,扬着脖子道:“那项羽哪是为关中富庶而来?分明是想与俺争夺长公主。俺刘季先入关中,按怀王约定,那长公主是俺刘季的。想与俺抢,门都没有!”   陈婴便冷笑道:“沛公难道不怕那项羽率军杀来?”   刘邦貌似信心十足,掰着指头给陈婴算账:“那项羽说是有四十万大军,可俺知道他在巨鹿一战损失惨重,就算后来他四处征兵,满打满算他的嫡系部队只有十万。其余诸侯军马,未必能死心塌地跟从于他。可俺的军马有二十万,怕他怎地?”   刘邦说那“二十万”三字时,语调提高了三度,好像腰杆挺硬。   陈婴大笑道:“项羽能以七万孤军大败王离,沛公的军马难道比王离的长城军团还要厉害么?”   刘邦嘿嘿笑道:“上柱国多虑了。刘季也虑及如此,早已派大将王吸驻守函谷关去了。那函谷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又有郦食其在那做军师,谅那项羽攻不进来。”   他话音刚刚落下,一人跌跌撞撞冲进大帐,高声禀报:“主公,大事不好!英布率三万人马突袭函谷关,王吸战败,函谷关已经失守!”   刘邦闻言,一屁股坐下,两眼空洞,人似被雷殛了一般,呆如木鸡。   众人只是叫唤,喊了半天他才听到。嘴里只是嘀咕:“怎么办?项羽要打来了,关中王做不成了,长公主娶不成了。”   那项羽只派了英布这位小弟,大哥还未出手,就把刘邦的五万军马打得屁滚尿流。刘邦剩下的十五万军马已分散在关中各郡,哪里是项羽这位人见人怕的野兽的对手?   陈婴嗤笑一声:“沛公,你还想着做关中王,想娶长公主为妃?这次能保住你的命就算不错的了。”   “江山美人虽好,看来却不是俺刘季能拿的东西。还是想方设法保住这条命再说。”刘邦这个弯一时转了过来,问左右道:“子房先生何在?”   旁边人提醒道:“沛公,你不是将子房先生派去上郡了吗?”   “还不快去请来!”刘邦大喝一声。   有困难,找子房,已经成了这里的公式。   ※※※   风尘仆仆的张良一回霸上,便对众人铁青着脸喝问:“是谁给沛公出的主意,要屯兵函谷?”   那郦食其已经回来,讪讪道:“是郦某的主意。原本想等诸侯军来,用反间计斡旋分化各路诸侯。不曾想项羽诡计多端,趁着上柱国来劝说主公之机,派英布前来偷袭……”   他话未说完,张良已厉声何止:“够了,不用再说。”转头对刘邦道:“沛公,请速斩广野君!”   六十岁的老头哪禁得住张良这么一吓,瞬时面色如土,两腿直打哆嗦。   刘邦呵呵笑道:“没有这么严重吧,广野君可是立了大功的。”   张良肃然道:“广野君自恃口舌之利,陷主公于危境。今日不杀他,日后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众人齐声劝道:“广野君劳苦功高,这一次只是中了项羽的诡计,请军师饶他性命。”   张良也只是吓唬一下郦食其而已,并不真心想杀他。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帮刘邦逃过这一劫,不被项羽一刀咔嚓。   她便道:“死罪暂且记下。请主公速派广野君去项羽军中解释,若能说得项羽解消对主公的怒气,便饶他不死。”   被张良一吓,郦食其这一下还未缓过劲来,愣愣道:“军师要我如何去向项羽解释?”   刘邦派兵驻守函谷关,分明是不想项羽与众诸侯进来。这明摆的事,如何解释得通。   张良微微一笑:“广野君不是擅长舌辩吗?怎么解释还用子房来说?”   郦食其顿时会意,连忙点头道:“郦某这就动身。”   把白说成黑,黑说成白正是郦食其的强项。张良知人善用,这当口就要用到郦食其这般人物。   仅仅凭郦食其一人,恐怕说得动项羽,却说不动那老练的范增。张良又道:“广野君此去,带上吾一封书信,务必请项伯来我军营见子房一面。”   项伯就是项缠,流亡江湖时曾托庇于张良下邳家中。项梁这一辈都死绝了,只剩下一个项缠,楚军中因他辈分高尊称他为“伯”,并不是指他是项羽的伯伯。   郦食其点头称是。张良便传令,命几路攻取关中各郡的军马速速回来霸上。   刘邦快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要那些地盘干什么?   ※※※   新丰鸿门,与东南的霸上遥遥相对。诸侯联军大营,旌旗猎猎,营盘一座连着一座。   能言善辩的郦食其到了鸿门军营外,说是奉沛公之命,要求见鲁公解释一些误会。守卫入内通报,范增说道:“有什么好解释的,轰他走便是。”项羽道:“不妨见他一见,且听那刘季有何话说。”   郦食其遂入内见项羽,把那六十岁的老腰一躬到底,高声道:“恭喜鲁公历经艰辛,也同入关中。沛公令吾面谕鲁公,将恭迎鲁公于咸阳城外。”   项羽猛一拍案,怒道:“刘季派兵驻守函谷关,分明是不想项某入关。你怎说他要恭迎我,颠倒黑白?”   郦食其满脸堆笑道:“鲁公错解沛公之意了。沛公初定关中,恐秦人不服,所以在关中险要之地,皆分兵镇守,不独一个函谷关。”   范增冷笑道:“广野君好口才,却休想糊弄老夫。老夫早已探知,你与王吸在函谷关驻守,便是对付我大军西进。还想狡辩!”   郦食其猛掴自己一掌,说道:“郦某糊涂,错会了沛公初衷。沛公原意只是防秦军残卒与流寇入关,却并不想阻止鲁公。他与鲁公有兄弟之情,又同在楚王殿前为臣,要听说鲁公到来,欢迎还来不及,又怎会阻止?是郦某与王吸建议,如今时局混乱敌我不分,也不知是否有流寇残贼想打着鲁公旗号,混进关中劫掠骚扰,故而所有兵马一律不许入关。只待见到鲁公亲来,这才开关迎接。沛公知晓后,对郦某大骂不止,说因郦某之故,让他见隙于兄弟。特命郦某来向鲁公赔罪。愿打愿杀,尽凭鲁公之意。”   范增哈哈大笑:“好个郦食其,果然能言善辩。只是任你如何口吐莲花,老夫也是无动于衷。你既说愿打愿杀皆由吾等,那么就成全与你。来人,将广野君拖下去,斩首示众!”   便有军士上前,抓住郦食其双肩,直往外拖。   郦食其能说动十几座城池归降,这种场面屡见不鲜。只听他高声喊道:“郦某死不足惜,只是不能化解鲁公与沛公之间的怨恨,有辱使命,引以为憾!”   项羽手一摆,道声且慢。那些军士便将郦食其放开。   项羽道:“广野君冒死来为你家沛公开脱,乃忠义之士,项某佩服。”   郦食其大喊一声保住了性命,心道侥幸。又堆起笑容说道:“多谢鲁公不杀之恩。郦某风闻鲁公为长公主一事对沛公有些误会。其实沛公并无与鲁公争抢长公主之意。沛公常说,鲁公少年英雄盖世无双,与长公主正是一对良偶。还说若鲁公与长公主大喜之日,必献上厚礼前来称贺。”   项羽哦了一声,问道:“沛公既无争夺长公主之心,为何要在殿上与我争?”郦食其说起谎话来是脸不红心不跳:“沛公为激起鲁公的雄心壮志好早日铲除暴秦,这才与鲁公争抢。若非有关中王与长公主的约定,鲁公何以会以死与秦军拼杀,而有巨鹿之大胜?又何以会血战万里攻入关中?”   项羽听了,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既然刘邦不与他争夺心中佳人,又不阻止他入关,干吗还要同刘邦拼命?   “敢情羽儿的巨鹿大胜还要感谢他刘邦!这郦食其满嘴胡说八道,能将死的说成活的,真是一个人物。看羽儿脸上笑眯眯的样子,看来已被他说动。”范增是越听越气。   他正欲出言呵斥,心中忽有了一个主意,便呵呵笑道:“原来沛公如此有心。他这么有诚意,不知他敢不敢来我军营中走一遭,亲自来向上将军解释清楚。”   这联军大营便像龙潭虎穴,范增口中说走一遭说得轻松,可谁都知道刘邦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不来还可以依仗手中的军马与项羽打上一仗,来了只要项羽一声令下,那刘邦便咔嚓一声人头落地。   但好不容易说得项羽有些相信,若不答应项羽必然起疑。   郦食其暗骂一声,“这范增果然是人老成精,竟祭出这计杀手锏。眼下也只有先应承下来,再想他法。”便笑道:“有何不可,郦某这便回去与沛公禀报,他日沛公必亲来向鲁公赔罪。”   于是范增道一声:“送客!”命人将郦食其送于大营之外。   ※※※   出了营,郦食其这下可傻了眼。自己已身在营外,如何见到那项缠,将张良的书信送到?张良反复叮嘱,一定要将书信交与项缠手中,那书信没有送到,如何向军师交差?   正自踟躅,不知是否就此回返。忽然道前闪过一人,对着他拱手施礼,说道:“足下可是广野君郦食其么?”   郦食其看那人,穿着楚军寻常士卒的打扮,却风姿俊雅,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却哪里是一个平凡之人?不由惊异道:“阁下是谁,怎知郦某之名?”   这人正是本书的男猪脚韩淮楚。   韩淮楚笑道:“在下韩信,曾与沛公在琅琊郡打过交道。郦先生回去问问沛公,自会知道。”   郦食其“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就是韩信。常听沛公谈起,说韩将军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不知为何甘于做一个寻常小卒。”   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不谈这事。郦先生此来,不知是否将上将军与鲁公的误会冰释?”   那郦食其是第一次见韩淮楚,而韩淮楚此刻身在项羽军中便是敌方一派,说不定是那人老成精的范增派来的杀手也未可知,自然是怀有戒心。不露声色道:“韩将军问这事干吗?”   韩淮楚笑呵呵道:“没有什么,我只是与沛公有旧交,担心他的安危罢了。”   郦食其便道:“也没什么大事,范军师说只要沛公亲自到此间向鲁公解释一番,其间误会想必能够消除。”   韩淮楚脑中就是一轰,“刘邦竟要来项羽军营。而此地正是鸿门,那史上记载的鸿门宴果然就要上演!”   虽然那刘邦最终逃过一劫,被项羽发往汉中那偏远之地,最后成就了帝业。但世间的事不是史书上说的就一定会变为现实,没有人推导,也可能走向歧途。那范增用心险恶,分明是要等刘邦到来将他除掉。不知刘邦如何能走出死地逃入生天?   他对未来老板的事关心得紧,在营中一听到郦食其前来,便赶忙前来问个究竟。孰料郦食其不仅未说动项羽,还被范增用话套住,一场不欲看到的鸿门宴还是要如期上演。   韩淮楚不由哈哈一笑,说道:“沛公要来,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吗?”   郦食其心中奇怪,“这韩信是项羽身边的人,怎这般为沛公担忧?且试他一试。”便笑道:“韩将军是希望沛公有事还是无事?”   “废话,那刘邦是小生未来的老板,还会希望他被项羽咔嚓?”韩淮楚心想。   遂正色道:“韩某希望沛公太平无事。”   郦食其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说道:“子房先生有一封信要交给项伯,听说韩将军与子房先生也是旧交,不知可否将这封书信带到。”   “连项伯也出来了,那史书上记载的鸿门宴真是一点都不假。”韩淮楚心中的震撼是一浪接一浪。   他便笑嘻嘻接过那信,说道:“郦先生放心好了。韩某一定将书信带到。”   郦食其一拱手,道声:“拜托!”随即上马而去。 第六十四章 糖衣炮弹   刘邦听了郦食其回来汇报,眼睛直眨直眨。   “什么?要俺亲自去向项羽赔罪?你把信交给了韩信?广野君,你莫非年纪大了脑筋坏了,嫌俺死得不快不成?那韩信是项羽的人,你不怕他出卖了咱们?”   张良在一旁听了,问道:“广野君见了项羽,那项羽态度如何?”郦食其道:“郦某初见项羽,那项羽盛气凌人,任吾如何解释,项羽怒气仍然不止。后来吾说主公未有与他争夺长公主之意,还说在他们大喜的日子主公将送上一份厚礼祝贺,那项羽神色立缓,脸上还露出一丝微笑。”   刘邦听得只是心疼,“这么一个本该是俺刘季的旷世难求的娇滴滴美人,就被郦食其一句话彻底让给了项羽。有什么办法?谁让俺打不过人家?”   张良拱手施礼,说道:“恭喜沛公。沛公之性命可以保住也。”   刘邦是一脸的糊涂:“子房先生不为俺刘季安危担忧,反说可保性命,是何道理?”   张良缓缓道:“巨鹿之战,诸侯军皆各怀鬼胎,初时任项羽一支孤军与秦军十八万大军苦战,这怨恨该当深吧?可后来众诸侯向项羽赔罪,还不是没有事?既然项羽容沛公去赔罪,一定可以安然回来。”   刘邦愁眉道:“可这赔罪的主意是范增出的。那老东西早就对俺不安好心,上次就派人暗杀与俺。俺要是去了,他岂会任俺平安归来?”   张良道:“这正是子房所担忧的。故而要请项伯为沛公保驾。”   刘邦摇头道:“不会吧。那韩信会不会将咱们出卖尚且难说,项伯见了先生书信,未必会来。就算来了,未必肯为俺刘季卖力。”   张良哈哈一笑:“沛公放心。韩信一定会将书信送给项伯,项伯见吾书信一定会来。只要他来了,沛公听吾安排,一定能请动项伯为沛公保驾。”   凭信郎与她的关系,还会将她出卖?那天底下就再无可信赖之人。   张良说话间,神情笃定得很。   ※※※   月明星稀,一人一骑,乘着月色,飞马投霸上而来。   那人正是张良等待中的项缠。项缠一到霸上,便高呼:“吾欲见张司徒子房先生!”   守卫道:“子房先生正在等你,且随我来。”于是将项缠带到张良帐中。   张良一见项缠,便笑道:“项伯果然未负我期待,终于来了。”项缠拱手道:“蒙先生在下邳语嫣山庄收留多日,还未报答,见字何敢不来?”   张良微微示意,余人尽退。项缠便埋怨道:“珢姑娘,你在韩国做那司徒做得好好的,为何要去助那刘邦?如今刘邦乃是将死之人,你还呆在这里作甚?还不快逃走更待何时?”   张良装作不解道:“沛公现在好好的,项伯何以谓他乃将死之人?”项缠猛一拍大腿,急道:“以姑娘之智,还看不出范军师的打算吗?他是要在刘邦到了鸿门后,就地将他除掉啊!”   张良“呀”了一声,惊道:“原来范军师没安好心!沛公对吾有知遇之恩,他如今有难,吾更不能弃他不顾。吾要赶紧去通知他,叫他也一起逃走。”项伯跺脚道:“姑娘好生糊涂!沛公麾下有十余万大军,能逃到哪去?你还是想法子自己逃走得了。”   张良摇头道:“吾为沛公首席军师,沛公将万事都交托与吾,若要逃走,岂不太过不义。项伯刚才说对我家收留之恩还未报答,今日有个报答的机会,那便是想方设法救得沛公的性命。你若能救下沛公,就算还了吾这个人情。”   项缠唉了一声,说道:“真是说不过你。姑娘且带我去见沛公吧。”   ※※※   那无耻的流氓刘邦此刻在干什么呢?原来他快活得很,正光着脚丫哼着小曲,由两名美眉一左一右在洗脚。   忽听有人来报,子房先生引项伯到来。刘邦鞋也不穿,赤足连忙迎出。   “哎呀!原来是项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项将军是武信君兄弟,武信君对刘季有再造之恩。今日项将军亲自到来,真是蓬荜生辉。”刘邦还未等项缠反应过来,扯起嗓子一声高喊:“来人,上水,给项将军洗脚!”   便有两个袅袅婷婷的美眉应声而出,一来便将项缠双臂一挽,向刘邦帐中就拖。项缠愣愣道:“沛公这是要干什么?”刘邦笑道:“俺刘季就爱这个调调,喜欢由美女洗脚。项将军来得巧,正遇上俺洗脚,不如也洗上一洗。”   项缠一生浪迹天涯,只到跟随项梁回到吴中,这才生活安顿下来,勉强成了一个家。后来项梁起事,他也久居军旅戎马倥偬,休说有美女洗脚,平素也就妻子一人相伴,其他女色均不近之,哪里像刘邦这般小资活得滋润?忽然那刘邦盛情邀请他洗脚,一时还适应不过来,那黎黑的脸庞涨得紫红,望着张良窘道:“这个……”   张良笑道:“沛公这两位女婢精擅穴位按摩,可通气活血。项将军不妨让她们给你洗洗,试试个中妙味。”项缠见张良也这么说,便由二位美眉搀扶着走到椅边坐下,脱了鞋袜,任由她们洗将起来。   于是张良自个找了张椅子坐下,与项缠聊着闲话。   读者会不会奇怪,为何刘邦项缠都在洗脚,却不邀请张良也洗上一洗。她要是脱了鞋袜,那双金莲一露,女儿之身不是曝光了?要说项缠不邀请还可以理解,他早知张良是个女扮男装的冒牌货,自是不会给张良难堪。可那刘邦为什么也不请张良洗脚呢?以他的性格,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原来刘邦早就请过,却被张良巧言推辞掉了。   刘邦在沛县时,常常同属下那帮草莽豪杰一边泡澡一边饮酒侃大山。他还有一套怪理论,说赤身相对身上毫无遮掩,这感情自然就建立起来了。张良来了,他自是曾热情邀请。别说洗脚,就连同盆而浴也邀请过。张良对此自是从容应对,说脚上长有一个隐疾,不便观瞻,执意不肯。刘邦对张良是毕恭毕敬,见张良推辞,也不好勉强,从此便没有再提。搞得一帮沛县豪杰满心好奇,心想子房先生所说的隐疾到底是怎么个样子,什么时候能瞅上一瞅,见识见识?   闲话扯回,且说刘邦与项缠一起赤足洗脚一边瞎聊,他这怪理论果然有了效果,洗着洗着项缠便不再拘束,似乎与刘邦的感情拉近了不少。   刘邦问道:“将军觉得洗脚的滋味如何?”项缠道:“果然不错。这两位女婢是关中人氏吗?”刘邦嘿嘿笑道:“关中女子哪有这般细腰?这是咱们楚地的女子,是俺从彭城带来的。”   (楚王好细腰,宫中妃嫔节食束腰以取悦楚王,楚地女子纷效之,便形成了这么一个风俗。)   刘邦又笑嘻嘻道:“这两个女婢一个名小楚,今年十七;一个名小怜,今年十六,均是张楚陈王宫中的宫女,颇通礼节,善解人意。将军要看着喜欢,便带了回去收为妾室。”项缠连忙摆手:“吾已有妻室,感情深厚,这种事情万万不可。”   张良在一边笑道:“那么就带回去做个婢女,每日与将军洗洗脚,按摩按摩总该可以了吧?”项缠侧头看那二女,生得清秀明丽,惹人喜爱,不由讷讷地点了一下头。   刘邦大笑:“小楚小怜,从今后你们便跟着项将军了,可要好好服侍将军哦。”二女齐声应是。   一对美女送出,刘邦又道:“将军刚才说已立妻室,刘季倒未曾听说。不知何时娶的亲,俺没赶上送上一份贺礼,他日一定补上。”项缠道:“这倒不必,项某娶妻已有年余,那还是在吾兄长未起事之前。”张良问道:“项将军可诞下一男半女?”项缠答道:“内子已生有一女,还不满周岁。”   刘邦一拍大腿:“好啊!我家肥儿与将军的女儿年岁相当,咱们为他俩订上亲事,结个亲家如何?”   刘邦是范增要干掉的对象,自己与他结亲家,便是要与范增撕破脸皮,帮刘邦逃过此劫。美女收下无妨,这结亲家关系太大,不敢贸然应允。项缠便颇为犹豫,一时不答。   张良极力撮合道:“若二位结成秦晋之好,项将军内有侄儿,外有沛公,这楚国上下,谁还有将军这份尊荣?”   项缠闻言,心里嘀咕,“刘邦这次倘若不死,凭他攻入关中的功劳,至少要封个王。而且他重兵在握,这楚国重臣中除了项羽便算他分量最重。张良之说,倒也不假。”便点头道:“既沛公不嫌弃,项某自是无异议。”   刘邦大喜,便让张良做证婚人,换过一双儿女的生辰八字,定下这门娃娃亲。   连订娃娃亲这招杀手锏也祭了出来,这下子项缠便成了自己人。二人诉起年纪,项缠比刘邦大了两岁,刘邦以兄长称呼项缠。   (刘邦与项羽结成异姓兄弟,又与项羽的叔叔结亲家,这辈分真乱得可以。)   刘邦便道:“项兄啊,这一次你侄儿对俺的误会可大了。过去俺与他并肩作战,一向是他为主,俺为副,刘季怎敢冒犯他虎威,不让他入关?自入咸阳以来,秋毫无所敢取,安抚黎民,封存府库,约法三章,只待鲁公与诸侯到来一起共商大事。之所以派兵把守函谷关,只为秦国方平,以防盗匪混入关中扰民。至于守关之将错会俺意思,冒犯鲁公,俺实是不知。老哥哥可要为俺向鲁公说情,救我逃过这场大难啊。”   成了自己人,一切都好说。项缠收了美女,与流氓结成亲家,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把要即将溺水淹死的刘邦捞将起来。便一拍胸脯道:“兄弟你放心,这事包在吾身上。有吾在,项羽一定不会动兄弟分毫。”   张良道:“鲁公这边还好说,可惜范军师那关难过。项将军还是要想方设法保沛公周全。”   项缠冷笑道:“别人不敢违拗范增那老头,项某却敢。二位放心好了,范增要是敢有所动作,项某一定设法阻止。”   张良还是不放心,说道:“项将军虽说地位尊崇,可论实力未必斗得过范军师。你营中众将皆听他吩咐,若他派人淬下杀手,将军可是防不胜防。”项缠一听,也甚是担忧。   张良便笑道:“将军回营,去告知韩信,说张良拜托他照拂沛公。有他相助,一定能让沛公平安返回。”   项缠正不解自己军中的韩信为何会替张良送来一封书信,诧道:“韩信?他会帮沛公吗?”   张良点头道:“一定会。这次吾的书信,不是他带给将军的么。将军切要谨记。”   项缠便道:“好,吾一定将话带到。”   见时已到次日子时,项缠明日早晨还要应卯,便欲告辞。刘邦知他是偷偷溜出来的,也不强留,遂送白璧一双作为聘礼。   项缠携了一双美女,出营回返。刘邦张良皆出外相送,态度殷殷得很,好像送一位多年故交一般。项缠临走道:“兄弟可记得一定要来鸿门向项羽谢罪,否则吾也保不得你。”刘邦连连点头,说道:“一定一定。”   ※※※   次日一大早,回到营中的项缠便径直来找项羽。   项羽问道:“叔父来为何事?”项缠直截了当问道:“听说范军师设计要害沛公,可有此事?”项羽也不讳言,答道:“亚父确实有此打算。等刘邦一到,便将其斩杀。”   项缠黑着脸问道:“沛公与你曾结为异姓兄弟,天下皆知。此番你攻入关中如此顺利,若不是沛公先行入关,你能这么快到此吗?你为何要行此不义之事,道理上说不过去吧?”   郦食其先头已说刘邦不与项羽争夺旷世佳人,项羽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非要除掉他不可。只好道:“亚父看刘邦周身五气纠结,有帝王之象。说不除掉此人,后患无穷。”   项缠怒道:“这等无稽之谈你也相信!你也是个手握重兵的大人了,该有自己的主见,怎范增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项羽要杀刘邦也是一时兴起,被项缠这么一说,又犹豫起来,吞吞吐吐道:“这个——,那刘邦也并非一定要杀不可。”   项缠已知项羽有点动摇,赶紧趁热打铁,说道:“范增之所以要杀沛公,无非是担心他心怀异心。不如试他一试。若沛公真有异心,必不会来此赔罪,要杀要剐便由范增定夺。若他肯来谢罪,则说明他并无异心,你也不必杀他让天下人责难。”   项羽想了一想,道声好,说道:“就听叔父主意,且看刘邦会不会来。”   ※※※   被刘邦的糖衣炮弹打得手软脚软的项缠搞掂了项羽,又寻韩淮楚而来。   他要找韩淮楚,殊知韩淮楚也要找他。原来韩淮楚昨日将书信交给他,知道他连夜去了霸上,今日打听得项缠归来,特地来打听消息。   于是二人就在半道碰上。项缠见人多嘴杂,说话不大方便,便将他拉到营外僻静之处。   项缠乃道:“韩信,子房先生托吾带句话,拜托你在沛公到来之时,照拂一下。”   韩淮楚看着项缠那貌似很积极的样子,心里好笑,“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就是他帮刘邦躲过了这场大劫逃出生天,导致他侄儿打下的大好江山全部改姓,最后乌江自刎。要是他知道后情,还会不会这般热心呢?”   他便满口答应:“子房先生与韩某交情非浅,他有托付韩某自是尽力办到。”心中却想,“没有良妹的托付,凭那刘邦是小生的未来老板,小生还不倾尽全力保住他这条性命。”   项缠闻言大喜,又道:“范增蓄意谋害沛公,不杀沛公他不会甘心。吾自思防不胜防难以对付,韩信你最有主意,不知你有什么好办法能救得沛公?”   韩淮楚笑道:“要想保全沛公,需要设身处地想一想,若你我是范军师,能用什么招数来害沛公?” 第六十五章 鸿门开宴   项缠闻言,貌似一下子开了窍,想了一想,说道:“吾要是范增,就不会等沛公到了再动手,而是在他来军营之前就神不知鬼不觉把他解决掉,谁也不知是他下的手,这样可堵天下悠悠之口。”   韩淮楚赞道:“项伯果然一点就通。只是沛公要来,必带有护卫,要想把他解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喔。”   项伯略一思索,便道:“那么就派出神箭手,在暗中埋伏。只要沛公一露出头,便一箭结果他性命。”   韩淮楚击掌道:“项伯之言,与韩某想到了一处。不错!范军师得知沛公要来,必会派来射手半道狙击。只是毋须担忧,这点吾等能想到,子房先生也必会想到,定有对策可从容化解。咱们要考虑的是暗杀失败,范军师会怎么做。”   项缠沉思一阵,说道:“范增可以埋下刀斧手将沛公击杀于营内。”   韩淮楚摇头道:“要想用刀斧手砍杀沛公,须得上将军点头。但上将军已被你说动,只要沛公不离他身边,范增就觅不到机会下手,可保无虞。请再想想,范军师还会出什么辣手?”   项缠便道:“那只有撕下脸面,等沛公出营回返派兵去追杀了。”   韩淮楚点头道:“韩某所虑的正是如此,这点吾来之前也曾想过。沛公此来,上将军必设宴款待。咱们可以找个机会提醒沛公,不等宴会完毕便离场而去,这样范军师纵有杀心也来不及布置。”   项缠讶道:“中途离场!这样不礼貌吧?吾好不容易说得项羽不生杀沛公之心,要是他怪罪下来,吾所做的岂不前功尽弃?”   韩淮楚似笑非笑地望着项缠,心想这鸿门宴上将会发生什么事小生可是了如指掌,你哪里知道?乃道:“不妨事,只要沛公安全离开,这善后的事子房先生定会办妥,管叫上将军一点气也生不出来。”   项缠听了,似乎变得很轻松,笑道:“看来咱们是杞人忧天了,这么说来,吾等什么事也不做,沛公也能安然无恙?”   韩淮楚连连摇头:“非也,范军师还有一招最厉害的项伯未曾想到。只要他这一招使出,沛公危矣。”项缠惑道:“能想到的吾已都想到了,他还能出什么招数?”韩淮楚紧盯着项缠,缓缓吐出四字:“舞剑取命!”   项缠“呀”了一声,惊道:“这招吾确实没有想到。若是范军师派出一个人来舞剑,突下杀手将沛公击毙,那可是不好阻拦。”   韩淮楚哈哈一笑:“他能派人舞剑,项伯你也可与之对舞,只要挡在沛公席前不让他近身,还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韩淮楚一个穿人自然知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句家喻户晓的成语,鸿门宴上范增会派项庄来舞剑取刘邦的性命他可是清清楚楚。而要救刘邦,正要眼前的项伯出马。   项缠闻言转忧为喜,笑道:“好,只要他派人舞剑,吾也下场与之对舞,定叫范增那老头算盘落空。”   ※※※   这一日刘邦早早派郦食其来鸿门回话,云明日辰时准时前来谢罪。   那辰时也就是早上八点钟,刘邦要在这个时辰到来,必须起个大早。现在天冷得很,辰时的寒风还一个劲地往被窝里钻。而刘邦军中,点卯的时候是在巳时,大部分人还在睡着懒觉。   “咸阳都打下了,起那么早受那个罪干什么?就让大家多睡一会,别把弟兄们冻着了。”刘邦夜里风流快活,自己不欲早起,一句话很轻松地道出。众将心里都高兴得很,也乐得糊涂,没人去指责他治军懒散。   等张良回来,这巳时点卯已经成了军中的惯例。她只是摇头,想改过来却阻力太大,也就只好由他去了。   项羽听刘邦肯来,而且这么早就来,看来是非常有诚心的谢罪,一腔怒气也就消了大半,心想既然刘邦肯低头,何必定要杀这位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   他脸上还露出几分不忍,说道:“沛公不用这么早来吧。晚点也没有关系。”   郦食其连声道:“这是一定的。沛公说鲁公营中起得早,咱们不能让鲁公久等。”   项羽很满意地说道:“好,项某会备下好酒招待沛公麾下各位英雄,明日不见不散。”   听项羽那话语,明日的宴会不是来闯龙潭虎穴,倒像是一场老朋友聚会。郦食其心中暗喜,拜别而去。   范增闻讯前来,精神格外抖擞,冲项羽道:“好啊!老夫还以为他不敢来,杀他没那么容易。那刘邦这一来倒省事,咱们就地将他结果了,可不留一点后患。”   项羽懒洋洋回答道:“等刘邦来了,看看再说。”   范增两只老眼一瞪,楞道:“羽儿,你这看看再说是什么意思?刘邦自来送死,这可是天赐良机啊。过了明日再想杀他,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项羽依旧漫不经心道:“要杀刘邦有的是机会。明日不杀,他日杀也是一样。若冒然杀了他,会失掉天下豪杰人心的。”   范增大怒,骂道:“羽儿,你怎如此婆婆妈妈不能当机立断?这般优柔寡断,如何能成大事?那刘邦就是你命中的克星,你不杀他会后悔的。”   项羽打心眼就认为刘邦与自己不在一个档次。一个逢战必败,最后装孙子靠自己叔叔项梁派兵搭救的家伙,还能跳到哪去?便嗤笑道:“没那么像你老说的那般严重吧,凭他也能成我命中的克星?”   范增那宽阔的袍袖一拂:“老夫这就去准备刀斧手,明日宴会上看我捧玉玦为号,你便下令砍杀刘邦,再毋多言。”话毕一耸肩,转身便走。   范增出得帐外,怒气未歇,心想羽儿这是怎么了,前日说得好好的,要趁刘邦到来便将他斩杀,怎会突然变卦改变了主意?   照项羽这般意志不坚定,保不定见了那刘邦,被他花言巧语一哄,便硬不下心肠杀了这个日后将大放异彩的“帝星”。   人老成精的范增,立刻作出了两手准备。   ※※※   军营中,急冲冲走来韩淮楚。原来范增令人传话,要他去范增的帐中。   韩淮楚一路担心,心想老爷子莫非打听到什么风声,知道了项缠的事情,要找我来盘问一二?   忽听身后一人呼喊如黄莺出谷:“信哥哥,你这么匆忙,要到哪里去啊?”韩淮楚回头一看,却是人比花娇的项追,脸上犹挂着甜甜的微笑。遂停下脚步答道:“范军师找我,要我去他帐中呢。”   项追咯咯一笑,说道:“我知道,亚父是要你去杀刘邦。”   韩淮楚吓了一跳,“有没有搞错?叫小生去杀我的未来老板,这范增可真会挑人。”便不露声色道:“追儿,你怎么知道的?”   项追看了一下周围,将樱唇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道:“是我猜的。我这几日老听亚父向我哥哥念叨,要杀那刘邦。今日里我看见他把杜车给叫去了,想来必是派他在半道暗中伏击,射杀刘邦。他找你,一定也是为了这桩事情。”   杜车是一位军侯,箭法如神,有养由基第二的绰号。范增找了他去,是要他暗施冷箭做掉刘邦。   韩淮楚心想,“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前次范增派自己追杀王离,自己将王离的头颅提了回来。上次范增又派自己擒拿章邯,自己也把章邯带了回来。自此那范增对自己便颇为信任,杀刘邦的买卖,自然也少不了自己这位绝顶的高手。而且这买卖还只有自己合适。营中那些大将,明日都将被项羽召到宴会上去陪那刘邦。只有自己这位持戟郎中身份低微列不了席,做个刀斧手便绝好。只是那范增哪里想到,小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正在为自己的未来老板性命担忧要救他呢。他要找我去杀刘邦,算是瞎了眼。”   韩淮楚一脸的笑意,那笑容就像盛开的桃花一般灿烂,笑呵呵问道:“追儿,你是想刘邦死,还是想他活?”   项追正色道:“当然想他死。”   韩淮楚打了个哆嗦。那刘邦与追儿非亲非故,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想不到小妮子想要他死!遂假意笑道:“这是为何?”   项追道:“亚父说了,那刘邦是我哥哥可能遇到的唯一对手。除掉他,我哥哥便是这天下的霸主,那楚王的什么狗屁令你终生不可为将的话就可以不听,你也可以风风光光地做回你的大将军了。”   “就是不除掉刘邦,你哥哥的天下霸主也是当定了。这西楚霸王注定要他来做,熊心那放牛娃也会被他弄死。只是小生的大将军却不会在你哥帐下做,而是要去汉中投奔刘邦。”韩淮楚心中说道。   只是项追这份痴情还是令人十分感动。她一心为自己前途打算,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未来的事将令她十分的失望。   韩淮楚心含愧意道:“军师正找我呢,我要去了。”   项追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幽幽道:“信哥哥,你为了我们的将来,记得一定要杀死刘邦。”韩淮楚言不由衷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一转头,匆匆而去。   到了范增帐中,果然被项追猜中,范增交给他的任务是带领刀斧手在项羽的中军大帐外埋伏。只要听到项羽下令,便冲进帐中突然发难,结果掉刘邦。   韩淮楚正不知范增会安排什么令自己头疼的差事,一听他言,满口答应。   项羽的令是永远也不会下,自己这刀斧手是永远也派不上用场。而经过这事,范增只会对自己更加的信任。这等便宜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只是韩淮楚万万没有想到,史书上大书特书的鸿门宴上的刀斧手,领队是由自己来扮演。   ※※※   从霸上到鸿门,距离也就二十公里。   天还未亮,雾气依然未散。嘴里鼻里吸进的都是陕甘高原刺骨的冷风。   一行百余骑,出现在白雾之中。从霸上军营出来,直向鸿门绝尘而来。   这些人中当然少不了有前来装孙子的刘邦,还有他小弟樊哙,夏侯婴,卢绾及军师张良,沛县老将曹参,周勃,纪信等人。   一位面色冷峻的汉子伏在道旁草丛之中,双目专注紧盯着黄土大道,静心等待着刘邦一行的到来。   他便是范增派出的神箭手杜车。以他的箭术,只要刘邦一露头可说是百发百中。而他箭囊中的每杆雕翎,箭簇上都淬了剧毒,在刚刚露出的晨光下泛着蓝蓝的光芒。   一位眉分八彩的年轻人,飘然来到他身后,那杜车竟毫无察觉。   只见那年轻人手指一挥,“浩然一指”出手,那杜车立刻穴道被制,动弹不得。   利苍心中暗赞,“军师真是神机妙算,早算到范增会派出杀手半路伏击。把他制住,沛公便可安然到达鸿门了。”   ※※※   刘邦一行到了联军军营之外,向人通报,云刘季亲自登门谢罪。未几,便有人来引众人入内。   到了项羽的大帐之外,项羽亲自出迎。   那刘邦一见项羽,心中打了个寒颤,“怎大半年不见,项羽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好像他便是这普天之下芸芸众生的主宰,有一股君临大地,任杀任予皆由他心意的王霸之气。”   他不敢怠慢一躬到地,说道:“刘季特来拜见上将军。上将军别来无恙!”   刘邦的年龄可以做项羽的爹。见他如此卑躬屈膝,项羽倒过意不去,一伸手将刘邦托起,说道:“沛公是我结义兄长,我怎敢受此大礼。”   刘邦察言观色,看项羽面色和善,心中一喜,“看来项羽没有杀俺的意思。”便开始诉苦:“想当初俺与将军合力攻秦,将军战河北,俺战河南,不想侥幸先入了关中。俺一直都在翘首盼望将军到来在此主持大局,连宫中的财物都不敢窃夺半点,哪敢不让将军入关。定是有小人播弄是非,想离间我们的感情,请上将军明察。”   项羽哼了一声:“那小人就是你军中之人,兄长可知?”   这话要是被霸上的曹无伤听到,自杀都会嫌慢。   刘邦吓出一声冷汗,说道:“竟有这事?”想不到继雍齿之后,自己的革命队伍又出了个叛徒。   项羽乃道:“你军中左司马曹无伤投书到此,中伤兄长。项某见他书信,对兄长有了误会。否则我何至于会放出话要来攻打你。”   黑道中人最痛恨叛徒,一揪出叛徒就是三刀六洞往死里整。刘邦对那曹无伤直恨得牙痒,恨不得立马回去生劈了那个该死的曹无伤。脸上却装作惶恐的样子,说道:“他对上将军写了什么?俺可是什么对不起上将军的事也没做啊。”   项羽手一挥,说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难得与兄长相会,来来来,项某已备下酒宴,今日要与兄长畅饮一番。”拉着刘邦,走进大帐。   只有张良被请进去了。她是韩国司徒,刘邦的首席军师,哪一种身份都配得起这场宴会。而其余的樊哙等人皆被拦在帐外。大哥喝早茶,小弟只配喝西北风。   于是分宾主坐定。那座位的安排极为讲究,项羽、项缠东向坐,刘邦北向坐,张良西向坐而陪侍,其余英布、蒲耳,龙且,钟离昧,周兰等人,皆在座陪饮。而南面的座位却空置,无人去坐。刘邦问道:“这座位留给何人?”项羽道:“亚父少顷将至,此尊位留给他老人家。”   宴会便这么开场。酒席之间,两军众人久别重逢,少不得说些别后情由,各自与秦军交战之惊险。   刘邦却极不自在。原来那老东西范增还没到场。   看来项羽这一关是过了,可范增却没这么好糊弄。没有见到他,刘邦心里怎么也踏实不起来。   只听“珰”的一声在外响起,铿锵有力,却是拐杖击地之身。   项羽起身立起,说道:“是亚父来了。” 第六十六章 项庄舞剑   老而弥坚的范增,驻着龙头拐杖慢悠悠地进来。除了项缠这等辈分极高的前辈,席上全体起立。   刘邦躬身行礼率先开口:“亚父多日不见,更见清朗。刘季在此见过亚父。”   范增手一抬:“不敢当。老夫是羽儿的亚父,哪敢做沛公的亚父?沛公这称谓,别愧煞了老夫。”   那刘邦便极为尴尬,站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说什么好。   张良微微一笑,圆场道:“沛公与鲁公是结义兄弟,这亚父也勉强也叫得。军师别来无恙否?”   那范增原来还对张良有那么一点好感,此时却对她十分痛恨。要不是她做刘邦的军师为他出谋划策,刘邦哪能这么快打进咸阳。遂枯手向张良一指,说道:“子房,你不好好地辅佐你家韩王,却投效沛公麾下,是何道理?”张良从容答道:“秦乃天下公敌,子房为天下除暴,投效沛公又有何妨。”   两位教练唇枪舌剑略一交锋,范增知道凭口舌说不过巧舌如簧的张良,哼了一声,走到南面那席坐下了。   于是众人重新落座,又复酒酣耳热谈笑风生之状。那项羽与刘邦谈话间格外亲密,似乎将今日要结果刘邦的大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范增原来并不想列席这场酒宴,看到刘邦那讨人厌的样子。本想杜车能将他半道解决,那刘邦连军营的门都踏不进来。殊知刘邦按时赴约,而派去的杜车却音讯全无。   “一定是出了意外。杜车就算杀不死刘邦,按理也该回来报个信,怎到这个时候还不见他踪影?”   范增心想幸而老夫作了两手准备,便唤来韩淮楚,领一百刀斧手在帐外不远处埋伏。自个便进帐假装赴宴,来做刘邦的催命使者。   他看到项羽与刘邦有说有笑,更加生气。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半月形的玉玦向项羽一举,意思是你赶紧下令啊。项羽却假装未看到,继续与刘邦“畅诉别情”。   范增连连向项羽使眼色,那玉玦举了又落,落了又举。这番动作与宴会的氛围十分不合,连刘邦也看出了不对劲,心想大家都在饮酒吃肉,你这老东西平白无故举那玉玦干什么,还举个不停?   他瞬时意识到不好,“这是暗号,范增是催促项羽动手杀俺!”   于是他扯起嗓子问道:“不知上将军与长公主何日成亲?为兄已备下薄礼,要在上将军大喜的日子送来道贺。”   也是二人谈得亲亲蜜蜜,此刻刘邦连为兄也敢叫出来了。项羽听他提起心中佳人,脸上笑容浮现,说道:“快了。等进了咸阳安顿大事,就与长公主成亲。”   刘邦心里听得是肉疼不已,“好端端的一个旷世美人,本该是俺刘季的,却被项羽硬抢了去!有什么办法,自己这条命还捏在人家手中呢。”于是脸上堆满了笑,问道:“什么大事,是不是要分封诸侯?到时可别忘了为兄的一份喔。”   项羽笑道:“这是当然。此番灭秦,沛公功劳最大,自是少不得你。”   范增是再也坐不住,假装如厕,出了帐外,唤来一个杀手——项庄。   范增对项庄说道:“刘邦豺狼成性,野心不小,必须今日将他除掉以绝后患。上将军太过耳软,被刘邦花言巧语哄骗下不了手。你进去假装祝酒为他们舞剑助兴,找个机会把刘邦干掉。记住,今日杀不了刘邦,他日你我必为他所擒。”   当众行刺,项庄可是想都不敢想。刘邦已今非昔比,再不是只带有几千乌合之众的小诸侯一个,而是手提十几万大军的大佬中的大佬。项庄便犹豫道:“只怕上将军不肯。”   范增两眼一瞪:“怕什么,你只管去做。有什么后果,老夫来担。”   有范增撑腰,项庄胆气立状,便点头答应。   冷不丁走出一人,却是韩淮楚。韩淮楚问道:“军师,怎还未见上将军下令动手?”   范增不耐烦道:“动什么手?羽儿鬼迷了心窍,不想杀刘邦了。”   韩淮楚心中暗喜,又问:“弟兄们还要再等吗?”范增手一挥,刚想说都散了吧。忽然转口说道:“都到帐门外,看住刘邦那些手下,不要让他们进来。”   刘邦的小弟们,都退到了军门外,还在喝着西北风。   韩淮楚便一边暗笑,一边点头称是。   ※※※   项庄随范增一起进帐,假装向刘邦祝酒一番,又道:“上将军与沛公饮酒,筵前无所娱乐。何如小将为诸位舞剑助兴,以博大家一笑?”   军中舞剑是常有的事,项羽不疑有他,说道:“如此甚好。”   项庄遂拔剑起舞,一步步向刘邦的案前逼近。   张良看得大惊,“项庄这哪里是要舞剑,分明是来取沛公的性命!”   刘邦的小弟都挡在了门外,此时除了与刘邦结了娃娃亲的项缠,无人能救他命。张良急将妙目投向项缠,意思是你快下场去救你的亲家。   项缠此时心中对韩淮楚是由衷的佩服,“真是神了,韩信说范增会来这一手,果然就来了。”便解下剑,跳入场中,说道:“一人舞剑有什么好看,吾来与你对舞。”   只见剑光闪烁,你来我往,项庄项缠这祖叔两辈就此对舞起来。一个要杀刘邦,一个要救。剑光错路,寒芒耀眼,端的是剑不长眼惊心动魄。   这舞剑便成了一场闹剧。而项羽看着光景不对,知道是范增的主谋,也不好出言阻止。   要问项庄与项缠的武功谁高?二人也就差不多。项缠虽是长辈,项庄却是项氏子弟中的后起之秀,在飞燕门时与项缠的武功也差不了多少。两年过去,项庄武功大进,而项缠还在原地踏步。项庄的剑法已隐隐在项缠之上,又年轻气盛,真要干掉项缠也有可能。   但项缠是什么人?他是项梁那一辈还活在世上为数不多的长辈,项庄哪里敢用强?几次想趋近刘邦,被项缠以身挡在刘邦面前,无法得手。   范增看得是郁闷不已,“项伯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要护着刘邦?”越看越是焦急。   “项庄杀不得刘邦,看来只有等宴会散了,派兵去追杀他这一招了。”范增暗自盘算。   张良却不知范增的打算,以为他今日不杀刘邦誓不罢休。更见项伯老迈,恐长此下去力有不支。心中焦急,便假意要如厕,出了大帐,直向刘邦这帮小弟寻来。   樊哙等人还守在军门。张良对着众人高声呼喊:“沛公有危,项庄假作舞剑,要杀沛公,谁去救驾?”樊哙一听项庄要杀大哥,顿时两眼圆睁,吼道:“让我去,与项庄那小子拼命!”又有十几个大将争着要去。张良纤手一指樊哙,纪信,夏侯婴,说道:“就是你们了,快随我来!”   那樊哙三人便跟了张良,往军门内猛闯。卫士急忙阻拦,操起兵器高声喝道:“没有上将军之令,不得擅入!”三人也不答话,举着盾牌一阵横冲直闯。这寻常的军士哪是这三人的对手,立刻仆倒一片。   好不容易闯到了项羽的中军帐前,却见帐前还有百十个守卫。樊哙乍眼看见一人,只是发愁,对纪信夏侯婴道:“二位老弟,俺对不住了,不能再进,救驾的事就拜托二位了。”纪信二人奇道:“这是为何?”樊哙皱着眉头道:“你们没看见韩信挡在哪里吗?上次与他较技俺输了,见他便要绕道走。他挡在门口,俺怎能进去。”   纪信夏侯婴气得直骂:“樊屠子,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么多,救沛公要紧,快往里闯!”樊哙苦笑道:“俺也想闯,可咱们打得过那韩信吗?”   纪信夏侯婴一听,顿时哑口无言。韩信的武功已到绝顶,只怕合三人之力也斗他不过。只要他不肯让路,今日是休想跨进大帐一步。   张良微微一笑,说道:“樊将军休虑,韩信的事由吾来解决,保管他不会难为与你。”   樊哙等将信将疑,便往里闯。   陡听一声顿喝:“樊屠子,你这是要干吗?见了韩某,还不绕道而行?”   张良越众而前,拱手道:“韩将军,项庄要杀沛公,请让他们三位救驾,再晚就来不及。”   韩淮楚望着伊人那焦虑的神态,心想有项缠在,刘邦定保无事。樊哙等人今日是多此一举,搞不好这般硬闯,会触怒了项羽。便笑嘻嘻道:“不妨事,不妨事,项庄将军只是舞舞剑为沛公助兴,诸位误会了。”   张良急将韩淮楚袖子一拉,高喊:“三位将军快点进去!”樊哙三人会意,赶紧操起盾牌一路猛撞。   有老情人的娇躯夹在中间,韩淮楚还能把她怎么样?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樊哙,夏侯婴,纪信越过自己闯到里间,到了帐门前。   张良又扭头喊道:“人多了不妥,就樊将军一人去好了。”夏侯婴、纪信便停下脚步,任由樊哙一人入帐。   韩淮楚苦笑不迭,拉起张良的纤纤细腕,说道:“子房先生,借一步说话。”张良便由他拉起,同他向一边走去。   到了无人之处,张良责怪道:“信郎,项伯没将我的话带到吗?你今日怎要拦住他们?若沛公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韩淮楚正色道:“我何尝不想救沛公。只是樊哙未得项羽同意这么冒失地硬闯,搞不好会触怒项羽,反而误了大事。良妹放心,有项缠在,项庄杀不了沛公的。”   张良“呀”了一声,说道:“是小妹多事了。”转头便要回大帐。韩淮楚将她一拉,说道:“别忙。”张良诧问:“你还有什么话说?”韩淮楚道:“项庄杀不了沛公,范增必不会善罢甘休,沛公回霸上的路上必有凶险。快趁范增还在帐内,找个机会通知沛公中途离开,速速回去。”   张良初是一愣,随即心领神会,点点头道:“此计甚好,就这么办。”于是转身离去。   ※※※   杀气腾腾的樊哙入到大帐,那造型可说是极抢镜头,一根根头发皆往上指,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似乎眼眶也快裂掉。高喊一声:“谁是项庄?”   这一喊,把一室的酒盅震得跳荡不止,举座皆惊。项庄项缠一听,舞剑秀也不秀了,都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他。   上将军鲁公的中军大帐岂是说进就进?还这么咋咋呼呼一声高喊。项羽未见过樊哙,大怒,按剑而起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刘邦此刻是心里将樊哙臭骂一通,“樊屠子,你这厮干什么不好,偏要来惹祸?嫌俺死得不快吗?”   小弟闯的祸,只有他这位大哥来圆场。便堆笑道:“这便是俺向上将军常常提起的樊哙。”   项羽也听说樊哙的大名,知道他是刘邦麾下一员猛将。又问:“来此作甚?”   樊哙刚想说俺来救大哥与项庄拼老命,只见刘邦连连向他使眼色,便将到口的话咽下,答道:“俺嘴馋,还未吃早饭,来此讨盅酒喝。”   满帐的人都笑出声来。想不到樊哙这么不知礼数,讨酒竟讨到项羽这儿来了。就算嘴馋,也不会馋到这般地步吧?   范增冷面说道:“未得上将军同意,擅闯大帐者,杀无赦!”   刘邦听得心中一沉,“好狠毒的老儿!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要干掉俺一员大将!”   项羽手一摆,道声:“算了,樊哙杀猪出身,沛公又与他情同兄弟,想必平日未以礼法约束之,不知礼数。讨盅酒喝,也没什么大不了。”便对侍者道:“去赐樊将军酒一坛。”   你要喝酒是吧?给你一大坛,呛不死你也淹死你。想来项羽当时的想法有点促狭。   便有侍者献上一大盅酒。   为了大哥,此时樊哙便是刀山火海也敢去闯,何况只是一坛酒。那樊哙更不犹豫,拧起酒坛一阵牛饮,还砸吧砸吧喝得吱吱有声,看得刘邦只是担心,心想平日也未见你这般喝过酒,樊屠子你行不行啊?   一坛酒下肚,樊哙喝得脸红脖子粗,鼻子里直往外喷着酒气,站在那里有点晃晃悠悠,高声赞道:“好酒,多谢上将军赐此美酒。”   此时张良正回到大帐,只见樊哙正捧着酒坛一饮而尽,看来情况没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心中始安。   项羽又道:“来,给樊将军一只生猪肘。”   一坛子酒都整不了你,再来一只生猪肘噎死你。   那侍者便端来一盘猪肘,带着血,原汁原味的绿色食品,保证没有加工,更没放化学品。众人心知项羽是在整蛊樊哙,都瞪大眼来看热闹。   樊哙接过猪肘,把大盾放在地上做砧板,用削骨刀作菜刀,一刀一块,随切随吃,眉头也不皱一下。   这一下项羽算服了,问道:“樊将军,还能饮酒乎?”樊哙便答出一句后来引为经典的话:“大丈夫死且不避,岂怕饮酒乎?”他顿了一顿,又道:“之前大家都在楚怀王面前说得好好的,先入关中者为王。现在俺哥哥冒着九死一生第一个破关入秦,什么东西都不敢动,什么妞都不敢乱搞,还军霸上,等着上将军到来。俺却听说上将军受小人挑唆,要杀俺哥哥。这样做,岂不寒了天下人之心!俺闯到这里,是为俺哥哥抱屈而来。有违军令,愿杀愿剐,听凭上将军处置!”   项羽心想这樊哙真是可爱,什么话都敢说。便笑道:“说哪里话来,沛公是我兄长,项某怎会杀他。找个位置一边坐下吧。”   那樊哙便挨着张良的席位坐下了,一场风波总算平息。   这樊哙鸿门宴闯帐一事,后人有诗赞道:不知此土何为验,拈起新罗人草鞋。叹祖殿前樊哙怒,鸿门一踏为谁开。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此文。 第六十七章 唯我独醒   又过了片刻,张良在席中不知给刘邦发出了什么暗号。刘邦便假意要如厕,向帐外走去。   “怎么今日如厕的人这么多?”项羽心中极为纳闷。   天大地大,没有尿尿事大。项羽此时喝得也有点迷糊,便道:“沛公快去快回,项某还要与你再饮三盅。”   刘邦走了几步,一步三摇,连站都站不稳。张良在一边道:“沛公不胜酒力,樊将军去搀扶一下。”   樊哙心想一坛酒下肚,俺也喝得快倒下了,哪还能搀扶他?正欲推辞,只见张良在向他暗施眼色。便不做声,扶着刘邦一同走出。   刚出帐外,便见一人走来,问道:“沛公这是要到哪里去?”   说话之人正是韩淮楚。那刘邦到这时还不知他革命立场到底站在哪一边,还在打马虎眼,说道:“俺喝得太多,想方便一下。”   这尿遁的把戏岂能骗过韩淮楚。韩淮楚暗笑不止,心中像镜子一般明亮。   他便笑嘻嘻道:“沛公速去速回,范军师说回头还有事要找你。”   刘邦心里打了个突,也不知韩信是吓唬还是提醒。但他说的确实不假,那老东西未安好心,宴会上杀不了自己,定会在归去的路上追杀。便打个哈哈,同樊哙一起离去。   走了几步,小弟夏侯婴,纪信都迎上来问候。见刘邦无恙,大喜。樊哙正醉得头重脚轻,见二人到来,便将搀扶刘邦方便的重任交给了他们。一行四人,向茅坑走去。   到了茅坑,四下无人。樊哙“哇”地一口秽物喷出,全是那生吃的猪肘与满肚的黄汤,吐完就拉。一瞥眼,却见刘邦站得挺直,一点也没有醉意,他那水龙头也不掏将出来。   樊哙很是奇怪:“大哥,你不是要方便吗?怎地站着不动?你怎看上去没醉?”   刘邦便小声道:“俺这是装的。樊屠子快点拉,拉完了子房先生要咱们就此开溜。”   三人齐诧道:“不会吧,这般不辞而别,不妥当吧?”刘邦道:“大行不拘细节,现在俺就像案板上的肉,那范增就是案板上的刀,等宴会一散,那刀就落到俺头颈上了,还管什么礼数?现在趁着那范增还在帐中,再不溜走更待何时?”   夏侯婴道:“大哥说得不错,只是咱们走了,项羽与范增定会发怒。军师怎么办,怎好把他一人留下?”刘邦摇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子房乃是韩国司徒,想必项羽不会将他怎么样。俺正要留下他善后。他足智多谋,定有应对之法。”   这无耻的流氓,遇到生死关头,连儿子都舍得狠心抛下,何况一个张良。   于是四人下了决心,要来个绝地大逃亡。   逃是大方向问题,怎么逃却是个细节问题。这军营里布满了项羽的士兵,若是被人知晓报与项羽,还未逃出去,刘邦的那颗人头就被项羽给砍下了。要逃就要逃得神不知鬼不觉。   军门那一线是个难题,有不少士兵看守,刘邦的随从既进不来,他们哥几个也别想出去。   那纪信便自告奋勇道:“我与主公长得相像,不如主公穿了我的甲胄扮成是我,混了出去。”   “这办法不错!”刘邦心想。嘴上却假惺惺说道:“项羽若知俺扮成是你,这样你处境岂不危险?”   纪信假扮刘邦受这危险也不是头一遭了,上次秦嘉攻打沛县就是他扮成刘邦来个断尾求生,声东击西保护刘邦突围而出。便大义凛然道:“为了主公,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邦一拍纪信的肩膀,说道:“如此就委屈你了。”   二人说干就干,开始互相换穿服饰。   这纪信简直就是老天派下来降生世间做刘邦的替死鬼的,要不然为何两人生得如此相似?刘邦穿了纪信的甲胄,乍眼看去还真难分辨出他就是那个流氓。   换完马甲,刘邦想起一事,对纪信道:“俺这里有白璧一双,玉斗一对,原本想献给项羽与范增那老杂毛的。待会见到军师,便将这些交给他。若是见到项羽发怒,拿出来会有用场。”那纪信便接了白璧与玉斗。   于是刘邦与樊哙,夏侯婴离开,留下纪信蹲坑。刚走了几步,只见不远处一声高呼:“沛公在吗?”   马甲换了,那声音却换不了。要是纪信答话,一开腔就会露馅。刘邦急忙退回茅坑,与纪信一起挤在那狭小的空间,答道:“俺在出恭呢,足下何人?”   那人便高声答道:“吾乃鲁公帐下护军都尉陈平。范军师差吾来,问沛公如厕完了没有?”   “这老杂毛真是人老成精,连俺方便一下都心疑。”刘邦将范增在心中诅咒了一千遍,答道:“俺可能吃坏了肚子,刚刚出恭完,走了几步肚子又痛,看来是一时半刻拉不干净。”   那陈平也就是来查看一下刘邦还在不在,听见他答话,也就放心,说道:“原来沛公吃坏了,莫非有什么东西不干净?”刘邦也就顺口胡诌:“可能俺早上没吃东西,后来吃了冷盘又吃熟食,这阵子适应不了。”   那陈平便道:“吾就在这里等候沛公方便完,一同回去。”   范增搞出了这一手,还逃走个屁?再这么下去呆在这臭气熏天的茅坑中,熏也要熏死了。刘邦听得只是叫苦不迭。   正在发愁,又听一人讥笑道:“陈师弟,这世上催什么不好,也有催拉的么?”说话之人,却是那韩信。   陈平见了韩淮楚,嘿嘿笑道:“军师有令,不敢不听。”   他这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韩淮楚。原来韩淮楚用胎息大法,将附近的风吹草动都听了去。他只听见大帐内范增吩咐陈平去查看一下刘邦还在不在,并未听见说要陈平守在茅坑外催拉。陈平那花花肠子,只想在范增面前表现一把,便自作主张要等着刘邦拉完。韩淮楚在附近听见刘邦遇到难处,便来与刘邦解困。   韩淮楚便笑问:“军师真这么说过?”陈平信誓旦旦道:“这是当然,不信的话你自问军师去。”   韩淮楚也不戳穿,拉着陈平的手道:“师弟,咱们借一步说话。”   陈平十分奇怪,心想韩信今日是怎么了,要来插手此事?本不想跟韩淮楚去,奈何他劲大拗不过,只好随韩淮楚向外走了几十步。   韩淮楚估计说的话刘邦等人也听不见,便问:“师弟,你可知师傅他老人家在万载谷召我去后,去了哪里?”   陈平满头雾水,不知韩信为何会提这事。答道:“听说师傅与师兄去了泗水。”   韩淮楚点点头:“不错!我与师傅是去了泗水。师弟可知道,师傅为何要拉我去泗水?”陈平摇摇头:“这我哪里知道?”   韩淮楚便道:“师傅带我去,是去寻找天子之气……”   话未说完,陈平“呀”了一声,惊道:“莫非那未来的天子,便是沛公不成?”   鬼谷悬策的相术有多精准,身为纵横家弟子的陈平自然知道。而师傅会不远千里寻找天子之气,岂会无因?那泗水也就出了刘邦这么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人物。韩淮楚只说了个开头,陈平顿时已明白,那真龙天子就是刘邦,而不是现在呼风唤雨看似得意的项羽。   韩淮楚便正色相告:“师傅他老人家早已看出,沛公便是真龙天子,日后位登九五的只有是他。师兄我不久后也要去投奔沛公助他成就帝业。师弟你满腹才学,也是栋梁之才,何不弃暗投明,也去辅佐明君?”   要找主子,就要找靠谱的。陈平原来以为项羽便是个好主子,听韩淮楚这么一说,便有了离开项羽去投刘邦的心思。他指着韩淮楚,笑道:“我说你这小小的持戟郎中怎做得这般自在,原来是存了这个打算。”   韩淮楚微微一笑,又道:“今日沛公有难,正须师弟相助。师弟将如何处之,不用我多言吧。”   陈平哈哈一笑:“师兄放心,我这就去向军师回话,说沛公吃坏了肚子,正腹泻不止。”说罢转身离去。   ※※※   再说那刘邦在茅坑里等了一阵,也未听见陈平回来。便问外间:“樊屠子,夏侯婴,那陈平还在外面等吗?”二人回答:“陈平随韩信去了,并未见回来。”   “看来韩信得了子房先生托付,在暗中帮助咱们。也不知他用什么办法支走了陈平。”夏侯婴在茅坑外自作聪明地分析道。   “哧溜”一声,刘邦从茅坑钻出,道声:“快走!”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刘邦,樊哙,夏侯婴便按原计划行动,一路鬼鬼祟祟摸到军门。   先头闯进去的是三个人,出来的还是三个。那些看守也认不出穿着甲胄的“纪信”就是那无耻的流氓,刘邦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混出了军门。   外面的空气真好,可刘邦还来不及享受。从鸿门到霸上的逃亡之路,随时会有范增派来追兵。   刘邦要兴师动众带着一大批人逃跑,不用说,那些守卫必然报告给项羽。刘邦的马虽快,能快得过项羽的乌骓马吗?他带来的猛将虽多,猛得过天下无敌的项羽吗?只要项羽率军追来,那便是死路一条。   刘邦便道:“俺一个人骑马回霸上,你们二人自个跑回去。”   樊哙与夏侯婴听得只是叫苦。从鸿门到霸上有四十里路,他们又不是马拉松运动员,哪里吃得消?尤其是樊哙,还有一坛子黄汤下肚,连站都站不稳。   刘邦也不管他俩吃不吃得消,跨上一匹快马,一扬马鞭,一溜烟去了。   他这一回去,什么左司马曹无伤的人头就挂在了辕门之上。对付叛徒,黑道大哥刘邦从来都是不讲情面。   ※※※   先不说樊哙与夏侯婴如何艰难地逃回了霸上,且说大帐之内刘邦久久不回。   这下不要说范增,连项羽也开始怀疑了,问道:“沛公安在?”   张良便自告奋勇道:“想是还在如厕,待吾去催催。”   那张良到了茅坑边,不见刘邦,只见了冒牌货纪信。纪信告知沛公已走远,张良暗喜。那纪信又将刘邦留下的白璧、玉斗递给张良。张良接了,回到大帐。   项羽见张良回来,责怪道:“沛公为何久不归席?”张良很轻松地答道:“沛公不胜酒力,不能亲来辞行,特使在下奉白璧一双,献于鲁公足下;玉斗一双,献于范军师足下。”   什么!刘邦溜了!   满座讶然,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范增那老头,气得白眉倒竖。只有那刘邦的未来亲家项缠在偷偷地乐。   再想杀刘邦,只有派大军攻打,击溃他十几万人马。可这次不同了,纵项羽本部军马愿意攻打刘邦,诸侯却未必愿意。人家装孙子也装过了,谢罪也谢过了,再要去打人家,道理上可说不过去。   而凭项羽的本部人马,VS刘邦的十余万大军,还不知谁胜谁败。纵然得胜,也是惨胜。   项羽便有些不悦,说道:“我与沛公误会已经冰释,为何又不辞而别?”   张良对道:“上将军与沛公有手足之情,当然不肯加害,但是将军帐下那些人就难保了。刚才吾听说帐外埋伏有刀斧手,也不知何人要加害沛公。沛公要留在此,性命难保。”   项羽自是心知肚明是谁的主谋,说起来还是自家理亏,便默然不语。   张良手捧白璧,献与项羽,项羽也就接下了。张良又捧玉斗一对献与范增,那范增接过玉斗,突然用力向地上一掷,拔剑砍破。骂项羽道:“竖子不足与谋!日后夺你天下者,必沛公也,吾辈皆将为其所虏矣!”   项羽见范增盛怒之状,也不敢吱声,乃笑道:“亚父醉了。”转头呼陈平:“素城侯,扶亚父回去安歇。”   陈平便离席上前来搀扶范增。范增一拍案:“老夫未醉,是尔等醉了!”   满室皆醉,只有范增十分清醒。未来要抢夺项羽这颗霸王星的天下,让项羽就此陨落的,便是刘邦那颗帝星。   范增又用枯手一指张良:“沛公逃了,你还在这里。子房先生先头说为天下除暴而投效沛公。现在暴秦已除,你也不用回霸上了,就在鲁公帐前效力吧。”   杀不成刘邦,先去了他的左膀右臂张良再说。范增对打压刘邦,是不肯放过任何机会。   张良想要分辩一下,却见范增那怒不可遏强横不讲理的样子,只好将话咽下,道声:“是。”   在帐外的韩淮楚,听得是心中隐隐作痛,“良妹被范增扣下,心中一定是一万个不愿意。不知何时才能脱离这苦海,得回自由?”   (第七卷完) 【第八卷 登坛拜将灭三秦】 第一章 阿房一炬   鸿门宴后,项羽引军直入咸阳。靠装孙子逃回一条性命的刘邦自然是不敢阻拦,勒令部属老老实实地呆在霸上。   咸阳城的百姓,脑子里被刘邦的仁义口号灌得迷迷糊糊,还以为那项羽与刘邦都是楚王派来的,一定会像刘邦一样也那么客气。殊知项羽进了咸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闯进皇宫斩杀赢子婴。   “嬴政与赢胡亥两代君王做尽坏事,他们犯下的罪要你来偿还。今天下既定,足下不死,难平大众之心!”项羽便这么给出杀赢子婴的理由。   赢子婴这才知道大难临头,浑身直打哆嗦,伏地申辩道:“沛公入城之日,已许在下为归命候,已有约定饶吾不死,请将军去打听打听。”   还想用刘邦来作挡箭牌!项羽更气,大笑道:“沛公何许人也,他也敢判你生死?他只不过是楚营一将,我为诸侯上将军。你的生死应由我来定夺。”喝一声:“将咸阳城中凡是姓赢的都拿下,一并推出菜市口斩首示众。”   大秦立国以来,这咸阳城也不知有多少人姓赢。早知姓赢也犯了死罪,这些人便该早早改姓。可惜知道得太迟,等他们知道这恶讯,如狼似虎的楚军已挨家挨户杀上门来。一对户籍,查出凡是姓赢者,无论男女老幼,一并擒拿,连姓赢的家丁也不放过。   菜市口,将要被斩首的赢氏宗亲背上插了草标,排了长长的一队,直有千人之多。刑场外观者如堵,皆满面戚然。赢氏已在秦国根深蒂固,被斩者或多或少与他们有些关系。屠刀砍在被斩者身上,就像砍在他们的心头,个个心中升起了强烈的仇恨。   不知是谁呼喊一声:“鲁公不仁,沛公有德!”随即万众一起呼喊,那喊声地动山摇,连身在皇宫中的项羽也听见了。   身具魔性的项羽,被这喊声激怒,如同被下了蛊咒魔心再发,立即下了四道命令,每一道都听起来令人心惊肉跳。   皇宫中珍宝财物全部搬回自家大营,宫娥美姬全部带走,赏给麾下众将;   放一把火,把也不知积累多少代,耗尽多少民脂民膏才修成的号称天下第一的美轮美奂的秦宫化为灰烬;   贵族的官邸和富商的巨宅全都查抄没收,不服者一律咔嚓;   掘骊山陵,起秦始皇墓,将墓内宝藏尽行收取,运入楚营。   说是去查抄贵族与富商,楚军底下人那还不浑水摸鱼,管你是贵族还是平民,是富商还是穷酸,一律抢掠。鲁公已放出话,说是不服者斩,遇到抵抗就挥起屠刀向下一砍,直弄得咸阳城是哀声震天,积尸满市,流血如渠。咸阳上空血腥弥漫,婴氏宗亲共八百余人罹难,咸阳百姓共四千六百余人死在楚军的屠刀之下。   掘骊山陵的事便委派小弟英布去办。咋要派英布?只因他本是骊山刑徒,做过黑道各堂子的总老大,对骊山陵的地形熟悉,识得很多陷井机关。他是项羽的亲兄弟,挖到的财物不会贪墨。   这些惨无人道的暴行,为何人老成精的范增不管?难道他任由项羽去作恶,落下一个坏名声?他这亚父是怎么当的?   原来鸿门宴后,范增怒气还未消,正跟项羽闹着别扭呢,不好进言。他听说了项羽下的四道命令,又想反正已经坑杀了二十万降秦兵,秦民对项羽毫无好感,再怎么做也挽回不了项羽在关中百姓中的形象。不如一条路走到黑,继续在他们受伤的心灵上撒把盐,让他们恐惧恐惧再恐惧,恐惧到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于是范增也未有劝阻,只冷眼旁观。   传说中那秦始皇下葬之处,以珠玉为星斗,水银为江河,奇珍异宝黄金白银不可胜数。说那英布识得陷井机关,也只是相对而言。要是秦始皇陵墓中所有的机关都被一个刑徒知晓去了,秦廷也太无能了。   英布带人发掘陵墓,也不知触动了多少机关,为铁炮石子打死者不计其数。只耗时一月,方将陵墓挖开。   大家会问,秦始皇的尸体找到没有?当然没有,直到两千年后的今天还没找到呢,现在的兵马俑连他老人家一根头发都找不到。就像博浪沙秦始皇用三十六驾龙辇作掩护一般,他的陵墓多得去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狡兔三窟也不知那千古一帝真正藏在何处。饶是如此,也给英布挖出了很多的宝藏,都弄回去献给他大哥去了。而挖出的原本死在骊山陵的刑徒的数万尸体,杀人狂英布才不会再去安葬干那费劲的事,就满山抛弃,弄得是枯骨朽尸,荒秽盈山。   ※※※   抢钱抢宝藏抢女人,项羽做的这些事,原本就是无耻的流氓刘邦想做的勾当,只是因为沽名钓誉没有做出而已。他在霸上听说,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破口大骂:“项羽怎做出如此暴行!简直令人发指!我好不容易创立的楚军光辉形象,就这么被他给玷污了。”   首席军师被扣在了项羽军中,还有次席军师陆贾。那陆贾不怒反喜,悄悄对刘邦道:“项羽这么乱搞,人心尽失,如何能安坐天下?等他搞得天怒人怨之时,便是有仁者之风的沛公收拾残局的时候到了。”   刘邦听了,转喜,哈哈笑道:“不怕他乱搞,就怕他不乱搞。”   他此时心中记挂的头等大事,便是惦记着项羽分封。不知项羽会封自己哪块地盘,会到手的蛋糕有多大。   ※※※   咸阳秦宫的那场大火还没烧完,越烧越旺,又烧到世界第八奇迹建筑群——阿房宫中来了。   后世杜牧之作有一著名的《阿房宫赋》用词极为华藻,尽显文笔风流,便说的项羽火烧阿房宫这事: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戌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那阿房宫咋要建这么大,居然覆压三百余里?秦始皇他老人家,一个人住得完吗?原来老人家有老人家的考虑,他拼命修建阿房宫。并不仅仅是为了讲究排场,只是为了圈养山东六国那些投降的贵族与六国宫女,防备他们东山再起。   秦始皇这想法绝对有创意:朕给你们好吃好喝好穿好玩,每日里笙歌不断,过得比从前还自在,让你们乐不思蜀。玩物丧志,你们哪还会想到谋反?   说是覆压三百余里,每国亡国后裔只得五十里,算起来也不多。修阿房宫用的费用,反正老人家从六国摽掠的金银钱财堆积如山用也用不完,朕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腰杆子壮。羊毛出在羊身上,就用这些财物修筑阿房宫。   只是他老人家没有想到,修筑阿房宫不仅仅只是需要财力,还要大量的人力。为修这阿房宫,秦始皇广征徭役,只到秦二世胡亥翘翘那阿房宫还没有修完。弄得大秦帝国国力耗尽,为帝国灭亡埋下了伏笔。   结果阿房宫中圈养着一帮终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与六国美眉。杜牧极富想象力,夸张地写宫女们卸妆丢到河里的胭脂,让渭河河面都浮了一层腻脂;宫女们坐在梳妆镜前松下长发,多得就像天上乌云密布。阿房宫大得气候不一,东边打雷下雨,西边却是天和日丽一片晴空。   项羽为什么要与阿房宫过不去,非要烧光不可?他给出的理由是这好东西既带不走,又不会留下来享受,既为亡国之宫,留之不详,当毁之以快人心。   难道他不想留在关中这块富庶的地方,做那关中王?大概是项羽觉得这关中之地自己水土不服,又不受百姓欢迎,压根就没有动过这念头。他心中想的是回到楚国,把那不守本分的放牛娃熊心赶下台,自己做楚国的大王。   作为项羽教练的范增,在这事上该打一大板。他竟与项羽一样的心思,也是想让项羽回楚国去做王。说起来目光还是短浅了点,放着关中这一块土地肥沃,地势得天独厚的地盘不要,却要回楚国那早被战火肆虐了不知多少遍的焦土。   也不知有多少人苦谏过项羽,劝他把阿房宫保留住,项羽只是不听。   这么好端端一个阿房宫,项羽竟下令一把火烧了。判他个极度毁坏文物罪,枪毙他一万次都不嫌多。   ※※※   众诸侯才不管项羽烧不烧阿房宫。这好东西项羽不想享受,他们想倒是想,可也轮不到他们。大家与刘邦一样,心中都惦记着项羽分封之事。   此时的项羽,俨然成了八百年前的周公旦。封不封你为王,封多封少,由他一人说了算。那些随项羽打天下的诸侯,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焦急地等着项羽分封。可急也没有用,项羽放出话来,说是分封一事,要在他与长公主墨家钜子虞芷雅成亲之时宣布。   是不是项羽要在婚礼上敲诈勒索一番,看看谁送的贺礼重便分给谁好处多一点?   没有这事。项羽从秦国皇宫搬回的珍宝庙器,随便掏出两样,保管比那些诸侯费劲心思搞来的贺礼贵重得多。   项羽只是想把与心上人的婚礼搞得隆重一点。若史书上记载,某年某月某日项羽在与楚国长公主虞芷雅婚礼上大封诸侯,那还不万众瞩目,青史留名?   结果这场婚礼便成了众人的焦点,人人盼望婚礼早日举行,如何瓜分天下就此揭开底牌。   ※※※   戏下楚营内被一片喜庆的氛围包围,就像过节一般。   从咸阳秦宫中弄回的宫娥美姬分给了各位将军,连韩淮楚的师兄钟离昧也分得了两位绝色娇娃。从老百姓家中抢来的财物也让大家盆满钵满,人人成了一个富翁。天下已定,再没有仗可打,便可带着娇娃金银衣锦还乡。而上将军的婚礼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之中。人人脸上都在笑,笑得就像即将要到来的春天一般灿烂。   而韩淮楚的心情,却绝对高兴不起来。旷世佳人虞芷雅即将嫁与项羽,成为西楚霸王的虞姬,他的心情哪里好得起来?   而楚军在咸阳城中的烧杀抢掠,也让他暗自摇头。心想项羽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日败亡于刘邦手底,也是他应得的报应,可怨不得他人。   这一日黄昏,韩淮楚正在军营外望着咸阳城中阿房宫那没有燃尽的余烟发愣,身边悄悄走来了小妮子项追。   小妮子杏眼含春,望着韩淮楚痴呆的样子,咯咯一笑,问道:“信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韩淮楚喟然一叹,指着那余烟吟道:“雕栏玉砌今何在?楚人一炬梦成空。只道火是亡国焰,却与焚书一样红。追儿,你哥哥犯下如此暴行,与那暴秦的行径有何分别?你看看满营的将军,哪个不搂着几个分来的宫娥美姬,每日纵酒行乐醉生梦死?难道我军攻入咸阳,就是为了效仿那无道的秦廷?”   见韩淮楚说得庄重,如此忧国忧民,项追收起笑容,说道:“这些国家大事,我也不懂。追儿知道信哥哥心地好,不忍心屠戮老百姓。可既然已经发生,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信哥哥你还是想些高兴的事吧。”   韩淮楚苦笑一声:“哪有什么高兴的事好想?”   项追貌似十分惊讶:“你不知道我哥哥要与虞姐姐成亲了吗?等他们婚事一完,就轮到咱俩了,你也可以作那匈奴的金刀驸马,挎上单于哥哥送给你的金刀了。这事还不能令你高兴起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韩淮楚正为佳人将嫁为人妇一事郁郁寡欢,小妮子偏要提起这事。而他就将在刘邦封为汉王之后,尾随他去汉中。面前的玉人将要与他天各一方,成为一对怨侣,再也不能像这般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偏偏小妮子还蒙在鼓里,对嫁人成为他小妻子十分的憧憬。   韩淮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漫不经心道:“与追儿成亲,我当然高兴。”   项追哼了一声,嗔道:“看你这笑,比哭还难看,一点也不自然。信哥哥,你是不是还在为只做一个持戟郎中之事耿耿于怀?”韩淮楚假意点点头:“有一点吧。”   项追粲然一笑,说道:“那我再说一件高兴的事,这事一定会让你心情好起来。”韩淮楚惑道:“有什么事值得我高兴?”   项追笑盈盈道:“告诉你,我哥哥在婚礼上分封诸侯,有你的一份,你将要封为诸侯王之一。”   韩淮楚大感意外。他从来未曾想到,也在史书上没有读过自己将被项羽封王。不由讶然:“我有什么功绩能封王,又要封我什么王?”   项追咯咯娇笑,说道:“信哥哥你斩宋襄,诛宋义,巨鹿之战助小布围歼苏角,平魏复韩,哪一桩不是大功一件。我哥哥嘴上不说,心里可记得你这个妹夫呢。你要封的王是辛王,封地辛国,在河南商丘。” 第二章 大切蛋糕   韩淮楚大为惊诧,问道:“追儿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   现在天下这块大蛋糕,诸侯们都不知道如何瓜分,项追竟先知道了。看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身为项羽妹子的项追就有这个便利先搞到内部消息。   果然,项追答道:“是亚父告诉我的,要我只偷偷告诉你一人。”   在分封这等大事上,身为教练的范增再不能坐视不管由项羽乱搞。终于掩下鸿门宴引起的怒气,要出来指点项羽这个在他眼里还未长大的孩子。   韩淮楚又问:“追儿还知道要封哪些诸侯王,都是些什么人?”   项追说道:“太多了,总共二十多位,乱七八糟记也记不清。我知道小布封了九江王,统领淮南各县定都六安,他的岳父吴芮,也封了衡山王。”   韩淮楚只是无语。以英布的功劳封个王自是理所当然,而连他岳父也封王,看来是沾了英布的光。但这样轻易地封王,难道不怕天下人诽议?   想到自己要封的这个辛王,不也是落了个沾项羽妹子的光的嫌疑。天下人又何尝不会说短道长。   韩淮楚明知故问道:“你哥哥自己呢?他该做什么王?”   项追骄傲地说道:“以我哥哥的功劳,就算做皇帝也不为过。可皇帝之号是秦朝用过的,他不屑用之,只想效仿齐桓晋文,做个天下霸主。张子房先生很有学问,给他上了一个尊号,叫做西楚霸王,意思是王上之王。霸王!信哥哥,你听这名字够威风吧?”   真是西楚霸王!史书上说的一点不假。韩淮楚虽然早已知道,听了还是十分震惊。更没想到的是,这西楚霸王的尊号是伊人张良所上。   “想必良妹上这尊号也是十分违心,受了不少威逼吧。为了与项羽范增等人虚与委蛇,良妹强作欢笑,想出这尊号不知费了多少苦心。”韩淮楚想到此,心中一阵隐隐作痛。   他又问:“那沛公功劳也很大,不知要封什么王?”   这个小妮子记得倒是清楚,说道:“沛公封为蜀王,总领巴蜀。”   韩淮楚有点意外,脱口问道:“沛公不是封为汉王吗?”   项追有点奇怪地望着他,说道:“什么汉王,名单上根本没有这个。信哥哥,你怎么想到汉王这称号?”   韩淮楚知道失言,谎言道:“我是听了一些流言,说沛公要封汉王。”   巴指的是目前四川省的重庆一带,为巴人统治。蜀指成都一代,经过纵横家前辈精英张仪的开拓,又经过李冰父子修筑都江堰,生产力倒也不错。   巴蜀也属于关中。项羽封刘邦为蜀王,貌似没有违背楚怀王的约定——先入关中为关中王。你要做关中王是吧,就让你在关中做王。   只是那巴蜀二地是秦朝流放刑徒死囚的地方,可想而知有多烂。几乎整个文明与中原脱节,还处在土属自治的落后阶段。那巴蜀便成了地狱的代名词,是敬而远之的鬼地方。项羽将这鬼地方封给刘邦,简直就是把他当罪犯与死囚看待了。   韩淮楚心想,这恶毒的主意一定是范增想出的。鸿门宴上制不死你,就把你赶到僻远的巴蜀去。   只是史书上并未说刘邦封为蜀王,而是被项羽封为汉王,要不然为何他得了天下,立国号为汉,咱们这民族,便以汉族自称?韩淮楚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问:“那你哥哥统辖哪些地方?”   项追道:“我哥哥是天下霸主王中之王,当然统辖的地方多一些,共领梁、陈、砀、薜、东、蕲、东海、琅玡、会稽九郡。”   九个郡,个个都是精华得不能再精华,令人垂涎三尺的膏腴之地。   韩淮楚吃惊道:“不会吧,东海琅琊是齐王田市的地盘,怎会拱手让出?那梁地是魏王豹的故土,如何被你哥哥所占?”顿了一顿,又明知故问道:“陈、砀、薜、东、蕲皆是我楚国的国土,你哥哥据了这五郡,怀王到哪里去?”   项追傲然道:“怀王是我叔叔所立,伐秦无尺寸之功,遇事不明对我哥哥多有干预。只是灭秦之初需要一个号召,故而奉他为王。现在天下已定要他何用?不废了他算我哥哥仁慈了。亚父说要立他为义帝为天下共主,迁往长沙定都郴县,彭城我哥哥要留下自己定都。”   这项追的话与过河拆桥没什么分明,有利用价值就捧起,没用就重重一摔,还要让那怀王高高飞起表面风光。   这结局韩淮楚早就知道。他对那怀王没有什么好感,要不是他寡人一句话,韩淮楚也不会一直委委屈屈作那小小的持戟郎中,早就被项羽封为大将带兵上阵了。这西进咸阳一路上,楚军又多了个能征惯战的韩将军。   “这废物命中也只有这个福分,要享受这点福分还要看他安不安份,依不依着项羽的顺毛摸。”韩淮楚心想。   他又问:“那魏王与齐王呢。你哥哥要占他们的地盘,如何镇抚他们?”   项追笑道:“这个简单,把魏豹迁往河东,改称西魏王,定都平阳。魏地本是咱们打下的,信哥哥你也有功劳,那河东也是魏豹故土,想必他不敢违抗,乖乖地卷起铺盖到河东就职。而齐国嘛,亚父有一高招,便是分而化之。”   韩淮楚奇道:“如何分而化之?”项追解释道:“就是要将齐地一分为三,共立三个诸侯王。”她想了一想,说道:“记起来了,因为那齐将田都,一路跟随我哥哥灭秦,要封他为齐王定都临淄。而原来的齐王田市,迁往胶东改称胶东王,定都即墨。还有那故齐王孙子田安,也起兵跟随我哥哥灭秦,就封他为济北王,统领济北之地,定都博阳。”   连故齐王的孙子都冒出来了,真够乱得可以。那济北郡本是齐国故地,被楚军占了去,齐相田荣对此垂涎得很,不惜勾结宋义来谋夺济北。想要的不给,不想要的偏要给,立那田安为济北王,以此来牵制田荣。范增采用以齐制齐的策略,将一块大饼分为三份让齐人窝里斗,手段真够阴狠。那齐国的精锐,此番伐秦都被田都带出来了,而齐国的军事强人田荣,几乎成了一具空壳,手底就没有多少实力,也不怕他不服闹事。田荣要知道会有这个结局,一定欲哭无泪,后悔当初派田都来巨鹿。   只是那范增可曾想过,田荣田横兄弟岂会咽下这口气?凭他们在齐国的威望,田都麾下兵马有多少会被他们策反?还有那排不上号的田安,如何是田荣兄弟的对手?   齐国之乱已是可期。项羽能否如愿以偿吞并东海、琅玡二郡,很值得怀疑。   韩淮楚又问:“还封了哪些诸侯王?”   项追话一说开,记得的事情居然多了起来,说道:“亚父这招分而化之,不仅要用在齐国,还要对付领地广阔的赵国与远离中原的燕国。”   韩淮楚此时对范增除了佩服还是佩服。一个齐国被他这招分而化之将搞得狼烟四起,他还嫌天下不够乱,要把这阴招用在刚刚恢复点元气的赵国与没有任何冲突的燕国!   只听项追逐一说道:“赵相张耳从诸侯破关,功劳不小,封常山王,统领赵地定都信都;张耳部将申阳平定河南,封河南王,统领河南之地,定都洛阳;赵将司马卬,兵定河内,封为殷王,统领河内之地,定都朝歌;原赵王歇庸庸无能,迁徙代郡,改称代王;燕国上将军臧荼,一路跟随诸侯入关,立为燕王,统领燕地,定都蓟县;原燕王韩广,迁往辽东,称辽东王,定都无终。”   那赵国比齐国还要乱,一块大饼分成了四份。得甜头的都是随项羽西进貌似听话的人,而那倒霉的赵歇,估计是因为曾动过项羽心上人——旷世佳人虞芷雅心思的缘故,就此贬到那代地白山黑水去了。   燕国本不强大,范增还不放过,要把一块小饼切成两份。可怜那韩广本无过错,发兵救赵灭秦还有功,却遭到范增的算计。   这么一来,天下诸侯得到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地盘,只有项羽并吞九郡连成一片,幅员几乎占了二十几个诸侯的疆土的总和。试想如此一来,今后谁能与他争锋?   代表旧势力的老牌诸侯王一一受到打压,而代表新势力的新贵诸侯一一抬头。这些新贵都是亲项派,有这帮人摇旗呐喊,项羽的江山便能坐得安稳。   但机关算尽太聪明,却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就是因为项羽的这一场乱七八糟的分封,导致天下诸侯纷纷反叛,众叛亲离,最后落得兵败身亡。   若是项羽这场分封能像周公旦那样公允,焉知未来将会发生何事?历史的推动,往往只因把持权柄者一念之差,就有了截然相反的结果。   韩淮楚又想起一事,问道:“那归降来的章邯三兄弟,已被项羽封了王,不知统领何地?”   这三个家伙,就是他挂帅出征首先要遇到的拦路虎。韩淮楚虽知他们封在关中合称三秦,还是有点不放心地询问。   项追答道:“记不清了,估计要留在关中,对付那刘邦,以防他生有异心。”   以崤山兄弟对付刘邦,凭章邯兄弟的作战能力与威望应该能够胜任。只是那范增想过没有,一群没有雄心壮志失去了灵魂的老虎,还能称其为老虎吗?叫他们为病猫还差不多。拿病猫来挡蛟龙刘邦的路,简直是以卵击石。   项追的话中没有明说汉中这块地盘分给谁,但语气中似乎要封给章邯兄弟。而史书上明明写着刘邦受封汉中地,定都南郑。   韩淮楚心想,自从张良被扣以来,自己也未去探视过她。看来要与她商量商量,如何将汉中之地划到刘邦的手中。   一想到张良,韩淮楚又想到那韩王成。那韩国平山侯在巨鹿之战后得罪了项羽,别人都去谢罪,偏他骨头硬引兵回国。项羽的小弟英布也曾放出话,至时不到便废了韩王,不知项羽是否真要秋后算帐?   于是韩淮楚问道:“那韩王成怎么没封?”项追答道:“韩成还是让他统领韩地,以阳翟为都。”韩淮楚“哦”了一声,这才放心。   想那韩地本就地窄人稀,没有必要像燕赵齐三国一样折腾。而张良假意逢迎献尊号与项羽,一定也有为韩成开脱罪责之意。   分封的事终于弄清了个大概,韩淮楚便调笑着问:“追儿,你如意郎君要封的辛国有多大?有没有你弟弟九江王的地盘大?”   项追横了一个媚眼,嗔道:“美死你了,你竟想与小布比!你封的辛国,疆土只有小布的十分之一,听说人口也有上万户呢。”韩淮楚假作不满道:“这么小啊!那哪里能称为国?就叫万户侯得了。”项追恼道:“你从一个小卒一下子封了王还不知足,就算钟离昧,龙且那些大将也只有封侯呢。”韩淮楚即将离开楚营投汉,哪会把那辛国有多大放在心上?呵呵一笑,说道:“我是逗你玩的,追儿你别生气。信哥哥已经十分的满足了。”   项追没好气笑骂道:“人家赶着把这好消息告诉你,你却要逗人家。信哥哥,你真坏!”   女孩子说你坏,那你就要使坏给她看看。韩淮楚把项追小蛮腰一搂,厚唇就往小妮子耳鬓嗅去,笑嘻嘻道:“今后就与我的追儿去辛国作那辛王,追儿就作辛王妃,咱们一起夫妻双双把家回。”   那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回》小妮子也跟韩淮楚学过,听韩淮楚边说边唱,不由消了怒气,笑道:“哪用得着我来挑水你来耕田,你好歹是个王爷呢,就等着享福算了。”她又幽幽一叹,说道:“信哥哥,我也想你的封地大一点,可你立的功劳都是在背地里上不得台面不好服众。如今天下太平,再没有仗可大,地大也无用。只要咱俩能在一起执手偕老平平安安,就比什么都重要。信哥哥,你说是不是?”   当然不是。那周公旦分封诸侯,周朝哪一天太平过?大小诸侯无不是相互倾轧,都盯着人家那一亩三分地。最后剩下那么七个国家,还是被嬴政统一了天下。范增出的这个主意,让项羽乱七八糟瞎折腾,还想天下太平?估计他分封的方案一传到众诸侯耳中,就不知有多少人会跳出来反这个西楚霸王。   韩淮楚心想,追儿真是心地单纯不知人心险诈。这分封疆土之事关系到今后谁存谁亡,可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谁的实力大,谁就有资本去搞掉别人,然后把势力做得更大,就像春秋战国一样。   他也不点明,只点了点头,说道:“追儿说的是。有你哥哥与弟弟撑腰,咱们还有谁好怕?”项追笑道:“正是,谁要不服,我哥哥就会打谁,包管他们个个老老实实。”   辣妹子永远都是这等作风,以为诸侯们也与儿时的玩伴一般,不听话就打。   韩淮楚就在那里先不老实,与小妮子亲昵温存一番。   天色见晚,辞别了项追,韩淮楚又转头来找伊人张良。 第三章 车马绝道   夜已深,营中大多数人已经就寝。换了别人,也不会在此时来骚扰张良。可韩淮楚与张良那是什么关系?那是老情人的关系。为了那流氓刘邦的将来,该出手时就出手,该骚扰时就骚扰。   张良被扣在项羽军中,居住的地方可没有刘邦那里宽敞,只是一顶与韩淮楚住的差不了多少的小帐。   韩淮楚临近张良的小帐,忽然想到:“这会子良妹会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已经安歇?她一个女子,混在这男人堆里可不大方便呢,睡觉时是不是与从前一样,总是和衣而睡?”   他想到此,便默运玄功凝神细听。一听之下,突然心里痒了起来。原来从帐中传来的是哗啦哗啦的一阵水响,分明是一个人在洗浴。   “这么晚了,良妹还在洗澡。看来她要避开别人的耳目扮成一个男儿,可是费尽心思。不知娇俏的她洗澡时的模样是如何的风光诱惑?且去偷着瞅一瞅,饱饱眼福。”   韩淮楚便色心大起,悄悄地摸到张良的帐前。   只见那帐帘垂下,在内用针线缝得紧紧,不漏一丝缝隙。韩淮楚刚想用剑挑开一个小洞来偷窥,忽然想到有这个洞在,今后保不定有别人也来偷看,良妹如何能再女扮男装继续做她的子房先生?   “良妹洗一次澡也真不容易,还是让她好好地洗完,享受一番吧。”韩淮楚便打消心中旖念,默默地站在外边,静等张良洗浴完毕。   过了有一炷香的工夫,那水声终于停住,随即传来窸窣的穿衣之声。   不多久,那缝在帐帘上的针线被一点点的挑开,露出一只纤细的小手。韩淮楚再也等不及,也在外边帮着伊人扯着针线。   外边有人!张良是惊慌失措,帐内动作骤停。   韩淮楚轻轻说道:“良妹休惊,是我。”只听帐内长吁一声,张良有点带着责备的语气道:“信郎,怎么是你?你不知道小妹洗次澡不容易吗?这么晚了还来惊吓人家!”   韩淮楚呵呵笑道:“我怎会不知你的难处,这不就在外等着良妹你洗完吗。”   张良“哦”了一声,声音转柔,问道:“你来了多久?”韩淮楚调笑道:“不久,也就一炷香的工夫。要不是看在你这般不容易,我早就闯进来与你同盆而浴,那叫什么来着,对了,就叫鸳鸯戏水。”   张良“哼”了一声,嗔道:“想得美!这里没有浴盆,只有一小桶水。你想同盆而浴,就钻到那小桶里去吧。”   韩淮楚这才明白,张良不是在洗大澡,而是简单地擦澡。想来也是,在这项羽军中人多眼杂,哪里能让她舒舒服服洗上一次。   二人打情骂俏间,手却不停,一起把针线扯开。韩淮楚掀起帐帘,只见张良穿戴得整整齐齐。刚刚洗浴过的娇躯秀发间,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幽香。   韩淮楚有点错愕:“良妹,这么晚了,你穿戴得这般整齐干什么?”张良扑哧一笑:“傻啊你,小妹这不是要去倒水吗。信郎你来得正好,就帮我去把水倒掉。”   连倒水也这么艰难,大半夜还要穿戴整齐。韩淮楚心中直叹。美人有令,他乐得作回苦力,便到帐中拧起一桶,出外倒完水,又回到帐中。   张良已正襟危坐等着他,问道:“信郎你这么晚了,来找小妹作甚?”韩淮楚一条手臂已挽到了张良的蜂腰,作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长夜难眠,信郎我睡不着,要来找良妹消消火。”   张良娇躯微颤,不动声色道:“看你口花,当小妹是什么人!你睡不着,怎么不去找项大小姐消火?”   韩淮楚乃正色道:“刚才我正遇到追儿,得知了一些内幕消息,故而来找你商量。”张良遂问:“是什么消息?”韩淮楚答道:“是关于诸侯分封的。”便将范增搞出的分封方案一一告诉给张良。   张良闻言,越听越怒,拍案道:“范增如此胡乱分封,不凭功绩仅凭他们的喜怒行事,岂不要弄得天怒人怨,人间刀兵再起!”   韩淮楚心道,“要人间再无刀兵,项羽的西楚霸王就这么做下去,刘邦如何能登上九五。”便道:“先不管其他事,沛公此次封到巴蜀僻远之地,难有图谋,还是想想如何帮助沛公吧。”   张良幽幽一叹,问道:“信郎,上次你说尊师相出沛公乃是真龙天子,可是真的?”韩淮楚楞道:“良妹你问这话是何意?”张良道:“若沛公真能做得天子,不管他现在如何艰难,终究有拨开云雾见天日一飞冲天的时候。若他没有这个命,咱们也不用去管他,就由他在巴蜀颐养天年罢了。”   韩淮楚便道:“千真万确,家师的相术鬼神莫测,良妹你还不相信?”   张良点点头:“好,咱们就再帮他一次。若沛公要重出山东雄图天下,必要先得汉中。只有帮他将汉中拿到手,与陇西,内史二郡接壤,并有钟南山之险,方可收取关中再出函谷。”   韩淮楚惊讶万分,张良的打算竟与史书上不谋而合。那刘邦正是分得了汉中,方才封为汉王。看来历史的车轮,是挡也挡不住,该来的必定要来。   于是问道:“有什么办法帮沛公分得汉中?”张良不假思索道:“重贿项伯,求他向项羽进献美言。”   韩淮楚道:“这办法不错,可良妹被扣于此,身无长物,拿什么东西去贿赂项伯?”张良微微一笑:“小妹没有,沛公那里却有,叫他拿点稀罕的东西出来,又有何难?”韩淮楚皱眉道:“可你身在军营,如何与沛公联络?”张良嫣然一笑:“信郎忘了小妹曾是三晋盟副盟主吗?这联络办法多得去了。”   张良说那话言笑晏晏,好像帮刘邦得汉中是举手之劳一般容易。这么一个超级大难题,她简简单单就有了解决的办法。   韩淮楚望着张良那眼笼碧水眉含春黛的娇俏笑靥,不由心中一荡,将张良的蜂腰搂得更紧,说道:“良妹,我这心中的火可烧得越来越旺了,今夜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张良吓了一跳,猛地将他一推,说道:“这如何使得!若被人知道,我如何立足于此!”   韩淮楚长叹一声:“良妹,你这女扮男装的日子,何时能到尽头!”   张良唉了一声,娓娓道:“照理说秦国已灭我国仇已报,韩国已复,是该小妹抽身而去的时候了。可上次平山侯得罪了项羽,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想废了我家韩王。不知韩王的王位还坐得成不成。”   韩淮楚禁不住要高声喊出:你家韩王终究要完蛋,大韩复兴之梦终究要破灭。你如此这般殚精竭虑还有完没完?   想了一想,终是忍住。说道:“所以你进献了一个西楚霸王的尊号与项羽,想讨好与他保住韩王,对不对?”   张良一点螓首:“正是。小妹的这份苦心被信郎给猜出了。”   韩淮楚搂过张良,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轻轻一吻:“夜已深,良妹你好好安歇吧。”说罢转身离去。   他脑海中只记起一句上次张良对他说过的话:乱世之中,哪容儿女情长?   ※※※   在霸上的刘邦收到了张良的一封书信,那信是张良用飞鸽传书从项羽军中传出,由一位三晋盟门人收到送给刘邦的。   项羽要封刘邦为蜀王的消息一传出,刘邦麾下众将都是大怒。樊哙,周勃,灌婴,夏侯婴等人,皆须发倒竖,仗剑大呼道:“我等以身死战抢先入关,当居首功。巴蜀偏远之地,乃秦廷流放罪徒之所,怎堪居住?不如与项羽拼了,胜似受此大辱!”   萧何拿着张良那书信沉思半晌,忽然高声贺道:“主公大喜!”   屠夫樊哙立马吼道:“喜你个头!老萧,你是不是脑筋发高烧了,咱们被赶到巴蜀那鬼地方有何喜可言?”   萧何捋须道:“素闻蜀中沃野千里,物产丰富人口密集。若子房之计能成,又得到汉中一郡,主公收用巴蜀之众,缮兵砺甲,比诸饱受战火荼毒,四面环敌的中原更为有利。是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今上天厚赐如此宝地与主公,主公若不受封,反不自量力与项羽开战。那范增早已磨刀霍霍专待主公生变寻畔除之,主公就中了他的奸计了。”   樊哙瞪眼道:“老萧,你这张嘴可真能说!要是巴蜀那鬼地方成了宝地,俺樊哙也成了美男子了。休要尽说好话哄俺大哥开心,还是与项羽拼个鱼死网破的是。”   陆贾在一边却不住点头,说道:“子房先生高瞻远瞩。他说得没错,还是按子房军师之计行事才妥当。”   刘邦一挥手:“都不要多言,就依子房之计,重贿项伯。”   ※※※   他们口中的项伯已经腐败到可以送去双规了。   刘邦送给项缠的两个洗脚妹,受过高人指点,按摩拿捏的部位十分的讲究,专门挑起男人的性欲。两位美眉本善解人意,人又长得水灵,处处以色相勾引本是铁汉的项缠。压抑越深,爆发力就越大。项缠久居军旅生活枯燥乏味,哪禁得起这般温柔攻势?说是洗脚,洗着洗着就洗到床上去了,还来个一矢双鸟,照单全收。   “管他的,现在营中堕落的也不是吾一人,哪个将军不搂着几个美女朝生暮死,过得如神仙一般快活。”   腐败一开了头,就会越演越烈。刘邦派人送来的黄金百镒珍珠二斗,项缠也统统收下。对刘邦的求恳,项缠又是满口答应,一拍胸脯:“亲家放心,包在吾身上。”   也不知项缠用了什么办法说动了项羽,反正是不停地为刘邦求情,一次不成就两次,今天不答应明天再来,就像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一般在项羽耳边无休无止地絮絮叨叨,搞得项羽满腹狐疑:叔父中了什么邪,鸿门宴上护着那刘邦,现在又来为他求请汉中。   长辈的面子总是要给,项羽经不住项缠的软磨硬泡,居然答应把汉中封给那刘邦。   汉中多山,土地贫瘠,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项羽只想到汉中也是一块烂得不能再烂的骨头,却没考虑汉中的军事位置。   等范增听说,急忙来阻止:“若封沛公汉中之地,恐有不利。”老头子的嗅觉总是高人一等,似乎被他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项羽道:“沛公功劳甚大,仅封巴、蜀,恐尽失人心。汉中非富庶之所,若封给别人,别人也会不高兴,不如并封于刘邦,以示我不忘兄弟之情也。何况我已答应叔父,岂能失言。”对范增之言只是不听。范增见项羽执意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   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意味着分封的方案就将揭晓。各路诸侯与达官贵人纷纷来到戏下贺礼。   且看有哪些人物:   齐国上将军田横田都,还有已故齐王的孙子田安;楚国柱国共敖,司徒吕臣,番君吴芮,沛公刘邦;韩国司徒张良,韩公子信;魏王豹,魏国大将军周叔、柏直;赵王歇,赵国左丞相张耳及其子张敖,张耳部将实力派申阳,赵国大将军司马卬;燕王使者都尉栾布,燕国上将军臧荼;原秦国降将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还有那灭秦一战涌现的无数小诸侯,也来凑这场热闹。封不了王,就封个侯也不错。生恐不在婚礼露脸,这瓜分天下的好事项羽就此把自己给忘掉。   一时之间戏下军营高朋满座,宾客如梭。从东面来的道路上车马穿流不绝,来观婚礼者几乎将道路塞绝。   将要被封辛王的韩淮楚,随着婚事的临近,越来越心绪不宁。一方面是因为曾经倾慕的佳人即将成为他人的妻子,另一方面是因为从项缠处得到的内幕消息,刘邦将要分得汉中,立为汉王。   他当然不会去接受什么史书上从未提到的辛王这个王位。刘邦一受封汉王,就意味着韩淮楚要离开这里,离开朝夕相处的战友,离开心爱的追儿,投身到另一个敌对的阵营中,成为汉王刘邦麾下统率三军的汉大将军韩信。   于是期望,憧憬,失落,惆怅,留恋,各种各样的心情他都有。搞得韩淮楚常常失眠,夜不能寐。   离大婚之日的前两天,这一日黄昏,韩淮楚独自一人离开军营,到了营外的一座高峰顶上。   那高峰之下是滚滚流淌的渭水,对岸便是郁郁葱葱的高陵。   泾水清渭水混,渭河的水永远都是那么混沌不堪。夕阳西下,天空残阳如血。彩虹从东贯西,天际白云苍狗变幻无常,就像世事那般难以预料。   韩淮楚怔怔地凝望着天空的晚霞,只是发呆。   一个人影在浮云中仿佛出现,初时模糊难辨,却愈来愈是清晰。   “芷雅,你终于要成为西楚霸王项羽的虞姬。咱们的这一段情,终于要划上一个句号。”韩淮楚坐在悬崖边上,喃喃自语。   失去时方知珍贵。过了后日,便永远与佳人无缘。想着从前与旷世佳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此时此刻,虞芷雅的身影已占据了韩淮楚整个的心。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韩淮楚回头一看,内心狂跳不止。   从山径上缓缓走来一人,莲步姗姗,绰影卓态,可不正是他方才心中牵挂的佳人!   还有两天芷雅就会嫁人,她此时应该每日试穿新装,对镜梳妆等着喜事到来,为何在这个时候会独自来到这里?   韩淮楚俯身一滚,将身躯藏入了草丛。 第四章 大喜之日   佳人的衣着还是那么朴素,只穿了一件素色的布裙,肩上背着一个布囊。她的娇靥越来越近。眼中不见即将成为新嫁娘的喜悦,而是愁云满布。双眉紧蹙,脸颊微陷,神情中隐隐透出一股憔悴。   “芷雅也会憔悴!不知为何人而神伤?”韩淮楚在草丛中看见,心中升起一丝酸溜溜的感觉。只因虞芷雅的憔悴,断然不会是为了他。   佳人来到峰顶,就在离韩淮楚五十米外停住了。只见她伸出素手,从囊中掏出了六座牌位,一一放在山顶一块大石上。那牌位正对着韩淮楚这一方,上面用纂体镂刻着一些人名。   韩淮楚极目看去,只见牌位上一一写着六个人名,却是墨翟、禽滑离、腹黄享、孟胜、田襄子、莫庄六位前代钜子的大名。   韩淮楚看得奇怪,“她把这些她门中已经作古的祖师牌位捧出来,却是为何?难道要在这峰顶祭奠祭奠?”   佳人还真是要拜祭祖师。只见她又从囊中掏出三炷香,就石上泥土插牢,引火点燃。香烟被峰顶的寒风一吹,絮絮袅袅,忽东忽西,也不知要飘向何方。   虞芷雅敛裾双膝着地,向东跪拜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祷告着什么。   她声音虽轻,哪里又逃得过韩淮楚的耳朵。只听她祷道:“墨家不肖弟子,第七代门主虞芷雅禀告祖师及先师,后日弟子便要与楚国上将军鲁公项羽成亲。那项羽曾答允弟子攻进咸阳之后,便会改掉残暴的秉性,仁义爱民,伸大义于天下。可他却违背诺言,倒行逆施滥杀无辜,在咸阳城中大肆屠戮兴起腥风血雨,与我墨家宗旨大相径庭。弟子责问他为何失言,他却说有时控制不了自己,不杀戮便浑身难受。原本想弃他而去,可已经答允了他的婚事恐失信于天下,又虑及门中今后能否昌盛及门下弟子安危,不得已要嫁给项羽。不知弟子此举,各位祖师能否谅解。”   韩淮楚听得明明白白,原来佳人嫁给项羽,只是因为她墨家的命运前途及数千墨家弟子的性命安危!   他不由内心激动起来,“难道芷雅嫁给项羽,并不是因为芳心能接受他这个人,只是肩上的担子背负太重,不得己才做出了牺牲?”   “佳人心中若有项羽,为什么在嫁前会如此憔悴,好像如此的不甘心情愿?若无项羽,那么她心中到底会有谁?”   “总不该是小生吧?”韩淮楚不由暗想。随即摇摇头,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呢?她的心中夫婿,应是一个能伸大义于天下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小生要达到她的要求,只怕要等到垓下灭了项羽之时。”   那项羽虽是一个大英雄,可惜他不能伸天下大义。韩淮楚虽有伸大义于天下之志,可惜他现在还不是一个大英雄,而是项羽帐下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世间之事,总不能十全十美,总会留下那么一点点遗憾。佳人的心愿,看来是难以达偿。   又听虞芷雅继续祷告:“今日项羽将他分封诸侯的预案给弟子说了,弟子听得大惊。要像这般胡乱分封,不知今后天下能否太平,人间的战火是否能熄灭,我墨家非攻的宗旨能否实现?弟子内心惶惶,彷徨无计。特来禀告各位祖师,请祖师垂怜。”   韩淮楚听了这话,禁不住要长身而起,走到佳人面前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她墨家的宗旨永远不会实现,那人间的战火永远不会止歇。她心中的愿望,永远只是一个虚幻的梦想。   想到如此偷听她倾吐心事,似乎不大光明。韩淮楚终于还是按捺住,继续往下听去。   殊知佳人却不再言语,走到悬崖边上,远眺对岸的高陵,久久沉默起来。   “世间苦兮,我心澹澹。怜苍生兮,忧患连连。日月照兮,我心昭昭。何日止戈兮,天下太平?”   歌声响起,缠绵悱恻,充满悲天悯人之意。佳人唱着这曲,神色凄苦。一道霞光浴在她身上,浑身上下如同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   韩淮楚听着这曲,对虞芷雅这份忧国忧民的情怀深受感动,眼中更泛起一层泪光。   ※※※   马蹄骤然响起,错杂纷乱,将虞芷雅与韩淮楚的思绪同时打乱。   一声高呼响彻天籁,直向对岸的高陵透去。“虞姑娘,你在这里么?项某接你来了!”   乌骓马出现在山径,一骑率先现出,马上之人正是那即将成为西楚霸王的项羽。他的身后,环拥着项庄,项佗,龙且,季布等楚营大将,更有千余骑相随。全部顶盔贯甲,兵刃在手。   “好大的阵仗!这么大的队伍,好像不是来接佳人一个,而是去打一场仗。”韩淮楚心中暗想,随即意识到更不能暴露行藏。要不然孤男寡女同时出现在这四周无人的山顶,众人只会疑心西楚霸王的新娘与老情人相会,那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虞芷雅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项羽,那目光好像不似一个即将出嫁的新娘在望着即将迎娶自己的郎君,而更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一阵旋风般的项羽驰到虞芷雅身前,一跃下马,欣喜中带着责备,说道:“虞姑娘,你真在这里!孤身一人到这里干什么,可把我给急死了。”   韩淮楚恍然大悟,“想是虞芷雅到此祭奠祖师并未与他人讲,项羽更是不知。听说佳人失踪,那还不心急如焚,带着兵将四处寻觅?”   虞芷雅淡淡道:“芷雅到此,只是想静一静,祭奠一下我墨门历代钜子。我又不是不回去,上将军带着这么多人找我作甚?”   项羽腼腆一笑,自我解嘲道:“你看我急的,我还以为你不辞而别了呢。”   虞芷雅望着项羽,冷笑一声:“若我真的就此不辞而别,你又待怎样。你大兴杀戮,荼毒无辜,保不定哪天芷雅真的就会不辞而别,弃你而去。”   项羽脸色大窘,仿佛是一个做错事的大孩子,愧然道:“我知道我做的事不对,可每次下令杀戮之前,我心中好像有股强烈的欲望,控制不住自己,不杀不快。我这病自从襄城一战便落下了病根,你也不是不知道。虞姑娘,后日就是咱俩大喜的日子,咱们回去吧。可别让天下诸侯与各位兄弟担心。”   韩淮楚听得大奇,“敢情项羽做出如此多的暴行,只是心魔作祟。他也是不由自主,才下令滥杀无辜的。”   襄城屠城他没看到,可城阳申谷两次坑卒韩淮楚都看见项羽犯病咆哮如狂。对项羽的这个解释,韩淮楚有了几分相信,心中对他的恶感不由减了几分。   上将军亲自接驾,这么大的面子总不能不给。虞芷雅叹息一声,伸出一只柔荑。项羽便拉起佳人的纤手,跨上马,下山而去。   ※※※   两日后,戏下楚军大营披红挂彩,喜气洋洋。   因到贺的人数太多,超过了千人,项羽的中军大帐早就安置不下。故各路诸侯都被请进临时搭建的芦蓬。在芦蓬内,摆下了数百张宴席。   攻进关中,项羽军的补给就地解决,皆从百姓中征收抢掠而来。他才不会像刘邦那样沽名钓誉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不仅要拿,还要毁家灭户狠狠地抢,故而这酒宴的准备丰盛得很。一坛坛美酒,皆是收自秦国库窖里的醇酒佳酿。一盘盘下酒菜,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山中跑的地里长的,真是水陆列八珍,什么都有。反正那一桌酒宴现在不掏万枚人民币是买不着,就算掏出人马币也买不着。为什么呢?现在不讲环境保护,有些珍惜动物都死绝了。古人吃得到的东东,今人未必吃得到。   宾相由大将周兰扮演。周兰对大家说,先来的先吃,不必拘礼。于是众诸侯一个个上了座位。但皆是正襟危坐,望着桌上丰盛的佳肴无心就箸。贺礼是假,等着分封才是真。就算那美食再怎么诱惑,哪里比得上要分得的封地。   新郎官项羽穿了一件新制的大红锦袍,与亚父范增来往与酒席之间,与众人一一答礼。新郎的小弟英布派得了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收礼,登记,入库。这小滑头哪耐这个烦,正好妻子吴月娥到来,便将这任务交给了项羽的弟妹,自个儿跑到楚营的将军中去大吃大喝。还振振有词地对妻子说,你们女人心细,这活就得你来做。   范增东瞅瞅,西望望,只是不见韩淮楚。便问小妮子项追:“追儿,韩信到哪里去了?”项追将一双杏眼直眨:“信哥哥没来吗?不会吧,今天分封有他的份,他不来,谁来受封?”   范增又问起大家,皆是不知那韩信跑到哪里去了。众人大奇,再着人去查,得知韩信自打前日出营,便没再回来。   项追大急,说道:“信哥哥莫非出了什么意外?今日大喜的日子,若赶不回来,如何得了。”众人宽心劝道:“韩信武功高强,出不了什么意外。想是出外有事,一时回不来。今日酒宴,他必会及时赶回。”项追经众人一劝,也就把心宽了些,与众将一起饮宴。时不时左顾右盼,看她的信哥哥到底回来没有。   终于熬到正午时分,一阵吹吹打打声中,一群侍女送出了今日的新娘——楚国长公主墨家钜子虞芷雅。按楚人的风俗,新娘头上披着红盖头,看不出她的庐山真面。众人大多见过她的谪仙相貌,但佳人平日衣着简朴,今日却盛装在身。大家未免有些遗憾,不知这盛装之下的旷世美姝,又是如何一副摄魂夺目的俪容。   想看?没门。揭盖头的权力,只有新郎官项羽才有,还要等酒宴散后,进入洞房时才能揭开。就算你权势大如项羽者,也只能依着习俗行事。   无耻的流氓望着虞芷雅那颀长而玲珑有致的玲珑曼妙身姿,心里像压了铅陀。这美人本该是他所有,今日进洞房的本该是他沛公刘邦,项羽却横刀夺爱,将美人硬抢了去。刘邦心里那个恨啊,就像大河淌水一般绵绵不绝。本想多看几眼,又担心项羽瞥见发怒,只好将目光转移到他处,装作行若无事。   还有那赵王歇,在上次楚营谢罪中被项羽耍了一回,挡在营外一个时辰不让进。他算是明白了,自己敢动项羽心上人的心思,这账项羽终究要算。今日分封就是算账之时,不知项羽会如何发落自己,便一直惴惴不安。   楚国司徒吕臣,是代表楚怀王前来祝贺的。那楚怀王听闻项羽未得自己同意,便要攻打刘邦,硬生生将本该许给大忠臣刘邦的长公主抢了去据为己有,一时大为恼怒。又听说项羽要搞什么分封,更是怒不可遏。这分封的权柄,按理应该是他熊心的。项羽只不过是楚营一将,竟敢自己分封诸侯!这叫什么?就叫僭越。项羽分明是想取自己而代之。   熊心本想发布檄文,号召天下诸侯来讨伐项羽这个叛贼逆臣。可一打听之下,得知天下诸侯皆跟从项羽,眼巴巴等着他分封呢。   大势已去,项羽才是这世界的主宰!熊心终于弄明白了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个千古不变的硬道理,顿时泄了气。   他拿什么东西去讨伐人家项羽?项羽不带兵打过来废了他这个怀王就是万幸。于是熊心与左右近臣一商量,还是息事宁人算了。他项羽爱分封,就让他分封好了。只要寡人能保得现在的楚地,做一个诸侯王也算不错的结局。   于是熊心也眼巴巴地盼着项羽分封,派出使者吕臣到戏下贺礼,顺便看看分封的方案能否满意。   邪门吧?一个大王要等着殿下将军来封自己。那熊心也真能忍,这口恶气也能咽下。   二位新人按楚人习俗一拜天,二拜地,三拜高堂。二人高堂不在,身为长辈的亚父范增端坐太师椅,便受了这一拜。   然后是夫妻对拜。项羽与虞芷雅拜了这一拜,从此便成了正式夫妻,从此人称虞芷雅为虞姬,霸王与虞姬就此走到了一起。那时没有结婚证,但虞芷雅是项羽妻子的身份绝对具有法律效力。不信邪想要挑战这效力的,就过来试试项羽的铁拳看看。   新娘送入洞房,一盘大餐等着项羽品尝。众人的眼光直勾勾地追随新娘的背影而去,心中是百般的羡慕。   婚礼完结,下面便是今日的重头大戏:分封诸侯。   项羽手捧铁劵丹书,走到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目光向下一扫。那眼光直有睥睨众生,唯我主宰之态。   芦棚内瞬时鸦雀无声,众人皆停了箸,等着项羽宣布。此时便是一根针落地,那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第五章 新婚之夜   项羽朗声念出一长串分封名单,开始大搞乱搞。共有二十几位诸侯王,真是听得人昏头转向,看得人眼花缭乱。   那清单上与项追说的基本相同,不同的是多出了几位:   楚国柱国共敖,平定南郡,立为临江王,统领南郡,定都江陵;雍王章邯,统领咸阳以西,定都废丘;塞王司马欣,统领咸阳以东至黄河,定都栎阳;翟王董翳,统领上郡诸县,定都高奴。   而沛公刘邦当先入关功劳最大,得封为汉王,统领巴、蜀、汉中三郡,定都南郑。   给楚怀王升级为义帝,奉为天下共主,迁往长沙定都郴县。还引经据典,说什么“古之王者,地方千里,必居河流上游。”那郴县正在湘水上游,你这个废物就老老实实呆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只到老死算了。   看看地图,郴县(今郴州)在什么地方?就在湖南省的最南边,接近广东。那可真是蛮荒到极点的不毛之地,是野兽的乐园,盗匪的天下。   而项羽自封为西楚霸王,位居众王之上。改年号为西楚元年,史上也称楚汉元年。   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众诸侯听着项羽这等胡乱分封,完全以他个人的喜好行事,表情不一。得了便宜的心中暗自窃喜,吃了亏的怒容满面。   项羽念到的最后一位诸侯王,便是辛王韩信。小妮子项追左顾右盼,还是不见她的信哥哥到场,不由暗中焦急,“信哥哥还不来,过一会谁来领封?”   ※※※   那项羽刚刚念完,齐国上将军田横就拍案而起:“鲁公要自封为霸王,吾等也无话可说。齐国是我兄弟打下,汝凭何瓜分我齐国土地?”   随即有燕国使者都尉栾布站起,高声斥问:“我家大王派兵伐秦,有功无罪,汝为何要迁我大王,分我燕国大好河山?”   楚国司徒吕臣也一并站出,质问道:“那郴县乃蛮荒之地,如何能够居人?汝本是大王殿前一臣子,流放大王于万里之外,是何居心?”   吕臣话一说完,转头看了一下刘邦,刘邦正在那里闭目养神。又看一眼一同来的共敖,只见共敖正作出一副活化石的模样发痴。心中长叹,“你二位楚国众臣,皆手握重兵,见大王受此大辱,却置若罔闻。昔日大王对你二位的恩典,算是付诸东流了。”   那魏王豹刚想站起,看了一下身旁的赵王歇,只见他正低着头不发一言。那赵歇的地盘可是他魏豹的数倍,连他都不敢吱声,魏豹哪里敢与项羽叫板?屁股便牢牢粘在凳子上不敢挪动分毫。   项羽重瞳冷冷在田横栾布吕臣身上一扫,那目光咄咄便似一把刺刀能够杀人:“四海皆归朕主宰,你齐燕二国亦在四海之内,分你土地有何不可?楚王乃我项氏所立,昏聩无能,有立身之所已是对得起他了。谁要不服,提兵来见!”   在这项羽的地盘没道理可讲。田横三人对望一言,相携忿然拂袖而去。项羽也不便在此喜宴上动手杀人,便由三人自去。   项羽又高吼一声:“还有谁不服朕分封,尽管站出!”   便有张耳,司马卬,田都,共敖,臧荼等一干得了便宜就卖乖的诸侯率先拜倒道:“吾等谨听霸王分封,愿遵霸王之意!”   余者一看,哪敢迟疑,皆出席跪倒在地,一起拜道:“吾等谨听霸王分封,愿遵霸王之意!”顿时那芦棚内齐刷刷跪倒一片。   项羽道声好,说道:“今后诸位须安守封地,不可打他人主意,谁若违反本王之令,便如此案!”   只听“咔嚓”一声,项羽拔出剑将案桌的一角砍去。各路诸侯皆吓得面色如土,口中唯唯称是。   名单宣布完,下面的节目就是颁发玉符金册。楚营内早就打造了二十套诸侯王的玉符金册。项羽乃一一高呼各人名字,诸侯王逐一上前,跪地听封,叩首谢恩。   各位诸侯王都领受了玉符金册,项羽手中只剩下四套未发。三套是给胶东王、辽东王、义帝的。他们的使者拒不受封,这三套玉符金册项羽自是扣着不发。而剩下的一套辛王玉符金册,原是想颁给他未来的妹夫韩信。   却见那韩信并未到场,项羽喝问一声:“韩信何在?”众人答道:“韩信前日离营,至今未回。”   项羽不由心中来气,“今日是本王的好日子,这小子难道不知他今日将封王吗?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今日也要到场。既然不到,就别怪我这大舅子不讲情面。”   他便宣布道:“韩信不来,这玉符金册不发也罢。他的辛王封号,就此作废,封地……”   话未说完,项追已嚷出声来:“信哥哥不是有意不来,许是他遇上什么凶险不能归营。他的辛王封号,是凭他的功劳换来的,岂能说废就废?”   也只有项羽这个妹妹,敢当众驳斥项羽。项羽对他这位心爱的妹子,还真是拿她没招。   项羽皱着眉头,问道:“就算韩信像你所说不是存心不来,但他不在场,这玉符金册谁来领受?”   钟离昧气骂一声:“这兔崽子死到哪里去了,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看来他这持戟郎中是当定了,想翻身都翻不了。”   楚营众将,除项羽的小弟英布外,最高的也只封了侯。而韩信凭着项羽妹子的裙带关系,一下子从一个小卒晋封为诸侯王。众人嘴上不说,心中大多不服。那龙且,桓楚等一帮与韩淮楚有过节的将军,更在一旁幸灾乐祸,看今日这出戏如何收场。心中盼着他真出了什么意外,就此永远回不来。   只见小妮子项庄满脸肃容,高声道:“信哥哥回不回来,他这辛王今日是当定了。”说罢将裙裾一提,双膝着地,对项羽拜道:“民女项追,以韩信未来妻子身份,受此辛王玉符金册,领受辛国。民女代夫君韩信,谢霸王隆恩。”说罢以额扣地,恭恭敬敬对她兄长叩首三次。   席下大哗,众人看得傻了眼。这项追可是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居然以韩信未来妻子身份代他受封。这可是闻所未闻,有史以来头一遭。   项追更当庭宣布,她便是韩信未来的妻子。这么一来,她与韩信的名分就算铁板钉钉子,铁得不能再铁。谁还能打这位刁蛮美眉的主意?   项羽也看傻了眼,说道:“代夫受封,这样不妥吧。”   范增干咳一声,捋须道:“老夫看可以。项追为辛王妃,韩信不来,只好暂且从权,辛王妃代为受封。”   项羽犹豫一下,说道:“也罢,就由辛王妃项追,代替辛王韩信,接受玉符金册。”   ※※※   兔崽子韩淮楚到底到哪去了?放着辛王不当,却要小妮子项追为他担忧,代他受封?   兔崽子哪里都没去,还在那山峰上呆着呢。   自佳人虞芷雅被项羽接走,韩淮楚心中便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本想武功盖世的项羽已用他干云的气概彻底征服了佳人的芳心,佳人已百分之百地倾心于项羽。韩淮楚便彻底断了这份念头,任他霸王虞姬走到一起做一对夙世鸳鸯。哪曾想到,偷听佳人吐露心事,嫁给项羽只是因为形势所逼。   看来她肩上的重担太重,师门的重托与发过的誓言便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已不知不觉把她套牢。以至于她就认为,取得巨鹿大胜推翻暴秦的项羽就是她理想中的未来夫君,一颗芳心潜意识向着项羽倾斜。   待到项羽攻进咸阳,做出一连串令人发指的暴行之后,佳人才如梦初醒,意识到她理想中的夫婿绝不是嗜血成性,动不动滥杀无辜的项羽。项羽的所作所为,离她的梦想还相距太远。   可惜醒悟得太迟,佳人已经答允要嫁给这位西楚霸王。西楚霸王已成世间的主宰,数千墨家弟子的生命与墨门的兴衰都捏在他手中。想要悔婚,后果是不堪设想。佳人只好违心地做出抉择,牺牲自己来换取门下弟子的平安与昌大墨门的奢望。   韩淮楚一直蒙在鼓里,从种种表象自以为项羽与虞芷雅情投意合乃是天作之合,刻意地避免卷入这场感情纠葛,也就是将佳人拱手让给项羽,不做任何的争取。   当他知道了佳人真正的心事,方知自己错得可以。   在赵国时佳人本与他心心相印,如胶似膝,只是因为一个背负的黑锅“胯下之辱”与毅城仙翁黄石公的断命,才将二人分开。后又因项追的介入,二人便刻意将这段感情放下,投身到如火如荼中的反秦战争中。   只到今日,韩淮楚才彻底明白,虞芷雅才是他的至爱,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无不牵挂着韩淮楚的心。   而虞芷雅违心地嫁给项羽,今后的日子再无欢乐可言,势必郁郁寡欢,遗恨终生。想着这一点,韩淮楚是痛心嫉首,恨不欲生。   韩淮楚便痛悔没有进一步地向佳人刨白心曲,在争夺佳人的感情战中无所作为。更痛恨老天为何会安排项羽虞姬这对夙世姻缘,让自己望而却步。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佳人披嫁已成他人妇。凤冠霞帔,不是为他所戴;颠倒衣裳,色授魂与的新郎却不是他,而是项羽。韩淮楚自怨自艾,忽哭忽笑,就坐在那悬崖边上,望着日出日落,濒临滚滚渭水,看着潮起潮落,枯坐了两天两夜。   喜宴他是存心避开。他忍受不了看着虞芷雅与项羽成亲,忍受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心中的佳人变成一个她不爱之人的虞姬。   一个项羽看在妹子份上封赐,貌似尊崇却比万户侯势力大不了多少的辛王,韩淮楚还不屑去接受。风起云涌的反秦战争已经结束,波澜壮阔的楚汉争霸就将开场。韩淮楚要做这战争的主角,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兵仙神帅战神韩信,等着他去担当,一段辉煌的历史,等着他去书写。   楚营他是再也不会回去,持戟郎中带给他的耻辱就将结束。等汉王刘邦大军开拔,他便要尾随刘邦去往汉中。   ※※※   山风凛烈,夜已深沉。韩淮楚坐在悬崖边,衣袂扬起,好像一尊石雕,动也不动。   “这个时候,曲终人散,喜宴已经结束,该是佳人与项羽洞房花烛的时候吧。”韩淮楚越想越觉得心中仿佛插了一枚尖刺。   “嗒嗒嗒”,马蹄声清晰地在他耳后响起。从声音中他辨出,来者只有一人。   “是谁在这夜阑人静之时,会独自策马来到这人迹罕至的山峰之上?莫非是有人知道我来这里,找了上来?”   韩淮楚急忙将身一滚,伏身草丛之中。   当他睁大眼睛,看清来人是谁,心中的震撼是无比的汹涌。   那马上俏首卓立的曼妙身影,不是他无时无刻不在萦怀的佳人是谁?   马走得慢,就像佳人的心情一样步履沉重。佳人的眼中泛着一层清泪,滴滴泪水,仿佛滴在韩淮楚的心头。   “芷雅为何会在这时来到这里?她为何会落泪,难道在新婚之夜,芷雅受了莫大的委屈?难道项羽娶得芷雅到手,便不再珍惜,对她百般凌辱?他奶奶的!”韩淮楚惊异有加,怒火直在胸中燃烧。   那马载着佳人上到峰顶,虞芷雅跳下马,徒步向悬崖边走去。   “想必她与我一样,有满腹心事却无人倾吐。来到山顶,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吧?”韩淮楚暗自猜测。   一阵嘤嘤的哭声飘来,随着佳人削肩的抖动,听来是那么的凄楚。而传出这哭声的,是领袖天下数千墨家弟子的钜子,是主宰天下的西楚霸王的爱妃。   韩淮楚忍不住从草丛中站了起来,想过去扶着她香肩,问问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到底在新婚之夜她与项羽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他刚刚抬步向着佳人走去,只见佳人身一倾,曼妙的身躯向着渭水那滚滚的波涛直坠而下!   “芷雅要跳崖自尽!”事情的演变突然意料不及。   韩淮楚不假思索,飞速掠到悬崖边,将身一纵,也随虞芷雅跳了下去。   那峰顶离渭水水面,高没有百丈,也有大几十丈,摔下去哪还有命在?   韩淮楚是后发先至,那重力加速度定律在武林绝顶高手面前绝不管用。只见他身躯坠到一半,已追上了虞芷雅,拦腰一抱,将佳人的娇躯紧紧搂在怀中。   虞芷雅是存心寻死,闭着眼向渭水河投下去。只觉身躯如流星飞坠,越坠越快,自思此命难保。突然迷迷糊糊,半空中被一双健臂搂住,诧异至极。一睁开眼,却见到了韩淮楚。   “韩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一句又惊又喜的话刚道出,便听“波”的一声,韩淮楚分出一掌,击在渭水水面。随后是“啪”的一声巨响,韩淮楚背部先行落水。   这可不是高台跳水表演着玩,而是从几百米高的悬崖往下跳。韩淮楚为了保护佳人,硬将自己挡在她身下,连转换姿势都来不及。   浪花飞溅,水击背上,就像一柄钢鞭重重抽在韩淮楚身上,火辣辣好生疼痛!纵是韩淮楚有第七重先天真炁护体,也是经受不起。   就在他一刹那,韩淮楚奋力将虞芷雅身躯向上一托,也不知这一托能不能让她不受到落水的冲击。   随即两眼一黑,浑然失去知觉。   ※※※ 第六章 敞开心扉   等韩淮楚再次醒来,却见自己已身在岸边。四野寂寂,放眼望去,尽是苍松翠柏。他便湿漉漉地躺在沙滩上,背部依然是锥心的疼痛。   韩淮楚悚然一惊,“我这是在哪里?芷雅人呢?她是生是死?”   再一看,原来这是在河对岸的高陵。韩淮楚顾不上疼痛,急忙立起,沿着河岸四处寻觅虞芷雅。   找了数百米,只见一具娇躯正躺在岸边,可不正是他要寻觅的佳人?韩淮楚疾步上前,拔腿直冲。   只见虞芷雅兀自未醒,浑身湿漉漉与他一样的狼狈。   一头乌黑如缎的秀发被河水冲开披散缠绕在如云中仙子般的螓首,在星月的辉光下闪烁着点点晶莹的水珠。黛眉凤目,如画般清晰,琼鼻檀口,娇艳欲滴。一声淡红色罗裳不知被什么划开不能掩体,被水染湿近乎透明,包裹着一身婀娜起伏的绝妙酮体的鹅黄色亵衣尽收眼底。巍峨挺立的一对玉峰之巅,两粒紫色的葡萄珠子若隐若现。裙底撕裂,露出一段滑不溜手的细腻大腿,裙下风光乍现。   这是令人喷尽鼻血的诱人光景,何况这衣衫不整,横躺在地下的是韩淮楚倾慕肺腑的旷世佳人。但韩淮楚并没有心情去欣赏,他反而心中一沉,“芷雅莫非死了?”   他忙俯下身,伸指在虞芷雅鼻下一叹,只觉气息全无。顿时韩淮楚只觉心几乎要破碎。   遇到这种情况,别人多半会惊慌失措。   但韩淮楚久经军事训练,精通急救之法。他立马将虞芷雅螓首向上微微抬起,下面垫了一堆草。用手启开她的红唇,挑开她的牙关。自己俯跪在虞芷雅身侧,微微解开她的衣领,双手合捏,开始做起心脏按压与人工呼吸。   (千万别想YY了,一看到人工呼吸就想到占便宜。有点医学知识的都知道,做人工呼吸就是用外力让患者被动呼吸直到能主动地呼吸,施救者滋味并不好受,要不停地吸气吐气度入患者的肺部,频率要与人呼吸的频率差不多不能间断,绝没有香吻的那般旖旎感受。而那心脏按压就是心脏起勃,频率与人心跳差不多,用力须不重不轻,轻了没效果,重了要把患者的心脏压坏了,那可就该狠狠地抽一大板。)   韩淮楚用娴熟的手法为佳人施救,双臂一上一下,有节奏地按压在虞芷雅的心房,按压几下,便度一口气到她的口中。那样子就与一个机械差不多。   一开始佳人并无反应。韩淮楚深知要救活虞芷雅并不那么容易,绝不想中途而废,手口并举,一刻也不停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她,一定要救活她!   要是佳人救不回来,在他眼中就此香消玉殒,韩淮楚恐怕要痛彻心扉。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已经蒙蒙亮。在韩淮楚不懈地努力下,佳人的心脏微微跳动了一下。   这心跳没有仪器显示,别人是听不出来。而沉浸在忘我状态下的韩淮楚却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微弱的一个心跳,就像漫漫黑夜中的一线曙光,令他大受振奋,“有这一次,就有第二次。只要坚持下去,芷雅一定能活转过来!”   佳人的心跳得越来越明显,呼吸也从被迫转为主动。终于她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檀口微微兮张,似乎要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   一行泪水滚落在佳人秀丽的脸庞,韩淮楚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换来了虞芷雅生命的重苏,忍不住热泪盈眶。   那泪水沿着佳人的鼻翼流到佳人那兀自张开的樱唇,又热又咸。只听一声剧烈的咳嗽,虞芷雅睁开眼来。   韩淮楚不顾一切,将佳人的娇躯紧紧搂在怀中,哭喊道:“芷雅,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啊,我终于看到你睁开眼了!”   一声如梦幻般的呢喃从耳边传来:“韩公子,是你!是你救了我!”韩淮楚头连连直点:“是啊,我看到你时,发现你在这里,当时把我吓坏了,以为你就此死去,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一双兀自冰凉的红唇堵住了韩淮楚的嘴,随即一双纤细的皓腕挽住了他的脖子,佳人如绵的娇躯紧紧贴住韩淮楚宽阔的胸膛,紧接着一条滑腻的丁香钻进韩淮楚还略显焦渴的口腔。   韩淮楚直疑在梦中,“这是西楚霸王的虞姬么?这是刚在新婚之夜与项羽缔结良缘的新娘么?”   曾几何时,他与佳人也这么亲亲蜜蜜的接触,热情如火的长吻,还闹出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可自从在赵国分手之后,这份旖旎的感受韩淮楚就再没有尝过。而今佳人竟主动索吻,令韩淮楚惊喜得不能相信,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管他是西楚霸王的虞姬还是人家的新娘,我只知道,眼前与自己缠绵的是小生曾经倾慕的情人,是我梦寐以求的爱侣。就算是犯罪,就算是要下地狱,今日小生也要沉沦一回!”   韩淮楚心中热血澎湃,忍不住回应起佳人的求索,吻向她的香唇,舌尖滑过她白玉般的编贝,与佳人的丁香纠缠在一起,唇与唇像胶水一般粘合在一起,直至两人不能呼吸。   佳人胸前的一对玉兔紧贴着韩淮楚的胸,那份跗骨入髓的滋味叫韩淮楚心神激荡;佳人如天仙一般的绝俪容颜令人陶然沉醉,叫韩淮楚不知身在人间还是天堂。   随着激烈的热吻,佳人的身躯越来越暖,越来越火烫而柔若无骨。冰凉的红唇早已转为炽热,热情的反应绝不下于韩淮楚,那浓浓的热情好像压抑已久,一经开放就像河水决堤一般汹涌奔流。韩淮楚在与她如干柴烈火的缠绵中,一腔欲火完全点燃,周身血液变得滚烫!   良久,二人才分开一瞬。佳人清澈的双瞳有如喷火般凝视着韩淮楚,粉颈通红,连耳根都已红透。随即又是将娇躯一贴,软绵绵倒向韩淮楚的胸膛。   无限的香艳!无限的诱惑!韩淮楚再也忍受不住,一把将软玉温香抱起,走向河边的小树林。   一对历经风风雨雨半路分手却又走回一起的久违的怨侣,就此卷入了爱的漩涡。   若问那漩涡里感受是什么?   读者试想一下,与美眉交颈而眠的感受如何?是不是很愉悦?   又问与绝色美眉同床共寝的感受如何,是不是心花怒放?   再问与一位旷世难求的天仙化身一起幕天席地,云雨巫山,那感觉是不是快乐得要死去,轻飘飘要飞起,让做神仙也不换?   ※※※   小树林中,一片春意盎然。   狂野的春情过后,浑身不着寸缕的美丽仙子依然紧紧地依偎在韩淮楚怀中,喘息连连,仿佛还陶醉在适才那种销魂的感觉中,意犹未尽。   韩淮楚望着她羊脂白玉般嫩滑如杰作一般完美无瑕的娇躯上染上的点点殷红,目光一片迷茫。   他不是懵懂无知的鲁男子,方才与旷世美姝激烈地交欢,居然试出佳人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之身。   “难道昨夜项羽未动眼前的玉人?难道有什么剧变在洞房花烛夜发生?”   凤冠霞帔虽是为他项羽而戴,玉户蓬门却是为他韩淮楚而开。韩淮楚此时的心情,就像摸中了头彩一般,这世上无数男子垂涎三尺的旷世美姝,竟然将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献给了他。而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新嫁娘对自己的郎君一般无所保留,水乳交融。   对于昨夜佳人与项羽之间发生的事,韩淮楚不便明问,吞吞吐吐问道:“芷雅,昨夜你为何要跳崖自尽?”   虞芷雅“嗯”了一声,满身慵懒,还沉浸在爱的欢乐之中,反问道:“韩公子,你昨夜为何会在峰顶,为何会突然出现救我?”   韩淮楚也不隐瞒,据实回答:“我早两日就来到了那峰顶,想一个人静上一静,却听见你焚香祭奠你门中历代祖师,知道你嫁给上将军非你所愿。自那以后,我就痛不欲生,后悔轻易地将你放弃,将你拱手让给了项羽。又不想亲眼看见你嫁给他,我就在峰顶坐了两日两夜,只到看到你出现。”   佳人扑闪着一双摄魂的清眸,激动道:“你居然为我出嫁,难过得在峰顶坐了两日两夜?你看见我跳崖自尽,也跟着跳了下来?”韩淮楚点点头:“正是!”   佳人用柔荑抚摸着韩淮楚的心口,柔声说道:“傻啊你!你要是这一跳陪了性命,我于心何忍?芷雅现在什么都给了你,你现在还心痛还难过吗?”   韩淮楚摇摇头,又点点头,沉痛道:“还是有一点点心痛。你现在可是西楚霸王的王妃,是项羽的妻子。我只恨此生不能与你朝朝暮暮,日日伴着你的却是别人。”   虞芷雅嫣然一笑,说道:“芷雅虽然名分上是项羽的妻子,但这颗心却永永远远属于你韩信。何况,何况那项羽并不能动我分毫。”   韩淮楚听得大奇,“芷雅说项羽不能动她分毫,却是何因,难道……”目光炯炯,望着虞芷雅。   虞芷雅幽幽一叹,娓娓告诉他昨夜之事。   原来昨夜虞芷雅酒宴之上与项羽拜过堂后,便送入了洞房。原本想项羽来了,就与他圆房,好好劝诱他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做好妻子的本分。   殊知项羽是久等不来,只到半夜才来洞房,却一身酒气,喝得酩酊大醉。   那项羽一见到虞芷雅,就又哭又笑,又是下跪,又是作揖,说自己对不起她,为了成为天下无敌的英雄,答应她师傅莫庄练成了霸王神功。练了这功,便不能人事,只好委屈她作自己名义上的妻子。还说现在分封诸侯有人不服,等带兵扫荡了他们,就散去一身功力,与她白首偕老,生儿育女,安安稳稳地作一对夫妻。   虞芷雅听罢,半晌作声不得。原来以为项羽是一个无敌的盖世英雄,却不曾想这盖世英雄,却是练了这灭绝人性的害人功夫所致。而要散去一身霸王神功,项羽还是那气壮山河睥睨天下的项羽么?   而他答应的事情,似乎永远不会实现。照他这般胡乱分封,天下诸侯怎会心服,怎会被他扫平。只怕是如雨后春笋般,到处有人起来反他项羽。   那项羽哭诉一阵,倒在床上就醉下了。虞芷雅却怎么也无法入眠,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想来想去,不由心灰意冷,萌生死志。趁项羽熟睡,偷偷出帐,牵了一匹马出营。那营门守卫见是霸王爱妃,也不敢阻拦,任她自去。虞芷雅便孤身一人策马来到前日到过的山峰。   压在佳人肩头的重担太沉,沉重得让她承受不了,她原想就此一跳一了百了,什么事都随那一跳统统抛下,谁知遇见旧日情侣韩淮楚,竟傻兮兮地跟着跳了下来。   入水之前,韩淮楚奋力一托,虽缓解了水击之力,让她暂保性命。但虞芷雅并不会游泳,一到水中就被卷入波涛,知觉全无。   韩淮楚说是与她分手,但每次见到他的神情,虞芷雅又哪里察觉不到他还牵挂着自己。上次虞芷雅下狱,韩淮楚冒险相救,更是让她怀疑韩淮楚对她还不能忘怀。虞芷雅在失去知觉之前,只想韩公子奋不顾身来救自己,若有来生一定以身相报。而当她再次睁开眼,却见到又是韩淮楚救了自己。   经历了生死大劫的虞芷雅便大彻大悟,放下一切的包袱,敞开心扉来接受韩淮楚的爱。为报答他对自己的一腔痴情,便将完璧无损的处子之躯献给了曾与她自己有一段刻骨铭心恋情的韩淮楚。   ※※※   韩淮楚听了虞芷雅诉说前因后果,大为意外。想不到那能拔山巨鼎的项羽,却是个不能人道的废柴。不由狂笑一声:“芷雅,你是我的女人,岂能让你朝夕伴着你不喜欢的项羽?我要把你从项羽手中抢回来。跟我走吧,离开这里,韩某要带你到另一个地方,去开创咱们的未来。”   虞芷雅望着韩淮楚意气风发的样子,摇了摇头:“天下现在都在项羽手中,你能到哪去?你要带我走,恐怕走到哪里,项羽便会提兵追到哪里。又有哪家诸侯敢收留你我?”   韩淮楚闻言一怔,心想虞芷雅说的确是实情。自己要投奔的刘邦,现在还没胆量与项羽叫板,为了自己而惹怒这个人见人畏的西楚霸王。何况那刘邦对虞芷雅也不怀好意,带她去见刘邦,岂不是送羔羊入虎口。   想来想去,还是让她留在项羽身边安全一些。毕竟项羽是个废物,不能对她怎么样,又对虞芷雅百般珍爱,不会亏待了她。   要想抢回自己心爱的女人,只有等自己做上汉大将军,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再说。   却听虞芷雅满腹酸楚道:“毅城仙翁曾为我俩断过命,说我俩是有缘无份。我是侍奉君王的命,偏又如水中捞月求之而不可得。我命如灯,君王命如油,是生是死全系于君王一身,有油则生,无油则死。信郎,你可记得?”   这信郎二字只有张良叫过,而今又有一人这般叫,还是韩淮楚倾心爱慕的佳人。他听得是心弦一颤,“黄石公的断命真是应验了,自己虽是芷雅的郎君,但命中却无份成为伴侣。这是上天早安排好的悲惨结局,芷雅将在垓下随项羽拔剑自刎,从此与自己生死两途再不能见。难道自己要改变这一切,让时空大乱,成为人类的千古罪人?”   但佳人日日陪伴在那暴君项羽身边,韩淮楚又如何舍得?只叫他无法取舍,无法决断。   一声穿入云霄的呼喊从对岸山峰传来:“虞姬,你在哪里!”   项羽立在峰顶,牵着虞芷雅留下的马匹,望着脚下滚滚渭水,那声呼喊仿佛心都碎裂。   随他一起心碎的,还有这一边的一对爱侣。 第七章 烧断天路   春梦还未醒,就被项羽这一声悲痛欲碎的呼喊打断。   虞芷雅一惊,凄然说道:“项羽找我来了。信郎,芷雅要走了。他日有缘,我俩再谋一见。”   韩淮楚冷笑一声:“怕什么,他爱找就让他找好了。你我就在这高陵之上,呆上十天半个月,好好过过这温馨甜蜜的日子。也好在离开之后,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与情郎在一起相处十天半个月,一起琴瑟相合,共效与飞,该当是多么浪漫的回忆。虞芷雅一听,瞬时悠然神往,还给韩淮楚甜甜一笑,莞尔道:“芷雅如今是你的人了。信郎,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韩淮楚温柔地给虞芷雅披上罗衫,拉起她的纤手,向高陵深处走去。   美好的时光如此短暂,韩淮楚绝不甘心。就算是要将佳人留在项羽身边,也要在她心灵深处重重地烙上他自己的印记。   ※※※   对岸山峰上,人影憧憧,有楚军将士,也有墨家弟子。   望着这情景,大家虽不明说,却心中清楚,虞芷雅多半是跳崖自尽了。   眼泪在墨门子弟眼眶中直打转。他们都知道,钜子是为了他门中兴旺与门人的性命,这才违心地嫁给项羽。而今门主不堪重负,离他们而去,焉叫他们不悲伤。内中有识之士,更为他墨门今后能否在天下立足而担忧。   虞芷雅平易近人,人又生得美如天仙,在楚营中有一种无法抵挡的亲和力。这刚刚嫁给霸王的虞姬,竟如此香消魂断,令楚军将士一片戚容。   大家都搞不明白,一场大喜事为何会演变成一场悲剧,不知他们的霸王在新婚之夜究竟对爱妃作了什么,逼得她要自尽。而这悲剧的剧中人项羽,正目光呆滞望着峰下渭水,如丧考妣。   他练霸王神功之初,便是想达到佳人心中夫婿的标准,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当他大英雄作成,达到了佳人夫婿的标准,娶回了佳人,却又是因这霸王神功,让他对佳人无法染指,可望而不可及。   佳人知道他不能人道的后果他想了很多,只是没有想到这般严重,严重到新婚的妻子要跳崖自尽。早知如此,他就不会一意要与虞芷雅成亲,而将那成婚之日拖到扫平群雄之后。如今佳人已逝,项羽内心无比的沉痛,更是追悔莫名。   蓦地里他又发出一声悲亢入云的呼喊:“虞姬,你在哪里?听见了我的喊声没有?”   山谷回响,震荡不休。江心中突地卷起一股巨大的漩涡,随即是渭水的一截河水被这一声呼喊逆流。身具魔性的项羽,重瞳中突然迸出一股慑人的厉芒。他在心灵受到沉重的打击之下,突然之间功力又大进了。   ※※※   搜索霸王爱妃尸体的范围在一步步扩大,项羽已经发出话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掘地三尺,把渭水河填满,也要找到虞姬的踪影。   搜索的队伍由范阳侯前将军龙且担纲,墨家弟子左司马平阳侯周殷及虞姬的亲哥哥虞子期也自愿加入了搜索的行列。楚军将士与墨家子弟在虞姬跳崖之地的下游,渭水两岸展开了地毯式的大搜查。   不一日,便有了消息,在渭水对岸的高陵,河滩之上一处荆棘,发现了一片淡红色的衣角。而这衣角,正是虞姬身上穿的罗裳的质料。   这证明虞姬被河水冲入了对岸。但她却不见踪迹,是生是死难以知晓。   项羽望着手下人呈上的衣角,更是如癫狂一般,亲自提兵去高陵,就在陵间扎下营寨,漫山遍野到处搜索爱妃的踪影。日里纵狗,夜里点火,昼夜不停。那项羽好像有无穷的精力,容颜枯槁,如野狼一般日夜在高陵逡巡,发出痛彻心扉的呼喊。   ※※※   与此同时,来自沛县与彭城的黄脸婆兵团,在团长吕雉的带领下,万里迢迢来到了霸上军营。   这都是刘邦手底那些部下的发妻。咸阳攻下了,革命胜利了,她们是拖家带口来与丈夫团聚。吕雉更是做得绝,连娘家的良田广厦都卖了,把老爹一家都带了来。看来她还做着美梦,丈夫要封关中王,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守着老家那些田宅做个土财主又算得什么?   那刘邦的部下听说要南下,军中弥漫着沮丧的气氛。他们随同老大刘邦九死一生地攻进咸阳,原想在这富庶之地好好享乐一番,谁知道却被项羽如对待刑徒一般流放到巴蜀与汉中。   黄脸婆军团也是乍听说此事,她们是冲着刘邦做关中王而来。一听说要去汉中巴蜀那鬼地方,立刻懵了,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吕雉却心地平静得很。她从清溪隐叟鬼谷悬策处得知,他的夫君未来要做皇帝登上九五的。那鬼谷道长相术如神,岂会有假?可不是,当初这不起眼的刘季如今已混得人模狗样,手下有二十万大军,除了那如日中天的西楚霸王项羽,诸侯中也挑不出几个能与他相比。刘邦封为汉王,自己也妻随夫贵成为汉王妃了。看来当初选择嫁给他真是嫁对了,老爹还真是有眼光。   她站在一群吵吵闹闹的娘们中间,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你们吵什么?我听说那巴蜀是个好地方,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又未经战乱之苦,比咱们家乡可强多了。那里只是比中原落后一点,咱们不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把那里建设成为美好家园吗?”   被刘邦赐为崇文候封为汉国丞相的萧何立刻鼓掌:“王妃说得对。咱们不能带些工匠,去把文明的火种传到我们要去的地方吗?”   众人一听还真是那么回事。要是将中原的先进技术引进到巴蜀,以巴蜀的物产人口,焉知那里不会成为一个人间天堂。   吕雉拍了拍手,说道:“大家跟我唱!”当众现编现导现演,用楚国的民间小调唱起歌来:   巴蜀是个好地方,那里的山青水也秀;   巴蜀是个好地方,那里的人儿心善良;   巴蜀是个好地方,那里的柑橘甜蜜蜜;   巴蜀是个好地方,那里的妹子情意真。   千百人一起随着吕雉的节拍高唱起来。一时之间,这首由汉王妃创出的楚国民歌《巴蜀是个好地方》传遍了霸上军营内外。将士们沮丧的心情一扫而空,都憧憬着去品尝巴蜀的川橘,体会一下川妹子的情意如何个真法。   于是那刘邦招募大批能工巧匠,有一技傍身者,率领部下,赴汉中就国。   清点军马,居然比原来只多不少。这原因除了吕雉那首《巴蜀是个好地方》起了稳定军心的效果外,还有许多诸侯的人马相随。   正是几家欢乐几家愁,项羽一场分封,有人得意,也有人失意。占了便宜的美滋滋上路,吃了亏的忍气吞声离开。   有那看出苗头不对,跟着自己主子混前途黯淡的便改变主意,来向汉王刘邦投诚,这其中以赵魏韩三国居多,分量最重的人物有魏国大将傅宽,韩国公子信,赵国大将靳歙等人。   还有那被项羽打入另册,连分封一个侯都捞不着的反秦豪杰也不在少数。东边不亮西边亮,项羽不封老子,老子还跟从他个屁!这些人就瞄上了潜力股——汉王刘邦,借口“项羽残暴寡仁,汉王贤德仁厚”,来投效刘邦。   那刘邦心中暗喜,对来投诚者还是按照惯例,一人送一个热情的拥抱,显得是亲密无间。好在他听了萧何的意见,那拥抱也不乱送,只送给领头的大佬,底下的虾兵蟹将就免了,这一次怪病“拥抱症”没有发作。   登程而行之日,关内百姓残遭项羽的荼毒,无不念着沛公之恩,于是自发发起了一场箪食壶浆夹道相送,哭声不绝,那样子就好像是送自己的子弟兵出征一般。   这刘邦在关内居然有这么大的声望,绝对是个危险分子。而身为三军总司令的项羽,每日百事不管,只在高陵到处寻找他的爱妃。要是刘邦利用秦川百姓送别的机会,图谋叛乱,与这些拥戴他的黔首一起造反,那可大大不妙。西楚上柱国历阳侯范增听说,再也坐不住,心想还是盯紧刘邦这颗定时炸弹离开才安心。   正巧韩国司徒张良来请辞,说是要送故主刘邦去汉中。人家君臣一场,范增也不好做得那么绝情。便让大将东阳侯季布,领三万军马为汉王送行。说是护送,实是督促刘邦快点离开,并且防备刘邦的首席智囊张良一去不回。   ※※※   且说那刘邦率领大军去往南郑,正迤逦前行,忽有西楚大军前来。内中一人白衣胜雪,容颜憔悴,正是被扣楚营多日的张良。   张良策马来到刘邦面前。刘邦见了张良,大喜道:“可是项羽放了先生随我去汉中?”   张良摇摇头,黯然道:“历阳侯只同意吾送沛公一程。子房送走沛公,还要回去辅佐我家韩王。”   刘邦一听,立马泪如雨下,说道:“刘季失去先生,便像鸟失双翅也。不知何人能为俺指点江山,杀出汉中再展宏图?”   这次刘邦并非是在表演,而是说的真心话。自从张良回到他军中,拿下南阳收取关中攻陷咸阳,他越来越感到离不开这位子房先生。   张良折扇一摇,微笑道:“天下之大,岂只一个子房?吾为沛公举荐一人,沛公若得到此人,定能突出汉中,就算是取那天下亦非难事。”   刘邦一听,连忙问道:“先生要为俺举荐何人。”张良轻轻道出两字:“韩信。”   刘邦愕然道:“韩信?他不是被项羽封了辛王,要娶项大小姐为妃吗?怎会来助俺这个外人去打他的大舅子?”   张良笑道:“沛公不是在分封之时没见到韩信么?这阵子也未见他回营。吾看他不会接受这个区区辛王,去娶项大小姐,而是就此离去了。早晚他要去往汉中,去追随沛公你。子房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只能在幕后聊作筹划。那韩信却是能统率大军上阵杀敌的帅才呢。”   刘邦将信将疑,说道:“真的么?天下诸侯多得去了,他为何会选中俺?”   为何?还不是因为你是真龙天子,被他师傅鬼谷悬策相了出来。张良也不明说,便送了一顶高帽道:“韩将军私下与吾说过沛公有仁德之心,只有你才能救黎民于水火。”   那刘邦还未出声,身边夫人吕雉已拍手叫好:“好啊,韩将军若肯来,就封他为统兵大将。上次我说要把妹子嫁给他,却碍于他与项大小姐的关系。如今他不肯娶项羽的妹子,这门亲事就有戏了。”   那屠夫樊哙不在身边,若听见一定会急眼与吕雉拼命。他连秦宫那些娇娥美姬都不肯动心,心里只念着吕雉的妹子吕媭。   而明媚如画满脸稚气的吕媭却正在身旁,听见这话,不由好奇问道:“韩信是谁啊,他比樊大哥厉害吗?”   吕雉哑然失笑,说道:“那可没法比。他与樊屠子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而且相貌英俊,你要见到他一定喜欢。”   吕媭却摇摇头,斩钉截铁道:“大姐别为我操心了,除了樊大哥,我谁都不会喜欢。”   放着文韬武略如人中龙凤的韩信不嫁,却要嫁给那下三滥的樊哙,吕雉是气不打一处出,板着脸斥道:“小丫头知道什么。你可知道一个韩信比得上十个樊哙。为了你姐夫的江山社稷,说什么你也要嫁给韩信。”   吕媭被她姐一声斥喝,气得嘤嘤苦了出来,便往她娘怀中直扑。想是吕雉在娘家也是专横惯了,吕夫人也不敢说什么,只拍着吕媭的背一味安慰。   刘邦便来圆场,说道:“大家不要吵,那韩信来不来还不知道,这事等他来了再议。”   ※※※   张良直把刘邦送到汉中蚀谷,这才告别。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今子房去也。那范增使人督行,尚有怀疑沛公之心。前方乃是栈道,沛公此去,可将所经栈道尽行烧绝,以示沛公无东进之意。切记切记!”   那栈道是巴蜀人的一项特殊发明。巴蜀之地,处处是横山断岭,去到外界无路可通。于是劳动人民运用智慧发明了一种天路:在悬崖绝壁上,凿出一排石孔,插入长约二三米圆木,然后在那一排排圆木上铺接木板,就成了这著名的古栈道。   李太白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栈道宽只容一匹马,底下是千丈深谷,一不小心掉下去,便立马粉身碎骨。在特别艰险处只能容得一个人单独通过,所有的粮食、器具、武器都必须用人力一个个背过去。   从关中去汉中的秦岭古栈道,东有子午道,中有褒斜道,西有陈仓道。由于子午道比较艰险,过往之处,人马损失众多,所以“用之者鲜”。褒斜道和陈仓道是大致平行的两条秦岭古道,是翻越秦岭的主干通道。褒斜道走的是秦岭中段的斜河、褒河河谷,山势陡峭,道路险要,陈仓道走的是秦岭西端的嘉陵江河谷,山势较为平缓,但路途迂回遥远。   刘邦要走的便是褒斜道。   那褒斜道要是烧掉了,没有三年五载是修不成的。张良竟要刘邦焚烧栈道,听得刘邦咋舌不迭。虽然对张良言听计从,这一次他却弄糊涂了。惑道:“栈道若焚,俺如何杀回关东?”   张良语气坚决道:“而今最重要的是不让项羽心疑。唯项羽不以主公为意,才好重整人马,复图中原。”   刘邦一听也是,刻下还是对付项羽的重要。留了那栈道,给自己方便,也给项羽方便。要是他那天看着自己不爽带军从栈道杀过来,还真是不妙。便点头道:“就依先生之意。”   ※※※   接连几日的行军,不慎失足摔死的人愈来愈多。还没有到达巴蜀那好地方,自己便先进了天堂。   众将士大呼上当。这些中原来的人士,第一次尝到山岭生活的困难。恐惧的氛围弥漫在刘邦军中,大票大票的人纷纷打退堂鼓,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刘邦的军马,本来就是个松散联盟,没有什么约束力。看着士兵战将逃走了一茬接一茬,刘邦也无能为力,只有暗自焦急。   烈火熊熊,负责断后的昌文君灌婴在刘邦大军过完栈道后,走一程,烧一程。   这联系汉中与外界的唯一桥梁栈道便就此焚毁。   后安丙有诗道:凌晨走马过花后,先玩玉盆次石门。细想张良烧断处,岩间伫立欲销魂。 第八章 沐猴而冠   烧了栈道的刘邦让范增舒了一口气,以为那刘邦这辈子就准备呆在巴蜀那“好地方”不打算挪窝了。不怎么听话的燕王韩广也好解决,由他自己殿前大将臧荼带领大军将他料理,一刀砍杀。那臧荼便不客气,吞并了韩广之地,地域数千里,亦成一方大国。还有那废物楚怀王熊心,也被范增派出广定侯桓楚,连哄带吓赶出了彭城,往所谓的“河流上游王者居处”郴县上路去了。初以为天下已定,可以高枕无忧,谁知另两处跳出来造反的诸侯却令他大为头疼。   齐国的军事强人田荣接到兄弟田横从戏下喜宴回来的报告,暴跳如雷:“齐国是我田氏三兄弟的齐国,这里由我作主。虽说我没有亲去灭秦,那田都是本相派去的,项羽不来给我一点甜头,反而要挑唆田都瓜分我齐国。还有那故齐王孙子田安,他算什么玩意,不过是跟在项羽后面拍了他几天马屁,也敢觊觎我齐国的江山?”   没有什么好说的,被人家欺负到这步田地,只有反了,跟项羽拼命!   那个傻兮兮的田都居然真的带兵回到齐境,要来抢夺田荣侄子田市的王位。田荣只发了一封檄文,策反田都手下将士,田都的十万大军就散去了一大半,统统跑到田荣这一边来了。再领军与田都开战,甫一接触,志在保卫家乡的田荣军就将无战心的田都军团杀得丢盔卸甲。田都大败之下,无处可去,只好逃回戏下托庇到项羽麾下。   偏偏这时候侄儿子田市不争气,怕项羽怕得半死,竟招呼也不打,趁着夜黑风高,偷偷带上自己的人马,朝项羽封他的王地即墨城逃去。   烂泥扶不上墙,留他何用。这等胆小之徒,简直给他老爹田儋丢人。   气得快要发疯的田荣,二话没说,引兵杀向即墨,把屠刀砍向了自己的侄儿子——可怜的田市。   好好的齐王你不想做,那就叔叔我来当吧。田荣在众将拥护下,顺理成章做上了齐王。   解决了田都,还有一个被项羽封为济北王的田安没有干掉。那田安不同于田都,手下将士都是他自己带出来的,顽固得很,不会像对付田都那般轻易策反。   田安若得了济北郡,就像在田荣的咽喉横了一块骨头,把他封锁在山东半岛,休想向外扩张,就像用崤山兄弟对付刘邦一般。   结果田荣想干掉那田安还未动手,就有人提着田安的人头来作见面礼。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项梁封为游击将军的鲨鱼帮老大彭越彭大帮主。   读者会不会奇怪,那彭越不是楚将吗,怎也要反那项羽来投效田荣。   故事要从项羽收复济北郡,驱走章邯大军之时讲起。   却说那彭越失掉济北首府庐县,逃回老巢巨野泽又做起杀人越货的买卖。听说秦军已退,便投书与项羽,要求重新回到楚军的怀抱。   那项羽看了信嗤之以鼻,对来人道:“一群水上盗匪连打仗都不会,若不是你们老大失掉庐县让我楚国门户洞开,我叔叔何以会回师来援,致有定陶之败?我不去找他算账,他还有脸来重投我军!”不仅不答允,还把来人好好奚落了一番。   彭越闻报气得嗷嗷直叫,心想你叔叔在世之时也没你这般傲慢。偏偏手下人确实不争气,好几万人马却被章平打得落花流水,彭越也无话可说。   他便将怒气发泄到手下那帮老部下头上,要整肃军纪,把一群乌合之众训练成正规之师。于是彭越发愤图强,开始准备练兵。   这一日,彭越对众头领道:“明日三更到聚义厅报到,谁要不来,斩首示众。”   众头领皆道:“老大开什么玩笑?起这么早,就算我们想来,被窝里的姑娘还不答应呢。”彭越板起脸,一本正经道:“谁与你们开玩笑。明日我就在聚义厅等候,谁敢不来,就试试看。”   众头领见彭越说得严肃,看来老大是动了真格,不敢做声,诺诺而去。   次日三更,大部分人都到了,却有十几个老格子以为彭越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姗姗来迟,只到天亮才至。   那彭越一声令下,左右二话不说,拖起这些老格子,押到门外斩首。   众人一起求情,说道:“这些头领跟随老大多年,不过是迟到了片刻,老大怎这般无情。且饶了他们性命,保证日后不会再犯。”   彭越冷笑道:“我无情,比不上战场更无情。就是这帮目无军纪的家伙,害得老大我吃了个大败仗,受那项羽奚落。今日若饶了他们,日后他们还会旧病重犯。都统统斩了,再毋多言!”   “咔嚓咔嚓”,刽子手手起刀落,将一颗颗头颅如切菜一般砍下。众头领看得面色入土,总算领教了什么叫做军法。   于是彭越礼聘了一位军师,帮他练兵。经过大半年的训练,他的一帮子水盗练得令行禁止,像模像样了。   这时传来了项羽攻进咸阳,大肆屠戮的消息。彭越便在水寨拍案大骂:“项羽如此残暴寡仁,与暴秦何异?大家随我杀出巨野泽,反了这暴君!”   众人道:“楚军势大,恐咱们这帮人不是敌手。”彭越两眼一瞪,说道:“怕什么!光脚的不怕湿鞋的,大不了咱们再回巨野泽重操老本行。”   那军师便献计道:“今有齐王田荣扯旗造反,齐境军马颇壮,不如去投奔田荣,也好谋个出身。”彭越点头称是。   正好有故齐王的孙子田安来济北郡就国,那彭越便埋伏在路上,趁田安不备突然发难,一举砍杀了田安,而后逃之夭夭,溜回大本营巨野泽去了。   鸟无头不行。田安的手下虽众,却无主事之人,便如一盘散沙,各自散去。彭越便提了田安的头颅,来齐国见齐王田荣。   田荣见彭越来投,大喜,立马封彭越为大将军,调集几万大军拔到他营下,令他去攻打济北。   此时的彭越已今非昔比,手下战将皆勇猛善战。而田安的残部却无主心骨各自为战。未经激战,便扫平了济北一郡。   占据了整个齐境外加济北郡的田荣,便傲然向项羽宣布:“我才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我的地盘我作主,项羽,你来吧,寡人等着与你大战一场!”   ※※※   齐国的闹剧讲完,又轮到了赵国。   却说那赵国左丞相张耳被项羽封了常山王领受赵地,而赵王歇改封为代王被赶往代地。   人谁没有野心?何况那被封赵王是项羽正式宣布的,要怪也怪不到自己。张耳一点也不惭愧,督促赵歇起行。   赵歇心中虽一千个不愿意,面上却故作欢喜,向张耳贺喜。张耳乃设宴送行,将赵歇送走了事。自个便在信都即位常山王,统领赵地。   那赵歇走在路上,忽然仰天长叹,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原以为那张耳是个忠臣,却不知他是个大大的奸臣。寡人派他相助项羽,却不料他处处向项羽讨好卖乖,诋毁寡人,致有今日寡人被他驱逐出故土。”   上大夫程及道:“若是右丞相李左车与大将军陈余在,焉能让此贼如此猖狂?听说二人皆在陈余家中,大王何不请二人回来辅佐。此二人皆纵横家高弟,只要他们肯出,对付张耳夺回故土便如探囊取物。”   一语提醒了赵歇,“是啊,我赵国还有这两位良将。想当初要不是李左车,寡人怎能登上赵王之位。要不是陈余在巨鹿一战与项羽互为呼应,又怎能解巨鹿之围。如今看来,二人按兵不动实是上上之策,寡人误解了他们的苦心了。”   赵歇便叹道:“此二贤皆被寡人撵走,如今寡人有何脸面再去请他们来。”   程及笑道:“他们二人素对大王忠心耿耿,至今也未投往他处,想必是等着大王悔悟的一天。只要大王诚心去请,一定会来。为臣不才,愿为我王走上一遭,说得二人来与大王相见。”   赵歇大喜,便道:“如此就烦劳程大夫了。”   ※※※   却说陈余自弃官隐退,与师兄李左车居于泽中,每日打鱼捕兽,笑看风云变幻,倒也过得十分清闲自在。   这一日,忽有赵歇使者程及到来。见礼毕,陈余笑问:“程大夫何事而来?”   程及厉声道:“大王正在落难之中,二位却在此啸傲风月,于心何忍?”   陈余哈哈大笑:“大王夺走陈某印信,把师兄投入大狱,吾等与他君臣之义已绝。他落不落难,与我俩有什么关系。”   程及便道:“大王对二位作出的事情,都是张耳那奸臣在背后挑唆。如今大王已幡然悔悟,后悔不迭,日夜盼望二位回去。”   那陈余还担着架子不发一言,李左车忽问:“大王身体可好?”程及一听有戏,说道:“大王思念二位,忧思成疾,日日梦里呼喊着二位将军的名字。”   李左车滴泪道:“吾与大王君臣一场,岂能相弃。前日巨鹿战后,本欲去见大王,却见师弟被逐,只好作罢。今日大王悔悟,理当为国效力。请程大夫回禀大王,说张耳不顾君臣之礼,驱逐故主,强夺赵地,实为犯上之举。我二人将兴义师讨伐这老贼,助大王夺回赵土!”   那陈余也是担担架子而已,脑子里想的还是当回大将军重掌兵权。见师兄改了口风,陈余也道:“老贼夺我将印,全不顾刎颈之义,陈某与此贼势不两立。程大夫请回禀大王,就说我陈余愿意重新辅佐我王。”   程及大喜道:“二位既有此心,国之幸事也。吾将回复我王,起倾国之兵,以助二位将军一臂之力。”   于是程及离去回复赵歇。   李左车陈余二人便以旧时名望,在家乡召集旧部,操练军马,共得五千余人。   合赵歇与李陈二人兵马,要攻打张耳还是嫌少。二人商议,遣人去往齐国,请齐王田荣发兵相助。   那田荣在邯郸正操练军马要与项羽叫板,一听拍掌道:“好!寡人就与赵歇结盟,先伐张耳,再取西楚。”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是千古不换的硬道理。   于是十万齐军,杀气腾腾,向赵地开来。而赵歇也整备五万大军,由李左车陈余统领,杀向信都。   ※※※   凭张耳的作战才能,不是齐代联军的对手,一路被摧城拔寨势如破竹。而他的靠山项羽,就像中了邪,还呆在高陵,日日寻觅他的爱妃虞姬,对张耳的危境充耳不闻。   不是说韩淮楚只想与佳人虞芷雅一起过上十天半个月的美好日子吗?这一过就是三个月。男猪脚怎还没有把佳人还给项羽?   先别性急,事情要一件件地说。   这一日,项羽正在山岭中逡巡,四处寻觅佳人虞姬,忽有张耳求救的使者前来。   那使者也姓韩,也不知其名,史上称韩生。反正那时叫“生”的特别多,连郦食其也称“生”,端的是个老生。   那韩生见了项羽,下跪参拜,说道:“我王令为臣求乞霸王陛下,今齐代两国联军犯我疆土,我军不敌,请霸王兴师援助。”   项羽“嗯”了一声,不耐烦道:“朕的爱妃还未找到,哪有心思去管你家大王的闲事。请回去告诉张耳,他也有十几万大军,自家的事自己解决,休要来烦朕。”   那韩生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大概想在项羽面前表现一番,背弃张耳伴上这颗大树,说道:“听说陛下欲回彭城立都,可有此事?”项羽耐住性子,说道:“朕已昭告天下,这是当然。”   韩生便道:“万万不可!关中地势险要,四方皆有高山大河为阻,更兼土地肥饶,可建万世基业。周、秦皆由此而起,得以雄霸于天下,实为兴旺之地,将军岂可一旦弃之?”   项羽斥道:“此乃迂腐之见。要说关中乃兴旺之地,为何周、秦皆亡?关中气数已尽,非久留之地。人言:‘富贵不返乡,如锦衣夜归’,如不回彭城,家乡父老何人知朕今日功业?”   韩生闻言啼笑皆非,知再谏无益,转身离去。   要事情只到此便完了。偏偏那韩生还要私下与人议论,说道:“人言楚人如沐猴而冠,今日听霸王之言,方知此言不虚也!”   那沐猴而冠是中原人氏嘲讽楚国人的,说的是楚人自称为王,却不知礼节,学也学不像。   一个小报告打到项羽那里。项羽又魔性大发,勃然大怒道:“竖儒安敢如此?擒而烹之!”   结果那爱表现的韩生,被投到一口大锅,煮成了一锅汤。   这又成了项羽残暴的一桩罪状,被后世之人口诛笔伐不知凡几。 第九章 带你上天   夏日炎炎。这日黄昏,乱发蓬松容颜枯槁的项羽又在山林中四处搜索,发出野狼一般的嚎叫。   远远走来项羽的妹子项追。小妮子望着他哥癫狂入魔的模样,好不心痛。   原以为虞姐姐与他哥成了亲,作了她的大嫂,一家人和和睦睦,快乐无比。谁曾想祸起萧墙,嫂子竟在新婚之夜跳崖自尽。而哥哥也百事不管,只一味地寻找嫂子的影踪。   而准备在哥哥大婚之后就与她成亲的信哥哥,也一去不回,杳无音讯。   这个家成了什么样子!一连串的打击,让项追简直快疯了。   信哥哥要赴任的辛国国人,还翘首等待着国君的到来。昨日那临时任命的辛国丞相又派使来询问信哥哥的下落,说是四下诸侯叛乱,须治军以备,等国君到来定夺。   项追便好生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请教亚父范增,范增说道:“辛国刚刚立国百废待兴,韩信不归,追儿便以王妃身份去治理国事吧。”   于是今日项追来向项羽辞行。明日一早,她就要随那使者去商丘辛地就国。   ※※※   项追缓缓走到项羽面前,唤了一声:“羽哥哥!”项羽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依然连蹦带跳,在山岭中东瞧西望。   项追叹气道:“羽哥哥,你这又是何苦?虞姐姐怕是不在这高陵。要真在这里,你找了几个月,早该找出来了。”   项羽停下脚步,怒斥一声:“胡说!”从怀中掏出一段淡红色的衣角,吼道:“这是她穿的衣裳,这里方圆百里都布满了我的人,她能去哪里?你嫂子要不在这里,还会在哪?”   项追噙着泪,说道:“羽哥哥你醒醒吧!虞姐姐怕是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项羽吼声更盛:“不会的!她一定对我伤透了心,躲在哪里不想见我。虞姬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   项追见劝不动项羽,只好作罢,叹了口气,说道:“羽哥哥,明天我就要走了,你好生保重吧。”   项羽愕然道:“妹子你要去哪里?”项追答道:“信哥哥失踪,辛国国事懈怠,我要去代信哥哥去治理辛国。”项羽诧道:“治理国事你行吗?”项追道:“有丞相与众文武辅佐,追儿就勉为其难吧。”   项羽道声:“那我就不送你了,妹子走好。”突然意识到什么,说道:“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先是韩信失踪,后是你嫂子跳崖芳踪难觅,这其间莫非有所关联。”   项追气得脸变煞白,恼道:“羽哥哥你说什么呀?信哥哥与虞姐姐的事情都是过去了,能有什么关联?”项羽连忙赔笑:“我这只是猜测,妹子你别在意。”又喃喃自语:“不对劲,不对劲,怎这般凑巧,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呢?”   忽有一墨家弟子来报,说是在星星崖底,发现了被人脚步踩坏的青苔印记。   那星星崖高入百丈,四面皆是光秃秃滑溜岩石,寻常人等根本攀援不上。崖顶终日里云雾弥漫,氤氲缭绕,相传那里只住着神仙。对凡人来说,上到崖顶不啻登天。   而这高陵内外已经被楚军封锁,所有道路皆有军丁把守,所有猎户都吓得举家逃离,哪里会有人的脚印?   就算是虞芷雅躲在那星星崖上,以她的武功,哪里能上得去?   项羽兄妹电光石火同时想到:虞芷雅上不去,韩信武功已臻绝顶,智谋百出,他未必上不去!   这念头一起,二人同时飞掠而起,向那星星崖奔去。   ※※※   星星崖下,虞子期与周殷正与一群墨家弟子,等着项羽到来。   一串脚印从崖下一片青苔开始,指向岭间驻军的军营。看那脚步踏得极浅,似乎留下这脚印者身具上乘轻功。若不留意,还看不出来。   又有几个军士被唤来盘问,问是否发现了陌生人的踪影。他们答道:“并未发现陌生人,倒是伙房内少了几样做熟的牛肉鸡腿与一壶酒,想是哪个贪吃的家伙偷了去。”   少了点酒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抓住不过是吃几下军棍,被罚饷银赔上。这是在楚军营中常有的事。   只是这酒菜被偷与奇怪的脚印联系在一起,便显得意味深长。   那项羽急冲冲赶来,一番询问,立刻脸色变得铁青。   今天是什么日子别人不知道,身为虞芷雅夫君的项羽可是清清楚楚。   今天是他爱妃虞姬的生日,在成亲之前虞芷雅便与他交换了生辰八字。   项羽立刻下令:“立刻彻底去查一查,谁偷吃了酒菜?若承认,赏他百金!”   众人一阵奇怪,偷吃点酒菜不用这般小题大做吧。霸王竟然要彻查,查出来还要赏偷吃者百金,他脑子那根筋出了毛病?   但霸王吩咐的事,只有照办。不一会,去查的人回报:军营内无人承认偷吃。   百金厚赏无人领赏,只证明一点,偷酒菜的是外人所做。项羽重瞳炯炯,望着崖顶,说道:“点起火把,凿石架梯,朕要亲自上崖!”   ※※※   星星崖顶,漫天繁星如织,一钩新月当空。   一顶草庐边,石几旁坐着两人,一人雾发风鬟,肌肤胜雪。月光洒在她吹弹得破的娇靥上,仿佛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仙子。曼妙的身姿,流泻出优雅不可效颦的曲线。   那仙子的身边,就坐了韩淮楚,爽朗的笑容浮现在他俊逸的脸上,依然是风姿俊雅卓然不群。与身边的佳人交相辉映,犹如一对璧人。   石几是韩淮楚用鱼肠断魂剑劈成,上面摆放了今日从楚营偷来的酒菜。一盏用松脂油做成的石灯,吞吐着和谐与浪漫的莹光。   韩淮楚拍手唱起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佳人的剪水清眸中洋溢着幸福与愉悦的柔光,含情脉脉地凝睇着身边的爱郎。   一曲唱罢,韩淮楚端起酒杯,说道:“芷雅,这几个月让你只吃野果果腹,可委屈了你。今日是你的生日,咱们要好好畅饮几杯。”   佳人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将螓首埋入韩淮楚的胸前,深情地说道:“犯不着为我庆祝生日让你冒险。芷雅与信郎在一起,吃什么都甘之如饴。”   ※※※   那日,韩淮楚听见项羽在对面山崖呼喊,知道他不久就要寻来。   历尽种种磨难,终于与心爱的佳人结合在一起,怎能被项羽横遭破坏?韩淮楚便拉着虞芷雅向山林深处逸去,只想找个地方与爱侣好好相处一段美好的时光。   出去高陵是不能的了。凭虞芷雅这副谪仙容颜,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报给项羽。二人在高陵四处寻觅藏身之所,终觉不妥。那项羽必会在渭水两岸到处搜索,只要人迹能到之处,必会被他找出来。   二人来到星星崖边,只见那崖高耸入云,四面光秃秃滑溜不可留足。韩淮楚指着崖顶,说道:“就是这了。芷雅,我要带你上去。”   佳人蹙眉道:“这崖恁般高,又无法攀登,上去犹如登天,如何办得到?”韩淮楚朗笑道:“我正是要带你上天!”   便见他从一宝囊中掏出一飞爪,觑探了一下那崖墙,手臂一甩,那飞爪掷出,便如长了眼睛,牢牢地抓在五丈高那光溜溜的岩石缝隙中。   在特种部队时,韩淮楚练这一手飞爪不知下过多少苦功。而今身具绝顶武功,投掷飞爪更十拿九稳,飞爪便像自己的手臂一般。   韩淮楚唤一声:“芷雅,伏在我背上,我背你上去。”   虞芷雅将信将疑道:“你这飞爪只能掷出五丈高,这崖高过百丈,你一个人上崖都是不易,还要驮着我怎上得去?还是算了吧。”韩淮楚笑道:“无妨。”拉过佳人,将她娇躯往背上一负。   只见他双手轮换,猛力拉扯那飞爪上套住的绳索,足尖在崖墙上频点,未曾片刻,便攀登到那岩缝的下面。再一手抓绳,一手拔出鱼肠断魂剑,插在那岩缝间,身躯一提,双足便踩在剑身上。   韩淮楚抽下飞爪,又用力一掷,那飞爪又抛出五丈之高,抓在另一处岩缝。他以手拉绳,足踏鱼肠断魂剑,便有了喘气休整的机会。   虞芷雅娇躯软软地趴在爱郎的背上,赞道:“信郎,你这法子真是不错。只要我们像这般攀他二十多次,便可上到崖顶了。”   这法子是不错,可也只是对他们这般武林高手而言。别人是想学也学不来。   韩淮楚稍作休息,又取回剑交给虞芷雅纤手握着,继续向上攀登。   经过二十余次的艰难攀援,二人终于来到了星星崖顶。   在崖下往上看,那崖顶是云雾缭绕,飘渺如同仙境。而在崖顶看去,却与在地面上望天没什么两样,区别只是空气清新一点而已。   只见四周流红落翠,灵鸟喧鸣。崖顶几株松树亭亭如盖,树干又粗又直,也不知生长了多少日月。地下绿草如荫,踏上去十分的软舒。   极目四周,远山近峦都在脚下尽收眼底。韩淮楚直有“荡胸生层云,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忍不住兴奋地说道:“芷雅,这里是只属于我们的世界,我要在这里建造咱俩的爱巢。”   能与爱郎在这飘渺之地,共度两人世界,该当是如何的令人沉醉?佳人嫣然一笑,百媚横生。   接下来的日子,韩淮楚手脚不停,伐树割草,在星星崖顶筑起了一间草庐。又搭起一张宽阔的大床,在上面铺满了厚厚的草垫。他有削铁如泥的神兵鱼肠断魂剑在手,便用剑劈石作几,砍树作凳,挖石作盆,把这草庐搞得像模像样,颇有一个家的气氛。   韩淮楚为这草庐取了一个名,叫做爱的小居。每日与旷世佳人郎情妾意,两相缱绻如胶似漆。   而项羽已领楚军围山大肆搜寻,再想下山已经不能。二人索性就在这“爱的小居”住了下来,享受那幸福甜美的美好时光,作一对神仙眷侣。只想等项羽灰心泄气撤去搜索,再下崖来。   谁知那项羽像中了邪,就是不肯放弃,每日在高陵到处找寻他的爱妃。那如野狼一般的呼喊,昼夜就没间断过。   结果二人在爱巢一住下就是几个月过去,春天已过,夏日来临。这与当初韩淮楚只想与佳人共度十天半个月的初衷已大大超过了。   其实此时就算是项羽带兵离开,二人也不想下崖了。经过了几个月的恩爱,二人早已身心彻底融合在一起,难舍难分。韩淮楚有时甚至起了不去汉中辅助那真命天子刘邦做韩大将军的念头,只想与心爱的佳人在一起卿卿我我,就此过上这一辈子如天上人间的生活。   只是恐生火那烟泄露了行藏,二人这几个月只靠采摘山中野果度日,望着满山的野兔野鸡不敢捕猎炙烤,未免有点美中不足。   今日是佳人的生辰。韩淮楚知道后,不顾虞芷雅劝阻,冒险下到崖底潜往楚军军营,偷来几样小菜,一壶美酒,要为佳人庆祝。   ※※※   月色溶溶如水,佳人柔情万千,倚靠在爱郎韩淮楚的肩头,呢喃道:“信郎,想起在陈城时,你我曾把臂同游,对天赏月。如今忆起,仿佛在梦中一般。”   韩淮楚轻轻揽着虞芷雅的纤腰,望着天空的皎月,回忆起往事,不甚唏嘘。   虞芷雅又道:“那时月圆,如今月缺,世上的事便如那月儿一般圆圆缺缺。何时世间之事总能圆满而无一点缺憾?”   韩淮楚闻言,想起那史书上说的佳人最后垓下自刎的结局,心中一沉,“自己终究是要离开的,要不然这时空大乱的弥天大罪,小生可担当不起。不知这美好的日子,究竟还能过上几天?”   又听佳人在耳边娓娓说道:“信郎,你那时对我唱了一首歌,很是好听。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至今我还记得。今日又是皎月当空,你再对我唱一首歌吧。”   韩淮楚那深沉而带有磁性的歌声在夜空中响起:   夜色茫茫罩四周,天边新月如钩。回忆往事恍如梦,重寻梦境何足求?人隔千里路悠悠,未曾遥问心已愁,请明月代问候,思念的人儿泪长流。月色朦朦夜未尽,周遭寂寞宁静,桌上寒灯光不明,伴我独坐苦孤零,人隔千里无音讯,欲待遥问终无凭,请明月代传信,寄我片纸儿慰离情。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韩淮楚此时的心中,忆起了穿越时空之前。   一个部队首长交给的任务,连父母也没告诉,就来到这遥远而陌生的秦末年间。自己阴错阳差,与那寻死的韩信互换身份,就此卷入了波澜壮阔的秦末风云。有幸遇到了眼前的玉人——西楚霸王的虞姬,与她结下了刻骨铭心的情缘,作了一对爱侣。   那在未来的双亲,若知道儿子是如此境遇,会不会为我担心牵挂,愁白了头?他要知道儿子就是那叱咤风云的兵仙韩信,会不会为我骄傲?那悬在天边的明月,能否像歌中唱的那般作个信使,为我的父母捎去一封平安的家信?   韩淮楚想着想着,忍不住两眼朦胧,泫然欲泣。   而佳人还陶醉在韩淮楚那动人的歌喉与歌曲的意境中,清眸痴痴地望着爱郎,问道:“信郎,你这歌煞是好听。只是芷雅不解,什么是纸儿?”   韩淮楚只是汗颜,他只想抒发自己思念亲人的感情,没有想到这时没有纸这东东。要见到这东东,还要等那蔡伦造出纸才行。   他还未及回答,崖底传来了项羽那悲痛欲碎的呼喊:“虞姬,你在上面吗?”   这一声呼喊,将二人的思绪同时打乱。 第十章 劳燕分飞   虞芷雅脸色一变:“不好,想是信郎你今日下崖暴露了行踪,被项羽察觉了。”   韩淮楚细思自己处处谨慎百般小心,也不知哪里留下了蛛丝马迹。便安慰道:“项羽或许并不能确定你我就在这里。这崖顶高过百丈,他的武功走厚重一道,轻身功夫未见得强过我,想攀上崖来恐怕不能。他爱喊叫,就让他喊叫好了。”   虞芷雅神色略宽。这几个月来,时刻听见项羽满山遍野的呼喊,这也不是头一遭。只是这次距离十分的近,就在崖底。想项羽喊过一阵,也会像从前一般离去。   “叮叮当当”,崖底传来了铁凿凿石之声。二人向下一望,只见崖下火把通明,一大群兵丁还有墨家弟子正在砍伐树木,凿穿崖壁岩石。   那项羽居然真的要攀上崖顶,要动用人力,在光秃秃的峰壁上架起一座天梯!   在百丈高崖上架梯,一层层往上推进,越到高处越难施工,其难度可想而知。这次,二人心中明白,项羽已经动了真格,是不上崖顶亲眼看看誓不罢休。   韩淮楚心中焦急,“虽说架梯不易,没有个把月是架不起来。但天长日久,项羽要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终究能够上来。而这崖被楚军围困,自己与芷雅是无处可去。被他看到他的爱妃与小生在一起,生劈了自己还没什么,他会不会雷霆震怒辣手摧花,将芷雅也一起处死?”   虞芷雅却蛾眉紧蹙,心中在想:“自己已是死过之人,被项羽杀死也无所谓,连带信郎也未自己丧命,那可是百死莫属。”   二人同时为爱侣担心,不约而同对望一眼。   韩淮楚哈哈一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这梯子可不好架。等他们架到难时,自会知难而退。”   “珰”的一声,地动山摇,二人足下震颤起来。   虞芷雅惊道:“是他!是项羽用他的天龙破城戟在捣岩石。”   为了架成天梯,那项羽竟如此急不可耐,要亲自上阵,用天龙破城戟搠那岩石!   项羽的天龙破城戟也不知用什么质地锻成,他霸王神功又威力无匹,用力一搠,岩石上就被他刺出一个洞。这么一来,比兵丁用铁凿凿石可快得多。   便有士兵用砍来的木棍插在那洞中,铺上木板,系上绳索,便搭好了几排梯子。项羽再攀援那梯,继续用天龙破城戟猛捣岩石。   照项羽这般干法,只要他夜以继日,原来预想要一个月以上才能搭好的天梯,十日便能完成。   虞芷雅玉颜失色,喃喃道:“信郎,项羽很快就要上来了,怎么办?”   韩淮楚轻轻拍着虞芷雅的香肩,炯目凝视着佳人,问道:“芷雅,若你我死在项羽的天龙破城戟下,你可后悔?”   虞芷雅一摇螓首:“与信郎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是我平生最快乐的日子。芷雅要不是信郎搭救,这条命早就丧在渭水之中了,有什么值得我后悔的?我只是担心你的性命。”   韩淮楚哈哈一笑:“韩某这条贱命算不得什么,能与我心爱的女子在一起过上这几个月如神仙般的生活,虽死何憾?”   虞芷雅娇躯倒向韩淮楚的怀中,清眸中滴下两行珠链,满含深情道:“听了你这话,我就心安了。大不了等项羽上来,咱俩一同从这崖顶跳下去,作一对泉下鸳鸯。我只是有点遗憾,你在家是独子一个。这几个月与你朝夕相处,未能为你怀上一个孩子,给你韩家添上一个后人。”   韩淮楚听得大晕,“自己在穿越时空之前,早就被注了一针,失去了生儿育女的能力。就算佳人有这个心愿,又哪里能够实现?”   随即想到,自己的身份是叱咤风云的战神韩信。要是韩信死在项羽手下,那历史岂不是要改写?时空就要大乱?   “看来小生还是死不成,一定能够化险为夷。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一定要尽力争取,逃过此劫。但崖下有重兵把守,如何才能不被他们发觉,脱困而出?”   韩淮楚坐在那崖边,苦苦寻思,想也想不出来,不知不觉有点困倦,就那么坐着睡着了。   虞芷雅见他如此殚精竭虑,有点心痛,担心他一个失足摔了下去,又不忍心打搅他睡,便坐在他身边将他看紧。   ※※※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韩淮楚只觉身躯被人一阵猛力地摇撼。只听耳边虞芷雅喊道:“信郎,快醒醒,仙翁他老人家来了。”   韩淮楚一阵愕然:“哪个仙翁?”一睁开眼,只见身前立了一位老道,仙风道骨,飘逸出尘,身旁停了一只巨大的白鹤,可不正是那与师傅同列世外三仙的毅城仙翁黄石公?   韩淮楚大喜,倒头便拜:“仙翁,是哪阵风将你老人家给吹来了?”   黄石公手一摆,神色肃然:“先不忙说这事。韩信,这古怪的物事是一个女孩子送给你的,究竟是什么?”   韩淮楚抬头一看,只见黄石公手中提着一只风筝。他刚才见了黄石公突然仙驾莅临惊喜非常,故而没有注意到。   韩淮楚也是十分惊奇,说道:“这物事名叫风筝,仙翁从何处得来?怎说是一位女孩子送给晚辈的?”   虞芷雅扑闪着一双清眸,好奇地望着黄石公手中韩淮楚称为风筝的东东。   黄石公捻着银须,答道:“刚才贫道正驾鹤飞行,突然空中飘来这物事,一时心奇,便抓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什么信哥哥,想是你这臭小子又惹上了什么风流债,做了人家女娃子的信哥哥。知道你在附近,故而寻了来。”   韩淮楚接过那风筝,打眼一瞧,只见那风筝上写着几排蝇头小字:   信哥哥,你是否在崖顶?是否与虞姐姐在一起?追儿永远不会怪你,只盼你能平平安安回来见我一面。羽哥哥要找你们,你们赶快想方设法逃命!   韩淮楚读着这些,瞬时人仿佛痴了。   “是追儿!她也怀疑在崖上之人是我。却一点没有责怪我之意,还放出一只风筝寄给我,要我设法逃命。”   韩淮楚这几个月来与虞芷雅在一起虽然琴瑟相谐如胶似膝,却内心中觉得最对不起的便是项追。   要不是他是一个穿人,早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做汉大将军韩信,与项追的兄长为敌,此时此刻,他已去往辛地就国,娶了项追作他的王妃。   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将心都掏给了他,他却在成亲在即之前不告而别,还带走了人家的大嫂,扮演一个感情骗子的角色!这份感情债,此生是无法偿还的了。   韩淮楚每每想起,便内心愧疚,汗颜无地。   此时望着这字里行间透出的浓浓深情,想着在丹水河畔教项追做风筝,想着与她花前月下耳鬓厮磨的历历往事,焉叫韩淮楚不动情?刹那之间,韩淮楚潸然泪下。   虞芷雅知道他心中所想,也说不上什么来安慰他,只好任由韩淮楚泪如泉涌。   黄石公却满眼疑惑,打量一下那崖顶的草庐,看着草庐边的石几石凳。突然哈哈一笑,说道:“臭小子,你到底与这女娃子配在一起,作了一对鸳鸯。难道贫道的断命错了,你与这女娃有夫妻之缘?”   虞芷雅躬身禀道:“仙翁断命精准,小女子现在的身份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妃子,与信郎实是有缘无份。只是念及信郎的深情厚意,这才与他逃到这里,过了几个月。”   黄石公笑声更盛,那笑声中满透着怒气:“有本事,有本事,连西楚霸王的爱妃都敢拐骗,还惹上了别的什么风流债,偷了西楚霸王妹子的心。韩信啊,你师傅若是在世,真要为你这爱徒骄傲!”   韩淮楚知道黄石公说的是反话,惭愧无地,跪地道:“晚辈与芷雅只是真心相爱,情难自已,望仙翁垂怜。”   黄石公道声:“好个情难自已!你们既然真心相爱,这女娃子为何要嫁给项羽为妃?”   虞芷雅禀道:“小女子为了我墨家昌盛与门下弟子的性命,这才违心地答应嫁给那暴君。先前后悔,欲跳崖自尽,幸信郎救了我,小女子这才与他走到了一起。”   黄石公听了这话,收敛起怒容,眼中反而露出一丝钦敬:“看不出来,你这女娃子居然为了你墨家,牺牲掉自己的终身幸福。是贫道错怪尔等了。”   韩淮楚连紧打蛇随棍上,说道:“那项羽正在架梯要上崖来寻找我俩。求仙翁用鹤儿带走我俩,脱离困境。”   黄石公呵呵笑道:“这有何难?看来我老人家不正巧赶来,你们这对金童玉女就要作一对短命情人了。”   刚才黄石公还语气中满含责备之意,现在他老人家口中二人竟变成了金童玉女了。韩淮楚与虞芷雅对望一眼,欣慰一笑。   黄石公乃问:“载走你们不难,难的是你们今后的打算。你们是想再如此这般作对恩爱情侣,还是其他?”   这个问题实在是高难度,尖锐到韩淮楚无法回答。   四海之大,虞芷雅除了回到项羽身边继续做他的虞姬,实是无处可去。而韩淮楚的使命是去往汉中,作汉王刘邦的三军统帅。   但劳燕分飞天涯殊途的结果,又岂是韩淮楚能心甘情愿?   这问题便似有千钧之重,重得韩淮楚心头沉重无比。   虞芷雅望了韩淮楚一眼,噙泪道:“与信郎在一起这几个月,芷雅已心满意足。小女子愿意回到项羽身边,做他的妃子。”   韩淮楚心弦一颤,再也忍受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黄石公叹息一声,说道:“韩信,你不要伤心,只要你说一声不愿意,我老人家就为你出头,保证你们可以继续像这般做一对神仙伴侣。”   虞芷雅一双清眸,痴痴地凝望着韩淮楚,看他怎么回答。   韩淮楚呆滞半天,终于摇了摇头:“仙翁的断命极准,晚辈与芷雅实是有缘无份。路归路,桥归桥,是走不到一起的。”   黄石公“嗯”了一声,说道:“这样也好,毕竟贫道乃仙道中人,不便干预人间帝王之事。韩信,你楚营是回不去了,今后有何打算?”   韩淮楚便道:“晚辈要去汉中,投效汉王刘邦。”   黄石公道声好,说道:“你一生才学,只有到汉王麾下才有用武之地。你师傅说你前途不可限量,今后将大放异彩,大概是要等到你去汉中之后吧。”   ※※※   行程已定,于是韩淮楚向黄石公打听他去天池寻觅赤松子道长之事。   且说那黄石公驾鹤西行,去到天山中段的博格达山,只见满山积雪,无处可见赤松子道友的仙踪。   幸而那一对白鹤知道赤松子埋在雪下,一个劲地在雪地上空盘旋。   黄石公便起了疑,问那白鹤,是否赤松子埋在雪地里。白鹤频频点头,算是回答。   黄石公知道道友陷身之地,却也无能为力。只因那积雪是冰峰塌陷雪崩而成,积得太厚,也不知赤松子埋入多深。   想她练成了太上老君传授的心火罩,这条性命可暂保无虞,只是要她脱困而出,须等那积雪化掉才能。   黄石公便呆在那天池,一边修炼道法,一边等待夏季来临积雪化掉,看道友是否能破冰而出。   哪曾想等到夏季,那积雪虽然化了不少,但还是不见赤松子。只有年复一年的化冰,赤松子才能露出。   黄石公见空等无益,想到韩淮楚还等着回音,便想与他报个信。打听到韩淮楚在楚营中,便驾鹤向戏下飞来。谁知一到这里,便撞见了项追寄出的风筝。   那风筝不长眼,并未像预想一般飞到崖顶。幸而黄石公收了去,交到韩淮楚手中。否则韩淮楚还不知小妮子寄过这么一个高天飞信,知道项追对他的款款深情。   ※※※   韩淮楚听得赤松子被积雪所盖,料到是她爱徒魔帝姬风做的好事,不由义愤填膺。   黄石公便要用白鹤载二人飞走。临行前,说道:“你们这草庐与家什留在崖顶,项羽若见了定会生疑。不如贫道用掌风将其毁去。”   韩淮楚笑道:“无妨。等芷雅回去见了项羽,项羽必不会这么劳师动众打造这一个天梯。这个爱的小居,就留在这里做个纪念,也好等我有机会时,来此追忆往事。”   那黄石公便用白鹤载了二人,一行三人凌虚御空,飞到那云霄之间。   黄石公将虞芷雅投到渭水下游的潼关。   潼关道上,韩淮楚与虞芷雅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佳人凄然道:“信郎,芷雅去也。”一洒清泪,头也不回,就此而去。   从此韩淮楚与虞芷雅一个在汉,一个在楚,天各一方,互相魂萦梦牵,断肠人在天涯。 第十一章 截江弑君   向星星崖顶延伸的天梯修筑了一半。越到高处,施工越难。西楚霸王项羽似乎有无穷的精力,除了吃个饭,打个盹,其余的时间都用来修造这架天梯。   小妮子去辛国的行程也停了下来,每日便呆在崖底,呆呆地望着天梯一段段向上延升。项羽劝她早日赴国,项追说道:“未见到崖上有无人迹,追儿哪也不去。”   这一日,一骑突然冲到星星崖底,高声呼喊:“禀告霸王,陛下的爱妃找到了!”   项羽正趴在梯子上用天龙破城戟捣那岩石,乍听之下,险些从梯上摔下。   忙爬下梯,急声问道:“朕的爱妃在哪?你说的可是真的?”   原来在日前,霸王的爱妃虞姬出现在潼关之前。那潼关守将不敢怠慢,连忙将虞姬迎入关内。另派人快马赶往高陵给项羽报喜。   项羽听罢,大喜过望,问道:“虞姬为何不来见朕?”那骑说道:“王妃云本对陛下伤透了心,想避世而去。又听说陛下不顾身体日夜寻找她,念及陛下的一片深情,这才现身。说陛下要想见她,须亲自移驾潼关。”   项羽连声道:“这有何难?朕早该东去了,这便赶去与朕的爱妃相会。”跨上乌骓马,连随从也不带,就要离去。   龙且追问道:“这梯子还造不造?”项羽抛下一句:“朕的爱妃已经找到,还造它作甚?”便如一阵风般去远了。   于是楚军与墨家弟子撤了高陵之围,到渭河对岸来报军师范增。范增道:“我军本该早日东归彭城,为霸王爱妃一事滞留至今。今霸王已去潼关,尔等且收拾行装,随霸王而去。”   那十余万楚军便拔寨起营,由范增带领,开始衣锦还乡。   大军过后,一群工匠消消地出现在星星崖前,在项羽未打造完的天梯基础上,继续秘密施工——。   ※※※   却说西楚霸王项羽催动宝马趋往潼关,哪消半日,便到了潼关之前。   项羽急急入关,直往县署闯去,就在大街之上一阵扬鞭策马,惊得路人纷纷闪避。   县署内,佳人正等着项羽到来。项羽一见虞芷雅,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说道:“爱妃,你这阵子哪里去了?可把朕给急死了。”   虞芷雅不答,只是哭泣,如梨花带雨一般。也不知她那珠涟,为谁而流?   项羽愈发怜爱,自责道:“都是朕不好,有事瞒着你,又不听你劝滥杀无辜,惹你生气。今后朕将改掉秉性,以仁义待人,做个好君王。”   虞芷雅止住泪,冷冰冰将项羽推开,冷笑道:“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陛下的暴行将载入史册,遗臭万年。后世之人谈起西楚霸王,只会说陛下是一个与秦帝一般的暴君。”   项羽猛擂胸口,说道:“朕也不知,为何会变得如此?在从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有时不杀人就内心狂躁不安,好像这脑子不是我项羽的,控制他不住。朕有病,你是知道的。”   虞芷雅叹了口气:“想起在大漠时,陛下还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少年。或许是在战场杀人太多,让陛下得了这病。也许这天下太平再无战事,陛下这病才可能好。”   项羽连忙点头:“正是。等扫平那些不听话的反贼,朕就散去功力,与你生儿育女作对美满夫妻。”   虞芷雅清眸微闭,说道:“臣妾倦了,陛下自便吧。”   项羽刚想说你是朕的爱妃,朕不与你宿在一起,还往哪里去?突然想到自己的隐疾,满脸通红,讷讷道:“爱妃好生安歇。”说罢讪讪离去。   ※※※   不日,范增领大军来到潼关。项羽会合众将,携了爱妃虞姬,引众东归,欲回彭城立都。   路经韩地,韩王成闻之,率领文武于城外百里迎接。   楚军浩浩荡荡而来,旌旗严整,甲仗分明。那项羽帝王冕冠在身,前呼后拥,横戟立马,好不威风。   韩成手捧一锦盒,战矜矜惊来到项羽马前,伏地跪倒。   项羽身边范增一扬马鞭,高声喝问:“下跪何人?”韩成颤声道:“小王韩成,率国中众臣来迎接霸王御驾。”   范增又问:“汝手中托的何物?”韩成惶恐道:“此乃罪臣韩闯头颅。韩闯在巨鹿之时不听霸王宣召,擅自带兵返国,触犯霸王龙威。今斩其人头,以赎我军之罪。”   项羽冷笑一声:“亏你还知道此罪。不过这罪尚小,你还犯下另一桩大罪,你可知道?”   韩成冷汗直冒,说道:“不知小王犯了何罪,请陛下明示。”   项羽高吼一声:“你韩国司徒张良,为何要纵他去助沛公?若非如此,沛公怎能先朕入关?”   张良就在项羽身后,闻言娇躯直颤,脸色变得煞白。   韩成白了张良一眼,心想就你多事,要你不去助那刘邦偏要去。这下可好,项羽问罪来了。   他便分辩道:“小王起初也劝张司徒不要去沛公军中,奈何他二人有旧,张司徒定要去,小王也拦阻不得。”   范增板着老脸,说道:“足下灭秦之战无尺寸之功,若依旧为王,何能让天下人心服?且降爵为穰侯,随霸王陛下同归彭城。韩国之地,并入我大楚。”   敢情范增与项羽早有除掉韩成之念,方才一唱一和都是在演戏,最后才亮出真正的目的。   韩成面如死灰,目光恶狠狠地望着张良,满透着怨毒。   “哇”的一声,张良喷出一口鲜血,栽倒马下。   ※※※   收拾了韩成,项羽大军返回楚国故乡。   “咱们的子弟兵凯旋回来了!”“是这些英勇无畏的儿郎,血战万里,灭了那残暴的秦廷!”“快去迎接咱们的英雄!”百姓奔走相告。   军近彭城,百姓敲锣打鼓,焚香燃鞭,夹道欢迎经过万里征程归来的亲人,一路延绵不绝。   项羽那富贵就还乡,抖要抖给家乡人看的心态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尤其是看着一路上楚地百姓指着貌比天仙的佳人虞姬说道‘这就是咱们霸王的妃子,这姑娘可真美啊’,脸上更是绽放出难得的笑容。   这些时日,虞芷雅与他分帐而睡。项羽自知自己的隐疾,也不责怪佳人。他暗自想,不管怎么样,虞姬都是我项家的媳妇,是我项羽的妻子。她要分帐而睡,就由她去吧。   只是娶得了佳人,却不能一亲香泽,项羽内心中,有些失落之感。他这一路上,心情就不怎么好。   只到到了彭城附近,受到隆重的迎接,这迎接是在灭秦之后进军咸阳绝对看不到的,项羽的心情才开始好转。   可惜到了彭城,被先入驻的广定侯桓楚迎接入城,说起一事,项羽那好心情又变得坏透。   那废物熊心离开了彭城,竟借口有病不能起行,滞留在长沙!   而护卫熊心的原楚国司徒吕臣,竟暗地里招兵买马,散布项羽的不臣罪状,想图谋不轨!   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项羽闻听,他那练霸王神功带来的魔性又再度激发,怒吼道:“他本是民间一放牛娃,是我项氏所立才有今日富贵。朕让他得一封地归养已是仁至义尽。他竟不思报答,反有反叛之心。他这是自己寻死,可怪不得朕无情!”   教练范增慢悠悠道:“义帝不除必为后患,杀是一定要杀的。可他为天下共主,若贸然杀之定会让众多反贼落下口实。又听说那吕臣聚集了数千兵马,他又武功高强,要对付彼等还须谨慎从事。”   老头子的话意思还是要杀,只是要杀得秘密,杀得熊心吕臣毫无还手之力。   那吕臣原本武功不咋地,也只是与项羽手下那些大将相若。可自从他得来一根打狗棒后,一套三十六路打狗棒法使得出神入化,已隐隐有超出济辈之意。手下丐帮弟子武功高强,皆能以一当十。要对付他,还真是不那么容易。   项羽想也没想,说道:“派小布去。那吕臣武功再高,也不会是小布的对手。”   ※※※   在六安为王的妙虚宫宫主英布此时可有点郁闷。   被他大哥封了九江王后,英布还欢喜过一场,心想大哥到底是大哥,对我这兄弟还算不薄。   到了九江郡内,只见赤地千里,田园荒芜,民不聊生。原来自张楚大将葛婴攻略九江以来,那九江一地不知被战火炙烤过多少遍,早已成为一片焦土。   想征兵也征不到几个。没有别的原因,丁壮稀少。又加上收不到赋税,给军士开饷都成了问题。   英布好不容易拉起了三万人马。再一看他大哥,雄踞九郡,军马二十余万,几乎将普天下那些好地盘都收了去。   便有好事者为英布鸣不平:“灭秦之战,大王于巨鹿一战立下首功,遂成就了霸王之名。而后坑秦卒,破函谷,哪一战大王不冲锋在前?今臧荼兼并韩广之地幅员千里,司马卬雄踞河内兵强马壮,崤山兄弟割据关中膏腴之地。大王之功,不及彼等乎?彼等所封皆在我王之上。且我王为霸王兄弟,怎霸王待我王如此刻薄?”   英布经不起人挑唆,便对他大哥有点不满。   后来有臣下给他出个主意,向项羽写了封信,要战马五千匹,粮草万斛,军马一万以壮大实力。   项羽曾对英布信誓旦旦,说咱们是亲兄弟,打下了天下便一起坐江山。要些军马粮草,英布料想是小事一桩,大哥不会不给。   哪知项羽那时正在高陵忙着四处寻找他的爱妃,接了英布的信,无心处置。便随口道:“交给军师酌情办理。”   老头子范增是对谁都心怀戒心,对谁都不放心。接了英布的信,心想你九江在我楚国境内,现在天下安定别无战事,要那么多军马粮草干什么?   他便大笔一挥,批给英布战马千匹,军马两千。粮草一点不给,说是我军粮草也十分紧张,要英布自己设法解决。   英布收到那些军兵马匹,那个气是不打一处出。“说什么一起坐江山,连一点军马粮草都不肯给,原来都是骗人的鬼话,是哄着俺小布为他卖命!”   更有好事者火上浇油:“我王与霸王真是亲兄弟么?”   英布口中说是,心里却在嘀咕:说起来俺与项羽还真不是一个爹妈生的。俺亲父荆俊,他亲父滕翼。人说人心隔肚皮,果然说得不错。   这次英布又接到了项羽的密令,要他去扮作盗匪狙杀义帝。   “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俺,什么坏事都少不了俺一份。那义帝虽说废物一个,名义上却是天下共主,是那么好下手的吗?若是事情败露传了出去,俺英布的名声可就败坏无遗。”   作了九江王的英布开始收拢人才,也就开始注意树立自己的光辉形象。   但项羽的命令还是不能公然违抗。心腹谋士便给他出主意,借口军马少,没有把握对付吕臣,回绝了事。   项羽还不知道英布的心思,收到英布的回信,笑道:“小布的兵马是少了点。那么就拉上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三家一起干,把那放牛娃解决掉,这下兵马该不少了吧。”   英布这下无话可说,只好带领人马潜往长沙。   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可是头一次接到项羽的这么一个重任,还是秘密的,足见项羽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们不敢怠慢,赶忙派出重兵去往长沙,与英布会合。   ※※※   却说那义帝熊心,这一日接到西楚霸王项羽催行的表章。   臣项羽稽首上言曰:闻上龙体欠合,滞留长沙多日。然长沙乃盗匪之地也,甚非上宜居之所。郴县乃湖南佳郡,左有洞庭右有彭蠡,山水瑰丽,实为帝王之都也。为上安危所计,请上速速登程。惟上书恳启,唯速赐裁决。臣遥拜上于彭城。   那熊心与吕臣商议,只有去到郴县再作打算。百般无奈下,含泪登舟启程。   那龙舟甚小,只载得军士百名。吕臣乃领数千护卫,于岸上随行。   义帝远离故土家国,一路彷徨。加之又是逆水行舟,行程甚是缓慢。   这日方转入湘江,日近黄昏。义帝令靠岸休息。方带好缆绳,忽闻岸边杀声震天,数万头蒙黑巾的盗匪手持钢刀从坡上乱喊着蜂拥而下。   义帝大惊失色,说道:“我楚地哪里来恁多盗匪?”吕臣道:“此必是项贼所派,扮作盗匪模样来弑杀陛下。陛下休慌,臣之手下皆能以一当十,为臣将誓死保卫陛下安全。”   义帝知吕臣武功高强,心中略宽。那吕臣便在河滩摆下阵势,手提打狗棒,临阵以待。   鼓噪声中,贼人中一骑倏忽而至。大宛追风马上蒙面人伸手一抖,利啸之声直穿天籁,一条银龙追魂夺命刺到,其速之快赛过飞箭,应手处吕臣仰面即倒!   贼人中竟有如此高手,那吕臣连一个照面都未打,就被他击杀!护卫大哗,四散奔逸。   义帝面色入土,双股摇坠不知所措。太傅张成对义帝道:“贼势甚众,陛下速速登舟,离开险境!”义帝乃令解开缆绳,急催大船速行。   方行数里,前方战鼓又起,江面上小舟如梭,迎面而来。那船上之人也是以黑巾蒙面,手持刀斧,高喊:“吾等乃江洋大盗,速速留下财物,饶尔等不死!”   义帝急叫护驾。左右护军手挽长弓,准备迎敌。   突然船舱中汩汩冒水,那龙舟不住往水中沉下,摇摇欲坠,却是被贼人潜入水中锥穿舱底。护军大乱,皆跳水自顾逃命。   转眼间,贼船已赶至,与大船首尾相并。一人跳上龙舟,手舞大斧,高呼道:“陛下非凡间之人,不该在凡间为帝。请陛下移驾龙宫以掌水府。”   义帝听出那声音,正是原殿前柱国,被项羽封了临江王的共敖。手指共敖,震怒道:“朕昔日待你不薄,你今日竟要助纣为虐意图弑君,焉有人臣之理?”   那共敖哈哈大笑:“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天都换了,陛下还出此无智之语。速速跳舟自尽,否则休怪为臣斧下无情!”   义帝见此光景,知道大限已至,手指西北大骂道:“项贼作此大逆之举,他日必遭横死!”不等共敖近身,撩衣往大江中就是一跳。   一个浪花拍来,转瞬之间,义帝便消失在人视线之中,真的像共敖所说去掌管水府了。   后胡曾有诗叹道:义帝南迁路入郴,国亡身死乱山深。不知埋恨穷泉后,几度西陵片月沉。 第十二章 登坛拜将   搞定了放牛娃熊心这个后患,项羽方舒了一口气,头疼的事又接踵而来。   齐代两国联军左右夹击,把常山王张耳的十几万军马杀得溃不成军。那张耳兵败之下,投旧部河南王申阳去了。   赵歇便再次据有赵地,复称赵王。仍以广武君李左车为相,拜陈余为上将军,号成安君。赵地百姓欢呼雀跃,皆赞大王英明。   那赵国之乱,还乱不到项羽的地盘。项羽虽有心去剿灭赵歇,还须待整饰兵马之后。   事情还没完。一直被项羽嗤之以鼻的盗匪头子彭越,被齐王田荣封了个大将军,续击败田安之后,又率军攻打起大梁来。理由是大梁本是魏地,项羽强占大梁驱走魏豹,叫人看不过眼。   连魏地的主人魏豹都不敢吱声,要田荣操什么心来为魏豹出头?项羽这个气啊,是不打一处出。   初时想凭彭越一个盗匪头子,算哪根葱,还不配朕亲自出马。便派了一将萧公角来迎战彭越这个跳梁小丑。   那萧公角来到梁地,率兵猛攻彭越占领的城池。   彭越这次从巨野泽出来后,手下军马好似换了一批人,再也不是那帮仗也不会打,击鼓进军鸣金收兵也弄不清的乌合之众,进退有据,军纪严明。那彭越拿出最擅长的游击战术,也不守城,围着梁地一阵乱跑。萧公角便十分得意,以为彭越不过如此。你要跑,我就追上去弄死你!于是带兵猛追。   彭越的游击战术岂是浪得虚名?任萧公角怎么追,永远也落在他身后步他后尘。   彭越的轻骑开始施展骚扰战,今日袭击你前哨,明天又烧你粮车,搞得萧公角防不胜防,疲于奔命。而且彭越开展人民战争,鼓动梁地的百姓起来反楚。那魏人见楚军占据家园赶走国君,对项羽皆怀恨在心,听说彭越是为魏豹出头,纷纷响应,对彭越的游击战术十分的配合。   就这么你追我赶,萧公角也产生了厌战之心。在一次追击中,误入彭越精心扎好的口袋,被杀得大败,狼狈而回。   堂堂的楚军,所向无敌的雄师,竟然被一群流寇所败!项羽震惊不已,对彭越开始另眼相看。   看来不派个有分量的大将,收拾彭越夺回大梁恐怕不行。   最得力的英布已封了九江王,不在身边。项羽这里,只有莒城侯右将军钟离昧这位智勇双全的大将比较靠谱。   项羽便令纵横家高弟钟离昧出师大梁,领军会战彭越。   彭越接连击败田安,萧公角,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这人可夸他不得,一夸就得意忘形,自以为不可一世。见到换了钟离昧前来,还想用游击战术对付。   钟离昧初到梁地,吸取萧公角的教训,并不主动出击,反而扎稳阵脚,守住各处险要地方,好像有点胆怯不敢与彭越厮杀。   彭越在梁地一阵乱跑,见钟离昧并不来追。钟离昧不急,他反而急了。在手下人鼓噪下,发起了一次夜间的突然袭击!   钟离昧等的就是这个,早就准备好给彭越一个迎头痛击。结果彭越袭击不成,自己反中了袭击。   一场不大不小的战斗,彭越大败,逃回齐国而去。钟离昧挥军追杀,乘机收服了梁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被贬为穰侯的韩成,被查出私通齐赵两国,令其党羽接应两国军马攻入颍川,恢复他韩国。   “好你个韩成,不杀你留你这条命已算客气,你竟要自己找死!”   项羽闻报暴跳如雷,立马下令,斩韩成于彭城曹市,以震慑天下那些反贼。   ※※※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黄叶遍地。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一间军丁把守的馆舍内,传来了阵阵剧烈的咳嗽。   面无血色的张良,倚靠在枕上,手中拿着一方手帕,不住咳嗽。一边咳,一边咯血。   自上次韩成被贬为穰侯,张良从马上摔下,就这么一直病着。身体状况直转而下,日渐衰落。   振兴大韩的梦想已成泡影,代表这种梦想的韩成被项羽带到了离故土千里之外的楚都彭城。这一切,令为韩国殚精竭虑的张良备受打击。   而这祸端的由来,竟是因为她相助刘邦,率先攻下了关中。张良心中深深自责,自怨自艾,脑中时不时映出韩成望着自己的那双怨毒的眼睛。   为防备张良逃脱,去汉中追随刘邦,范增派了一个百将,领一百军士日夜看守。   其实就算张良有心出逃,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策马。休说是逃到万里之外的汉中,只要她逃出十里,恐怕也将累死。   这边咳嗽声停,大门外忽然又响起了咳嗽之声。那声音十分老迈,范增驻着杖,步履十分的蹒跚。   此时的范增,已不是刚出道时那个矍铄的老头,也不是巨鹿大战那个豪情万丈的战士。岁月无情,为羽儿的江山操碎了心的范增也老了。眉毛稀疏,目光混浊,牙齿也一颗颗地脱落。   偏偏那羽儿依旧不那么令他放心,时刻做出冲动之举,仍要他这位亚父时不时指点江山,把持楚国这个巨舰的舵柄。   范增的身后,跟了两人,一位是手提药盒的医者,一位是手捧白绫的武士。医者是来为张良续命,武士是来为张良送行。何去何从,就看张良今日如何抉择。   守门军士见了范增,躬身行礼。那范增摆了摆手,领着身后二人长驱直进,直闯内室,到了张良的卧榻前。   张良眼皮一抬,不经意地望了望范增,问道:“上柱国来此何为?”   范增嘿嘿一笑,说道:“老夫今日来此,是给子房先生报告一个喜讯。”   张良神色微微一动:“子房如今命在旦夕,如囚之鸟,有何喜之有?”   范增那声调忽然抬高,拱手道:“恭喜先生,先生的故主韩成私通我大楚的敌国,今日已在曹市斩首。从此先生便无所顾忌,可以一心一意为我大楚效命。”   “噗”的一声,张良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那殷红的鲜血洒满罗衾。   “大王!是为臣害了你。若不是为臣去相助沛公,怎会令你落入今日这步田地!”   瞬时张良泪如泉涌,娇躯只是颤抖,泣不成声。   范增连声冷笑:“先生本是韩国重臣,却三心二意,去助那不相干的沛公。致为你家主公引来杀身之祸,现在一定追悔莫名吧?   你家主公已死,韩国后继无人,再无复兴的希望,先生就死了这颗心吧。   霸王知道先生身体不好,特命老夫带御医来为先生调制。说是等先生病好,请先生入宫聆听先生教诲。   老夫老矣,总不能管我羽儿一辈子,不知何时就会撒手而去。先生正当青春鼎盛,还有多年好活。我楚国的江山社稷,正需要先生这样卓越的人才辅佐。如先生有意,这上柱国的位置老夫可拱手让给先生,吾也可以归隐林泉,养老自在去也。   先生是否愿意接受霸王的美意,让御医为你诊治,也好早日康复,一展治国安邦之才?”   那范增的话先头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后面却说得十分的诚恳。   如今天下诸侯纷纷造反,时局动荡不安。项羽的身边,太需要像张良这样能一计定乾坤的人物。   张良眼睛不望那医者,却望向范增身后手托白绫的武士,冷笑道:“若是子房不答应,霸王是否要赐吾白绫一条,投缳自缢?”   范增目光中现出狡黠:“先生乃聪明人,何必明知顾问?”   张良双目紧闭,说道:“请上柱国回禀霸王,子房先前牵挂故主,自暴自弃,致使身体未有好好调养。吾自幼也曾学岐黄之术,想要病好亦非难事。如今故主已死,子房当自思振作,养好身体为霸王效犬马之劳。这御医就不必了,多谢霸王的美意。”   范增将信将疑,问道:“先生所说可是真心话?”   张良苦笑一声:“子房如今身在彭城,要杀要剐只凭霸王一句话,上柱国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范增大喜,拱手道:“预祝先生早日身体康复,老夫告辞。”说罢,引了二人蹒跚而去。   ※※※   范增走后,张良翻身而起,纤手紧捏,俏目中喷出怒火万丈。   杀了韩成的项羽,还想要她去辅佐他的江山社稷?此仇不共戴天,项羽的心思便像痴人说梦一般。   范增说韩国后既无人是大错特错,韩成的堂弟韩公子信尚在人间活得好好的。   代表韩国希望的韩成既死,只好将希望投向别人。那去往汉中追随汉王刘邦的韩公子信,便是另一个希望之星。   只有依靠汉王的势力,才能扶植公子信,再立一个韩国。这一切,太需要那汉王刘邦冲出关中,杀回中原,与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做一场争霸天下的较量。   “沛公,子房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振臂一呼,子房就会立刻重回你的帐前。不知你准备好没有?”   此刻张良虽身在彭城,她的心,已飞到了万里之外的南郑。那里有推心置腹的刘邦,有沛县一帮昔日熟悉的战友,有令她施展才学的自由空间。而不像在这彭城,连呼吸都感到窒息。   张良的芳心,又忆起一个亲切的身影,那便是她向刘邦推荐的她的信郎。   “信郎,在婚宴之时你便不知去向。你是否会像当初承诺的那样,去追随沛公刘邦,为沛公开创出万里河山?”   张良情思悠悠,喃喃自语。   ※※※   与此遥相对应的一幕场景,是旌旗猎猎,金戈铁马。威壮的号角连天响起,巨大的鼓声震天动地。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秋天也是肃杀的日子。   宽阔的高坛神圣而庄严,绣带飘扬。校场内十万大军整队完毕,刀枪林立,甲杖生辉,正等着汉王刘邦登坛拜将。   在一颗绣花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楚的肃静中,汉国丞相萧何整衣捧书,上坛高声宣道:“汉王有谕,拜淮阴韩信为武侯、汉朝大将军!受命之日,大王亲赐剑印。三军将士,皆听调度。若有违令,皆由大将军自行发落!”   接着便是冠冕玉带的汉王刘邦粉墨登场,走上高坛。   三军将士一起山呼:“汉王!汉王!汉王!”等着汉王刘邦开始演讲。   那刘邦的演讲词十分简单,没有别的废话,只问了一句:“大家想打回老家去吗?”   刘邦的问话十分捧肚,瞬时校场内像炸了锅,众人大笑:“这是当然。”   在巴蜀这鬼地方呆了大半年,谁不想冲出汉中桎梏,回到故乡?简单的一句,就把三军将士的情绪调到高潮。   刘邦又拿出某位国家领导人的派头,摆了摆手,刹那之间校场内鸦雀无声。   刘邦又道:“我们今天开设这个坛场,就是要为大家拜出一位能够带领大家打胜仗的三军统帅。他便是——淮阴韩信!请大将军韩信――上坛接印!”   “咚咚咚”,战鼓响起,一阵强烈的震撼氛围中,顶盔贯甲,意气风发的韩淮楚踏着坚实而自信的步伐缓缓走向高坛。   “大将军印!小生便是那叱咤风云的战神韩信,从此将一扫阴霾,开创出人生的灿烂辉煌!”   韩淮楚忍住内心的澎湃,来到刘邦面前,单膝着地,向刘邦一拜,接过那象征汉国最高兵权的大将军印。   韩淮楚转身立起,面向大众,目光犀利地向校场一扫。   那目光犹如刀锋,要说能够杀人,相不相信?   全军皆惊,随即爆发出了疯狂的吼声:“大将军无敌!大将军无敌!”   韩淮楚厉声道:“臣韩信钦承王命,为三军统率。自是日起,总督诸军事物。众将皆应服本将军号令,勿有饽逆,违令者斩!”   ※※※   男猪脚是怎么蹦到汉中,作了汉大将军的?且慢且慢,请听笔者细细讲来。   时光回溯,故事要从韩淮楚随黄石公跨鹤飞翔,去往汉中说起。 第十三章 问路杀樵   千峋绝壁,峭立入云;万丈深渊,幽不见底。怪石林立间,云雾缭绕;险峰崔巍,猿猱难攀。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常咨嗟!   云霄中但闻一声清唳,一只巨大的白鹤展开双翅,翩跹而来。   黄石公对坐在身后的韩淮楚道:“韩信,这底下便是栈道。过了这褒斜道,南郑也就不远了。”   韩淮楚笑道:“仙翁错了,这里哪有栈道?”   黄石公扭头看了韩淮楚一眼,见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作恼道:“我老人家活了这大一把年纪,还会骗你不成。这褒斜道由来已久,贫道自幼便听说过,还会有假。”   韩淮楚仍是一脸的坏笑:“仙翁去了天池一趟,真是孤陋寡闻。不知那汉王刘邦过了栈道后,放一把火把栈道给烧了吗?”   “烧了!”黄石公满脸愕然:“这栈道要是烧了,汉王如何杀入关中,重回关东?他又不像贫道,可以驾鹤飞行,如何再展雄图?”   韩淮楚向西一指:“咱们去故道看看。”黄石公愈加恼怒:“我们已至汉中,去故道看什么,你驾鹤飞行还没过够瘾吗?”韩淮楚莫测高深道:“晚辈自有用意。待到了故道,就不烦仙翁相送,晚辈自会寻路去往南郑。”   ※※※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兰关马不前。   韩淮楚站在崇山峻岭间,望着那崎岖的山路,一阵犯愁。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对后人来说是个传说,对他来说却是要创造人生辉煌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不知道陈仓道如何走法,把汉军带出汉中重回关中只是奢谈。辞别黄石公后,韩淮楚便来到陈仓道前,要探一下路。   但那山路曲曲折折,九曲十八弯,哪里这么轻易能辨得清。韩淮楚此时,只后悔穿越时空前没从互联网上下它一份陈仓附近的卫星详图。   想来也是恐怖,要是韩淮楚把秦末汉初每一场战事的军事地图都带来了,他的对手这仗还怎么打?干脆举起双手投降算了。   但他身上没有地图,后悔药吃了也没用。   韩淮楚寻思:“俗话说欲知山前路,须问过来人。要能找到一个当地山民,问上一问,便可知这陈仓道如何走了。”   但那山中时时传来猛虎的咆哮,间或有长蛇掠过发出的“嘶嘶”之声。李太白诗中形容此地之险: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一般人避之还来不及,哪有山民居住?   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只见前方山径上晃晃悠悠,现出一个人影。   这人一副樵夫打扮,腰间别了一把明晃晃的砍柴刀,肩上挑了一担柴禾从山上走下。年龄大约三十出头,生得颇为健硕。浓眉燕须,满脸黝黑。   韩淮楚急忙抬步迎上去,拱手唤了一声:“这位大哥,请留步。”   那樵夫漫不经心瞥了韩淮楚一眼,问道:“公子有何事?”韩淮楚问道:“大哥可是从山上下来?”樵夫两眼一瞪:“废话。你没长眼睛么?”   韩淮楚堆笑道:“大哥可知去陈仓的路径?”   那樵夫初时态度十分不耐,听了韩淮楚这一问,忽然打量起他来,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了又看。韩淮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心想小生除了生得英俊一点,有什么好看?   那樵夫眼中忽闪出一丝惊喜,脸色变得十分和善,笑问道:“公子贵姓?”   这一丝惊喜虽一闪而过,却落在了韩淮楚的眼中。韩淮楚心中一噤,“我只是问路,他问我姓氏作甚?莫非有什么目的?”他便存了个心眼,谎言道:“在下姓李。”   只听樵夫问道:“原来是李公子。不知公子要去陈仓干吗?”   韩淮楚叹了口气:“不瞒大哥,小弟本是汉王刘邦军中一个小卒,乃关东人氏。因背井离乡,思家心切,这便逃了出来。想回故乡,却因栈道被毁无法通行,这才想从陈仓小道过去。”   樵夫连连摇头:“现在汉军中大批士卒皆从子午道逃走,这陈仓道中野兽众多,比子午道更难走,公子不怕被山中大虫吞吃了么?”   韩淮楚一挺胸膛,说道:“在下自幼习得一身武艺。那大虫不来找我便罢,若来惹我,管叫他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对死一双。”   樵夫作欣喜状道:“原来公子有如此本领!这么说来这陈仓道也能走得。也罢,我就带公子走上一遭。不过话要说到前,要我带路可要五百钱。若有大虫,公子杀了它卖得钱可要算我一半。”   韩淮楚连忙道:“大哥说哪里话。若杀得大虫,全归大哥便是。”   那樵夫满意一笑,便带了韩淮楚上山。   那陈仓道果然曲折,翻过这道山岗就是白水溪,过了白水溪便是黑水河。渡过黑水河,再过两脚山,就到了孤云山。   来到孤云山时,果然有一条不怕死的大虫来招惹。韩淮楚鱼肠断魂剑只一撩,那大虫便身首异处。看得那樵夫咋舌不迭,分外惊喜。   二人便在山上砍了个木棍,跳着那条大虫到太白岭下集镇去卖,得了大钱一千。韩淮楚也未食言,将卖的钱统统给了那樵夫。   翻过太白岭,前方乃是峨眉岭,岭上道路甚是崎岖艰难,韩淮楚倒是身轻如燕轻松而过,那樵夫却要用手抓住藤萝才勉强翻过。   岭上又冒出来一条长虫,想把二人当成一顿美餐。韩淮楚是外甥打灯笼——照旧,用鱼肠断魂剑将大虫斩杀,卖了钱给那樵夫,喜得他合不拢嘴,说道到了陈仓,连五百带路钱也不要了。   这便到了乱石滩,滩上有一石桥,要从桥上走过。在前是一片树林。走出了树林,便看到了一座不大的关隘——陈仓!   路口之中,立着一群士兵。而一株古树下,悬着一幅画影图形。那些士兵,正逐一对着图形盘查过往的行人。因距离远,图形上的人像韩淮楚看不清楚。看那样子,貌似在稽查某位逃犯。   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将原关中的土地瓜分,合称三秦。这陈仓关正是雍王章邯的地界。因与汉国接壤,也是军事上紧要之地,驻守着三千雍兵。   那樵夫一出树林,便对韩淮楚道:“陈仓已到了,我要到关内买些家用,公子请自便吧。”韩淮楚点点头:“多谢大哥一路带路,咱们就此作别。”   韩淮楚说完,转身就往树林里返回。   忽听身后一阵疾步奔跑,却是那樵夫急冲冲向路口奔去。   韩淮楚心中一愣,“这樵夫大哥说是去关内买些家用,又不着急,这么急着跑干什么。”   回头一望,脑中电光石火闪出一念:“莫非他是冲着那画影图形而去?难道这樵夫知道那画中逃犯的下落,要去领赏?那画中逃犯,又会是谁?”   刹那之间,韩淮楚已经彻然明白,这悬榜缉拿的逃犯,正是他自己。樵夫急着离开他身边,是要去告发领那赏金。   眼看那樵夫已快到路口,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光一闪,韩淮楚提手抖出一枚飞刀。那樵夫一个趔趄,前扑于地。   韩淮楚一个闪身,隐于树林间,瞬间消失不见。耳边只听一阵乱喊:“盗匪杀人了!”   ※※※   韩淮楚料得不错,那画影图形悬榜缉拿的逃犯,正是他这位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   自从他神秘失踪后,老头子范增就忧心忡忡。   韩信的本事,范增最是清楚。几番大战得胜乃至章邯投降,虽然明里是别人的功劳,背地里都是这位幕后英雄出的计谋。   范增搞不明白韩信为何会不辞而别,连花容月貌的大小姐项追也牵不住他的心。   想是他不满意只封了一个小小的辛王,嫌地寡兵少不能一展才华,欲投效别路诸侯吧。   要是这文韬武略的韩信就此隐去,不再卷入世间战事,那还作罢。要是他投效到其他诸侯王麾下,那些诸侯都是一群鼠辈,只要羽儿带兵攻打,就可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这也不堪虑。   最怕的就是他去投奔那帝星刘邦,与他搅在一起。对羽儿这颗霸王星威胁最大的,还是刘邦这颗他日将大放异彩的帝星。那刘邦若得了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用他为帅图谋杀出汉中,那结果不堪设想。   范增便将这忧虑对项羽谈起。项羽并不以为意,说道:“朕将妹子嫁他,封他为王,他怎会助外人反朕?何况那韩信只是有点小聪明,别人以为他了不起,可要是遇见了朕,管叫他翻不起浪来。无妨!”   范增也不理会项羽,暗中下了一道密令,命雍王章邯在去往汉中的沿途关隘画影图形缉拿韩信。云不见韩信便罢,一见便格杀无论。   章邯对韩信的怨气,可说是如大河之水绵绵不绝。   当韩信在项梁帐下为将时,章邯在他手中屡次败北,损兵折将,以至于章邯对他切齿痛恨,许万金以求韩信的人头。   后来项羽下令坑杀降卒。本来章邯已逃出楚营,要给老部下通风报信。又是这韩信骑马追赶,将他章氏兄弟擒回楚营。一夜之间,二十万秦军灰飞烟灭,死在刽子手英布的屠刀之下。以至于章邯瞬间白头。他头上的白发有多少根,心中的恨就有多深。   只是那时韩信是项羽的未来妹夫,是楚营的红人,章邯还不敢把这“恨”字写在脸上。   而今身份变了,章邯已割地封王手提大军,韩信却再不是楚营的红人,连老头子范增都要下令杀他。章邯对此事,是格外上心。   于是章邯再出万金,悬榜缉拿韩信。这雍地与汉中接壤之处,只要未得韩信的下落,盘查日日不绝。   那樵夫早在陈仓关下见过图中的画像。当他听韩淮楚说要去陈仓,当下便将他认了出来,就心中暗喜,“真是财神爷到了。只要去陈仓将这小子告发,可不就一夜暴富。”于是那樵夫怀着恶念,满口答应为韩淮楚带路,将他引到关前。   殊不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歹意是万万生不得,那樵夫没有得到赏金,自家反倒丧命在韩淮楚手中。   韩大将军喋血沙场杀人以万计,杀个把樵夫也值得啰嗦么?一桩破事怎占了这么多篇幅?   后世之人将这一段改得面目全非,论起韩信问路杀樵一事,说什么韩信为恐军机泄漏,下黑手杀死带路的恩公樵夫。后来在长乐宫死于吕雉手中,便是当初在陈仓道昧心杀了指路的樵夫,引来的因果报应。   殊不知韩淮楚杀那樵夫,自有杀他的理由。笔者专辟此篇,在此为男猪脚正名。   ※※※   南郑城中,车水马龙,士农工商、贩夫走卒川流不息,红男勾搭绿女,光棍专找寡妇,一幅繁华都市的景象。   自从十余万汉军到来,汉王刘邦以南郑为都,这昔日不咋地的南郑,陡然成为西南边陲的重镇。而南来北往的商旅,也将这个政治中心变成了商业中心。   巴郡盛产丹砂,是炼丹者必须的原材料。蜀郡铁矿丰富,那是销往四方。而巴族酋长巴天虎手中的盐井,更让往来的商人为之眼红。   这巴蜀的马匹身躯低矮,做不得战马。汉军大量缺马,丞相萧何就把目光投向了关中,以重金收购秦地大马良驹,口号是以盐巴换战马。可这战马是紧要物质,三秦对汉国都下了禁令,严禁私下贩马给汉军,一经查出满门杀头。但重利之下必有勇夫,翻山越岭从险峻的蜀道而来的马贩仍络绎不绝。   一座官邸前,观者如堵。却为何?只因这是汉王刘邦开设的招贤馆。   一幅招贤榜悬于朱漆门上,上书:   汉王诚谕四方军民,凡有战前斩将杀敌,运筹帷幄深通韬略,治国安邦,辩才无碍之能者,无论出身贵贱皆可应招。一经录用,以国士之礼相待,赐官赐爵,绝不食言。   看来那汉王刘邦对武将之亲睐甚于文臣,这招贤榜武将排在前,文臣排在后。   高官厚禄虽是大家梦寐以求,但有本事的早就应征,没本事的想应征也不敢。众人指指点点,对那招贤榜文评头论足。这招贤馆前,只要不刮风下雨,每日都像今天这般热闹。大家都想看看,汉王又招徕了哪位贤才。   一位风姿俊雅的年轻人,仗剑出现在榜文前。   绘制了陈仓小道如何个走法,从陈仓道中出来,转入故道,韩淮楚终于来到了几年来一直在梦中的这个城市——南郑。   这里才是他施展抱负,迈向他战神之路的舞台。而这战神之路,就从这招贤榜开始。   韩淮楚望着那招贤榜文,心中暗笑,“诗中说刘项原来不读书。刘邦那大老粗,怎写得如此榜文?不知又是哪位高人的手笔。”   他越众而前,高喊一声:“淮阴韩信,前来应招!” 第十四章 巴族女婿   招贤馆的主事原来是老熟人,韩淮楚的师兄上大夫陆贾。在官邸内一听“韩信”二字,急忙跑了出来,一把拉住韩淮楚的手,欣喜道:“师弟,真是你么?你不是被项羽册封为辛王了吗,也会来我汉国?我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在做梦。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师弟我已经从楚营逃了出来,是诚心来追随汉王。”   陆贾连声道:“太好了!从此我师兄弟可在一起,齐心合力辅佐汉王了。师弟,这边请!”   陆贾将韩淮楚迎到招贤馆内。看座毕,寒嘘一番,韩淮楚问道:“这招贤馆是师兄你主持的吗?”   陆贾笑道:“我只是在这里接待四方贤能,把把关,帮萧丞相遴选一下。萧丞相日理万机,有很多大事要操心,不能事事躬亲。只有等我看上眼的,这才引他去见丞相。”   韩淮楚心中兴起了一股怪怪的感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看来小生要做汉大将军,还是脱不了要与萧管家打打交道。”   他便笑嘻嘻问道:“师兄的法眼,可看中了韩某?不会把师弟我给遴选掉吧?”陆贾笑骂一声:“小兔崽子,看你说的什么话?我要把师弟你选掉,师傅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岂会饶我,我纵横家的名头岂不是被我抹黑?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做个统兵大将吧。”   韩淮楚长笑一声:“要只做个统兵大将,师弟我何必来此汉中?韩某之志,师兄还不清楚吗?”   陆贾闻言一怔:“原来你是要做三军统帅。以师弟的能耐,这统帅也能做得。只是——”话到嘴边,陆贾欲言又止。   韩淮楚笑道:“师兄可是说我资历尚浅,若作三军统帅不能服众吗?”陆贾点头道:“可不是。现在汉军中位居高位的都是樊哙,周勃,夏侯婴那些沛县老将。师弟你新来乍到,只做个将军与他们同列尚可,若一下子窜到他们头上,要他们听你指挥,恐怕众人不服。”   韩淮楚哼了一声:“樊哙周勃夏侯婴,凭他们能带兵杀出汉中,与项羽一争天下吗?”   陆贾闻言猛一拍案:“师弟说得好!我这便去请萧丞相,说你已来汉中,说什么也要保你坐上大将军之位。”   (汉军设立的大将军,就是三军统帅,与楚军的上将军等同。)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说话间,只听堂外一声咳嗽,那阴险家萧何捻着胡须走了进来。   萧何一进门,劈面就骂:“老陆,我纵横家的韩公子到此,怎不通知我一声?”陆贾笑呵呵道:“我这不正要去告诉你吗。丞相来得正好,咱们就一起想想,如何让韩信坐上大将军之位。”   萧何闻言也是一愣:“韩信,你一来就要作大将军,把沛县那些老将放到哪里去?你胃口这么大,也不怕吞不下噎死?”   韩淮楚做出一副很拽的样子,叉着双臂,昂首道:“除了大将军,韩某别的职位还不放在眼中。萧丞相,你就看着办吧。”   萧何气得浑身发颤:“什么时候你这小子变得这般会耍赖了?把这天大难题来给我为。”   陆贾在一旁为韩淮楚帮腔:“丞相且息怒。韩信说得好,凭沛县那些老将,要想杀出汉中与项羽逐鹿天下只会是痴人说梦。只有咱们纵横家的韩公子,才能让汉王一伸壮志再展雄图。这大将军之位,除了韩信,舍他其谁?”   那萧何闻言冷静下来,说道:“说得也是。萧某就竭尽全力保你这小子坐上大将军之位。只是你要作了大将军,可不能给我这推荐人丢脸,要打几场漂亮的胜仗给大家瞧一瞧,堵住他们的嘴。”   韩淮楚是满口答应:“区区小事何足道哉,萧丞相你就坐在南郑等着听我的捷报吧。”   萧何横了他一眼:“你这小子说得这么轻松!须知打仗非同儿戏。眼下我军第一步要迈过的是如何杀回关中。那雍王章邯在褒斜道口险峻处设下重兵,如何逾越?何况那栈道要想修复,没有三年五载是修不好的。且说说看,如何能搬掉章邯这个拦路虎?”   韩淮楚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地图,冲着萧何眼前一晃,说道:“计谋就在图中。”萧何与陆贾同时伸手,齐声道:“拿图来我看看。”   哪知韩淮楚手快,一下子就把地图揣到怀中,冲着萧何只是坏笑,笑得那萧何恨不得冲上去擂他一拳:“想看,就等保我坐上大将军之后。”   “看来这小子是成竹在胸。”萧何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他这阵子一直为如何冲出汉中苦思冥想,却毫无头绪,而韩信已将作战方略拟好,看来这小子到底是块打仗的料,萧何自叹不如。   萧何便笑骂:“你这小子!既想我为你保荐做大将军,又要对我保什么密,你到底信不信得过我老萧?”   陆贾仍在一边为韩淮楚帮腔:“韩信这是出于谨慎。须知知道这计划的越少越好。保不定哪天丞相你喝醉了酒,把这计划给他人吐露出来,被章邯得知,那就坏了韩信的大计。”   萧何气得快要发疯:“老陆,你说的什么事啊?什么时候看我喝醉过?”   韩淮楚便道:“先别斗嘴了,还是回到正题吧。萧丞相,你什么时候为我向汉王引荐?”   殊知萧何与陆贾异口同声道:“现在还不能。”   这下轮到韩淮楚诧异了。韩淮楚问道:“这是为何?”萧何道:“现在汉王不在南郑,而是到巴郡巡狩去了。”韩淮楚乃问:“汉王可是去巴郡体恤民情?”   陆贾压低嗓子,神秘兮兮道:“汉王巡狩是假,迎娶巴族大小姐是真。”   韩淮楚哑然失笑,“什么时候这和亲的事竟倒过来了,那刘邦居然要迎娶巴族酋长的女儿!看来他为了民族团结,不惜牺牲自己的色相。”   ※※※   原来这巴郡的地头蛇,部落酋长巴天虎一直令刘邦头疼。   巴郡未受战乱之苦,人丁兴旺。在十几个民族组成的巴郡中,巴人是势力最大的一股,几乎占了人口的一半。巴人素来自治。巴天虎手中,也有私兵数万,一向是个桀骜不驯的主。   巴天虎手中的盐井,乃是巴人经济的命门,也是让刘邦眼红心跳的好东东。   自从萧何搞出“以盐巴换战马”的口号后,吸引了大批为趋重利不惜铤而走险的关中马贩,为汉中换来了二千匹优良的关中大马。但刘邦手中的盐巴实在太少,远远满足不了大军的需求。   在秦廷统治时,巴人按照拟好的条约,将盐井中采出的盐巴二成上交秦廷。秦廷不缺战马,也不想动巴人的心思,大家一直相安无事。   情势所逼,现在刘邦做了汉王领受巴郡,不起动巴人盐井的心思不行。   于是刘邦便派郦食其去与巴天虎商量,能不能将盐井中采出的盐巴按四成上交。作为补偿,封巴天虎为巴郡郡守,绶他一个侯爵。   那巴天虎听明来意,点头道:“好说,只要汉王将公主嫁给格老子,格老子成了汉王的驸马,休说是四成,就是将盐巴的一半上交朝廷也没问题。”   刘邦虽然有艳妃十余名,可没一人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就是那今后的鲁元公主,现在还刚刚在他正牌老婆吕雉肚子里怀着。   就算有,那巴天虎五大三粗,胡须硬得像钢针,脸孔粗糙好似磨刀石,两片厚厚的嘴唇仿佛蛤瓣,整个一副没有进化完全的模样,刘邦怎舍得把公主送过去让他糟蹋?   郦食其便为难道:“汉王并无公主,酋长如何做得汉王驸马?”那巴天虎奇怪问道:“格老子与汉王年纪相仿,格老子生有女儿,现已成人,汉王怎没有?”   郦食其总不能说汉王三十好几才讨得一门媳妇这伤心事,便道:“汉王膝下只有殿下,没有公主。”   那巴天虎便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格老子把女儿嫁给汉王作妃子,汉王成了格老子的女婿,什么都好说。”   郦食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汉王的妃子哪个不是如花似玉娇滴滴大美人一个。看你这模样,鬼知道你生的女儿如何难看。她要嫁给汉王作妃,汉王一定不喜。莫不是女儿嫁不出去,想要栽给汉王?   那巴天虎见郦食其不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知道他心里怎么想。手一拍,说道:“请丽妲来见广野君。”   想做汉王的岳父老头,先将女儿晒出来让郦食其这双老眼验货,保证质量,童叟无欺。   未几,只闻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传来,走进一位豪放美眉,看得郦食其眼前一亮。   这美眉也就中上之姿,比起汉王宫中那些美人大大不如,但难得的是有股子野劲。   只见她头上插着不知是什么鸟身上拔下来的两尺长绿色羽毛,上身也不着衣,只用一条布巾在胸围上兜了一圈。若不是系得比较结实,随时都可以把她那高耸入云的一对豪峰露将出来。下身罩了一条纱裤,属于超短型,膝盖以上一截大腿白得腻人,粉光致致。厚厚的嘴唇,浑圆的双肩,袒露的肚脐,还有足踝上套的两串小铃铛,透出一股子异族少女的野性诱惑。   那郦食其也不是吃素的,虽老依旧好色。看着那美眉,嘴张得老大,是完完全全被那美眉的豪放着装震慑住了。   巴天虎微微一笑,问道:“格老子这女儿,唱的歌比百灵鸟还悦耳,跳的舞比孔雀还动人,可入得广野君眼底?”郦食其连赞颂的词都不会说了,只连声道:“好!好!”巴天虎又问:“格老子这女儿,可做得汉王王妃?”   郦食其闻言猛醒,顿时想起这美眉是要送给汉王,而不是给他的。于是收摄心神,说道:“郦某这便与汉王回话,说酋长这女儿天姿绝色,汉王听了郦某之言,一定心喜。”   那郦食其便回到南郑,将巴天虎的女儿夸得地上少有,美艳无双。   大鱼大肉吃惯了,刘邦也想换换口味吃吃青菜萝卜。听了郦食其赞颂之词,也想把这豪放风格的美眉搞到手。便再派郦食其为使,去巴郡回话:汉王愿与巴族结亲,娶美人丽妲为妃。   这次巴天虎要端端老丈人的架子,说道:“要娶格老子女儿,须按我巴族习俗,汉王亲来我巴寨迎娶。”   为了汉军建设大业,为了民族团结,为了吃到豪放美眉那块天鹅肉,刘邦这次是豁出去了。听郦食其回报,说道:“好!寡人就去巴寨走上一遭。”   左右闻之,齐来劝阻,说那巴郡与夜郎国接壤,巴人对汉国怀有敌意,那里情势复杂,大王不可为一美人涉险。   刘邦是精虫上脑一意孤行,说道:“寡人会带有兵将护卫,就是有凶险也无妨。”   于是刘邦点了两位爱将威武侯周勃与昌文君灌婴,带领一万大军,打着去巴郡视察民情的旗号,去迎娶巴天虎的女儿。   ※※※   韩淮楚听陆贾说完,暗中寻思,“在史书上可没见过刘邦娶巴族酋长女儿这一段。若真的如此,那些为刘邦歌功颂德的骚客文人一定不惜笔墨,在史书上大肆吹捧,说刘邦为了民族团结,不惜亲自历险巴寨,与巴族女子结亲云云。”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汉朝与匈奴和亲,翻拍成电影都不知多少次,而汉王做巴族女婿这么大的事情,史书上反倒只字未提?   韩淮楚眉宇紧锁,越想越不对味。   突然他猛一拍案,高喊一声:“不好,汉王此行会遇上麻烦!”   听他这么一喊,萧何与陆贾同时一惊:“会遇上什么麻烦?”   韩淮楚也只是凭第六感猜测,要他回答他也答不上来。   韩淮楚便道:“一万人马太少,快加派大军前去接应,以备不测。”   萧何听他说得煞有介事,将信将疑道:“韩信,你怎么断定汉王此行会遇上麻烦?”韩淮楚两手一摊,说出的话让萧何气得半死:“韩某掐指算出的,信不信由你。”   萧何立马吼道:“什么?你掐指头算出的,原来并无根据!你以为调派大军是说派就派的吗?”   韩淮楚拽起来是六亲不认,叉着手乜斜着眼看向萧何:“若不派兵,汉王出了任何意外由你萧丞相负责。”   那陆贾便来调解,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韩信既这么说,必有他的道理。”   萧何叹了口气:“老陆,我与你在一起的日子这么久了,怎么这小子一来,你处处为他说话?也罢,就派成侯纪信,率两万军马前去接应。”   他瞪了韩淮楚一眼,说道:“你这小子,这些时日就老老实实呆在招贤馆中,不要到处乱跑,为我惹事。你那做大将军的事情,等汉王平安回来,包在我身上。”   韩淮楚笑嘻嘻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到处乱跑,哪里知道汉军的情况?韩某还要二位带我到军中去看上一看呢。”   萧何点头道:“到底是我纵横家杰出弟子。你未做上大将军,已经考虑做上之事了。老陆,这几日你就找个熟人,偷偷带他去混进军营吧。” 第十五章 小吏连敖   那萧何吩咐一番,便急着去张罗派遣大军接应刘邦之事去了。   陆贾便备下酒菜,与韩淮楚小酌几杯,谈些昔日在鬼谷道场的往事,笑论天下英雄。   次日,陆贾自个出外,去安排韩淮楚混入军营一事。   到了晚间,陆贾匆匆回来,对韩淮楚道:“已经安排妥当,明日一早你便可去城外军营。”   韩淮楚便问如何安排的。陆贾道:“军中有一连敖的空缺,我为你争取到了。你就委屈一下,先做个连敖。到了军中,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韩淮楚脑中轰的一震,“连敖!那史书上说,韩信去了汉中先做一个小吏连敖。看来这事应在了小生身上。”   典客署是汉国设立的负责接待和外事联络的部门,而连敖只是典客署中一个跑腿的角色。军中这类文职人员,由朝廷直接任命。   该来的统统会来,该拥有的终将会拥有。韩淮楚收摄心神,问道:“明日何时去往军中?”   陆贾道:“下午吧。早晨大家起得晚,又要晨操,管事的都没空。你要看操练,只有到明日了。”   韩淮楚道声且慢,问道:“汉军何时点卯,何时操练?”陆贾道:“巳时点卯,过后便开始操练。”   韩淮楚讶然。那巳时已是早上十点钟,练上不到一会就要埋锅造午饭。这般短暂的操练,练个球啊!他便问:“汉军为何晨操如此晚?”   陆贾叹了口气,说道:“这都是汉王改变的规矩。自打下咸阳,汉王说暴秦已灭,不用起那么早受那个罪,叫大家多睡一会。后来巳时点卯开始操练已成了军中的惯例。”   韩淮楚剑眉上挑,猛一拍案:“汉军如此懈怠,还想杀出汉中与项羽争夺天下!我看就呆在这里守着这一方乐土算了。难道没有有志之士劝说过汉王。”   陆贾连忙东张西望叫韩淮楚小声,压低嗓门说道:“军中那些将佐,都是得了便宜就卖乖,心中巴不得如此,谁还会傻兮兮去劝说汉王。就算有心改变的,也怕犯了众怒,只好缄口不语。”   韩淮楚一阵默然。这巳时点卯都成了规矩,汉军治军可想而知。要想改变这一切,只有等他做上大将军之时。现在要说长论短,还不是时候。   韩淮楚又问:“不知我要去的军营,主将是何人?”   陆贾说出的名字原来都是熟人。主将临武侯樊哙,副将昭平侯夏侯婴这对拍档,是刘邦殿前最红的将军。他们的军马,就驻扎在南郑郊外以随时保卫他们的大哥刘邦。   韩淮楚听了心中一瘆,“真是冤家路窄。那樊哙在临沂一战与自己比武较技输了,见自己便该绕道而行。现在自己到他营中做个连敖这般芝麻绿豆大的小吏,他要见了我还不往死里整。”   陆贾见他犹豫,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不妨事,萧何丞相还有一封书信交给滕公。那樊屠子不与你为难则罢,要敢与你为难,你便拿这信递给滕公,让他为你摆平那莽夫。”   韩淮楚奇怪问道:“谁是滕公?”陆贾答道:“就是那车夫夏侯婴。自打攻下咸阳,汉王赐他滕公的爵位,现在大家都不呼他名,只喊他滕公。”   韩淮楚恍然大悟:“可是因他手中的马鞭是根藤条,汉王故以滕公赐之?”陆贾呵呵一笑:“是有那么一点意味。”   ※※※   次日下午,韩淮楚穿了一套小吏的官袍,带着绶状,来到南郑郊外的汉军军营。   到营门前,韩淮楚通报来意,便有人将他带入军营,去找那顶头上司,主薄王吸。   这王吸也是沛县帮的元老了,早就是樊哙的副手,别人打下咸阳都封侯封君,他却不升反降,只作了个文职主薄,却是为何?   原来这王吸自从函谷关被英布偷袭关隘,便不为刘邦所喜。升官发财的好事,轮也轮不到他。属于郁郁不得志的一类。   韩淮楚在军营中行走,一路上只见汉军皆穿着统一的制服,颜色灰中带绿,整整齐齐。   项羽分封诸侯后,楚军红色战服便为他一家独有。而刘邦,共敖,英布,吴芮等诸侯军便改换战服。刘邦军马最多,光这军队换装就不知花去他多少银钱。   而这支驻军属于长驻军,是不会轻易挪窝的。士兵们也不住帐篷,而是搭起了新盖的营房。   不多时,到了一间宽大的营房,带路的便将韩淮楚引给主薄王吸。   那王吸倒听说过韩信的大名,对他甚是客气,说道:“以韩将军的名头,就做个如樊将军那般的统兵大将,也不为过。怎只做个连敖?”韩淮楚心想那屠夫今后的造化怎及得上小生,嘴上却答道:“如今汉王南巡,见不到他尊驾,萧丞相让我到军营中熟悉一下。”   原来是未来的大将下基层锻炼来了。王吸立马面现敬色,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等汉王回来,韩将军日后统兵只是早晚的事,到时可别忘记提携小将一把。”   “想要我提携,还要看你有没有料。是人是鬼小生都提携,打起仗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韩淮楚便笑问:“不知将军弓马功夫如何,读过几部兵书?”   那王吸是韩淮楚的上司,如今下属反倒要考较上司的能耐。要换了别人,王吸早就动怒。但他知道面前站着的是纵横家杰出的弟子,早就名满诸侯的韩信,半点气都不敢发作,反而要在韩淮楚面前卖弄卖弄。   王吸便道:“小将弓能射得八十步,武艺在这军营之中,也只输给樊将军与滕公。至于兵书嘛,别人看过的小将也都研读过。”   韩淮楚吃惊道:“按将军之能,怎只做个主薄?将军既有如此本领,该当做个先锋大将。”   王吸叹了口气,郁闷道:“还不是因为失了函谷关,败在当阳君英布手下。如今我不被汉王看重,只在军中做些闲差,不知何时才能出头。”   韩淮楚心中一阵愧然。穿小路绕到函谷关之后的计谋是他替英布出的,王吸的不得志可说是因他而起。   胜败乃兵家常事,谁能不吃败仗做个长胜将军?只要吸取失败的教训,今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便是一块好料,可以锻出好钢。   韩淮楚便问:“如果将军再在函谷关与英布打上一仗,有没有信心打胜?”   王吸听韩淮楚言下之意,是有心提携自己了。大喜,立马回答得无比的响亮:“有信心!”   打仗光靠有信心还不够,还要敲打敲打。韩淮楚便道:“将军可知函谷关一战为何致败?”王吸想也没想,说道:“还不是英布抄小路插到了我军身后,趁我军懈怠攻我不备。”   韩淮楚连连摇头:“将军错矣。那英布有多少人马,你有多少人马?”   这一问把王吸问得愣住了。函谷关一战,英布只带了三万军马,而他自己手底有五万大军。英布翻山越岭插到关后,也只区区五千将士,却将自己杀得落花流水。要将战败之过完全推到敌人的突袭,怎么也说不过去。   只听韩淮楚道:“听闻那一战将军麾下将士皆不愿同室操戈,故有那场大败。一个无战心的军队,如何能叫一支军队?将军之败,是败在士卒不肯用命也。孙子云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心气若存,虽寡能胜。气与心皆夺,虽人数占优,焉能不败?”   那孙子兵法王吸也不知读过多少遍,自诩深通其义。而韩淮楚只挑出其中一句,便一语道出了函谷关战败的真正原因。顿时王吸面红耳赤,知道自己学的还很浅薄,与这位纵横家高弟领悟的远远不如。   那王吸便拜道:“多谢韩将军提点,王某受教了。今后有暇,王某愿向将军求教兵法。”   真是孺子可教。韩淮楚微微颔首,说道:“好说,好说。”心想若将他收为心腹,今后小生帐下便多出了一员虎将。   ※※※   闲话谈完,二人便开始谈论正事。王吸交代了韩淮楚职责,不外乎是一些联络与接待的琐事。   要接待的除了汉王刘邦,就是些来营中探望老朋友的将军。那刘邦似乎挺喜欢往樊哙军营里跑,隔三岔五就来找他小弟一起喝酒侃大山。故此这连敖要办的事情还是不少。   末了王吸拿出一册账薄,对韩淮楚说道:“这是前任连敖傅容留下的账册,你去核对一下,看有没有错误,核对好了明日给我。”   原来汉军进入汉中后,逃亡的将官士兵每日不绝。刘邦知道禁止不了,也就干脆大开绿灯,只要提出理由申请离开,也不管那理由是真是假,统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律放行。   结果收到的申请多得可以塞满一屋子,那理由个个都声泪俱下,或是老妈卧病在床无人照料,或是妻子死了儿女无人抚养,什么家发大火片瓦不存,什么老爹亡故要去送葬奔丧,反正无人去查,每个理由都叫人不得不同意放行。   那傅容乃是前任连敖,前不久也提出个理由,说是家里被大水淹了,等着自己这点饷银去救命。军中便同意他回乡,只是要等继任者到来才可走。于是傅容便留在军中等待。   那连敖官职不大,过手的银钱却不少。大凡外交与接待上峰,都是用银子浇出来的,什么安排仪仗,准备鼓乐,置办酒宴,请来歌姬助兴,说不定还要找姑娘陪寝,末了还有礼物赠送,迎来送往,哪一样都离开钱字不行。   这便是那傅容记下的帐薄,上面用蝇头小隶刻着一列列帐单,哪年哪月哪日汉王巡视,购酒肉几何,买鞭炮几钱,请歌姬花去多少,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汉军大将过营来访花费情况,无不记得清清楚楚。   韩淮楚望着那账单,心想就这笔烂账,还要一夜的工夫核对?放到未来,小学生来算都是小菜一碟,小生不到一刻钟就可算出了,要不然白读了一场大学。   他便笑嘻嘻道:“不用明日,韩某这便去核对。”王吸道:“这账册这般复杂,没有一夜的工夫也算不明白,还是先安排住下,晚间慢慢算吧。”韩淮楚道声不必,说道:“王将军稍等片刻,韩某这便算好。”说完拿着那账册踱出营房之外。   王吸讶然,“韩信这是什么意思?他真要现在算账?还说要我等着,这不把我给晾着了。”   须知那时解决算术问题主要依据西周时期的著作《九章算书》。中国的数学那时已很先进,可以计算田亩,粟米,比例,开平方立方,解一次方程及二次方程,计算体积,用勾股定理及相似定理。甚至还能用模糊数学安排赋税,假设有余或不足来解决一些难度较大的问题。   而先进归先进,要核对帐薄主要用的是加减法与乘法。造子未发明,在竹子上刻字,光写那些数字都累死人,更别说把它算个清楚。   王吸也坐不住,走出营房外看韩淮楚如何算账。   只见韩淮楚不用算盘,手拿一根树枝,在地上蹲着写写划划。那划的都是一些奇怪的符号,便划边抹。划得飞快,抹得也飞快。   王吸凑到韩淮楚跟前,问道:“韩将军,你这是划的什么呀,怎么看像是天书?”   韩淮楚望了王吸一眼,心想这阿拉伯文你哪里知道。边笑边点头:“你说是天书,就是天书好了。”   韩淮楚双手不停,算得飞快,转眼那大腿粗的账册被他翻开了一半。   王吸越看越奇,指着翻开的竹牍问道:“韩将军,这些都算完了吗?”   废话,不算完翻过去干吗?韩淮楚笑着点头,算是回答。   又过片刻,韩淮楚立身而起,说道:“那傅容贪污了五万七千八百三十四钱,请将军将他拿下查办。”   五万多钱,那可不是小数目,在汉军中按律该当杀头。王吸吃惊非小,问道:“韩将军算得可对?须知这关系一条人命,可错不得。”   “连微积分小生都算得清清楚楚,几个加减乘法还错得了?”韩淮楚笑道:“提来傅容一问不就知道了。”   ※※※   这贪污的钱数算得如此准确,哪还容傅容狡辩。面如死灰的傅容,对罪行供认不讳。   那王吸大怒,将准备蒙混过关携带巨资回乡的傅容拿下收监,准备禀告主将,将他问斩。   同时他对韩淮楚算账之法啧啧称奇,大拇指翘得老高,说道:“神了!只听说韩将军会统兵打仗,没想到算账也这么精通。”   韩淮楚心想,“小生会的东西多着呢,你哪里知道?”   于是王吸安排一间营房给韩淮楚住下,说是等明日点卯过后,带他去看汉军的操练。 第十六章 冤家路窄   咚咚咚,战鼓敲响。汉军三三两两,一阵慢步小跑涌往校场集合,有的衣甲还未穿好,丝毫没有紧迫之感。   校场外一僻静之处,韩淮楚与王吸在远远观望。像他们这种文职人员,是不用出操的。   韩淮楚连连摇头。像汉军这般集合法,哪能与在特种部队相比。那时一听见鸣号声,就急匆匆披衣叠被整装冲向操场,生恐慢了一分被头儿开鸟,接下来的惩罚不是做五百个俯卧撑,就是围着操场跑上十圈。   最怕的是半夜鸣号,听见高音喇叭一阵高喊——紧急集合!好像真有仗要打似的。   结果急冲冲起床整装来到操场,头儿又一声令下:解散!气得人直要骂娘。   一场好觉就这么搅黄,结果一晚上睡不着。   “这汉军何时能像未来的部队那般,个个有紧迫感?”韩淮楚暗暗在想。   将士们来到校场,分左中右黑压压排成三个方阵。却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窃下里说说悄悄话,嘈嘈杂杂,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昨日又不知逃走了多少士兵,那方阵也排不整齐。有的行人多,有的行人少。对士兵的逃亡汉军已司空见惯,没人把这当一回事。   那左右两个方阵皆有领队的将军站在前排,而中间的方阵却无人指挥,前排空空荡荡。看得韩淮楚一阵挠头,“这中间方阵不知是哪位老兄带的?难道连领队的将军也逃了吗?”   转头问一下王吸,得知那老兄名叫雍齿,便是他在沛县见过的那位黑道老大。   王吸说道:“那雍齿曾降魏相周市,害得汉王失掉老家丰邑,后来又降了汉王。汉王说是不计前嫌,却并不器重与他,只在樊将军帐下做了个偏将。想是见出头无望,偷偷逃了。”   韩淮楚心想,像雍齿这等反反复复的小人,要再落到刘邦手中,刘邦不扒了他一层皮才怪。   一座高台上,一骑飞快驰来,马上之人顶盔贯甲,眉如漆刷,脸似墨装,赫然便是刘邦的樊哙。   只见樊哙滚鞍下马,有侍者接过。那樊哙煞有介事的在端来的一盆水中净了一下手,又在一条白巾上擦来擦去。   韩淮楚心中暗笑,“樊哙封了侯,派头越来越大了。可他那双黑爪子擦得白吗?”   那樊哙擦完手,手舞令旗,走上一案前。士兵们嘈杂之声减弱了不少,却并不见停。   樊哙拿铜铃般的牛眼向下一看,不见雍齿,高声喝问:“雍齿何在?”   有知情者报道:“雍将军昨夜不告而别,想是逃走了。”   樊哙顿时火起,破口大骂:“狗娘养的雍齿!先头降了魏军叛俺大哥,俺大哥不计旧仇收容与他,他竟招呼也不打,又私下逃走了。俺要抓住他,定把他脑袋砍下来做尿壶。”   左右劝道:“雍齿小人一个,将军不要因他烦恼。如今大军集结,还是开始操练吧。”   樊哙便任命了一将顶替雍齿的位置,手一挥,对将士高声宣布道:“操练开始!”   看来樊哙这几年军旅生涯也不是白混的,那屠夫出生的他居然也玩起了大型实战演习,还是攻防对战。防守者据了一排长长的垒好的土墙假作城池;攻击者驾起云梯,搭在那土墙上向上攀登。而云梯之下堆起厚厚的沙土,防止士兵坠梯受伤。   攻的一方一阵乱吼,数百架云梯一起竖起,执盾争先攀登。守的一方则用力推梯,用包了头的木箭射击,用木棍击打攀上者,不让对方得逞。   到底是演习,攻守双方均未出动伤人的兵器,场面看似热火朝天,却并不激烈。   守城容易攻城难,那竖起的云梯接二连三被墙上士兵推倒,虽说是摔不死,那一跌也是不轻。而攻城者有几次攻上土墙,又因后继无人,被守方依仗人数优势频频赶下墙来。后来甚至那攻击一方的统领攻上土墙,也被守方一阵乱棍打了下来。   韩淮楚心中嘀咕,“这演习看似热闹,在真正的战场中又能派上多大用场?真要攻陷人家城池,人家还不矢箭如雨,滚木礌石加火油一起上?而攻的一方也会用上撞城车,投石机等大型战械,而不是只用云梯这般单一。”   那樊哙见攻城受挫,不由一个劲地跺脚,嗷嗷乱叫。仿佛那指挥攻城的不是手底下的将领,而是他自己。后来看得不对劲,忽然高喊一声:“让俺来!”   只见他黑爪子一扯,把那身战甲脱了,露出胸前黑肚皮上幽幽一丛黑毛,真正的赤膊上阵。   他左手提了一面大盾,右手操了一杆木棍,走到土墙边,吼道:“架梯!”   将军有令,士兵们哪敢怠慢。把那推倒的云梯又架了起来,扶梯的人数是其他的两倍。樊哙大足一抬,登梯直上。   墙上人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寥寥射下几支木箭,都被樊哙用盾挡住了。只见他那黑影直窜直窜,一忽儿就攀上了土墙。   一排士兵拿棍便打。樊哙一边招呼后继者跟上,一边棍盾齐发,横冲直撞。那守的一方可能不敢真地与这樊屠子较真格的,存心相让,连连后退。樊哙更是得意得嗷嗷乱吼,越打越精神抖擞。   不到一会,攻方后继者接连登上土墙,人数越来越多。局部的兵力优势逆转,一杆大旗插上了土墙,攻方得胜!   四下里万千将士一起高喊:“樊将军威武!樊将军威武!”叫得一个比一个起劲,喊声是震天动地。   樊哙立在土墙上,得意地大手一挥:“今日操练结束!大家造饭!”   “每日就操练这么一会?质量还这般低劣?”韩淮楚看得一愣一愣。   在郯城时韩淮楚也练过兵,那可是精疲力竭加码法,每日早午两练,虽说比不上他在特种部队经受的魔鬼训练法,效果却十分明显:他练过的兵,战力明显提高,在楚军中首屈一指。   而他独创的步,骑联合军事演习,红蓝两军各出阴谋诡计,狠招毒手,只到消灭对方为止,一直在楚营中被人津津乐道。后来韩淮楚免了都尉之职,由季布接替,季布一军一直在沿用韩淮楚创造的练兵之法。   那樊屠子的练兵,质量连韩淮楚的十分之一也及不上。就凭这批战力低下的汉军,也想杀出汉中与西楚霸王项羽争夺天下?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算了。   韩淮楚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今日我私下令人烧了几样小菜。韩将军,走,咱们饮上几杯。去”一旁王吸盛情相邀,打断了韩淮楚的思绪。   ※※※   觥筹交错,韩淮楚与王吸边饮边聊。   “汉军整个下午都没有操练,大家都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赌钱嘛。韩将军可有兴趣,去赌上一把?”王吸一提起赌钱,就眉飞色舞。   “与楚军一样,汉军营中闲暇之余,也只有赌钱这么一点消遣。”韩淮楚哑然失笑。   在这遥远的楚汉战争年代,想要士兵像后世一般禁止赌博,那可是异想天开。   那时没有电视机、DVD,没有卡拉OK、迪吧,不能打台球、高尔夫球,更不能上网泡美眉。士兵们的业余生活,可说是乏味之极,要是连赌钱也禁了,那简直要把人憋疯了。   韩淮楚偶尔也赌一把,对此的观点是:小赌能够怡情,大赌绝不参与。   那时流行的赌钱方法还是原始的摇骰子看大看小,什么纸牌老虎机轮盘机斗地主二十一点秀哈是想都不要想。士兵们玩那摇骰子,也是玩腻了。   韩淮楚心想,“等自己做上大将军,是否要搞出一样新奇的赌具,提高一些士兵赌钱的兴趣,也给军营生活带来一点乐趣呢?”   但那时没有造纸术,工业水平低下,纸牌是制造不出来的,别的复杂一点的东东更不用说。   韩淮楚心中一阵酝酿,一项新颖的赌具就此问世。   这赌具现在在台湾非常流行,便是雀牌,也就是麻将。韩淮楚要造的雀牌,为了制造方便,正面没有“索、筒”等复杂图案,只简简单单刻字。东、南、西、北四色风牌与中、发、白三元牌均无。   一项影响到全球华人的新颖赌具就这么在韩淮楚的酝酿中因而诞生。与韩信被称为风筝之祖,象棋之祖一样,韩信被誉为雀牌之祖,被供奉在雀牌馆中。   韩淮楚正在想着如何制造雀牌,忽听门外一声暴喝:“那跨夫何在?”听得人心中一沉。   该碰面的终要碰面,该有的麻烦总会到来,那呼喝之人正是屠夫樊哙!   韩淮楚微微一笑,将萧何写给夏侯婴的书信急递到王吸手中:“王将军,樊将军与韩某有隙,若是他要杀我,你速去找滕公将这书信给他。”   王吸也知樊哙与韩淮楚的纠葛,皱着眉看着那信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道出一句叫韩淮楚哭笑不得为之气结的话:“滕公现在不在营中。”   转眼之间那樊屠子已来到屋中,望着韩淮楚呲牙直笑,那样子就像饥饿的豹子看到猎物一般:“哈哈,韩信,你好大的胆子,俺的军营你也敢来?”   韩淮楚长身而起:“樊哙,你与韩某较技输了,按赌约便该绕道走,怎这般无礼?”   樊哙连连点头:“不错,俺可以遵守赌约见你绕道,但俺也可以杀你!”   韩淮楚眉宇一挑,厉声问道:“韩某何罪之有?”   樊哙放声大笑:“韩信啊,你真是孤陋寡闻。你去打听打听,俺樊哙杀人何时要什么理由?在这军营之中,谁得罪了俺,谁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那樊哙摆出一副“俺的地盘俺作主”的蛮横模样,居然也是个不讲道理的主。   韩淮楚暗骂一声:“萧何,陆贾,你们两位怎么不去打听一下那夏侯婴在不在,就把小生送到了鬼门关。”   那王吸连忙作和事佬,说道:“樊将军息怒。韩将军不过是武艺略高,比试胜了一场,与将军也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冤仇。不如韩将军敬你一杯作为赔罪,以后将军见他不用绕道走,如何?”   樊哙冷笑一声:“比试输了也没什么了不起,见他绕道走只不过丢一下人。这些都可以不杀。”他话语一顿,指着韩淮楚道:“你可知俺嫂子说过,见了这跨夫,要把妹子嫁他?”   韩淮楚听得纳闷,“樊哙哪来的嫂子,还说要把妹子嫁给小生!”不由问道:“樊将军嫂子是何人?”话一出口,顿时醒悟,樊哙说的嫂子便是那老处女吕雉,而吕雉要嫁的妹子就是那曾向自己提过的吕媭。   “难道这屠夫樊哙的心上人竟是那容颜秀美的吕媭!”韩淮楚是震惊不已。   “这是哪归哪啊,吕嬃要嫁给樊哙,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韩淮楚却不知这世间的事就是这么令人不爽,鲜花偏爱插牛粪,牛粪专门滋养鲜花。那吕嬃的意中人就是这么一个丑得不能再丑的樊哙。   韩淮楚叹了一气,说道:“这事王妃也曾对韩某提及,可这是王妃一厢情愿的想法,韩某并未答应。恐怕樊将军是误会了。”   樊哙怒吼一声:“怎会误会。在来汉中的途中,俺嫂子亲口说要把妹子嫁你,逼的媭儿直哭。这事不知多少人听说过。王吸,你听说过吗?”   王吸确曾听说过此事,只得点头。   那樊哙越说越觉有理,说道:“你先头不答应这门亲事,不过是身边有项羽的妹子。如今来到汉中,项大小姐是不能要了。能娶得王妃的妹子,便与俺大哥是连襟,媭儿又美如天仙,这等好事你还会推辞?”   在樊哙口中,那稚气未脱的吕嬃居然是美如天仙!韩淮楚心想美如天仙哪里轮得到她,心中蓦然想起在项羽身边日日陪伴那暴君的旷世佳人。   “芷雅,那项羽待你可好?是否会终日以泪洗面,思念着你的信郎?”   韩淮楚生起一阵心碎的感觉。那樊哙口中还在说些什么,浑然听不进去。   一个士兵进来,手拿绳索,在韩淮楚身上很利索地一套,绑得紧紧。韩淮楚猛然醒觉:“不好,这樊屠子真要动手杀我!”   急忙高呼:“王将军,快去找萧何丞相救我!”   樊哙铜铃般的牛眼冷冷看着王吸,手中比划着他那把削骨刀。王吸哭丧着脸,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时就是想找萧何救驾也是不及。从郊外军营出来去到南郑城中丞相府,到萧何赶来,韩淮楚那颗人头早就被砍了下来。 第十七章 滕公救驾   樊哙这次将韩淮楚擒住,大概是想在手底下人面前抖抖威风当众斩首,反正这跨夫像孙猴子一般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暂时将韩淮楚关押在一间牢笼中。   樊哙知道韩淮楚有绝顶内功,绑缚韩淮楚的绳索用上了又粗又韧的牛筋。就算他有千钧之力,要对付这牛筋也全不管用。在牛筋之外,还有一道坚固的牢笼等着这跨夫,可说是插翅难飞。   哪知看守韩淮楚的士兵一个打盹,这小子居然不见踪影!   那看守正忐忑不安地向樊哙汇报,不知这杀人如杀猪般的屠夫如何处置自己,又有把守营门的士兵慌慌张张前来报告,说韩信突然杀出营门。他武功绝高,想拦也拦不住。   樊哙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暴怒道:“快点起军马,追上这跨夫,立斩无赦!”   ※※※   南郑郊外的官道上,一人奔行如风。   韩淮楚此番死里逃生,全仗了练成的道家无上玄功——软骨玄功。   看守韩淮楚的士兵只开了一下小差,稍微眯了一下眼,韩淮楚便运起软骨玄功,脱缚而出,将身躯如泥鳅般挤出牢笼,溜之大吉。   杀出营门,并不意味着就没事了。那暴跳如雷的樊哙一定会发疯般领兵追来,要再落入他手,便是死路一条。   韩淮楚施展轻功,也不择路,漫无目的地一阵乱跑。如他所料,身后响起了急遽的马蹄声!   他心中暗暗焦急。虽说他轻功施展开可比得上奔马,但只是暂时,并不能维系长久。等到自己力遏之时,终会被那樊屠子追上,到时便会丧命在千军万马之中。   尘土飞扬,马蹄得得,一队汉军迎面驰来。刀枪掩映,甲胄分明。   韩淮楚只是叫苦,“这南郑郊外,只有一座军营,这些汉军想必是樊屠子的部下。真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下如何是好?”   正在思索对策,前方骑士已看见韩淮楚,高声吆喝:“滕公在此,闲杂人等赶快让路!”   “居然是老朋友夏侯婴。有他在此,就让他打发那樊屠子好了。”韩淮楚听见滕公二字,心中一喜,索性也不跑了,就叉着腰站在路中等候。   转瞬之间,一骑绝尘驰到。马上骑士长鞭一抖,没头没脑向韩淮楚抽来,喝道:“不让路,想死么!”   韩淮楚手一挥,那鞭梢已落到他手中。嘻嘻笑道:“滕公见了韩某也不敢如此无礼,尔等何敢?”   便听一声哈哈大笑,声如洪钟,人丛中一人纵马趋到。一脸大胡子的夏侯婴立在马上抱拳行礼,说道:“韩信,你到底到我汉中来了,汉王可等你好久了。”   韩淮楚闻言心中就在嘀咕,“那刘邦怎知我要来汉中,还等了好久?”   正在猜测,便听身后一声高喊:“跨夫!看你往哪逃!”   这樊哙来得好快!韩淮楚顾不得胡思乱想,将萧何的书信递给夏侯婴,说道:“樊屠子要杀韩某,就烦老兄将他摆平。”   夏侯婴奇道:“这樊屠子发了什么神经,要为难与韩将军?难道他不知汉王对将军求之若渴吗?”展开书信,略微扫视一眼,点头笑道:“将军放心,有俺在此,那樊屠子休想动你分毫。”   ※※※   气势汹汹的樊哙领军撞到,却见要追杀的韩淮楚与夏侯婴联辔立在马上,以戏弄的眼光看着自己驰来,那样子轻松无比。   樊哙心中一愣,“夏侯婴不是去造访纪信的军营了吗,哪一次去不是呆上三五天,怎这次这快便回来了?”   他便在马上嗷嗷大叫:“夏侯老哥,快帮我将这跨夫擒了,立马斩杀!”   夏侯婴面孔一板,呵斥道:“樊屠子,你可知罪?”   那夏侯婴模样好生严肃,好像樊哙犯下大罪一般。樊哙一呆,不解道:“俺何罪之有?”   夏侯婴手指韩淮楚,说道:“韩将军一身文韬武略,汉王对他思慕已久。鸿门宴会上幸得他暗中相助,吾等方才逃脱。等汉王从巴郡巡狩归来,必为汉王器重,封为将军与你我同列。你何敢私下斩杀与他?难道就为你与他比试落败一事吗?”   那夏侯婴说得义正词严,尤其是他提起鸿门宴一事,樊哙顿时无语,黑脸胀得如同紫酱。   原来在鸿门宴上刘邦还弄不清那韩信到底是敌是友,回到霸上细细一想,这才回过味来,“果如子房先生所说,韩信在暗中相助,是他支走了陈平。”   后来在来汉中途中,张良又极力推荐韩信。汉军中都知道韩信不来则矣,要来必封为统兵大将。   樊哙窘着脸憋了半天,这才说道:“俺嫂子说要将媭儿许他。老哥,你也知道媭儿与俺情投意合,俺非媭儿不娶。这跨夫一来,将俺的好事非要搅黄不可。你说俺能咽下这口气吗?”   夏侯婴不由哑然失笑:“樊屠子,你想到哪去了。韩将军休说没有这个心思,就算他有,哼!想抢俺兄弟的心上人,还要看俺答不答应。”   樊哙发急道:“老哥,你答不答应有什么用?关键是这小白脸答不答应。”   夏侯婴便拿目看向韩淮楚。韩淮楚会意,朗声一笑:“韩某对天发誓,绝不会抢樊将军的心上人,不动吕家小姐一丝一毫的心思。”   樊哙将信将疑:“你说的话可当真?”韩淮楚正色道:“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夏侯婴哈哈笑道:“樊屠子,韩将军已立下如此毒誓,你这下该放心了吧。”   樊哙闻言咧嘴直笑,抱拳道:“韩将军,俺是个粗人,方才多有得罪,望将军大人大量,不计较才是。”韩淮楚笑嘻嘻望着他,说道:“不计较,不计较。”心中却想,幸得夏侯婴来,否则小生的人头都被你这粗人给砍下了。   突然那樊哙将马一提,掉转身就走。夏侯婴将他喊住,问道:“樊屠子你要去哪?”樊哙望了韩淮楚一眼,窘道:“俺比武落败,见了韩将军便得绕道走。俺就不在这丢人现眼了。”   韩淮楚微笑道:“这话就当韩某没说过,从此将军见我,可以不必绕道。”樊哙大喜,这便勒马回来。   夏侯婴说道:“韩将军大驾光临,乃我大汉之幸。走!咱们回营,去痛痛快快喝上几杯,为韩将军接风洗尘。”   ※※※   这一次,樊哙营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拉来作陪,连主薄王吸这类文职人员也请了来,桌案排了一大屋。   那樊哙起初担忧韩淮楚会抢他的心上人,一意除掉这情敌方才后快。待韩淮楚发过誓后,这粗人解了胸中一个块垒,便开怀畅饮,话说得特别多,兴致特别高涨。   酒宴中,樊哙问道:“夏侯老哥,你不是去纪信营中造访吗。怎这次只去了一日,不呆上两三天?”夏侯婴答道:“老萧不知发了什么神经,担心俺大哥去巴郡出事,突然调拨纪信去居后接应。俺大哥此番是去迎娶巴族美人,听老郦说那美人是巴族一枝花,这是大大的好事,哪会有什么意外?”他扫了韩淮楚一眼,问道:“韩将军,你说是不是?”   巴族一枝花!那要看是什么花。韩淮楚淡笑道:“说不定那巴族美人是朵带刺的玫瑰,要扎汉王的手呢。”   夏侯婴又道:“韩将军,我汉军猫在汉中,憋得人肠子都憋青了,不知何日才能杀回关中,再回中原?”樊哙也道:“是啊,那出汉中的栈道也被灌婴那小子一把火烧得精光。俺的人马在前开道不知情,要知道定要拦住灌婴痛扁他一顿不可。”   王吸叹了口气:“汉中到关中只有褒斜道这一条好走的栈道。如今栈道被毁,想把十余万大军带出,难如登天。”   韩淮楚浅浅呷了一口酒,慢悠悠说道:“这栈道烧了,难道不能再建?”樊哙牛眼一瞪:“韩信,都说你文韬武略,怎想得出这等馊主意?那栈道没有三年五载哪修得好?”   韩淮楚仍然慢悠悠说道:“对人一辈子来说,三年五载不算长啊。”   夏侯婴“嗨”了一声:“三年五载是不算长,可俺汉军要想杀回关中,必趁项羽无暇救援之时。那雍王章邯不足为虑,可虑的是项羽的楚军!”   王吸道:“章邯若知我军重修栈道,只须在栈道出口险峻之处设下重兵,我军纵能修好栈道,还是冲不出去。”   韩淮楚道:“既然只有这条路好走,这栈道总是要修的。就算杀不回关中,也可为子孙后代留下一点福祉。”   只听座中一人连声冷笑:“韩将军好没见识。现我汉国方立,百废待兴,多少大事要办?用度有多大缺口你可知道?那栈道要修复,动辄需要数万民夫,不知耗去多少钱粮。而如今战火频仍,大家都想的是如何保全自己,消灭他人。哪有心思干这等为子孙后世谋福的蠢事?”   说话之人,眉如钢刷,眼似鹰隼,原来是原赵国的将军靳歙。   樊哙见有人驳斥韩淮楚,连忙抓住这机会挖苦道:“正是!这修栈道的蠢事,俺是想不出来,也不会去做的。”   韩淮楚听了樊哙的冷嘲热讽,神色自若。心中暗想,“就冲你樊屠子这句话,等小生做了大将军,这蠢事就差你去做。”   夏侯婴见众人攻击韩淮楚,恐他难堪,举起酒盅道:“今日是为韩将军接风,先别说这些扫兴之事。俺大哥回来,少不得要封韩将军一个统兵大将当当。今后还望大家齐心协力,共同辅佐我家汉王。”   于是众人也不提打仗的事情,继续喝酒,谈些昔日的往事。   酒过三巡,那王吸忽然夸赞道:“韩将军不仅武功高强,智谋过人,而且算账也算得又快又准,你们可知?”   大家顿时来了兴趣,便问王吸情由。王吸将韩淮楚算账查贪之事道出,众人听了皆是不信。   夏侯婴道:“王吸,你小子可没撒谎?那账册只一炷香工夫就算出来了?”王吸道:“当着大家的面,小将如何敢撒谎。韩将军真的很快就把账算出来,而且毫无差错。”   夏侯婴“哦”了一声:“想不到韩将军还有这般本事。现俺大哥巡狩未归,韩将军闲着也是闲着。俺这里有点事情想让韩将军帮帮忙。”   韩淮楚便问何事。夏侯婴道:“在城东我军建有一粮仓,每日各地征粮运来,军中各营兵马需要的粮草运走,出出进进,十分繁琐。那管粮仓的治粟都尉老把存粮数目算错,搞得时不时士兵粮草接济不上多有怨言。韩将军既有如此才能,何如就委屈一下先去帮忙管管粮秣。”   樊哙也在一边点头道:“那治粟都尉孙猛子与俺一样,也是个粗人,认识的字数与俺差不多。请了一个他家乡的老先生为他算账,可还是不管用。那笔烂账,看得俺都生气。韩信,你来得正好,也不用去帮忙,干脆俺就派你去做治粟都尉,把那孙猛子给撤了。”   韩淮楚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先是连敖,后是治粟都尉,该来的统统都来,史书上说得一点都不假。看来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绝对与小生有缘,是想推也推不掉的。   那治粟都尉属于武将编制,官职也不算小了,等同于樊哙手下大将靳歙。   既然推不掉,韩淮楚索性大大方方把这差事接下来。还讨了王吸去做他的副手。   结果韩淮楚这一去,又传出一段佳话,被后世津津乐道。欲知详情,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十八章 推陈出新   南郑城东的粮仓,共分仓廒九座,或空或满,积粟堆得像小山包一样。   韩淮楚与王吸带着樊哙开出的任免公文,来到那仓储重地边,老远便闻到一股霉味。   “怎么粮食都发霉了?”韩淮楚一阵讶然。王吸略带不满道:“是啊,那孙猛子隔三岔五便要报损,说积粟长霉,有时损耗高达三成。这可都是老百姓辛辛苦苦在地里劳作才长出的粮食啊,就这么报废了,叫人好不心痛。”   正说话间,从路旁晃悠悠钻出一只大老鼠,有人小腿那么高,肚腹浑圆,见人也不躲,大摇大摆地从路上横穿而过。   韩淮楚更是吃惊:“老鼠竟长得这么高,真可称硕鼠了。见人也不畏惧,难道不派人逮着杀了吗?”   王吸连连摇头:“不是不想逮,而是老鼠太多,逮个没完。这里的人看得多了,也就熟视无睹了。”   “嗖”的一声,白光一闪,韩淮楚掷出一枚飞刀,将那不知死为何物的硕鼠钉在地上。愤愤道:“灭鼠都不为,要这些管粮者何用!”   王吸叹道:“要是人人都像将军这般有如此神奇的飞刀绝技,一刀一个,那老鼠早就杀光了。可是这灭鼠的事没有这么简单。”   韩淮楚默然。心想到后世科技如此发达,发明的老鼠药不停地更新换代,可那老鼠仍然杀之不绝,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老鼠。想在这两千年前的楚汉年代把老鼠灭绝,难度可想而知。   于是二人行到仓储。那孙猛子早就听说韩信要来接替他管这粮仓,这烦心的事他也不想干了,只想回到樊哙帐下作个将军自在快活。查验过公文,便开始移交。   韩淮楚先行查验仓舍的人数。这个简单,那仓储共有看守兵丁百名,执斗十人,搬运力夫五十名,一一对过人头便罢。   而后便是那粮秣的账册。一个留有山羊胡子的老儒,便是那孙猛子请来管账的先生红着脸道:“这里积粮霉烂太多,老鼠横行,亏空甚多。吾这账册实是难做。能呈给将军的,只有历次进出仓储的流水账,而今的存粮数目吾也算过,只是恐怕不准。”   韩淮楚接过一卷厚厚的竹简,问道:“不知先生贵姓?”那老先生答道:“吾与孙将军同乡,也姓孙,单名一个进字。”韩淮楚点头道:“原来是孙进先生。不知先生核算这存粮数目所依何法?”   那孙进一听,便昂起首,捋须傲然道:“吾之算法,乃依我先祖传下的算经中的筹算九码之法。内中奥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原来是靠祖宗传下的一本算经混饭吃的家伙。”韩淮楚心中暗笑,装作钦敬状问道:“不知这筹算九码,有何神奇?”那孙进面有得色,摇头晃脑道:“以筹代数,分分合合。数分阴阳,暗合天地玄机。精通此法,可走天下。”   连数也分阴阳!这孙进也真是敢夸口。韩淮楚冷不丁问上一句:“你先祖的算经,商功可算乎?”那商功就是体积。孙进一听,不屑道:“这有何难?商功不能,还能称算经吗?”韩淮楚便笑问:“先生之体,商功几何?”孙进身躯气得直颤,山羊胡子一抖一抖,怒道:“孙将军对吾尚且不敢不敬,韩将军是戏耍在下么?”   韩淮楚面孔一板,说道:“韩某是与先生讨教学术。先生能算则算,不能算则是不能。”   战国年代百家齐放,算术在彼时也有多人研究过,成就修短不一。那孙进的祖上,也只会算一些简单的几何体,哪里会算人身体的体积?   孙进听明白了,这韩将军不是在戏耍自己,而是考较自己。想了一想,面有难色,说道:“恕在下不能,韩将军能算乎?”   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这有何难。把先生扔进水缸,水涨几何,先生之体商功就是几何。”   “噗”的一声,那孙猛子率先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是满堂大笑。   孙进面红耳赤。这么简单的方法,自己想不出,竟被这年经的将军给想出来了,着实惭愧。不仅失了面子,还被他大大地戏弄了一回。   孙猛子赞道:“韩将军来前,俺便听说将军算术极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将军有何妙法,算出现在存粮还有多少?”   韩淮楚胸有成竹道:“将军稍待,看韩某这便算来。”   众人大奇。听韩信之言,是要立马搞定这大家从未搞清的难题。但看他那轻松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吹牛。不由都瞪大眼,看他如何算存粮。   韩淮楚便唤来几个士兵,手拿卷尺,在九个仓廒上下左右量来量去。自个把那士兵测量的结果,用剑刻在地上。   不多时,士兵们测量完。韩淮楚持剑在地上如龙飞凤舞,又划出一串天书。三下五去二将九个仓廒的存粮算出,一一记在账册上。   那孙进将信将疑,问道:“韩将军记的可对吗?”韩淮楚扫了他一眼,心想小生用圆锥的体积公式算出的还错得了?说道:“对不对,你找人来用斗印一印不就知道了。”   那仓廒高达十丈,用斗来印,不知要印到何时。好在一仓快空,存粮不多,那孙进便召集仓储中所有在仓执斗与力夫开始印粮。   这么一印,至少也需大半个时辰。韩淮楚却等不及,四下里开始查看。   只见那仓廒的下部潮气甚重,积粟多有霉涩。而上部比较干燥,积粟成色尚新。而围住仓廒的编席被老鼠啃出一个个破洞,老鼠成群结队地窜来窜去,大把大把的粮食就被老鼠给偷吃掉了。   韩淮楚问道:“为何这下部的积粟霉损,而上部未有?”那孙猛子答道:“上部是新粮,不停有新谷运来,又随时运走,不会生霉。下部是存粮,当然是下部长霉。”   韩淮楚恍然大悟,“原来当时管粮仓是这么一个管法。怪不得损耗如此之巨!”   他再问:“鼠患如此猖獗,将军可曾派人灭鼠?”孙猛子道:“当然有过。俺也曾在仓廒周边遍撒鼠药,初时还管用,可后来那鼠药老鼠吃了也药不死,越药越肥,好像成了精一样。”   “这老鼠体内也产生了抗体。”韩淮楚一边点头,一边思索灭鼠之法。   一斗一斗谷栗印过,时光慢慢流走,那仓粮食终于印完。算出的粮数,与韩淮楚刻在竹简上的分毫不差。   这下不仅那孙进算服了,说道:“韩将军算术,在下实不及万一也。这粮仓交给将军管理,正适其人。”那十名在仓执斗也一起拜服于地,说道:“从来的管仓大人全无将军这般精通,将军实为奇士也。”   韩信只是汗颜,心想到未来随便拧一个小学生来,都会算这圆锥体积问题,奇士之名实不敢当。遂只微笑颔首,也不言语。   那孙猛子见粮账交清,便要离去。而那孙进肩负一包裹,从屋内走出,却满脸怅然,露出留恋之色。   韩淮楚将孙进喊住,问道:“先生今欲何往?”孙进答道:“在下失了这份管账的饭碗,只好回薛县乡里养老去也。”韩淮楚心生愧疚,想自己这一来,害得这老头丢了这份差事。遂道:“先生大可不必离去,韩某就请先生继续留在此处,孙将军给先生的待遇,韩某也会照给。”   那孙进犹不自信,说道:“有韩将军在此,哪用得着在下管账?”韩淮楚道:“韩某志不在此,终会离去,这管账的事还须别人来做。先生对算术浸润已久,韩某将算粮账的方法传与先生,也胜过传给他人。”孙进大喜,叩谢不迭。   而那孙猛子见同乡有了个好立身之所,也十分欣喜,谢过韩淮楚,打马而去。   ※※※   韩淮楚新官上任三把火,立马开始整顿。   他先令人在每个仓廒的下部开了一道口,将发霉的存粮掏出报损。而后便下谕,从今往后军营所需粮秣,皆从那下部口子取出。而运来的新粮,皆堆在上部。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改,那粮秣不停地流动,再不用担心米粮蓄积日久生腐长霉。   那“推陈出新”的成语,便从此而得。后世管理粮仓,皆按韩淮楚之法。   而那鼠患仍然令人头疼。韩淮楚整日用飞刀斩鼠,一刀一个忙个不停,总算把老鼠给镇住,知道不能明里偷吃,皆藏了起来。但韩淮楚只一个人,总不能不眠不休。等他一睡下,那老鼠又冒出来偷吃,吱吱之声整夜响个不停。   韩淮楚心想要消灭鼠患,只有搞到新的鼠药,外加造出几百只老鼠笼。便把想法对众人一讲。   这老鼠笼当时还未面世,韩淮楚连比带划,解释得非常费劲。后来干脆画了一张图,示与众人。众人看着那图上的弹簧,皆不明何物,啧啧称奇。   那孙进道:“要造恁般多的老鼠笼,花费恐怕不少。而要得新的鼠药,须悬榜于市,求诸民间奇人。这两项都需银钱。而本储经费不多,恐不堪支用。”   韩淮楚心想这倒是实话,这世道干什么都需要钱,有钱不是万能,没有钱万万不能。   只是他也身无长物,在项羽帐下领到的一点饷银,都送给陈仓道那位带路的樵夫去了。   韩淮楚对此倒不担心,心想银子小生没有,萧何做了丞相,那里可是大把大把。不如去他府中走上一遭,讨点革新的经费回来。   于是次日一大早,韩淮楚便离了粮仓,骑马去往南郑城中。   到了城门下,正赶上天光大亮。韩淮楚入了城,打听到丞相府所在,便策马而去。   那马在城中不敢驰快,只慢步而行。却见街衢之上,行人皆对他侧目而视,仕女则对他含笑凝睇,走过去依然要回头望他几眼,笑颜中秋波频闪。   韩淮楚心中奇怪,“怎么满街之人皆把我当成了明星?回头率这么高?小生不过是生得比别人英俊一点,有什么好看的?”   忽然有个黄门内侍驰马迎面而来,到了韩淮楚马前停下。那宫人拱手问道:“阁下可是韩信韩将军?”   韩淮楚暗觉奇怪,“那刘邦去了巴郡还未回来,怎会有宫里人找上我?”点头道:“正是韩某,不知找我何事?”   那宫人面露欣喜,说道:“王妃有请,韩将军请随吾入宫一叙。”   “老处女请我?”韩淮楚一阵讶然。   一想到那会在未来做掉自己的吕雉,韩淮楚便心中发毛。只想要躲她多远就有多远,眼不见心不烦。而那老处女竟主动找上他,叫他始料不及。   而吕雉如今贵为汉王妃,他还要在刘邦手下混,也不容他拒绝,只好随了那宫人,一起入宫。   ※※※   方砖作砌,白玉为栏;纯金作椅,琉璃为屏。汉国虽然新立,那王宫却依然淫靡奢华,处处是民脂民膏。   韩淮楚心想,“那刘邦可是个大大的享受派。如今成了割据一方的诸侯大王,要不好好地享乐,那他就不叫刘邦了。”   那吕雉头顶后冠,坐于阶上。一身雍容华贵的装束,却掩不住她高高腆起的大肚子。   “老处女又怀孕了?看来刘邦的精力旺盛无比,又把春风播在吕雉的麦田中了。”韩淮楚想到佳人与自己相处数月,而不能为自己怀下一男半女,不由心生羡慕。   吕雉见韩淮楚进来,微微欠身,说道:“果然是韩将军,你终于到我南郑来了。”   韩淮楚跪地行礼,朗声道:“淮阴韩信,愿追随汉王效犬马之劳!”   “好好好!我汉国得韩将军,又得一良将也,娥姁身怀有孕,不能亲去迎接将军,只好请将军到宫里一叙。将军快快请起,休折煞了娥姁。”吕雉貌似分外欣喜。   韩淮楚心想,“原来自己在老处女的心目中,只是像樊哙一般的一个良将。”不由立起身,长笑一声:“韩某不远千里而来汉中,难道只是甘心做汉王麾下一良将乎?”   吕雉闻言一怔:“将军此言何意?”   韩淮楚昂首傲然道:“韩某到此,是为做汉国大将军,统率三军,攻陷关中,将章邯首级献与汉王阕下而来。”   吕雉一听,浑身颤抖,激动得站起身来,欣喜道:“韩将军真有把握让吾等重回关中?”   韩淮楚微微一笑:“非但如此,韩某还要将天下献与汉王,辅佐汉王登上帝位,龙飞九天,创立新朝。”   吕雉猛一拍掌:“好!娥姁一向看好将军。如将军真有此能,我便保你做我汉国大将军,三军将士皆归你听令!”   吕雉将手一摆,道声:“将军请坐。”韩淮楚也不客气,便挨着吕雉坐下。   韩淮楚问道:“王妃何以知道韩某至此?”   吕雉笑答:“这南郑城中早就传开了,说什么将军韩信推陈出新,天女散花飞刀灭鼠,娥姁如何不知?”   韩淮楚哑然失笑。这么一桩小事,竟传遍了南郑,怪不得走在大街,行人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小生。   吕雉道:“汉王南巡未归,这做大将军的事一时也急不来,只有委屈将军先管几天粮仓,做个小小的治粟都尉了。”韩淮楚点头道是。   吕雉又道:“听说将军算术极精。娥姁自幼也曾习过此道,只是所学浅薄。将军可否将算粮账之法教授与吾?”   吕雉身为王妃,好言相求,不容韩淮楚拒绝。韩淮楚便点头应承下来。   只是这圆锥体积公式,用阿拉伯数字写来极易,但用汉字写出却极为繁琐。又没有纸与笔,想要说个明白也不是那么容易。   吕雉早有准备,一拍掌,侍者捧来一大卷黄帛和朱笔墨汁。韩淮楚心想,“有权势者到底不同,做学生也这么奢侈。”遂展开黄帛,用朱笔写下圆锥体积公式,画下模拟粮仓图形,耐心地给吕雉上起课来。   那吕雉居然极有悟性,一点就通,不一会就学会了。韩淮楚心下暗赞,“老处女原来也是个智商颇高之人,要不然怎能把持汉家朝政多年,把满朝文武玩弄于鼓掌之间。”   课授完,吕雉便问韩淮楚入城何事。韩淮楚谈起要找萧何讨点经费灭鼠。吕雉笑道:“将军既遇见娥姁,何必去找丞相?灭鼠乃利国利民之事,吾便赠将军一百金,作为授课礼金。”   “这么大方,一出手学费就是一百金!”韩淮楚暗暗咋舌。那吕雉令人捧来一百金,韩淮楚也却之不恭,笑纳了。   吕雉又问起韩淮楚灭鼠的计划,韩淮楚便将打算道出。吕雉听韩淮楚云要打造老鼠笼,不由大感兴趣,追问不休。韩淮楚将老鼠笼的图样画出,又引来吕雉一阵赞叹。   见目的达到,韩淮楚便告辞。吕雉也不挽留,只说等汉王回都,便要保举他做上大将军之位云云。   等韩淮楚离宫而去。吕雉向内室帷幕喊道:“媭儿,出来吧。”   帷幕一掀,走出一位楚楚动人的美少女。 第十九章 吕四小姐   韩淮楚离开王宫,已快近中午时分。   满街的行人依旧对他侧目而视,满街的仕女仍然对他含笑凝睇。粮仓管得太好,想不出名都难。   韩淮楚知道了自己回头率高的原因,也就对这些熟视无睹,神情自若地牵着马在集市中闲逛。原来他要在城中出一幅榜文,须购置点东西。   不到一会,他买到一根竹竿,一匹白布,还有墨汁与狼毫。   于是韩淮楚写就一幅榜文,在菜市口用竹竿挑起,求民间异士鼠药配方,招募铁匠。   那老鼠药本不值几蚊,韩淮楚开出的价钱几乎可以买匹好马了。而铁匠的酬劳,也是寻常的五倍。条件是鼠药必须有效,不能是水货。而铁匠须手艺精巧,至少是技师级别的。   有钱真好。这榜文在菜市口一挂,立马就有七八个人揭榜,献出七八样配方,个个拍着胸脯说绝对有效,杀不死老鼠分文不取。十几个铁匠应招而来,都说自己的技术顶呱呱,绝不滥竽充数。   韩淮楚原本只想搞到一副配方,一看来了这么多,心想幸亏小生本钱厚,要不然非把我整破产不可。而十几个貌似老成的铁匠到来,也令他颇为满意。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请他们统统在城中最高档的酒家——望江楼猛啜了一餐。然后领着一大群人go shopping,说是要按配方每样配出一千副老鼠药。   老鼠你会生抗体是不是?一副药弄不死你,就再来一副,不信你活得成。   搞了两个时辰,配方买齐。于是有人张罗去雇马车,随他去郊外粮储。韩淮楚则在集市中等候马车雇好。   忽然那闹市一阵喧哗,一匹红色小马横冲直撞而来。集中摊贩忙不迭纷纷躲闪,躲得慢了就被那马撞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韩淮楚诧问:“何人敢如此嚣张,难道这里没有王法么?”   有知情的铁匠说道:“还有是谁?这人称刁蛮公主的吕四小姐,这城中就没人敢惹。”   “吕四小姐?不会是吕四娘吧?可现在是楚汉年代,还没到清朝呢。”韩淮楚脑袋一阵发晕。   只见那马冲到视野中,一位身着绿裳的少女直向韩淮楚这边而来。   还没等韩淮楚看清那少女容貌,“驾”的一声,那少女已驰到他面前勒马停住。便听一声清叱:“韩信,你给我听好,我吕媭绝不会嫁给你!”那少女手挥马鞭指着韩淮楚,横眉冷对就像韩淮楚欠了她钱不还似的。   “原来不是那行刺清帝的武林高手吕四娘,而是老处女的妹子吕媭。她在上有吕泽吕释之两位哥哥与吕雉,在家排行刚好是老四,怪不得叫她吕四小姐。”韩淮楚一阵恍然。   现在已可看清那吕媭的容貌。只见她稚气刚脱,年纪绝不超过十六岁。但在这时代来说,刚到了出嫁的年龄。   女大十八变,那吕媭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   原本鹅蛋型的面孔拉长,云鬟拥翠,粉颊喷红。皮肤吹弹得破,白里透出娇艳健康的酡红。齿如编贝,鼻若凝脂。两道黛眉,浅颦微蹙,似乎有含着嗔怒的模样。身材修长,该平的平,该翘的翘。   正是吕家有女新长成,名花一朵出汉廷。要是给吕氏姐妹打分,那吕媭得到的分数绝对要比她姐高出二十分以上。放在人堆中,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   那吕媭见韩淮楚一双眼肆意地上下打量着自己,愈发恼怒,眼底笼上一层寒霜:“韩信,你听见本姑娘说话没有?”   “这是哪归哪啊,想引诱小生娶你这刁蛮公主是你姐姐老处女一厢情愿,我又没答应,你来冲着我乱发脾气干吗?”韩淮楚不由哑然失笑。   他便笑嘻嘻问道:“小姑娘,你是从何处听来,韩某说要娶你?”   “当然是我二姐说的。韩信,你就别做这个梦了。除了樊大哥,本姑娘谁也不嫁。”吕媭厉声答道。   原来那吕雉将韩淮楚召进宫中,便是要小妹看看他这个人。心想那韩将军生得如人中龙凤,说不定吕媭一见便喜欢,改变了心意也说不定。   谁知她还是打错了算盘。那吕媭倔强得很,与樊哙自小长大情投意合,就算韩淮楚再好,她也是一门心思要嫁给那屠子。结果吕家姐妹大吵大闹一番,不欢而散。吕媭便来找韩淮楚,想把一腔怒气发泄在他身上。   “做梦!小生何时做过这种梦?我的梦中,只有那与自己天各一方的芷雅,陷身楚营的良妹,还有对自己款款深情的追儿,哪轮得到你这小丫头?”   韩淮楚搔了搔头,傲然道:“小姑娘,你听明白了。我韩信从没有过娶你的打算,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那吕媭是汉王刘邦的小姨子,人又生得极美,心气颇高。在南郑城中,可说是最有分量的名媛。而韩淮楚说出的话,好像没把她当回事,把小姑娘的自尊心严重挫伤。   吕媭压根就料不到韩淮楚根本瞧她不上,又羞又恼,不说二话,“刷”地一鞭猛抽下来。   韩淮楚随手一抓,那鞭梢就落在他手中。笑道:“你樊大哥见了韩某都甘拜下风,想跟我动手,还差得远呢。”   吕媭是有气出不得。鞭梢在韩淮楚手中夺不回,索性弃了。抛下一句:“韩信,今日的账,本姑娘总有一天会同你算。”一扭马头,扬长而去。   “算账?算什么账?说娶你要冲我乱发脾气,说不要娶你还要跟小生算账?”韩淮楚听得一愣一愣。   只听身旁一铁匠说道:“韩将军,这娇滴滴的小美人,你咋不肯娶了她?别人是想娶都娶不到呢。”   ※※※   韩淮楚回到粮储,也不管那配方有没有效,一样配出一千副。那老鼠笼连日按图样打造了五百只,内装香肉,放在粮仓各处角落。只要老鼠嘴馋,想吃香肉,咔嚓一声,机簧一动,便夹你一命呜呼。   这十几天灭鼠运动开展得轰轰烈烈。头一天就杀灭了老鼠三千只,粮仓里死老鼠堆成一个小丘。第二天又杀灭了两千只,再往后越来越少,到第五天过后,竟逮不到一只老鼠了。   灭鼠战役取得了辉煌的战果,粮仓周围老鼠全部死绝。将军韩信的名声,在南郑城中越传越响,谁都知道他管理粮储确有一套。   ※※※   接下来巴郡传回的消息令朝野大为震动。   汉王刘邦巡狩巴郡,欲迎娶巴族酋长巴天虎的女儿——巴族一枝花丽妲小妹妹。谁知这压根就是一场骗局,巴天虎根本就没有把女儿送给刘邦的意思。   摆脱了强大的秦廷控制的巴天虎一直谋求自立为王,把那十几个民族组成的巴郡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是碍于汉军势大,不敢轻举妄动。   但这次汉王刘邦的胃口太大,竟索要盐井的四成收成。那盐井可是巴人的命根子,吃穿用度全要靠它。刘邦这狮子口一张,无疑是要剜去巴天虎的心头肉。   巴天虎模样没进化完全,大脑却比寻常人好使,可说是一肚子坏水。一听汉王使者郦食其道明来意,反应也够快的,立马要求汉王将公主嫁给他作为交换条件。只想扯旗造反,那汉王有女儿控制在他手中,便有所忌惮。   殊知刘邦根本没有女儿。一计不售,巴天虎又生一计,要把掌上明珠丽妲嫁与刘邦,并要刘邦按巴族习俗亲自到寨子里来迎娶。实是想等刘邦到来,将他一举擒获。只要拿住汉王,汉国群龙无首必然乱套,便可遂他割据一方之志。说不定还可挥兵北上,攻取蜀郡与汉中,取代那汉王刘邦的位置。   而刘邦的答复是欣然同意。那巴天虎便摩拳擦掌操练私兵,只等刘邦到了巴郡就要发难。但他不知汉军虚实,担心自己的几万私兵挡不住身经百战从楚地一直打到咸阳的汉军。于是又与南面接壤的夜郎国大王昆末都勾结,说是请夜郎兵出师共擒刘邦,开出的价码是将女儿丽妲嫁给昆末都为妃,并每年纳盐井收成与夜郎。   那巴族一枝花丽妲的艳名早就名贯滇南。昆末都正当壮年,一听便燥热无比,想得获此美人一逞私欲。那源源不断的盐巴更令他眼红心跳。他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想当年装备精良的大秦雄师五十万岭南军团也奈何他不得。汉军?稀饭!于是满口答应,出动三万夜郎兵入巴助巴天虎举事。   刘邦不识这美人计,领着一万迎亲兵团,大摇大摆地开到巴郡,过了江州也就是现在的重庆市,到了巴天虎的土寨中,便遇到巴人与夜郎兵的伏击。一时之间巴人的毒箭与夜郎兵的竹箭漫天乱飞,汉军死伤惨重。四下里一片呼喊:“休走了汉王刘邦!”   刘邦是吓得面色如土,后悔为了一位美人陷身险境。他的两位爱将威武侯周勃与昌文君灌婴反应迅速,立刻让灌婴护着刘邦快撤,周勃自领盾手殿后保护,且战且退。   巴天虎哪肯让到口的肥肉溜走,领着大几万人蜂拥追来。周勃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见状也不惊慌,据了险峻小径摆下阵势用利箭予以还击。又分出小股人马,在侧面大张旗鼓制造声势,让巴天虎以为汉军来了援兵。搞得巴天虎疑神疑鬼,不知汉军真正兵力,不敢贸然强攻。   那灌婴护着刘邦来到大江之南。望着那滚滚长江,刘邦只是叫苦。原来那渡河的舟楫,被暗伏的巴人一把火给烧得精光。敌人势大,周勃是撑不了多久。只要过不了江,到头来还是难免被巴人所擒。   正在彷徨无计,忽见江面上云幡幢幢,数百艘大小舟楫破浪而来,打的却是成侯纪信的旗号。刘邦又是惊喜,又是糊涂,“纪信的军马远在汉中,怎知道寡人有难,会千里迢迢赶来护驾?”   纪信的两万军马一渡过长江,立马投入战斗,与灌婴周勃合兵一道反守为攻。此番双方实力急剧变化。夜郎兵只会在丛林中打游击,到了正规战场还差得远。巴天虎的私兵也只会看家护院,一看汉军阵势心里便发慌。三万久经沙场的汉军,对抗大几万战斗力不强的巴天虎的私兵与以竹刀竹箭武装起来的夜郎兵,还略占优势。巴天虎抵挡不住,退入土寨据险坚守。   刘邦恐在此地地理不熟,无心恋战,便下令退军江北,归返南郑。   形势所逼,巴天虎便豁开了去,公然造反,自号巴王。那天鹅肉巴族一枝花没有吃到口,反惹一身骚。刘邦是灰头灰脑,行进在回都的路上。   若巴人自立,那如三只鼎足组成的汉国便失掉一郡。最坏的是丢掉了交换战马的资源——盐井,急缺战马的汉军便再无来源得到从关中马贩私运过来的秦马。   消息传来,汉王妃吕雉垂帘亲临朝堂,召开廷议。   朝堂内一阵大哗,均不知如何应付这场突变。要是兴兵讨伐巴天虎,那巴人与夜郎兵结盟,可进可退,实不知有几分成算。而要眼睁睁任由巴族自立,汉国实力大减,那杀回关中的梦想更加遥遥无期。   群臣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便有丞相萧何提议,文韬武略的纵横家高弟韩信正在此间。何不召他来商议,看他有何良策?   话一出口,立刻招来一片反对,说韩信只是一个小小的治粟都尉,怎能让他入朝商议如此国家大事。叫声最响的,便是建功侯曹参为首的沛县一帮宿将。   陆贾出班说道:“韩信早就料到汉王南行会遇到凶险,提议加派大军前去接应以备不测。如今果然被他算到,汉王果然遇到伏击。想来他必有良策,应付当前时局。”   汉王妃“哦”了一声:“那韩信竟早有预料!国家危难之时,何必计较贤才身份。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早晚必受大王重用。破格召他入朝,也是无妨。”   刘邦在沛县黑道上混时,大嫂吕雉便在一帮小弟中极有威望,有她开口,也就无人再说三道四。   于是吕雉下令,派陆贾飞马召韩信入朝议事。   欲知男猪脚韩淮楚如何化解这场政治风波,如何在南郑小朝廷大展拳脚,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章 斩首行动   上大夫陆贾骑了一匹快马,飞奔来到郊外粮储。   一到粮储,陆贾高声问道:“韩信何在?”那治粟副都尉王吸迎接道:“韩将军并不在此,他去城东竹林去了。”陆贾问道:“韩将军去竹林干什么?”王吸答道:“他说是去砍几根上好的竹子回来。”   陆贾是分外奇怪,“韩师弟哪来这份闲心,去砍什么竹子?”   正说话间,却见韩淮楚扛着几根竹子,慢悠悠地走进来。一见陆贾,乐呵呵笑道:“陆师兄,你不在招贤馆招徕贤才,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陆贾高声道:“韩信快快随我入朝!”韩淮楚两眼一瞪:“汉王还未回都,我的大将军还做不成,入朝干什么?”陆贾笑道:“王妃召你入朝商议要事。”   韩淮楚听明白了,“原来早在刘邦为汉王时,老处女便干涉过朝政。”他便问是何要事。陆贾道:“师弟可知巴人造反,汉王遭遇伏击?”   韩淮楚迷惑道:“巴人造反,派兵去灭了他们便是,要我去干什么?”陆贾叹了口气,说道:“要是事情像师弟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这次那巴族酋长巴天虎勾结夜郎国,派大军镇压恐无成算。萧丞相提议请你入朝商议对策。”   “连那自大的夜郎国也来凑热闹!”韩淮楚闻言也颇为震惊。   那夜郎国只是滇南一个小国,在汉朝时居然敢与大汉比大小,传为笑柄。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现在刘邦的汉国只有巴蜀两郡加上汉中,拥兵大几万的夜郎实力不容忽视。   韩淮楚沉思一阵,长笑道:“区区巴人造反,不过藓患耳,何足挂齿。只须朝廷予我一军,韩某定当扫平这些跳梁小丑。”   原来师弟还是想要出征。陆贾对这师弟又是佩服,又是担心,忍不住问道:“巴人与夜郎结盟,师弟可知此仗之艰难?”   韩淮楚“嗨”了一声,说道:“打什么仗。韩某之意,是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孙子兵法》《谋政》篇云: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纵横家众弟子追求的完美境界。韩淮楚的师兄蒯通,正是太过追求完美。放着邯郸城不攻,最后错失良机,怀憾引退。   陆贾听韩淮楚之言,如坠云里雾里,问道:“师弟不战,如何能扫平巴人这些反贼?”   韩淮楚轻轻一笑,乃问:“若那巴天虎突然死了,你说巴人会如何?”陆贾楞道:“巴天虎怎会突然死去?”韩淮楚笑道:“这个就不用师兄操心,师兄且回答我刚才的问话。”陆贾想了一想,答道:“巴天虎死了,巴人会推举新的酋长。”   韩淮楚点点头:“巴天虎一死,巴人中势力最大的几个部落必然争位,谁能做酋长还难预料。若那新酋长受我扶立,没有什么野心,愿与我汉国和睦相处,你说事情会变得如何?”   如石破天惊,陆贾闻言茅塞顿开,赞道:“原来师弟的计策这么简单,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韩淮楚心里窃笑,“这后世M国颠覆人家政权用得滥得不能再滥的手段,你哪里想得出来。”   那陆贾又连连摇头:“巴天虎青春鼎盛,身体好得很,怎会突然死去。莫非——师弟是想派人暗杀?”   “到底是我纵横家的弟子,没有辜负师傅的教诲。不错,我这一招名叫斩首行动。只要除掉巴天虎这个野心勃勃的巴人魁首,那巴郡还会在我汉国掌握之中。”韩淮楚胸有成竹说道。   有韩淮楚抛砖引玉,陆贾已把下面的话说出:“要暗杀巴天虎,须得派出绝顶武林高手。我国中绝顶武林高手,舍师弟其谁?”   韩淮楚摇头道:“师兄莫非忘了,我汉国还有一位武功绝顶的武林高手?”陆贾一拍脑袋:“我怎忘了他!不错,浩然君利苍将军武功绝顶,还不知师弟遇上了他,谁胜谁败。”   以韩淮楚以前的武功,差利苍颇多。只是近年来他的先天真炁越练越深,已快突破第七重。真要遇见利苍,韩淮楚也有信心一战,不败在他那一手惊世骇俗的浩然一指下。   而儒门高手利苍,自随张良重投刘邦,战功无数,因他那手孔仲尼传下的浩然一指,被刘邦封为浩然君,现镇守成都。   韩淮楚道:“我之率兵,只为制造压力。有大军遥相呼应,随时可挥师南下,那新立的巴族酋长就是想反也要想个清楚。”   陆贾越听越喜,拉着韩淮楚道:“师弟,快随我入朝,把这计谋说给大家听去。”   韩淮楚望着陆贾,问道:“师兄糊涂了么?这等事情,哪能到朝堂去说。”陆贾醒悟过来,讪讪笑道:“我这是太高兴了。对,这等暗杀之事须秘密而行。师弟就随我入宫,去见王妃。”   那王吸在旁听着,不忘插上一句:“韩将军此番南下讨贼,可别忘了带王某同去。”韩淮楚含笑答应:“一定一定。”便同陆贾一起上马,驰往南郑。   ※※※   日近黄昏,王宫内韩淮楚口若悬河,把那斩首行动计划侃侃道出。   丞相萧何击节赞叹:“韩信,真有你的,竟想得出斩首行动这新名词,我算服了你。”吕雉是笑逐颜开:“我汉国得一韩信,胜得十万雄兵。今军情紧急,而汉王已有封他为将之意。萧丞相,你便以监国身份暂绶他为平南将军,赐给韩将军虎符,任他调用成都兵马。利苍麾下,皆受韩将军节辖。待汉王回都,再正式任命。”   萧何欣然应是,问道:“韩信,你何时动身?”韩淮楚想了想道:“明日吧。”   吕雉忽想起一事,说道:“前日里王宫前忽然来了一位白须老者,模样奇古,口称是从化外而来。牵了一马,云我朝将得一大将军,愿将那马献与我朝给大将军驰骋沙场。莫非那老者口称的大将军便应在韩将军身上?”   宝马配英雄,英雄离不开宝马。西楚霸王项羽在战场无往不利,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那匹乌骓马。哪个将军不盼望自己能拥有一匹宝马?韩淮楚正遗憾自己座下无一匹如乌骓马般的良驹,一听吕雉之言便欣喜,心想莫非那老者是天上的神仙,知道小生将成为大汉的战神?便问:“不知那马何名?”   吕雉道:“相马者无人知晓那马的来历,只说它是一匹天马。那马性子极烈,见人走近便踏,无人能将它驯服。若韩将军能收服此马,娥姁便将那马赐与将军。”   韩淮楚道声:“让韩某看看,究竟是何等烈马?”   于是吕雉引众人来到马厩。   王宫马厩内,一匹红马浑身上下如火炭般赤,无一根杂毛。长一丈,高八尺。见众人到来,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跃跃欲起,那套住它的缰绳几乎拴它不住。一看便是不亚于项羽那匹乌骓马的千里宝驹。   韩淮楚趋身上前,欲拉起马缰。那马一声咆哮,奋力挣扎。韩淮楚一拍那马背,喝声:“畜生,你既该归我所有,见了主人,还不认主!”   说也奇怪,那马受了韩淮楚一声顿喝,立马俯首帖耳,蹲下身来,似乎等着韩淮楚来骑。   “真是神仙送我的宝马。”韩淮楚大喜,解下缰绳,一跃上马。就在那王宫内骑了一圈。那马貌似十分的安分,走得稳稳当当。众人见了,啧啧称奇,均想这烈马见了韩信,怎么就驯服了呢。   韩淮楚试骑罢,跳下马。那马便依着他,用噘子来舔他耳颈。吕雉笑道:“看来这宝马合该归韩将军所有。这马尚未取名,将军就给它取个名吧。”   “取名就要取得响当当,该给这马取什么名呢?”韩淮楚仰望天际,沉思一阵,说道:“就叫战神宝驹!”   人是战神,马也是战神。这战神宝驹,从此便归韩淮楚征战沙场,叱咤风云。   ※※※   大事商议停当,于是吕雉设宴,为韩淮楚饯行。   席间陆贾问道:“我去粮储时,见师弟砍了几根竹子回来。师弟哪来的闲心,砍那几根破竹子做甚?”   韩淮楚笑道:“这粮储的老鼠被我灭了个干干净净,左右无事,韩某想做一副新的赌具给大伙玩玩。看来这想法只有等我回来才能完成了。”   韩淮楚造出的象棋纵横家众弟子一直乐此不彼。听他说要造出新的赌具,陆贾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那赌具是何样子,如何个玩法。   韩淮楚便将雀牌的样子画出,向陆贾解释雀牌的玩法。陆贾听了倒还无事,吕雉闻说,却见猎心喜,说道:“何须将军回来,娥姁这便叫人去做,先与萧丞相,陆大夫玩上几把。”萧何呵呵笑道:“有王妃带头,恐怕等韩信回来,这雀牌已经在满城传开了。”   ※※※   正言笑晏晏,满座笑声一堂,忽然宫中内侍来报,说周吕侯在宫外求见。   那周吕侯便是吕雉的兄长吕泽。吕泽随刘邦一路西伐,也立下不少战功,被封侯爵。   吕雉奇道:“兄长为何事找我?”便许吕泽进见。   一位面孔白皙的中年人慌慌张张进来。韩淮楚望着那吕泽,心中一动,“这便是日后权倾朝野的大奸臣吕产之父吕泽!”   吕泽一见吕雉便道:“不好了!媭儿失踪了!”   吕雉一听也心慌,问道:“妹子好好的,如何会失踪?”   吕泽道:“妹子半月前从宫中回来,便像转了性似的,不出家门半步。扎了一个稻草人,每日里对着那稻草人刀砍剑刺,也不知为何。爹娘都疑心她有异,担忧得很。今日终于说是要出外走走,家里人方吁了口气,以为她好了。不料妹子走后,到了晚间却不见她回来。派人去满城寻找,竟毫无踪迹。”   吕雉大惊。那日她召吕媭入宫,为的是让小妹看看卓然不群的韩信。孰料吕媭见了韩信,还是一门心思不改,要嫁给那屠子樊哙,而且与她大吵一场。原想强扭的瓜不甜,这事就这么算了。殊知竟会出这场意外。   她便问道:“妹子平日里也不耍刀弄剑,怎会做了个稻草人每日砍刺?”吕泽道:“我也不知,只看见那稻草人身后写了二字,叫做什么韩信。”   瞬时之间,一屋人的眼光齐刷刷向韩淮楚盯来。   陆贾笑问:“韩师弟,你是怎么招惹了吕家小姐,快从实招来!”   那吕泽这才知道妹子刀砍剑刺的发泄对象便坐在席间,一双眼恶狠狠瞪着韩淮楚。   韩淮楚是苦笑不迭,辩白道:“韩某哪里敢招惹她。前日里她在集市找上我,说什么她绝不会嫁给我。我还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吕雉的目光紧盯着韩淮楚,追问道:“韩将军当时对舍妹说了些什么?”韩淮楚据实回答,说道:“我当时说从没有过娶她的打算,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吕泽那白皙的面孔气得更白。他那妹子在南郑城中是何等尊宠,这厮居然说不把她放在眼里!   而吕雉却并不生气,喃喃自语道:“舍妹一心想嫁给樊屠子,按理听了这话该高兴才对。为何会性情大变?”   只听萧何哈哈大笑:“王妃,若不出为臣意料,你家小妹定是看中了韩信这小子。”   吕雉目光望向韩淮楚,疑惑道:“这怎么可能。前日里舍妹还为韩将军与娥姁争吵一场呢,怎会中意韩将军?”   阴险家萧何笑得是格外阴险,说道:“正是因为这小子说不把你家妹子放在眼里,你家妹子这才移情别恋。可惜啊可惜,樊屠子,你几年来对吕家小妹的心意算是白费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得不到的总是好的。韩信太拽,太不把吕媭当一盘菜,反而俘获了一身傲气的吕媭那一颗芳心。   吕雉喜道:“难得舍妹回心转意,看来她对韩将军有那么一点意思。韩将军,娥姁愿将舍妹许你为妻,你可愿意?”   那吕媭是汉王刘邦的小姨子,娶了她便与汉王成了连襟。这可是别人梦想不到的好事。众人皆望着韩淮楚,以为他会欣然接受这美事。   哪知韩淮楚摇了摇头,说道:“韩某已当着樊哙对天发誓,绝不会抢樊将军的心上人,不动吕家小姐一丝一毫的心思。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萧何恨不得给韩淮楚一拳,气道:“你何时对那樊屠子发过如此重誓?”   吕泽却心不在此,说道:“大家都别说了。还是帮着找找舍妹要紧。”   吕雉一听这话,说道:“对。萧丞相,陆大夫,你们快去领各自家丁,四处搜寻媭儿。韩将军有要事在身,就回粮储收拾行装吧。” 第二十一章 温柔陷阱   韩淮楚骑了那匹新得的战神宝驹,一路回到粮储。天光渐暗,已到就寝时分。   那王吸还在等他,一见韩淮楚回来,便问托他的事如何。韩淮楚笑道:“王将军放心,韩某南下讨贼,少不了你一份。赶快收拾行装,明日我俩便赶赴成都。”王吸大喜,称谢不迭。   于是将粮储事物交托给孙进。那孙进这些时日向韩淮楚学习计算存粮的方法,已学得到家。韩淮楚灭鼠管理粮储的道道,大家都按章执行,想来就算韩淮楚不在,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于是韩淮楚与王吸各自打点行装,早早安息。   盛夏的夜晚燥热难耐。韩淮楚想到明日的征程,辗转难眠。索性也不睡了,便闭着眼躺在床上,开始练那胎息大法。   体内的真炁便如大河奔流,涛涛不绝生生不息。“涌泉”,“百会”两端大穴开启,传入耳中的响动也是格外清晰。   夜风骤起,荷叶低头。青蛙啾啾,夏蝉长鸣。无边落叶萧萧下,不尽河水滚滚来。此时方圆十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韩淮楚耳底。   忽然,在杂乱的声音中,传来一声呼吸。   这粮储里呼吸的人多了,原本无奇。但那呼吸竟是从粮储外一里的沔水河边传出。   “此时夜阑人静,何人会在沔水河边?”韩淮楚十分奇怪。   这粮储乃是军事重地,若是有敌国奸细潜进,放一把火把军粮烧了,韩淮楚可是吃罪不起。   他便披衣下床,走出粮储,消消掩身去探个究竟。   ※※※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娇娆。   一位娇媚绝艳的美少女,斜倚在河边的礁石上,正仰望着天边的点点繁星。因在炎热的夏天,她身上衣着甚薄,一袭素色的长裙,包裹着她那玲珑凹凸的美妙曲线。青丝高盘,不时有浪花飞溅在她身上,湿润之处,白腻如雪的肌肤乍现无遗。随着她均匀的呼吸,一双傲挺的玉峰一颤一颤。晶莹的亮眸,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少女目光沉醉,似乎满怀心事。黛眉微蹙,似怨似艾。   韩淮楚消消来到少女身后,一见吃了一惊。“原来是那刁蛮公主吕媭!她玩失踪怎玩到这里来了?这种地方,他哥哪想得到?”   想起萧何说的话,韩淮楚心想,莫非真的如萧何所说,这小丫头看中了我?来到粮储边,是有话对小生说?   “但她为何又不来见我,只躲在沔河边?要不是我耳朵灵便,还不知道她就藏在这里。”   韩淮楚满腹狐疑,将身消消掩在树后。   忽见那吕嬃一手捧起一只木偶,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连连叹气,声音中满含幽怨。   只听吕嬃喃喃自语道:“听说天上有月老公公,管着人间姻缘。人间的男女若是有缘,便给他俩拴上一根红线,从此二人缘定终生,分也分不开。不知月老公公,将小女子的红线拴给谁?是樊大哥呢,还是那一见就讨人喜欢的韩信?”   韩淮楚听她提到自己,而且说自己讨人喜欢,脸上微微浮现一丝笑意,“看来这小丫头,真的对我有点那个意思。”   便听吕嬃又道:“樊大哥与我青梅竹马,情愫早定。奈何那韩信太过杰出,若嫁给他为妻,定会一生幸福。小女子实是抉择不下,请月老公公早作明示。”   这话那月老公公未必听得到。就算听到,也不会回答。要不然人间的儿女都像吕嬃这样,一到情路难抉之时便求告月老,月老岂不要忙死了。   韩淮楚闻言,心中猛然一震,“我的那根姻缘红线,又该拴给谁去?”   吕嬃望天良久,不见回答,又是幽幽一叹。   她拿起右手的那个木偶,捏着那木偶的眉毛,哼了一声,说道:“韩信你傲气不是?你才能出众不是?你心里根本没有本姑娘不是?告诉你,总有一天,我要叫你拜倒在我石榴裙下!”   韩淮楚哑然失笑:“这吕嬃居然还有这种想法,真是有趣!怎么可能呢?小生我顶天立地,会拜倒在一个刁蛮的小丫头裙下?”   再看那吕嬃手中的木偶,剑眉上挑,唇梢微微翘起,眼中含着一丝微微的笑意,雕得竟与他有点相像。   而那吕嬃左手的木偶,眉如漆刷,脸似墨装,雕的除了那樊屠子便没有别人。   吕嬃说完,又弯腰捡起地上一件物事。韩淮楚一看,赫然便是他要铁匠打造的老鼠笼子。   “这老鼠笼子怎到了她手中?是了,这东东布在粮储四周铺天盖地,想必是她偷着捡来的。”   “咔嚓”一声,机簧动作,笼门合起。吕嬃幽幽自语:“韩信啊韩信,你怎这般才华横溢?我在我姐宫中一见到你,看到你对我姐画的那老鼠笼子,就知道樊大哥对我的这份心思,我要辜负了。唉!樊大哥,我怎么去面对他,对他说起我心里实是喜欢那韩信?”   “糟糕,这丫头想劈腿!小生对那樊屠子发过重誓,怎能抢他的心上人?”韩淮楚是连连摇头。   那吕嬃自语一阵,念着念着美眸微合,竟然靠在那礁石上睡着了。   “这种地方也敢睡!她就不怕有歹人看见她这么一个小美人孤身在此,把她吃掉?”   韩淮楚却不知吕嬃得了一个刁蛮公主的绰号岂会无因?这小丫头在南郑城中是横着走路的。只有她去惹别人,还没有人敢去惹她。她心里压根就没有想过,有人敢对她心怀歹意。   韩淮楚心里大为犹豫。若撒手而去,任吕嬃在此露天而眠,就算遇不到歹徒,这么睡上一夜,小丫头非中了风寒不可。但要叫醒她,这小丫头见了自己,又不知会怎么疯言疯语。   “这美眉还是少惹她为妙。派人去通知他家里,把那接回去便是。另外取来一床被单,盖在她身上,免得她受凉。”   韩淮楚心下决定了,便回返粮储。唤醒一靠得住的老卒,令他速往南郑城周吕侯府,通知吕府家人前来接人。自个拿了一条被单,再去河边。   小丫头还在,睡得甜甜,竟然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一张樱桃小嘴一张一兮,美艳动人的娇靥宛如画中人。不知何时,那裹在她身上的薄裙已被她无意中撩起,一双修长如玉的大腿春光毕露。纤幼的蛮腰盈盈一握,竟令韩淮楚心中升起一股搂上手温存一下的冲动。   “这小丫头的诱惑力真是不小!可别真的喜欢上她,惹上不该有的是非。”   韩淮楚收摄住心神,俯下身,将那被单盖在吕嬃身上。   突然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霍地睁开,一双藕臂如长春藤般勾住了韩淮楚的脖子,小丫头竟然将韩淮楚紧紧抱住,娇声唤道:“樊大哥,是你么?”   “不会吧,小生长得如此英俊,会把我喊成是那樊屠子?莫非是小丫头梦里发春,竟想起她的樊大哥来?”韩淮楚是尴尬至极,拒也不是,迎也不是。   “她刚才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我,怎梦中想到的情郎会是那樊屠子?”韩淮楚不由心中生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韩淮楚还在不知所措,那吕嬃手上猛一使劲。他本是半蹲着,被吕嬃这么一拉,立足不稳,一把跌在一堆软玉温香中。   身下温软如绵,一对傲挺的玉兔直抵住韩淮楚的胸膛,令人心中一荡。他还未反应过来,一双润湿的红唇已堵住了他的嘴。只听吕嬃樱唇中吐出一声犹如梦幻般的呢喃:“樊大哥,吻吻媭儿。”   一条灵蛇一般滑腻的丁香直往韩淮楚口中钻去,少女那满嘴的芬芳扑鼻而来。韩淮楚面对突如其来的香艳诱惑,大脑简直要短路。   “这吕嬃有倾城之貌,又有显赫的身世。真要娶了她,也不失为良偶。只是这小丫头竟这么浪,梦中与她的樊大哥亲吻。看来她内心深处,还是倾向樊哙多一些。小生还是赶紧抽身,不要胡思乱想。”   韩淮楚正要把吕嬃推开,便觉嘴唇一阵生痛,居然是那吕嬃启开编贝在咬,竟被她咬出血来。   “啪”的一声,他脸上重重被抽了一记耳光。那吕嬃翻身坐起,目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是你!韩信,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小生还弄不清呢。看来这小丫头把我当成了淫贼,想趁她睡梦中轻薄与她。”   只是这种事情,哪里分辩得清楚?韩淮楚讷讷着,说不出话来。   那吕嬃望着他窘态,莞尔一笑,笑得是无比的狡黠:“韩信,原来你是口是心非。你口口声声说不会娶我,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怎会偷偷地吻我?看来你心里也喜欢我,是也不是?”   这等事情哪能承认?韩淮楚一个劲地摇头,分辩道:“姑娘搞错了,是你——”   “是我什么?难道不是你趁我睡着了,想占我便宜。总不会是我故意勾引你不成?你一个大男人,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吕嬃粉面披上一层寒霜,眼光却似笑非笑。   一听“勾引”二字,韩淮楚瞬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小丫头与她姐老处女一样,也这般有心计!她早就认出我来,口中故意喊着樊哙,竟是假装的。为的便是设下这个温柔陷阱!”   韩淮楚想到陷入这温柔陷阱的后果,不由瞠目结舌,背后冷汗涔涔。   果然,那刁蛮公主吕嬃得了道理,就穷追猛打:“韩信,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你今日做出这种事来,就要对本姑娘负责。你要是想不娶了我,我就把今夜的事情公诸于众,告你企图强奸。”   不是韩淮楚强奸了吕嬃。他此时的心情,倒像是被这小丫头强奸。   韩淮楚苦笑道:“吕家小姐,韩某不过是吻了你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刚才这一吻,总不会是你第一次吧?”   那吕嬃闻言,蛾眉上挑,怒气冲天道:“本小姐还未出嫁,怎会同人接吻?韩信,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韩淮楚楞道:“你与你的樊大哥——?”   吕嬃厉叱一声:“你想到哪去了?我虽与樊大哥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对他也有好感,却一直清清白白,怎会私下做出苟且的事情?”   韩淮楚叫声糟糕,心道这真的是小丫头的初吻,看来事情比想象的还要不妙,这刁蛮公主是存心要赖上了自己。   得到美貌少女初吻的韩淮楚,就那么皱着眉头,好像吞吃了一颗苦药一般。想了半天,说道:“那樊哙非你不娶,韩某已当着他面发下重誓,不会抢他的心上人。”   “我确实与他定过情,可我那时太小不懂事,不知道世间还有你这般人物。为了我一生幸福,只有亏欠与樊大哥了。韩信,你放心,樊大哥那边由我去说,不会让你为难。”   看来吕嬃这次是下定决心,要与那樊屠子分手。韩淮楚想用樊哙来做挡箭牌,是打错了算盘。   那吕嬃妩媚一笑,将柔软的娇躯贴了上来,紧挨着韩淮楚的胸膛,柔声道:“韩信,你想轻薄与我,我却并不生气,反而欢喜得很。要不是这般,我哪知道你的心?其实媭儿心中也有你。别看我蛮横无理,可那是对别人的。待我嫁了你,一定会好好相夫教子,做个好妻子的。你在外带兵打仗征战沙场,我替你守着这家,你说该当多么美满?”   手掌生死符,醉卧美人膝,而且这美人还是汉王刘邦的小姨子,简直是太美满了。   可韩淮楚的心并不在这有倾城之貌的吕嬃身上,他的心中已有佳人虞芷雅,伊人张良,还有曾与他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的项追,哪里还容得了别人?   但怎么拒绝这小丫头,确实令人挠头。万一这刁蛮公主真的豁了去告他强奸,韩淮楚岂不名声扫地,在汉国无颜立足?说不定还会被判个极刑,人头落地?   吕嬃见韩淮楚无语,以为他有所心动,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擦拭着他嘴角被自己咬出的血痕,作出愧疚的模样:“韩信,那一巴掌打痛你了吧?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我是太愤怒了。你不会怪我吧?”   韩淮楚怎么敢责怪她?连忙摇了摇头。   吕嬃咯咯一笑,似乎对自己设下的这温柔陷阱十分的得意,继续开展魅力攻势:“你刚才那一吻是不是没有尽兴。要是这样,你就再吻吻媭儿,作为我对你的补偿。”   想接吻还绕圈子,吕家的女儿原来都是这么有心机。韩淮楚心中狂吼,“够了!再这么下去,小生便会把持不定。”   他瞬时冷静下来,想出了一个摆脱小丫头厮缠的理由:“吕姑娘,你知不知道韩某明日便要出征?”   吕嬃呀了一声,貌似意想不到,问道:“真的吗,你要去哪里,与何人开战?”   韩淮楚便道:“明日一早,我便要赶赴成都,去调兵征讨巴郡叛贼。吕姑娘你看,现在夜已深,我还要养足精力去旅途奔波。而你夜不归家,你家人正急坏了。日里我在你姐宫中,听见你大哥正在到处找你。要不我俩的事,等我打仗回来再说。”   吕嬃听韩淮楚说出我俩二字,仿佛真的有娶她的意思,顿时喜上眉梢,说道:“原来你要出征。好啊,好男儿当志在建功立业。我就在家中等你得胜归来,迎娶我进你韩家的门。”   在这乱世之中,看来吕嬃也希望嫁给的郎君是个驰骋疆场,杀敌报捷的将军。   韩淮楚使出拖字诀稳住吕嬃,又道:“我已派人去通知你的家人,想必不久便会有人前来接你。韩某身有要事,这便告辞。”一拱手,便欲转身离去。   “等一等!”吕嬃一声娇呼。韩淮楚回过头,愕然地望着她,不知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吕嬃皓腕一伸,缠住了韩淮楚的脖子,用红唇在他脸上轻轻一吻,留下一道浅浅的殷红。   还不闪人,更待何时?吕嬃一脱开韩淮楚,他便像吃了败仗一般,落荒而逃。 第二十二章 敲山震虎   青城天下幽。   秦时的青城山名为清城山。只到唐玄宗时,佛道在此相争。玄宗信道,下诏判定:观还道家,寺依山外,并亲自改名清城山为青城山。此事现在青城山上,有唐碑诏书为证。   清城山北接岷山,连绵起伏,蔚然深秀,与剑门之险,峨眉之秀,夔门之雄齐名。   都江堰旁,清城山下,一株古树下,两位年轻人正在比试武功。   一人风姿俊雅,正是从南郑风尘仆仆赶来的韩淮楚。而另一人眉分八彩,面似银盆,便是坐镇成都的汉国大将浩然君利苍。   利苍骈指频点。只听“嗤嗤”之声大作,指风纵横,风云涤荡,每一指都直指韩淮楚的要害大穴。而韩淮楚掌风风诡云谲,门户紧锁,以先天真炁施展咫尺天涯大法。那利苍虽然指下如风,却被韩淮楚以掌风牵引,招招落空,半点也奈何他不得。   一位垂髫少年与一位彪悍的大汉站在圈外观看,不时发出喝彩之声。   那大汉便是随韩淮楚一同前来的王吸。而那长着一双机灵的大眼的小男孩,便是利苍收养的孤儿——他在假王吴广军中战友的遗孤。   那孤儿本姓段,单名一个豨字。已经年过七岁,身躯比同龄人长大,曾随他亲父学过家传武功,根底很好。被利苍收为义子,改姓利。那利苍平时无事,便以儒门绝学传授给利豨。   那王吸看着场中二人比斗,笑哈哈道:“韩将军已立不败之地。小豨,看来你干爹的浩然一指比起纵横家的先天真炁,到底略输一筹。”   那利豨人虽小,眼光却是犀利,早看出他干爹长此以往,必内力耗尽要输。听王吸之言,默然沉思不语。   就像是为王吸的话做了注脚,场中二人再斗十合,只见利苍指力减弱,韩淮楚分出双掌一拖一缠,两股迥然不同的大力同时卷到。利苍瞬时身形控制不住,一个踉跄便要跌倒。   韩淮楚得理便饶,内力一手,掌风顿敛,拱手道声:“利苍兄,承让。”   利苍洒然一笑,赞道:“韩兄弟,你的先天真炁练得越来越出神入化。看来过不了十年,你就有尊师鬼谷道长的修为了。三十年前家师子都曾向你师傅请教过,败在鬼谷道长手下。今日利某输给你,也不冤枉。”   韩淮楚听利苍突然提到师傅,想起师傅生前对自己的谆谆教导,面上露出缅怀之意。   突听一旁利豨说道:“干爹,咱们这浩然一指,怎只能用在点穴。若是能将指风凝成实质,化为剑气,未必便会输给韩叔叔。”   利苍一愣,随即斥道:“你小小年纪懂个什么?将指风凝成实质化为剑气,岂是一般人能够做到?估计只有那剑神盖聂,才勉强能够到此境界。”   韩淮楚想到当初在临济城外与剑神盖聂交手时盖聂那“闭门三推”沛然无俦的威力,仿佛历历眼前。而今他武功又有了长足的进步,不知再遇到盖聂,还会不会那般不堪一击。   盖聂已死,这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但入世三剑的排名在世外三仙之下,只要韩淮楚持之以恒,把先天真炁练到第九重,武功修为一定会高出剑神。   那利豨仍不服气,强辩道:“那盖聂能够做到。别人为何不能?或许咱家的浩然一指,功法有所偏差,没有登堂入奥。要是能得窥上乘,未必便不能化为剑气。”   那利苍心中似有同感,听了他义子之言,陷入沉思之中。   忽然呵呵一笑,说道:“看来我儒门的绝学,要靠小豨你来发扬光大了。”   韩淮楚心中隐隐一动。   江山代有人才出,后世武功似乎更胜今日,尤其在宋末明初中国的武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那时最著名的有传自达摩祖师的少林七十二绝技,武当张三丰真人创出的太极拳。其下还有峨眉,崆峒,青城,华山各方流派,交相辉映。而一门武功一直被世人侧目,那便是大理段氏的一阳指。   虽然韩淮楚不能亲眼目睹一阳指的威力,但也听说那一阳指可以凝虚成实,威力绝不下于一柄断金嘎玉的利剑。练到深处,更可化为六脉神剑,六剑纷发,就算是绝顶高人也难挡其锋。   这利苍的浩然一指,没有传说中的一阳指那般神奇,但施展的路子与一阳指有点类似。韩淮楚暗想,莫非这浩然一指,便是那一阳指的雏形?那一阳指,便是脱胎于浩然一指得来?   (笔者按:后利豨诈死,隐居于滇南,恢复自家段姓,创出六脉神剑传给子嗣。)   ※※※   马蹄得得,一小校飞驰而来。   那小校到了众人身边,滚鞍下马,禀告道:“韩将军,敌情已经探明。”韩淮楚“哦”了一声,展开一幅地图摊放在树下,说道:“快快讲来!”   小校便手按地图,将叛军的兵力分布一一细说。   巴天虎本有私兵四万,夜郎王昆末都派出三万援兵。在与汉军交手之后,各自折损五千。   自巴天虎起事后声势越搞越大,巴族子弟又有两万投军。更有那苗族、瓯族、侗族、羌族、骆越族、白族六族首领受巴天虎裹挟一同造反,加在一起也有两万之众。那叛军据守内江泸州一线,合在一起竟有十万。   巴族中除了巴天虎之外,实力最强的部落首领有这么四位:巴族虎将闵珠子、巴天虎的堂弟巴天豹、大巫师殳符、掌握丹砂买卖的琴月丘。   若在始皇在世之时,琴月丘手下的丹砂是炼丹者的抢手货,有价无市供不应求,也轮不到巴天虎做酋长。秦始皇死后,那秦二世胡亥对长生不老不感兴趣,丹砂市场冷落,掌握盐井的巴天虎这一支便抬头,取代了琴家作了酋长。   那四位首领各自拥兵一万到数千不等。而那闵珠子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曾徒手击毙山间猛豹,是巴天虎手下最得力的战将。   南下汉军除纪信保护汉王刘邦回都外,周勃,灌婴两位大将皆留在阆中,领两万汉军严密监视叛军动静,以防巴天虎北上。   ※※※   利苍听完那小校汇报,面有忧色道:“韩兄弟,巴人声势如此浩大,而利某手中只有两万兵马。以两万对敌十万,可有胜券?”   韩淮楚这才不慌不忙,把他的斩首行动计划兜售出来,听得利苍一阵讶然。   “原来韩兄弟是要深入虎穴,去斩敌酋首级。好气魄,好胆量。利某就陪韩兄弟去巴寨中闯上一闯!”   那利豨拍着手道:“好啊!干爹要去行刺巴天虎那厮,可别忘记带上我同去。”   利苍瞪了他一眼,斥道:“你以为我们去游山玩水吗?这是去虎口拔牙呀。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利豨在他干爹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又来央求韩淮楚:“韩叔叔,小豨机灵得很,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你们去行刺,总要有个人站岗放哨吧?求求你,就带上小豨吧。”   那利豨从利苍学得一身上乘武功,虽只有七八岁,寻常的武夫也斗他不过。料来自保没有问题。韩淮楚便笑问:“小豨,你怕不怕死?”   利豨一听精神抖擞,挺起胸膛,回答得十分响亮:“男子汉大丈夫,怎会怕死?”利苍顿喝道:“小鬼头,毛还没长齐,还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羞也不羞!”   韩淮楚微笑道:“小豨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豪气,日后必成大器。我看成,就带他去历练历练吧。”   利豨大喜,一窜三尺高,蹦道:“谢韩叔叔!”   王吸看利豨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由问道:“末将此战作甚?”韩淮楚道:“我与利将军去后,这支军马就交给你指挥了。你便打着韩某与利将军的旗号,引军缓缓开赴巴寨。多造幡旗,声势造得越大越好,要搞得巴人尽知,我军有大军五万。此役若能平叛,也有你一份功劳。”   王吸听功劳簿上有他一份,而且不用亲历敌巢,眉开眼笑道:“原来只是制造声势,这个容易。”   韩淮楚道声:“且慢。”王吸不解道:“韩将军还有何事吩咐?”韩淮楚手往地图上一指,说道:“大军开拔可吩咐他人去办。你亲率一只奇兵,明日日落之时突然袭击,拿下自贡!”   那自贡是白族的地盘,白族首领白乙木手底有三千军马。要在日落之时赶到自贡,必要派出轻骑不眠不休,马不停蹄地一路驱驰。而成都驻军中战马不多,只在千匹之数,还要留一部分给大军开拔制造声势,能派出的只有数百匹。   以数百骑兵,对抗三千叛军,压根就是一场赌博。赌胜则生,赌败则有去无回。   王吸不明为何韩淮楚会下如此军令,问道:“韩将军为何要突袭白族?”   韩淮楚剑眉一轩,凛然道:“拿下白族,给敢从巴人造反的贼党一个震慑,打出我汉军的士气。所谓敲山震虎,这是此战的关键,务要初战必胜,王将军,有没有信心?”   这点信心都没有,还指望韩将军做了大将后提携?王吸高声应道:“有信心!”   韩淮楚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拿下自贡不可逗留,提了白乙木首级速速返回,与大军会合。”   ※※※   王吸的轻骑,犹如神兵天降,日夜兼程杀到自贡。白族的军马,在未加提防下仓促应战。那白族叛军本是临时组军,战斗力低下,在五倍的优势兵力下,还被王吸杀了个落花流水。   白族首领白乙木战败被杀,首级由王吸带走。王吸一击得手,也不做停留,迅速撤出自贡,回师与南下的成都军马会合。   而号称有大军五万的成都军马,正大张韩信利苍的旗号,沿着大道缓缓向内江推进。   那巴天虎得知自贡被袭,白乙木斩首的消息,暴跳如雷,令其子巴颜子领一万人马杀向自贡,欲为白乙木报仇。到达白族寨子,却扑了个空。触目之处,满眼疮痍,王吸的一把大火已将白族的巢穴烧了个精光。   随巴天虎一同造反的苗族、瓯族、侗族、羌族、骆越族首领听说,皆内心惴惴。他们本是受巴天虎胁迫,这才起兵造反。论实力比白族也强不到哪去。若是汉军的突袭不是白族,而是自家的寨子,那白乙木遭受的噩运便轮到了自己。   巴天虎自立为王,他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对他们来说,受汉王的统治与受巴王的统治没有什么分别,搞不好还陪了身家性命。于是各族首领皆后悔听了巴天虎的挑唆与汉军为敌。现在绑在巴天虎这架战车上,再想要反悔谈何容易?   盛怒至极的巴天虎,在老巢泸州,秘密迎来了来自南方的贵客,自大秦亡国后便自立的南越武王赵佗派出的使者——大公子赵镇。   ※※※   丛林之中,危机四伏。低矮的灌木丛中,不时会埋有猎人设下的陷阱。虐蚊毒虫,叮咬直可致死。大蛇猛兽伏在暗处,亮开它的獠牙,随时会对挑选好的猎物发出凶猛的一击。   夏日炎炎,韩淮楚,利苍伏在草丛之中,一动不动已有一天一夜。而利苍的义子利豨,则藏在树梢,向远处盯梢。   三人身上,皆穿上了韩淮楚令人临时缝制的黄绿相间的迷彩服。在特种部队摸爬滚打两年多的韩淮楚,没有理由不知道搬出迷彩服这种秘密武器,把身体隐藏好。   那见人就叮的蚊虫,对三人是敬而远之,原因是他们身上都洒了一种药水。那药水是韩淮楚从未来带来,名叫闻了怕,是军中用高科技秘密研制专为丛林作战的特种兵所配,味道极淡,对人体没有任何伤害,对蚊虫的效果却比市面上卖的蚊不叮强过十倍。   在三人视线内,一顶宽敞的竹楼前,巴族士兵手拿竹竿为柄刃头淬毒的长矛,四下张望守卫森严。只要林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便会立刻上前,搜查个清清楚楚。   大秦岭南军团与夜郎国交战多年,南越国与夜郎国互为敌国。酋长与南越武王使者的会盟,当然要掩人耳目,避着来自夜郎国的客人。   那南越王赵佗为何要把大手伸向巴郡,话要从在东海茫茫深处的碧游宫截教掌教通天教主说起。   欲知详情,请看下章《黎山老母》。 第二十三章 黎山老母   自从申公豹离去,碧游宫中冷冷清清,一如既往。   这一日,忽有弟子云霄仙子驾了一条生翅飞蛇而来。   那云霄一落到金鳌岛,就急冲冲找到通天教主座下第三大弟子武当圣母,求乞进见师尊。   武当圣母诧道:“师妹,你不是与申师弟在一处么?怎只一人回来?”那云霄闻言,滴泪道:“申师兄被困西方,如今生死未卜。师妹能拾回这条性命见到师姐,已是万幸。”   武当圣母大震,说道:“申师弟有混沌钟在手,就是太上原始两位师伯也奈何他不得,是哪方神圣能将他困住?”   云霄仙子便将去西方收摄生魂之行经过道出。   原来那申公豹在美洲大陆收取八字纯火之人生魂大有斩获后,又将目光移向极西之地。只欲收满九十九个生魂,为即将脱困的魔帝姬风祭炼那焚天大阵。   于是二人驾驭美洲大神伊扎姆纳赠送的坐骑飞蛇,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一个陌生的境地,也就是现在的中东耶路撒冷。   这里便是横跨欧亚大陆的大神耶和华的地盘。传说那耶和华乃此方创世之主,开天辟地造人,功德直可比拟东方的盘古与女娲两位真神。   那申公豹与云霄一到耶路撒冷,还未落足,便被耶和华知晓。亲自来迎,出言警告道:“二位来此做客,本尊欢迎之至。若是想荼毒此方子民,休怪本尊无情。”   这是什么话!那申公豹便是为收摄生魂而来,不荼毒那些凡夫俗子怎么成?   申公豹在美洲尝到了甜头,那伊扎姆纳可是对他礼敬有加。他以为耶和华的道行与伊扎姆纳差不了多少,一言不合,当然用拳头说话——开打!   结果申公豹混沌钟刚刚出手,那耶和华便打出一枚金光璀璨的十字架。那真是圣光耀眼,弥天盖地。   只听“飕”的一声,云霄仙子眼睛眨了一下,那申公豹便毫无踪迹。原来被耶和华连人带那口混沌钟收进了十字架中。   云霄仙子惊魂未定,吓得花容失色。这耶和华也不知有多大的玄通,那混沌钟的威力连太上原始都要畏惧三分,他竟丝毫无事!   耶和华也不与她为难,只警告道:“令师兄心怀恶念,幸未造出杀孽。且关他千年,聊作薄惩。这里不是尔等来的地方,速速离去吧。”   这仙界以实力说话,云霄哪敢道半个不字。连忙驾蛇返回中土。   这收摄生魂之行惨遭失败,而太乙真人被申公豹云霄轰杀,中土仙界下了四海贴正在黄泉碧落四处缉拿申公豹与云霄魔界这对漏网之鱼。云霄无处可去,只好来碧游宫托庇于通天教主,并告知申公豹落难之事。   武当圣母听罢,震惊道:“那耶和华竟有如此法力!申师弟已到北海泉眼受难八百年,这番落到耶和华手中,又要受刑千年。可怜!可怜!”   云霄便求进见师尊。武当圣母道:“师妹来得不是时候。师尊业已闭关,不见任何人。还是在岛上住下,等候师尊出关吧。”   正说话间,忽听那碧游宫中遥遥传来一声击磬之声。武当圣母喜道:“师尊怎这快就出关了?这是召我去呢。师妹,且随我来。”   ※※※   碧游宫中,通天教主身着大红白鹤绛绡衣,双目微合,默默坐在椅上听着云霄仙子的禀告。   听完,通天教主闭目冥想一阵,道声无妨,说道:“申公豹只是受点差役,性命可暂保无虞。”   武当圣母便问申公豹的处境。通天教主道:“那耶和华的神殿前辟有一园,犹如瑶池仙境,名为伊甸。申公豹正在那园中浇花除草,做了个洒扫庭院的园丁。那伊甸园灵气充沛放荡,他能处身其中,对修为颇有进益。比起在北海泉眼受的酷刑,境况不知强过多倍。”   武当与云霄听罢,这才安心。   云霄仙子又道:“如今申师兄被困伊甸园,连在东方大洲收摄的三十六个生魂也留在他手。若魔帝脱困而出,到哪里去再收满生魂,祭炼那焚天大阵?”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说道:“焚天大阵终将炼成,申公豹也将及时归来助魔帝一臂之力,此乃仙界大劫,无人挽回。”   武当圣母惑道:“莫非那耶和华会大发善心,放了申师弟?他可说的是,要关申师弟千年。这千年一过,世间早已斗转星移。申师弟纵是回来,又有何益?”   通天教主乃道:“那西方距离我碧游宫太远,彼方未来之事为师还算不出。申公豹会有如何遭遇,为师亦也不知。”   说罢,忽然问道:“武当,你来这碧游宫中,有多少日月了?”   武当圣母禀道:“自盘古开天以来,徒儿蒙师尊收留为徒,已苦历过一千七百零八劫。”   那一劫便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又叫一元会。   通天教主听罢,长叹一声:“一千七百零八劫!武当,也真难为你了。今日你我师徒缘尽,你且去吧。你这武当圣母的名号,从今不可再用。”   武当圣母闻此言,满眼坠泪道:“师父为何要驱赶徒儿,为何说师徒缘尽?”   通天教主解释道:“这碧游宫已不是能呆之地,你师祖紫霞宫的天道玉柱上早就刻明,再过三百年,为师将迁往清微天做那灵宝天尊。这金鳌岛随之将火山喷发沉入大海之底。为师不忍看你随我去清微天做个默默无闻的看家徒儿,你且去吧。”   那通天教主连说两次你且去吧,只听得武当圣母泪如雨下,说道:“如今师尊身边只有徒弟一人,徒儿走了,谁来服侍师尊?”通天教主道:“你云霄师妹已在为师身边,难道她不是个人?”   武当圣母知道师尊说出的话,从没有收回的余地。见他逐走自己之意已决,不敢违拗,乃含泪问道:“师尊要徒儿往哪里去?”   通天教主嘿嘿笑道:“你有如此深厚的根基,难道还要多问?如今人间之事已经大变,秦廷已灭,那刘邦已做上汉王,北极战神已入汉中将要辅佐他创立新朝,这汉兴楚亡的天道便要按仙界既定的路子走去。而我辈众仙,不得亲自插足人间战事。如何能改变这一切,何须为师明言?”   那武当圣母深具慧根,瞬时明白了通天教主之意,长拜九次,道声:“师尊,徒儿去也!”便离宫而去。   ※※※   波涛连着波涛,浪花拍逐着浪花。海天一线间,缓缓驶来一支巨大的战舰群。细数之下,那舰队竟有一百来艘,泰半皆是外形狭长的艨冲战舰。   在这乱世之中,若说有能力打造这队舰群的,除了最不受战火波及的南海郡守赵佗便没有别人。   一艘巨型的楼船上,一杆镶着黄色锦边,刺着象征着王权‘赵’字的鲛龙旌旗,在桥楼上迎风飘扬。   王旗下,一身戎装打扮的南越武王赵佗意气风发,瘦长的脸上满含笑意。   前不久,大秦亡国,那名义上的朝廷大厦倾覆,赵佗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在番禺城自立为王。他那南越国的疆土,“东西万余里”,包括现今广东、广西的绝大部分,还有琼州一岛。麾下军马云集,足有五十万之众。有了这么大的资本,赵佗足以笑慰平生了。   野心家无处不在。他平日最信任的将军,驻守琼州的梅雄也想拒敌为王,居然公开造反。赵佗为了征讨梅雄,倾力打造了这支舰队。   有了这支无坚不摧的巨型舰队乘风破浪,跨海作战,那跳梁小丑梅雄还不乖乖受擒,逃不了枭首示众的命运。赵佗对这一战是信心十足,说是亲自带兵征伐,还不如说是驾船旅游,检阅一下这刚刚成立的水军的实力。   他的身旁,立着一对年轻男女。那玉树临风的男子便是赵佗的长子,南越国的大公子赵镇。而那琪蕊琼花一般的绝艳少女便是赵佗最钟爱的女儿,南海公主赵青。   从巨鹿战场观战回来的赵镇云道,那楚国长公主,现为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的墨家钜子虞芷雅有旷世姿容。   那虞芷雅到底是何美貌,赵佗没有亲见。但他女儿的美艳,赵佗深为自傲。   只见她白衣如雪,肤光似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双眉修长如远山春黛,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略含妖意,未见媚态,妩然生出一段风姿。衬着那颀长曼妙的身段,便如那琼枝一树,栽种在青山绿水之间,尽得天地之精华;又似昆仑美玉,落于凡尘,虽混迹浊世,却难掩其芳华。   赵青生下来后,便有一位高人飘然而来,那便是纵横家门主清溪隐叟鬼谷悬策。鬼谷悬策也未通名,只说愿为其女儿看相。为赵青看相后云道,这女娃日后会有仙缘,有多大造化难以预料。那时鬼谷悬策还没有这般出名,赵佗只将他看作一个说奉承话的江湖道人,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后来那赵青长大,模样越来越清丽脱俗,便像那云中的仙子一般。赵佗又打听到为女儿看相的,原来是相面精准的鬼谷道长。于是赵佗对女儿日后会有仙缘一说,窃心里信了。   仙缘总要有人点化,但直到女儿成人,还未遇见过任何仙人。日复一日,赵佗的信心也开始动摇。   赵佗的一生是征战的一生。他的一对儿女,也随他习得一身好武功。那赵青虽是女儿家,却因天姿聪慧,武功修为还在她父兄之上。军中的骁将,三五个近她身不得。   ※※※   “轰!轰!轰!”   大海的脸说变就变,翻脸比翻书还快。原本平静的海面上突然卷起了一阵飓风,远远只见,一道道高达数十丈的巨浪排山倒海向舰队涌来!   在这巨浪面前,那赵佗引以自傲的舰队便像巨人脚下的蚂蚁一样脆弱不堪。只要那巨浪卷及,这支舰队连同万余生命便要被大海吞噬,无一幸免。   水军将士发出一阵绝望的惊呼,谁都知道这巨浪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身份高贵的南越王,同样是吓得面色入土,双股摇坠。他虽拥有万里疆域,数十万大军,在这巨浪面前,同样难逃舰毁人亡的命运。   风声越刮越响,巨浪越来越近,转眼之间,已到了十丈之内。舰队一阵剧烈的颠簸,浪花直贯船舱。咔嚓一阵,那鲛龙王旗被飓风吹断,无力地倾倒下来。一丈宽的旗面,覆盖住赵佗的身躯。   “完了!”赵佗心中,涌起一股末日到来的无奈。   忽听空中响起一声清叱:“何方孽龙,敢在此作恶!”   旋听“噗”的一声,犹如穿云裂帛。飓风骤熄,巨浪消散,船只不再晃荡,一切又归于平静。   惊魂未定的赵佗掀开遮住自己的旌旗,睁眼一看。只见波涛之上,一位老妪手挽藤杖踏波而立。那老妪随着波涛载沉载浮,白发岩岩,飘然有出尘之态。   能在波涛之中立而不坠的,除了仙人还有谁做到?   海面上泛起一大滩殷红的鲜血,百艘战舰舰身尽被血染红。仿佛这里刚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海战,而海面上却看不到任何尸首的浮沉。   赵佗瞬时明白,是这老妪救了自己。那巨浪是老妪口中的孽龙所兴,孽龙是老妪所杀。   这仙人有屠龙的手段!赵佗又惊又喜,趋到船头,倒地下拜:“不知是何方仙长救了小王。小王赵佗,不胜感激。”   那老妪微微一笑,说道:“南越王何须多礼。贫道乃是黎山老母,恰巧路过此方。见天空紫气纠缠,疑是有真龙天子在此出现,特来看个究竟。正好见水中孽龙兴风作浪要害真龙天子性命。屠此凶顽,原是小事一桩,何须挂齿。”   这黎山老母,便是那武当圣母。她方才用一根藤杖,放出万丈剑光刺杀了意图行凶的手中孽龙。   “什么!寡人竟是真龙天子,有位登九五之命!”赵佗乍闻黎山老母之言,惊喜得几乎要跳将起来。   那西楚霸王项羽雄踞北方,挡住了南越国发展的去路。凭赵佗的实力,不敢与那如日中天豪气盖世的项羽正面交锋,只好塞关绝道偏安一隅。而黎山老母说自己能做皇帝,难道那中原的花花江山要由自己来主宰?   赵佗长揖道:“仙长所说,小王有天子之份,可是真的?”   黎山老母笑道:“千真万确。南越王据有桂林,象郡,南海三郡,幅员之辽阔,军马之众多,天下诸侯皆难望贤君项背。难道甘心偏安这阳山之南,作个不知进取的诸侯王乎?”   赵佗心中是热血澎湃。开创帝业,做个像始皇嬴政那样的天子,一直是他梦寐以求。而今得到这仙人肯定的答复,看来那理想就会实现。   他不露声色道:“小王兵多将广不假,可那西楚霸王雄踞中原九郡,锋头一时无贰。西楚国挡住吾北进之路,为之奈何?”   黎山老母哈哈大笑:“南越王,你是当今英雄豪杰,怎说出的话这般糊涂?那项羽挡住北方,难道你不能将眼光转向他处?” 第二十四章 藤杖圈岭   赵佗还是不解,说道:“我南越国周边除了楚国,还有何处可以开疆拓土?”   黎山老母用藤杖向西方一指:“那夜郎国近在咫尺,贤君为何视而不见?若收夜郎于囊中,挥师北进,直下巴蜀,汉中三郡。再乘胜进击,收取关中。那项羽东有田荣,北有赵歇,而西南两面受贤君夹击。就算他英雄盖世,也难挡四面受敌。西楚之亡,南越之兴已能预期。”   与项羽开战赵佗现下不敢,但要对付那看似疲软的汉军他还是信心满满。   赵佗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犹豫道:“那南越国擅于丛林作战,小王与夜郎人交战多年也未能讨好,恐怕攻取夜郎非仙长所说那般容易。”   黎山老母颔首道:“南越王所虑甚是,但贤君可以另谋他计。巴族酋长巴天虎心怀异志,早晚必反那刘邦。巴人也擅长丛林作战。若贤君与巴人联手,南北夹击,何患夜郎不破?”   赵佗还是摇头:“那巴天虎欲自立为王,正须夜郎相助,怎会与我结盟?”   黎山老母乃道:“世人之争斗,无非脱不开一个利字。贤君若恫之以危,诱之以利,与巴人结盟未必不成。”   赵佗受黎山老母唆掇,貌似豁然开朗,欣喜道:“多谢仙长指点迷津。若小王真能成就帝业,必供奉香火不断,以谢仙长恩德。”   黎山老母微笑道:“说来惭愧,贫道乃海外散仙,还没有栖身之所,想受贤君香火却没有观庙。不知贤君治下,可有那洞天福地送与贫道?”   赵佗满口答应,说道:“只要仙长看中,我治下三郡任何一处皆可划归仙长作清修之所,彼方庶民只须敬奉仙长,不受赋税徭役之苦。”   黎山老母道声好,将那藤杖向空中一挥,化为一条绳索,越长越长,直向南方琼州岛飞去。   赵佗看着黎山老母施展神通,不解道:“仙长这是何意?”黎山老母笑道:“贤君送我的洞天福地,贫道已经圈好。”   那藤杖化成的绳索也不知会长多长,黎山老母这么轻轻松松的一圈,也不知圈去了多少疆土,该不会把琼州岛全岛都圈去了吧?赵佗心中虽痛,却不敢显出小器,笑问道:“仙长看中了那块地方?”黎山老母知他心意,说道:“在那五指山间,也就方圆两百里的一处高岭。”   区区方圆两百里,赵佗还不放在眼里,心下始安。   (笔者按:那黎山老母看来并不贪心。要是像陈抟老祖那般,一盘棋将千里华山都从赵匡胤手中赢了去,那赵佗可要有苦说不出了。)   ※※※   黎山老母把地圈好,便要告辞。赵佗忽想起一事,牵过女儿赵青,说道:“我这女儿,自出生之时便有高人为其看相,说她有仙缘。仙长今日到此,莫非有因?”   黎山老母下凡,只为颠覆天道,搞垮那仙界内定的新帝刘邦的江山,还没有收徒的打算。闻赵佗之言一愣,上下打量起那赵青,又跳上船用手抚捏赵青的肩膀手足。   “这女娃身具仙骨,长有仙貌,果然是修仙的上上之选。莫非她合该与贫道有师徒之缘?但魔帝姬风脱困在即,仙魔两届势将有一场激烈的交锋。吾存灭尚且不自知,哪有心情收什么徒弟?”   黎山老母正欲出言拒绝,脑中电光石火想起师尊在自己临走时说过的一句话。   “原来师尊之意,是要用这女娃来对付北极战神!”   黎山老母想通了关节,脸上现出一副慈祥的笑容,问赵青道:“修仙之路十分艰险,要历经重重劫难,说不定会挡不住那天劫身死魂灭。女娃子,你可想得清楚?”   赵青听黎山老母言下之意,是想收自己为徒,大喜道:“赵青不怕。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说罢便在船板上扣起头来。   黎山老母哈哈大笑,对赵佗道:“南越王,你这女儿贫道就带走了。”   话毕,一拉赵青的手腕,道声:“徒儿,去休!”驾起祥云,顶现璎珞,望空而去。   ※※※   韩淮楚一行三人,来到巴天虎的老巢泸州,已经三天。   那泸州南接夜郎,是个边境的墟市,贸易开展得红红火火。巴天虎手中有盐井,便招来了四方商贩。有那中原而来的盐贩,还有关中私自偷运马匹的马贩,夜郎而来的水果商人,甚至有从塞外辗转而来的匈奴皮商。比起那汉中的南郑,热闹程度一点也不让。   巴天虎的军队,并不驻扎在泸州,而在泸州城外的沱江南岸。看来巴天虎想依仗沱江之险,对抗汉军的打击。   九曲沱江,弯曲似蛇。古时蛇又称为沱,沱江因而得名。   那沱江边上,营寨一座连着一座,从泸州一直绵延到内江。因缺乏炼铁技术,巴军手中的武器多是由竹竿造成。为数不多的铁器,只用来打造那竹矛端头的刃尖。为提高战斗力,那矛尖上都淬了毒。只要捅出一个创口,受伤者会立刻毙命。   巴人防卫森严。那巴天虎的营盘处在众营之间,更是难以攻击。想刺杀巴天虎,远没有韩淮楚想象的那般容易。韩淮楚那斩首行动计划,这几日一直一筹莫展。   正无计可施,韩淮楚默运玄功,探听巴寨动静,竟得悉了一个意外的消息:那南越国的大公子赵镇将潜到巴郡,与巴天虎会晤,商谈结盟之事。而会晤的地点,便在泸州城东的一处密林。   南越国与巴郡中间隔着一个夜郎,这么多年赵佗想吞并夜郎的企图都没能成功,在夜郎人神出鬼没的丛林游击战中一直损兵折将。韩淮楚也弄不清那南越王的用意。总之他把手伸到刘邦的汉国,没安什么好心。   老虎不出洞,韩淮楚也不能把他奈何。老虎既敢出洞,岂不是天赐良机?韩淮楚三人便提前来到那密林,潜伏下来。只要巴天虎一到,他与利苍便要发出雷霆一击。   在韩淮楚与利苍这等绝顶高手眼里,那手持竹矛的几百个巴族士兵还拦不住他二人的合击。   草丛之中,韩淮楚与利苍正在消消地聊天。   利苍问道:“韩兄弟,你从楚营中来,可有子房先生的消息?”   韩淮楚知道利苍与张良处得久,关心她的安危。但利苍之关心,又怎是他自己关心所能比。   那身陷楚营的良妹,每日对着一群监禁她的骄兵悍将,虚与委蛇,哪会有好日子过?   他却不知,此时的张良已卧病在床,每日咯血不止。要是他知道,他会痛心不已。   韩淮楚沉默一阵,说道:“子房先生足智多谋,想必有自保之法。”   利苍叹道:“要是子房先生来到我汉国,与吾等并肩作战,那该多好。”   韩淮楚望着天际,情丝悠悠,说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忽然,利苍又道:“韩兄弟,我向你打听一件事。你与子房先生最是亲近,可知道他的身世?”韩淮楚楞道:“子房乃是韩国故相张平之子,路人皆知,利兄为何有此一问?”   利苍摇了摇头:“恐怕未必。我怀疑子房先生是个女儿家。韩兄弟,你是否也有同感?”   韩淮楚闻言一怔,“良妹的女儿身份,到底被与她相处日久的利苍看了出来。”   他不由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我倒未曾看出。不过我知道,子房先生是个在乱世能开创江山,在治世能安鼎社稷的栋梁之才。”   利苍报以善意一笑,说道:“要是子房先生真是一个女儿家,那她可就是千古以来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了。”   ※※※   一片寂静中,林外传来一声嘘哨。   韩淮楚心想,“莫非那巴天虎来了?”抬头一看,只见那树梢上的利豨翘起拇指发出一个向下的手势。   这是表示来的不是巴天虎本人,要韩淮楚二人稳住不动。   一对巴族士兵,引着一个衣着华丽,仪容出众的年轻人从林间小径直踏而入。   那年轻人,正是韩淮楚在巨鹿战场见过的赵镇。在他身后,四名持剑武士从头到脚一身玄色,神色肃穆,寸步不离他的左右。   那赵镇本来就是个武功高手,在巨鹿战场隐藏暗处一直不被人觉察,内功修为已到屏气敛迹的境地。而那四名武士,看样子武功与赵镇相去太远,赵镇压根就不用他们保护。带上这四人,摆摆排场的成分要多一些。   韩淮楚心想,“主人没到,客人倒先至了。看来要再等等,俟那巴天虎到来再行出击。”   ※※※   那赵镇走向竹楼,一位五大三粗厚唇毛脸类似没有进化好的猿人似的年轻人迎了上来。满脸堆笑,说道:“大公子大驾光临,我巴族不胜荣幸。”   那赵镇“嗯”了一声,问道:“巴王还未来么。足下何人?”那年轻人答道:“我乃巴王之子巴颜子,在此先迎候大公子。父王随后就到。”   韩淮楚听那年轻人自称是巴王之子,心想,“若刺杀巴天虎成功,按理最有份继任酋长的便是这巴颜子了。不知这厮是否与他爹一样,是个反动到底的角色?”不由对他多看了两眼。   那赵镇一行,便登上竹楼。巴颜子安排他们坐下,献上水果凉茶款待。   只听巴颜子在竹楼上问道:“南越王口称要与我父王结盟,不知是如何一个结盟法?”   韩淮楚正不知那南越武王赵佗有何野心,听巴颜子这么一问,不由竖耳细听。   便听赵镇说道:“既然结盟,当然是心往一处去,劲往一处使。你巴族与我南越国南北夹击,灭掉夜郎。我南越国助尔等对付那汉王刘邦。”   巴颜子看来也不糊涂,冷笑道:“焉知这不是你南越国的假道灭虢之计。那夜郎与我巴族互为唇齿,夜郎若灭,我巴族还有容身之地吗?”   赵镇早有对辞,不慌不忙说道:“区区巴郡,我父王还不放在眼中。我南越国拥兵五十万,幅员辽阔,当志在收取天下,成就商汤周武之伟业。等我南越大军挥师北上,攻略汉中,蜀郡,继而兵出关中,逐鹿中原。到时我父王传檄天下诸侯,共反项羽。只要我父王能击败西楚项羽,登上帝位,就赐巴蜀,汉中外加夜郎与尔,封疆千里,岂不比做一个朝不保夕的小小巴王强过太多?”   韩淮楚闻言讶然,“那赵佗竟有如此野心,要做一代开国帝王。要是他的愿望得偿,小生的老板刘邦还混个什么。这时空岂不要大乱?”   那巴颜子似乎有所心动,却仍不露声色道:“大公子何以说我朝不保夕。我父王如今兵多将广,外有夜郎为援,共有十万大军,对付汉王何须你南越国出手?”   赵镇闻言嘿嘿一笑,说道:“说什么兵多将广,只怕是一群乌合之众。那汉军只出动了三万军马,便杀得你十万大军落花流水。若不是你巴族占有地利,恐怕而今你父王的人头已悬在那南郑的城头了。”   赵镇说的确是实情。巴族士兵皆是一些看家护院的私兵,装备低劣,战斗力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而夜郎军配备的还是竹刀这等不靠谱的玩意,也只会在丛林中玩玩游击,一出林子遇上大战,便露了底——压根不行。要不然那大秦的岭南军团初下夜郎,怎会节节胜利?   巴颜子被赵镇说得哑口无言,心想靠夜郎军恐怕终是靠不住,还是早早攀上南越王这个大树才是上策。便笑道:“大公子言之有理。此等大事,我巴颜子说了不算。还是等我父王到来,再作定夺。”   那赵镇貌似也不急,就悠闲地品着香茶,坐等那巴天虎来到。   等了约么一炷香工夫,只听林外马蹄得得,错杂混乱。利豨在树梢上翘起拇指作了个向上的手势。韩淮楚心道,“巴天虎该当到了。”   突然从沱江边传来一声鸣哨,一人高喊:“杀了巴天虎!”   只听斜刺里一彪人马快速杀来,一阵乱喊乱叫:“杀了巴天虎!”声音震天动地。   韩淮楚大感诧异,“这是哪路人马,居然与小生一样,也要取巴天虎性命?”   那巴颜子脸色一变,对赵镇拱手道:“我父王有危,恕我不能奉陪。”更不多话,提了一柄钢刀,便向林外穿去。那看守竹楼的巴族士兵,也随巴颜子一道涌出。瞬时之间,林中走得空空荡荡,只留下赵镇五人独坐竹楼。   变故突来,眼看这赵镇与巴天虎的会盟便要落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韩淮楚对利苍打了个手势,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出林去看个究竟。   那要杀巴天虎的人马与保护巴天虎的护卫已接上火,人仰马翻,双方厮杀一片。   原来是一场窝里斗,这厮杀双方皆是手持竹矛的巴人。   一位年轻的将军头扎白巾从外圈杀到,手中一杆长枪上下翻飞,当之披靡,看来武艺颇为不弱。只见他臂长腰阔,眼如寒星,眉斜入鬓,居然是个颇为英俊的小伙子。   那巴人身材大多矮小,像他这般又高又帅的小伙子实是罕见。   一位胡须硬似钢针,脸孔粗似磨刀石的野人在众护卫簇拥下,手提马鞭,指着那帅哥怒道:“闵珠子,格老子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杀格老子?”   韩淮楚心道,“这‘格老子’除了小生要刺杀的巴天虎还会是谁?”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巴人中另一位部落首领闵珠子也会与他一样,对巴天虎动了杀心。   那闵珠子眼中喷火,在马上含愤暴喝道:“老贼,丽妲与我青梅竹马自小长大,早就情定终生。为何你答应将她许给夜郎王为妃?”   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场戏又在这里上演,这闵珠子为了老贼的女儿要同老贼拼命。韩淮楚看着这场闹剧,为之错愕。 第二十五章 挡住去路   闵珠子与巴天虎女儿丽妲是儿时玩伴。帅哥美女,二人呆在一处久了,早就日久生情,眼对眼瞧上了,私下定下终生。   巴天虎起初答应将女儿许给刘邦为妃,对众人说只是设下陷阱,等着刘邦来钻。那闵珠子也不以为意,帮巴天虎伏击刘邦他还冲锋在前。   后来闵珠子弄明白夜郎兵之所以跨境来援,只是因为巴天虎许诺将女儿嫁给那夜郎王昆末都。闵珠子顿时怒不可遏,找巴天虎理论。   巴天虎的解释是现在汉军势大,没有夜郎援兵格老子就要玩完。答应嫁女也只是骗一骗那昆末都,丽妲终归是你的。先过了这风头站稳脚跟再说。闵珠子听他说得有理,也就相信了。   哪知日前那丽妲哭着来找闵珠子,说夜郎将军桀骏催逼得紧,巴天虎已准备三日后就将她送往夜郎,与那夜郎王昆末都成亲。   这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吗?闵珠子气得肺都快要炸掉,问那丽妲:“若是巴天虎不是你的亲爹,而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待怎么办?”   丽妲如坠云里雾里,说道:“我自小被巴天虎养大,他怎不是我亲爹?”   闵珠子便含愤道出一个隐藏在他心中十几年的秘密。   原来丽妲的娘在年轻时与她长得一样美艳,也是昔日的巴族一枝花。而他的爹是个从中原来的英俊小伙子。那小伙子满腹学问,斯斯文文,丽妲的娘一眼就看中了他,与他结为夫妻。   而巴天虎对丽妲的娘的美色早就垂涎。那时他还没有做上部落首领,没有什么权力,虽对那中原小伙恨得牙痒,也拿他无之奈何。   等到他族中的部落首领一死,巴天虎继任,手中有权有势,立马就横刀夺爱。先罗致了一个罪名,将丽妲的爹囚入水中淹死。而后依仗权势,霸占了丽妲的娘。可怜丽妲的娘当时怀有身孕,为了腹中的胎儿能生下来,只好含着眼泪从了巴天虎任他糟蹋。   这段往事,部落中人讳莫如深,从没人对丽妲讲。等到巴天虎势力再度膨胀,作了整个巴族的酋长,更没人敢对丽妲泄露半句。   蒙在鼓里的丽妲渐渐长大。而在巴天虎眼中,丽妲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筹码,先是用她来诱骗刘邦,如今又用她来换取夜郎援兵。   丽妲听闵珠子说完,想到巴天虎这般丑陋,与自己一点也不像,先就信了。更悲愤父亲被巴天虎害死,痛苦流涕。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心爱的人将要被老贼嫁到夜郎。二人悲愤之余,便定下计划,要趁巴天虎今日与南越国使者会晤离开大营,截杀这老贼。   ※※※   丛林之外,双方剑拔弩张。   那巴天虎听闵珠子一声暴喝,斥道:“格老子的女儿,想嫁谁就嫁谁,哪轮得到你这小子来管。闵珠子,你莫非想造反?”   闵珠子立马横枪,横眉冷笑道:“丽妲非你亲生。你杀了她亲爹霸占她娘,何人不知?我就是要造反,你待怎么地?”   这闵珠子有万夫不当之勇,在巴族中无人能敌。现下不是在大营,那巴天虎身边的护卫与闵珠子带来的兵马人数差不多。闵珠子要造反,巴天虎还真拿他没招。   巴天虎眼珠一转,环顾周围,说道:“何人与格老子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子拿下?”   话音一落,一骑拍马舞刀从林中飞驰而出,一将说道:“闵珠子休得猖狂,我来会会你!”   巴天虎正喜有人敢与闵珠子叫板,一看那人吃了一惊。原来那将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的儿子巴颜子。   巴颜子的武艺也十分出众,是巴族一员叫得响的勇将。但不知他遇上闵珠子,谁胜谁败。若是他丧命在闵珠子手下,谁来继承自己的巴王之位?巴天虎急忙喊道:“巴颜子,快快退下!”   那喊声还音犹在耳,只见闵珠子拍马绰枪向巴颜子坐骑飞驰而过。便听一声惨呼,闵珠子挺枪一刺,巴颜子大刀落地,那五大三粗的巴颜子被闵珠子长枪刺穿胸膛,高高挑了起来。   只一合巴颜子就在闵珠子枪下身亡,这闵珠子武功确实不凡,韩淮楚看得连连点头。   而那巴天虎就这么一个儿子,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目睹爱子身亡,心如刀绞,大吼一声:“谁与格老子杀了这厮,为巴颜子报仇?”   这一声喊,无人应声。闵珠子之勇,众人已看得清清楚楚。谁会嫌自己命长,上去白白送死?   巴天虎见状,气不打一处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般饭桶平日里都吃我的喝我的,到头来竟无人可用!这厮杀了巴颜子,转头就会再来杀格老子,谁为我保驾?”   打不赢就溜,巴天虎此时还没有被丧子之痛痛昏头脑,手一挥,喊声:“撤,速回大营!”一扭马头,转身便走。   闵珠子哪肯放巴天虎走,高喊一声:“杀!”领着手下兵马,掩杀过来。   那闵珠子是有备而来,带来的都是精兵强将,又兼闵珠子武功高强,在他的强力打击之下,巴天虎的护军抵挡不住,纷纷亡命向着大营方向逃窜。闵珠子率部追杀,场面成一边倒的形势。   韩淮楚看在眼中,心道:“看来不用小生动手,再过片刻,这巴天虎就被闵珠子给结果了。”   忽听身后一人高声喊道:“巴王休惊,我来助你!”一道身影从身边疾掠而过。身法之快,竟迅如脱兔。   韩淮楚一个纳闷,“这是哪里冒出的武林高手,竟有如此上乘的武功?”再一看那人,原来是南越国大公子赵镇,瞬时道声不妙。   那闵珠子武功虽强,可也只能是相对而言。这赵镇可是身怀绝技的武林一流高手,闵珠子遇到他,还差得老远。   旋见赵镇身形几个起伏,如一溜青烟般窜到闵珠子马前,仗剑喝道:“叛贼休狂,吾来也!”   闵珠子正杀得兴起,哪里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高喊一声:“受死!”挺枪向下便刺,去势又快又狠。   只见赵镇头向下一仰,整个身躯矮下,贴到了地面,用了一招漂漂亮亮的铁板桥的功夫,堪堪避过了闵珠子这凶狠的一刺。   闵珠子一刺落空,瞬时一愣。事情还没完,那赵镇在地上顺势一滚,滚到了闵珠子的马后,手中长剑如匹练般信手一撩。   等赵镇再度站起身来,闵珠子的马蹄已被赵镇砍断。那马立身不住,向下一俯。闵珠子身躯一个扑腾,跌下马来。   一道冰冷的剑光紧随而至,锁住了闵珠子的咽喉。赵镇骈指在闵珠子胸前一点,闵珠子穴道被制,顿时全身动弹不得。   赵镇避枪,砍马,制敌,点穴,仿佛只用了一招。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这等武功,放诸武林,也是出类拔萃的了。   巴天虎在马上看得分明。闵珠子都被拿下了,还逃个什么?   他掉转马头,一翘拇指,称赞道:“大公子好身手!今日之事多亏大公子相助。”赵镇淡淡答道:“你我既要结盟,眼见巴王有危,岂能坐视不管。”   那闵珠子的手下见首领被擒,那还斗个什么?都住了手。   巴天虎遂恶狠狠对闵珠子道:“小子,你杀了格老子的儿子,格老子叫你血债血偿。来人,把闵珠子的人头砍下,尸首拖去喂狗!”   闵珠子目中喷火,凄厉地高喊一声:“丽妲,珠子无能,不能为你报杀父之仇,只好先走一步了!”   话音一落,变故突生。   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那赵镇刚才用一招制住闵珠子,不提防身后一人飘然而至,身形如同鬼魅,显然来者身具绝顶武功。   来者不善!待他察觉过来,想要回避,已经为时已晚。   身着迷彩服的利苍伸指一点,“浩然一指”出手,顿时赵镇肩井穴一麻,半边身子动弹不得。   这赵镇用点穴功夫制住闵珠子,他自个却被利苍点了穴。而利苍乃是凌空点穴,手法功底无不在他之上。   利苍用手在闵珠子胸口一拍,那闵珠子立刻生龙活虎地站起身来。拱手问道:“多蒙足下搭救,不知足下何人?”利苍还礼答道:“吾乃汉国浩然君利苍是也。闵将军不必客气,快擒杀这老贼。若能平此叛乱,倒戈归顺我军,汉王必嘉奖将军之功,这巴族酋长之位舍将军其谁?”   巴天虎听得大震,“这利苍不是还在行军道上吗,怎地潜到了自己的老巢?自己的盟友赵镇还落到了他手中,这与南越国结盟一事便告吹。而他劝说闵珠子归降,用酋长之位诱惑。闵珠子如今已是无路可走,那还不横下一条心追上自己一枪刺死。”   有强大的汉军撑腰,一战能成整个巴族的酋长。闵珠子一听精神抖擞,擎起长枪,高喊一声:“儿郎们,给我杀!”他手下人马见首领无恙,大受鼓舞,高声呐喊,又拿起武器掩杀过来。   大事不妙!巴天虎急道一声“撤”,扭转马头,又向着大营方向狂奔。   闵珠子哪肯舍弃,一路追杀。只见血光溅起,人头落地;马踏之处,魂魄飞扬。道中你追我赶,杀声震天。   闵珠子手中一杆长枪如怪蟒出洞,挡之即死。巴天虎护军想要阻拦,却怎挡得住一心想为心上人报仇的闵珠子的决心?一撮撮来战,又一撮撮地被击毙。   那大营距离沔河也就十来里之地,能逃回去,巴天虎就龙归大海,必回师诛杀闵珠子为爱子报仇。若逃不掉,则被闵珠子斩杀。此刻情势关键在此,端的是扣人心弦。   突见前方旌旗招展,烟尘扬作一天。   巴天虎一见,以为是自家人马前来接应,心中暗喜。那闵珠子望见,却是大惊。望着来人战马奔腾的速度,倏忽便至。只要他们与巴天虎一会合,今日就不是杀死老贼,而是被老贼所杀。   巴天虎那马正奔得欢快,忽有人向前一指,说道:“大王,这不是咱们的人马!”   此时已能看清,那来的人马身着绿色战服,并不是巴族军马,而是来自夜郎国的客军。   巴天虎大感意外,“那夜郎军屯扎在离此百里之地,怎会在此处出现?而且无巧不巧,正在闵珠子造反的时刻。莫非那闵珠子与夜郎洞主桀骏勾结一起,要来杀格老子?”   这与南越国结盟的事巴天虎是小心翼翼没有对几人说过,料那夜郎人并不知情。而巴天虎已答应不日将女儿送到夜郎成为他们国王昆末都的王妃。想起来没有理由,夜郎人会与闵珠子成为朋友,而与他巴天虎成为敌人。巴天虎想到此节,便大了胆子,依旧撒马狂奔。   竹哨响起,人喧马嘶,竹刀高举。烟尘中一彪人马迎面撞到,排成一个弧形挡住去路。望那阵势,来的居然有数千之众。   旌旗之下,一个浑身精瘦黑如泥鳅的将军被众将簇拥,勒马立在阵前。   这便是夜郎国大洞主桀骏。那大秦的岭南兵团虎将屠睢就死在桀骏的夜袭之下。一战伏尸流血数十万,秦军大败,从此桀骏声名大振,成为夜郎人心目中的英雄。   巴天虎望见桀骏,大声呼叫:“桀洞主来得正好!格老子手下有人造反,请洞主助以援手,将贼党击杀。”   那桀骏冷冷一笑:“巴王在营寨里呆得好好,为何要避人耳目来到这沱江边上?”   巴天虎听得一愣,“莫非消息走漏,桀骏听到了什么?”   他还是不露声色道:“格老子恐此地防守疏漏,特来巡视,有何不妥?”   桀骏哈哈大笑:“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桀某今日接到汉国平南将军韩信的书信,说大王在此密林将与南越国使者大公子赵镇会晤,可有此事?巴王,那南越国可是我国的敌人,夜郎子民丧生赵佗屠刀之下不计其数,你要与南越国结盟,居心何在?”   这结盟一事秘密得很,巴天虎想破脑壳也不知道消息是如何走漏,竟被汉国平南将军韩信知道了去。   他此刻也无暇多想,只有抵死不认。堆笑道:“哪有此事!恐怕这是一场误会。不如洞主同格老子回营,喝上一杯,再慢慢查明。”   回到大营,巴天虎便再不用惧怕夜郎军。到时再翻脸,也是无妨。   他算盘拨得虽响,桀骏却并不上当。也笑道:“巴王说是一场误会,不如就在此处澄清。你可敢与我去一趟密林,看个究竟?”   “老贼,哪里逃!”   杀声骤起!满脸怒火的闵珠子一马当先,手提长枪已追杀上来。   巴天虎赶紧指着闵珠子道:“洞主你看,今日不是分辩的时候。这厮垂涎格老子的女儿,因为小女丽妲要嫁给贵国为妃,想要造反。还是容格老子回营才是。”   连国王的女人都敢抢!桀骏大怒道:“这厮不知天高地厚,且看吾来应付!”随即高喝一声:“布箭!”   他将令一下,数千夜郎兵张起竹弓,搭起竹箭,严阵以待。   ※※※   闵珠子追杀巴天虎到此,乍见数千支竹箭指向自己,不由一惊,猛然勒住胯下战马。   谁说竹子不能杀人?大秦岭南军团的无数男儿就丧生在夜郎国神出鬼没的竹箭之下。闵珠子深知厉害,不敢造次。   桀骏乜斜着眼看向闵珠子,冷冷问道:“小子,你可知道你家巴王的女儿将要嫁给我家大王为妃?”   闵珠子点点头,答道:“是有听说。可这老贼根本不是丽妲的亲身父亲,而是她的杀父仇人,有何权力决定她的终生大事?我与丽妲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怎能容我心上人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陌生人?”   “还有这种故事?”桀骏倒是头一次听说,转头望向巴天虎。   巴天虎作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怒道:“洞主休听这厮胡说。丽妲乃格老子亲生,千真万确。快下令射杀这厮,过后格老子自将丽妲送到贵军大营。”   看巴天虎那副尊荣与闵珠子的神态,桀骏已猜出巴天虎生不下丽妲那般美人。丽妲到底是不是巴天虎亲生桀骏还弄不清,他也不想弄明白。反正国王昆末都早就听说过丽妲的艳名,对那巴族一枝花是志在必得。   这小子想抢国王的女人,就有一万个必死的理由。桀骏将手高高举起,正欲说声放箭。   只听一人高声说道:“洞主可知这老贼与南越国勾结,想图谋攻取你夜郎吗?”   韩淮楚不知何时,已骑了一匹马来到阵前。 第二十六章 何方神圣   一个美人是小,家邦沦陷是大。桀骏悚然一惊,打眼看向说话之人。   只见他穿着一套黄绿相间的奇怪服饰,生如人中龙凤,俊逸中透着一股飘雅。跨下一匹火红色宝驹更是神骏异常,为他平生仅见。   如此人物,如此宝马,岂会是寻常之人?桀骏乃收起一副傲慢的神态,拱手问道:“尊驾何人?”   韩淮楚在马上还礼:“吾乃汉国平南将军韩信是也。早闻洞主一战击退大秦数十万雄师,今日亲见洞主风采,幸何如哉!”   原来韩淮楚得知那赵镇的阴谋,一方面潜身密林准备行刺巴天虎,一方面便射了一封书信送到夜郎军大营。   伐谋伐交,皆是孙子兵法的精髓。那夜郎军若得知巴天虎与敌国使者会晤,不知会有多么激烈的反应。能去掉巴天虎的外援,不啻是一个打击巴族叛军有效的手段。身为纵横家高弟的韩淮楚,哪会放过?   他那战神宝驹就放逐在林外。这马只认韩淮楚一个主人,别人想偷也偷不着,不用栓住。只要韩淮楚一个唿哨便自动驰来。   韩淮楚见闵珠子追杀巴天虎,恐他杀不死这老贼,便召来战神宝驹,策马追了上来。恰见夜郎军张弓搭箭,准备射杀闵珠子,急忙出言劝阻。   ※※※   桀骏一听韩信二字,大为动容。   这泸州内外军马云集,说是龙潭虎穴亦不为过。身为敌方主将,敢深入其中,是何等气魄!   而韩淮楚口中说的那些战事,正是桀骏引以为自傲的辉煌战果。听到韩淮楚夸赞,桀骏不由脸上浮起一丝一闪而过不易察觉的笑容。   “原来是韩将军大驾光临。不知韩将军说巴王与南越国勾结,所凭为何?”   韩淮楚微微一笑,从容说道:“那南越国的使者就落在韩某手中,洞主一问便会自知。”   巴天虎一听,瞬时面如死灰。若被桀骏审问,那赵镇将事情原本供出,哪还有他命在?   敌国大公子,王位继承人竟被遭擒,而韩信口称愿意将他交到自己手中。桀骏大喜,问道:“那赵镇何在?”   韩淮楚举手向身后一指,答道:“看,就在那里。”   只见利苍父子,正骑马向这厮驰来。浑身动弹不得的赵镇,被利苍捆在身后。   桀骏心中顿时激动起来。赵佗对他夜郎国来说仇深似海,他的长子如被自己带回国中,无疑是大功一件。   ※※※   须臾工夫,利苍已驰到阵前,将赵镇推下马来。   韩淮楚对桀骏说道:“南越国大军陈于贵国南疆。这厮欲与巴天虎结盟,南北夹击,攻灭你夜郎国。洞主若不信,问问便知。”   桀骏提剑指向赵镇,喝问道:“韩将军所说,可是真的?”   赵镇眼睛一闭,傲然道:“既落入你手,何须多问?今日杀了本公子便是。他日我父王,定会带领大军血洗你夜郎,为本公子报仇。”   桀骏闻言大怒,举手一挥,那利剑便要兜头砍下!他身边一部将劝道:“洞主,杀了这厮毫无益处。不如将他带回,交给大王发落。若是战情紧急,也好做个人质。”桀骏闻言,将那手中利剑垂下,道声:“绑了!带回大营好生看押。”   便有夜郎士兵拿绳索将赵镇绑牢,带入阵中。   韩淮楚遂道:“贵国如今自身有危,洞主不在国内抵御外侵,却要插手我汉国内乱,是何道理?那南越国兵马众多,若无洞主这一支劲旅御敌,恐夜郎难保。请速速回师,早作安排。”   桀骏点头道:“多谢韩将军提醒。今日韩将军为我夜郎擒得此贼,大恩不言谢。贵国内乱皆是由我军助巴人而起。待我助将军平叛,以赎其咎。”   他将手一挥,喝声:“将巴天虎拿下!”   于是夜郎兵纷纷举起竹刀竹剑,如潮水涌至,来攻巴天虎一部。那巴天虎部下见寡不敌众,又有闵珠子在身后夹击,大势已去,不敢抵抗,皆缴械投降。   盏茶工夫,巴天虎便做了俘虏,被桀骏交到韩淮楚手中。韩淮楚又将巴天虎交到闵珠子手里,说道:“杀了这老贼,你便是巴族酋长!”   闵珠子哪里迟疑,举剑一挥,斩下巴天虎头颅系在马鞍。   有强大的汉军与倒戈一击的夜郎军撑腰,巴天虎的残部想不服闵珠子这个新任酋长也是不能。一场酝酿已久的叛乱,平息已在预料之中。   桀骏又道:“请韩将军回都转告汉王,我夜郎愿与汉国交好,互为盟友。”   要是与夜郎结盟,汉国南边无战事,便可腾出手脚一心攻打关中。韩淮楚闻言欣然道:“韩某一定将洞主雅意转告汉王。我以汉国平南将军身份承诺,若是你夜郎有难,我汉国也可出兵相助。”   二十万汉军助守夜郎,那赵佗就是有吞并夜郎之心,发兵之前也会好好盘算一下能不能成功。   桀骏更是大喜,连称多谢。   ※※※   夜郎兵两万五千大军不日拔营,引军归国。成都汉军大军南下,在沱江之北扎营,与巴族叛军隔江相望。   那汉军营寨绵延数十里,星罗棋布,据说有五万之众。至于寨中虚实,却无人得知。   接下来的事情都在韩淮楚意料之中:   苗族、瓯族、侗族、羌族、骆越族五族首领听说巴天虎死讯,皆解散部属,上表向汉王输诚请罪。   巴天虎父子一死,他那巴王之位就没了继承人。有野心想要取而代之的各部落首领在强大的汉军大兵压境,外援夜郎兵与汉国交好领兵离去,各族纷纷倒戈三重压力下,皆不敢轻举妄动。   这巴王之位便空置,最后大家合议,还是去除王位称号,写下引咎书依旧向汉王称臣。   巴天虎所属部落没有领头之人,竟然推举其女丽妲为部落首领。在汉国的大力扶持下,丽妲的未婚夫,部落首领闵珠子做上了巴族大酋长之位。   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韩淮楚的斩首行动计划,取得了圆满的成功。巴族叛军,数日内土崩瓦解。   ※※※   沱江之滨,水声滔滔。夜幕垂下,篝火丛丛。巴寨之中,男男女女围作一团,载歌载舞,品尝汉军送来的美酒佳肴,迎来了巴族大酋长闵珠子的婚礼。   平南大将军韩信,浩然君利苍及其子利豨,作为上宾,被邀请参加婚礼。三人接到邀请,欣然应往。   在一个大圆桌上,坐着巴族中各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汉国将军韩信与利苍。那小鬼头利豨,也陪坐在他义父身旁。   各部落首领向韩淮楚,利苍不停地敬酒。那酒是巴人特产——泸州老窖,珍藏了五十年的,绝对正宗,不似后世市面上卖的多有勾兑。二人推辞不掉,只好接下痛饮。酒过三巡,二人脸泛潮红,已隐隐有些醉态。   还有那新娘子丽妲,对风姿卓然的韩淮楚似乎十分好感,不时拿她那双勾魂的媚眼打量汉军这年轻英俊的将军。搞得韩淮楚颇为窘迫,浑身不自在起来。   新郎官闵珠子倒并不在意,反而打趣道:“咱们这里就是这个风俗。韩将军是我族最尊贵的客人,只要你愿意,今夜让我新娘子陪你也是无妨。”听得韩淮楚大为恐慌,连连摆手说不要。   这闵珠子为了丽妲不惜与巴天虎一战,怎会甘心将心上人的初夜送给自己。韩淮楚心中明白,闵珠子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大家正欢庆一堂,忽然巴族大巫师殳符长叹一声,说道:“吾辈之所以叛乱,一方面是因巴天虎私心作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来自朝廷的压力。”   韩淮楚“哦”了一声,说道:“什么朝廷的压力?韩某不解,殳首领请讲明。”   殳符楞道:“韩将军不知汉王欲征收我族盐井四成收成么?”   一提到盐井,众人话闸顿时打开。   部落首领琴月丘道:“原本我巴人生计,全靠我琴家的丹砂买卖。自从秦始皇一死,无人再炼丹求仙,丹砂买卖倍受冷落。我巴人一度生活没有着落,生计困窘。后来发现了盐井,我巴族族人这才衣食无忧。”   巴天虎之弟巴天豹语气有点激动,说道:“韩将军,你不知道我巴族族人吃穿用度全来自盐井。原本朝廷征收盐井二成收成,咱们勉强可敷支用。如今一下子要拿出四成收成,简直是剜去了我巴人的心头肉。我大哥想造反,原本我也不愿附和。但想到盐井一事,还是忍不住从他反叛朝廷。”   连那新任大酋长闵珠子也道:“韩将军,能不能回去对汉王说说,这加收盐井收成一事能不能通融?”   一时众人七嘴八舌,都是对朝廷加收盐井收成一事忿忿不平。   韩淮楚算是听明白了。   民以食为天。刘邦要敲掉巴人的饭碗,巴人焉能不反?   只是如今汉军缺少战马,需要白花花的盐巴来换取关中大量的良马。没有源源不断的盐巴,如何能武备大军,杀出关中?   这真是一个超大难题。韩淮楚心想,小生要是那刘邦,该当如何?   他眉峰紧锁,陷入沉思之中。   海边不缺盐,只有内陆才需要大量的盐巴作菜。这巴人手中的盐井,想是亿万年前的一洼海水干涸而成。   但那盐井中的盐巴,年复一年地开采,又怎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一旦盐井采完,完全依赖自然资源谋生的巴人又如何生活?难道要再度陷入贫困之中?   韩淮楚突然问利苍道:“利兄,你蜀郡的人是如何谋生?”利苍说道:“我蜀郡之人谋生的手段多得很。士农工商,打渔捕猎,干什么的都有。那里有李冰父子修筑的都江堰灌溉农田,风调雨顺,今秋又有望大收。”   韩淮楚剑眉一轩:“今年又是大丰收吗?我汉军的粮草可够用?”利苍笑着答道:“够用,够用。就是供大军一年征战也绰绰有余。”   韩淮楚再问闵珠子:“贵族从盐井采得的盐巴可有留存?”闵珠子道:“当然要留存以备急用。我族留有半年的存盐。”韩淮楚接着问道:“你族盐井,可供开采多少年?”闵珠子垂头道:“照这速度,开采个三十年盐井便要干涸。”   韩淮楚长身而起,郑重宣告:“今年采得的盐巴连同存盐全部交给朝廷。韩某以汉国平南将军的身份担保,作为补偿,十年内朝廷再不向你族征收,并调拨蜀郡的余粮与尔等度过今年。”   这么一算,巴人上交的盐巴比历年的要少一半。这么优厚的条件,想都不敢想。众人听韩淮楚之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利苍吃惊道:“韩兄弟,你莫非脑筋糊涂了。这巴郡的盐巴是我朝经济一大来源,更要靠它换得大量的战马。十年不征收,如何能成?汉王那里如何解释?”   韩淮楚泰然自若道:“今年一过,我汉军已攻克关中。关中是养马之地,战马充足,何须盐巴来换?我汉国并吞关中,广袤千里,何用对巴人征收。”   他顿了一顿,对众人说道:“贵族只靠矿产盐井谋生,而资源终会枯竭,到那时如何生存?早晚要落入贫困。何不学蜀郡中人,耕种渔猎,开展贸易广增财路,才是正理。”   巴族众人听得连连点头。那巴天豹说道:“耕种之道我族人不熟悉,还望汉王派人传授技术。”韩淮楚笑道:“这个好说。”   小鬼头利豨吃楞道:“韩叔叔,你真有把握明年此时攻克关中?”韩淮楚微微一笑:“当然。明年此时,我汉军正在中原逐鹿,与西楚大军交战呢。”   利豨眉飞色舞拍手道:“好啊。到时韩叔叔冲锋陷阵,可别忘了带上小豨。”   利苍忍不住斥道:“胡说什么,你当上战场是去玩哪?你毛还没长齐,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好好学练武功吧。”   那利豨依然不泄气,一本正经道:“明年小豨又长了一岁,武功又好了不少。韩叔叔带上小豨,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韩淮楚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好!我就带你去上战场。到时我汉国又出了个利小将军。”   利豨得到韩淮楚首肯,大喜过望,从座上蹦了起来,轻轻脆脆道声:“谢韩叔叔!”   ※※※   正说话间,忽见一人神色凝重,从外间走入。   此人身着夜郎兵战服,望去似是个将军。   夜郎大军已经在归国的路上,而这夜郎将军竟然回到泸州,却是为何?瞬时众人目光齐向他望来。   那夜郎将军到了这一桌,躬身行礼,对韩淮楚道:“小将耶东,奉桀洞主之命,有要事向韩将军禀报。”   韩淮楚嗯了一事,问道:“贵军不是归国了吗?有何要事?”   耶东便道:“我军在归国途中,遇到一位女子,将韩将军送给咱们的俘虏,南越国大公子赵镇救走。桀洞主特派小将前来知会韩将军一声。”   韩淮楚猛然想起,虽擒得了赵镇,却漏掉了他随伺的四位玄衣武士。定是他们回去报讯,南越国又派出江湖高手救走了赵镇。而那高手竟是个女子!这真是出乎意外。   韩淮楚乃问:“可是那女子趁尔等不备,暗中出手救走赵镇?”那耶东摇头道:“不是。那女子就候在大路,等着我军到来。而后出手救走赵镇。”   韩淮楚差点晕倒:“你夜郎国有千军万马,难道敌不过一个女子?”   耶东苦笑道:“那女子也不知是什么来路,武功高深莫测。纤手一抖,一股旋流袭来,我军将士兵刃纷纷脱手,连站也站不稳,悉数跌倒。想要放箭射杀那女子,也是有心无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带走了赵镇,消失在丛林之中。”   纤手一拂,千军万马兵刃脱手,这是什么手段!简直比那魔帝姬风当初在博浪沙演出的一幕万妙清音还要高出一筹。就是那世外三仙想要做到这般,也是不能。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如此厉害?   利苍不由问道:“那女子多大年纪,怎生相貌?”耶东答道:“那女儿年不过二八,长相绝美如同画中仙子。”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武功就有如此造诣,还是个如画中仙子般的美人,听得众人大惊失色,满心好奇。   韩淮楚问道:“利兄,你可听说江湖中有这么一位年轻的女流高手么?”利苍摇摇头,说道:“从未听说。”   忽有大巫师殳符道:“听说南越王赵佗膝下有个女儿,长相出尘脱俗有仙子之貌,难道是她?”随即又摇摇头:“不对。那赵佗武功虽高,也不过跻身一流。他的女儿,怎会如此厉害?”   陡听沙沙作响,树梢上一人如凌波御虚般翩翩而至。一声清喝响起:“谁是韩信,给本公主站出来!” 第二十七章 神仙妹妹   那声音虽厉,却音中带柔,分明是个年轻的女子发出。   耶东一闻之下,陡然色变,道声:“是她!”   月光之下,一株琼花琪蕊卓然立在枝头。那姿态优美至极,用辞赋形容,便是“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   只见她二八年纪,有出尘遗世之貌。举态盈盈,气质高贵典雅。转眄流精,光润玉颜;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秋水为神,晶精为骨;如月下之精灵,妩然生出万般媚态;如昆仑之美玉,不带一丝烟火凡俗。   若说那旷世佳人虞芷雅之美,还能容人去采撷来呵护金屋藏娇执手偕老。而这俪人之美,却令人生不起一丝要与她比肩做伴,一生为侣的心情。只因世间任何男子,在这如画中仙子面前,无不平生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   仙子是来自云端,岂是凡人能够企及。正是望而却步兮,叹为观止,不可思议兮,心如止水。   但耶东口中所说的她有覆手之间震落万千兵将手中兵刃的能力,焉知这玉容仙貌的背后,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魔煞,来追魂夺命?   万千道目光,齐刷刷望着这飘然而来的神仙美姝。   ※※※   大概是仙子的出尘美貌震撼了众人,方才她这一声喝问竟无人应声。   当时男猪脚韩淮楚只是在心里嘀咕,“他奶奶的!这个神仙妹妹真不是人养的。恐怕只有在那虚无缥缈的神仙洞府,才能熏陶出如此一个融山灵毓秀,日月精华于一体的玉人。”   于是他一时也忘记了应声。   神仙妹妹神色微愠,又厉声喝问了一句:“谁是汉国平南将军韩信,给本公主站出来!”   小鬼头利豨年纪尚小,神仙妹妹的出尘容貌还震慑不了他。他见韩淮楚不答,禁不止提醒了一句:“韩叔叔,这个姐姐在问你呢。”   这一句说出,利苍恨不得立马给利豨一个爆栗。   刹那间,神仙妹妹凌厉似刀锋的目光直逼韩淮楚:“你就是破坏我父王北伐大计,擒得我王兄的汉将韩信?”   韩淮楚微微一笑,挺起身来,说道:“正是在下。姑娘口称父王,莫非你是南越武王赵佗之女?”   神仙妹妹螓首一点:“吾乃南越王膝下南海公主赵青是也。”随即用一双秋水秀眸凝睇起韩淮楚。   “这便是师傅所说的要辅佐刘邦创立新朝的北极战神!想不到这么一个人儿,居然是如此卓卓不群。”   “师傅令我将他擒来,既不可杀他,也不可辱他,更不可加诸他一指之伤。而要我诱惑他沉迷仙道不问世间战事,从而破坏汉王刘邦的称帝。就这么一个人儿,我将向他献上清白之躯,与他合籍双修同登仙门。唉!北极战神,神仙转世之躯,配上我赵青也是不亏了……”   南海公主赵青想到此,莹白如玉的秀美脸颊忍不住掩上一晕酡红。望着眼前男子那英俊挺拔的丰姿,内心中流露出一丝欣喜。   韩淮楚见赵青用一双妙目不住地打量自己,就这么久久凝睇,好像看着那夙世的情郎,也不发一言,不由心中一阵发虚,“小生不过是生得比别人英俊一点,也值得这仙子般的妹妹青睐么?是不是我自我感觉太好?可这神仙妹妹口称是南越国公主,那便是自己的敌人。看着敌人像看自己的情郎,天底下有这么个道理么?”   没有道理的事情还在继续,那神仙妹妹眼光越来越柔和,神情越来越陶醉。看那脉脉含情的娇羞模样,若不是她自持能力较好,差点就要从树梢上摔下来了。   众人也觉得不对劲。尤其是那耶东,心想这女煞星前日对着千军万马仿如无物,那般狠劲看着人都怕,今日怎变得这般温柔?   韩淮楚干咳一声,打破沉默:“南越国图谋吞并夜郎,染指我汉国。恰逢我撞破这阴谋,身为汉国将军,岂能袖手不管?擒得姑娘兄长,乃是职责所在。姑娘若因此指责韩某,某亦无话可说。”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说得大义凛然,可人家压根就没听。   突见那赵青纤手一扬,一柔流云飞袖电射而来,就像一把冰冷如铁的飞梭,直取韩淮楚!   到底是女煞星本色,说打就打。刚才还柔情似水,这会子就成了凶神恶煞!   凌厉的劲风破空而来。韩淮楚吃了一惊,想要闪躲。可那流云飞袖岂是他能躲得开去。交睫间就射到了胸前。   他刚暗道一声:“我命休矣!”忽然那飞袖去势转柔,仿佛人的手臂一般伸曲自然,就那么在韩淮楚的腋下绕了一圈。   赵青清叱一声:“起!”韩淮楚的偌大身躯便如一只风筝,高高飘过树梢。   只听沙沙作响,赵青足下频点,莲步生风。伴随着众人一阵惊呼,转瞬二人消失在林梢。   ※※※   韩淮楚双臂展起,被神仙妹妹的一柔飞袖拉扯牵引,那感觉就像在飞。腾云驾雾,如电穿空。   神仙妹妹的袖子好长,隔了韩淮楚一丈。却仿佛如猿使臂,力道不轻不重,绑缚不紧不松,正好韩淮楚挣不脱,也不会把他绑得生疼。   那去势便像御空排气,在云间穿梭快速无比。却身不在云端,而是离地一丈。只见那赵青一双莲足罗袜生尘在地面飘行,看似不疾不徐,姿态美妙无比,却又风驰电掣赛过F1。   韩淮楚看得惊异交加,“这赵青到底是人还是仙?要是人,一个人的武功怎会到达如此境界?要不是人,怎又没有一点仙法的影踪?走得这般快法,就是师傅鬼谷悬策施展开他那绝顶轻功陆地飞腾,比起她来也望尘莫及。”   他不知赵青究竟要带自己到何方,又所欲何为。凭她的身手,远在世外三仙之上。要想杀了自己,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易与。   韩淮楚情不自禁高声呼问:“姑娘,你要带韩某到哪里去?”   赵青举眸上望,嫣然一笑:“韩将军休惊,小青要带你去见我尊师。”   一个武功到了人间巅峰的少女,居然还有一位师傅。试想一下,她的师傅又是何等的厉害?   韩淮楚的感觉,已不是吃惊能形容了。他就像被捕捉到太空飞碟中的人类,那么渺小无力。又像落入巨人族之手的猎物,任杀任烹,没有丝毫抗争的余地。   却不知这赵青的师傅又是哪一位?见到她师傅,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   在空中被放风筝的感觉可不太好,初时有趣,放久了就有点头晕。那耳边呼啸掠过的风声,简直能把耳膜刺穿。   韩淮楚神智有点模糊,渐渐眼睑越来越重,不由自主垂了下来,就这么在空中睡着了。   等他再度睁开眼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只闻涛声贯耳,眼前是一片汪洋。   那赵青依旧在飘行,却不是在地面,而是在碧波之上。那地心引力的定理似乎对她全不管用,就凭莲足下践踏的一波一波的浪尖,她便可立身水面不坠。而在她飞袖之上,更擎起了一个健硕的男子——韩淮楚。   赵青衣袂带风,足下虽波涛汹涌,她却如履平地,走得又快又稳。看她那轻盈曼妙的姿势,衬着她冰清玉骨般的姿容,令人直疑她便是传说中的凌波仙子。   登萍渡水,一苇渡江乃是传说中的无上轻功,而韩淮楚眼里的赵青施展的轻功,竟无一苇可倚。韩淮楚满心竦然,冷汗直冒。   他又高声呼问:“姑娘,这是在哪里?”   赵青依然是举眸上望,嫣然一笑:“韩将军,这是在琼州海峡,过了这海峡就是琼州。”   古时的琼州就是海南岛,这琼州海峡韩淮楚在特种部队受训时驾摩托艇不知到过多少遍,再熟悉不过。想不到这赵青竟然带自己到了这儿。   这里已是南越国的地界。这么说来,她的师傅就住在海南岛上了。   韩淮楚又问:“姑娘,你走了多少天了?”   赵青含笑答道:“不长,也只走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就从巴郡走到了雷州半岛!这时没有高速公路,没有火车磁悬浮,其间要踏过千山万水。这究竟是什么速度?韩淮楚闻言,咋舌不迭。   ※※※   不过两柱香的工夫,赵青一双莲足已踏上地面。二人登到了海南岛上。   过了沙滩,赵青黛眉微蹙,“懊”了一声,停下脚步。皓腕一扬,一股先紧后松的柔力传来,韩淮楚稳稳当当落到地面。“飕”的一声,流云飞袖收回,隐入袖笼不见。   韩淮楚心想,“高人应当住得很高,是什么人迹罕至的山峰悬崖,这赵青的师傅总不会就住在海边吧?”   抬眼一看,只见赵青那双秋水秀眸正在凝睇着自己,那晶莹的瞳孔中蕴藏着万般柔情。   每次赵青望向他,都是这般神态。每次韩淮楚触及这神仙妹妹柔情似水的目光,都浑身不自在,受宠若惊,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太好。   “自己已得到旷世佳人芷雅的芳心,这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这另一位容颜不下于芷雅的神仙妹妹,不会对小生也动了情吧?而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三个红颜,再不能容得其他了吧?”   这神仙妹妹只看了韩淮楚一眼,擎着他如风筝般奔跑了一天一夜。如果仅凭这,神仙妹妹就倾心与他,是不是感情太丰富了?   韩淮楚却不知,他前世北极战神的身份,师尊的旨令,令这神仙妹妹认定他便是自己合籍双修的仙途伴侣。   面对她要相伴恒远直到万载的伴侣,神仙妹妹又怎会不情意绵绵,陶然自醉?   韩淮楚立身而起,问道:“姑娘,你为何停住?令师尊的住所可到了。”   赵青用削笋般的纤手拢了拢被风吹散云髻耸峨的秀发,流眄一笑:“还远着呢,至少还要半天。小青方才鞋被海水沾湿,要烤干了方好再赶路。”她顿了一顿,又道:“上了这岛,将军也回不去了,再不用绑你,你就随我同行吧。”   这么轻轻的一拢秀发,微微的一笑,自然流露出万股风情。看得韩淮楚心中一荡,连忙将眼移了开去,不敢再看。   赵青说罢,在岸边一礁石上蹲坐下身子,摘下鞋袜,握在掌心。   一缕含着咸湿味的香风飘来,直传鼻翼。韩淮楚情不自禁打眼一看,心中猛地砰砰乱跳。   只见那赵青意态慵闲地坐在礁石上,卷起裙角,晃荡着一双瑞雪无疵的莹莹玉足,靡颜腻理,我见犹怜,令人禁不住生起一股捧在手细细把玩的冲动。   如玉之润、如缎之柔。只是这一双玉足,就透出无边的诱惑。难怪如今有那足模,专靠一双诱人的先天资本吃饭。   而那香风,竟是赵青手运玄功烘烤鞋袜,从她手中传来。   “只听说美人身上流出的汗是香汗。没听说脚也是香的。神仙妹妹的鞋袜,飘出来的味道也是香风么?难道她奔跑了一日一夜,脚底没有一点异味?”   韩淮楚不敢再想,再想他要晕倒。连忙收摄住心情,收回目光,候在一旁。   殊知他想保持沉默,神仙妹妹还不让。忽听赵青唤道:“韩将军,请过来一下。”韩淮楚打眼一看,只见那神仙妹妹正在含笑向自己招手。   “她要干什么?”韩淮楚满腹疑问,依言走到赵青面前。   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气若幽兰沁人心脾。韩淮楚自打被赵青所擒,还是头一遭与她这般接近过。闻着仙子般的玉人娇贵的身体透出的诱人体香,大脑差点要短路。   “闻一闻都是心旌动摇,要是能搂她在怀,深嗅她瑰姿艳逸的温香玉露,那还不令人色授魂与,癫狂到不能自持?”   韩淮楚唯恐在这神仙妹妹面前把持不定,急忙念叨心中佳人芷雅的名字,瞬时心如止水,不起一丝涟漪。   只有他心中深深思念的佳人,才能驱赶这神仙妹妹带来的无边诱惑。   只见赵青柔荑一伸,将手中一只罗袜递到韩淮楚的手心,开朱唇启皓齿,声如吐蕊:“烦劳韩将军为我把鞋袜穿上。”   “莫非她将我当成了她南越宫中的侍者,要我为她穿袜穿鞋?对了,她生在高门,想是自小被人服侍惯了的。看来小生有点想入非非。”韩淮楚自我解嘲在想。   但那女子的脚岂是容人摸得的?   虽说那时代男女关系开放,没有后世那般拘泥,但也要男男女女对上眼才行。这神仙妹妹还是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怎会叫一个陌生的男子为她穿起鞋袜?   而且她有手不是残废,怎不能自己去穿?   韩淮楚想到此,微微一笑,说道:“韩某顶天立地,安能摧眉折腰为一女子穿鞋着袜?”   神仙妹妹吹弹即破的粉脸掠过一丝愠怒,随即一闪而没。   “你这个人儿,可真不解风情!你将与我双栖双伴万载缠绵,休说是为我穿鞋着袜,我这一切都将给了你,还这般生份!”   赵青的一颗芳心,在暗自埋怨。   同时她心中有点怅然,“诱惑北极战神同登仙道,看来不是那么易与。不知师傅交托我的任务,能不能遂心完成?” 第二十八章 把臂同行   赵青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报以歉然一笑:“是小青错了。大将军的手合该去执掌生死符,挥剑斩敌酋,怎能为一个小女子穿鞋着袜。”   这赵青在千军万马中救人如探囊取物。她要是个小女子,天下的女子就没人敢称大了。   韩淮楚见她认错,满腹狐疑,“这神仙妹妹怎态度这般好,听我方才之言也不生气。她究竟目的何在?”   那赵青便伸出素手,自个穿上鞋袜,婷婷站立起来。   这一般二人比肩而立,赵青直到了韩淮楚的眉宇间。这个时代,似她这般颀长的女子貌似凤毛麟角。韩淮楚望着赵青那绰约的身姿,明艳不可芳物的娇容,只觉一阵炫光夺目。   赵青望着韩淮楚,嫣然一笑,问道:“韩将军,我好看吗?”   这还用问?韩淮楚一个点头:“姑娘殊色,美撼凡尘。”   赵青俏眼中流露出一丝得意,“这个人儿,话说得倒好听。却不知我这堪比月宫仙子的容貌,撼不撼得动他?”   她故意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再好看的容颜,都难逃一个年老色衰的命运。等你到那时,红粉变成骷髅,金钱权势地位统统没有。陪伴你的,只有坟前那抔黄土,夜雨凄风,磷火枯骨,好生悲凉。韩将军,你说是不是?”   韩淮楚心中一楞,“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怎听着与我纵横家门下那些修仙的道士一个腔调?”   他心想,“这荒冢枯骨还算幸运的呢。后世人口暴增,土地紧张,想墓葬那是痴心妄想,统统拉到火葬场一把火烧成灰烬。还有那有钱人搞什么太空葬,翘了坐宇宙飞船上天,到了太空抛出舱外变成太空垃圾,最后不知飘落到宇宙中哪个角落。”   他不由说道:“是啊。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人人难逃一个死字。”   赵青眼中一喜,螓首微摇:“韩将军的话小青不敢苟同。古往今来,多少人潜心修道,最后得窥仙道,脱离凡胎而后与天齐寿,长生不老。任他斗转星移世代更替,他却能亘古长存只到永远。”   这神仙妹妹的话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听着像仙道中人。韩淮楚心中一怔,“莫非这赵青便是一个求仙慕道之士?难道她那惊世骇俗为我生平仅见的身手,使的是仙术?”   韩淮楚久在纵横家与门中那些道士相处,怀中更揣有他纵横家至宝《鬼谷子十四篇》,那十四篇最后一章《却乱》正是修道秘术,只听说真的仙术便是离地飞升,腾云驾雾。而赵青施展的轻功虽然玄奇,看着还是离不开武功一途。   他不禁问道:“姑娘说这话看来对修仙之事十分向往,可曾入得门径?”   赵青心中又羞又嗔,“没有你这冤家鸳鸯共枕同参真决,本姑娘如何能入仙道之门?”可这话一个姑娘家哪里说得出口。   她不由对师傅心生埋怨,“你老人家乃是上古得道法力功参造化,教徒儿入道的法门千千万万,可教我什么不好,要教这羞人的双修之法?害得徒儿要不顾女儿廉耻,施展浑身解数来诱惑面前这男子。”   幸而面前这人儿看着不那么讨厌,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要是师尊乱点鸳鸯谱,找来一个难以忍受的须眉浊物,我这千秋万载可就没幸福可言了。   赵青想到此,俏眼中扑闪着欣喜,摇头答道:“得窥仙道哪是这般容易?需要机缘。韩将军,若有个机缘你能成仙了道长生不老,你愿不愿意?”   “成仙了道?像师傅鬼谷悬策那般位列仙班?”韩淮楚一阵愕然。   他有《鬼谷子十四篇》在手,只要有心仙道,按《却乱》篇所载法门修炼持之以恒,羽化飞升也无不可能。毕竟他纵横家出过祖师王诩,师傅鬼谷悬策两位仙人,有榜样在前。   但他是一个来自未来的穿人,一个对历史走向清清楚楚的现代人。当他与那去到未来的韩信互换身份后,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做一个引领历史开创朝代的时代弄潮儿——战神韩信,而不是成为一个碌碌无为的仙道中人。   长生不老,与天齐寿虽然是常人梦寐以求,但青史留名被世人万载传颂似乎更令韩淮楚向往。   更有一个原因,韩淮楚不得不倾力以赴去辅佐刘邦开创大汉江山社稷,那便是没有他的参与,没有战神韩信去叱咤风云征战沙场,时空便会大乱乃至坍塌。   一个坍塌不知何人主宰的时空,他韩淮楚就算修成仙道,能不能存在在那时空之间?很值得怀疑。   韩淮楚面对神仙妹妹期翼的目光,答出的话却是:“仙道何其飘渺?非吾之所求。韩某乃一介武夫,当志在为国效力,成就一番事业。”   赵青掩不住内心的失望,急道:“功名事业,难道对你就那么重要?”   韩淮楚点了点头:“不成就一番功名事业,岂不愧对韩某一身所学。”   赵青幽幽叹了口气,说道:“韩将军,咱们该走了。你可愿去见我师尊。”   赵青虽说得客气,用的是征询的语气,但她那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哪容韩淮楚拒绝?   就算能逃出赵青的手心,隔着那波涛茫茫的琼州海峡,韩淮楚也没有把握搞得到船只逃回对岸。   韩淮楚的心态就是好。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逃不了,何不去见见那赵青口称的师尊是如何一位奇人。   于是他欣然应允道:“好啊。只要姑娘不放韩某风筝就行。”   这一次神仙妹妹有点听不明白,扑闪着一双灿若辰星的妙目,疑惑道:“什么是风筝?”   韩淮楚哑然失笑,解释道:“风筝嘛,就是一种用线扯着能飞上天的东西,就像姑娘先头拉我在空中飞一样。”   赵青面现歉意:“先头小青怕你逃脱,更因为你走得缓慢耽误行程,这才拉着你走。韩将军,我那袖子可绑痛了你?”   韩淮楚的轻功已到一流境界,施展起来可赛过奔马。可这神仙妹妹看也不看就作了断言,说他走得缓慢。   韩淮楚哼了一声:“痛倒是不痛,只是那风啸贯耳的滋味可不好受。要是姑娘能放韩某在地下,与韩某把臂同行,一定舒服得多。”   他被一个姑娘家在空中放风筝放了一天一夜,心情可想而知是要多郁闷就有多郁闷。本是随口说说发泄一下,并没有占神仙妹妹便宜的意思。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赵青听韩淮楚说要把臂同行是这么想的,“这个人儿倒也是个风流秉性,定是他借机想亲近自己,故意这般说。言谈还不失风趣,竟想得出放风筝这词。仙途漫漫,有他这个妙人陪伴左右,也好慰藉那千秋万载清修苦炼带来的寂寞。”   于是她展眉一笑:“韩将军要与小青把臂同行吗?好啊,我就牵着你,咱们一同施展轻功,去我师门。”   答应得这么爽快,简直不把“男女授受不清”这句话当成一回事。这次轮到韩淮楚惊讶了,张大口楞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赵青望着韩淮楚那窘态,扑哧一笑,笑得是无比的明媚。大大方方伸出一只藕臂,挽在韩淮楚那熊腰上:“韩将军,咱们走吧。”   一种异样的心情涌上韩淮楚的心头。面对一个皎洁如明月般的少女伸出的温软如绵的玉臂,韩淮楚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一句想拒绝的话,硬是噎在喉中说不出口。   ※※※   琼州岛上,椰香遍地,椰子树与槟椰树繁茂似锦。凉爽的海风阵阵袭来,明媚的阳光驱散了冬季的阴霾,故而四季花团锦簇,空气清新,温暖如春。   这岛上的居民,是百越的骆越族一支迁移而来,当时还没有黎族这个称呼,仍称自己为越人。一丛丛船底形与金字形的低矮的茅屋掩映在椰子树下,这里便是他们的住房。   茅屋中,有那特有的寮房,是专为未婚女子而建。那寮房中传来的越人俚语唱出的阵阵悠扬的情歌,却是青年男女在这里幽会。   一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妹妹比肩而行,一边是充满人间气息的男女对唱,韩淮楚是两种迥然不同的滋味,杂陈五内。   赵青的轻功果然高出韩淮楚不知几重,说是二人把臂同行,其实是她半推半拉,牵着韩淮楚在走。她挽着韩淮楚,专从人迹稀少的山岭幽涧间飞掠而过。不时也遇到山间的樵夫,江渚的渔民。只望见二人一个照面,便去得老远,无影无踪。   逢山过山,遇水济水。不到半日,日影西垂,二人来到一山。   但见那山,山势雄伟,森林茂密。峰峦起伏,从西南横贯东北直达数百里。无数珍禽异兽栖息其间,数条大河澎湃勃发。山光水色交相辉映,无限风光秀丽无比。   这便是岛上最大的一座山——五指山。   到了一处,却是另一番景象。   只见一座高峰垂地而起插入云霄,峰下是飞瀑流翠春光明媚,峰头是皑皑白雪冰光鉴人。便像有一把利剑,将峰上峰下硬生生劈成两个世界。   到了这里,赵青的脚步慢了下来,指着那峰说道:“韩将军,我师门到了。”   韩淮楚望着那峰好生奇异,问道:“这琼州岛上气候温软,连下雪也是从未听闻,这冰峰从何而来?”   赵青心想,“我师尊用大罗手段冰封此峰避世绝俗,你哪里知道?”   她也不明说,只道:“将军上得峰顶,自然便知。”   那冰峰面上滑不留足光溜异常,韩淮楚饶是有绝顶轻功,哪里上得去?不由咋舌道:“你师门所在好生诡异,这峰韩某难上。”   赵青忽然俏脸含羞,垂下螓首,低声道:“这峰我自能上下自如。将军只要在后抱紧我,就可上得了峰顶。”   “抱紧她!”韩淮楚心中的震动是越来越大。   与这神仙妹妹把臂而行已经是诱惑力巨大,韩淮楚一个控制不住就会心猿意马想入非非。要是抱紧那神仙妹妹的娇躯,抵触那无与伦比的软玉温香,韩淮楚简直要怀疑自己不喷鼻血。   “也不知道这神仙妹妹为何这般大方,先是将一条藕臂缠到自己的腰,现在又任许自己这个陌生的男子抱着她一亲香泽。这种飞来艳福,还是不要为妙。”   韩淮楚努力抑制住跳荡的心情,说道:“姑娘,我与你非亲非故,这样有点不妥吧。”   瞬时神仙妹妹的娇靥变得如峰顶一般,披上一层严霜,猛一跺脚:“有何不妥!不如此,难道你能自个上去见到我师尊?”   “这个人儿,就是这样束手束脚。我一个姑娘家都不介意,给他机会占尽便宜,他一个大男子倒推三阻四,畏首畏尾。”赵青的芳心懊恼不已。   韩淮楚还是第一次见到神仙妹妹生得如此大气,赔笑问道:“除了抱着姑娘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上去峰顶?”   “你自己看看,这冰峰如此险峻滑溜,除了我用无上轻功背你上去,还能如何?”赵青冷冰冰说道。   韩淮楚打眼一看,突然说道:“那不是有一条绳从峰顶垂下吗?不劳姑娘费心,韩某可攀附那绳,爬上冰峰。”   “哪里有绳?”赵青大奇,言语中满是疑惑,顺着韩淮楚的目光向前望去。   只见一条百丈长绳,从上到下,清清楚楚映在眼前。   这冰峰赵青自从跟随黎山老母到此,上下过无数遍,从未见过。   她瞬时恍然大悟,“原来师尊知道徒儿尴尬,变出此绳,接引北极战神上峰。”   明白了此事,神仙妹妹立时容颜开霁,狡黠一笑:“既然有绳,韩将军就自个上峰吧。”   ※※※   百丈高仞韩淮楚是攀附得艰难无比气喘嘘嘘,神仙妹妹却如履平地踏冰直上。待韩淮楚到达峰顶,她早就在崖边等候。   一见韩淮楚上来,赵青就数落道:“看看你,明明可以轻轻松松地上来,偏要费这份力。累着了不是,快坐着歇歇。”   那副神情,就好像唠叨的小媳妇数落自己不听话的丈夫一般。   韩淮楚呵呵一笑:“韩某不累。不知姑娘师尊何在?”   便听一阴沉绵柔的女声萦绕在耳畔:“韩将军大驾光临,贫道久候了。”   欲知韩淮楚见到黎山老母,会有何等奇遇?请继续追读此文。 第二十九章 无边诱惑   一到峰顶,面前的景象倏然一变。   这真是咄咄怪事。韩淮楚看到的哪里是冰雪覆盖的山峰,分明是一个仙家福地。   只见那峰峰头有瑞云缠绕,峰后是泉水溅溅。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奇花瑞草,四时不谢;修竹乔松,万载常青。月映摇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枯藤缠老树,曲径通幽。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巉崖苔藓生。   一座墨玉砌成的宫殿兀生眼前。每块墨玉,皆长可盈尺,宽过三寸,平平展展如被刀切。任何一块墨玉,拿到世间都可媲美那价值连城的和氏璧,而且体积赛过和氏璧数十倍。而整个宫殿都是用这价值斐然的东东建成,这宫殿的主人富有简直可胜过比尔盖茨了。   在宫殿的门前,都是那玉雕的玄鹤灵猿雄狮猛象,看它们那栩栩如生的样子,韩淮楚竟产生了一个错觉,觉得这群玉雕的禽兽会随时动将起来。   而在峰下看到的冰天雪地,到了这儿却无影无踪。   宫殿的门楣上,龙飞凤舞划着三个大字:黎母宫。   面对这在人间绝看不到的景象,韩淮楚瞠目结舌,惊讶万分。   “难道赵青要带我来见的她师尊,不是一个武林高手,而是传说中的世外仙人?”   山下是春光明媚,再上一层是冰山雪峰,这已经十分反常。而在冰峰之上,竟是一个飘渺仙境。无论是谁,都会怀疑所历之境是不是真实。   只有那些飘渺的仙人,才会呆在这飘渺的仙境。   韩淮楚指着那宫殿问赵青:“姑娘,你师傅可是住在此间?”   赵青含笑说道:“正是。我师尊正等着将军进去呢。”   韩淮楚再一指宫门上的三个字:“这黎母宫,黎母二字是何意?”   赵青粲然一笑:“我师尊乃是上古得道的神仙,道号黎山老母。这黎母二字,便出自她老人家的法号。”   “真的是神仙!居然是黎山老母!”韩淮楚震惊溢于言表。   “怪不得这赵青生有一副仙子的容貌,原来她便是仙家的徒弟。仙家徒弟,自有一副出尘之貌。”韩淮楚一阵释然。   而在韩淮楚的记忆中,对黎山老母的来历一直搞不清楚。   《西游记》中黎山老母曾出场过一次,与观音菩萨一同扮美女戏耍过贪吃好色的猪八戒一回,看来是个德高望重的好神仙。戏曲中也常见黎山老母,相传女将樊梨花与白蛇白素贞便是黎山老母的徒弟。   这仅仅见诸于小说戏曲。但世间并没有黎山老母这个仙人,有的只是骊山老母,而且信仰者众。   骊山老母的道场在骊山,是道教供奉祭祀的一位远古尊仙。每年六月十三日是骊山老母庙会,历时五天。届时,各地香客民众数万人上山朝拜,赴老母殿祭祀这位令人景仰的远古尊仙,是因其常显神迹福泽一方黎民。   唐代著名道士李筌所著《太白阴经》,相传便是得蒙骊山老母解说过黄帝《阴符经》玄义,从此悟道而著书立说。   但黎山老母却从未在道家经典中出现过,也没有任何道场。   韩淮楚乍闻黎山老母之名,震惊之余又有点迷惑,“难道这黎山老母便是世人广为传颂的骊山老母?可那骊山相距此地不下万里,黎山老母怎会出现在此?”   而且这“黎”字颇令人费解。当时并没有黎族,琼州岛上生活的居民乃是骆越族。黎这个字倒有,本来指土地的颜色,用于黎民意思便是百姓。   还有一层含义是指人年老。有黎老这个词语。   上古尊神都是修炼了亿万年的。她要自称年老,谁也不会反对。   韩淮楚正在胡思乱想,忽听赵青说道:“韩将军,你在想什么?我师尊正等着你呢。”   韩淮楚“哦”了一声,引回思绪,同神仙妹妹一起走进那美轮美奂的黎母宫。   ※※※   大殿内银盘高悬,明珠熠熠生辉,照得满室通明。白玉龟台神獬宝座上,黎山老母正襟危坐。顶上璎珞放无极光明,化生九苞金莲,道貌岸然。   见韩淮楚进来,老母微笑颔首,说道:“韩将军终于来了。贫道为接你来此,可是煞费苦心。”   “这上古得道的神仙会为接自己来而煞费苦心?”韩淮楚听得如坠云里雾里。   他伏地下拜,说道:“庶民韩信,得见仙长真容,不胜惶恐。不知仙长为何要召见草民?”   黎山老母笑道:“世间之事,一饮一啄,莫非有缘。贫道与韩将军有师徒之缘,愿授尔无量大法,度尔成仙。”   “没有听错吧?黎山老母要度化小生成仙?”韩淮楚是满腹惊疑。   在史书上读到的韩信可是一个叱咤风云的汉大将军,从没有听说做了神仙,也没听说他是黎山老母的徒弟。   要不然世间只有神仙韩信,大汉的四百年江山也无从谈起。   而韩淮楚出自纵横家,他门中本有修仙秘法,不用外人传授。   “真像她口中所说,与小生有师徒之缘吗?”   来自未来的韩淮楚,答案是一清二楚。他心中登时闪过一念:“黎山老母这么说,究竟是何居心?”   瞬时韩淮楚心中冷静下来,不露声色道:“草民自有修仙之法,不用仙长劳神费心。多谢仙长美意。”   黎山老母“嗤”了一声,面露愠怒:“韩将军说的便是你纵横家的《鬼谷子十四篇》吗?贫道那无量大法,能把乾坤袖,能将日月吞。夺天地之造化,参鸿蒙之玄机。练成之后,可登大罗无量金仙。你纵横家不过出了两个末流的小仙,《鬼谷子十四篇》那不入流的货色,也能与贫道的无量大法相提并论么?”   韩淮楚正色道:“与仙长参透造化玄机相比,草民的《十四篇》是不入流。可那是我纵横家祖师传下,敝帚自珍,草民对它是奉若珍宝。”   黎山老母连连冷笑。突然扬臂凌空一抓。   韩淮楚头皮一麻,冷飕飕似乎那脑中少了点东西。再一想,却是脑海中记忆的《十四篇》最后一篇《却乱》的内容忘得涓滴不存。   转战沙场,浪迹江湖,韩淮楚绝没有理由把《十四篇》带在身上。为防意外,他已将原著焚毁,将书中的内容牢牢记下。任何时候,他都可以一字不露地背出。   而黎山老母盛怒之下,竟把那《十四篇》的内容从他记忆中抹杀。韩淮楚又是痛心疾首,又是义愤填膺。   师门的著作从此就失传在这世上,如何对得起他纵横家历代祖师与把《十四篇》交给自己的师尊?   仙道中人性本霸道,哪会想到韩淮楚的感受。面对这个不讲道理的上古尊仙,韩淮楚又能如何?   韩淮楚不由愤懑道:“仙长以为抹去草民的记忆,草民就会拜你为师吗?那就大错特错了。草民乃汉国将军,本无心向道。辅佐君王,成就功名事业才是我的本分。仙长将草民擒来,若是为收徒之事,请恕草民辜负了仙长美意。告辞!”   话一说完,韩淮楚长身而起,便要离开那黎母宫。   一旁赵青看着着急,忙道:“韩将军,我师尊是为你好。仙道之法千千万万,有层次之分。我师尊是怕你练了不入流的功法,误入歧途坏了根基。”   韩淮楚目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大步流星向殿外走去。   黎山老母“哼”了一声,厉声道:“想走,有那么容易吗?”韩淮楚回过头,冷冷看着这上古尊仙:“草民这条小命本微不足道,仙长想要拿去悉听尊便。”   神獬宝座上黎山老母右手高举,腕间青筋毕露,不停颤抖,似乎盛怒至极。截教中人本不把常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她那手随时可以挥下,将韩淮楚拍为齑粉。   赵青见师尊目现杀意,玉额出了一头冷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尖声道:“师尊,不可!”   这一声尖叫让黎山老母刹那间冷静下来,“这北极战神是仙界派出辅佐刘邦创立新朝的,若把他杀了,虽像拍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可仙界岂会容我?”   杀又杀不得,偏偏这北极战神执拗得很,不肯拜自己为师,看来只有出动自己这天仙也似的宝贝徒弟,用女色诱惑他皈依仙道了。   黎山老母望了赵青一眼,怒容敛起,右手食指虚空一划。   应手处,一道金圈平地而生。只听“轰”的一声,韩淮楚足下所榻殿砖陡然开裂。瞬时他身躯直往下坠,势头便像坐电梯一般。   头顶殿砖迅速阖上,眼前一片黑暗。便听耳边传来神仙妹妹的惊呼:“师尊,你要把韩将军怎样?”黎山老母嘿嘿笑道:“青儿休慌,他死不了。”   还来不及反应过来,身躯已落下数丈。下坠是越坠越快,韩淮楚只觉心中跳荡不休,仿佛一颗心要跳出胸膛。“腾”的一声,韩淮楚身躯剧震,似乎落到了底。   一震之下,他就此失去知觉。   ※※※   等他再度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   这里已是在黎母岭的腹心,深入地底不知多少丈。眼前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可比在邯郸赵宫的地牢还黑,那时还有门缝中透出一线亮光,韩淮楚可以凭借这一线光芒,辨清周遭环境。而在这身陷地底的绝对黑暗中,韩淮楚与瞎子没有两样。   耳边听到水声哗哗直响,鼻翼间吸入的空气满含潮湿,显然身边有股地下水源。   韩淮楚挣扎着坐起,甩了一下胳膊与腿。   “还好,先头这一震,小生还没有震坏什么零件。整个人还是完好无损。”黑暗中韩淮楚乐观地在想。   他瞬时回忆到黎山老母凌空一抓,抹去自己记忆的一幕。   师门至宝,祖师王诩传下的《十四篇》如今已记不完全,那修炼仙道的《却乱》篇如今一点也回忆不起来。想起师傅鬼谷悬策传书时殷殷嘱托,而十四篇从他手中遗失,韩淮楚深感自责。   “或许那后世传下的《十四篇》是某位门中师兄弟凭记忆写下。《十四篇》成为缺本,缘故于此。既然后人看到的都是不完全的,我又何必自寻烦恼不能释怀呢?”   “只是那黎山老母,为何要收自己为徒,度化我成仙呢?她口口声声说与我有师徒之缘,这缘究竟在哪里?在来自未来的小生看来,我与她是八竿子扯不着。”他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我真的拜她为师,修炼仙道,这大汉的江山社稷谁来替刘邦开创?只怕那刘邦早就被项羽灭得无立锥之地了。”   一想到刘邦,韩淮楚顿时想到自己将要担负的使命,顿时心中一阵热血汹涌。   再想到如今身陷囹圄,被黎山老母关入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底深渊,韩淮楚不由暗中焦急。   “好不容易来到了汉中,在巴人叛乱中初试拳脚。眼看便要率领汉军杀入关中,与西楚项羽在沙场作一场真正的较量。却不料被那赵青所擒,被她带到了这千里之外的海南岛。而日日陪伴那暴君项羽的芷雅,恐怕正以泪洗面望眼欲穿,等着他的信郎在汉中开创人生辉煌的一页,带领大军杀败项羽,再次回到她身边与她相聚。”   而韩淮楚除了深深地思念梦中的佳人,焦急如焚,还能如何?   ※※※   如此过了良久,韩淮楚忽然想到,这里有水流之声,便证明不是一块死地,而是有活路通到外间。   活路便是那地下水源。对于别人来说,等于没说。可对身兼胎息大法与软骨玄功的韩淮楚,那潺潺的水道不正是一条通到外面的康庄大道吗?   韩淮楚一念既生,立马开始循着那水声寻找那水源。   举步向前,走了几十步,触到阴冷潮湿的石壁。石壁下水声轰响,果然有地下水流,而且水势不小。   韩淮楚屏住呼吸,潜入水中,开始像一条鳗鱼一步一步慢慢游去。   这过程十分的漫长,韩淮楚直游了一个时辰,开始看见水中的亮光。   他知道出口便在眼前,心中暗喜,加劲划水。再游了百步远,水流忽急,迅猛直下,却到了一个瀑布。   韩淮楚一个收势不住,随着那瀑布直坠而下,落到了一个深潭。   浪花飞溅,卷起千堆雪。韩淮楚落到潭水之底,只觉那潭水滚烫,好似烧得半开的沸水一般。   “好热!再这么下去,小生便要煮成汤了。”   韩淮楚急忙纵身上游,划到了水面。   滚滚的熔岩炽烈的火浆,一股一股流淌到那潭水之中。一层厚厚的蒸汽,覆盖在潭面,一吸之下,简直令人窒息。   “原来这已到地心热脉之中,怪不得这么热。”   韩淮楚急忙再度屏气,向岸边奋力划水。过不多久,来到了岸边。他一个腾跃,立身上岸。   熔岩之旁,赤光射目。岩浆周围,寸草不生。汹涌的热浪,狂喷而来。刹那间韩淮楚出了一身热汗,口中焦灼,只觉炙热难支。   这里没有日月星辰,所有的亮光都是从炽烈的熔岩发出,火红火红。   “这里简直是炼狱,不是人呆的地方。早知如此,我还是不游出来才好。”   后悔药永远吃不得。再想游回去,那飞溅而下的瀑布,对任何人来说便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一副活色生香,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乍现在韩淮楚眼前。   红光映照下,眉目如诗如画的赵青盘膝坐在一张莹白透出炫光的玉床上,双手搭在膝盖掌心向天,足尖儿弯弯翘起,足心也向着天上,正在闭目练功。   她身上竟没有任何遮盖,不着寸缕。   若说韩淮楚浑身热汗流淌,便像蒸干了一样。而那赵青却浑若无事,依然皮肤润滑欺霜赛雪。   那饱满丰挺的酥胸嫣红的蓓蕾骄傲的挺立,纤幼的腰肢盈盈一握,莹润的香肌泛出一晕圣洁的光芒,修长的大腿莲藕般的玉臂交相辉映,还有那精雕玉琢宛若天成的仙子般的容颜,看去便像那天山上盛开的雪莲花,洁白完美晶莹无瑕。   是离魂倩女,是巫女洛神。般般入画,在在媚生。   看着这香艳无比,诱人至深的画面,韩淮楚禁不住一颗心砰砰乱跳,油然而生一股冲动。   赤裸的羔羊,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精妙玉躯。熊熊的欲火,在韩淮楚腹中燃烧。   试想世间有哪位男子,能挡住这等风月无边的诱惑?韩淮楚只是一个俗世中人,盖不能例外。 第三十章 机关算尽   忽然那神仙妹妹明眸一睁,双臂急拢胸前,一道寒彻入骨的目光直刺韩淮楚。这目光便像一盆冰水,刹那间浇熄了韩淮楚心中那团原始的欲火。   “韩将军,你怎会至此?”赵青厉声问道,语气中满含愤怒。   一个玉洁冰清的姑娘家,身上最隐秘的地方都被一个男子看到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尴尬的事情?   韩淮楚急忙解释道:“韩某被令师尊打入地底,顺着水道游出来,便来到这里。我不是故意看到姑娘如此的。”   赵青突然面泛潮红,神色变得羞涩无比。轻嗯了一声,说道:“原来将军不是故意在此偷看,如此倒情有可原。要是存心至此,杀你千次都不为过。”   这么简单姑娘家就饶了自己?韩淮楚犹不自信。   他忙转过身,说道:“韩某打搅姑娘练功,甚觉冒昧。这就到别处去回避一下。”   只听赵青柔声叹了口气:“这里除了熔岩,还有何处能去?总不能让将军被岩浆烤死吧。该看的将军都看到了,且留下无妨。”   那意思就是你看一眼是看,看个不停也是看,我这身子就让将军欣赏好了。赵青说这话,眼中透出一丝狡黠。   黎山老母设下这局,就是等着韩淮楚上钩。韩淮楚游出水道,在黎母宫中的师徒二人知道得清清楚楚。下面该当她施展诱惑手段了。   韩淮楚还是不敢将目光留在姑娘家身上,道声多谢,背着身坐下。   四周还是灼热无比,大股大股的热汗直从韩淮楚身上流淌下来,韩淮楚只坐了一会,整个人身上冒出了一腾蒸汽。   赵青望着韩淮楚那拘谨的样子,目光又是心疼,又是作恼,“这个呆子,难道非要一个姑娘家将话挑明才敢一逞颠狂吗?”   她轻轻唤了一声,话语中满含温柔:“韩将军。”   韩淮楚听着那声唤,如娇莺初啭,心中升起一股酥然的感觉。他不知这裸裎无遮的神仙妹妹唤他有何事,应了一声:“韩某在。”   赵青幽幽叹了口气:“这地心热脉火毒甚烈,久坐于此,将军必死无疑。我这寒玉床是我师尊采自天山,乃天下至阴至寒之物,可御地热。将军还是坐上床来避避热毒吧。”   “武林至宝寒玉床?”韩淮楚一阵错愕。   在哪本书上说那寒玉床比冰雪寒性胜过数倍,乃修习内功的良助。坐卧其上心火自清,一年修炼便可抵常人十年。   想不到这神仙妹妹是如此一个练功法。一边是地心热脉,一边是寒玉偎身。以寒御火,以火抗寒,冰火交济,阴阳交融,便是提升内功的捷径。   这练功之法还是没有脱离武学,看来赵青那惊人的身手并不是仙法。   韩淮楚心想,“怪不得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强的武功。既有上古尊仙授她不二法门,又有寒玉床为辅,武功还不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只是那寒玉床甚是狭窄,长不过一人睡卧,宽也只容一人躺下。韩淮楚若是坐到那床上,近身那赤裸裸的香肌玉体,他不知会不会想入非非不能自持。   他只觉嗓子发干,心中又开始砰砰乱跳。   “姑娘家是一番好意,小生可别胡思乱想。”韩淮楚对自己这么说道。   他不由问道:“赵姑娘练功为何不着穿衣裳?”   赵青心想我穿着衣裳如何来引诱你这北极战神,嘴上却胡编道:“此处至热至寒交汇,我这练功之法全身毛孔须张开,不得有一丝阻碍。若是着衣,地心热毒透不出来,寒玉凉性不得吸收,小则重病,大则丧生,是万万不行。”   “还有这个缘故!”韩淮楚闻言讶然。   他又说道:“姑娘既能到此,想必也出得来。可有什么办法带韩某出去,也好不受这地热之苦。”   赵青心中恼怒更甚,“这个呆子,放着大好的艳福不敢享,却一味推三阻四。”   她早想好了对辞,说道:“我师尊既将你打入地底,小青怎敢违她心意偷偷放你出去。更何况我有这份心,想带你出去也是不能。这里别无通路,是我师尊用无量大法将我送入,不到明日此时,她老人家不会接我出去。”   “还要呆一天一夜,再这么下去小生就要烤得滋滋冒油了。”   韩淮楚别无他法,只好说道:“既如此,韩某就唐突了。”   “唐突哪里能够。今日不拿下这个呆子,让他享受那合籍双修的极乐妙味,让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在这温柔乡中销尽他心中英雄志,我赵青就旺生了这一副仙子之貌。”神仙妹妹心中暗自窃喜。   那呆子还是不敢将目光投向神仙妹妹那羊脂白玉般的玉骨冰肌,倒转着身走了过来。   韩淮楚估计着已走到寒玉床边,用手向后一探,触手冰凉彻骨,知道这便是那武林至宝寒玉床了。   他抖抖索索将身挪到床上,瞬时一股砭骨的寒意直从身下透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好冷!这寒玉床是如此的奇寒,也不知小生能不能经受得住。”   四周是酷热无比的地心热脉,身下是奇寒至阴的寒玉伴身。韩淮楚只在那寒玉床上坐了一会,顿时只觉这滋味比不上来只受那地心热毒还要难受。   “以寒御火,以火抗寒”想来容易,做起来却全不是那么回事。韩淮楚没有一个如黎山老母那样的师傅传授引炁秘诀在旁护持,这冰火交济之道还未窥门径,如何受得了至寒至热两股截然不同的毒性攻击?   瞬时只感一忽儿在火上烤,一忽儿又用冰水浇,周身真炁四散乱窜仿佛如脱缰的野马,气血郁积胸闷无比。   韩淮楚眼睛变得通红,“啊”的大叫一声,昏厥过去。   这结果早在神仙妹妹意料之中。   一双柔荑扶起韩淮楚那栽倒的身躯,一对点绛朱唇堵住了韩淮楚焦灼欲裂的厚唇。神仙妹妹玉面烧霞羞不可抑,缓缓用她那滑腻的丁香,挑启开韩淮楚的牙齿……   ※※※   韩淮楚悠悠地醒来,只觉满嘴的口脂香,兰熏桂馥,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一条如灵蛇一般带着香津的软舌抵在自己的舌尖,源源不断的真炁就从那丁香传来。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神仙妹妹一双顾盼生辉的秋水明眸,脉脉含情地凝睇着他。   那神仙妹妹竟与他一样,也是满脸通红。韩淮楚是被热毒逼出来的通红,而神仙妹妹的通红却是因羞涩而起。   可不是,一个不着寸缕的处子,扶着一个她喜欢钟意的英俊男子,与他裸裎相对,肉身相亲。赵青虽是奉师傅之命行事,又怎能不娇羞无限?   “救下这呆子的性命,再与他交相缱绻共度巫山云雨,便可与他双栖双息合籍双修只到万载千秋了。就不知道这呆子受了这温柔,还会不会那么拘谨?”赵青暗暗在想。   “搭鹊桥”本是常见的运功之法。韩淮楚瞬时明白,神仙妹妹是在耗费她功力救自己性命。   神仙妹妹丁香中传来的,含有寒热两股截然不同的真炁,且绵长无比。这两股真炁传入韩淮楚体内,便与那寒玉床地心热脉逼入体内的寒毒热毒相抗。那两股毒性在赵青的真炁涤荡下,便像剥茧抽丝一般从他体内清除,慢慢减弱。   韩淮楚便不再那么难受,反而感到浑身舒泰,春风化雨,轻飘飘好像在云中一般。   这是运功疗伤的时刻,按理他该收摄心神全身放松,任由神仙妹妹运功施为才对。   可神仙妹妹那艳美绝俗的面庞就近在眼前,粉妆玉琢的玉躯尽在他眼底。韩淮楚眼光一扫,便看见赵青的一双傲挺的酥胸上那嫣红的蓓蕾,就像含苞欲放的花蕊等着人去采撷,去亲嗅,去吮吸。   他不是未经人事的鲁男子,曾与心中佳人虞芷雅在星星崖顶共度过几个月的美好时光,曾与伊人张良翻云覆雨洒下甘露,也与那娇美如花的项追相依相偎耳鬓厮磨,早就明白了男女之间交欢的快慰。   韩淮楚禁不住心猿意马,血脉在体中迅猛的奔流。   神仙妹妹黛眉微蹙,已感受到韩淮楚的失控。既是欣喜,又是担忧。   “看来这呆子已经动情,自己诱惑他的目的就要达到。可这样下去,这呆子就要丧命,却与自己的愿望背道而驰。”   赵青赶忙嗔看着韩淮楚,横眉相对。   韩淮楚心中一噤,意识到不妥。赶紧闭上眼,不去看那摄魂荡魄的神仙妹妹的娇躯。   赵青加紧催动真炁,送入韩淮楚体内,替他疗伤。这一次韩淮楚不敢再胡思乱想,便放松自己,配合着赵青真炁的传送。   如此过了一炷香工夫,韩淮楚体内的寒热二毒已彻底清除。赵青手一松,放开韩淮楚,红唇收回。   神仙妹妹的樱唇离开,香舌不与他抵触纠缠,韩淮楚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落落失望的感觉。   赵青低垂螓首,粉颈红透,低声说道:“小青初以为韩将军呆在这寒玉床上,便可抵御那地心热脉。没曾想到将军未修炼过我那冰火交济的法门,反而害得将军真炁失控差点殒命。小青只好用自己真炁为将军疗伤。如今将军体内已有了我之真炁,那寒热二毒再也伤害不到你了。”   韩淮楚听着赵青的娓娓轻语,望着神仙妹妹那冰肌玉躯,久久不发一言。   “这呆子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赵青抬起头来,向韩淮楚一望。   只见这呆子目光炯炯,喷出如饥似渴的熊熊欲火。   赵青心中暗喜,又低下头去,等着韩淮楚的下一步动作。   偏偏那韩淮楚浑身欲火焚身,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貌似没有丝毫侵犯这神仙妹妹的意思。   “这呆子怎这般拘谨!到了这个份上还不明白一个姑娘家的心意。”赵青气得只想擂韩淮楚一粉拳。   要与这北极战神合籍双修,终须你情我愿。赵青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小青如今这冰清玉洁的身子已被将军看尽,已与将军香泽相亲,这辈子再也无法嫁与他人。韩将军,你说该当如何?”   这话答案再明白不过。娶了神仙妹妹,与她做一对神仙眷侣便是。   却听韩淮楚突然问道:“韩某身上穿了衣服,毛孔并未全部张开,为何全然无事?”   赵青闻言一呆,顿时答不出话来。   说什么练功不得有一丝阻碍必须全身裸露的话本是赵青胡编的理由。如今韩淮楚拿这话问她,她哪里答得上来。   韩淮楚剑眉一挑,厉声问道:“姑娘,你与令师尊处心积虑,将韩某擒来。又设下此局,以美色诱惑韩某,究竟是何目的?”   “这呆子原来不呆,心中雪亮,什么都清清楚楚。”赵青心中暗想。   韩淮楚这咄咄逼人的问话更叫她答不上来。总不能揭开底牌,说将军前生乃是北极战神,我师尊要本姑娘引诱你沉迷仙道,借以阻扰那刘邦开创新朝吧。   韩淮楚冷哼一声:“姑娘还是找件衣裳快快穿上吧,别再枉费心机了。”   机关算尽,春光也给这人儿看尽,他还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姑娘家又羞又怒,一翻右掌,猛向韩淮楚兜头拍下!   神仙妹妹的武功何等厉害?这一掌若是拍实,韩淮楚哪有命在。   只见眼前眩光一闪,一根藤杖横空飞来,击在赵青那扬在空中的玉腕。赵青腕间一麻,这掌便拍不下去。   那黎山老母板着老脸,像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寒玉床前。赵青身躯一震,唤声:“师尊!”   黎山老母手一扬,一件五彩霓裳甩到赵青面前,呵斥道:“无用的东西!快点穿上衣裳,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说也奇怪,神仙妹妹一身秘密早已不成为秘密,早穿晚穿衣裳都是那么回事,但这一次神仙妹妹穿起衣裳的动作是十分迅速,三下五去二便穿好。   黎山老母厉声责问:“韩将军是吾相中的弟子,青儿,你怎敢起杀心取他性命?”   这北极战神要是被赵青一掌毙了,黎山老母如何向仙界交代?   赵青情知莽撞,捣首道:“徒儿一时气急,是徒儿错了。请师尊责罚。”   黎山老母叹气道:“罚你何用?”一手拉起赵青,一手拉起韩淮楚,道声:“起!”   那头顶上的土石轰然开裂,现出一个一丈宽的圆柱。一道刺目的阳光直泻下来。   黎山老母拉着韩淮楚二人从那裂开的圆柱直升而上。韩淮楚那坐电梯的感觉又来了,不过这次不是下坠,感觉要好得多。   哪消片刻,他又回到峰顶,置身黎母宫中。   情路再生波澜,战神之路荆棘遍布。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章 轻描淡写   黎母宫中,大殿之上,赵青跪在阶下,不敢吱声。   韩淮楚立于赵青身旁,朗声问道:“仙长处心积虑,以美色诱惑草民,是为何因?”   黎山老母端坐神獬宝座,对阶下韩淮楚解释道:“韩将军休要生气。青儿皆是受贫道差遣。因将军推辞拜贫道为师,故而令她设计引诱将军与之合卺,以成汝二人合籍双修大法。”   “这世人梦都梦想不到的双修要用在小生身上,而且是与一个有出尘之姿的美少女?”韩淮楚望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赵青,听得心中怦怦乱跳。   既可以成仙长生不老,又何以坐拥俪色享尽艳福。这等好事,要是落到别人身上,那一定是欢喜无限答应得飞快。   可是韩淮楚自知使命便是做那汉大将军韩信,要是与这神仙妹妹做了一对神仙眷侣,这大汉的四百年江山从何而来?   他隐隐觉得,这其中定有阴谋。   韩淮楚便道:“草民曾说无求仙之志,仙长何故强人所难。巴郡叛乱方复,还是早放草民下山,我也好回南郑向汉王覆命。”   黎山老母呵呵笑道:“韩将军原来还是一味想要建功立业,而不想做神仙。这个容易。我这徒儿本是南越国公主,你与她成了亲,便是南越国驸马。那南越国有五十万军马,兵精粮足。将军若愿意,率领这五十万大军北伐中原。以你之能,还不横扫天下,成为一代开国元勋?”   那赵青抬头望了韩淮楚一眼,明眸中满含期翼。   虽然不能与这人儿合籍双修而登仙道,但与他结成夫妻白头偕老也是平生一件乐事。   战神韩信确实是开国元勋,但这开国元勋是大汉朝的,而不是什么南越帝国。   韩淮楚听得是越来越觉得黎山老母用意不善。   他便含笑摇了摇头,说道:“仙长好意草民心领,只是草民不能答应。”   神仙妹妹的明眸中流出两行清泪。韩淮楚这拒绝的话,简直伤透了她的芳心。   黎山老母勃然变色,怒道:“可是我这徒儿不美,配不上你韩大将军?”   韩淮楚笑道:“令徒美绝人寰,能娶得她是世上任何男子前世修来的福分。”   黎山老母神色略缓,说道:“既然如此,将军何故推诿?莫非将军已有意中之人?”   韩淮楚心中念起那在楚都每日以泪洗面的佳人,心中便似针刺一般。   但这秘密只有深藏心中,如何能对别人说,他韩淮楚拐骗了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曾与她共度数月的美好时光?   韩淮楚便摇头道:“草民至今尚未成亲,心中并无其他女子。”   黎山老母沉声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为何推三阻四,不愿娶我这徒儿?”   韩淮楚掷地有声说道:“草民既为汉将,当尽忠于汉王。若为一女子而再事身他人,岂不令天下英雄嗤笑?”   瞬时黎山老母呆若木鸡。   “天意如此,这北极战神合该为那刘邦开创新朝。师尊,你派徒儿下山是白费心机了。”黎山老母忆起在碧游宫通天教主对自己所说之话,不由顿感气沮。   这韩信是一意要为那刘邦打下万里江山,那天道玉柱上所刻便要成为现实。如何能施展手段扭转乾坤,阻扰这一切的发生?   北极战神是仙界所派,黎山老母还没有胆量杀他。为今之计,只有关他一关,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黎山老母想了一想,冷笑道:“你一个俗胎凡躯,被我师徒看上已是幸运,竟敢悖我心意。这汉国你也不用回去了,就呆在地底过上一辈子吧。”话一说完,又扬起她右手。   韩淮楚闻言大急。要是在这五指山底关上一辈子,如何能完成他成为战神韩信的使命?   他便高声喝道:“仙长有无边道行,难道不知这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黎山老母当然知道得清清楚楚,要不然她亿万年的修炼算是白费。   听韩淮楚这么一喝,黎山老母倒是糊涂。“听他之言,好像话有所指。这韩信只是一个凡人,如何能知天命?”   她猛然想到,现在天上地下的仙魔两界都在传言,北极战神在下届时,被一口天外飞砖打入时空明轮,去到了两千年后的未来。   这个传言是由她师伯太上老君的徒弟玄都大法师口中传出,想来不会有假。这韩信既是未来之人,知道这天命也不稀奇了。   但她自己,在这魔帝姬风即将脱困而出,仙魔两届即将面临一场殊死的决战之际,命运又将如何?   黎山老母虽自盘古开天以来便师从于通天教主,但她法力到底不能与通天这等圣人相比。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还看不出多远。   她心想,“放着韩信这个未来之人在眼前,何不去问问他?”   于是黎山老母扬在空中的右手垂下,缓声问道:“年轻人,你也知道天命么?”   面对这上古尊仙的垂询,韩淮楚一阵犹豫。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听说泄露天机会遭天打雷劈。若说自己知道天命,那还不引起世间一场轰动?   他便微笑道:“这天命韩某不知,但有迹象可查,可猜测一二。”   这回答像打哑语。黎山老母如何不知道韩淮楚在犯难,含笑点了一下头,问道:“你说日后世间,会有贫道这个神仙乎?”   赵青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师傅乃是上古得道的金仙,竟会向一个俗世之人问她日后的命运,却是为何?”将一双妙目投注到韩淮楚脸上,看他如何回答。   只见韩淮楚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   黎山老母分外奇怪,问道:“你为何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韩淮楚朗声道:“黎山老母只见于野史戏文,正典中有的只是骊山老母,香火鼎盛。骊山早就存在,而黎山却并无此山。”   黎山老母闻言大震,“莫非贫道将在仙魔两届决战之时,形神俱灭?”   万仙阵一战,黎山老母几个师兄妹战死的战死,被擒的被擒。她虽侥幸留得这性命,却被阐教门人打得元神尽碎失去了驻颜的能力,落得一个老妪的形象。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仙道中人与天齐寿,却最是怕死。黎山老母听韩淮楚之言,疑心自己将会不存在于这天地之间,禁不住不寒而栗。   但这年轻人说世间还有一个骊山老母。骊山与黎山音近,黎山老母心中又生希望,猜测那骊山老母会不会便是她自己,只不过换了个道号。   于是黎山老母问道:“世间真无黎山吗?”   韩淮楚想了一想,确认道:“正是。好像在这五指山上,有个高岭名为黎母岭,不知是不是此地。而这琼州岛上居民,就称黎族。”   “黎母岭!黎族!”黎山老母之惊异溢于言表。   这山峰是她用一根藤杖化为长绳从南越王赵佗那里圈来的,方圆两百里,还没有取名。   而这年轻人口中说有个黎母岭就在这五指山上,难道后世那叫黎母岭的地方便是这黎母宫所处之地?   活了亿万年,黎山老母自诩年老,故而自称黎山老母。   想不到黎山老母这一叫,便叫出了黎族这个民族。   “这北极战神还关他不关?”黎山老母一阵犹豫。   ※※※   蓦地里一高声直从九皋传来,直穿黎山老母耳鼓:“武当,你知罪否?”   这声音便如黄钟大吕,嗡嗡嗡震得黎山老母两耳轰鸣。偏偏那赵青与韩淮楚听了行若无事。   黎山老母神色一噤,“该来的说来就来。看来我要对付北极战神,终惹得仙界出手了。不知这次仙界派出的是何方高人?”   要是单打独斗,通天教主的杂牌弟子赵公明、三霄都杀得阐教十二金仙落花流水。黎山老母本是通天教主四大弟子之一,道行更在赵公明、三霄之上。就算那太上老君的唯一门徒玄都大法师,她也自份不会败在他手。能对付黎山老母的,除了那太上老君,原始天尊两位师伯,黎山老母还想不出能有何人。   而今摆在黎山老母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走,要么是逃,要么应战。只要来的不是像太上原始那样的狠角色,她自认为还没到仓惶逃命的地步。   于是黎山老母放出天眼,穿过殿顶,向空中一望。   只见空空荡荡,只有一道童眉清目秀立于空中,身下未驾云,却是一只风火蒲团。   “这是哪家的道童?也敢来兴师问罪!敢情是仙界无人了。”   黎山老母嗤笑不已,元神出窍,化为自身形象,荡悠悠扶摇而上,去到九霄云外应战那道童。   那道童见了黎山老母化身,喝道:“武当圣母,汝本是通天师兄弟子,不知汉兴楚亡乃是天道乎?怎敢将北极战神擒住,阻扰他辅佐真龙天子创立新朝?”   黎山老母的师祖鸿钧老祖座下只有三位弟子,那便是太上老君,原始天尊与她师尊通天教主。这道童好大的口气,竟呼通天教主为师兄。那修炼了亿万年的黎山老母,被他这一叫,无形中矮了一辈。   黎山老母不识这道童的来历,听他这一叫,不由一怔,“莫非鸿钧师祖新收了一个弟子?要真是如此,自己可看走眼了。”   再一看那道童身下风火蒲团,她顿时认将出来。   这东东居然是师祖打坐时身下的蒲团,那风是三十三天天外罡风,那火是与太阳真火齐名,焚躯焚心焚魂焚魄焚元神的红莲业火。黎山老母曾随通天教主去紫霞宫拜见过鸿钧老祖,故而识得。   连这风火蒲团也传给了这道童,看来他所言不虚,叫通天教主一声师兄也叫得了。   黎山老母立即收起轻视之意,揖手道:“尊驾何人,为何呼我师尊为师兄?”   那道童答道:“贫道乃紫霞宫看门童子菩提是也,今奉鸿钧老祖钧旨,来拿你这不肖弟子。”   黎山老母晕得差点跌下云去。原来他叫师尊为师兄,是这么一个缘故。一个小小的道童,就如此大言不惭,说要来拿她。她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苦历过的一千七百零八劫,算是白过了。   这仙界以实力说话,管他是师祖派来的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没有本事,一样稀饭!   黎山老母哈哈大笑,说道:“要是我两位师伯至此,贫道倒有点畏惧。小道友有何等本事,敢口说大话?”   ※※※   读者会问,这一次为何仙界只派菩提前来收拿黎山老母,太上老君与原始天尊为何不来?   原来玉虚宫十二金仙之一,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被魔界漏网之鱼申公豹与云霄仙子轰杀,形毁神灭,金光洞被二人夷为平地,早就轰动了整个仙界。   天庭发出四海擒魔帖,誓要擒住申公豹与云霄仙子这两位凶手挫骨扬灰为太乙真人报仇。那申公豹未见到他行踪,却有东海巡海夜叉看见云霄仙子去了金鳌岛躲到通天教主的碧游宫去了。   通天教主居然敢包庇杀害太乙真人的凶手!太上老君与原始天尊该当雷霆震怒,找上门去讨要云霄吧?   结果却令仙界大跌眼镜。那两位圣人都装聋作哑,想着三教归一还要靠通天教主的积极配合,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   更有一层原因,那便是万仙阵一战后,鸿钧老祖给三位弟子一人服了一颗丸药,谓三人道:“此丹炼就有玄功,因你三人各自攻;若是先将念头改,腹中丹发即时薨。”太上老君与原始天尊纵有与通天教主一战之心,也是不敢。   这次又是通天教主的得意弟子,改换了名号的武当圣母擒住北极战神,妄图用女色引诱他沉迷仙道以颠覆天道。碧游宫弟子再次犯规!   这幕后主谋无疑还是那师弟通天。   太上老君与原始天尊这一次可坐不住,两位一起去了紫霞宫,向鸿钧老祖告了通天教主一通恶状。直指望师尊能出手修理那通天。   哪知那鸿钧老祖只轻描淡写地笑道:“你通天师弟的截教在封神一战吃了大亏,想必这八百年过去他还耿耿于怀。如此暗中捣鬼,终是堪不透。你二位做师兄的,今后三教归一还须与他和睦相处,不可为此小事翻脸。”   太上老君与原始天尊胸中一口恶气还是不能平复,又道:“那武当圣母违反天规,焉能任她逍遥于世上。请师尊将其擒拿归案,毁形灭神以儆效尤。”   鸿钧老祖依然笑道:“可怜你们通天师弟门下四大弟子,封神之后只留得武当圣母一人,而且毁了她花容月貌。杀那武当圣母不难,可你们师弟心中的怨恨只会更深。那武当圣母未入魔道,还是我门中弟子,被你们师弟诱入歧途。就拿住她教训教训算了。”   郁闷啊郁闷,犯下如此大罪,只受点教训就算了。这天规在鸿钧老祖嘴中,好像一张废纸。   二圣又道:“云霄仙子伙同申公豹杀死太乙真人,现藏于碧游宫中。此魔界凶顽,不得不除。”   这一次鸿钧老祖没有反对,点头道:“仙魔不两立。那云霄仙子本是封神榜中正神,是你二人徇私留下她性命,早该归其神位。就给武当圣母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令她回碧游宫诱擒云霄,正法后引其魂魄赴封神台接受敕封。”   擒拿武当圣母,鸿钧老祖自不会亲自出手。而太上原始碍于通天教主的面子,也不想出头。   那鸿钧老祖便唤来看门童子菩提,令他去往五指山收擒武当圣母。   欲知那道童菩提用何手段能擒拿黎山老母,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二章 梨花带雨   却说那黎山老母元神出窍,飞到天空接战道童菩提。她那身躯,便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   韩淮楚顿时醒悟,这里只剩下黎山老母一具空壳。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便转身向殿外走去。只想脚底抹油,溜之乎也。   跪在地上的赵青急忙立起,对韩淮楚道:“韩将军,我师尊虽然不能动弹,可小青仍然在此,休想逃走!”   这神仙妹妹的武功韩淮楚早已领教,彪悍得很,实在是惹不起。   韩淮楚哈哈一笑,说道:“姑娘错了,韩某哪里是想逃走。殿外将有一场精彩的决战,在这里看不到。韩某只是想到外面观看一下。”   赵青黛眉一蹙:“神仙交锋,动起手来惊天动地,只要沾上分毫,便尸骨无存。将军一个凡人,不怕这条小命被无端葬送么?”   这神仙打架真不是人看的。韩淮楚一吐舌头,嬉笑道:“韩某的命,韩某自己作主,何劳姑娘关心。”   赵青又羞又怒,急道一声“你!”玉腕一拂,一条流云飞袖应手而出。那飞袖在韩淮楚大腿上一缠,顿时韩淮楚站立不住,跌倒地上。   赵青嗔叱道:“人家好心好意为你性命担忧,你偏不把自己小命当一回事。就在这殿中老老实实呆着,哪里也别想去!”   韩淮楚苦笑道:“好好,我就在这里陪着姑娘,哪也不去。”   赵青听他说陪着自己,初是一笑,随即黛眉间笼上一层哀怨。   “这个人儿,要是能像这般陪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有那么一生,该当多好。可惜他郎心如铁,就是不愿娶了自己。”   只听韩淮楚在那边念叨:“也不知是什么对头,竟敢向令师尊挑战。姑娘,你说你师傅这一战是胜是败?”   赵青明眸直射韩淮楚,反问道:“你希望我师尊是胜是败?”   韩淮楚呵呵一笑:“当然希望你师傅败。韩某可不想被她这么关上一辈子。”   赵青神情忽然有点担忧,叹气道:“神仙交锋,无所不用其极,动辄形神俱灭。韩将军,你一个凡人,哪里知道这一战我师尊性命攸关。若她败了,这天地间便无她老人家的存在。”   “是吗?黎山老母会形神俱灭?要是这样,那后世戏文野史中的黎山老母从何而来?”   韩淮楚摇了摇头:“姑娘休虑,令师尊一定会安然无事。”   赵青扑闪着一双妙目,奇怪道:“韩将军,你怎说得这么肯定。我方才听我师尊向你探听她日后的命运,莫非你有未卜先知之能?”   韩淮楚莫测高深地一笑:“或许是吧。”   赵青闻言一震,又问:“那么你说说看,我能不能修成仙道,长生不老?”   韩淮楚哑然。   世上的神仙多如辰星,可他就不知道有个女神仙名叫赵青。而且从戏文野史,也从来没有听说黎山老母有个徒弟赵青。这神仙妹妹一意得道成仙,看来她这愿望是无法实现了。   但要据实回答,岂不令她绝望?   韩淮楚想了一想,说道:“仙道艰难,有的人用了数百年才修成正果,有的人倾其千年也不能得窥仙道,只是做了一个长寿的修士。姑娘的造化,韩某卜不出来。”   ※※※   九天之上,剑拔弩张。   那菩提神情倨傲,反问黎山老母:“武当,你又有何本事?”   黎山老母呵呵一笑,说道:“小道友你听好了。”   乃作歌曰:“鸿蒙悟道不计春,几见沧海化为尘。反掌能将乾坤袖,启口能把日月吞。碧游宫中根基厚,金鳌岛上劫数深。龙华会中常为客,蟠桃宴中例不虚。白玉龟台随身伴,神獬宝座放金莲。炉中炼就壶一口,一壶尽满四海沉。”   那黎山老母绝不是在吹牛。反掌张口间,天地暗淡;四海宝壶一出,敖家兄弟一起发愁。   只因她炼成的法宝四海壶,一壶可荡尽四海之水。不说那海中的鱼鳖鲸鲨尽死,连四海之主龙族也没了容身之地。   菩提闻言,哈哈大笑:“雕虫小技何足道哉。你说一壶尽满四海沉,且试给贫道瞧瞧。若能装满,贫道撒手就走,这五指山就当没来过。”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然那四海壶威力巨大,一试便要荼毒海中无数生灵造尽杀孽,可如今菩提奉鸿钧老祖钧旨前来擒拿黎山老母,弄不好就会形神俱灭连欲求转世投胎也不得。   黎山老母一发狠,手掌一翻,掌中已多出了一口熠熠发光的白玉壶。   她口中说道:“这壶太过霸道,若装满了四海水族尽死。先装少许,把这南海之水荡尽,你可依得?”   菩提含笑点头:“依得依得。就由你,先荡尽南海之水。”   那黎山老母便将壶口朝下,望着茫茫南海,口念真诀。按道理这南海的海水,会像长鲸汲水一般吸到这四海壶中。   只见那菩提大手一拂,一道眩光挥处,铺天盖地,直向海面罩下。   说也奇怪,那海面忽然波涛立敛,万里海面竟尔冰封住,变成了巨大的一块浮冰。   四海壶只能吸水,这浮冰哪里吸得上来?   黎山老母顿时色变。   菩提这个小道童,一出手便将她看家法宝变成无用,道行显然在她之上不可里计。   打不赢,只有逃。黎山老母想也不想,身化遁光,向着那东海飞去。   只有飞回金鳌岛,托庇在她师尊碧游宫中,才能逃过今日一劫。   菩提大喝一声:“哪里走!”足尖一点,一堵仿似无穷无尽的火红巨墙从那风火蒲团生出,直向黎山老母化身的遁光蔓延而去。   那遁光的速度看来比不上红莲业火蔓延的速度,眨眼之间,火墙已追上遁光。   万丈火墙,瞬时将黎山老母吞噬进去。翻翻滚滚,噼噼啪啪,触目惊心。那遁光陡然一停,现出黎山老母元神,外罩九苞金莲,放出金光夺目,将黎山老母周身护住。   却见那红莲业火火势一涨,随之金莲发出的护体金光黯淡下来。   便传来凄厉的哀嚎之声,显是黎山老母仗着亿万年苦修的道行,在与那生灵灭绝之焰作苦苦抗争。   菩提厉声喝道:“武当,你今日可知罪否?”   红莲业火中便见黎山老母跪下求饶:“贫道知罪了。求老师高抬贵手,留下我这条性命。”   仙界以实力说话。这当口,黎山老母领教了菩提的神通,连老师也叫了出来。   那红莲业火火势一减,从万丈高变为千丈。菩提颔首道:“留你性命,原也不难。只须你改过自新,再不做出违犯天规之事。”   黎山老母遭受的痛苦减弱不少,心下一喜,说道:“贫道原本不想违逆天道,奈何受吾师傅授意,这才犯下大罪。经此教训,当谨小慎微,再不敢犯丝毫过错。”   菩提却道:“焉知你不是口是心非。你须做出一桩立功赎罪之事,以证明你确实悔改。如若不然,今日便是你魂消神灭之时。”   那黎山老母为了保命,休说是一桩事,就是一千件事也不得不应允。便道:“就依老师之言,不知老师所说的是何事。”   菩提道:“那云霄仙子堕入魔道,伙同申公豹,杀死玉虚宫十二金仙的太乙真人。今云霄藏于碧游宫中,托庇在通天师兄门中。你须将她诱出碧游宫,引来见吾。吾自有办法将之正法。”   原来这立功赎罪是出卖同门。   黎山老母虽不情愿,但在菩提咄咄逼人的压迫下,也只有乖乖就范。忙不迭点头称是。   突见菩提曲指一弹,天空中响起一声厉啸。那黎山老母眉心一麻,犹如被针蛰了一下,从外表看却混若无事。   黎山老母大惊,惶恐道:“老师,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菩提淡淡道:“也无它,只给你扎了一根雷屑钉,以防你回到金鳌岛,见了通天师兄,想要变卦。”   黎山老母顿时噤若寒蝉。这菩提看上去年轻,做事却滴水不漏。   雷屑钉一进体内,直入紫府,菩提便可随时随地取黎山老母的性命。从此以后,黎山老母便成了菩提的傀儡,万世千秋都要受制于他。   ※※※   黎母宫大殿上,韩淮楚与赵青正等着这仙人交锋的结果。   突然那黎山老母身躯一振,醒了过来。   赵青急忙扑到黎山老母身前,喜道:“师尊,你回来了,刚才那一战你可胜了?”   黎山老母苦笑一声:“你师傅一败涂地,能捡回这条老命已是幸运,何敢谈胜。”   韩淮楚闻言大奇,“这黎山老母法力通天,谁能让她一败涂地?”   忽听身后一人道:“这位可是韩信韩将军?贫道菩提,这厢有礼。”   韩淮楚回过头来,只见一眉清目秀的道童揖手立于大殿之中,渊临岳峙,隐隐有宗师风范。干干净净,浑身上下不沾一丝尘埃。   “菩提!孙猴子的师傅菩提祖师!”韩淮楚惊诧莫名。   这倒不是韩淮楚见了仙人,因而吃惊。这阵子仙人见多了,新鲜劲早过去了。   那《西游记》中的菩提祖师神秘得很,能调教出孙悟空那样神通广大的徒弟。偏偏又怕惹火上身,不许孙猴子泄露他师傅是谁。   “他应该是个年老德迢的老神仙吧,怎会这般年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菩提祖师,找小生干什么?说话还这般客气。莫非与黎山老母一样,也要收自己为徒?”   再一看那黎山老母,见了菩提一副战旌旌诚惶诚恐的样子。韩淮楚刹那间明白,方才这一场仙人打架,黎山老母一定是被菩提修理了。   只有菩提这种硬角色,才能击败黎山老母。孙猴子只在他门中学艺三年,就能大闹天宫。菩提的法力,岂是一般的大罗金仙能比。   韩淮楚恭恭敬敬道:“草民正是韩信。不知仙长驾临,找草民何事。”   那菩提微笑道:“听说韩将军能勘破天命。贫道特地前来,有事相询。”   “原来这菩提与黎山老母一样,也是来打听未来的。”   韩淮楚哑然失笑,说道:“草民只不过会算卜一二。仙长大法无边,何用草民置喙。”   那菩提态度虚心得很,说道:“贫道只能前看五百年,后看五百年。再往远,就看不出了。”   黎山老母闻言咋舌不迭。这先知后觉的法力只有他师傅通天教主几个圣人才有,黎山老母连门径都未入,而这菩提居然也能看透未来。   “怪不得自己在他手下败得如此之惨。”黎山老母是心服口服。   “五百年后,历史将走向何方?”韩淮楚在回忆从课本中了解的历史知识。   五百年后,三国时代已到尾声。孙猴子该当从石头里蹦出来,遇到菩提祖师,学成七十二变,大闹天宫。   “这菩提是否已经意识到自己将造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妖猴,在天庭兴风作浪,从而忧心忡忡,不知这场劫难会不会引火烧身呢?”   韩淮楚便含笑道:“石猴问世,祖师无踪。空山寂寂,万载留名。”   那菩提神色微震:“果然是这泼猴,害得贫道不能开山立宗,享受人间香火。也罢,既是天命,吾只有承受那空山寂寞,千秋万世隐身世外,独自修行。”   菩提便颔首道:“多谢韩将军指点迷津。”转顾黎山老母,喝道:“武当,吾等该去矣!”   这次韩淮楚有点不明,“菩提怎呼黎山老母为武当,这黎山老母的来历真是蹊跷。”   电光石火间,韩淮楚脑中兴起一念:“治世无当,无生老母!这黎山老母莫非便是那明清时信徒广众的白莲教信仰的无生老母。”   (笔者按:黎山老母虽被菩提祖师收服,但心中仍然不甘心。菩提祖师归隐之后,再过千年,黎山老母又化身无生老母,蛊惑民众,在人世间掀起腥风血雨。)   ※※※   黎山老母被菩提催行,望着这美仑美奂的黎母宫,有点恋恋不舍。   那赵青已看出端倪。含泪问道:“师尊,你要去哪里,不再管青儿了吗?”   菩提冷笑道:“你这姑娘还蒙在鼓里。你师傅收你为徒本不安好心,为的是利用你来迷惑韩将军,哪里是要传你仙术,度你成仙。”   赵青神色一愣,明眸望着她师傅,问道:“师尊,你真的是在利用青儿吗?”   黎山老母一阵汗颜。她收赵青为徒,压根就没有度化她成仙的意思。   但人非草木,谁能无情。黎山老母与赵青呆得日久,师徒俩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黎山老母惭愧道:“今为师纵有此心,可惜将随菩提老师而去,不能亲自授你登仙之道。吾这里有天书一本,今日与你,你只须按书中所载,日日修炼不辍,千年之后,便可得窥大道,位列仙班。”话一说完,掌中多出一只龟壳,递到赵青手中。   那龟壳上密密麻麻,记载了无数奇怪的符号,貌似是上古蝌蚪文。   赵青大喜,含泪道声:“谢师尊!”   黎山老母叮嘱道:“为师已是戴罪之身,遭仙界鄙视,尚不知命运如何。这师尊二字,你从今对外再也休提。这《玉女心经》须得绝情绝欲,守贞如玉。如若不然,则道行尽毁,再也求仙无望。谨记,谨记!”   韩淮楚听得大晕,“这黎山老母搞什么飞机?一会儿是合籍双修,颠鸾倒凤,这阵子又是玉女心经,绝情绝欲。这截然相反的两种修仙之术,皆出自她老人家之口!”   却见赵青幽怨的秋波在自己脸上有意无意地一扫,哽咽道:“青儿记下了。”   绝情绝欲修来的仙道,哪有男欢女爱双栖双息来得快乐。守贞千载,青灯孤衾独守寂寞,也真要这神仙妹妹好受的了。   黎山老母又道:“青儿,你我师徒一场,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黎母宫就留下给你做个修仙的洞府。”   这黎母宫整座宫殿皆是黎山老母采天外玄玉砌成,价值斐然。就是放在仙界,也令人眼红心跳。   赵青满眼潸然,再次谢过黎山老母。   黎山老母便道:“青儿,为师令你将韩将军擒来此岛,延误汉王帝业,已铸成大错。如今还要你辛苦一遭,将韩将军送回中原。”   赵青点头称是,幽怨的目光再次向韩淮楚瞥来。   这一次不是柔情万千的神仙妹妹陪伴左右,而是绝情绝欲的道门玉女送他归返。韩淮楚心中,忽生起一种失落之感。   而这失落的感觉,那梨花带雨的玉人又何尝没有?   菩提道声:“该去矣!”拉起黎山老母,倏尔不见。 第三十三章 斩断情丝   玉女的手依然那么柔腻,握着如一堆软玉。道门玉女的脚步依然那么飞快,迅捷如电。但她的心却似灌铅般无比的沉重,一路上不发一言,只是不时用她那幽怨的眼神瞥一眼身边那铁石心肠的人儿。   曾几何时,韩淮楚与她把臂同行,一路情意绵绵。而今二人却形同陌路,缄言不语。这气氛,要多尴尬便多尴尬。   匆匆之间,二人已来到琼州海峡边。过了那波涛茫茫的海峡,对岸就是雷州半岛。   再这么由玉女牵着手渡海可不行。韩淮楚不似赵青,可以如凌波仙子般踏波而行。他脚底无法借力,无法保持身躯不坠。   赵青黛眉微蹙,“懊”了一声,终于开口说话:“韩将军,这海要想过去,只有如先头这般,我用袖子擎着你在空中,带你过去。”   “还要放小生风筝!”韩淮楚大晕。   他便笑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也许能找到一艘船,或是韩某自个游过去。”   以韩淮楚在特种部队训练出的体能,游过这琼州海峡也非难事。   那赵青扬着螓首向四下里一望,摇头道:“这琼州海峡千顷碧波,若非大船,寻常舟楫哪里敢济渡。你自己游过去倒是不妨,可又破费工夫,我哪里耐烦等得了你。”   韩淮楚哑然,苦笑道:“看来韩某只有再当一次风筝,让姑娘放着玩了。”   “扑哧!”赵青忍俊不禁一笑,容颜开霁,笑如桃李,看得韩淮楚心弦一颤。   一句简单的自嘲的话,顿时打破了二人之间因尴尬带来的隔阂。   赵青幽幽一叹:“算了。就让小青背你过海。横竖你是个木头人,就当我背着一根木头好了。”   “小生是个木头人!”   韩淮楚看着赵青那讥诮带着幽怨的目光,无言以对。   赵青玉背一弓,板着脸道:“大将军还要小女子说请字吗?”   韩淮楚释然一笑,走到小女子身后,双手一环,搂住了玉女的一抹雪颈。小女子上躯一振,轻轻松松地把韩淮楚这个大男人背了起来。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韩淮楚闻着玉女耳鬓那阵阵袭来的幽兰香馥,身躯紧贴着玉女温软如绵的娇躯,一股异样的心情涌上心头。   “这便是曾与自己赤身相对芳泽相亲,由自己任取任予的神仙妹妹。若是当时小生一个把持不住,便要跌入她温柔乡中,与她作一对神仙眷侣。”   但把持得定的结果,一个要归返汉中做那叱咤风云的战神韩信,一个要深山寂寞千年修持,这神仙妹妹终将与韩淮楚形同陌路。在韩淮楚心中,又何尝不藏着怀憾,恨海难平?   ※※※   烟波浩瀚,凌波仙子一如既往踏浪而行,衣袂带风,飘忽若神。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那汹涌的海浪,在她眼底形同无物。   哪消一个时辰,赵青已踏足对岸,来到雷州半岛。   免不了玉女的绣花鞋与罗袜被海水沾湿。   那赵青端坐在岸边的一块礁石上,卷起裙角,脱下鞋袜,又露出了那双如玉之润、如缎之柔的纤纤玉足。   玉足还是那双玉足,玉人却不是从前那个玉人。一个即将无欲无求,求索于仙道的玉女,那玉足生得再美,又能给谁赏玩轻嗅,呵护爱怜?   只见赵青把鞋袜托在手中,默运玄功烘干,却不穿上,将妙目向韩淮楚一瞥,幽幽一叹。说道:“这漫漫千年,悠悠岁月,小青只有对着那清风明月,林壑深山,顾影自怜。不知何人能与我穿鞋着袜?”   韩淮楚鼻子里一阵发酸,讪讪道:“这不正是姑娘你一心追求的仙道吗?虽然千年寂寞,可能得道飞升长生不老,不是寻常之人梦寐以求的吗?”   赵青嗤笑一声,抑郁道:“梦寐以求!韩将军,小青宁可不做那神仙,不求长生梦,只求有情郎,你可明白?”   韩淮楚讶然。   这赵青竟然对他深情若斯,为了他宁肯不做那寻常人梦寐以求的神仙,这倒是他意想不到。   那赵青的话语中满含着希冀。只要他意志略微动摇,接受那一份款款深情,这道门玉女便会成为他一生相随的伴侣。   但这赵青的身份是南越国的公主,娶她为妻,势必要事身那南越王赵佗。这种结果,又岂是韩淮楚所想?   而那汉王刘邦的帝王伟业,又靠谁来辅佐?   韩淮楚脑中刹那间转过了千个念头,心中是百感交集。   他沉默良久,问出一句:“姑娘,你可能抛下你南越国公主的身份,作一个汉国将军的妻子?”   “这人儿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小青为了他,随他去汉国?”赵青闻言芳心大乱。   那汉国可是南越国的敌国,汉王刘邦是她父王终将面对的大敌。南越国十万大军,正陈兵夜郎国南疆。只等灭了夜郎,便挥师北上,与汉军作一场殊死的较量。   她窃心里还是希望韩淮楚如黎山老母所说,做南越国的驸马,为她父王赵佗开创大好江山,成就帝王美梦。   为了他,赵青可以不做那长生不老的神仙,甚至可以抛下公主的身份地位。可就是不能背弃父母家邦,成为一个敌国大将的妻子。   “将军若是真的有情郎,当为小青作想。这南越国万里河山,五十万军马,难道不够将军挥洒疆场吗?”赵青试探着问道。   韩淮楚的语气十分的坚决:“韩某已经说过,不能为一个女子而事身他人,遭天下英雄嗤笑。姑娘何必明知故问?”   玉女的眼神瞬时黯淡下来,心中怀着无限的惆怅。   “这人儿终将与自己无缘。看来我只有幽居空谷,忍受那千年寂寞天寒袖薄了。”   赵青深深叹息一声,问道:“大将军可否破一次例,为我这个小女子穿一次鞋,着一次袜?”   韩淮楚心中是翻翻滚滚,五味杂陈。   他轻轻一笑,走到赵青面前,俯下身来,爱怜无限地捧起那瑞雪无疵的莹莹玉足,轻柔无限地为玉女着上罗袜,穿上绣花鞋。   玉女那柔情似水的明眸,眨也不眨盯看着身下的男子。只希望时光能就此停住,只到永远。   这为玉女穿鞋着袜的一幕,不知会不会深深地烙在她的芳心,追忆千年。   ※※※   远处茫茫水面上,突然现出了一面风帆。   一艘高大的外形狭长的艨冲战舰出现在视野之中,擎起一杆刺着“费”字的旌旗,船艏向着南方,看来是要跨海去那琼州岛。   赵青“咦”了一声,立起身来,对韩淮楚说道:“这是费将军的战舰。他不在夜郎前线,到这琼州海峡里来作甚?”   韩淮楚心中正关心着南越军与夜郎军的战事。这一战看似远在夜郎,与汉国无关。但南越若吞并夜郎,那汉国立马要面对南越五十万大军的攻伐,想要睡得安稳都是不能。   他便道:“可是战场有变,这费将军有事要来通知姑娘你。”   赵青想了想也是。前线战事正紧,这费将军身为南越国大将,不会无缘无故脱离战场。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前方派他来找自己。   她遂对韩淮楚道:“海峡已过,这一路上再无阻碍,将军可乔装打扮,混出我南越国境,回到汉国。小青有事在身,不能送将军去了。”   韩淮楚道声:“多谢姑娘一路远送,韩某告辞。”一拱手,飘然而去。   那赵青两眼肿胀,看着心中的人儿那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   河岸边,水面下,韩淮楚运起胎息大法屏住呼吸,正在偷听赵青与“费将军”的谈话。   原来他去到远处,又绕道来到海边,潜入水中,消消游了回来。   这时那南海公主赵青已叫住战舰,驶到她身边来。那费将军正向赵青禀报前线战况。   只听一苍老的声音说道:“启禀公主,在夜郎前线,大公子深入敌境,中了那夜郎国大洞主桀骏的诡计,误入贼兵的伏击,肩上被贼人用毒箭射中,浑身火烫,虽经良医调治仍不见好转,正奄奄一息。任安大帅命老朽快船前来,请公主前去为大公子疗毒。”   “赵镇中伏!命在垂危!”韩淮楚闻言分外欣喜。   看来那夜郎国的游击战术不是浪得虚名,那桀骏也不是泛泛之辈。   只要南越国兵败,夜郎不被吞并,汉国便可高枕无忧。   那赵青闻言大急,语气尖促道:“王兄中了夜郎军的毒箭么!这毒可是十分的有名,去晚了王兄性命难保。”   那费将军道:“正是!大公子身为一国储君,他若有不测,几位公子必然争位。我南越国想要太平,恐怕难矣。”   赵青冷笑一声:“凭他们几位嫔妃所生的也敢觊觎王位?就算王兄不在,这王位也是胡儿的。他们若是想动一丝心思,本公主定叫他们后悔。”   那赵胡乃赵镇之子,尚是一个垂髫儿童。   费将军垂泪道:“公主所说甚是。大公子在病榻托老朽带话与公主,云若是他不在了,请公主辅佐胡王孙长大成人。”   “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王室权力斗争,连赵青那样的道门玉女也不能置身世外。”韩淮楚闻言嗟叹不已。   谁要这玉女出身王室之家?若不是她出生在王室,又怎会与韩淮楚有情无份?   ※※※   离开南越,由黔中去往巴郡,这一路之上,韩淮楚便似掉了魂。   拒绝的话虽然出口容易,但拒绝了玉女的深情,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怅恨。   那玉女的音容笑貌,一颦一笑,已牢牢地烙在韩淮楚的心田,挥之不去,欲忘还来。   他的情丝一线,一端已在玉女那儿打了一个结。   结是死结,须有大定力之人来解。韩淮楚是凡人一个,挥不动那慧剑,斩却他心中的绵绵情丝。   黔江边,这一夜韩淮楚宿在客栈,作了一个怪梦。   ※※※   还是那山势雄伟的五指山,还是那高耸入云的黎母岭。   用来砌造黎母宫的天外玄玉,已不再是那价值连城的墨玉。岁月沧桑,早已蜕化为普普通通的石块,半点不奇。   一个如烟霞中人的绝俪仙子,坐在冷冷清清的大殿中,左手托着一双绣花鞋,右手托着一卷,正在含泪捧读。她那黛眉星眸,可不正是赵青。   那场景拉近,看得分明。这书原来是太史公纂写的史学巨著《史记》。而那赵青翻到的一页,正是那为战神韩信编写的一卷《淮阴侯列传》。   那在仙子手中托着的绣花鞋,依稀便是韩淮楚为她穿过的那双。   ※※※   场景再变,到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中。   阴风怒号,浊浪排空。巨大的漩涡掀起无数的渔船,一个个无助的生命漂浮在海面绝望地挣扎。   一个凌波仙子踏浪而来,手中仙剑挥舞,光芒射目。   瞬时那巨浪停歇,海面归于平静。   凌波仙子手中握着一把草卉,在海面上一洒。那草卉化为一叶叶扁舟,向着在海面挣扎的渔民驶去。   渔民一个个爬上扁舟,对着那凌波仙子顶礼膜拜,敬若神明。   凌波仙子如魔术般变出一碗碗热气腾腾,芳香扑鼻的寿面,递到溺水后瑟瑟发抖的渔民手中。那些渔民吃了寿面,立刻寒驱身暖,笑逐颜开。   大海咆哮!龙宫震荡!龙王一拍案,叫声:“此女不除,我龙族不安!”   ※※※   一位俊秀而眼光邪恶的翩翩公子,出现在黎母宫前,胸前一簇殷红的鲜血。   一群明火持杖的歹徒,叫嚣着向那翩翩公子追杀而来。   玉女现身,击毙歹徒。公子倒地,奄奄一息。   在卧榻边,公子花言巧语,哄得玉女笑声不绝。   一包无色的粉末,偷偷弹进案头一盏茶盅!   玉女饮茶之后,媚眼如丝,欲火不禁。那公子笑淫淫抱起玉女,倒向床榻。   这不是要玉女的身,是要玉女的命!   一缕清烟从玉女身上飘起,千年道行一朝丧尽。转瞬之间,玉颜不再,红粉化成骷髅。公子化为一条小白龙,向海中飞去。   ※※※   场景拉长,红光从天而降,从西北天空射来,落入渔村,晶莹夺目,照耀得岛屿上的岩石都发红。   一个女婴诞生,出生至弥月间都不啼哭,父母取名林默。   林默天姿聪颖,八岁能过目成诵。长大后,矢志不嫁,专心致志地精研医理,为人治病,教人防疫消灾,受四方感颂。生长在大海之滨的林默,洞晓天文气象,熟习水性。遇难的渔舟商船,常得到林默的救助。人们纷纷传说,她能“乘席渡海”。她还会预测天气变化,事前告知船户可否出航,所以又传说她能“预知休咎事”,称她为“神女”、“龙女”。   这一日,林默独自走向山巅,步入云霞中。天空彩云冉冉升起,仙乐飘飘。   那林默再也没有回来,却永远活在大海儿女们的心中。   遍布全世界的宫殿耸起,为的是纪念一个护海神:妈祖。   半空中一派仙乐之声,异香缥缈。板角青牛上,坐一银须道人,模样清古,神态飘逸直入天外。有童子牵住此牛,飘然落到韩淮楚面前。   “这不是传说中的圣人太上老君吗?”韩淮楚忙不迭躬身下拜。   太上老君手托银须,微笑道:“韩将军,这一段孽缘在你心中会深埋不去,有碍你开创大汉江山。贫道托梦与你,为的是你斩断情丝,驱去心魔。”   韩淮楚拜道:“多谢仙长点醒。韩某定当此孽缘当成一场幻梦,从此了无牵挂,尽心竭力辅佐汉王成就帝业。”   那太上老君颔首道好,说道:“贫道送你的宝驹在等着你,韩将军,你该上路了。”   ※※※   一声激昂的马嘶,将韩淮楚从梦中惊醒。   一睁开眼,只觉浑身湿透,冷汗涔涔。   “这究竟是什么怪梦!无来由怎会作这怪梦?”韩淮楚惊异莫名。   一匹火炭般赤的宝马立在窗外,赫然便是他那匹战神宝驹。   “这战神宝驹居然会自个认路,找到自己!莫非它真是那梦中的仙人太上老君所送?”   那梦中所见,一幕一幕,刹那间袭上心头。   “难道那赵青真像梦中一般,被龙王太子所害,这辈子终将不能成仙。只有转世修行,而得大道,最后成为万民景仰的护海神妈祖?”   那妈祖韩淮楚再熟悉不过。在海军基地训练时,基地旁就建有妈祖庙。那真是万民朝拜,香火之鼎盛可以与南海观世音菩萨有得一比。韩淮楚也曾去妈祖庙烧过香拜过神。   妈祖的诞生,当在宋朝之初,算起来正好过了千年。   他心中的震惊是一浪接一浪,久久不能平复。   “看来这真是一段孽缘,小生竟与那护海神妈祖的前身牵扯过一段缠绵悱恻的感情!”   但到底那赵青这辈子没有修成正果,千年道行却被奸徒所害,魂消香断有谁怜。韩淮楚一想到此,便嗟叹不已。   而千年过后,那赵青居然还不能忘怀与他,手捧韩淮楚为她穿过的绣花鞋,含泪捧读《淮阴侯列传》,更令韩淮楚感念至深,久久不能释怀。   窗外又响起了马鸣,那战神宝驹将蹄子在地上踏得嗒嗒直响,显然是不耐烦了。   “赵青的命数早就注定,小生的命运在史书上也记得清清楚楚。正是路归路,桥归桥,我与她此生无缘。还是痛下决心,斩断情丝,去开创我的人生辉煌吧。”   韩淮楚微笑着走出客栈,一拍那马腹,说道:“马儿,咱们上路!” 第三十四章 将军归来   夏去秋来,北雁南飞。   坐镇江州府的汉国浩然君利苍这阵子有点罩不住的感觉。   话说用一招“斩首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复巴族叛乱的平南将军韩信被一位武功高深莫测的女魔头——南越国南海公主赵青擒走,这里就有点乱套。   韩信遭擒之前,与巴人约定,只要巴族将今年采得的盐巴连同存盐全部交给朝廷,十年内汉廷不向巴人征盐,且要调拨蜀郡秋收的余粮救济巴人度日。   这条件优厚得很,巴人自是欣然接受。而朝廷那边,韩淮楚等着回南郑再去说服刘邦。   可神仙妹妹突如其来,擒走韩淮楚,让他计划好的一切得不到实现。   先是那汉王刘邦不答应。   那刘邦在巴郡遭巴天虎伏击差点身亡,未娶到巴族一株花反惹一身骚,如惊弓之鸟逃回性命,那时是要多狼狈就多狼狈。可巴族叛乱一平复,他老兄的尾巴又翘到天上去了。   南郑汉王宫,刘邦在座上白了一眼利苍派回的使者王吸,音调比平常高出三度:“什么!这韩信居然答应十年不向巴人征盐!他脑筋糊涂了,没有盐巴,拿什么换关中战马?”   王吸小心翼翼地奏道:“韩将军云今年一过,我军已攻克关中。关中是养马之地,战马充足,无须向巴人征盐。”   刘邦立马站起,喜形于色道:“韩信这么有把握吗?可他人呢?叫他回来亲自对寡人说说,如何攻克关中之地。”   王吸苦着脸禀道:“韩将军被南越国公主擒走,至今生死不明。”   “嗨!你这不是白说吗?”刘邦一屁股坐下,刚听说能攻克关中窜起的那股子高兴劲瞬时化为乌有。   他早听萧何说韩信绘了一张地图。有那地图,汉军便可杀出汉中,他刘季便可再次回到关中咸阳。只盼那韩信早日归来问个清楚,心里像猫子在抓。   不料韩信被南越国公主擒走了,他满心希望化为泡影。   更因为那巴族一枝花美人丽妲嫁给了巴族新任酋长闵珠子,他正在郁闷之中,脾气这些时有点不太好。   刘邦便板起脸下旨:一切照旧,巴人仍须每年向汉廷缴纳盐井四成收成。   ※※※   那王吸回到江州,将刘邦的英明决定一宣布,巴人大哗。   这次轮到那闵珠子不答应了。他对族人说道:“韩信将军当众与我等约定,十年不征盐。朝廷为何朝令昔改,突然变卦。这盐井便是我巴人的性命,若是朝廷逼迫太紧,大不了我学那巴天虎,反了他刘邦!”   部落首领琴月丘比较老成,劝道:“酋长不可意气用事。现夜郎与汉廷交好,若贸然造反吾等失去外援孤掌难鸣,还是要谨慎应对才是。”   闵珠子便问如何谨慎应对,琴月丘道出一计,那便是一个“拖”字。   于是闵珠子对汉使回话,说他的酋长之位是韩将军立的,他只服韩将军一人。韩将军不回来,巴人拒绝交盐。   利苍听罢,也无可奈何。总不成拿刀子架在巴人的脖子上,逼他们交盐。如此一来,那闵珠子不反也得反,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又遭破坏。   ※※※   而夜郎的战事也令人忧心忡忡。   南越十万大军正在与夜郎国开战,一旦夜郎兵败,则汉国南线告急。   幸而这时,传来了夜郎国与南越大军交战的战况。   南越国大公子赵镇孤军深入,被夜郎大洞主桀骏设下伏兵,以毒箭射伤。虽经调治,依然不治毒发身亡。   储君暴薨,南越军三军气夺。更兼夜郎难灭,大军缟素,黯然退出夜郎。   南越的威胁算是解除,但巴人拒绝交盐仍令人心烦意乱。   那与自己并肩作战的韩信如今身在何方?是生是死?利苍深为牵挂。   ※※※   这一日,江州府中汉军行辕,书房中传来朗朗读书之声。   这是小鬼头利豨正在学习他义父教给的儒家典籍《论语》。   那利豨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只因这些时日,每日都被他爹一顿痛骂,说都是他这个傻小子,一句话让那女魔头知道了韩将军是谁,害得韩将军被那女魔头擒去,至今没有下落。   利豨读了一会子书,将竹牍一卷,举头望着窗外。   “韩叔叔,你到底在哪?小豨还等着你带我去战场杀敌建功呢!”   利豨那稚气的小眼睛略显湿润,脸上掩不住对韩淮楚的思念。   “小豨!”只听一声熟悉的呼喊。   树上沙沙直响,枝叶摇坠,一道人影飘然而下,映在利豨那清澈的瞳孔中。风姿俊雅,一身风尘仆仆,不正是他每日思念的韩叔叔是谁?   利豨直疑在梦中,一个箭跃跳出窗外,将韩淮楚紧紧抱住:“韩叔叔,你真的没死吗?小豨想死你了。”   韩淮楚微笑着拍拍利豨的小脑袋,说道:“说什么傻气话,韩叔叔这不好好地活着吗?”   利豨瞪大眼望着韩淮楚,问出一句稚气的话:“韩叔叔,那漂亮姐姐抓你去哪里了,你怎么逃回来的?”   韩淮楚啼笑皆非,不答,反问利豨:“那漂亮姐姐美吗?”   “美,简直太美了。跟韩叔叔好般配!”利豨不假思索说道。   “小小年纪,知道什么!”韩淮楚笑骂道。   ※※※   “韩将军回来了!”   这消息刹那间传遍了整个军营。汉军上下,奔走相告,无不欢欣鼓舞,就像过节一般。   那王吸望着韩淮楚,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像娘们一样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利苍紧紧抱住韩淮楚,喜道:“韩兄弟,你要再不回来,我可要急死了。这里巴人只服你韩将军,没有你可不成。”   韩淮楚“哦”了一声,问道:“可是为征盐之事?”利苍道:“还会有什么事。你被那女魔头擒走,汉王下旨每年照旧向巴人征盐,巴人不服拒绝交盐,说是要等你回来。”   “女魔头!那柔情似水出尘遗世的赵青在他们眼里居然是个女魔头!”韩淮楚好生错愕。   “若是他们知道就是这女魔头,与小生发生了一段缠绵悱恻的感情,还会不会叫她女魔头?”韩淮楚暗暗在想。   只听利苍说道:“韩兄弟,那女魔头武功高绝世所罕见,你落在她手,想必是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便是万幸。走,去喝上一杯,为你洗尘。”   韩淮楚正要答应,忽听行辕外一阵喧嚣。一人高声说道:“这酒我巴人早已备好。韩将军的洗尘酒,该去我巴寨中喝。”   他转头一望,却见一群巴人背着锣鼓挂着鞭炮,闵珠子正推搡着看守军丁,向门内挤来。   利苍道声好,说道:“大家一起去巴寨喝那洗尘酒。韩将军已经回来,正好与大酋长敲定征盐之事。”   ※※※   夜幕之下篝火丛丛。热情的巴族少女,载歌载舞。汉军诸将与巴族首脑飞斛传觞,欢庆一堂。   大家都不知道韩淮楚被擒到南越国,落到女魔头之手,如何能归来。问他,他只笑而不答。   这里便有种种传说,版本各异。   那大酋长的新娘子丽妲,还是老样子,不时拿她那双勾魂的媚眼打量着传奇人物韩淮楚。韩淮楚被打过预防针,知道这是巴人的习俗,也就泰然若素。   他听着巴人不停地诉苦,气是不打一处出。“这个刘邦,专给小生惹麻烦。我出生入死斩杀那巴天虎,好不容易平息叛乱。他这么一乱搞,非要搞出点事情来他才知道厉害。”   利苍皱着眉头道:“汉王已经下旨,令巴族如数交盐。可每年四成盐巴,巴人委实吃不消。韩兄弟,你说该怎么办?”   韩淮楚“腾”的一声立起,目光炯炯,镇定自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韩某与巴人的约定,依旧有效。只要明年春天攻下关中,哪用得着以盐换马。”   众人一阵欢呼,巴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韩淮楚肯定的答复,把宴中气氛推入高潮。   闵珠子道:“冲韩将军这句话,只要韩将军北伐有需要,任何事情都可到巴寨来找我闵珠子。”   “北伐!”韩淮楚端起酒盅,悠然向往。   南征已经结束,便要开始着手北伐三秦。他的战神之路,将正式走上历程。   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刘邦封他为汉国大将军才行。   韩淮楚便问那王吸:“王将军,你去汉中见到汉王,汉王可问起我韩信?”   那王吸道:“末将去往南郑时,汉王对将军思念得很,说只要见到将军,便请将军早日回都,与将军秉烛长谈。”   “恐怕他不是思念小生,而是思念着早日杀回关中,拿回他失去的东东吧。”韩淮楚心里在想。   突然听王吸说道:“韩将军,你说怪不怪。末将在南郑时,突然有一个人找上门来,向我打听你的情况。”   “可是萧丞相或是陆大夫?”韩淮楚笑问道。   王吸把头直摇:“要是萧丞相与陆大夫,那有什么奇怪的。打听韩将军你情况的在南郑大大出名,她不是别人,正是汉王妃之妹,号称刁蛮公主的吕四小姐。我说韩将军,你是何时招惹上她的?这丫头可是在南郑蛮横惯了的,不好惹。”   “吕嬃会来打听小生的消息!看来那小丫头对我可是贼心不死。”韩淮楚故作轻松地笑道:“想是她关心国事,故来询问前线战况。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才不是呢!”王吸神情古怪地向韩淮楚一望,继续说道:“吕四小姐打听的是你喜欢吃什么菜,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晚上睡得好不好,甚至问你宿在途中,有没有找过姑娘。”   满座轰然,哈哈大笑起来。那酋长夫人丽妲睁着好奇的媚眼笑问:“韩将军,吕四小姐可是你的心上人?”   韩淮楚大窘,满脸通红,不知如何解释。   吕嬃那丫头连这个都问出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想否认,谁能相信?   利苍笑着说道:“听说吕家小姐有倾城之貌,又是汉王的小姨子。你能得到她的垂青,是你的造化。”   “造化!小生躲着她都来不及。”韩淮楚只是苦笑。   躲是躲不掉的。一旦韩淮楚回到南郑,便要面对那小丫头的纠缠。沔水河边的一吻是那小丫头下的套。韩淮楚还想不出办法应付那心计颇深的吕家小姐,从套子里挣脱出来。   韩淮楚忽发奇想,“这一次我被赵青擒走,那小丫头会有什么反应呢?会不会吓得花容失色,惊恐不安?”   他便问道:“吕家小姐知道韩某被擒后,是怎么说的?”   王吸的回答却出乎他意料之外。他说道:“那刁蛮公主听说韩将军被擒,掩面而泣,只说了一句话就一路哭着走了。”   “说了什么话?”韩淮楚好奇地问道。   不仅韩淮楚好奇,满座的人都好奇,众人齐刷刷望着王吸,皆想知道吕家小姐说了什么。   偏偏那王吸还要卖关子。他搔了搔脑门,攒眉道:“那话好生奇怪,末将一时也记不大清楚,待我想一想。”   突然他两眼一睁,说道:“记起来了。”   “说的什么话?”丽妲急切问道。   王吸尖着嗓门,学那吕嬃拖着哭腔道:“韩信,不是媭儿无情,是你生死难卜。媭儿已等不及了,休要怪我!”   瞬时座中鸦雀无声。   生死难卜容易理解,但吕家小姐为何会等不及?大家都愣住,眼睛里充满疑惑。   韩淮楚对此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里暗自庆幸,“看来那小丫头对自己死了这条心。没有她胡搅蛮缠,小生真要谢天谢地,同时也要感谢那擒走自己的玉女赵青了。”   ※※※   长烟落日,秋色连波。归程匆匆,城阙在望。   通往南郑的官道上,一骑绝尘而来。   那奔驰的是一匹火红的骏马,马上之人正是韩淮楚。   汉王信至:前日邀接浩然君书信,云知韩将军无恙归来,寡人甚是欣喜。盼将军即刻回都,斟酌北伐大计。   韩淮楚见字后便辞别利苍,打马返回南郑。   遥遥只见那日头即将落下,南郑的城门在日落之后就会关上。   韩淮楚一提马鬃,对那战神宝驹道:“马儿,咱们快点走!”   那马似乎听得懂韩淮楚所说之言,长嘶一声,骏马奋蹄,身化一道红色闪电,向南郑城飞去。 第三十五章 内部处理   韩淮楚赶到南郑,恰好在关闭城门之前。   入了城,韩淮楚直奔丞相府。在这南郑城中,他只有萧何,陆贾两位熟人。只想在萧何府中呆上一夜,明日入宫觐见汉王。   这丞相府上次韩淮楚已打听到所在,并不难找。韩淮楚略费工夫,来到萧何府前。   通报毕,那萧何亲自来迎。见到韩淮楚,喜形于色,说道:“你这小子终于回来了!听说你被南越国女魔头擒走,把我和老陆给急死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这辈子就别指望回到关中了。”   “这萧何说的倒是实话,他不是为小生的性命着急,急的是如何杀回关中。”   韩淮楚笑道:“萧丞相,向汉王保荐韩某作大将军的事办得如何?”   萧何笑嘻嘻道:“差不多了。你这次平叛立下大功,汉王甚喜。我与老陆极力保荐,再加上王妃力挺,这大将军的位置少不了你的。”   “那老处女也力挺我?”韩淮楚心中兴起一阵怪怪的感觉。   自己做上大将军之位,看来得益于萧何和吕雉。而就是这一对男女,日后在长乐宫中把自己做掉。成败都是源自此二人。   萧何将手一摆,笑道:“韩大将军,里面请!”将韩淮楚引入客厅。   ※※※   看座毕,萧何令童仆奉茶。   韩淮楚把那茶杯一按,一点也不客气道:“韩某赶了一天路,肚子也饿了。你这里有什么好吃好喝的,还不拿将出来?”   哪知萧何那脸攒得像苦瓜似的,说道:“原来你还没有用膳!我这里哪有什么好吃好喝。想吃只有稀饭青菜萝卜干,就不知道你韩大将军嫌不嫌我怠慢。”   韩淮楚分外吃惊,诧道:“没搞错吧。你一个堂堂的丞相,管着一国的钱粮,每日只吃稀饭青菜萝卜干?你那大把大把的俸禄,都打水漂了?”   萧何没好气道:“还不是你这小子,搞出什么雀牌这鬼名堂!本丞相一年的俸禄,都被王妃赢了去,还欠了她大把大把的银子。有稀饭青菜萝卜干吃就不错了。不仅如此,老陆的一年俸禄也都输光,与我一样,每天也只吃稀饭青菜萝卜干。”   韩淮楚大晕:“咱纵横家两位精英,玩这智力游戏还比不过一个娘们?”   萧何苦笑道:“那娘们可比谁都聪明,一学就会,一会就精,每日大把大把地从咱俩这里捞银子,不出半月,我与老陆就输得精光只剩下这府邸不敢抵押。那娘们还要叫我们入宫去玩,我们打死也不敢去了。于是她就叫上别的朝中大臣,可别人也像我们一样,去一个输一个,去一对输一双。”   韩淮楚眼前现出一幕景象。   王宫之中,明烛高悬。一个腆着大肚子的妇人一身华贵,坐在一群须眉中手握竹牌,面前的筹码堆得像小山一样。气定神闲,谈笑自若间通杀四方。那些文臣武将,一个个愁眉苦脸,汗出如浆。   那吕雉在牌场上巾帼不让须眉,在政坛何尝不是如此?日后她把握汉家朝政,将一朝文武玩弄于鼓掌之间,便如今日之牌局一样。   萧何说道:“大家虽然不停地输,但那雀牌委实爱人,每日去王宫赶赴牌局的仍络绎不绝。谈将起来,都说这玩意是你韩信发明的,什么时候请你出头,去赌上一把,也好煞煞王妃的威风,出出大家心中的鸟气。”   韩淮楚连连摆手:“韩某穷得快要掉渣,哪有钱陪王妃玩。”萧何道:“无妨,只要你这小子肯出头,那赌资自有人出。”   韩淮楚还是摇头。“小赌能够怡情,大赌绝不参与”是他一向的宗旨。在王宫中与那些达官富亨动辄一掷千金地豪赌,实在难以想象。   萧何见他拒绝,也不强迫,令人捧来晚膳,果然是稀饭青菜萝卜干。韩淮楚也不嫌简陋,肚中也确实饿了,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   萧何看着他吃饭,慢悠悠道:“韩信,有一件事说出来恐怕你会伤心,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淮楚停箸问道:“什么事,尽管说出便是。”   萧何看了一眼韩淮楚,小心翼翼地道:“那吕家四小姐,王妃的妹子吕嬃姑娘,下月要嫁给临武侯樊哙。”   “咣当”一声,韩淮楚一碗稀饭摔泼在地上,目瞪口呆。   萧何问道:“韩信,你没事吧?”   韩淮楚楞过神来,说道:“没事,我是为樊将军高兴呢。”   萧何貌似十分激动,语调高了起来:“这天杀的樊屠子!你还为他高兴?就是这厮,害了吕家小姐。要不是看在他战功赫赫,早就把他拖出去喂狗了。”   韩淮楚吃惊不小,眼睛直眨直眨,楞道:“你说什么?樊哙害了吕媭?”   萧何叹了一声:“韩信,自从你走后,那吕家小姐可是对你情有独钟,每日都要到王宫来向王妃打听前线的消息。王妃见妹子回心转意,也是高兴得很,说只待你回来,便将妹子嫁给你。谁知那樊哙不知哪里得知吕家小姐移情与你,邀出吕家小姐质问。盛怒之下兽性大发……可怜吕家小姐倾城之貌,玉洁冰清,就便宜了那下三滥的樊屠子。”   “这还得了!樊哙居然敢强暴汉王的小姨子,这南郑城中有没有王法?”韩淮楚怒不可遏问道。   萧何淡淡道:“王法自是有的。王妃听了妹子哭诉,怒火中烧,令人将樊哙拿住,投入天牢。只等汉王回都,一刀斩杀,结果他的狗命。”   “汉王回来,那樊哙的狗命就杀不成了。”韩淮楚不假思索道。   萧何点点头:“正是。汉王回都后,听说此事。念在樊哙久立战功,又是沛县故旧,说樊哙是自家兄弟,不是外人。自家兄弟强奸了自己的小姨子,这事内部处理即可,不须交由刑部法办。当天就把樊哙从天牢中放了出来。”   “自家兄弟!内部处理!听起来还满有道理。可那刘邦想过没有,吕嬃遭那樊哙凌辱时的感受?”韩淮楚听得一愣一愣。   只听萧何道:“汉王云樊哙与吕家小姐青梅竹马,自小定情。那樊哙也是一时糊涂,这才犯下大错。事既已发生,不如将吕家小姐许了樊哙,丑事变成好事。”   “王妃可曾答应?吕媭可否愿意?”韩淮楚含怒问道。   萧何说道:“王妃也未表态,只说须她妹子点头。但吕家小姐性子刚烈,执意不肯,说要等你回来再作论处。”   “怪不得那吕嬃会向王吸打听我的情况,原来她心中还抱有幻想,只想等小生归来,用一腔柔情安慰她那破碎的心。”韩淮楚闻言仿佛明白了什么。   可是韩淮楚的一腔柔情,又怎会平白施舍给那吕嬃?   他又觉得不对劲。那吕嬃纵然被樊哙强暴,只当被狗咬了一口便是,为何会答允嫁给那强奸犯,让他越发得意?   韩淮楚便问:“吕家小姐既然等着韩某,为何会同意嫁给那樊屠子?”   萧何叹了口气:“吕家小姐是迫不得已。那些时日,她一个劲的呕吐,怕食酸味。太医为她一搭脉,说是她怀了身孕。而你这小子被南越国女魔头擒走,生死难卜。吕家小姐能等,她腹中的胎儿却不能等。无奈之下,只有含泪同意下嫁给那杀千刀的樊哙。”   “吕嬃竟怀了身孕!难怪她对王吸说出那么一句奇怪的话来。”韩淮楚一时恍然大悟。   他忽发奇想,“若是我娶了那小丫头,岂不平白捡了一个孩子叫我作爹?”   韩淮楚在穿越之前,被注了一针,这辈子是无法在这时代留下一男半女。韩淮楚心想,“这便宜老爹倒是不错,可以弥补自己失去生育能力带来的缺憾。只是那吕嬃生下的孩子不知像谁。若像他娘看着招人喜爱,倒还可以。若是像那丑得不能再丑的樊哙,可要把小生晕倒了。”   韩淮楚想着想着,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萧何看着奇怪,吼道:“韩信,你听说此事还笑得出来!”   韩淮楚听了萧何一声吼,顿时引回思绪。   “若是小生娶了汉王的小姨子,这史书上一定会写上一笔。而所有的正史野史,都没有说韩信娶了吕嬃,与那汉王刘邦是连襟。看来这是小生的命,不会娶到那小丫头。也是那吕嬃的命,会嫁一个面目憎恶的樊哙。”   韩淮楚想了一想,也就释然。   ※※※   萧何便将韩淮楚安置在府中,说是明日早朝通禀汉王,汉王定会宣他上殿。   韩淮楚便独自睡下。   夜到子时,韩淮楚忽被窗外一阵异响惊醒。   他是练功之人,就算睡觉也保持着警惕。只听门外院落一阵蹑足之声,显是有夜行人在外。   “这萧何怎如此不警惕,一个堂堂丞相也不请些看家护院?这么轻易就被刺客混进来了。”韩淮楚心想。   转念一想,那萧何玩雀牌把俸禄输光,穷得叮当响,哪有钱请看家护院?   韩淮楚翻身立起,便欲出门迎那刺客。   只听那脚步转急,却是向这一厢而来。   “原来那刺客不是来刺杀萧何,而是要对付小生。”韩淮楚暗笑,凝神以待。   “飕”的一声,一物破窗而来。   韩淮楚初以为是暗器,将手一操,把那物事接在手中。   这哪里是什么暗器,只是一只石碗。做工甚是粗糙,不似烧窑制成,而是手工打磨而成。不寻常的是,在那石碗上,刻了一对同心结。   韩淮楚一看那石碗,呆若木鸡。   这石碗他再清楚不过,是他亲手打造。   在那星星崖顶,他与佳人虞芷雅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共度数月的美好时光,这石碗便是那“爱的小居”内的家什。   而那星星崖高不可攀,常人无法入到崖顶。项羽曾想上崖一看,率兵打造过天梯。后因得知佳人现身,这工程就半途而废。   “还有何人会上崖,取来这东东?”韩淮楚满腹惊疑。   若是那人攀到崖顶,看到那“爱的小居”中的一切,就会明白他韩淮楚拐去了西楚霸王的爱妃,隐藏在他心中的秘密就会大白天下。   韩淮楚二话不说,将身一纵,双手分掌破开窗棂,跃出窗外。   只见一黑衣蒙面人向院墙上窜去,飞身疾走。那份轻功,也似不弱。   韩淮楚不敢出声唤住那夜行人,毕竟这是在萧何府中,那隐藏的秘密不便被萧何知道。他便施展开轻身功夫,尾追那夜行人。   韩淮楚的轻功何等高明,犹如兔起鹘落,几个起落,已在院外将那人追上。   这时韩淮楚已可出声。他轻喝一声:“朋友从何方而来,为何走得匆匆?”   那人料逃不掉,压根也没想去逃。回过头来,嘿嘿冷笑:“韩将军,你做的好事!”   韩淮楚伸手一拂,揭开那人面巾,却见是一位面目黧黑的中年汉子,并不认识。他瞬时一愣。   “阁下是谁,从何而得这只石碗?”韩淮楚手一摊,将石碗示与那人问道。   “这是吾家主人命吾送与将军的。将军看了这碗,有何想法?”那汉子轻松地答道。   “原来这石碗不是这人取来的。他幕后还有个主人!”韩淮楚愈发震惊。   就算杀了这汉子,也是于事无补。只要他幕后主人将那秘密对天下人一说,韩淮楚倒也无事。可随之想得到的是西楚霸王雷霆震怒,佳人虞姬含泪殉情魂消香断。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便客客气气问道:“你家主人是谁,他在何处?”   那汉子道声:“欲知我家主人是谁,将军速到寒溪,一去便知。”话一说完,转身疾走,消失在夜幕之中。   那寒溪在子午道中段,处于南郑以东。汉军逃亡者,必经此地。   那子午道比被烧毁的褒斜道更难走,山势险峻,幽不见底,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而且那子午道不能肆意纵马,只有牵着马小心翼翼而过。要到那寒溪,至少也得三天。   而汉王的召见就在明晨。一见到那刘邦,必会问他军国大事,哪有机会脱身,去寒溪会一会那神秘的幕后主人。   韩淮楚心中暗想,“看来只有等明日一早便悄悄溜走,出了城门赶去寒溪。”   但萧何还一心打算明日上殿禀告汉王,请汉王召见与他。这份心思,只有辜负他了。   于是韩淮楚悄悄溜回萧府,回到屋子里躺下。   ※※※   这一夜韩淮楚哪里还睡得着。只想那幕后主人究竟是谁,他将自己引到寒溪是何居心?   天刚蒙蒙亮,便听到大门开启之声。却是那萧何起床,去赴早朝。   韩淮楚等萧何一走,立马起身,到马厩牵过战神宝驹,向门外走去。   那门子问道:“丞相上殿去了,正要你呆在府中等候汉王宣见。韩将军要去哪里?”   韩淮楚只说了三个字:“子午道。”也不管那门子阻拦,翻身上马,一径而去。   ※※※   这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就将上演。萧何追他是真,但韩淮楚并不是要逃。欲知那神秘的幕后主人是谁,读者请拭目以待。 第三十六章 夜走寒溪   韩淮楚前脚才走,一乘小轿来到萧府门前。   萧何急匆匆从轿子里钻出来,径直向门内走去。   那门子愁眉苦脸上前禀报:“大人,不好了,韩将军逃走了!”   萧何立马站住,口张得可以塞进一只苹果,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韩信逃走了!他为何要逃?逃到哪儿去了?”   那门子多半是个想象力丰富之人,回报道:“想是那韩信没有娶到汉王的小姨子,情场失意,故而逃走。他说去了子午道,一定是投奔雍王章邯去了。”   “一定个头!”萧何大声吼道。   他是搜肠刮肚也想不明白韩信为何要逃。刚刚上朝禀告汉王刘邦,说平息巴郡叛乱的韩信韩将军回来了。那刘邦高兴得紧,立马让萧何回府宣韩信上殿觐见。哪知才回到府中,便听到韩信逃走的消息。   “城门还未开,那韩信尚未去远。赶快备马,本相要去追韩信回来!”萧何立即对那门子说道。   ※※※   要说韩淮楚的战神宝驹跑得有多快,那萧何只可用望尘莫及形容。凌晨的南郑,街上还没有多少行人。只见一道红色的闪电,在街衢上飞一样地穿驰。   萧何骑的是一匹羸弱的瘦马。这也难怪他,汉军缺马,好一点的马匹都发往军中去了,朝中大臣就没有几人配马,乘坐的轿子多半是用牛拉的。萧何贵为丞相,这才配了一匹马。不过那高头大马是想也别想了。   萧何想法虽好,在城门开启之前截住韩信问个究竟,可偏偏那马不争气,一路上喘着粗气,任萧何挥鞭猛催,它就是跑不快。眼睁睁看着日头高起,过了打开城门的时刻。   他追到城门,问那守城军兵:“可看见韩信出城?”军兵回报:“韩将军骑着一匹红马,走得飞快,早就出城而去。”   “这怎么成?韩信要是走了,谁领汉军杀回关中?没有他这小子,大家岂不是要坐死在这汉中?无论如何,哪怕追到天崖海角也要把他追回来!”   萧何二话不说,向着西面追去。那守城军士喊问道:“丞相,你这是要上啦?汉王可知你出城?”   萧何头也不回,一味催鞭猛追。那样子,就像犯了杀头大罪,仓惶逃命一般。   守门军士警惕性颇高,立马派人去宫中禀报:“萧丞相未得汉王批准,私自出逃!”   ※※※   在王宫大殿上等着萧何把韩信领来的刘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丞相也会逃跑?尔等有没有认错人?”那刘邦问道。   “绝没认错。他就是烧成灰吾等也认得出来。”守城军士斩钉截铁地答道。   “丞相为什么会逃?”刘邦环顾左右,纳闷地问道。   建功侯曹参出班道:“想是那韩信志大才疏,并无良策领汉军杀回关中,故而逃亡。萧丞相举荐韩信,见韩信逃走,牛皮吹破,老脸无处搁,因而自愧于心,不辞而别。”   大殿上文臣武将频频点头。推测之下,也只有这个原因能够解释。   “韩信原来在吹牛?他说的带领汉军杀回关中的豪言壮语原来都是假的?世人所谓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他原来是浪得虚名?”   “萧何也逃走了,他说过的什么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之类激励人心的话原来都是空话?”   刘邦是盛怒至极。   自打刘邦当了这汉王以来,逃走的一茬又一茬,今天这个逃亡,明天那个不辞而别,听得刘邦快要麻木了。   可谁都能逃走,萧何却不能逃。   萧何是谁?他是从刘邦沛县起事以来就跟随他的左右手,是自从张良被扣楚营以来这汉国的主心骨。军政钱粮一手抓,陈谷子烂芝麻大事小事统统管。有他日理万机,刘邦才落得逍遥自在。他走了,谁替俺刘季分忧?   刚刚萧何还在打包票,说韩信归来,他刘季就可以飞龙在天杀出汉中。可一转眼,萧何就鞋底抹油,与那韩信一道溜了。   刘邦两眼空洞,仿佛天塌下来一般,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骗子!萧何就是一个大骗子!大家一起操他老母!”   刘邦情不自禁,在殿上破口大骂起来。   ※※※   萧何的老母早就亡故,那刘邦想操也操不着。而韩淮楚行色匆匆沿着汉水河一路向东,日夜兼程,到了次日早晨,来到一地。   这便是子午道的起点,旬阳。   古人以子为北、午为南。顾名思义,子午道是一条直通南北的栈道。   到了这儿,已不能策马。韩淮楚便牵马而行,小心翼翼地走上栈道,一路艰难地攀行。   不说那路途险峻山路崎岖,不说韩淮楚为替心中的佳人隐藏秘密,是如何的甘冒粉身碎骨的危险,去会一会那神秘的幕后主人。韩淮楚一路翻山越岭,重重关山抛诸身后,不提。   又走了两天两夜,道路忽变平坦,又可以策马而行。这一夜,前方便是一条弯弯的小河,挡住了前行的去路。   没有船,韩淮楚过不了河。但他根本不用过河,只因这便是那神秘的幕后主人与他约定的会面地点。   一枚银钩悬于天穹,万点霜辉洒于水面,一片波光粼粼。   这里的河水水寒如冰,就是在夏季也是如此。寒溪之名,因尔而得。   秋风乍起,吹皱那一池溪水;风扫落叶,河边飞絮簌簌飘零。   韩淮楚到了那神秘主人约定的地点,放眼四望,河边却空寂无人。天高地迥,星空辽阔。   此时他的神情已不似赶路那般焦急,反而十分的轻松与镇定。   他站在冰冷的寒溪边,心就像寒溪的水一般冰冷如铁。   韩淮楚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鱼肠断魂剑,暗下决心,“管他是谁,只要敢泄露我与芷雅之间的秘密,今日便是他的忌日!”   ※※※   溪水的上游,随风飘来幽怨的歌声,字字滴血,句句含泪。如泣如诉,如怨如艾。   “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千古传颂生生爱,山伯永恋祝英台。同窗共读整三载,促膝并肩两无猜,十八相送情切切,谁知一别在楼台。楼台一别恨如海,泪染双翅身化彩蝶,翩翩花丛来。历尽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   韩淮楚的心弦随着那歌声颤动起来,两眼朦胧,如中雷殛。   “是追儿!这是追儿在唱歌!与自己曾经耳鬓厮磨花前月下的追儿竟是那神秘的幕后主人。”   这番震动,韩淮楚来得是无比的强烈。   那《梁祝》一曲,便是韩淮楚教给项追的。当时那心地纯真洁白无瑕的小妮子,还为那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故事伤心了好几天。谁曾想到,这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故事就发生在韩淮楚与她之间。   “谁要是敢来抢我的亲,我便一枪刺死他!”辣妹子那昔日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要是追儿今日带枪来向自己索命,就让我死在她的枪下。”韩淮楚想到昔日往事,一念突生。   一叶扁舟,溯流缓缓漂下。那船头立着一女子,琼鼻杏目,粉面桃腮。虽是美艳绝伦,娇靥上却披了一层寒霜。那弯弯的细眉间,笼上了一层怨怼。   清冷的月光洒在那女子身上,她浑身浴着一层圣洁的光华,就像她身上的素裳一般纯洁无暇。   韩淮楚望着久别的项追,心中又是爱怜无限,又是惭愧无地。   他与项追早就定下夫妻的名分,因项追的关系,他被项羽封为诸侯王之一——辛王。哪知他在项羽的新婚之夜,与项羽的爱妃虞姬发生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之后不告而别,来到了她未来的敌国——汉国,将与他哥哥在沙场作争夺天下的殊死较量。   虽然是因为韩淮楚早知道自己使命的缘故,但他这个负心人却是做定了。   而那神情款款痴心一片的项追,竟追寻他到了汉中,想方设法约他相见。   韩淮楚哪有颜面再见到他心爱的追儿?如何敢去面对项追那幽怨的眼神?   更没想到的是,拿出那石碗的幕后主人便是项追。   这只说明项追上过星星崖顶,到过他与心中佳人虞芷雅的爱巢——爱的小居。项追看到那崖顶的一切,不是什么都明白了吗?   韩淮楚便像石雕一般呆呆立在溪边,望着项追的小舟缓缓漂到身前。   “信哥哥!”一声如黄莺出谷般的呼喊,将韩淮楚从呆滞中惊醒。   小妮子的呼喊还是那么甜蜜,眼神还是那么含情脉脉。仿佛韩淮楚与她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并未发生过。   “追儿!”韩淮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下头不敢看项追那清澈无瑕的目光,一时泪如雨下。   面对这负疚如泰山般沉重的项追,韩淮楚虽是昂长男儿身,也只有跪倒,除了惭愧还是惭愧。   裙裾一闪,项追已跃下小舟,婷立于他身前。   一双纤柔的玉手捧起韩淮楚泪流满面的脸,为他温柔地擦干脸上的泪痕。   “信哥哥不要哭,追儿不怪你。只是你要给追儿一个理由,你背弃我哥出走汉中究竟是为了什么?”项追的一双杏眼,紧紧盯着韩淮楚。   看来任何理由项追都会相信,只要韩淮楚给出一个理由,那纯洁无暇的小妮子就会原谅他作出的一切。   但韩淮楚又能给出什么样的理由?   难道说他是一个穿人,来自两千年后的未来,知道自己将是那兵仙神帅韩信,故而背情弃义出走汉中?   难道说他韩淮楚一直牵挂着佳人虞芷雅,为了她不惜将对他一往情深的追儿遗弃?   前一个理由韩淮楚不敢说,后一个理由韩淮楚说不出口。   韩淮楚只有沉默,只有哑口无言。既然事情已经做下,追儿要怨要恨,就让她怨恨吧。   项追千里迢迢地追到汉中,又岂是只想看到韩淮楚一个哑口无言?   在项羽撤去军士修筑那上星星崖的天梯后,那工程却并没停,而是继续秘密施工。这主使之人便是项追。   天梯修好,人报崖顶发现一茅屋,家什俱在,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项追秘密从辛国潜回高陵,一看之下,心都要碎了。   那负心薄幸的信哥哥,竟与她的嫂子虞姬,在这杳无人迹的崖顶筑下了一个爱巢!而她自己还痴心一片,等着信哥哥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给她一个意外惊喜。   虽然她早有怀疑他的信哥哥还不能对虞姐姐忘情,虽然她屡次从韩淮楚的眼神中读懂了他对虞姐姐的情愫,但她只希望这不是真的。当亲眼见到这“爱的小居”,这份打击,任谁都不能承受。   无论如何,她要得到一个答案,听到她的信哥哥亲口对她说,为什么会如此?   于是她涉足那难于上青天的栈道,翻越秦岭来到这寒溪,派人用石碗将韩淮楚引来。   今夜信哥哥就在她的面前,他就算执意不想开口,项追也要启开他的嘴。   突然韩淮楚只觉项追的柔荑一松,已脱开他的脸颊。旋见寒光一闪,项追翻腕掏出一把匕首,直向她颈间抹去。   韩淮楚大吃一惊,急忙伸手去抢那匕首。   他急切间夺下项追的匕首,虽然手快,但到底还是慢了一分。   殷红的鲜血从项追那雪白的颈项淌下。那白色的长裙上,尽染鲜血,如同盛开的桃花一般艳魅。   而韩淮楚被那匕首的刃峰划伤,也弄得满手是血。   韩淮楚哪里管手中的伤痛,一把抱住项追,那刚被项追的玉手擦干的泪水又如泉水一般涌下。   “追儿,你何苦如此!”韩淮楚拖着哭腔问道。   项追依偎在韩淮楚的怀中,杏眼紧闭,凄笑道:“信哥哥,你这一次能救追儿,可能救下一次吗?你要是不给追儿知道理由,追儿这便去死。”   追儿岂能死?就算他韩淮楚去死,心爱的追儿也不能死。   蓦地韩淮楚大声吼道:“你想知道理由是吧?我这就全部告诉你。就怕你听了,会受不了!”   项追俏眼睁开,望着她心爱的情郎,毅然道:“没有什么追儿会受不了。信哥哥请讲,追儿听着呢。”   韩淮楚深吸一口气,收摄一下心神。缓缓对项追讲诉一个如天方夜谭般的故事:   “一个两千年后的未来人,穿越时空,来到了这陌生的秦末年间。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要做的是在史书上书写过灿烂辉煌的汉朝开国大将军韩信。而他苦恋的意中人,竟是他的对手西楚霸王项羽的未来爱妃。   那人知道与心爱的人不能结合在一起。若是强求,会致时空大乱,成为人类的千古罪人。于是忍受心中的煎熬,刻意地避免卷入这场感情纠葛,不对他苦恋的意中人作任何的争取。但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对方。   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个纯洁的少女闯入了他的心。这少女不是别人,便是西楚霸王的亲妹妹。   在史书上已经记载得清清楚楚,那韩信将击败项羽,助汉王刘邦登上帝位。而项羽兵败韩信之手,最终会落得个黯然自刎的结局。   这血海深仇他与项羽是结定的了。项羽的妹子虽然娇憨可人招人喜爱,但他又怎能接受她的一番深情,娶他为妻?   当那项羽当上西楚霸王之时,便是史书上韩信离开楚营投奔刘邦之时。而项羽竟因为他妹子的缘故,封了那人一个诸侯王。但这诸侯王,那人又怎敢去做?   他的意中人要与西楚霸王成亲。那人心中充满了失落。   就在他意中人与西楚霸王成亲之前,那人偷听到他的意中人口吐心事。原来她爱的不是项羽,嫁给他只因为考虑门中昌盛与担忧门下弟子安危。那人便痛心嫉首,恨不欲生。在一个山巅像着了魔一般呆呆坐了两天两夜。   在他意中人与项羽的新婚之夜,他惊讶地发现,新娘子竟独自一人,也来到那山巅跳崖自尽!   原来项羽练那霸王神功,灭绝人性,不能给予他意中人应得的爱。而那人救起了他的意中人,一对久违的爱侣,就此结合在一起。   而那人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也离开楚营,来到了汉中,开始他人生新的篇章……”   ※※※   项追听着韩淮楚悠悠道出心中的绝密隐私,已是泣不连声:   前尘往事,历历眼前。项追终于明白,她深爱的情郎不是她这个时代的人,而是像她老爹项少龙一样来自陌生而遥远的未来。这人熟知历史,忍辱负重,哪怕是做个小小的持戟郎中也心甘情愿,只为了那历史的车轮按它应有的轨迹走下去。   而她的羽哥哥,居然因练霸王神功而灭绝了人性,身为项羽妹子的她,是痛惜万分。   更不想听到的是,他的信哥哥将率领汉军与他哥哥决战疆场,最后逼得他哥哥兵败自刎。   信哥哥,你心中太苦了!你承受了这么多的煎熬,要挑负这么沉的重任,为何不早对追儿说明?   羽哥哥太自私了。他既然不能给虞姐姐应有的爱,为何要娶她为妃?虞姐姐嫁给我哥,哪来的幸福可言?   老爹要是知道羽哥哥变成了这样的一个废人,还不气昏了头。妈要是知道羽哥哥成了这般,还不伤心流泪。   血海深仇又如何?逼死亲哥又怎样?只要信哥哥的心中,有她项追一份。只要信哥哥不是那假情假意,薄情薄幸之人,她就心满意足。   项追就这么依偎在韩淮楚的怀中,默默在想,默默在听,边听边哭,边听边想。 第三十七章 月下追贤   韩淮楚端望着怀中的泪人,惑问道:“追儿,我是一个来自两千年后的未来人,你不觉得震惊吗?”   项追不答,却将那噙满泪水的目光悠悠地望向北方的天空。   “信哥哥,你上次在万载谷向钜子莫庄打听一个叫项少龙的武林高人,却是为何?”项追止住泪水问道。   韩淮楚不知道项追为何突然提起这档子事来。   “在鬼谷时那项少龙与他夫人也曾提及过项羽兄妹,而且显得很关心的样子,莫非自己那死去的战友与项羽项追有什么密切的关系?”   更蹊跷的是,自己那战友也姓项。   连未来人的身份都对项追说了,韩淮楚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便道:“那项少龙曾是我军中的前辈战友。你信哥哥来到秦末年间,便是带着找他的任务而来。”   项追闻言仿似呆了。   怪不得信哥哥神神秘秘地向莫庄打听老爹的行踪,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   若不是他肩负寻找老爹的任务而来,会与自己相识,相爱,相亲吗?   但相识相爱相亲又如何?他还有一个更大的使命,那就是推翻羽哥哥的西楚,助那刘邦开创汉朝!   身为项少龙女儿的项追,早就听他爹说过历史的车轮不能错轨的道理。但她还抱有一线希望,那就是她的信哥哥能手下留情,放项羽一条生路。   虽知这希望十分渺茫,信哥哥多半不会答应,但她还是小心翼翼试探着对韩淮楚问道:“若是追儿与羽哥哥是那大侠项少龙的女儿,日后信哥哥率领汉军击败我哥时,会不会看在你战友的份上,留下羽哥哥一条命?”   韩淮楚初是听得糊里糊涂。   项羽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孙,项燕长子项超之子,书本上说得清清楚楚,那还有假?战友项少龙竟是项羽兄妹的老爹,怎么可能?   少龙既然来自未来,想必与自己一样,也失去了生儿育女的能力,怎会生出项羽项追这对儿女出来?莫非他当初穿越时空前,方廷博士没有给他注上一针?   他突然想到,项羽兄妹来自大漠不假,可那是在冒顿单于的匈奴。而项燕的飞燕门创立于东胡,与匈奴相隔千里之遥。   莫非追儿说的是真的,他们真是战友项少龙的一双儿女?   韩淮楚瞪着大眼,震惊地望着项追。   只听项追缓缓道:“我与羽哥哥在阴山脚下长大,后来到中原去了万载谷,见到了武信君项梁。羽哥哥一心想向武信君学习兵法,就认了他作干叔叔。”   “难怪追儿听闻我是一个穿人这种惊天秘密一点也不惊讶,原来同是穿人的项少龙,居然是我心爱的追儿的爹!而自己将四面楚歌,逼得战友的儿子穷途末路,最后乌江自刎!”   韩淮楚心中的震动是一浪接一浪。   “老天,你开什么玩笑?这种匪夷所思的人间悲剧,竟发生在小生身上!你对小生,对我那战友,对项羽,对心爱的追儿,是不是太残酷了?”   项追的目光殷殷地望着韩淮楚,满含求恳。这目光韩淮楚不敢直视,只因项追告诉他身世的目的,便是求他日后在垓下之围,放项羽一条生路。   “这怎么行!要是放走项羽,他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再与刘邦争夺天下,这人类的历史岂不是要改写?”   韩淮楚忽然心中一动。   “他奶奶的!方廷博士怎么就厚此薄彼,不给项少龙也注上一针,让项少龙生儿育女,却让小生失去生儿育女的能力呢?莫非他口口声声说的所谓生下一男半女,就会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从而改变历史进程,这理由不成立?”   连这理由都不成立,那一直支撑在韩淮楚心中的信念突然坍塌。   “什么不许干预历史进程,原来都是屁话!或许小小的改变,并不能引起时空大乱。或许留项羽一命,也不会引起轩然大波。两千年后,舞照跳,马照跑,水照样从高流到低,我韩淮楚照样还生得出来。”   此时的韩淮楚,并不知项少龙不是项羽兄妹的亲生父亲,这一对儿女都是结义兄长滕翼过继给他的。这历史的发展岂是他能够想象,两千年前一个小小的改变,就会导致日后无限放大,一切皆会面目全非。到那时候,他韩淮楚还生得出来?   韩淮楚望着项追求恳的目光,心中一软,点头道:“只要项羽溟灭他心中的雄心壮志,不与刘邦作天下之争,隐姓埋名,你信哥哥日后就放他一条生路。”   项追听到韩淮楚亲口答允,脸上干涸的泪水又复滚落下来,也不知是心酸还是欣喜。   项羽的命虽然信哥哥答应不杀,但她与信哥哥这一辈子,又怎能走到一起?美梦尽成幻影,她的一颗芳心破碎成千瓣万瓣!   依偎在韩淮楚怀中的项追,知道抱着她的情郎将成为她的敌人,分手的时刻终将到来。她心中是恋恋不舍,只想多依偎一刻便是一刻。   韩淮楚也是同样的心情,将脸贴在项追那吹弹得破的红润粉腮,紧紧环拥着身边的玉人。   颜如玉,气如兰,香泽亲嗅,只有今夜才有。今夜一过,便是梦醒时分。玉人不在,梦醒何处?只剩衣鬓遗香,空自遗恨。   “信哥哥,你的真名是什么?能不能告诉追儿?”项追幽幽地问道。   韩淮楚闻言心中一荡。   “韩淮楚”这三字,有很久没有听人叫过了。来到这陌生的年代已过经年,甚至他自己也产生了错觉,以为他就是那韩信。   今日听项追问起真名,韩淮楚忽然响起了穿越时空之前。前尘往事,历历眼前。   “追儿,我的真名不叫韩信,而叫韩淮楚。你今后不要叫我信哥哥了。”韩淮楚满腹感触地说道。   “韩淮楚!淮楚!这名字好拗口,叫不习惯。”项追秀眉一蹙,又嫣然一笑:“不再改了,我还是叫你信哥哥叫得顺口。”   项追慢慢地挣脱出韩淮楚的怀抱,慢慢地向停泊在岸边的小舟行去。   这分手的时刻终于到来,韩淮楚凄然目送着项追,泫然欲泣。   项追登上小舟,操起桨在岸边一撑,那舟便晃悠悠向河心移去。   “信哥哥,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分封的辛国,今年风调雨顺,可望大收。明年那里的老百姓们,就能吃得饱穿得暖了。”   项追那清脆的声音,随风传了过来。白雾朦朦,小舟向下游漂去,越变越小,终于消失不见。   韩淮楚久久伫立在岸边,一动不动,人似痴呆了一般。   ※※※   夜静人空,秋霜凝露,也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不觉,苍穹中的漫天星辰转了一个方位。斗转星移,已到子夜时分。   韩淮楚还在岸边呆呆地站着,满脸萧索。阵阵寒风,吹得他衣衫振振直响。   人儿已去,鬓香犹在。韩淮楚回忆着与项追分手的一幕,心仿佛在滴血。   清风中送来一阵细弱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马蹄声虽细,却走得急,直向寒溪边而来。   在这夜阑人静之时,除了他韩淮楚,还有谁会出走栈道,来到这空寂无人的寒溪,陪着他领受那凛烈的秦岭风寒?   一种微妙的念头在韩淮楚心中兴起。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那史书上说的绝没有假。老萧,你到底还是追来这寒溪,要与小生上演一出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好戏。”   韩淮楚转过脸,望着来时的道路,等着萧何到来。   ※※※   也是那栈道艰险难行,韩淮楚策不了马,那萧何才能追到男猪脚,否则凭他那匹羸弱的瘦马,想追上韩淮楚那匹追风逐电的战神宝驹,是想也别想。   蹄声渐近,銮铃响明。好戏的另一位主角——阴险家萧何出现在韩淮楚视野之中。   萧何也与韩淮楚一样,日夜兼程,追了三天三夜。也真够他这把老骨头受的了。   他老远看见河边立着一人,可不正是他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回的韩信。   萧何大喜,在马上扯起嗓子就骂:“韩信,你这小子怎开溜了?害得本相好追!”   “开溜!那汉国大将军还没有当上,小生人生的辉煌还没有书写,怎么会开溜?”韩淮楚哑然失笑。   但这事韩淮楚无法解释。要对萧何说出真相,萧何只怕要气疯了。   “既然史书上都说韩信是开溜,就让他们认为我开溜好了,总比说出原因,把与芷雅之间的隐秘公之与众的好。”   韩淮楚一念既起,也就不准备作辩解。这史书上就落下了一笔:韩信怀才不遇,忿而出走寒溪。   ※※※   萧何急冲冲驰到韩淮楚面前,挥起马鞭作势想抽。忽然嘻嘻一笑,那高扬的马鞭垂落下来。   “韩将军,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啊?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   韩淮楚存心逗逗萧何,一脸的坏笑,说道:“韩某有梦游症,故而到此一游。萧丞相苦苦追赶韩某,莫非与韩某一样,也得了梦游症?”   萧何心里那个气啊!   “在鬼谷道场从没听说他梦游。这小子说的什么鬼话?就算梦游,游了三天三夜还不醒?”   他便笑着嘲讽道:“韩将军出走栈道,可是你因娶不到吕家小姐,情场失意,故而要舍汉王而去?”   韩淮楚差点晕倒,“情场失意!这种理由他也想得出来!”   他便哈哈大笑:“萧丞相说哪里话来!韩某是听到消息说汉王只欲封我一个将军当当,不能作三军统帅,担心英雄无用武之地,故而要去往他国,再投明主去也。”   萧何望了望寒溪,自作聪明想到,“好险!幸而有这寒溪挡道,这小子找不到舟楫渡河。否则这经天纬地的韩信,就白白被其他诸侯所用了。”   他听到韩淮楚道出原因,心中也就放心。立马板起脸吼道:“你呆在我府中足不出户,哪里听来的谣言!本相与王妃早就说动汉王,拜你为大将军,掌管举国兵马。你这小子还担心什么?”   韩淮楚故作喜状,问道:“此话当真?”   那萧何信誓旦旦道:“若你当不上大将军,本相就把头砍下来给你谢罪。”   话说到这个份上,韩淮楚也就不再演戏。   只见他将手指撮在唇边,放声一啸。   一匹浑身如赤炭般的骏马犹如闪电应声而来。韩淮楚一跃上马,说道:“萧丞相,咱们走。”   萧何还没会过意来,愣愣地问道:“去哪里?”韩淮楚一提马鬃,说出二字:“南郑。”   萧何大喜,连忙挥动马鞭,尾随过来。   ※※※   却说那萧何一走,刘邦就像受刑一样难熬。   那些平日刘邦不想管,也不会管的大小事务一股脑地冒了出来。什么军马钱粮,外事接待,什么秋收春耕,水利渔工,还有那旱涝水灾,贸易运输。平常萧何把这一切都梳理得井井有条,从不要刘邦操心。刘邦的任务就是在萧何的批奏后画个圈,然后他就自去与那些艳妃风流快活。萧何逃走,这些事只好归他刘季亲自来管。   那堆成山的案牍,看得刘邦脑袋大了一圈。一星期批奏下来,刘邦的耳朵边嗡嗡只叫,两眼发花。那时要有氧气瓶,他刘季一定会抱起来猛吸。   “原来老萧这么重要,缺了他俺这里玩不转。”   刘邦累得瘫倒在椅上,有气无力地对身旁的内侍说道。   只听“咯咯”一笑,宫门内走进一位妇人,正是他的正牌媳妇——王妃吕雉。   吕雉腆着大肚子进来,满脸堆笑:“刘季,什么事玩不转?”   刘邦用手一指案上的案牍,摇头道:“就是这些奏章。萧何这老东西一走,差点把俺给累死。”   吕雉轻轻拈起案上一竹牍,略微扫了一眼,笑道:“这有何难?略阳的赋税收不上来,就把县令换了,找个收得上税的人来当。”她将那竹牍放下,又拈起另一个竹牍,一看又道:“这事也稀松平常。那通往黔中的道路现下朝廷无钱修筑,就请有钱人来修。修好后沿途设卡,允许他们收那些过往商人的过路费十年,一定踊跃者无数。”   刘邦听得大为佩服,翘起拇指赞道:“媳妇,看不出来你还这般有才。若你不是一个女子,就让你做丞相得了。”   吕雉笑盈盈道:“我吕雉不是夸口,这些奏章你尽管让我来批。包管半天工夫,这些案牍我批得清清楚楚。”   刘邦听得差点跳了起来,连忙摆手:“这可不行!你身居后宫,怎能干涉朝政?”他顿了一下,又道:“再说你身怀六甲,岂能为这些事烦心。”   那吕雉满脸的失望,说道:“我只是想为夫君你分点忧,也无其他的意思。你看你被这些奏章整成这样,我看着都着急。”   “何止你急,俺刘季心里也急。再这么下去,俺一定累死不可。”刘邦心里想。   正说话间,宫外进来一内侍禀报:“萧何丞相回来了。”   刘邦如聆纶音,大喜过望,立马站起说道:“快宣他进宫!” 第三十八章 国士无双   阴险家萧何一身疲惫地走进宫来。刘邦一见到他,就破口大骂:“老萧,你这老东西跟俺多年,没有一日离开,俺刘季待你不薄,有什么道理连你也要逃跑?”   萧何从容答道:“臣不是逃走,而是去追赶韩信。”   刘邦更怒,斥道:“韩信只是一个志大才疏的家伙,他要逃走就让他逃走好了。你一国丞相,追他干什么?失心疯了么?”   萧何振振有词道:“若是别人逃走,也还罢了。韩信国士无双,岂能纵他离去?大王若只想偏安于汉中一隅,就任韩信逃走。若想与西楚项羽争夺天下,非用韩信不能!”   在刘邦的心目中,韩淮楚还没有萧何说的那么重要。先头刘邦也只是想封韩淮楚一个统兵大将而已。后来经不住萧何与吕雉极力推荐,曾动过拜韩淮楚为大将军的念头。   但韩淮楚这么不告而别出走寒溪,刘邦又改了主意。“一个牛皮吹破的跨夫,有何能耐带领汉军杀出汉中,与那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逐鹿天下?”刘邦便对韩淮楚不再那么看重。   那萧何连“国士无双”这种溢美之词都说了出来,听得刘邦只是嗤笑。   “那韩信有丞相说的那般能耐吗?”刘邦不以为然说道。   萧何振声道:“以臣所见,便是乐羊在世,吴起复生,亦不及韩信之才也。”   “越说越玄乎了,连乐羊吴起两位大兵法家都比不上他韩信。萧何这么给韩信脸上贴金,莫非因韩信是他纵横家弟子的缘故?”刘邦心里嘀咕道。   但萧何极力推荐这韩信,还是要给他一个面子。刘邦便开始让步,以征询的语气说道:“韩信若回,寡人至多只封他一位将军当当,总不能让他一下子冒到樊哙夏侯婴这些兄弟的头上吧?要是拜韩信为大将军,兄弟们怎会服气?”   萧何哈哈大笑:“大王是要顾念兄弟的想法,还是要得天下?依臣之见,樊哙夏侯婴之流与韩信相比,只如萤火之对皓月也!区区萤火,怎能同皓月争辉?”   刘邦不耐烦挥挥手道:“得了得了!那韩信你追回来没有。你把他夸得天上去了,没有追回来还是枉然。”   萧何知道刘邦开始松口,心中一喜,说道:“没有追回韩信,为臣就不会回到南郑。那韩信正在臣府中,大王若是怀疑他的才能,尽管亲自一试。”   吕雉在旁拍手叫好,说道:“臣妾也想听听,那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到底有什么文韬武略可安邦定国。可否容臣妾留在此处一听?”   刘邦教训他婆娘是六亲不认:“俺与韩信谈论的是军国大事,你身居后宫怎能旁听?”   那吕雉一听怒火上窜,柳眉倒竖,高声尖叫起来:“刘季!你去巴郡迎娶那巴族一枝花,是谁为你把风掌舵?若不是臣妾拍板,任命韩信为平南将军,那巴族叛乱还不知何时能够平息呢。”   刘邦虽做了汉王,对他婆娘还是有三分畏惧。见吕雉生气,连忙赔笑道:“俺说的是要是那韩信见你在此,岂不会笑俺不知礼数?”   诸侯王招贤见士,那后宫嫔妃若是在场,是不大合乎礼数。吕雉听了,也悻悻然无可奈何。   黑道大嫂插手军国大事,也不是头一遭。萧何与吕雉极熟,也就不以为意,还要帮她支招。他便出主意道:“这事好办。就让王妃躲在内室听韩信之言,不出来便可。”   吕雉大喜,赞道:“还是萧丞相有办法。”   刘邦即传话,遣黄门内侍去到萧何府中宣韩淮楚入宫。萧何便出宫,在宫门外等候韩信。   ※※※   过不多时,韩淮楚慢吞吞跟着那内侍走来,边走还边跟站立在庭廊中的侍卫笑着打招呼。那轻松的样子看得萧何都着急。   待韩淮楚走近,萧何埋怨道:“你这小子!汉王要考较你才学呢。都什么时候,还有闲心与侍卫打招呼?”   韩淮楚愕然道:“这些兄弟沂水之战韩某曾见过面,打声招呼有何不妥吗?”   正是皇帝不急急太监。萧何低声问道:“汉王召见,你到底准备好了没有?”   韩淮楚嘿嘿一笑:“见那汉王何须准备?见招扯招才是我纵横家弟子的本事。”   在鬼谷道场,韩淮楚虽学的是兵法。但他有门中至宝《鬼谷子十四篇》在手,那诡辩之术未尝没有涉猎。   萧何在韩淮楚肩上一拍:“你这小子,千万不要给本相丢脸。快去吧!”   ※※※   韩淮楚入到宫中,见那刘邦正傲慢地坐在阶上,左边一位美眉宫女手摇羽扇,正为他搧风,右边一位美眉宫女手按在他肩上,正为他揉捏。   “好大的架子!”   韩淮楚是气不打一处出。“这个刘邦,在沂水之战见了小生还恭恭敬敬,如今作了汉王,就如此傲慢!哼,枉费我暗中为他做了那么多事。要不是小生知道未来历史,哪还会轮到他做我的老板?”   气归气,韩淮楚还是依照礼数,跪下参拜:“为臣韩信,参见汉王殿下。”   刘邦欠了欠身,大刺刺问道:“韩信,你来汉中投效寡人,定是带来安邦定国之策。且说来寡人一听。”   韩淮楚抬头望向刘邦,高声道:“安邦定国之策,当说与明君。若汉王求贤若渴,欲龙飞九天拥有四海之地,何吝赐韩信一座?”   那刘邦正要发作,便听内室传来一声咳嗽。   他沉思一下,摆了摆手:“来人,赐韩将军座。”便有宫人提来一几,端到韩淮楚面前。   韩淮楚心中纳闷:“是谁在内室,偷听我与刘邦谈论军国大事?”随即醒悟,心中好笑:“这老处女就是这么耐不住寂寞,也来凑这个热闹。看来今天的牌局还没有开场。”   韩淮楚望了望那几,也不坐下,又高声道:“安邦定国之策,当不传与三尺之外。汉王若得韩信之策,何吝下阶一听?”   刘邦气得连连点头,身躯只是颤抖,“这个韩信,给他鼻子他就上脸。还要俺下阶听他的鬼话。”将手一挥,正要说声:“轰出去!”又听内室传来一声咳嗽。   “媳妇啊媳妇,看在你的面上,今日俺就纡尊降贵,到这狂徒面前听听他怎么说。”刘邦心里想着,对内侍一示意。   又有人提来一几,端在阶下,与韩淮楚的那张几并放在一起。韩淮楚便站起来坐下。那刘邦也走下阶来,与韩淮楚对面坐了。   韩淮楚微微一笑,朗声问道:“请问汉王,如当今阻扰大王争夺天下的人是项羽乎?”   刘邦瞪眼看了看韩淮楚,心道废话,不是他是谁?   他还没有回答,韩淮楚已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大王自思勇猛剽悍可否与项羽匹敌?”   “还是废话!那项羽打起仗来像个疯子,巨鹿一战天下英雄胆寒心惊,俺怎能与疯子相比?”刘邦愈觉生气,大嘴噘了起来,眉头拧得像麻花。   左右皆在笑,“韩信连连发问,这到底是谁考较谁啊?”   刘邦不想回答,韩淮楚还直愣愣看着那刘邦,这王宫之中气氛尴尬至极,连空气都仿佛有点僵硬。   又听内室传来一声咳嗽,老处女在催促刘邦快答。   刘邦沉吟来沉吟去,终于还是开腔:“不怕韩将军见笑,打仗寡人实不如项王也。”   韩淮楚闻言,起身离座,向刘邦拜了三拜,说道:“恕臣直言,臣亦以为大王不如也!大王偏于西南一隅,户籍人口财力军力皆是有限得很。而项羽坐拥中原九郡,兵多将广,钱粮充足。且海内诸侯,皆听命于项羽。一声令下,何敢不从?大王若兴无备之军,与项羽仓促火并,无异于以卵击石也!”   这话说得太对了,简直是入到刘邦心里去了。那刘邦想杀出汉中与项羽再决雌雄,却又整日惴惴,担忧的不正是如此?   刘邦动容道:“将军说的是。但按将军所说,难道寡人便要畏首畏尾,坐死在这汉中么?”   韩淮楚嘿嘿一笑,摇头道:“不然。项羽虽看似强大,却有致命的弱点。若大王能好好利用他这些弱点,胜负之数,实可易位。”   刘邦哦了一声,态度变得十分谦虚:“不知项王有哪些弱点可以利用?”   韩淮楚便开始了他那载入史册如排山倒海大河奔流般的演说:   “臣曾在项羽帐下,深知他的为人,请大王细听。   项羽怒目而视一声断喝,千人皆废,虽古今名将,无有可出其之右者。然不谙任贤用能,唯信身边亲信数人,此所谓恃匹夫之勇耳,不足与谋大事也。   项羽对人恭敬慈爱,言语亲切。人有疾病,往往泣而分饮食,甚至吮毒为将士疗伤。然至人有功当封爵时,却把刻好的印角都摸平了也舍不得封给有功之人。此所谓妇人之仁也,不足以以臣事之也。   项羽虽霸有天下,却不居关中而都彭城,既背义帝之约,又失地理之利。此所谓沐猴而冠不足言王霸之图也。   项羽迁义帝于千里之外的郴县,驱逐诸侯故主,亲近者尽封善地,疏远者以迁恶地,天下诸侯皆忿忿难平。此所谓主梁不正,大厦亦覆也。   项羽屠城坑卒,掘骊山陵暴骨荒山,自举兵以来,所过之地无不残灭,百姓皆怨,虽听其令,不过劫于威强耳。名为霸主,实已失天下之心,此所谓貌强实弱不堪一击也。”   韩淮楚一连道出五个此所谓,顿了一顿,又道:   “若大王能反其道而行之,任用天下勇武之士,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赏功臣,何所不服?兴思东归之义兵,何所不克?   项羽以章邯、董翳、司马欣三降将并封三秦王居关中故地,然秦卒二十万皆被项羽坑杀,独存他三人性命。秦川父老皆视之为贼,必欲寝其皮食其肉而后快。大王昔入咸阳秋毫无犯,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秦人无不愿大王为关中王。今大王举兵北伐,何需费心?义旗一举,三秦便可传檄而定。”   精彩绝伦!鸦雀无声!   过了好半天,忽听内室一人击掌叫好。   门帘一掀,那身怀六甲的吕雉腆着大肚子忍不住走了出来,满脸欣喜。   刘邦也是听得陶然若醉。韩淮楚的演说,句句都到他心坎去了。尤其是那最后四字“传檄而定”,更叫他心花怒放。   美梦就要变成现实,他刘季眼看就要再度入主关中。赶紧抓牢这擎天砥柱韩信,再不能把他放跑。   刘邦大喜之下,竟忘了斥责他婆娘为何走了出来。   韩淮楚善意地望了望吕雉,心想今日多亏这老处女的几声咳嗽,小生这演说才说得出来。要不然按刘邦那脾气,早被他轰出宫门了。   吕雉眉眼都在笑,赞道:“听韩将军一言,娥姁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果如萧丞相所言,韩将军实无双国士也!”   刘邦情不自禁叹道:“寡人早得韩信,何至落泊如此!得一韩信,胜得十万雄兵!”   吕雉瞪了刘邦一眼:“大王还等什么,还不拜韩信为大将军,更待何时?”   哪知韩淮楚与刘邦异口同声说道:“先别急。”   “先别急?”吕雉满脸错愕,“这韩信出走汉中,不就是想做上汉国大将军之位,好一展才学吗?怎么这会儿倒不急了?刘季不是早盼着杀回关中吗?怎与他一样,也不着急?”   只听刘邦说道:“韩将军云三秦可传檄而定,那也要能陈兵于三秦才行。可那栈道被毁,秦岭关山难越。听说韩将军绘了一张地图,可否容寡人一观?”   韩淮楚笑道:“此图正欲呈与大王。”边说边从怀中掏出那张陈仓小道的羊皮地图,递与刘邦。   只见那图上用小篆写了八个字。刘邦拿起图来一念:“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第三十九章 疯疯癫癫   后世人人知道的典故,那刘邦还看不懂。楞楞地问道:“韩将军这是何意?”   吕雉却比他明白得快,瞬时喜上眉梢。   “韩将军写的是假意修复那烧毁的褒斜道麻痹那章邯,却派出一支奇兵从陈仓小道突然插到章邯老贼的心窝去。”   韩淮楚赞许地望了吕雉一眼。要不是她王妃的身份,韩淮楚就要翘起大拇指来夸赞了。   这一说刘邦也明白了。   “哦,原来韩将军胸中藏有如此奇谋!敢情这是陈仓小道的地图。将军从何处得来?”   韩淮楚便答道:“臣来南郑之前,曾亲去陈仓道勘察地形,绘制了这一张地图。”   吕雉啧啧称赞:“看来将军早就有这种想法。未雨绸缪,真乃智者之为!”   韩淮楚笑道:“《孙子兵法》云: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那陈仓道路途遥远且狭促难行。但我军只要按地图小心越过陈仓小道,出现在雍兵面前,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拿下陈仓。一旦陈仓在我汉军手中,雍军之粮秣皆囤积于陈仓附近,失去陈仓,章邯便失去战略依托。以战士东归之心杀章邯负义之兵,我军必胜无疑。”   那陈仓的地理位置,与南郑、咸阳几乎呈等腰直角三角形,陈仓就在直角顶点上。汉军只要顺利地攻克陈仓,就等于深入到雍军的后方,这一刀插得要多深就有多深。   刘邦听了韩淮楚一番解释,就像吃下定心丸一样。高声喊道:“来人,取大将军印信过来!”   只听韩淮楚道声且慢。刘邦望了他一眼,很恭敬地问道:“将军还有何见教与寡人?”   韩淮楚傲然道:“大王岂不闻黄帝之拜风后,周武王之拜子牙,燕昭王之拜乐毅乎?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拜一国之大将军,重于鼎祠。安能如此草率,形同儿戏?”   刘邦平日里不甚读书,不清楚那黄帝周武王燕昭王是如何拜将的,听不懂韩淮楚言下之意。吕雉可是土财主家的千金,这些掌故她都知道。   “对!一国之大将军关系我汉廷江山社稷,当须隆重其事。大王当高筑拜将坛,择吉日斋戒祭告天地,而后亲赐大将军玺绶印剑,亲手为大将军加冕拂袍。”   “拜一个大将军这么麻烦?”刘邦听得只是挠头。他是随意流的,这些繁琐的礼仪最不爱去搞。   但人家黄帝周武王燕昭王都搞了,有榜样在前,他不想搞也得搞。刘邦便道:“就依王妃之意,遣人速造拜将坛。”   哪知吕雉话还没说完,又道:“大王须为大将军执缰牵马以示大王倚重之意。”   刘邦愕然道:“寡人还要为大将军执缰牵马!没有搞错吧?”   韩淮楚在一旁只是笑。   吕雉正色道:“这是一定的。周武王为太公望吕尚牵马,换来了周朝八百年江山。不如此,何以使三军敬畏,诸侯宾服?”   牵一牵马,换来八百年江山,这买卖值!刘邦一听,便改口道:“好,至时寡人便为大将军执缰牵马。”   韩淮楚心中暗叹:“刘邦能做到这些,也不枉小生为他竭心尽力开创出大汉的江山社稷了。”   ※※※   这拜将的事就商议停当了。   殊知吕雉神色一变,高喊一声:“侍卫何在?”   话音一落,便有宫中侍卫手持斧钺进来。吕雉手向那屋内宫女内侍一指,厉声道:“将这些人拖下去,统统斩首!”   韩淮楚听得纳闷,“方才这老处女还言笑宴宴,怎么一转眼便如此翻脸无情,恢复了毒妇的本色?”   随即明白,这毒妇原来是要灭口。   “暗渡陈仓”之计若是有半点泄露,这汉军的东归大计就要泡汤。这些宫人刚才都听了去,是万万不能让他们活在这世上。   只是只因这个缘故就判了他们死刑,这毒妇是否太过狠辣?   “看来我还是嫩了点,不知这是在视人命如草芥的宫廷之中。都是小生无心之过,只想兜售我那锦囊妙计,却忘了屏退左右,害得这些宫人要命丧黄泉。”韩淮楚不由自责。   屋内早跪满了一地,惊惶失措的宫女内侍们未想到眨眼之间厄运便降临到他们头上,哭声一片,齐哀声呼求:“王妃饶命!”   刘邦看着每日熟悉的宫人哭天抢地,起了那么一丁点恻隐之心,对吕雉道:“王妃,你看——”   那吕雉一摆手,语气坚决道:“这些人不死,韩将军的奇妙要是泄露给那章邯老贼听去了,谁能负责?”   刘邦一听,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就那么看着凶神恶煞般的侍卫拧起一个个宫人向门外拖。   韩淮楚实在看不过眼,出声阻止道:“王妃,可否容为臣一言?”   吕雉一听,收起那冷酷无情的脸,笑着对韩淮楚道:“大将军可是要救这些人的性命。你要知道,娥姁这是为将军着想呢?”   “她哪里是为小生着想!分明是为她自己。”韩淮楚也不点明,说道:“可否将彼等暂时收押于密处,待到我军平定关中,那时已不妨害,再将他们放出来?”   这些宫人刘邦使唤惯了,要杀了他们换一批他还真有点不习惯,一听韩淮楚的提议,立马道好,说道:“暂时收押,也不怕他们泄露了我汉军的机密。看在大将军为他们求情的份上,就这么办!”   众宫人能保住性命,均是大喜,齐声拜谢道:“谢大王饶命之恩!”   殊知刘邦这一关过了,那吕雉还是不依,冷冰冰道:“收押起来,安保这些人不胡乱说话。”她顿了一下,又厉声喝道:“将这些人舌头割了,以防意外!”   这已是为这些宫人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韩淮楚虽有点怜悯,这次也不再吱声。   ※※※   汉王修筑拜将坛,将拜淮阴人韩信为大将军的消息刹那间传遍了整个南郑城。   这一次汉王看来是对那韩信十分推崇,请教了有学问的大儒陆贾,要按古礼在西郊修筑那拜将坛。   那坛建成后是怎生气象?有陆贾绘出的图样为凭。只见那图上所绘:   坛高三丈取象三才,阔二十四丈比类二十四节气,坛之中列二十五人,身着黄裳各执黄幡豹尾铁钺等件,取象五行之中央戊己土以为勾陈之象;坛之东列二十五人身着青衣手执青旗按东方甲乙木以为青龙之状;坛之南列二十五人通身穿赤衣戴赤巾执赤幡取象南方丙丁火以为朱雀之形;坛之西列二十五人着白衣白巾,手执白幡,取象北方庚辛金以为白虎之意;坛之北列二十五人穿黑衣黑裳手执黑幡取象北方壬癸水以为玄武之位。坛有三层各具祭器祝文,周围执五色杂旆者三百六十五人分列三百六十五度。杂旆之外列七十二人,俱皆强壮高大,各执剑戟,以应七十二煞。坛之下左右列文臣武将,中间筑黄土通道,直至上坛,下坛四方各立一面镇静牌,牌下列二十名牙将值守若有喧哗或掉队者立时拿人。并有一员大将执御制法杖把守通道口。   这监修拜将坛的大臣还不能随便委派,一定要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汉王便令昌文君灌婴为建坛特使,监督拜将坛修造,限一月完工。   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传出,朝野大哗。   临武侯樊哙立马就跳了出来,对刘邦诉苦道:“大哥,小弟们千辛万苦打下咸阳,又随大哥身旁已有三年,如何说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就算要立大将军,也要在弟兄们中挑选一人,怎能反受那跨夫节制?”   建功侯曹参也参上一本:“臣有下情上奏,请大王斟酌。韩信者,淮阴饿夫也!昔在淮阴受辱胯下,为世人不齿。若有真才实学,为何在楚只为持戟郎中小卒一个?今弃楚归汉,鼓如簧之舌沽名钓誉,未见有尺寸之功。大王若屈驾为其执缰牵马,拜为大将,让项王与天下诸侯闻之,岂不耻笑我汉中无人乎?此事非同小可,大王当熟思之。”   一时之间,奏本如雪片般飞来,呈到那刘邦面前。众小弟像走马灯般出入于王宫,都是对拜韩信为大将军之事愤愤不平。请大王改变主意的呼声那真是高得惊人。   刘邦又犯迷糊了,“这韩信到底要拜不拜?”便请来丞相萧何商议。   萧何看了看那些奏章,阴险地一笑:“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就让臣来对付。”   那萧何果然有套路,把那些闹事的沛县老将统统召到府中,呵斥道:“你们立了点战功就翘尾巴了是吧?那大将军是人是鬼都能当的吗?要能运筹决策,百战百胜,处之机变神鬼难测,你们哪一个能够做到?韩信之能,大王,王妃,本相深知,那韩信便是本相举荐给大王的,你们只可听其指挥,怎敢轻言乱我军心?你们这帮家伙,在大王面前居功自傲,口出妄言不遵军法。这次姑且算了。谁若是再犯,便要拿下斩首军法从事!”   萧何义正词言,一顿劈头劈脑的顿喝把那些小弟们都震慑住了。瞬时大家噤若寒蝉,都不敢出声。   要是没有刘邦把话,萧何怎敢这么牛B?众人心中明白,大哥主意已定,那韩信做上大将军骑到大家头上拉屎这事是铁板钉钉子了。   于是众将灰头灰脑,离开相府,各自回营喝起闷酒大发牢骚,不提。   韩淮楚听说此事,只是淡淡一笑。“军中的威信是靠打胜仗得来的。只要这帮老将见识了小生在战场的风采,自然会服气。”   ※※※   这一日午后,韩淮楚正在郊外粮储教那老先生孙进算账。   大将军还没当上,萧何的相府里每日只吃稀饭青菜萝卜干,也不是人呆的地方。他那临时任命的平南将军,也因巴族叛乱平息自动免职。   韩淮楚无处可去,便暂回粮储还做那治粟都尉。   管理粮仓的方法,大家都学到了家。那粮储在孙进的操持下,一切井井有条,他也不再要费什么心。   这一次,韩淮楚教给孙进的是阿拉伯数字。   那孙进一边学,一边啧啧称赞:“这符号如此简单,记起数算起帐十分明了,不知韩将军是从何处学来的?”   韩淮楚只淡笑道:“这是韩某从一海客处学来。”话一说完,心不在焉地朝西望了一下。   西郊的拜将坛,已经破土开建。他那叱咤风云的辉煌生涯,还要等到拜将坛建好才开始。   孙进顺着韩淮楚目光一望,会意地笑道:“韩将军做上大将军之后,可会想到咱们粮储的弟兄?”   韩淮楚笑道:“这粮储就像韩某的家,我怎会忘了大伙?”   孙进叹息一声,说道:“可惜老朽身单体薄,不能跟随将军征战沙场,只好在这粮储养我这条老命了。”   正说话间,忽听门外一声暴喝:“那跨夫何在?”   随即只听那守门的军士一声惨叫。“砰”的一声,大门踢开,一个酒气冲天的醉汉闯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临武侯樊哙!   “这个杀千刀的樊屠子,强奸了吕家小姐小生还没有找他算账,竟敢上门来闹事!”韩淮楚“腾”的一声,立起身来对那樊哙怒目而视,喝道:“樊屠子,你来此何事?”   樊哙怒气冲冲走到韩淮楚面前,在案上重重一拍:“姓韩的,俺是打不过你。可今天俺不是来找你打架,而是来找你评理!”   “评理!这大老粗什么时候学会了评理?”韩淮楚是又好气,又好笑,喝道:“你要评什么理?”   樊哙哇哇叫道:“大家听好了,这跨夫曾对天发誓,绝不会动我嬃儿一丝一毫的心思。若违此誓,天打雷劈。可是这跨夫说一套做一套,暗地里勾引俺的未婚妻。你们说,他是不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听起来樊哙颇有道理。瞬时众人的目光,齐向韩淮楚看来。   韩淮楚哭笑不得,分辩道:“韩某何时勾引过你未婚妻?那吕家小姐不是即将与你成亲吗?你不好好地准备做你的新郎,到韩某这里来干什么?”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成亲,樊哙是失声高喊:“做新郎!做什么新郎。我要能做新郎,还找你干什么?”   韩淮楚闻言痴楞住,“莫非这樊屠子与吕嬃的婚事有变?”   那孙进赔笑着对樊哙道:“将军请息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否对大家明言?”   樊哙一屁股瘫倒在地,指着韩淮楚嚎啕大哭:“嬃儿疯了!都是你害的。若没有你这跨夫,媭儿好端端的怎么会疯?”   “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竟变成了一个疯丫头?”   韩淮楚一听也心慌,赶紧问道:“吕家小姐怎会发疯?”   那樊哙形象就像庙里的钟馗一个,说起吕嬃发疯的事情来竟一把鼻涕一把泪,特别的伤心。   他哭着说道:“俺日里去吕家商议成亲之事,哪知吕夫人说媭儿疯了,配不上俺,想要退亲。俺一问,原来媭儿从王妃处得知汉王要拜你为大将军,一时想不开,跳到池子里去了。捞上来后就又是哭,又是笑,疯疯癫癫成日闹个不停。” 第四十章 有情有义   韩淮楚一听怒火上窜,冲上去“啪啪啪”给樊哙就是三记耳光,吼道:“吕家小姐发疯,还不是你这下流的东西强暴她造的孽?还敢到此评理!”   那樊哙受了韩淮楚三记响亮的耳光,一时被打懵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一个说你勾引他未婚妻,一个说你强奸黄花闺女,这种理哪里评得清?谁气焰足,谁就有理。樊哙本是怒气冲冲而来,哪知韩淮楚火气比他更大,打又打不过他,顿时被韩淮楚震住。   韩淮楚是心知肚明,知道他做这个大将军,而吕嬃将嫁给樊哙,好好的大将军夫人就这么飞了,对小丫头刺激太大。   但韩淮楚又能如何?难道吕嬃疯了,就娶了她做自己的妻子?   感情不需要怜悯,那样做只是自欺欺人。   韩淮楚打了樊哙三记耳光,出了胸中那口恶气,气也消了一半。望着樊哙那可怜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问道:“吕家要退亲,你怎么说?”   樊哙哭丧着脸说道:“俺只好顺着吕夫人之意,同意退亲。”   “这樊屠子脑袋灌水了?竟然答应退亲!”韩淮楚一阵愕然。   随即想到的是,吕嬃与樊哙退了亲,会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又设下什么温柔陷阱给自己钻。   一想到吕嬃在沔水河设下的温柔陷阱,韩淮楚忽起一念,“那小丫头真的疯了吗?吕嬃别看只是一个刚刚长成的小姑娘,可与她姐老处女一样,最有心计。说不定她是装疯卖傻也不一定。要真是那样,樊哙这傻蛋就中了小丫头的圈套。”   韩淮楚想到此处,嘿嘿一笑,一拉地上的樊哙,说道:“樊屠子,咱们借一步说话。”   那樊哙如云里雾里,不知韩淮楚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便站起来跟韩淮楚走到一旁。   众人只见韩淮楚笑嘻嘻地在对樊哙小声说些什么,那樊哙初是犹豫,后来神色越来越开朗,渐渐喜笑颜开,对韩淮楚又是点头,又是作揖。   然后樊哙就笑眯眯地走了。   那孙进急忙上前,问韩淮楚道:“韩将军,你对樊将军说了什么?为何樊将军转怒为喜?”   韩淮楚为樊哙出的主意有点损,只好含笑不答。   原来他要樊哙去汉王大哥那里弄点金枪不倒药。   他穿越时绝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高难度的问题,要不然带点伟哥什么的高科技性药过来,给了樊哙便是。   性药韩淮楚没有。刘邦年纪见长,功能衰竭,偏偏要夜御无数,那东东一定少不了。   好女也怕痴汉磨。只要樊哙不同意退亲,坚持要娶吕嬃为妻。等过了门,还怕吃了金枪不倒药的樊哙收拾不下那小丫头?   ※※※   接下来的事情演变都在韩淮楚意料之中。   樊哙又去吕府,对吕夫人斩钉截铁地说俺不同意退亲,就算媭儿疯了,俺也要娶她为妻!   吕夫人正愁自家的疯丫头没人要,一听樊哙连疯女都要娶,感动得当场掉下眼泪,夸樊哙重情重义,立马决定婚事如期举行。   这事在南郑传开,顿时引起了一场轰动。   “你看人家樊哙,作了将军还这么痴情。那吕家小姐疯了,他都要娶她过门。这种有情有义的女婿,到哪里去找?”养了闺女的这么说道。   “要是我疯了,你还会像樊哙这样娶我吗?”大姑娘对小情人这么问道。   “你这个薄情的汉子!我怎么就嫁了你,没有嫁给樊哙?”小媳妇怒喝那些在外寻花问柳的丈夫。   众人谈起此事,都翘起大拇指称赞那樊哙。   数日之后,樊哙与吕嬃的婚事隆重举行,文武百官皆到场祝贺。   王妃嫁妹,将军娶妻,当然是南郑城中一件万众瞩目的大事。满城臣民都在看,那樊哙是如何去娶一个疯丫头的?   那吕嬃上花轿之前,也未梳妆打扮,哭得像一个泪人一样,拼命地挣扎,就是不肯上轿。最后被他哥吕泽五花大绑亲自押上了花轿。   大家知道吕嬃是个疯子,对疯子只有采取暴力,也就没有说长道短。   拜堂时那吕嬃就是不肯与樊哙对拜,又是他哥吕泽施展暴力手段,按住吕嬃强拜了一拜,然后匆匆押到了洞房。   疯子新娘这么一闹,本来大家有点兴致索然,皆托辞早早离开。   哪知一夜之后,吕嬃的疯病竟然好了,与樊哙手挽手笑眯眯地回到吕府同拜爹娘,那样子要多亲蜜就多亲蜜。一时皆大欢喜,连在宫中的刘邦听了都为小弟高兴。   真是神了!樊哙那大老粗竟会治人疯病!这又引起了一场轰动。   韩淮楚听说此事,心里暗笑,“樊哙吃了金枪不倒药,不变成大老粗才怪。”   ※※※   时光溜走飞快,眨眼间又过了十天。那拜将坛进展迅速越起越高,貌似不到一月就可完工了。   这一日午前,临到午饭时间,一小兵跌跌撞撞跑来对韩淮楚慌忙道:“不好了,樊将军又来闹事了!”   “又来闹事?小生出的那个损招已帮他摆平了吕嬃那小丫头,他还来闹事?”韩淮楚不由愕然,问道:“你可看清了?”   那小兵答道:“我在粮储外练箭,看见樊哙领着几个士兵向这边走来,恐他又来找将军的麻烦,特来回报。”   韩淮楚微微一笑:“放心,樊将军这是来答谢韩某。”那小兵将信将疑道:“他前日还来闹事,今日怎会来答谢将军?”   说话间只听那门外一声高呼:“韩将军可有外出?”那粗厚的嗓音正是樊哙。   韩淮楚笑着迎出门外,只见那樊哙穿戴整齐,身后跟了四个士兵,手中提着竹篮,老远就散发出一股醇酒的香气。   韩淮楚笑问:“今日是那阵风把临武侯给吹来了?”   樊哙恭恭敬敬道:“前日韩将军出的妙计,帮俺成全好事。媳妇感激将军之恩,说前日婚宴的喜酒将军没有吃上,亲手烧了些小菜,一定要俺带来答谢将军。”   韩淮楚听明白了,“原来是小丫头吕嬃要樊哙来谢我。”   他瞬时明白,这答谢是假,另有目的才是真的。   小丫头可不是樊哙那傻蛋,知道韩淮楚即将做上大将军,这顶头上司还不好好巴结?   正所谓礼多人不怪,人家端着好酒好菜上门而来,总不能拒绝。韩淮楚正好要吃饭,便笑着将樊哙迎入粮储。   便有孙进等人张罗桌椅,将樊哙带来的酒菜端上桌,十几样精美的小菜摆出,色香俱全,看得人垂涎欲滴。   韩淮楚心中忽起了个怪怪的念头,“看来那小丫头厨艺不错,这樊屠子今后可有口福了。要是我不当机立断与那小丫头划清界限,这有口福的就是小生而不是他樊哙了。”   那樊哙坐到桌边,四名军士便即告退。众人知这酒菜是临武侯夫人做来答谢韩淮楚的,虽是眼馋,也不好意思陪坐,皆知趣地离开。韩淮楚便对着樊哙坐了。   二人边吃边聊。韩淮楚笑道:“樊将军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现下看来气色好多了。”   樊哙脸上浮现出笑意,说道:“俺媳妇果然是在装疯。说起来多谢韩将军劝说俺不要退婚,要不然俺这大老粗怎娶得到媭儿为妻?”   韩淮楚笑着打趣道:“樊将军,前日里你向汉王讨要的金枪不倒药效用如何?”   樊哙有点得意状,呵呵笑道:“还行。那晚洞房之夜,俺吃了大哥送我的药,把媳妇搞得死去活来,又怕又爱。就这么一搞,让她回心转意,心甘情愿地跟定俺樊哙了。”   “恐怕不是跟定他樊哙,而是跟定他那根金枪吧。”韩淮楚暗笑,又道:“这药物只能用诸一时,不能用于一世,樊将军可不能纵欲滥服哦。”   樊哙“嗨”了一声:“这道理俺懂,可有什么办法!俺媳妇每晚都要通宵达旦地干事,俺又不是铁打的,不服药哪成?”他摸了摸后腰,又道:“俺这几天腰一直痛,想是干事干多了。原来俺一心想娶她,可真的娶了她,每晚上到她床边一躺,俺又有点怕她。”   韩淮楚听得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那小丫头这么浪,要是小生娶了她,早晚被她淘空。”韩淮楚不由想到。   “这对冤家现在如此恩爱,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那小丫头与樊哙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爱侣,若我不来汉中,也生不了这多波折。小生及时抽身,真是明智之举。”韩淮楚又暗自庆幸。   那樊哙喝了几杯,话锋一转,说道:“日前俺这些沛县老将对韩将军做大将军一事颇有微词,曾上了不少奏章。现在大家都有点后悔,托俺来对将军说一声致歉的话。”   “看来见风使舵是人的本性。这帮人扳不倒小生,也要赶紧来聚集到我这面大旗之下了。”韩淮楚含笑道:“过去的事就算了。今后韩某还要依仗大家浴血奋战,方能将我汉军走出困境,与那西楚项羽作天下之争。”   ※※※   正在说话间,又听门外一阵喧哗,一个稚气的声音高喊:“韩叔叔,小豨来看你啦!”   随着那喊声,哗地一下子涌进来十几个战将。   这些人韩淮楚都是亲切无比,皆是利苍军中的骁将。而在巴郡与他并肩作战共闯龙潭虎穴的利苍与他的义子利豨,还有韩淮楚的副手王吸也在其中。   韩淮楚立起身来,惊喜道:“你们怎都来了?”   那王吸自随韩淮楚征战巴郡,便留在了利苍军中。而利苍奉汉王之名,督军江州以震抚巴人。按理他们都不该到这南郑而来。   那樊哙笑道:“原来韩将军还不知道。现在各路大军都征调回都。俺大哥准备在你做了大将军之后,由你统领众将,操演大军。”   利苍也道:“现在巴人与我和睦相处,无后顾之忧。驻军江州已无必要,故而利某已领军回都,投效到你这大将军麾下而来。”   “看来刘邦已磨拳擦掌等着北伐了,搞了这么大的动作也不通知我一下。”韩淮楚疑惑地问道:“向巴人征盐之事是如何解决的?”   王吸抢先说道:“吾等正是顺便押运盐巴而来。汉王日前下旨,准了将军与巴人的约定,许巴人十年不征盐。巴人无不欢欣雀跃,感念将军劝说汉王之德,主动将存盐交纳,以供我大军换取战马北伐之用。”   “小生何时劝说过那刘邦的?”韩淮楚听得是糊里糊涂。   自从被那刘邦召见之后,韩淮楚就一直呆在这粮储,再没见过他老兄的尊面。向汉王劝说,是压根也谈不上。   “想是刘邦得了我暗渡陈仓之计,自思攻取关中之后再不须用盐巴换马,故而转过弯来,主动下旨与巴人修好。”   “这白花花的盐巴一到手,又可为我汉军换来数千匹战马。汉军的战力,又将有大的飞跃。”   韩淮楚正在憧憬着未来的战事,那利豨将身一跃,跳到韩淮楚身上,亲亲热热勾住韩淮楚的脖子,大声道:“小兵利豨,向大将军报到!”   韩淮楚笑眯眯将利豨放下来,一拍他的头,笑道:“你这小鬼头,我还没当上大将军呢,这么急着跟我去上战场?”   众人望着那充满童稚气的利豨,皆笑了出来。   樊哙说道:“大家来得正好。俺正备有酒菜,就一起开怀畅饮,预祝韩将军登坛拜将!”   ※※※   随着各地镇守州府的军马陆续回都,这几日,到粮储来拜望韩淮楚的将军络绎不绝。刘邦大哥最重哥们义气,封的爵多多。这个君那个侯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大将军即将走马上任,谁不想在未来的上司面前落个好印象?   于是韩淮楚暂居的粮储,就好像革命圣地一样,日日车马不绝。   又过十日,便有内侍传旨:拜将坛已经建好,明日便是黄道吉日,请大将军准备之。   这一夜,韩淮楚睡得甜甜。   次日一早,便有马车到来,接韩淮楚到那西郊拜将之地。   于是便发生了前文所述的故事:汉王刘邦拜淮阴人韩信为汉国大将军,三军为之听令。   汉王为韩淮楚加冕拂袍,执缰牵马,将从楚营叛逃而出的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一下子拔高到三军总司令的位置,给尽韩淮楚荣耀,这是千古以来最令人寻味的一张怪牌。   而就是这一张怪牌,为刘邦打出了汉家四百年的江山社稷。   四十章的拜将的故事暂告一段落。   正是:兵仙落魄走汉中,项王错失惊世才。高坛一拜抒壮志,楚汉烽火遍地来。   风云再起,楚汉争锋。欲知韩淮楚如何率领汉军兵出汉中,吞灭三秦,请继续追读此文。 第四十一章 元帅升帐   红衰翠减,稻谷飘香,秋日已经熟透。   翻修一新的西郊军营内,士兵们围成一圈一圈,都在纷纷议论汉王新拜大将军这事。   “你说大王是不是糊涂了,要拜一个不知深浅的外来人做咱们的大将军?”   “是啊,要拜大将军,也该拜咱们的威武侯才对。周勃将军自汉王沛县起事以来就跟随汉王左右,大小血战不下百场,要说功劳这里就没有人比他大了。那韩信何德何能,竟做到周将军头上来了?”   “你这话就不对了。威武侯功劳再大,能大得过咱们的临武侯吗?樊哙将军可是在汉王未斩蛇起义之前就与汉王结拜为兄弟,打的仗流的血也不会比你家将军少。怎么说也要讲个先来后到。要拜大将军,该当拜樊将军!”   “不对!不对!拜大将军不仅要论功劳,还要看武艺。你们的周将军,樊将军,武艺都不及我家灌婴将军。汉王入关时灌将军杀死敌将最多,功劳最大。要拜大将军,应该拜我家昌文君。”   “我看汉王是病急乱投医,想杀回关中想疯了,听萧丞相把那韩信一夸,抓起一个便是一个。你们要知道,萧丞相与韩信本是同门,都来自鬼谷道场。”   “哦,还有这档事?萧何身为一国丞相,举荐大将军也不能徇私废公啊!”   ※※※   非但士兵们这么在想,那中军大帐内的十几个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都是汉军的精英,深受汉王器重。   当初汉王初见他们,是一人给了一个热情的拥抱的。这种令人热泪盈眶,感人肺腑的场面,他们闭起眼就会想起。   该给的荣耀汉王都给了他们。可不是,封侯的封侯,晋爵的晋爵。总算没白跟刘邦一场,都混得人模人样了。   但一个新来乍到的初贩子,像坐火箭一样一下子窜到他们头上,做了二十万汉军的总司令。他们虽慑于王命接受事实,也曾顺应形势去粮储拜望过即将走马上任的顶头上司,但心里是绝不服气。   十五万汉军云集南郑之郊,今天是那大将军韩信初次升帐,大家都在瞪大眼睛看着,那韩信究竟有什么本事,坐上这人人眼热的大将军的虎皮帅椅?   ※※※   “噔噔噔”,沉稳而自信的步伐响起。帐外看守一声高喝:“大将军到!”   众将全部立起,分列两行,等着那大将军进来。   意气风发的韩淮楚走进大帐,从众将之间穿行而过。只听一帮老将照例齐声呐喊:“大将军威武!”却喊得有气无力。   韩淮楚并不介意,直奔帅案,朝那人人眼热的虎皮帅椅一坐。   他眼角余光向众将一扫,只见该来的都来了:樊哙、夏侯婴、周勃、纪信、曹参、灌婴、奚娟、利苍、傅宽、靳歙、郦商、陈武……一个也不少。   按例此时该众将跪拜元帅,可汉军向来不设元帅,这大将军之位一直空置,都是在汉王大哥旗下的兄弟。大家谁跟谁啊?都半斤八两,谁也不用拜谁。座下那些将军一个个还未反应过来,都还站着不动。   韩淮楚剑眉一挑,犀利的目光向众人一扫。   “扑通”一声,那利苍单膝着地,率先参拜道:“末将利苍,拜见大将军!”韩淮楚微微颔首,又拿目光扫向余人。   “原来还要跪这小子!”众将瞬时醒悟过来。   樊哙见利苍跪倒,心想俺娶媳妇的事多亏大将军出的妙计,便也跪下参拜。   那纪信念着当年韩淮楚用换俘之计从甯君手中救得自己性命,也拜了;周勃灌婴想着巴郡一战是韩淮楚提议萧何派来援兵,故也拜了;夏侯婴素来对韩淮楚感冒,心中敬佩,也接着拜了。   其余傅宽、靳歙等轻量级的一看这几位重量级的都拜了,不敢迟疑,赶紧跪下。   帐内乌压压跪倒一排,却有一人任你泰山压顶,他却巍然不动,还兀自站在那里,以轻慢的眼光藐视着韩淮楚。   这位死硬派不是别人,正是极力反对韩淮楚拜将的建功侯曹参。   韩淮楚这时忆起,貌似在自己登坛拜将之前,别人都曾到过粮储来拜望上司,独独这曹参没来。   “啪”的一声,韩淮楚一拍桌案,厉声喝道:“建功侯,见了本帅,为何不跪?”   那曹参也是直脾气,实话实说,昂首傲然道:“大将军休要拿职位压人。你只是楚军一个小卒,凭与萧何同门的关系才坐了这帅位,有何本事要我跪你?”   赤裸裸的叫板!直截了当的挑衅!一出好戏即将上演。这曹参说出了众将的心里话,大家为他担心之余,都暗暗叫好。   “原来是个不服气的家伙。”韩淮楚听曹参一问,搞清了原因,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他微微一笑,反问道:“建功侯又有何本事?且请道来。”   曹参还没有答话,座下一光头长脖酷似长颈鹿的将军抬头抢先替他答了:“建功侯智勇双全,汉王入关他陷城最多,大将军新来,如何能知?”   ※※※   原来这将名叫陈武,是刘邦攻入东郡时收编的小诸侯之一。   这陈武也是老革命了,在陈胜起义之后便竖起大旗反秦。虽然武艺出众,可脑子不大好使,不像秦嘉武臣之流打着张楚王的旗号作壮大自己的买卖。他偏要独树一帜,自个作诸侯。这独树一帜的结果是:革命来革命去,手中只有四千人马,占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   后来终于开窍,知道自己没有割据称王的命,在刘邦西征之初,便率领他四千人马悉数来投效“赤帝之子”。   那时刘邦还没像现在有二十万军马,手下还是那从彭城带出的一万来号人。一下子多出四千儿郎,可不是小数。刘邦大喜过望,照例给了陈武一个热情的拥抱。做了汉王后,也没亏待陈武,封他为刚武侯。   为何那陈武要称赞曹参智勇双全,难道那刽子手出身的曹参也算智勇双全吗?   这一方面是因为陈武乃典型的有勇无谋之徒。在他脑子,只要会那么一点计谋的将军,就算是智勇双全了。   另一方面那曹参确实替大哥刘邦争气。   在刘邦入主沛县之后,曹参知道革命可不是砍死囚的头那么简单,敌军的头不会撑着给他白砍,少不了要上阵杀敌。   他武功不及樊哙周勃夏侯婴,凭什么去冲锋陷阵,攻城掠土?想来想去,只有用脑。   于是曹参买来一大堆兵书,每日苦读,还向萧何请教最高深莫测的管理学。那股子认真劲,可追得上三国时吴国大都督吕蒙了。   光独死书还是不行。要是那样,不知会出多少兵法大家。种子要想发芽,小树苗要想长成参天大树,还须名师指导。   那沛县一帮哥们都是那么回事,就没几个人会兵法,曹参哪里会遇到什么名师?幸而张良来到沛县,才教了他那么几招。学来学去,还是个半瓢水。   就是这半瓢水,已经唬得住人。在沛县那帮不读书的兄弟眼中,他曹参满脑子韬略,佩服得不得了。行军打仗遇到难题,总要向他请教:老曹,兵书里怎么说的?现在俺该当如何?   他也一直手风顺,未遇到棘手的敌将。在刘邦大哥的革命事业中,就这么瞎猫子逮着死耗子出了几个计谋,屡试不爽,都给他蒙对了。   在曹参的脑子,沛县老将中就他老曹有才,这大将军之位该他来坐。今日来了个纵横家弟子韩信,坐了那帅位,他如何甘心?   ※※※   上任伊始,便遇到挑衅,本在韩淮楚意料之中。   这帅位虽好,也不是人人能坐。想要把这大将军当得稳当,如何征服众将,收众人之心方是当务之急。   韩淮楚“哦”了一声,说道:“失敬!失敬!不知建功侯平生最满意的一战是哪场?”   他这话说得委婉,这“满意”二字该换为“得意。”   曹参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得意道:“当是东郡与秦将朱彬一战。”韩淮楚一拱手:“愿闻其详。”   这一边陈武又替他答了:“东郡一战,建功侯率军围住郡城,眼见不日城破。郡守张间向四面求援。河间郡守朱邴引一万秦军来援,会我军于成武。是建功侯用龙骧虎翼阵大破秦军,斩杀秦将朱邴,我军遂克东郡。”   “龙骧虎翼阵?名字叫得这么酷?小生这么一个阵法大家,还没见识过呢。不知与我纵横家的孙膑十阵比起来,哪个更酷?”   韩淮楚便笑道:“那龙骧虎翼阵建功侯从何处学来?有何妙用?”   曹参倨傲道:“那阵是曹某攻城略地之时,从一县府库中得获古书,偶尔学成。暗合周天十二时辰,奇正互变,玄机莫测。大将军可听说过乎?”   韩淮楚摇头道:“本帅未尝得闻。建功侯可否撒豆成兵,为本帅展示一二?”   能在纵横家高弟面前展示自己的精妙阵法,煞一煞他的威风,曹参是乐得愿意。当下点头道:“有何不可。请大将军弄一袋黄豆来。”   韩淮楚一示意,便有小兵去通传。韩淮楚一摆手,又说道:“众将请起。”众人即站了起来。   不多久,有伙头军呈来一袋黄豆。那曹参便在地上用黄豆摆出一阵。   只见那阵分左右。左阵用一大堆黄豆摆成虎型,虎虎生威;右阵用十二小堆黄豆摆成蛇蟠之型,或盘或展,或松或弛。蛇走轻灵,虎踞如渊。   曹参傲慢地解释道:“曹某这阵本是用于防守。若敌攻我左面,虎阵坚守,蛇阵迂回缠绕,若敌攻我右面,则蛇阵聚化虎阵,虎阵散化为蛇阵。一正一奇,互为依恃,可说是固若金汤。大将军觉得如何?”   韩淮楚心中暗笑,“原来就是这么一个破阵,小生还当有什么神奇呢。比起王离在巨鹿城外摆的鱼丽九阵来,这简直是小儿科了。连鱼丽九阵都被项羽攻破,这破阵还敢自夸固若金汤?”   要知道攻守之战是意志与锐劲的较量,要诀是拳头收紧,胜负决于一线。攻方须侵掠如火,动如雷霆,一击溃敌。若久攻不下,必然生躁而乱军心。守方须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务求守得厚实,不露半点破绽。曹参只分一半兵力来防守,而另一半兵力全用来迂回缠绕。看似花哨,实是华而不实。   韩淮楚也不点明,只问:“成武之战,我军投入的兵力是多少?”   众将都记得清清楚楚,答道:“成武一战,建功侯引八千军马大破一万秦军,以寡敌众,当是精妙一战。”   韩淮楚微微颔首,又问:“想是那朱邴分兵来攻,并未全师投入?”   那一战的过程果然如韩淮楚所料,朱邴自恃秦军战力,第一次分两千人攻阵,一入曹参的龙骧虎翼阵,久攻不下,侧后又受袭扰。待想退出,那四千蛇阵楚军哪里肯依?一个通杀,全部米西;随后朱邴又派出三千人攻阵,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朱邴两番攻阵不破,丧师一半军心尽夺。无奈之下只好退兵。这一退可不打紧,秦军皆是府兵,不像章邯的野战部队进退有据,瞬时阵型大乱。曹参引军追杀,大溃秦师,斩朱邴于乱军之中。   众将大奇,问道:“大将军从何而知?是否听说过这一战的经过?”   韩淮楚长笑一声:“灭秦之战大小不下数百,本帅安能战战得闻?若本帅能破此阵,能得建功侯一拜乎?”   将军拜元帅本是天经地义。韩淮楚这一问,貌似信心十足,倒把本是信心满满的曹参问得惴惴不安起来。   “这小子真能破我的龙骧虎翼阵吗?要是如此,曹某方才随大家一起拜了岂不是好。若是斗阵拜了再拜这小子,我建功侯的面子往哪里搁?岂不更长这小子的志气?”   曹参还未回答,韩淮楚已蹲在地上用黄豆摆起阵势来。   这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锥阵”,战斗队形密集,形同一把钢锥,两翼坚强有力提供支撑抵抗击打,尖头向前,劈指向曹参在地上摆出的左翼虎型阵。   那黄豆之数不多不少,刚刚比曹参所用多一点。   但那股劈尖斩锐勇不可当的气势,又岂是曹参那华而不实的龙骧虎翼阵所能匹敌?   那曹参也是行家,一看之下便明白了韩淮楚之意,是要倾全师来攻,一战溃阵。瞬时面色发白,汗出如浆。   何止曹参看出,众将也都看得明白。就算是那有勇无谋的陈武也懂了。   “朱邴若摆出这阵倾力来攻,恐怕建功侯难敌。”陈武是想到哪说到哪,完全不考虑曹参此时难受的心情,搔了搔光脑门说道。   韩淮楚目光投向曹参,默不作声,却是不怒而威。   “扑通”一声,曹参单膝跪地,拜道:“末将曹参,拜见大将军!” 第四十二章 佳音传来   韩淮楚道声:“建功侯请起。各位自归本位,听本帅谕示。”说完,大踏步直奔帅椅坐下。   众将闻言,忙不迭按班站好。这一次一个个站得挺直,再不敢轻视这位新来的大将军。   韩淮楚朗声开讲:“本帅昨日去军营略查一遍,见诸位所带之兵,军伍欠整士卒不严。将虽过百,却不识阵法,不谙进退。各位所立之营,与地形不合向背。此无事之秋无寇来犯,尚且可以。若临阵据敌,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不知阵势如何排列人马如何调度,不识奇正如何相生动静如何思伏,若遇大敌决难支持。本帅已令人操写练兵之法十余册送与各位,诸位须仔细研读揣摩,按吾之所书演练部属。有不明白处尽可向本帅请教。吾亦轮番亲巡指导兵训。各位半月之后,便在校场聚集,作一次大型军演,考核诸位训练之效。北伐之战,按考核成绩挑选大将,择优委用,劣则淘汰!”   众将听得明白,大将军要练兵,开始动真格的了。北伐三秦,还要依练兵成效选将,不是像大哥刘邦一样是人是鬼都统统重用。   挑选不上只有呆在家中吃俸禄,那建功晋爵的好事是绝对轮不到自己头上了。   身为将军,谁不渴望杀敌立功,鞭敲金镫响,高奏凯歌还?在家吃老本,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只是这新来的大将军有何能耐,把军队训练得像模像样?   众人一个个仰着脖子,等着看韩淮楚的册子里写些什么。   韩淮楚喝一声:“传王吸!”即有小兵出帐通传。   那王吸还是一个编外人员——治栗副都尉,这大将军升帐他是没份参与的。   不多久,王吸手捧一大堆竹册进来,两手抱得满满。   韩淮楚一示意,王吸将竹册按人发放下去。   众将接过一看,册上刻的乃是平日所集队伍之数,队伍出入进退之方向,营阵调度之常规,前后攻据之谐调,左右穿插之机巧,操演战斗之铁纪等练兵细则。   这些都与平常汉军的练兵之法不同,按步兵分行军,埋伏,冲锋、布阵、拒马、撤退、箭阵、遭遇、渡河、搜索、扎营、夜战、攻城十三个科目;按骑兵分机动、结阵、突击、骑射、埋伏、偷袭、渡河、搜索、夜战、露宿、追击十一个科目,有条有理,合孙吴之道,法度深严,一看就是大手笔书写。   纵横家杰出弟子写的岂是一般?在这些带兵的将军眼中,简直像《圣经》一样。众将平日哪见识过这些,均是暗叹不如。   再往下看,册上最后写下十七条军规,洋洋五百字,那《三大纪录八项注意》都没这么严,看得那平日懈怠惯了的将军们一个个头变得老大:   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树旌不起,按旗不伏,此为悖军,犯者斩。   呼名不应,点卯不到,违期不至,动作乖馁,此为慢军,犯者斩。   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度,声号不明,此为乱军,犯者斩。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桀傲难驯,此为横军,犯者斩。   扬声笑语,相互斗殴,蔑视禁约,驰突军营,此为轻军,犯者斩。   弓驽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号凋败,此为欺军,犯者斩。   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蛊惑吏治,此为妖军,犯者斩。   尖舌利齿,妄言是非,挑唆将士,令其不合,是为谤军,犯者斩。   所到之地,凌侮其民,奸淫妇女,私结滥交,此为匪军,犯者斩。   窃劫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为盗军,犯者斩。   军营之中,聚众议事,私近帐下,打探军机,此为探军,犯者斩。   或闻所谋,或知号令,泻漏于外,使敌知悉,此为奸军,犯者斩。   调用之际,蹇舌不应,低眉缩首,面有难色,此为浪军,犯者斩。   出越行伍,搀前越后,高声喧哗,不遵训戒,此为滥军,犯者斩。   托伤诈病,扶伤假死,因而逃避,以避征伐,此为诈军,犯者斩。   掌管钱粮,给赏之时,循私舞蔽,令使怨生,此为蔽军,犯者斩。   观寇不审,探报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此为误军,犯者斩。   不管是悖军慢军还是乱军横军,只要犯了,统统斩首。众人暗思自己要按这条款,自革命以来,早被斩了千百回了。   韩淮楚写的点卯,顾名思义,点卯是在正卯时,也就是早上六点钟。而汉军的点卯是在巳时,与卯时差了四个钟头。   更有一条,叫众将都是面面相觑,那便是不许携带女眷入营。   军营严禁女眷入内,这条军规好像离大家已很遥远了,依稀记得只有在治军极严的秦国上将军蒙毅军中,才有这么一条规定。秦末年间反秦浪潮风起云涌,大小诸侯如过江之鲫,哪一支军队不是疯狂地劫掠女色逞欲妄为与匪军无异?连那项羽的楚军,大小将军也是枕边夜夜不虚。现在韩信作了汉军大将军,又把这条作古的黄历翻出来了,叫大家如何吃得消?   有人会说,现在还不是战时,大家还可在训练之后回到南郑府邸与家眷亲热吗,这有什么关系?问题是南郑城门夜里是不打开的,而点卯的时间现在已改在了正是芙蓉帐里梦香甜的卯时。   抗议?无效。现在韩信是大将军,这军营不近女色本是战国以来各国军队遵守的军规,是这些草寇出身的家伙自己坏了规矩。而今人家要拨乱反正,论起道理来一定说不过人家。   那樊哙急得满头大汗,叫苦道:“俺刚与媳妇成亲没几天,媳妇正与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不许女眷入营,俺能忍得,就怕俺媳妇忍不得。”   话一出口,便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这话樊屠子对我私下里讲也就罢了,他竟敢当众说出来?”韩淮楚是哭笑不得。   他便笑嘻嘻道:“本帅是为你作想,临武侯你这腰痛病也该治治了。”   樊哙还是叫苦:“大将军这话说得不对。现在虽说是为俺作想,可等俺腰痛病好了,隔三岔五总要来那么一回。你这练兵还不知练到何时,哪能长年累月不干事?”   韩淮楚微笑道:“大家的难处吾也知道,本帅并不是不近人情。临武侯可将你媳妇接往营外就地安置。军营内不近女色,军营外嘛,你想怎么干事尽管去干。”   樊哙一拍脑门:“对啊!俺怎没想到呢。看来俺这个大老粗,脑子就是没有大将军好使。”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韩淮楚一句话,虽是对樊哙说的,他们又何尝不会如法炮制,也把女眷接到军营之外?皆是喜形于色。   趁着高兴,那陈武问道:“大将军这点卯的时辰太早,能不能也通融一下,把卯时改为辰时?”   这次韩淮楚可不答应,正色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不起早,如何能保证练兵质量?刚武侯要是想辰时起床,干脆就不练了,呆在府中啃老本得了。”   “这怎么行!我陈武还等着杀敌建功报效汉王呢。”陈武吓得一身冷汗,赶紧说道。   韩淮楚便道:“兵训从明日开始。浩然君留下,其余众将,无事请回。”   于是众将纷纷告退。那利苍被韩淮楚喊住,独留帐中。   ※※※   利苍躬身问道:“大将军留下末将,不知有何谕示?”   韩淮楚目光悠悠望着帐外,问道:“子房先生被扣彭城,有多少时日了?”   利苍屈指一算,答道:“子房先生身陷楚都,已有百日。大将军为何提起这事?”   韩淮楚轻叹一声,说道:“利苍兄,本帅这是挂念子房先生的安危。她身陷敌营,危机四伏,所处的环境十分险恶,可谓生死难卜。若没有一个人在她身旁保护,我实在难以心安。”   利苍恍然道:“原来大将军之意,是要末将潜入楚都保护先生。可我那军马正待受训,末将正渴望随大将军征战三秦——”   韩淮楚的心思又岂是保护?遂打断他的话,说道:“子房先生是我军的主心骨。比起练兵杀敌来,她的生命更加重要。你那江州军马,暂交由王吸训练,攻灭三秦之事也不劳利兄费心。如今有一件要事托付你,那便是救子房先生脱困。待我汉军还定三秦兵出关东,正要先生这样的顶梁柱归来振奋军心。”   利苍听得明白,慨然应喏:“末将遵命!”   ※※※   这边汉军每日在飞沙走石,如火如荼地训练士卒。那边楚都彭城,也是厉兵秣马,准备出师。   将士们快一年没打打仗了。刀枪入库可不是个办法,这样刀会生锈了。只有经过战斗的洗礼,那刀才会越战越亮。   但目前有一个难题,那就是与谁战,到哪里去战?   汉王刘邦还是霸王的兄弟,并未公然造反,表面还恭顺得很。总不至于去攻他,把队伍又带到万里之外的汉中去吧?   就算想去,那如天堑一般的蜀道也不是那么轻易能逾越过去的。   剩下的便只有两个大的敌人。一个是赵王歇,一个是齐王田荣。   那赵歇虽收复了赵国大部分土地,也并不安分,还记挂着河内那块本是赵国的地盘,一度向原为赵将现为殷王的司马卬伸出橄榄枝,让他再次回到赵歇那宽阔的怀抱中来。说什么司马将军本忠臣良将,祖上皆是赵人。若重投我赵国,那张耳留下的左丞相之位舍将军其谁?   瞧这话说得多好听,可人家司马卬偏不上当。老子当王爷当得这么滋润,干什么要去做你赵国的丞相?你赵歇心胸狭隘,能容得下老子吗?   那司马卬也是干脆,当场便将赵歇派来的使者轰了出去。   这一轰不打紧,惹来了赵国的十万大军。赵歇是先礼后兵,见司马卬霸着河内不降,遂派广武君李左车与成安君陈余两位纵横家师兄弟来攻河内。   司马卬自份不是李左车与陈余的对手。他也有办法,早就想好了对策,那就是求援。   寡人是你西楚霸王项羽立的,你不救寡人谁救寡人?一封告急书送入彭城。   上次不援张耳害得张耳亡国,这次项羽是重视了。他远在彭城是鞭长莫及,但钟离昧的军马还驻扎在大梁。于是令莒城侯钟离昧率军入河内以拒赵兵。不仅如此,项羽还令河南王申阳领军北上助战。   棋逢对手,都是同门师兄弟,知根知底。李左车与陈余见钟离昧来,料难取胜,遂罢兵而去。这一头事情算是了结。   但那一头不听话的齐王田荣,仍然是横在项羽心中的一块大石。   上次田荣攻灭田安,令彭越攻打大梁,这种深仇大恨,焉能不报?   但齐国并不是那么好打,彭越虽败,齐军却好像越招越多,听说最近发展到三十万了。还有圣剑门两位长老罗啸封皓为他撑腰,腰杆是硬得十足。   这是去侵略人家地盘,而不是巨鹿之战兴义师援助。要与齐赵两国交兵,便可能卷入两国的人民战争中,无休无止。最可怕的是,你去攻这头,那头抄你后路,来个腹背受敌。   西楚朝堂上,群臣争论不休。这棘手的难题,就是老头子范增也拿不定主意。   ※※※   一间馆舍外,依然有军兵把守,但看守似乎不那么严了。   艳阳下,院落里,伊人张良正倚靠在墙边,悠闲地看着满园暗香浮动的菊花。   菊花盛开,张良的病经过她自己亲手调理,也好转了不少,已经能下床走动。但她身子骨还很虚弱,站得久了便觉难支,只好倚靠着墙根。   她那如盼的俏眸,紧盯着花间那群嗡嗡乱叫穿来飞去忙个不停的蜜蜂,愣愣地出神。   “蜂儿,你若是能跨越万水千山,把小妹的思念带给信郎,那该多好。可惜你并不是鸿雁,不能傲游九天之上,替我传音。”花下的张良,一想到下落不明的情郎,禁不住喃喃自语。   门外一声咳嗽,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那讨厌的老头范增,他又假意探病,来请教疑难问题了。”张良心中升起了一丝愤恨。   故主韩成斩于曹市,虽是项羽下的令,但拿主意的还不是这亚父范增?这不共戴天之仇,张良如何能忘怀?   但愤恨归愤恨,她还要捧出笑脸,去面对这个年纪虽老,却目光毒辣的仇敌。   张良一摆衣角,就地坐下。   她的病情好得越慢,替仇敌效力的时刻便会拖得越久。装病就是她对付仇敌的武器。   日见老态的范增,驻着杖步履蹒跚地走进来,显得很关心地问道:“子房先生病好得如何?”   张良展颜一笑:“多劳上柱国关心,子房已能坐起。不知上柱国今日来此,有何事相询?”   好直截了当!一语便道破范增来此的目的。   那范增是老江湖了,既然被张良道破,也不矫揉造作,呵呵笑道:“今日老朽遇到难题,想要请教先生。不知我楚国大军,是北伐赵贼的好,还是东征齐贼为善?”   “当然是东征。”张良毫不犹豫地答道。   “为何?”范增疑惑地问道。   “是齐国强还是赵国强?”张良反问道。   “这还用问,当然是齐国强。赵国经巨鹿一战丁壮大减,怎及得上元气日渐恢复的齐国。”范增这么回答。   张良嗤笑一声:“我大楚出兵,最忌腹背受敌。若攻齐赵国来袭,区区赵兵,只须派遣一员能征惯战的大将领一支偏师便可。倘若攻赵,齐国三十万大军背面偷袭,而霸王一时难下赵地,后果不堪设想。何况今秋齐地大熟,正是收获的季节。就算灭不了田荣,劫掠齐地那即将长熟的黄澄澄的稻谷,也是快事一桩。这么简单的问题,上柱国还要费思么?”   好简单的问题!但这问题并不简单。一旦汉王刘邦从汉中动出攻取三秦,那赵国便是他下一步的目标。张良心中,当然不愿看到目前疲软的汉军与如日中天的楚军主力正面交锋。   范增闻言,喜道:“闻先生之言,如沐春风。先生身体未曾康复,且好好养病,这次就不随霸王征战沙场了。老朽告辞!”   那范增一转身,正欲走出,忽有一内侍捧拂急急来报:“上柱国,霸王急召你入宫。”   范增惑问:“霸王召老夫何事?”   那内侍答道:“好像是为刘邦新立的大将军一事。”   “刘邦新立了一个大将军!竟有此事?他是何人?”   那内侍道:“小人听说他是个淮阴人,名字叫做韩信,是从我楚军中叛逃出去的。”   “珰”的一声,范增拐杖击地,须髯戟张,怒不可遏:“这厮果然去了汉中,愧对老夫对他的厚恩!”   与此同时,张良那平静的心湖为之一颤。   “信郎,终于有了你的音讯,小妹等着这佳音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第四十三章 望梅止渴   刘邦是什么人?他就是要取代羽儿那颗霸王星的帝星。   韩信是什么人?他就是范增师弟徐福卢生一度找寻的那颗客星,是一柄为战争而生的锋利的剑。   以前那剑未出鞘,但已处处掩藏不住他的锋镝。与他相处日久,范增深知那把剑是如何的锐利。   以前项羽总能压住刘邦一头,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刘邦手中缺少一柄剑,一柄如韩信一般战必胜,攻必克的利剑。   樊哙,周勃之辈不是利剑,充其量只能算一把为刘邦冲锋陷阵的匕首。张良也不是利剑,一个作幕后策划的文弱书生只能把握那利剑砍刺的大方向。战场瞬息万变,小小的一个偏差就会影响全局。前线临阵指挥的才能,是那智囊张良绝不能给予的。   唯有韩信,既能摧城拔寨,又能指挥若定。文韬武略,两者一样不缺。   而今剑已出鞘,就掌握在刘邦那个帝星手中。这两个人若搅在一起,产生的能量有多大,范增是难以想象。   那范增想到此处,步履愈加蹒跚。以至于他爬上马车时,一个趔趄,险些从车上摔了下来。   ※※※   望着范增离去,喜上眉梢的张良忽然精神大振,那病魔好像已去得无影无踪。   她的信郎终于手掌兵权,作了一国的元帅。一直无机会展露才华的他,如今终于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对她推心置腹的刘邦,有了信郎的辅佐,这还定三秦,兵出关东与那西楚霸王再争天下就不是梦。   但如鸟之囚的她,而今被陷这楚都彭城,寸步难行。如何能鸟出樊笼,再回到刘邦与信郎身边,与他们并肩作战挥洒疆场,确实是一个艰巨的难题。   张良想到此处,又不禁神色有些黯然。   ※※※   西楚霸王宫内,杯盏被摔了一地。项羽正生着大气呢。   一直下落不明的韩信,忽然有了消息,原来去了汉中,作了汉国的大将军。   这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韩信,真不是个东西。朕封他为辛王,把亲妹子许他作妃,他居然不领情,竟然要去投靠朕一直看不起眼的刘邦。   搞了半天,原来他是嫌朕给他的地盘小,辛国满足不了他的胃口,故而盯上了刘邦的二十万大军。   “哼!那韩信本是一个遭人鄙夷的跨夫,又能有什么本事?难道他还能打得过朕吗?要不是朕看在妹子与他的关系份上,这辛王都不会封给他。要是在战场上遇见他,见他一次就灭他一次,为追儿妹妹出一口恶气。”   项羽一想到妹子,又不由为项追担忧。   “妹子若知道她眼巴巴等待的信哥哥是这么的无情,不知会多伤心?唉!这个傻妹妹,当初朕就劝她不要喜欢韩信,她偏不听,到头来作茧自缚,却能怪谁?”   项羽心中不住叹息。   宫门外只听一声报:“历阳侯到——”   项羽连忙起身迎出,只见他亚父的脸色是无比的凝重。   项羽搀范增坐下,直入正题问道:“亚父,你可听说那韩信去了汉中?”   范增将拐杖在地上一敲,连声道:“大坏!大坏!刘邦得了韩信,如虎添翼,不久便要潜龙出海龙飞九天,来找羽儿你的麻烦了。”   项羽轻蔑地一笑,满不在乎道:“没这么严重吧。那韩信不过有点小聪明,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范增冷笑一声:“那韩信何止是小聪明,他便是孙吴一般的军事天才。可能老夫还言之不及,恐怕连孙吴也比不上他。”   项羽嗤笑道:“亚父太夸赞他了吧。孙武吴起皆不世出的军事大家,韩信如何能同他俩相提并论?”   范增长叹一声,说道:“羽儿,你还蒙在鼓里。你那平生最辉煌的一战巨鹿之战,便是韩信出的计谋。”   项羽愕然道:“不会吧。巨鹿之战我军战术,是我爱妃虞姬献的良策,与韩信有什么关系?”   范增解释道:“虞姬一介女流,如何能想得出这等大胆而又审慎的精妙战术?她向你献策之前,便问过韩信。”   他顿了一顿,又道:“降章邯,袭函谷,复魏立韩,皆是韩信出的计谋。可说那韩信之计,无所不中,无试不爽。这样一个卓越的人才,如今为刘邦所用,你说事情该有多坏?”   项羽却听不进去,满脑子发晕,“爱妃为朕献计,为何先要问他那小子?难道在她心中,韩信就那么重要吗?”   范增又道:“方才老夫去了一趟张良的住所,询问了一下他的意见。子房先生云我军当东征伐齐。只是老夫听闻了韩信拜帅的消息,又有点担心,恐刘邦生图谋关中的野心。我西楚大军东向,正好给刘邦可乘之机。”   项羽不在意地一笑:“亚父担心纯粹多余。章邯已陈重兵于刘邦出兵的必进关隘,秦岭险峻栈道被毁,汉军如何逾越?既然子房先生意在伐齐,我军就东征好了。”   范增仍显得忧心忡忡:“只是那刘邦拜韩信为帅,韩信智计百出,焉知他没有办法逾越秦岭?”   项羽笑道:“汉军不出秦岭,朕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出来正好,就将他们一网打尽,彻底剿灭。亚父,咱们不说这些,还是商议伐齐的大事。不知你老这身子骨,可撑得住陪羽儿再作一次征伐?”   范增闻言,豪气大萌,高声道:“姜太公八旬尚能兴周。老夫这条老命,就送给羽儿你了。纵死在征途,又有何妨?”   项羽道声好,说道:“有亚父在羽儿身边,朕也放心。只可惜子房先生病体未愈,不能陪朕同行。”   范增道:“张良已归心于我大楚,只待他病好,便可为羽儿你的肱骨之臣。”他语锋一转,忽问道:“韩信既已背叛我大楚,他的辛王封号,要不要废了?”   项羽叹了口气道:“朕担心的是追儿。现在朕已封锁消息,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她早晚有一天会知晓。这个该死的韩信!朕恨不得生劈了他。就不知道追儿听到了,受不受得了这巨大的打击。这辛王之封,还是暂时留着吧。”   范增嘿嘿一笑:“留着就留着。说不定哪天韩信会回心转意,再次回到我西楚阵营中来亦未可定。”   待诸事商议停当,项羽便来找他的爱妃——虞姬。   ※※※   暮色苍苍,北雁南飞。   一位姱容修态的旷世佳人,手托香腮,正在凭栏西望那天空中排成人字型的一群大雁。   项羽只有一位妃子——虞姬。身为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万千宠爱在一身。虞芷雅的身份便与皇后差不多,可说是极度尊崇。   但她依然生活简朴,居住的还是昔日楚怀王熊心在宫中为她辟出的一座小楼。   服侍她的,只有两位宫女。屋内的陈设也不奢华,只是一些日常的起居家什。   项羽当然过意不去,说是要效吴王夫差为西施造馆娃宫,为虞姬也起造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虞芷雅执意不肯,说道:“夫差造馆娃宫,民怨载道,沉溺于西施美色国事荒废,因而亡国。陛下岂可效那昏君?吾墨家崇尚节俭,芷雅身为钜子,岂可不作表率?这小楼是怀王送给芷雅的,芷雅住在这里,也好怀念我那干弟弟。”   项羽诛杀义帝,对别人可以做到问心无愧,对自己这个身为义帝干姐姐的爱妃就不能了。一听虞芷雅把那放牛娃抬出来了,只好作罢。   义帝名义上是被盗匪暗杀的,虽然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废物,但还是一个活在人心中的牌位。   更有一层不便启口的原因,那便是丧失人道的项羽,如何能效那夫差对西施那般夜夜宠幸?   不举啊不举!项羽可说是千古以来活得最悲哀的帝王了。   他只有任自己的爱妃独居这小楼,不时过来探望一下,邀她去赏游花月,望梅止渴,仅此而已。   得不到爱妃的身,能得到她的心,对终日怀憾的项羽来说,也是一种慰藉吧。   但他爱妃的心,项羽也是永远也别想得到的。   旷世佳人的一颗芳心,正牢牢的拴在另一个人身上。沐浴了数月之久爱雨浇灌的她,情之所钟,思之所系,惟有一人,那便是她的信郎。   她每日都在做梦,梦见她的信郎顶盔贯甲,骑着高头大马,率领千军万马,呐喊着杀到彭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将她从那暴君项羽手中夺回。   但梦境毕竟是梦境。现实与那虚幻的梦,还差得遥远。现下她还是西楚霸王的爱妃,一个仅供项羽赏玩在深宫的花瓶。   虞芷雅仰望天际,情思绵绵,“信郎,你到汉中已经很久了,该做上你想做的大将军了吧?怎么还没有你的音讯?”   花径中,一个人影出现在小楼之下。身长九尺,神威凛凛。   虞芷雅缓缓将目光从天际收回,移到那项羽身上。   她心中苦涩地想,“这个外表如天神一般的项羽,世人只称颂他的勇猛无敌,哪里知道他勇猛无敌的外表,是用什么换将来的?”   “噔噔噔”,项羽迈上楼梯,步伐如他的外表一样刚健有力。   项羽手中托着一长匣,出现在虞芷雅面前。   “爱妃,朕有一件礼物送给你,你猜猜这是什么?”项羽春风满面地问道。   虞芷雅面如止水,淡淡道:“珠光宝器,皆是身外之物,非芷雅之所欲。”   项羽送她礼物也不是头一回了,每次虞芷雅都是这么说,真正做到“处之淡薄”了。   项羽依旧在笑,自个打开那长匣,一件通体雪白的兽皮长氅露将出来。   “这是什么?”虞芷雅纳闷地问道。   “这是朕的大哥冒顿托人从塞外送来的。单于大哥知道朕娶你为妃,婚宴未来祝贺,便送了几张貂皮作为贺礼。朕令人按你的身材缝制了这件长氅,作爱妃你御寒之用。”   虞芷雅惑道:“大单于国疆万里,物产何其之多,怎只送几张貂皮?”   项羽轻笑一声:“爱妃休小瞧了这些貂皮,这是在朕的老家阴山上才长有的雪貂,极其稀有,每张都价值连城。穿上这貂皮缝制的长氅,便如带了火盆,周身俱暖。冬日将至,爱妃有了这长氅,正好为你挡风御寒。”   虞芷雅浅浅一笑:“陛下为何不拿这貂皮自用?”   项羽自傲地笑道:“朕已练成霸王神功,区区风寒何足畏惧?这貂皮对朕来说实是无用——”   话说到此,项羽那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这该死的霸王神功!若不是因为朕练了这功,怎会面对这天仙般的爱妃,不能染指分毫?”   虞芷雅一听那“霸王神功”四字,平静如水的娇靥上也现出一丝懊恼。   她轻轻叹了口气:“多谢陛下美意,芷雅甚是开心。天色将晚,芷雅要安歇了。”   说是甚是开心,她那神色与说话的语气,哪有一点开心的影子?在项羽耳中听来,反而有一点幽怨的意味。   一到她说话变成这种意味,那便是她下了逐客令。项羽每次虽兴致勃勃,也只好黯然作辞,独自离去。   现在佳人又下了逐客令,按理项羽就该说晚安了。但项羽此来的目的不是送一件貂皮长氅,博佳人一笑,而是想带她随军东征。   项羽便问道:“爱妃,朕不日将起大军东向伐齐,不知你能否随朕同往?”   虞芷雅有点恼怒道:“陛下兴不义之师,侵略诸侯之地。芷雅兴致索然,还是留在这彭城中吧。”   郁闷啊郁闷!没有请动佳人,还被她斥责一番。   项羽又想起一事,不吐不快,遂问:“爱妃,听说巨鹿战前你向朕献的计谋,是出自韩信之口,可有此事?”   虞芷雅也不讳言,答道:“确有此事。”   项羽有点生气状道:“那韩信只是一个小小的持戟郎中,爱妃为何不顾及身份,要去问那跨夫?”   一听自己的爱郎被人骂成跨夫,佳人瞬时心如针扎。   “信郎啊信郎,你何时才能扬眉吐气,用捷报频传来一洗你那胯下之辱?”   虞芷雅心中暗叹,淡淡地反问:“陛下用韩信之计,不是取得了巨鹿那场大胜吗?是真英雄,又何必计较他的身份?”   项羽闻言哈哈狂笑:“好个真英雄!爱妃,朕忘了告诉你一事。那韩信已出走汉中投效了汉王刘邦,做了汉国大将军。他不来与朕交手便罢,若是敢来,朕便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就让你看看,朕与那跨夫,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话一说完,如一阵旋风般转身疾走,下楼梯而去。   乍闻爱郎的消息,旷世佳人独留小楼,掩不住分外惊喜。   “信郎已做上大将军,不知他何时能冲出汉中,率领大军杀到这彭城之下?” 第四十四章 风声鹤唳   雍都废丘,王宫内一个满头华发,玉带冕冠的末路英雄在默默地听闻斥候从南郑传来的汉军军情。   说他是末路英雄,不是因为他已穷途末路。他手下还有十几万军马,统领着咸阳以西广袤千里的土地,整个陇西郡都是他的地盘,外加内史、上郡、北地三郡部分之地,幅员之广,几乎占了原关中之地的一半。曾几何时,天下诸侯听说他章邯的大名,都要两股发颤,战战兢兢,担心他麾下铁骑兵锋指向,下一步便是自己。   他的年龄,刚过四十岁,正在壮年。这个年纪,很多人还在想入非非。   但一个失去雄心壮志的英雄还能叫英雄么?每日醇酒美人,醉生梦死,叫他为行尸走肉还差不多。   自从章邯立了雍王之后,他深知自己只是项羽的一颗棋子,一面用来阻挡刘邦东进步伐的盾牌。失去了这点作用,他一无是处。   做一个棋子,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安心地呆在这废丘王宫,好好地做他的王爷算了。   他麾下十余万军马,大半是强征入伍。秦川丁壮,早就在剿灭天下反贼之时战死无数。军营里,尽是些毛还没长齐的孩子。与昔日他从骊山陵带出的悍不畏死的刑徒军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他也懒得训练士卒。这些事情,就交给他弟弟章平去办好了。   秦川百姓,痛恨他将二十万子弟葬送在楚军的屠刀之下,多不愿臣服于他章邯。楚霸项羽硬塞他来做王,怎么办?只有造反。于是就像昔日的关东一样,那雍国四处反情不断,抗赋抗税之声缕缕不绝。   章邯满头白发,未老先衰,“老章鱼”便是秦川父老给章邯取的绰号,由此可见他章邯在关中是如何不得人心。   章平还年轻有着追求,不似他哥老章鱼一样心如槁木,便领着他训练的新兵四处平乱,疲于奔命。所幸那叛乱不大,只要章平率军杀到,刚燃起的造反之火便被他扑灭。而对汉军的布防,也由他一手完成。在汉雍两国交界之地的沿线关隘,处处有雍兵的把守。只要汉军敢冲出汉中,那占据地利优势的雍兵便会迎头痛击。   老章鱼倒认为章平的准备有点多余。那不可逾越的秦岭,便是老天赐给他的一道天堑。刘邦想杀出来?做他的黄粱美梦去吧!   可不是,每日从子午道逃出的汉军将士,不正证明那刘邦也同他老章鱼一样,注定要作一个无所作为的废物吗?   于是那废丘王宫,每日笙歌不断。壮年白头的老章鱼,心老如发,每日生活在酒精与女色的双重麻木之下。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戍鼓来。   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晴天一声霹雳,将老章鱼从迷醉中惊醒。   那文韬武略的韩信去到了汉中,做了指挥二十万汉军的首席大将军!   没有什么消息比这更令人震惊,也没有什么军情比这更令人恐惧。   韩信的能耐,老章鱼早就领教。一想到在沂水之战一炮灰飞烟灭的五千秦军精锐骑兵,与鲁运河之战漂浮在水面的无数尸体,老章鱼想到如今对手已换成如此一个厉害的角色,便不寒而栗。   “秦岭是天堑,那韩信也会有办法逾越那天堑。”老章鱼对此是深信不疑。   “来人,取寡人的枪来!”老章鱼大喝一声。   一内侍小心翼翼问道:“大王多日不摸兵器,要枪作甚?”   老章鱼大吼道:“那韩信就要杀来。寡人再不练枪,连仗也不会打了,你知不知道?”   老章鱼不仅要临阵磨枪,还要通知两位结义兄弟: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一旦军情紧急,二王务必率军来援,救大哥一把。   ※※※   与之遥遥相对的汉军军营,却是另一番景象。   经过半个月的全天训练,各路将军手下的军马已经大有收获。   如何入队出队,怎么行营安营,如何前进后退,怎么攻击埋伏,数阵锥阵怎么布,圆阵方阵怎么排,什么时候该布雁行阵,何种情况该布玄襄阵,阵与阵之间如何变幻,各部军马都已练得纯熟。   将士们士气高涨,都知道那还定三秦一战即将打响。   既然可以扬眉吐气地杀回家,干吗还要灰溜溜地逃回去?子午道上,再不见逃亡的汉军踪迹。   观礼台上,黄罗伞盖下,汉王刘邦正望着三军大演练。   训练是为他汉王训练,这训练的成效自然要请他尊驾过来验收。   校场内各路大军纵横交错,以整齐的队列不停地变幻阵法。随着小传令官利豨把那令旗摇动,一忽儿数阵,一忽儿锥阵,雁阵变钩阵,钩阵化玄襄。轻兵重甲,科头奋击,各分其类,丝毫不乱。军纪肃然,人人知警,呐喊震天。   浩然君利苍孤身上路,去往楚都彭城营救张良。王吸被韩淮楚提拔为大将,遂了他的心,是兴高采烈。而小鬼头利豨与义父离开,依依不舍,哭得要多伤心就多伤心。   不是他不想陪义父一同去彭城,也不是利苍不愿带他上路。利豨是一心留在他韩叔叔身边,等着去冲锋陷阵,战场杀敌。   利苍便将义子托付给韩淮楚,要利豨好好跟韩叔叔学打仗。韩淮楚找了一个最恰当的位置给利豨,那便是做了自己的小小传令官。   小孩子伤心劲来得快去得快。这做传令官的,对阵法要比谁都清楚。利豨接触到这从未学过的兵法,小脑袋每日都被这新奇的知识装满了,日里训练,夜里比画,学得是兴致盎然,比谁都起劲。   北伐一战优存劣汰,众将们都生恐被大将军开刷,铆着劲暗中比拼。皆想把自己的队伍带得比别人的好,训练也一个个上心,就准备在今日的军演上在大将军与汉王面前露一把脸了。   刘邦在观礼台上,看得是目不暇接,心花怒放,“俺这支懒散的军队,经过韩信一整,还真整出了点味道。”不由对身旁韩淮楚赞叹道:“寡人见大将军今日阵容,前之三军演练直如儿戏也。北伐之战,有如此军队,寡人心无忧矣!”   韩淮楚望着刘邦那开怀的笑容,心想你老兄就这么容易满足?要是见到小生在特种部队的军事演习,恐怕你会冷汗直冒呢。   只见号楼上小传令官利豨将令旗一阖,那校场上奔驰的各路军马骤然静止,都立在原地不动。韩淮楚长身立起,舌绽春雷,高呼一声:“列队!”   “哗”的一声,各路军马快速转向观礼台前,如一条条长蛇一般蜿蜒游动。虽是千军万马,却是有条不紊,次序井然,绝没有互相撞车的现象。   很快十几路军马排成一行行纵队,呈现在观礼台前。各位将军列在队前,一个个站得挺直。   下面的节目,就是大将军评点,然后按各自的表现挑选北伐之将才了。   韩淮楚朗声说道:“纵观诸位军演的表现,各位将军皆是令人满意。这半个月的训练,说明众位都是用了心的——”   大家一听,脸上都浮现出欣喜的笑容。大将军满意了,这北伐之战就有自己的份参与了。   只听韩淮楚话语一转:“但是本帅暗中得闻,某些将军营中有违犯军纪行为。身为大将,营帐中竟私藏女眷。按军法论处,当斩不饶!”   话一说出,三军一阵大哗。   大将军的军规已颁下,就是小卒也把那条条款款倒背如流,牢记在心。居然有大将敢顶风上,私藏女眷入营。这人简直是要色不要命了。   这人到底是谁啊?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连那观礼台上的刘邦都掩不住心中的怒火,气得身子直抖。   那樊哙早就吓得面色入土,扑通一身跪倒在地。   原来这要色不要命的家伙就是这樊屠子!十余万大军又是一阵大哗。   随即大家都在想,“樊屠子与汉王是连襟,战功无数,总不能把他给斩了吧?今日这军法,不知行不行得通?”   韩淮楚目光炯炯,高喝一声:“把樊哙拖下去,推出辕门斩首示众!”便有士兵举着大刀,上前来拿樊哙。   刘邦哪会让小弟就这么斩了,急道一声:“且慢!”   韩淮楚目光投向刘邦,平静地问道:“大王有何话说?”   刘邦问道:“大将军可是查得清楚了,临武侯确实藏有女眷在帐中?”   韩淮楚冷笑一声:“大王若是不信,就听樊哙怎么解释吧。”   那樊哙本已吓得魂不附体,一看大哥出面,就像溺水者捞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捣首道:“是俺一时糊涂,那晚俺去营外媳妇住处,至天明俺媳妇不舍得俺走,哭得像泪人一样。俺一时心软,就偷偷把她带进营中来了。俺已知错,求大将军看在俺多年战功份上,法外容情,留俺一命。”   连那闯祸者自己都招供了,刘邦听得是哑口无言。   “吕嬃这小丫头就这么浪?为了干事方便连自己老公性命也不顾?”韩淮楚心中暗笑。   “这樊哙当然是杀不得。这么一员虎将要是一刀咔嚓,连小生也舍不得。史书上说那栈道由樊哙去修,斩了他,谁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韩淮楚是存心放樊哙一马。但那军规总不是纸糊的,总要大家都过得去才行。饶樊哙一命,还须众将与那汉王刘邦的配合。   他便黑着脸冷笑道:“军法无亲,古人已有明训。若本帅今日饶你不杀,何以服众?”   刘邦一听明白了,大将军原来是面子上过不去,要大家心服口服。这还不简单!他立马向夏侯婴,纪信几位小弟递了个眼色。   这暗号一打,众小弟哪会不明白,齐刷刷跪倒在地,一起为樊哙求饶:“请大将军姑念临武侯乃是初犯,又有多年战功,饶他一命。”   那些外来户傅宽、靳歙、郦商、陈武等一见沛县老将都跪了,也立马跟着跪下,都为樊哙求饶。   刘邦看火候到了,也开了金口:“我军北伐未行,便先斩大将,于军不利。樊哙武勇异于常人,若斩之岂不令敌称快?大将军可否网开一面,留下他一命戴罪立功。”   韩淮楚依然板着脸,说道:“众将军与樊哙皆有交情,饶他性命大家不会说长道短。但寻常士卒,会不会议论本帅持法不严?”   那前排的士卒听了,连主将都为樊哙求情,他们还楞着干什么?立马跪下,异口同声道:“求大将军饶樊将军一命,日后戴罪立功!”后排一见,哪会迟疑,也接着跪下。十几万大军同声哀求,喊声震天。   韩淮楚一见差不多了,便借梯下台,说道:“既然三军皆为樊哙求情,大王已开金口,本帅也难拂众人之意。樊哙死罪可免——”   他话语一顿,高喝一声:“临武侯听令!”   樊哙听得可捡回性命,精神抖擞,站起来高声应道:“末将在!”   韩淮楚便道:“我军北伐,必先修栈道。待栈道修复成功,才好择日出兵,先取三秦而夺关中再图天下。便授你为破秦先锋,领一万军马与民夫昼夜不停赶修栈道,务必于明年春天前修好。如违限期,再不轻饶!”   樊哙本来是笑容满面,一听韩淮楚这将令,顿时脸变得如苦瓜也似。   这栈道被灌婴一把火烧绝,残缺之处连绵三百余里,就是三年五载也修不好,明年春天前哪能完工?   且冬日将至,天寒地冻。俺不呆在热炕,要去日夜监工,这哪是人遭的罪?   到期限修不完栈道,还是要被咔嚓。早死晚死同样是死,还不如现在就死,省得去干那傻子也不愿干的蠢事。   樊哙想到此,便气鼓鼓道:“大将军军令末将绝不敢领。要砍俺现在就砍,软刀子杀人俺可难熬。”   便听大哥刘邦劈头顿骂:“临事畏难,哪像个带兵打仗的汉子!大将军已饶你这厮性命,还不领情,接了军令!”   韩淮楚望向刘邦,只见刘邦也在望他。二人会意一笑。   那樊哙听大哥都这么说,看来这苦差是想推也推不掉。只好唯唯道:“末将遵令!”   这修栈道的事算是安排下去了。韩淮楚又道:“现三军整训完毕,但只逾于调度。要想提高我汉军的战斗力,大家还要作实战演习。”   他便喝一声:“纪信,灌婴听令!”二将齐声应道:“末将在!”   韩淮楚道:“着你二人领本部军马去往子午道,或攻或守,互相转换,作山地实战演习。”   二将不解道:“大将军可有既定演习腹案?”   韩淮楚笑道:“本帅的演习从无方案。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为将者须临阵思计,以变应变,岂可墨守成规,事事按预定的套路而行?”   二将拜服道:“末将遵令。”   韩淮楚又道:“夏侯婴,王吸听令!”二将齐声应在。韩淮楚道:“着你二人在城固修筑城池,互作攻守实战演习。”二将料大将军这演习也无腹案,没有再问,齐声应喏。   韩淮楚接着一一调拨,令周勃曹参去故道林地作伏击突围演习;令奚娟陈武去河谷作抢滩阻渡演习;令傅宽郦商去作劫粮护粮演习……   这真是战场上可能发生什么,就演练什么。众将从来没有这般练过,一听这办法要自己想出,都是兴致勃勃,热情高涨。   演习贴近实战,但武器不可能玩真的。射出的箭都用布包了头,枪尖去掉刀刃带套,皆蘸了石灰,只要被击中则算伤亡退出演习,一方伤亡过半则算战败。   那十五万汉军便在汉中全境铺陈开来,各位战将自出机杼,你攻我守,你守我攻,阴谋诡计频频亮相,狠招毒手层出不穷。练得是热火朝天。   秦岭以北的雍国,得到汉军将北伐的消息,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末路英雄老章鱼,一方面大肆招兵买马,强征童子军入伍,一方面也调兵遣将,布往秦岭一线。那对汉国的这面盾牌,貌似加厚了不少。   史上精彩的一幕暗渡陈仓之战即将上演。欲知详情,请继续追读此文。 第四十五章 无间战士   这一日,韩淮楚坐在中军帐中,默默地望着帷幕上悬挂的一幅军事地图出神。   那地图上大大小小的圆圈,就是雍军占据的一个个关隘城池;一道道“∧”符号,便是横亘在秦岭的一座座崇山峻岭;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直线,便是那关中的车马大道。   关中的交通十分发达,这还要得益于秦始皇他老人家。全国的驰道都修了,关中是他后花园,自然是大修特修。老人家有钱,折腾得起。修筑道路的人力嘛,关东六国的徭役要多少有多少。   这便利的交通,造福了秦川父老,对即将领兵出征攻灭三秦的韩淮楚来说,却出了一个难题。   因是穿人,先知先觉得悉了“暗渡陈仓”这条破敌妙计。但仅仅知道这条妙计,并不意味着胜利的果实唾手可得。   那雍军的总兵力,听斥候来报正在飞速增长,布在秦岭以北的已超过二十万。看来章邯这老对手知道汉军的意图,在竭尽全力扩军备战。   而汉军的总兵力只有二十万。扣去各地镇守的府兵,用来打响北伐一战的军力便是正在加紧训练的那十五万军马。   汉军的战斗力当然不能与老章鱼的那帮童子军相提并论。若是把十五万汉军都从陈仓道带出,与二十余万雍军来个正面交锋,韩淮楚敢打包票,胜的一方一定是自己。   但问题是绝不能让老章鱼知道汉军的真正意图。若说汉军是一条展翅欲飞的雄鹰,陈仓道便是那雄鹰飞向关中的翅膀。越过秦岭,则天高任鸟飞。一旦那飞天的翅膀被敌手折断,雄鹰就变成了笼中困鸟,纵有凌云壮志,也只有坐死汉中一途。   一万汉军主力,已被那蒙在鼓里的樊哙带往褒斜道故址,修筑那被张良烧断的栈道。这是韩淮楚放出迷惑对手的一个烟雾弹。现在斥候满天飞,相信那老章鱼已经知道了,正坐在那废丘王宫中嗤笑:韩信纵横家高弟,怎如此不智?   烟雾弹还要继续放。那在子午道加紧练兵日日不绝的纪信灌婴部便是其一。汉军两位虎将陈兵子午道,说是军事演习,但兵家虚虚实实,焉能保证那正在子午道军演的汉军生力军不会跨越秦岭天险,成为打响北伐之战的先锋劲旅?   铺陈在汉中全境的汉军满天开花。汉军要攻取关中,必然等栈道修复之后大军集结,总不能拿一支小股部队来对撼多达二十万的雍兵吧。只要汉军大部队集结,斥候早就报给寡人,寡人就调拨大军堵在汉军冲出关中的路口,依仗地利优势,一巴掌捂过去,不信捂不死你。这是韩淮楚给老章鱼的一个错觉。   这么一来,穿越陈仓道突袭陈仓关的汉军先头部队只能是少许,而且要秘密而行。   陈仓关能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便是整个战局的关键。夺下陈仓,汉军便可倚城坚守,等着汉军主力源源不断地从先驱者开辟出的阳关大道杀出增援。攻不下陈仓,老章鱼知道了汉军真实意图,必然疯狂地反扑。那一条条交通便利的车马大道,火速增援滚滚而来的雍军主力部队已能想象得出。   陈仓关驻守的雍军已增厚至五千之数。按照攻城的人数对比,汉军当在三万以上。三万人可不是小数目,这队伍一扯动,早就被满天飞的斥候侦察到报给他们主子去了。   韩淮楚面临的难题,便是以一支人数在五千上下的奇兵,秘密穿过陈仓小道,一举攻克陈仓!   “只可智取,不可力拼!”韩淮楚眉峰紧锁,喃喃自语。   ※※※   韩淮楚正在苦思冥想那破城之计,忽听帐外一稚气的喊声:“韩叔叔!”随着那声,小传令官利豨一脸笑容地走进帐来。   韩淮楚笑骂一声:“你这小鬼头,告诉你在人前不要喊我喊叔叔。你现在是汉王麾下的军官,按职务应该呼我大将军。”   利豨一吐舌头,作了个鬼脸:“末将知错了,下不为例。”那动作让守在帐口的士兵都在偷笑不止。   韩淮楚问道:“小豨今日怎这般高兴?”利豨兴高采烈道:“辕门外来了咱们的两位熟人,说是要求见大将军。”韩淮楚“哦”了一声,纳闷地问道:“你小小年纪,哪来的熟人?”   利豨答道:“便是那巴族大酋长闵珠子夫妇。他们既是大将军的熟人,也是小豨的熟人。韩叔叔,你说是不是?”   韩淮楚长身而起,一拍利豨的小脑袋:“真没记性,看看你这下不为例要例到什么时候?快随我去,迎接大酋长。”   ※※※   辕门外,闵珠子与那巴族一枝花丽妲正在等候。   韩淮楚与利豨笑呵呵走来。一见面,韩淮楚便问道:“是什么风,把大酋长大驾吹来?”   闵珠子笑道:“托大将军的福,汉王已下旨调拨蜀郡的余粮接济我族过冬。吾夫妇俩感念汉王之德,来都谢恩。听说大将军在此,闲来无事特来探望。”   韩淮楚“呀”了一声,心想闵珠子娶了丽妲,还敢大摇大摆带她到南郑去见刘邦。这巴族一枝花穿得如此暴露,这身豪放的着装让那刘邦看见了,怕不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他便笑道:“本帅也要多谢大酋长送来的存盐。有了这些盐巴,我汉军又可换得三千匹战马。”   丽妲笑着插言道:“希望这些战马能助大将军攻灭三秦,这么一来,咱们也不担心朝廷又动我族盐井的心思了。”   韩淮楚将手一摆:“贤伉俪远来是客,这边请!”   ※※※   入到大帐,看座毕,韩淮楚叫利豨端来茶果接待。   众人便聊些旧日的事情,谈些琐事,暂且略过。   韩淮楚问起巴族的情况,闵珠子说汉王答允明春派老农巧女去巴寨,教他们垦荒种地,种桑织麻,云这都是拜大将军之赐,合族上下都感激大将军之恩。   那丽妲貌似特别关心汉军的战备,问韩淮楚准备得怎么样了,韩淮楚漫不经心地答道:“差不多了。”丽妲又追问一句:“秦岭险峻如天堑一般,汉军如何能够逾越?”   这一问问到点子上了。   按理说这是军事机密,非军事人员不该多问。韩淮楚想到出发点她还是关心她们巴族的盐井,也一笑置之。   突然他脑中电光石火生出一念,“破陈仓关之计,就应在闵珠子身上!那陈仓关不可力取,小生就来个智取,上演一出‘无间道’。”   韩淮楚便笑问:“秦岭险峻,汉军要想越过那天堑,尚须大酋长相助。不知大酋长可愿以身历险,为朝廷效命一回?”   闵珠子夫妇对望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丽妲道:“我夫君早就说过,只要大将军北伐有需要,任何事情都可到巴寨来找他。不为朝廷,只为大将军一人。”闵珠子也道:“大将军有何难事,尽管开口便是。”   韩淮楚便道:“如今汉军大将敌方将卒都是熟识。而大酋长远在巴南,相貌不为人知。烦请大酋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只要陈仓关一下,关中便可席卷而定。”   闵珠子慨然道:“为大将军,我闵珠子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陈仓关守将朱蒯颇有点落落失意的感觉,只因那章邯兄弟压根就看他不上眼。   这也难怪,败军之将还想被人看重,能保住性命混口饭吃都不错了,何况是连败直败之将。   当他还是大秦帝国的将军之时,一场不可阻挡的反秦浪潮粉碎了他的荣华富贵梦——刘邦张良率领的西征大军跨越千山万水,从南阳北上,攻陷了他据守的武关,突破了关中的最后一道门户。大秦帝国风雨飘摇,都城咸阳告急。   又是这个朱蒯,奉秦王子婴之命与李由,韩荣把守咸阳的关口——峣关。主上的重托,帝国的存亡系于一线,这任务要多重大就多重大。   结果张良略施小计,令周勃周街插旗迷惑对手,主力大军却绕道峣关而去东面蓝田关,直扑咸阳。   这一仗是李由打的。大秦灭亡,李由以身殉国,秦人都翘首称赞他壮烈。身为副将的韩荣,朱蒯,却被认为误君误国,被秦川父老骂了个狗血淋头。   韩荣遣散将士各归故里,他落得无官一身轻,逍遥自在。朱蒯却不自在,多年积威积福,富贵惯了,如今却变成平头百姓一个,这落差何其之大。   他有武艺伴身,还想卖与识家,换个高官厚禄。于是离别故里,去投奔西魏王魏豹。结果魏豹一听是他朱蒯,嗤之以鼻道:“将军连武关峣关都守不住,还是别吃行伍这碗饭了,好好回家务农去吧。”着实把那朱蒯奚落了一番。   朱蒯碰了一鼻子灰,想到在天下诸侯眼中,自己已是名声大坏,也确实无人会收留他这个败军之将。只好灰头灰脑,回到关中老家。   正在失望之际,忽有昔日军中小卒来告诉他,说雍王章邯正在招兵买马。他本是秦人,定会善待将军。将军何不去投靠他?   朱蒯便随那些小卒一起兴冲冲来到那募兵处。招兵者听说他昔日是个将军,便引他去见章邯。   老章鱼对他初时还算客气,问他武关峣关二战何以致败。朱蒯分辩道:“武关之败乃是时势弄造,大秦气运已尽,非小将能回。峣关一战乃李由之过,李由心高气傲不纳下属之言,却中了张良的奸计。吾乃副将不能作主。”   前一个原因老章鱼还听得进去,后一个理由却让老章鱼心头火起。原来老章鱼不知哪里听说,自己做上秦军大帅的位置是因李由推荐给秦二世胡亥,对李由心存感激。一听朱蒯绯议李由,立马变色,吼道:“轰出去!”   那雍国上将军章平急忙劝阻道:“王兄急欲用人,秦地似朱将军这般人才寥寥无几。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可因战败之过而错失良才。”   老章鱼一想也是,关中会点武艺的都被他自己拉去关东战场作了炮灰,现在军营里只能征募那些毛还没长齐的孩子,像朱蒯这种领兵大将还算是个稀罕的人物。   老章鱼遂道:“上将军言之有理,你便领他回营,好生安排。”   原来那章平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心中对朱蒯还是不怎么感冒。便委朱蒯城守之职,负责陈仓关的防御。   对雍军来说,这陈仓关只是一个后方小城,当时的守军只有三千,雍军的主要的防御力量都布在褒斜道与子午道道口。比起昔日朱蒯镇守武关麾下数万军马来说,那陈仓关简直是毛毛雨。可能战火压根就烧不到这地头来。章平把朱蒯发到陈仓关,分明是看他不起。   踌躇满志的朱蒯,焉得不失望?每日借酒浇愁,那愁是越浇越愁。   日前接到军报,云汉军先锋樊哙正在褒斜道故址修筑栈道。只待栈道修复,汉军便要大举北伐。令各路军马紧锁城门,加紧招募新兵,准备与汉军决战。   朱蒯看到这军报,大牙差点笑掉,“那汉王新拜的大将军就这点本事?竟会想到修复栈道这桩蠢事。可惜武关一战,吾之对手不是那愚不可及的韩信,而是足智多谋的张子房。”   叹息之余,这招募新兵的军令却令他发愁。   强征童子军入伍,哭爹喊娘的一幕幕惨景看得人都快要麻木了。这陈仓关一带,哪还能召到新兵?   而且那招来的童子军,连腰杆都没长壮实,靠这些娃娃对撼身经百战的汉军,又有什么胜算?   愁归愁,这募兵的告示还是要贴出的,上山下乡强抢儿郎的小分队也是要派出的。   ※※※   这一日,朱蒯手下士兵来报,说有一群汉将樊哙手下修栈道的民夫前来投关。   朱蒯正要了解汉军动向,便上城楼观看。只见百十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汉子正在叫关,一个个面黄肌瘦疲惫不堪。   朱蒯喝问道:“尔等为何到此?”   民夫中站出一人,却是一个臂长腰阔的帅小伙。小伙子答道:“我等皆是樊哙手下修栈道的民夫,是汉王强征徭役逼迫而去的。那栈道尽已烧绝,就是三年五载也修不好。可恨那韩信令我等明春之前修复,否则便依军法处死。秦岭地势险峻,弟兄们跌入山谷摔伤摔死者无数,樊哙又催得急,动作慢了便是一顿鞭笞。吾等受苦不过,只有冒险逃出,翻山越岭来到关中,只求一个容身之地,讨一口饭吃。”   要吃饭还不简单,本将军这里大大的有。那朱蒯现在愁的是招不到兵,便问道:“尔等可愿投军?”   众民夫拜道:“只要能活命,就是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吾等皆愿投效将军麾下。”   朱蒯大喜,便开关延众民夫入内。   叫来那领头的小伙子一问,原来他本是巴郡马夫出身,名叫孔丛,还会一点武功,所以作了民夫中一个工头。再问汉营之事,孔丛说各路汉军都在大搞军演,他们在栈道施工不知其详。问起栈道情况,孔丛大诉苦头,说些“吃不饱穿不暖工作条件差强度高生命没保障”之类的话,言语中对汉军怨恨甚重。   朱蒯听得十分顺耳,又因孔丛所说与探听到的相符,便决定留孔丛在营中听用。孔丛弓马颇熟,便作了一员伍佰主。而那一百来号民夫,也安插到各营,穿上了雍军的战服。   一百来个成年人,不是那些体单力薄的童子军能比。都被提拔重用,作了伍长什长屯长之类的大小头目。   那朱蒯哪里知道,这便是他眼中愚不可及的韩淮楚早早安排的一枚棋子。巴族大酋长闵珠子,就这样混入敌营。   这出“无间道”如何上演,请读者拭目以待。 第四十六章 大跌眼镜   连绵三百里的崇山峻岭中,汉军士卒与民夫正在加紧修筑那貌似永远也修复不了的栈道。   工程已经过了一个月,开辟出的道路只有十里。每日士卒与民夫悬着藤绳用铁锥敲凿山崖,然后用砍来的树木打桩架桥。遇到大石阻碍,则一炮轰平;遇到坑凹难越,则堆石填土。那真是日夜轮换,一刻也不停歇。若是失足,轻则头破血流骨断筋折,重则粉身碎骨一命呜呼。   负责监修的汉军先锋樊哙心里那个急啊!   距离大将军给定的期限还只有三个月了。冬日已到,气候严冷,这施工的条件愈加艰难。想在明年春天之前修好那栈道,简直是天方夜谭。到了期限工程未竣,就要被那小子一刀咔嚓。   大哥刘邦也不伸出援助的手。樊哙是上表请求增派人力几次,刘邦不仅不救小弟一把,还惹来一顿臭骂:“谁叫你爱色不爱命。军营重地,不许携带女眷入内,你偏要明知故犯,怪得谁来?”   “怪谁,怪俺媳妇?那娇滴滴的小娘子俺捧在手心都怕化了,怎舍得埋怨她?”樊哙只有自认晦气,自个在栈地埋头苦干。   说起他媳妇吕嬃,知道是自己惹的祸,泪水连连,千悔万悔,恨自己不该贪一时之欢,让丈夫做了这修栈道的监工。   她跑到王宫找吕雉求情,吕雉却笑容可掬道:“军法岂是儿戏?大将军没有当场斩了你家夫君,已经算是法外容情了。说起来,你还要感谢他给了樊屠子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要知道,他做的是破秦先锋呢。要是汉王能还定三秦,这功劳谁能比你家夫君更大?”   “先锋?这种先锋可不敢当。妹子宁愿哙郎不做那到期就会斩头的先锋。说不定就是阴里使坏的韩信,知道妹子嫁给了哙郎怀恨在心,故意找我夫君的茬。”吕嬃气鼓鼓说道。   吕雉笑骂道:“小蹄子不要胡言乱语。大将军哪里阴里使坏?樊屠子那杆金枪喂饱了你,还不是韩信出的主意?”   吕雉那里求不来情,金枪的滋味吕嬃也是再不敢尝。这一个月来,她连工地都没去过,深怕樊哙再犯了军法,立马成了刀下之鬼。   这却苦了樊哙,一面思念那新婚燕尔的媳妇,一面还要日夜在工地巡视,做那傻子也不愿做的蠢事。   “别人都在搞军演,俺却倒霉,被派来修这栈道。那韩信是存心与俺过不去,要把俺往死里整!”樊哙喝着闷酒,成日喝完就骂,骂了再喝,一边喝一边骂,心里把韩淮楚不知诅咒了多少遍。   ※※※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下雪了!”工地上数万士卒民夫都停下手中的活计,仰头呆望着那漫天飞舞絮絮落下的雪花。   瑞雪兆丰年。见到下雪,那靠地里收成吃饭的农人都是欣喜异常。憧憬着明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可在这群艰辛万苦修筑栈道的士卒民夫眼中,这片片飞舞的雪花简直就像那送葬的纸钱。   雪一下,这道路都会结冰,滑不留足。连攀援岩石都是困难异常,更别说要悬着绳开辟那如天路一般的栈道。   随之他们想起的是那些摔下山谷粉身碎骨的同伴,眼见着他们一个个要步其后尘,悲惨的一幕就要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   按往常惯例,这雪要下,须待明年开春之时。   这真是老天也不长眼,明知大家都在冒死修筑栈道,为何还要提前送一场大雪来?   众人皆是不寒而栗,心中生起一股不祥的感觉。   便听峰头上一人在指天高骂:“老天爷,你真要绝俺樊哙吗?为什么今年的雪降得这么早,不等到明年春天再降?”   ※※※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场雪越下越大,整个秦岭覆盖在一层厚厚的雪毯之中。冰舞银蛇,原驰蜡象,冰雪风光,端的是气象万千。   在鬼谷道场学会审查天时地利的韩淮楚,这一场大雪早在他意料之中。   酝酿了一个月的还定三秦一战,冲锋号吹响就决定在这漫天飞絮的风雪天。   大雪虽然给行军带来了不可限量的阻碍,但亦能让对手的戒备心丧失到极限。谁能想到,一支汉军奇兵,会在这种鬼天气,践冰饮雪,迈过那险峻狭隘的陈仓小道,出现在陈仓关关前?   只要能跨越那陈仓小道,有韩淮楚预先埋下的棋子——闵珠子率领的巴族精英在城内呼应,那胜利的果实就可唾手而取。   在这巨大的胜果面前,那漫天飞雪又算得什么?雪再大,大得过十五万汉军将士东归的决心吗?   韩淮楚便要效仿那革命先烈,激励三军将士攀越一次雪山,去赢取一场辉煌的胜利。   出兵大事,自然要预先报给汉王刘邦。   ※※※   那刘邦还不相信今年这么早会下雪。接到韩淮楚送来准备出兵的密函,犹豫道:“不会吧?现在刚刚入冬,怎会下雪。”遂找来一些肱骨大臣商议。   纵横家两位精英萧何陆贾异口同声道:“大王断请放心。大将军说会下雪,这雪一定会下!”刘邦奇问:“这是为何?”   陆贾笑道:“这审查天时的课目,是我纵横家修习兵法的弟子必修之课。韩信深得吾师真传,安能信口雌黄?”   刘邦闻言大喜,便磨拳擦掌,开始做大战前的准备。   战争的动员不用下,将士们东归的决心就是最好的动员;士兵的士气也不用怀疑,那十五万每日如火如荼做着军事演习的汉军将士早就士气如虹。   最难办的还是调兵遣将。   汉军各路军马皆散布在汉中全境,要想集中起来,必然惊动雍国斥候。一旦章邯得知汉军将兵出陈仓道,那还奇袭个屁?   好在大将军韩信早就设下了伏笔,在故道林地做着伏击突围演习的周勃曹参两路军马都可随时摇身一变,秘密穿越陈仓小道,向陈仓关发起突然袭击。   但陈仓道地势险隘,不容太多的兵马通行。大将军韩信也作了安排:率领周勃的五千军马作为前驱,先敲开陈仓关关门。曹参领其余人在后,尾随而来。汉王刘邦再调集各路汉军,到陈仓关坐享胜利的喜悦。   一旦周勃曹参的军马全部抵达陈仓关,那关口将云集四万汉军精锐。四万汉军,足以抵挡任何雍国大军的反扑。到那时候,就是汉雍两国大军决战之时。   坐享其成的事刘邦最爱干,他对这种安排深为满意。   那大将军韩信还有一个请求,让他心里打了个突。那就是韩信索要府库的全部积盐,准备随军带上。   巴族送来的存盐,大部分已经与关中马贩换成了一匹匹的战马。府库中,还有一千担积盐。   是时盐价昂贵,一担盐就可换一匹高头大马。一千担积盐,在刘邦眼中就是一千匹战马。他怎会舍得?回信问大将军要那积盐作甚,韩淮楚答道:“以盐洒雪,以利后军通行。”   这以盐洒雪雪自融化的办法当时还没人知道。有人会问,这么简单的办法怎么没人想到?笔者回答: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一担盐洒在雪地,就是宰一匹马把那马血洒在地上,这么个糟蹋法,谁敢去想?   刘邦对此将信将疑,想要搞点雪来作试验,偏偏今年才立南郑为都,冰窖建好了,就是没有一块冰藏在里面。   萧何劝他道:“汉军要是得到关中,关中良马尽可为我所用,还要那积盐作甚。韩信说盐能化雪,一定能化。”刘邦望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怎这么相信他?哪来这么多一定?”   试验不成,只有姑且信之。白花花的盐巴将平白洒在路上,刘邦那个心疼劲,是要多大就有多大。   过了几天,雪还真的下起来了。   ※※※   北风吹地百草折,风掣红旗冻不翻。   故道道口,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上,整整齐齐身穿灰绿军服的汉军将士一个个站得挺直,眼中洋溢着骄傲的目光。   关荣的使命落在他们头上。还定三秦的一战,先锋部队就是这五千铁血儿郎。身为战士,肩负如此重任,怎会不骄傲?焉得不自豪?   红色衬底金丝描边的大纛上,绣了一个斗大的篆书“韩”字,正在迎着那冬日的严风猎猎飞舞。   这是汉国大将军韩信亲自率军打响的第一战,也是必胜的一战。看着那在神骏的战神宝驹上端坐如山的大将军眼中笃定的目光,一股自信在五千将士心中油然而生。   小传令官利豨,格外精神抖擞。日盼夜盼能陪韩叔叔上战场,今日这愿望就要实现,显得非常兴奋。   战马已换了铁掌,掌下钉了铁钉。每个战士除了那必须携带的兵器战甲,都配发了五双皮靴,靴下都打了钉钉的铁掌。   翻越雪山,最是耗鞋。一双鞋磨破了浸了冰,还有另一双。五双皮靴耗尽,便是大军抵达陈仓关之时。韩淮楚为准备这一战,不可谓不精心。   那一千担白花花的盐巴,每担分成五小包,背负在士卒的肩上。   自己摔死摔伤没有关系,前驱的任务就是开道。只要那盐巴洒下,后续部队不被摔着,他们便可长眠在那冰雪覆盖的陈仓道中。   战阵之前,车盖云集。连夜赶来的汉王刘邦与王妃吕雉及朝中大臣,正在为即将出征,翻越那本是天路又因一场大雪愈加天路的陈仓小道的汉军将士把酒送行。   刘邦亲捧一盅,来到韩淮楚马前,举手奉上,说道:“大将军此行,路途艰险。且满饮此盅,固当不辱使命早传捷报。寡人但闻将军入关,即刻引余众来援,定不让将军有后顾之忧。”   韩淮楚欠身接过酒盅,一饮而尽,说道:“大王放心,臣此去必是鞭敲金镫响,高奏凯歌还,大王就安心地在都静候佳音。”   那王妃吕雉手捧一件狐皮长袍,走到韩淮楚马前,满面春风道:“大将军出征,一路风雪。娥姁连夜让宫女赶制了这件战袍,为将军遮风挡寒。”   韩淮楚看着吕雉,心中升起一股怪怪的感觉。   “这老处女真会来事,竟想得出送我一件战袍。虽不是她亲制,却是她一片心意。我能做上这大将军,也有她的功劳。谁能想到,日后在长乐宫中一把竹签做掉小生的,便是这笑里藏刀的婆娘。”   他微微颔首,欠身接过战袍,说声:“谢王妃雅意。”把那战袍迎风一抖,披在身上。   看那日头渐高,威武侯周勃趋马过来,问道:“大将军,万事俱备,不知何时进军?”   韩淮楚将手一摆,向东面一望,说道:“且慢,本帅还要等一员虎将。”   周勃疑惑道:“有末将在此,大将军但可放心,你还要等谁?”   韩淮楚还未回答,刘邦已呵呵笑道:“我军初战,怎能少了樊哙这位先锋?”   ※※※   “嗒嗒嗒”,气喘如牛的樊哙骑着一匹快马狂奔而来。   一到阵前,樊哙滚鞍下马,对着韩淮楚跪地一拜:“俺这大老粗,不知大将军行的是惑敌之计,错怪了大将军,说了不少大将军的坏话,请大将军随意责罚。”   那萧何打趣道:“樊屠子,你今日嘴怎这么甜?不会是看在大将军让你做先锋的份上吧?”   樊哙扭头望了萧何一眼:“老萧你说的什么话,俺这是真心实意的佩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计着实是高。只是你们都知道了,就瞒着俺一人,把俺当猴耍,叫俺是实在是气不过。”   韩淮楚微微一笑:“临武侯,栈道工程是否已停?”   樊哙喘着气道:“俺得到大将军传信,立马下令停工。天寒地冻山高路滑,摔死了人可不是玩的。”韩淮楚点点头道:“这样本帅就放心了。临武侯来得正是时候,且归阵中,准备进军。”   刘邦忽道:“且慢,樊屠子一个月没看见他媳妇,想必是想坏了。就让他见一见寡人姨妹,让他两口子道个别。”   韩淮楚闻言心中暗叹,“刘邦这大哥真是做得太好了,连这都替樊哙想到,难怪樊哙会为他出生入死。”   樊哙一听,喜上眉梢,便向四下里张望,高声问道:“俺媳妇呢,怎未见到俺媳妇?”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众人看了,都是哈哈大笑。   吕雉用手向自己马车中一指,说道:“你媳妇在那,还不快过去?”   只见那华贵的马车上,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莹白生润的俏脸来。那吕嬃正扬着纤手,在含笑向樊哙招手。   作了人家媳妇,吕嬃的头发已盘成倭堕髻,一领狐裘拥在她那明艳照人的粉脸上。那翠弯弯新月眉,清泠泠杏子眼,粉浓浓红艳腮,透出一股浓郁的少妇润味,看得众将士一阵炫目。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真便宜了樊哙那大老粗!这个杀千刀的樊屠子!要不是他采取暴力手段搞大了小丫头的肚子,说不定今日她来送行的对象就是小生。”韩淮楚暗骂一声。   樊哙忙不迭直向那马车跑去。便听到韩淮楚在身后说道:“临武侯,本帅念你监修栈道辛苦,一月未见你家媳妇,特许你与媳妇亲热一次。”   刘邦既作了初一,韩淮楚也乐得大方,再作十五又有何妨。   樊哙回过头来,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指着马车瞠目结舌问道:“就在现在,就在那马车上?”   韩淮楚板着脸道:“这是军令,樊将军还不听令!”   大将军竟下了一个如此荒唐的军令!不管是汉王王妃,是文武大臣,还是五千将士都是大跌眼镜。   刘邦一个错愕,随即哈哈一笑:“樊屠子,早知道大将军会下如此军令,寡人今日就该带瓶金枪不倒药来。”   樊哙一个箭步奔向马车,高声喊道:“不用,俺憋了一个月,早就变成一杆金枪!” 第四十七章 狭路相逢   樊哙的金枪果然厉害,那马车“哐啷哐啷”上下颠簸,直震了半分时辰。   太夸张了!大军出征在即,冰天雪地,一帮王侯将相,五千士卒都立在雪地里等那樊哙干完事。论起来,这可是千古以来最牛的一出“车震门”了。   动静虽大,马车内的旖旎风光别人却看不见。   看不见听听也行。可小丫头真能忍,受了樊哙那杆金枪半个时辰,就是没有发一句声。   韩淮楚含笑望着那马车震来震去,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荒唐了,咋一时冲动下了这么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军令呢。这要被载入史册,那可要令后世之人冠缨索绝了。   五千士卒都在笑,那是为樊哙欣慰的笑,为大将军体恤下属而笑。没有人认为大将军韩信离经叛道,行事荒唐。   出征的儿郎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樊哙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他那美人娘子以这种方式送丈夫上战场,不正是对全军将士的一种极大的鼓舞吗?   想想在海疆绝壁驻守的士兵中,忽然鸿雁传来了一封肉麻的家信,全营官兵争着抢读,就能理解大家此刻的心情。   半个时辰已经太长,但在将士的心中,却依然嫌短。只要樊哙能坚持住,他们哪怕在冰雪中等上一天一夜,也是无怨无悔。   别人能等,刘邦却等不及,出言提醒韩淮楚道:“大将军,再不开拔,今日我军就赶不到两脚山底夜宿了。”   冰雪之天,大军绝不能留在山顶夜宿。此番行军计划,是白日翻山越岭,天黑看不见路,就在各处山脚处扎营歇息。这是头一天,按计划当赶到两脚山前。   韩淮楚“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吕雉与刘邦是同样的心情,也忍不住,高声喊道:“媭儿,快叫那樊屠子出来!别耽误了进军的行程。”   “咣”的一声,车门打开,樊哙自己跳将了出来。   只见他额头、眉角、脸颊、耳根、脖子上赫然留着一道道的口红印,横的竖的,正的斜的,深的浅的,个个不一样。手臂上汩汩冒血,竟是被牙齿咬出来的。   看着樊哙这副狼狈样,顿时众人轰然大笑。   韩淮楚也是忍俊不禁,心想小丫头的浪劲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把老公咬成这样。幸亏娶她的不是我,否则小生还不知道能不能对付那头母豹。   萧何打趣道:“樊屠子,你出来之前怎不把头脸擦一擦?留下这些唇印齿印让大家心痒啊。”   樊哙一脸的幸福,憨憨地笑道:“媳妇咬的,俺舍不得擦。”   萧何“嗨”了一声:“真是个大老粗!你总不能把这印子留一辈子吧。看你要舍不得到什么时候?”   樊哙想了一想,说道:“就等到攻下陈仓关再擦吧。”   ※※※   媳妇的唇印齿印留在樊哙身上,五千将士也依次开拔,开始攀登那如同天堑的陈仓小道。   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凌厉。呜呜地轰响,在山谷中回荡,越荡越巨,震得人两耳发麻。   山路本就难行,道路又结了冰,滑溜异常。一不小心,就会有人跌倒。   韩淮楚早有准备,让士兵们身上绑着绳索,五人一组互相扶持而行。一个跌倒,旁边的人立马把他扶起,跌入谷底粉身碎骨的事绝无仅有。这支千锤百炼练出的汉军精锐,每个士兵都是铮铮儿郎,没有理由仗还未打,就无谓减员。   下雪不冷化雪冷,除了冷还是冷。战士的脸被朔风刮得通红,呵出的气都结成了雾,从头到脚皆是一股透入骨髓的寒意。   没人埋怨,没人叫苦。那心中求胜的欲望,就像一团熊熊的火焰,足已让每个人驱除那顶风冒雪带来的冰凉。   道路崎岖艰难,队伍行进缓慢,那有什么关系。只要一步步地迈过这一座座的雪山,胜利一定会属于这些无畏的勇士。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人踏马践,白花花的盐巴泼洒在地上,大军过后,道路上只留下一串泥泞。   从空中鸟瞰下去,这支汉军奇兵就像一条蜿蜒游动的灰绿色的巨龙。   只三天工夫,巨龙跨过黑水河,攀过两脚山,闯过孤云山,再把那峨眉岭抛在脑后,锋头指向,就是那即将拉开楚汉风云序幕的陈仓关!   ※※※   驻扎在陈仓关的雍军,此刻在干什么?他们知道汉军剑已出鞘,死神就要降临在他们头上吗?   这里是毫无戒备,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雪人堆成一排一排,雪球飞来砸去。城门洞开,处处可听见欢声笑语。   现在是非常时刻,陈仓关地处汉雍交界,按说是不开关门的。可这一场大雪,把城内军民的热情点燃起来。   “关外雪厚,咱们去那里玩。”经过那些混入雍军的一百来个巴族精锐成年人的略微一点怂恿,那守城门的童子军忍不住童性大发,没有得到上峰许可,就擅自打开城门,去到关前开始你追我赶,玩起堆雪人捏雪球打雪仗的游戏起来。城内外的居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玩游戏的人群越聚越多,好像过节一般热闹。   等到陈仓守将朱蒯知道,这里已聚集了千余号人。   “汉军的出兵通路在褒斜道,樊哙还在栈地埋头苦修那几乎不能完成的栈道。这种鬼天气,怎会有汉军犯关?”朱蒯对自己的判断,是深信不疑。   “警报拉了一个月,弦绷得太紧。有此机会,就让他们松弛一下也好。”   于是那朱蒯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就由他们乐去了。   ※※※   “报——乱石滩中,发现汉军大队的踪迹,正向陈仓关前杀来!”城外巡哨飞奔朱蒯官邸,惊惶失措地赶来报讯。   “没有看错吧?汉军从何而来?”朱蒯惊得从椅上跳将起来。   巡哨答道:“没有看错。汉军从陈仓小道翻越雪山而来,打着先锋樊哙的旗号。将军速关城门,再晚就来不及!”   朱蒯仿佛做梦一般,“樊哙不是在栈道修路吗,怎会突然在这里冒出来?”   军情紧急,朱蒯想不明白,也来不及多想,急道:“快传我将令,速速关闭城门。召集城中军马,准备上城楼拒敌!”   朱蒯一通乱叫,想要关闭城门,偏偏他忘记了一事,城门口拥集了千余号军民。   一将闪身站出,说道:“将军军令恐有不妥。城门外军民甚多,一时半刻难以尽返城内,若关城门,岂不将他们性命交给了汉军?且我军备战不足,守城器械未搬至城楼。敌军有备而来,恐难以守住。”   说话之人,正是那牙将孔丛。   朱蒯一想也是,问道:“不关城门又有何计能阻汉军?”   孔丛谏道:“汉军刚翻过雪山,必人困马乏。不如领一彪人马出城挡上一阵,让城外军民回城,防御备妥再返回落锁不迟。”   朱蒯犹豫问道:“那汉军先头部队有多少人马?”巡哨答道:“据目测,估计在千人之数。”   朱蒯一听,哈哈笑将起来:“我当汉军来的是千军万马,原来只有区区千人。听说那樊哙只是一个市井屠户,有何能耐敢来犯关?吾就去会一会那屠子,斩他于马下,挫一挫汉军锐气。”   在他这个正宗的大秦军人眼里,还瞧不起那些市井鄙陋出身的反贼。从他对章邯辩解的话“武关之败,乃是时势弄造,大秦气运已尽,非小将能回。”他的心态可见一斑。   若不是秦廷弄得天怒人怨尽失人心,将卒皆无战心,那武关一战,谁胜谁败还不知道。   今日这樊哙,也是昔日攻打武关的主力。时过境迁,他与樊哙的身份都是一样,皆是诸侯王手下的将军。他便要拿出真本事,与樊哙在沙场绝一胜负。   朱蒯要领军出城,这城池的防卫必要委托他人暂待。他便问道:“何人愿留守于城内,替我守住陈仓?”   还是那孔丛抢先回答:“末将不才,愿意代将军守城。”   朱蒯道声好,令人休书一封与内史郡守甘索告急,自带两千人马领军出城。   ※※※   鸣号,聚兵,披挂,上马。一队仓促集中起来的雍兵就这样急冲冲出城,由朱蒯亲自率领,来战汉军先锋樊哙。   刚一出城,便有士兵跌倒,马匹崴蹄。原因很简单:路面结冰。   看来想快也快不了,那朱蒯只有令士卒放慢脚步,徐徐而行。   行出半里,只听前方号角声响呐喊震天,一队身穿灰绿军服的汉军如猛虎下山,迅速向这边冲杀而来。   雍军看得大奇:“汉军咋冲得这般快法?咱们一跑快就摔跤,他们在冰面上怎不会跌倒?”   鞋底没钉钉子的雍军当然跑不过穿着钉子鞋的汉军。   迎面一将一马当先,直驱而来。只见他眉如漆刷,脸似墨装,偏偏满脸都是殷红的唇印如猫子也似,那样子要多抢镜头就多抢镜头。   朱蒯身边一人手向那将一指,说道:“朱将军,此人正是樊哙!”   朱蒯手向下一按,道声:“列阵,准备迎敌!”   ※※※   大秦军人出身的朱蒯,在列阵上还是下了一番工夫。二千秦军,迅速停下脚步,摆出一个层次分明的方阵:盾手在前,弩手在后,两翼皆有防御,步兵居中,骑兵押后准备随时冲锋。   只见那樊哙急勒马鬃,就地停住,高喊一声:“列阵!”   那汉军也停下脚步,一阵穿插,争锋相对快速摆出一阵。   朱蒯看得分明,那阵队形密集,形同一把钢锥,尖头向前,直劈向他这一厢。   这便是韩淮楚教给各位汉军大将的锥阵。经过半个月的阵法操演兵法传授,那樊哙也不再是一个只知道恃勇斗狠的莽夫。   锥阵用来攻击。樊哙便要用一千汉军摆出的锥形阵,冲垮那二千雍军摆出的方阵!   以寡敌众,不守反攻,樊哙是不是太疯狂了?   一点也不疯狂。二千童子军的战力根本不能与那士气如虹的汉军精锐相比。何况那一个个汉军儿郎,都穿上了经过践冰踏雪一路舍不得穿保留下来的最后一双钉了钉子的皮靴。   “咚咚咚”,汉军开始击鼓。随着樊哙高喊一声“杀!”,马嘶人喊,一千怀着必胜信念的汉军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向着雍军的方阵无畏地发起冲锋。   而那脸画得像猫子的樊哙,左手持盾,右手操削骨刀,就在锥阵的尖头。身先士卒,悍不畏死才是樊哙的英雄本色。   朱蒯还是按套路出牌,叫声放箭。“飕飕”声响,箭失穿空。   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平日里射箭十九中的弩手一个个脚抽筋手发软,射出的箭有气无力。   一个强征而来的军队,一群未及成年的孩童,哪见过这种阵仗?训练是一回事,真刀实枪地上战场又是一回事。岂不见那准备了一肚子演说词到了讲坛却一句也倒不出来的事儿屡见不鲜吗?   转眼之间,汉军已冲进了一箭之地。那驱在前方的骑手,貌似几个腾跃便可杀到敌军的眼前。   只听雍军阵中一阵大叫:“汉军凶猛,大家快点逃命啊!”   这次叫喊的不是毛没长齐的童子军,反倒是须毛上下一样长的成年人,还是几个把头的伍长什长。   这些人当然不是地地道道的雍兵,而是韩淮楚派出卧底的无间英雄——巴族中的铁血汉子。   那些巴族卧底话一喊完,扭过头转身便跑。   这一下立马在雍军中引起一阵恐慌。他们手下的童子军一见头儿逃命,也跟着做逃兵。其余人一看有人逃跑,自己还傻兮兮地为那老章鱼卖什么命?也撒腿就跑。   瞬时雍阵大乱。不管是兵还是将,是弩手盾手还是步兵骑兵,一个接着一个逃跑,争先恐后,唯恐那汉军追来的屠刀落到自己脖子上。   这仗还怎么打?顿时朱蒯心凉了半截。   “干脆自己也逃吧,逃回陈仓关捡回性命再说。”朱蒯寻思一下,下令撤军。   两军狭路相逢,这撤军的令是轻易下不得的。就算撤军,也要留下人殿后,保护主力缓缓而退。   那雍军此刻是列不成列,行不成行,兵找不到将,将也见不到兵。都自顾逃命,无人肯居后作那汉军的炮灰。   偏偏道路结冰跑不快,这命想逃还逃不掉。汉军却不管是人还是马,都跑得飞快。无情的屠刀,转瞬间衔尾而至。   凶猛的虎狼追赶着羔羊般的猎物,朱蒯预先设想的硬碰硬的对战根本没有上演。来不及逃跑的雍兵,被迅速赶到的汉军骑兵追上,二话不说就是一刀。   血光溅起,哀嚎连天,头颅满天飞。鲜血尽染冰面,愈见淋漓。而汉军骑士根本不理会那些滚落在地上的敌军头颅,继续对着那坠在队尾的雍兵发起凶猛的追杀。   连邀功晋爵的头颅也不捡,汉军今日中了什么邪?雍军将士一个个胆战心惊。   原来韩淮楚作了汉国大将军之后,针对战场上争抢首级邀功往往贻误战机的现象作了调整。   新的军功制度规定:在战场上只顾杀敌,头颅不必捡,反正那头颅不会飞掉。待硝烟散尽,再把那头颅给参战全体将士瓜分。主将得二成,裨将均分三成,剩下一半给士卒们平分。若斩敌军将领,按职位大小加百倍到十倍不等。   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岂可因一个死人的头颅放掉活着的猎物?韩淮楚反复把这道理给三军将士灌输,现在这道理都植根到每个汉军脑袋里去了。   今日樊哙带领的一千汉军那股争先杀敌的劲头,就是冲着韩淮楚新的军功制度而来。想要邀功,就多多砍杀敌人吧。   这么一来,汉军势头更猛,雍军更加吃不消。   那帮本来带头逃命的无间英雄,此刻反而不逃了,开始带头投降。 第四十八章 智取陈仓   陈仓关前,吊桥悬起,城门紧闭。   一队只有百人的雍军由朱蒯带领,仓惶逃到关前。   这一战可够惨的,只挨打不还手,两千士卒有七停以上投降,只有朱蒯的亲信百人舍命护着他冲出重围。   那屠夫樊哙还不肯罢手,一路追来,看来是不取朱蒯的性命绝不罢手。   樊哙的厉害朱蒯算是见识了。只要他削骨刀一出手,便有一位雍将丢命。他那“樊氏一刀”在空中回旋神出鬼没,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就像夺命的无常,叫雍军上下无不心惊胆寒。   朱蒯再也不敢小瞧那些市井鄙陋。如惊弓之鸟的他,此刻只想逃回关内,闭门坚守等待援兵。   一到关前,朱蒯便高声大呼:“速放吊桥,开关让本将军进城!”   城楼上一人探出头来,正是那负责留守的牙将孔丛。   那孔丛哈哈一笑,说道:“朱将军对不住了,汉军就在你身后,若是开关无异于迎敌进城,此关万万不敢开,只有委屈将军转头再与汉军决一胜负。”   朱蒯气得只发抖。两千人打得只剩一百号人,还拿什么与汉军决胜负?想不到在这节骨眼上,这平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孔丛还这么有主见。这简直是要自己的命!   孔丛身边一伍佰主急忙道:“朱将军乃一城之主,人在城在,人亡城亡,岂可弃他性命不顾?汉军尚远,此刻开城还来得及,再晚了真的就来不及了。”   孔丛厉声喝道:“此刻吾肩负全城的防卫,你是何人,敢擅言开城?若是失了陈仓,谁来负责?”   那伍佰主原是朱蒯的亲信,见孔丛执意不肯开城,不由焦急。更不多说,跳下城楼操起吊吊桥的轱辘便摇。   吊桥刚刚吊了一半,只见那孔丛如旋风般扑至,拔剑砍向那伍佰主。那伍佰主见孔丛动了真格,不由也起了性子,拔剑相迎。   在那伍佰主眼里看来,孔丛的武艺泛泛,还在自己之下。他哪里知道,这个从汉中逃出的马夫便是那巴族第一条好汉,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大酋长闵珠子。   也是闵珠子平日里深藏不漏,未将真本事示人,雍营上下只当他略会武功。   剑光错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哪消一个回合,那伍佰主便身首异处。闵珠子声色俱厉喝道:“谁敢轻言开城,便如此厮!”   城内众将还搞不明白这“孔丛”何以变得如此厉害,只当他一心守住城池,皆噤若寒蝉不敢再有异议。   而那吊桥落下又吊起,孤悬在外的朱蒯只有转身摆队,独自来面对杀人杀上瘾的樊哙。   ※※※   “朱蒯,你樊爷爷来也!”   “飕”的一声,如流星赶月,樊哙人未至,削骨刀先到,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形,直取朱蒯的头颅。   刀光耀目,眨眼间近到一丈。朱蒯见那削骨刀来势甚急,忙不迭举盾一格。殊知那刀并不是一刀,而是两把刀贴合在一起掷出。就在朱蒯举盾格挡之际,一刀化两刀,一刀在前,一刀在后,分先后向朱蒯的头颅贯劈!   “珰”的一响,手腕一震,朱蒯心中一喜,只当那神出鬼没的樊氏一刀被自己击落。   他手腕刚挫,电光石火间又是一刀劈来。朱蒯还未反应过来,脖子上便是一片冰凉,一颗头颅飞出三丈之外。   “噗”!血光暴起,喷得那雪地一片狼籍。   樊哙高喝一声:“朱蒯已被俺斩杀,尔等再不投降,都是死数!”   城外那一百来号雍兵吓得肝胆俱烈,两股发颤,齐放下兵器跪地乞降。   转眼间汉军围了上来,用绳索套住一个个俘虏,押过阵去。   ※※※   城外这一出已经演完,城楼上雍兵雍将都是如临大敌,就等着汉军攻城。   照说城内还有三千军马,虽然汉军剽悍,而樊哙手中只有千人,这城还是守得住。   哪知樊哙并不准备攻城,只令士卒原地坐下,堵住城门,掏出水壶干粮边晒太阳边吃喝起来。   雍军看见,皆是疑神疑鬼,不知樊哙用意何在。   只听那孔丛道声不好,说道:“那樊哙一定是在等待援兵。汉军主力必在他后面,不久将至。”   众人皆是色变。一千汉军已把两千雍军杀了个全军尽墨,汉军主力到来,主将朱蒯又丧了命,这城不知还守不守得住。   那孔丛安慰众人道:“为今之计,只有与诸君同仇敌忾,拼死守城。只要郡守甘索发来援兵,便不惧汉军。”雍将皆是称是。   过了半个时辰,陡听一声炮响,从汉军来路杀出数千人马。金戈掩映,甲胄鲜明。一杆“韩”字大旗下,如众星拱月般驰出一年轻的大将军。胯下战神宝驹赤烈如火,腰间鱼肠神兵削铁如泥,头上帅字风翅紫金盔,身上八宝大叶驼龙甲。眉飞入鬓,英武中不失俊雅;目如曜星,坚毅间透出睿智。真个是马中骄子,人中龙凤。   樊哙部属望见,皆从地上立起,举着长矛大刀振臂高呼:“大将军无敌!大将军无敌!”而那马上的大将军,微笑着向朝着他疯狂地山呼的将士颔首致意。   雍军将士望见这一幕,皆是大惊失色,“汉军主帅韩信,竟亲自到来!这随后的攻城之战,必愈加凶猛。”   樊哙纵马来到韩淮楚面前,欠身参拜道:“禀大将军,末将已斩下朱蒯人头,生擒敌俘一千五百余人。”   韩淮楚道声好,说道:“临武侯初战告捷,大长我军士气。且归队,随本帅入城。”   樊哙听得糊里糊涂,惑道:“我军尚未攻城,何以入城?”韩淮楚微微一笑:“这陈仓关何用人攻?自有人拱手将此城献上。”   这话出口,在韩淮楚身旁的众将都是一头雾水。周勃道:“哪有如此好事,会有人将城池拱手献出?”   小传令官利豨用小手向城楼上一指,笑道:“你们看,城楼上立着的雍军守将,却是何人?”   樊哙不识闵珠子,周勃却在巴郡一战与闵珠子交过手,一望大吃一惊:“巴族大酋长怎会在此?”   利豨得意地笑道:“你们大伙都不知道吧?大将军为了破陈仓关,早就派出卧底混入敌营。樊将军,你刚打的那一战那么痛快,却知是为何?”   樊哙瞬时恍然大悟,搔了搔脑门道:“我当今日这一战怎这么顺手,又是有人带头做逃兵,又是有人带头投降,原来大将军早就做好了安排。”   韩淮楚乃问:“那些人都是闵珠子的手下骁将,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临武侯,你没有为难他们吧?”樊哙答道:“末将擒得这些俘虏,正想将他们交给大将军发落。大将军严禁虐待俘虏,末将哪敢违背。”   韩淮楚大手一挥,说道:“骑兵在前,众位随本帅入城!”   ※※※   左周勃,右樊哙,韩淮楚领着汉军骑兵,驰到陈仓关前,到达一箭之外。   雍军望见,又是大为诧异。   这汉军若要攻城,须当摆出疏散的队形以避飞箭。而汉军骑兵排出整整齐齐的方队,一点也不像要躲避飞箭的样子。难道他们都不是肉堆的,会刀箭不入?   雍将叽叽喳喳纷向“孔丛”进言:“孔将军,汉军阵型不利,吾等待他们近前,便以乱箭射杀,包管射他们个人仰马翻。”那孔丛点点头:“诸位所言甚是,且散开藏于垛口之后,听本将号令,便张弓射箭!”   雍将“哗”地一声散开,各领弩手藏于垛口之后,只等孔丛下令。   只见那孔丛也自挽一弓,蓄势欲发。   忽见孔丛一个转身,手一松,“飕”地射出一箭!   这一箭不对汉军,却是对着悬吊吊桥的轱辘上的绳索。   雍军雍将还未反应过来,便听“绷”的一声响,绳索立断。那轱辘失了大石重力牵引,立刻转得飞快。护城河上的吊桥,“轰”的一声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只听城门处一阵大喊大杀,十几位与闵珠子一起混入雍营的巴族骁将突然杀出,对着把门的雍军挥刀乱砍。   这都是以一当十的巴族精英,那雍军如何招架得住?在徒劳的负隅顽抗之后,哪消片刻,城门处只剩下一堆死尸。一位巴族健将举刀对着那栓门的横木力贯双臂就是一劈!   这一下雍军皆是明白过来,“这个孔丛原来是汉军奸细,这是要将陈仓关献与敌军!”   可惜他们明白得太迟。只见汉军主帅韩淮楚高擎鱼肠断魂剑在手,叫一声“杀!”汉军骑士众马奔腾,如离弦之箭向着城门冲驰而来。   吊桥稳稳当当落在护城河上,城门洞开,城内有人接应。而守城的主将“孔丛”未有下令放箭,一个个雍军弩手不知所措。汉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就杀进了这雍国的军事要塞——陈仓关。   毛没长齐的童子军怎能与锐气正盛,志在必胜的汉军虎狼雄师抗衡?韩淮楚一入城中,便与巴族精英合兵一到,长驱直入。遇到几股零星的反抗,就像洪水涌过遇到的几块顽石,刹那间湮灭在汉军的铁骑之下,踏为肉泥。   而随在汉军骑兵之后的步卒,也以不可阻挡之势像潮水一般呐喊着向陈仓关涌来。   大势已去。关中雍军,不是仓惶出逃,便是举手向汉军投降。不消一个时辰,汉军就牢牢的占据了这北伐之战的第一站,红色的“韩”字大旗在陈仓关上高傲的飘扬。   这一战,生擒雍军二千,斩敌五百,缴获辎重无数,取得了北伐之战的第一场大胜。汉军在雍军的后方拿下陈仓,就像在老章鱼的后背捅了一把锋利的锲子。   这出由韩淮楚导演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被写入军事教科书,成为今古战例的典范。   (当然韩淮楚导演的典范战例还很多,欲知详情,大家还须耐心地看下去哦。)   而作为汉军主帅的韩淮楚,却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只因他知道,前方道路上不仅仅只有一个陈仓关。必须在各路雍军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把这胜利的果实放大到极限。   ※※※   县署内,初战告捷的汉军将领们正在与先锋樊哙打趣。   “樊屠子,陈仓已被拿下,你这脸咋还不洗洗?”   脸上画得像猫子的樊哙笑呵呵说道:“俺还是舍不得洗,就等到汉王大哥到来再说吧。”   众人调侃道:“你别是有想着汉王把你那小媳妇带来吧。大将军军纪严明,军营里可不许有女眷喔。”   樊哙美滋滋地说道:“俺哪还会那么傻,不会把媳妇藏在军营外面吗?”   木讷的周勃也忍俊不禁笑道:“看你美的!尽想着好事。甘索的大军不久便会到来,你还是想想这后面的仗怎么打吧。”   樊哙说出的话让众人笑作一堂:“大将军神机妙算,这打仗的事有他去想就行了,俺是个大老粗,只想俺的好事。”   正在哄笑间,只听门外一人骂道:“樊屠子,要是这样不肯动脑筋,你永远只是一个大老粗。”   随着那话音,大将军韩淮楚与那巴族大酋长闵珠子手挽手,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众将一起站起,分排两行,皆站得挺直,齐声喊道:“大将军威武!”   这句“大将军威武”以前汉军众将喊起,心里都有那么一点芥蒂。今日一场大捷,众将都是心悦诚服,喊起来无比的响亮。   谁能想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条妙计?谁把士气低落逃兵不断的汉军整训得如此士气高昂,战力暴涨?谁又能带领十五万汉军,去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只有是他,大将军韩信。军中的威望是打出来的,这是千古不换的硬道理。   ※※※   韩淮楚携着闵珠子走到座前,众将都跪下行礼。而闵珠子是韩淮楚请来帮忙的,身份是巴族大酋长,当然不用下跪,韩淮楚还令人端来一椅,给闵珠子坐下。   韩淮楚对闵珠子笑道:“今日一战,幸得大酋长仗义相助,我军才轻取陈仓。不知大酋长可愿再伸援手,为我军再战一场?”   闵珠子愕然道:“再战一场?我这卧底已做了快一个月,难熬透顶,早想回家歇歇。大将军还有何事要我帮忙?”   在闵珠子心中,韩淮楚对巴族的大恩,这一战算是还清了。陈仓拿下,他便要回寨做他的大酋长自在去了。   韩淮楚笑着对闵珠子说道:“当然这忙不会要大酋长白帮。只要大酋长肯出手,本帅有重礼相谢。”   闵珠子不知韩淮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身为一族首脑,自然是身家丰厚,寻常的金银珠宝还打动不了他。而韩淮楚虽说是三军主帅,看样子也不像有钱的样子。   他便惑问:“大将军有何事相求,又有何礼谢我?”   韩淮楚目光炯炯望着闵珠子,缓缓说道:“请大酋长再接再砺,乔装雍军诈取凤翔。彼处有敌军万斛存粮,若是事成,劫得粮秣吾与大酋长平分。不知大酋长意下如何?”   那凤翔在陈仓以北,相去百里。   对于雍军来说,褒斜道出口是正面战场,而陈仓道是大后方。故而粮秣都存于陈仓附近。   汉军并不缺粮,今年蜀郡丰收,供大军征战绰绰有余。   但目前的难题是如何将大批的粮秣带出供给源源不断的后续部队。陈仓小道艰险难行,这条路是靠不住。只有击败雍军主力,打通子午道口,这粮秣的问题才能彻底解决。   但要等到那一天,十几万汉军早就饿死了。   孙子兵法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有以战资战,就食于敌境,才是上上之策。故而韩淮楚的目光,便盯上了雍军存放大批存粮的凤翔。   汉军大将面貌,雍军都是识得。要想混成敌军诈取凤翔,还要靠闵珠子这位无间英雄。且闵珠子久在雍营,知晓雍军的口令与布防情况,行事比汉军将领都方面得多。   而要打动闵珠子这位一族首脑,只有用巴族短缺的粮食。   闵珠子闻言果然心动,展颜笑问:“若劫得粮草,那陈仓道路险难行,此处离巴郡相隔千里,大将军如何将粮草运往我族?”   “这还不简单!只要大将军发一函与萧何,蜀郡粮食大大的有,路途又近,送到你族中便是。”大老粗樊哙想出了这办法,一脸得意地抢答道。   韩淮楚赞许地望了樊哙一眼,算是夸奖。   闵珠子猛一拍案,慨然说道:“好!就为这粮食,我闵珠子再为大将军出生入死走上一遭。” 第四十九章 望尘莫及   继汉军攻克陈仓关后,巴族大酋长闵珠子又率领巴族铁血汉子,领着一千汉军精锐,换穿雍军战服,星夜赶往凤翔,去劫夺那边堆积如山的粮秣。   他这一走,陈仓城只剩下四千汉军。而雍国内史郡守甘索驻扎在蚀谷的军马,正日夜兼程,赶来援助尚不知已落入汉军手中的陈仓。   这蚀谷是个紧要之处,当初汉军从褒斜道入汉中,就走的蚀谷这条路。雍军为防汉军北伐,在蚀谷囤积了五万大军。而防卫蚀谷的人选也十分慎重,派了一郡之守,曾经在大秦长城兵团混过的老将甘索。   那甘索年过六旬,曾追随蒙恬远征过匈奴,名声还不小,是长城军团的中坚力量。   自大秦亡国之后,那驻守在长城的大秦北方军团便像断了奶的婴儿,军饷给养都成了问题。何去何从,成了北方军团十五万将士必须面对的难题。   幸得匈奴大单于冒顿与西楚霸王项羽折弓立誓,只要兄弟项羽身在中原一天,匈奴军马就不会踏足中原半步。那冒顿也信守诺言,不对中原各国侵扰。这北方的边患算是无忧。   于是北方军团的众多精兵强将,成了各诸侯王争相延扰的对象。那雍国,塞国,翟国,赵国,燕国的橄榄枝,纷纷递到将士们面前。   但北方军团将士们大部分选择的却是解甲归田。戍边多年,沙雪月钩,轮台风吼石大如斗,离人哭断肝肠,将士们早已怨透。难得天下重归太平,谁不愿回到故里,与父母妻儿团聚?   内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现在在三秦之地称王的章邯,董翳,司马欣,北方将士皆对他们恨之入骨。   巨鹿一战,章邯近在棘原却不发援兵,任由王离的十八万北方军团兄弟被项羽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击溃,这恨该有多大?   二十万秦军降楚,一夜之间全遭坑杀,直接导致大秦帝国根基摇坠,这恨该有多深?   驻守长城是保家卫国。而要他们再去侍奉章邯,董翳,司马欣,为了一点饷银抛头颅洒热血,谁会甘心情愿?   连家乡的诸侯王都不愿侍奉,那远在异乡的赵王,燕王更排不上号。月是故乡明,谁愿背井离乡,战死他方?   林子一大,什么鸟都出。大部分北方军团将士都倦鸟知还,各奔故里。还是有一些人恋恋不舍这戎马生涯,投到了各位诸侯王手下。   是什么原因?很简单,舍不得那荣华富贵。   甘索便是其中之一。照说他年过六旬,应该早就厌倦杀戮,合该回家含怡弄孙了。可这人年纪越大,越是放不下那高官厚禄。居然在长城军团解散后,投效了急于延扰军中人才的雍王章邯。   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军中老格子前来投诚,老章鱼自是大喜过望。立马委以重任,绶他为内史郡郡守,统领一方大军。   但那老格子真的是经验丰富吗?作为他的对手,汉国大将军韩淮楚却认为很值得怀疑。   就算是百战老将,他也要布下一个天罗地网,一网打尽!   ※※※   陈仓关外的乱石滩,旌旗蔽空,却是汉军另一位大将——建功侯曹参领着三万余后续部队到了。   有前驱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曹参的部队踏着洒过盐冰雪融化的山路,便不那么艰难。他们经过那陈仓小道,只用了两天时间。   便有周勃,樊哙两位将军驻马迎在道上。   那樊哙一见曹参,得意洋洋说道:“老曹,知不知道,陈仓关已被咱们先头部队给拿下了。”   曹参望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拿下就拿下了,有什么好自夸的?大雪封山,我军发起突然袭击,雍军毫无防备,攻下陈仓关也是意料之中。”   樊哙豹眼圆睁,怒道:“说什么话?有本事你给我打这一仗看看。我军五千,敌军也是五千,不仅轻取陈仓,而且生擒了三千战俘,你老曹能做到吗?”   曹参一听耸然动容。这么漂亮的一场胜仗,他曹参还玩不出来。   曹参便好奇问道:“不知大将军这场仗是如何打的,可否与我说说?”   见那平日傲气自负的曹参也这么谦虚,樊哙愈加得意,绘声绘色说道:“陈仓之战,一靠大将军神机妙算,早就派卧底混入敌营,二来嘛,呵呵,就靠俺那把削骨刀,一刀既出,例不虚发,就那么咔的一声,飞刀斩下了朱蒯的头颅。雍军上下,皆是胆战心惊,吓得屁滚尿流,连忙放下武器向俺投降。”   一旁那木讷的周勃忍不住抢白道:“行了樊屠子。没有你做先锋,那朱蒯的头颅我也能斩下。”   曹参叹道:“大将军果然文韬武略,北伐的第一战就赢得这么漂亮。陈仓关拿下,我军就有了立足之地。”   周勃此时忆起来此目的,对曹参道:“大将军有令,你大军不必进城,与我二人分兵两路,去到陈仓东面的大道埋伏,给甘索的援军一个伏击。”   曹参一听有仗打,心里直痒,立马问道:“这伏击如何打?”   周勃道:“我与樊屠子埋伏在大道北边高地,你领一支军抄山路绕到雍军后面,来个关门打狗。”   关门打狗,须得四面门都关得紧紧,那周勃貌似只说了两面。曹参惑道:“正面一路呢?”   樊哙嘿嘿一笑:“正面一路,便是这陈仓关。大将军自个留守城中,等候甘索那老匹夫。”   曹参吃惊道:“陈仓关只有四千军马,而雍军若来,必是数万之众。敌众我寡,如此大将军处境不是太险?”   樊哙笑道:“大将军一人就能抵十万雄兵,老曹你为他担心甚么?”   ※※※   在此先交代一下陈仓关的地势。   陈仓位于渭水以北,既是陈仓道的出口,自是依山下筑,有地利优势。   从蚀谷通往陈仓关的道路,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车马大道,位于岐山以南,沿着渭水北岸修成。那甘索要来救陈仓,必经这条道路。   北面岐山高地自不必说。那渭水处于大道以南,雍军要想逃,只有逃到冰寒彻骨的滚滚波涛中活活冻死,这个门不必关。只要韩淮楚稳稳守住陈仓关,雍军想从正面突围也是痴心妄想。还有最后一路最是紧要,那便是雍军会从来路舍命出逃。   经过了一个月伏击突围实战演习的曹参,这点难题想来还难不到他。他自会选择一个有利地形,推下巨石大木,把口袋扎得死死。   ※※※   朔风怒号,乌云密布,大雪封道。天地之间,一片萧索,好一幅冬夜凄凉寒冷的景象。   在这严冬之际,四万雍军不在暖暖的被子里困觉,还要披星戴月地赶路,这个罪可真够人受的。   有什么办法,谁叫大老板老章鱼中了汉国大将军韩信的奸计。汉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奸计,那甘索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想不出。   内史郡守甘索乍闻陈仓关求援,惊得目瞪口呆。   陈仓若失,雍军精心布置的防线就门户洞开。他还傻兮兮地守在蚀谷,等着褒斜道修复汉军大举进犯有何意义?   军情紧急,简直是十万火急。甘索想也未想,立马抽调蚀谷八成军力朝陈仓关杀来。   这位百战老将在长城军团混了多年,也不是瞎混的,多少还有一点头脑。   他想得很清楚:陈仓小道艰险难行,汉军若是越过陈仓道,先头部队也只是小股。而陈仓关驻有五千军马,又有城墙可倚,守他几天不成问题。   要是陈仓失守,甘索也作了第二手准备,那便是发起凶猛的反扑,收复被汉军夺下的关隘。   汉军拿下陈仓关,想必已经死伤累累。他麾下四万大军,足以将兵力锐减的汉军碾为齑粉。   至于那朱蒯的性命,这个失去武关峣关的亡国祸首,他要是死,甘索不会皱一下眉头。   甘索救陈仓之心是心急火燎。奈何天公不作美,那道路结冰滑溜异常,他也没长一个神仙脑袋,预先给士兵每人准备一双钉子鞋。那雍军在雪地上是行驰缓慢。   士兵们是叫苦不迭。他们可没有一颗御敌于国门的求战之心,都是被强征而来的童子军,还是十四五岁的大孩子一个,顶风冒雪日夜兼程去与汉军拼命,焉能不怨?   “都是你的错!你这个打仗打成人精的老章鱼,怎没看出汉军打的是陈仓道的主意?”士兵们心里都在暗骂。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策马行进在队列之前。   这便是那内史郡守甘索。他的身边,左右各拥一将。左边的中年汉子,是他的儿子甘越;右边那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便是他的孙子甘鹏。   他甘家二代单传,人丁不怎么旺盛。现在三代同堂,都在这一路军中效力。人家说上阵父子兵,他甘家是上阵祖孙兵。   火把熊熊,士兵们举火一来照路,二来也能略微驱除一下那冬夜呵气成雾冷入骨髓的寒意。   前方道路忽然变窄,原来已到了岐山地界。   甘索的老眼变得忽然犹豫,四下眺望起来。凭着老军人的敏锐直觉,他一眼看出,这是一个设下伏击的好去处。   北面是岐山高坡,南面是滚滚渭水。汉军要在这里设下埋伏,从坡上射下漫天的利箭,那他只有挨打不还手的份。   大秦灭亡,天换了,大秦雄师引以为依恃的强弓劲弩也不再是他一家的独门冲。各位诸侯王从秦军战俘处收得大量秦弩,纷纷仿制。至于装备的程度,就要看各位老大的财力与实力了。   老大刘邦的实力在众诸侯中绝对是排得上号的,汉军上下也早就装备了昔日的秦军强弩。从大道到那路边高坡,正好在射程之内。   山高林密,巨石比比皆是。若汉军将巨石从山上推倒,塞在这大道之中,大军的归路便要被截断。   重要的是,现在陈仓城是否被汉军攻下,现在还一无得知。若是冒冒失失闯过这岐山,一头钻进汉军布好的口袋,而陈仓城又攻不下来,那他只有望天号哭了。   甘索仔细看了一下周围,见那路边山坡别无动静。   他还是不敢贸然进军。汉军从南面而来,攻城的方向当是南门。陈仓东面,无任何喊杀之声,看不出任何端倪。   现在须得派出探子,前去城外打探。   于是甘索唤来斥候,交给他两筒烟火讯号,面授机宜:“你速骑匹快马驰到城外,若是城楼上竖的是我军旗帜,便放红烟;若是竖的是汉军的红旗,便放黄烟。”   那探子接了烟火讯号,立即打马而前。   过了一个时辰,只听“噗”的一声,一蓬红烟射向天空。   甘索面露喜色,说道:“看来汉军还未得手,陈仓关还在我雍军之手。大家快去城中增援,休要犹豫。”   汉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大出甘索意料之外。虽然他对那突然冒出的汉国大将军韩信事迹了解不深,但在他心中,起初对他的对手多少还有一点敬意。而汉军攻城两日,竟然破城不下。战略再高明,也要高超的战术作保证。看来那韩信也只是纸上谈兵,没什么真本事。   只要四万大军涌到陈仓城,这里便固若金汤。汉军想兵出汉中,只会是痴心妄想。   此时此刻,甘索的心中充满了轻蔑。   ※※※   三更时分,雍军到达陈仓城以东十里。那乌云未散,太阳还没从东方升起,四下里依然是一片漆黑。   眼看城关在望,忽然甘索将马一勒,说道:“不对,赶紧停下!”   其子甘越问道:“爹,有何不对?”   甘索眉头一皱,说道:“这里怎么这么安静,没有一点动静。就算汉军还在攻城,那朱蒯知我军来援,也该派出哨兵来迎接老夫。”他话语一顿,又道:“而且那派出打探消息的斥候哪里去了?”   众将都面面相觑。那斥候打探完消息,绝没理由不回来归队。   甘索的孙子甘鹏想当然道:“想是那斥候贪生怕死作了逃兵。”   甘越怒叱道:“胡说什么,那斥候跟随爹多年,是从长城带回来的,最是忠勇,怎会做逃兵?”   甘索叹了口气,说道:“老夫恐怕那陈仓关,此刻已落入汉军之手。”   话音刚落,只听前方路上一声朗笑:“甘索老匹夫,本帅早已收陈仓于囊中。你派出的斥候,已被本帅斩下头颅。陈仓关上我汉军精兵强将,正恭候你来送死!”   只见雾气之中,驻马立着一影。火光照处,紫金盔驼龙甲,大马银鞍,赫然是一位英武非凡的年轻将军。   “难道这便是汉军主帅韩信!”甘索看罢大吃一惊。   敌军主帅能单人独骑出现在这里,那陈仓关落入汉军之手已无疑问。甘索随即想到的是,韩信斩杀了自己派出的斥候,却放出红色烟火讯号引诱自己越过岐山险地,绝不是无因!   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汉军已在岐山布好了伏兵。自己这四万大军,已活生生扎进了一口陷阱!   布陷阱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用来捕猎,致猎物于死地,后果是无比的可怕。   甘索的反应是无比的快,立马下令:“放箭!”   若能射死敌军主帅,汉军军心必然动摇。这是此时甘索唯一能把握的机会。   “飕飕飕”,雍军前排弩手张弓搭箭,射出一天箭雨。   只可惜那韩信跨下神骏异常的战神宝驹,驱驰如电,竟比雍军射出的箭还要快。只一眨眼,便消失在黑暗之中。万千雍兵雍将,只有用四个字来形容:望尘莫及。 第五十章 关门打狗   追不上也要追!那甘越是个火爆脾气,不等甘索下令,自个儿催马驰出,欲追上那韩信,或擒或杀。   甘索连忙呼道:“我儿且慢!”却哪里喝止得住。   那韩信不知武功如何。既做到汉军主帅,想必了得。最为担心的是敌军使诈,前方设有埋伏。   甘索唯恐甘越有失,急令随护亲兵,驱马追出。   这亲兵有三百人,都是军中精锐。雍国不缺马,个个都是长刀在手,骏马在骑。   只见那前方逃着的韩信忽然慢了下来,出现在视野之中。甘越大喜,喊道:“诸位随我追上去,若擒得此厮,便是大功一件!”   擒到敌军主帅当然是大功一件。但韩淮楚会让他们擒到吗?若凭脚力,他胯下战神宝驹早就可以把追兵抛个没影。他是在有意控制速度,意图歼灭这些痴心妄想的雍军,给对手一个教训。   ※※※   那日,众将议起甘索发来援兵一事,韩淮楚令周勃,樊哙两位大将出城,与曹参一道扎下口袋,准备将甘索的援军一口生吞。   周勃,樊哙讶道:“我俩都出城设伏,城中现只有四千军马,如何能挡住雍军的攻城?”   韩淮楚洒然一笑,说道:“看来大家兵法学得很好。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是这个道理。”   他话语一转,又道:“只是大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现陈仓城中只有四千军马,而雍军犯关,必在数万之众,人数悬殊,表面上似乎守不住,但是这是在城池四面被围的情况下。陈仓城地处险山,雍军无法绕过城池去往西,南,北三面,只有从东面一路攻城。我将四千军马集于一路,便是等于有了一万六千守城将士。以一万六千矢志东归之士,依仗城池之险,抵抗区区几万无备之敌,何忧之有?何况我军援兵正从陈仓小道源源不断而来,军力只会越战越强。而雍军攻城,必死伤无数,不攻则已,欲攻便是自损实力,想要逃出重围,更是艰难。到时大家就等着活捉甘索那老匹夫来见本帅吧。”   樊哙闻言哈哈大笑:“原来大将军的算法与末将算的不同。这下俺就放心了。”   ※※※   韩淮楚说得轻松,但准备得并不轻松。   四千军马,抵挡数万雍军的凶猛反扑,委实是有点艰难。而汉军经过那艰险的陈仓小道,并不能带来守城的器械。所依仗的,只有是城中雍军遗下的东东。   只可惜那朱蒯也料不到汉军会突然出现在陈仓,城中守城的器械没有准备多少,有的也不精良。靠的住的,只有汉军箭筒里自己带来的与收缴雍军俘虏得来的五万枝箭。   要是每枝箭都长眼睛,能射杀一个敌人,那仗不用打胜负已分。只是箭不长眼,雍军攻城必会带有挡箭的盾牌。能有十分之一命中就不错了。   一旦箭矢射完,四千汉军就别无依恃,只有以血肉之躯以命搏命,来抵抗雍军形同困兽一般疯狂的攻城。   这种情况,是韩淮楚最不愿意看到的。他从未来而来,接受高科技强兵,爱惜士兵生命观念由来已久。韩淮楚的信条是:每一个汉军将士,都是千锤百炼炼出的铮铮男儿,是要用于将来与西楚项羽作天下之争的。现在三秦的那帮鼠辈,还不配将士们洒下热血以命换命。无谓的牺牲,能避免就避免。   如何才能挡住雍军的攻城?看来只有夺敌军之士气。   初战便以凌厉的箭雨射雍军一个满地横尸,让甘索那老匹夫不知城中还有多少利箭,心生畏惧,知难而退。   于是韩淮楚颁下军令:调集全部兵力布防城东,搬运城中所有箭矢堆放在东城城楼。   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解决,那便是城中多达三千的雍军战俘。   一旦战斗打响,雍军战俘不安分守己,意图哗变,而汉军无精力兼顾,后果将不堪设想。   韩淮楚的做法是统统放走,让他们各归故里。   雍军中十之七八都是十四五岁的大孩子,一听说可以重新回到爹娘的怀抱,皆是欢喜无限,称颂大将军不杀之恩,各自回乡。   放他们走,却有一些雍兵雍将还不走。他们对看守的汉军说道:“吾等痛恨老章鱼已久,汉王在我关中广播仁义,闻汉军到来,便如久旱甘霖降下。吾等诚心愿投效汉军,为大将军誓死守城。”   韩淮楚听说,颇为感动,令人将这些俘虏引来,亲自接见。   内中居然还有一位雍军裨将,名叫吕马童,令韩淮楚有点意外。   “这吕马童不是在垓下之战项羽乌江自刎时将首级割下,献给那位故人的吕马童吗?”读过史书的韩淮楚依稀记起有这么一段。   于是韩淮楚将别人安插于汉军各部,独留下吕马童询问。   “将军可认识项王乎?”韩淮楚小心的问道。   原来这吕马童与项羽还真的很熟。   吕马童本是关中人氏,自幼从军,被秦廷派往会稽郡,在郡守殷通府中作卫士。那时项梁还是楚地的大龙头,与官府有些来往,因一些征赋的琐事,与殷通府中上下打得火热。后项梁起事斩杀殷通,这些卫士都从了项家军。   项羽在那时是项家军的少将军,整个会稽郡都是他打下的。对于这些最初随他革命的秦军降兵还算客气,不似后来动辄坑杀。   项羽后来坑杀秦卒简直杀上了瘾,二十万降卒一夜之间全部坑杀,在吕马童这些秦籍将士心中,落下了极深的阴影。   项羽兵进关中,分封诸侯,将老章鱼三兄弟封了诸侯王。可他们兄弟无兵无将,光杆司令一个,如何去震抚秦人?万事开头难,总要抽他们一把。项羽便让那些秦籍将士跟随章邯三人,助他们称王。   项羽残暴寡仁,章邯又是什么好东西?秦川百姓恨他入骨,吕马童自也不是甘心情愿为他卖命。   只是在军营里久了,舍不得那一身军服。吕马童父母已死,别无去处,只好在雍军营中暂且混着。   听着关中百姓称颂汉王仁义,吕马童颇为心动。曾经在想,“若是汉王能冲出汉中,投效他前途也还光明。”   今日汉王刘邦真的冲出了汉中,要再战江湖。吕马童便要弃掉章邯这黑暗,投奔刘邦这个光明而来。   韩淮楚听罢,笑问:“将军乃项王故旧,有拥武信君首义之功。今背楚投汉,便与项王为敌,可是心甘情愿乎?”   吕马童闻言滴泪道:“项王残暴,二十万秦卒皆死于其手。吾等秦籍将士在他帐下,皆是度日如年。汉王昔为沛公约法三章于关中,对百姓秋毫无犯,亲民爱人,吾辈思奔效汉王,如鱼思水也。当粉身碎骨尽忠于汉王,从此再无异心。”   韩淮楚望着吕马童那表忠的模样,心想我那老板在关中的声望还真不是盖的。   吕马童这等项羽故旧来投,要只用他来守卫这陈仓关,那就简直是大材小用,浪费炮弹了。   好刀要用在砍骨头,不能用在切菜。眼下陈仓关的攻防战只是北伐一战的预演,真正的决战还要等汉军尽出汉中,与章邯的主力面对面的较量。   而手中忽然多了吕马童这张牌,而且是张大牌,便如奇货可居,怎能不好好用一下这张牌?   韩淮楚便道:“本帅也不要你粉身碎骨。只要你真心向汉,日后自有用你之处。”吕马童拜道:“愿效犬马之劳,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陈仓关下,东门城门,韩淮楚纵马狂奔,直上吊桥。   一队雍军骑士,气势汹汹追来,近到护城河边。那为首的雍将,正是甘索之子甘越。   城楼上忽然探出无数人头。小传令官利豨将小手一挥,叫声:“放箭!”   一阵梆子作响,无数箭矢如雨点般落下。那前排雍骑纷纷坠马,被扎成了一个个刺猬。   关越猝不及防,首当其冲。想要拔挡,却哪里挡得住?生生成了汉军弩手练箭的活靶,就此一命呜呼。   那后排雍骑一见主将殒命,哪敢追近?立马掉转马头,回去向甘索报告噩耗去了。   韩淮楚回马挥剑一斩,将甘越的人头提在手中,向城楼上高喊:“速出城捡回箭支!”   每一支利箭都是杀敌的武器,是万万浪费不得。   ※※※   太阳升起,日到清晨时分。   关越的人头高高挂在陈仓城楼,汉军的红色大旗在城关上高高飘扬。   城下雍军战鼓擂得震天响,队形密集如蝗,驾起百余架云梯,正在疯狂地对陈仓关发起攻击。   乍闻爱子身亡,甘索是心痛如绞,誓要拿下陈仓将城中汉军碎尸万断为甘越报仇。   汉雍两军,在城上城下展开了一场对射。地理的位置,决定了箭射出后的成效:雍军一排排倒下,在垛口后躲着的汉军却安然无事,被流失所伤亡者好像还不过百人。   甘索到底是老江湖,出兵援救之时也做好了攻城的准备,士兵们扛来了百架云梯。   这点倒出韩淮楚意外。想不到雍军长途跋涉来援,居然还携带了攻城的战械。   攻城的雍军,连疏散的队形也不摆,就提着一面面盾牌,冒着如雨点从城上射下的箭矢发起强攻。看来甘索那报仇之心,是不惜任何代价。   有什么办法?若预料不错,归路早被汉军截断,那岐山高坡也被汉军占据,不攻城,转头回去,一样是死。   就算捡回性命,失掉陈仓,对他寄予了守郡厚望的老章鱼会饶得过他吗?   防守城池的汉军,放箭就像泼水,一点也不心疼。“狠狠地打,不要考虑射不射得中”是韩淮楚下达的指令。   陈仓城下伏尸枕籍,雪地殷红已变了一个颜色。透达两尺的雪水,堆积如山的利箭,任何人望去都要触目惊心。   在交付了五千具尸体后,雍军终于逼近了城墙。护城河早被死尸填满,踩着同伴在水中的头颅,一架架云梯被雍军架上了城墙。   箭雨仍在下,汉军的箭似乎用之不尽。只有汉军自己知道,这已是五万之箭的最后一万。城哚后,韩淮楚神色严峻地望着雍军那一架架云梯。   对付云梯的办法,一是用火浇,二是把它推倒。   城中雍军遗下的火油不多,几乎没有。火浇之法无法施展。而推倒一架架的云梯,便是士兵们探出身躯拼着性命与敌人搏击。虽在上占了地利,却也难保不受死伤。   城下远远指挥的甘索双目喷火,恶狠狠地望着城楼上一面面汉军红旗。对他的孙子甘鹏道:“鹏儿,汉军快要顶不住了。再过不久,我军攻上城楼,你爹的仇就可以报了。”   汉军真的要与人数多达九倍的敌人作性命相搏吗?那与韩淮楚爱惜士兵生命的初衷不是相左?   身为汉军主帅的韩淮楚,当然不会等到那一刻。他的手中,扣了一把飞刀。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或许只是传说,愿意相信的姑且信之,不相信的付之一笑。但韩淮楚的飞刀绝技,他是深以为自信。   韩淮楚管理粮仓的事迹仍在南郑中流传,传到了汉国全境。“将军韩信推陈出新,天女散花飞刀灭鼠。”每一枚飞刀都可杀一只老鼠,而且是用的天女散花的手法。   但问题是他的飞刀只有二十枚。就算一枚飞刀劈断一架云梯,还是不够用。到了那时,甘索那老匹夫还不知难而退,那就像诸葛亮遇到司马懿,棋逢对手了。   像司马懿那样老谋深算的又有几人?甘索能是司马懿吗?   “咔嚓”一声,韩淮楚终于出手。一刀白光划过,又快又稳,从云梯上雍军手中盾牌的缝隙穿过,正劈在云梯的中央。   随之一阵鬼哭狼嚎,云梯拦腰折断,上面正在攀登的雍兵先后坠地。   这不是玩“叠罗汉”的游戏,是从高空摔下,先摔下的还不知是死是伤,被后摔的身躯一压,包管一个字:死。后摔下的再被更后的一压,同样想活活不了。   韩淮楚一出手可以将二十枚飞刀一次全部掷出,但方才他只掷出了一枚。   对敌人的精神压力不能一下用完,须得一次一次,慢慢地用。一层层的加码,一层层的打击甘索那颗自信之心,才是上策。   甘索刚才还信心满满,对雍军的云梯攻下陈仓毫无怀疑。待见韩淮楚施出这一手飞刀绝技,大吃一惊。   原来那汉军主帅是个绝顶高手,这云梯遇上他的飞刀,派不上任何用场。   “咔”的一声,韩淮楚又是一枚飞刀,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一架云梯报销。   严冬天气,呵气都能结雾,怎地甘索的头上冒出了腾腾的热汗?他的脸本来是黝黑黝黑,怎地变得如雪一样白?   他身旁的甘鹏惊道:“爷爷,恐怕这云梯也攻不下陈仓了,咱们还是鸣金收兵,从来路突围吧。”   “突围!汉军早布下重围,能突得出去吗?”甘索面如死灰叹道。   韩淮楚手中的飞刀还在一枚一枚地掷出,云梯一架架地折断。甘索头上的热气越来越浓,脸变得越来越白。   汉军的箭还不知有多少,那韩信手中的飞刀更不知有多少。陈仓难克的念头在甘索脑中越来越浓。强攻之下带来的巨大损伤,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心理上的沉重打击。   转眼之间,雍军的云梯已折断了十架。韩淮楚仿佛没有停手的意思,还在城楼上慢悠悠地踱着,见到哪里攻得最急,哪架云梯雍军爬得最上,提手就是一刀!   甘索在仰天叹息:“老夫真不该贪恋那荣华富贵,就该在军团解散之时回归故里,享受天伦之乐。如今害了我儿性命,悔之何及!”   随即下令:步卒在前,骑兵在后,鸣金退兵。   退兵的鸣金声终于响起,“哗”的一声,正在攻城的雍军雍将如蒙大赦,如潮水般退下。   过后的突围同样是死,只要现在不死就心满意足。雍军的心态,此刻就像鼠目寸光那般短浅。   转眼之间,战场上雍军退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八千余具横尸。血水与雪水混成一片,分不清哪个更红。   城楼上一阵欢呼。小传令官利豨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冲着韩淮楚大叫:“韩叔叔,敌军退了,咱们快点出城捡回那些箭吧!”   这次利豨又当着千百将士的面喊了声“韩叔叔”,韩淮楚却并没责怪,只微笑着摇摇头:“敌军未退,甘索这老匹夫在使诈。只要我军打开城门捡那箭支,雍军的骑兵转头就会杀来。这是甘索老匹夫用的饵兵之计。”   利豨疑惑问道:“什么是饵兵之计?”   韩淮楚微笑着对身边的将士们缓缓讲了一个故事。 第五十一章 火攻降敌   韩淮楚说道:“某朝某代,天下纷争群雄争霸,便似今时。有一位大英雄小名阿瞒,一位枭雄名叫本初。两军相遇,本初实力占了上峰,阿瞒难是敌手。那阿瞒便行饵兵之计,令大军粮草在先,军兵在后。”   将士们听得大奇,问道:“粮草在先易被剽掠,哪有如此道理?”   韩淮楚笑道:“那阿瞒便是要敌军来劫掠粮草。本初军见状果然前来劫粮,得手频频。阿瞒又令士卒暂避于土皋,解衣卸甲,饮马食草于土皋之下。不多久,本初军掩至,前来抢掠马匹,一时哄抢队列大乱。阿瞒突令军士下土皋而击,大败敌军。那抢去的粮草马匹,依旧落回阿瞒手中。今雍军虽退,但骑兵在后,步卒在前,绝无此退兵之道。故而本帅料定敌军并未真退,就藏在左近之处。”   众人闻言,皆是钦服。   利豨忽问:“那时到底是哪朝哪代啊?小豨怎从未听说过有个叫阿瞒的大英雄呢?”   何止利豨没听说,在场的数千将士个个都闻所未闻。   哪朝?就在韩淮楚自己一手开创的汉朝。这《三国》韩淮楚熟读于心,却不能与众人明说。   他笑着拍拍利豨的小脑袋,说道:“这是前人杜撰的一个故事,是从一本书中看来。小豨啊,战场之上尔虞我诈,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   陈仓城外雪岗之后,三万雍军藏于暗处。甘索那老眼紧紧眺望着汉军的动静。   等了两个时辰,仍然是关门紧闭,不见汉军开关打扫战场。   甘鹏叹道:“看来那城中确实是箭矢充足。爷爷,退兵吧。”   甘索喟然长叹:“只怕是那韩信已识出老夫此计。韩信者,何人也,竟如此精擅用兵之道!老夫何不幸也,竟遇到如此对手!”   他将手一指,说道:“大军向北,改道孤独岭!”   ※※※   那孤独岭处于岐山余脉,也是一处险峻的山峰。   名为孤独,那岭确实孤独得很。三面皆是峭崖无路可通,只有南面上下山的一条路,可谓绝地。   三万余雍军一路黯然登上那只有一条路的孤独岭,便是走向死亡之途。只要汉军将下山的路牢牢堵死,他们是插翅难飞。一路士气低落,途中逃亡者占了两层。   百战老将甘索已看清楚汉军的意图,他是绝不甘心回师落入汉军在岐山布下的伏击。与其被瓮中捉鳖,还不如作一场豪赌,引大军前往绝地。   绝地也有绝地的好处,那就是有险可倚,只要汉军攻山,地利优势易数,便落入了自己这一边。   但已经领教了对手韬略的甘索心中深知,韩信绝不会愚蠢到攻打孤独岭。他只用在下山的道路垒起一道铁壁铜墙,便可以将自己的大军钳得死死。   冰天雪地,露营荒山,挨一天都不知会死多少士兵。何况雍军快速救援陈仓而来,所带的粮草不多。到那粮秣无继饿殍满地之际,便是他兵败身亡之时。   既然如此,那甘索又在赌什么呢?雍军绝处还能逢生么?   他是在等着老板章邯从雍都废丘发来援兵,打开被汉军封锁的岐山大道,救出他们这一支孤军。   ※※※   陈仓城下,一骑飞驰而来。   汉军斥候对着城楼上立着的韩淮楚高喊道:“禀大将军,雍军已悉数退往孤独岭,正在登山!”   “孤独岭!”韩淮楚闻言一怔。   随即哈哈大笑:“甘索啊甘索,看来果然是军中老将,老谋深算。可惜你这一步棋,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众将又是不解,问道:“雍军退守孤独岭,挨上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只要老章鱼发来援兵,就可救他出困。大将军为何说他死得更快?”   韩淮楚笑道:“军机不可轻泄。速传本帅帅令,命樊哙从岐山撤回,周勃曹参堵截大道以防雍军的增援。诸位现在,便立即出城收捡战利,清扫战场,垒起巨石横木堆好工事,堵住孤独岭的下山道路!”   ※※※   战场上数万支利箭又落回到汉军将士的箭筒,一个个装得满满。孤独岭唯一的下山通路被汉军封锁,那雍军想下山是痴心妄想。汉军先锋大将樊哙也从岐山撤兵,回到陈仓。   与此同时,汉军的两万后续部队翻过陈仓小道,由刚武侯陈武带来到陈仓关中与韩淮楚会合。   此时陈仓关兵力大增,就算是硬碰硬地与甘索干上一场,也相信甘索只有败亡一途。   樊哙仍是一脸的唇印,一边踢腿抖落战靴上的冰屑,一边风风火火地走进县署。   一见韩淮楚,樊哙就大声埋怨:“大将军,俺在雪地里埋伏了一天一夜,怎未见甘索前来送死?”   韩淮楚微微一笑:“甘索乃是长城老将,识出我军意图,当然不会贸然送死。”   樊哙大急,冲口说道:“难道那老匹夫逃走了?这口袋俺扎得死死,他是怎么飞出去的?”   众将闻言,都是掩口而笑。   陈武呲着牙讥笑道:“樊屠子,我陈武不会动脑,想不到你更没有脑筋。口袋扎好了,雍军能往哪里飞?”   樊哙搔了搔脑门,嚷道:“俺才回来,实不知那老匹夫去了哪里。大家有什么好笑的?”   众将便笑着对他解说了雍军的动向。   韩淮楚乃正经说道:“临武侯回来正好,本帅正有一件差事与你,这次保管收拾掉那老匹夫。”樊哙喜道:“大将军有何军令?是要派俺去攻山吗?俺等着弄死那老匹夫已等得心痒了。”   韩淮楚怒道:“攻什么山?你是嫌死得不快吗?本帅是要你去孤独岭北面高峰放一把火,熏死甘索。”   孤独岭虽是绝地,却不甚高。而孤独岭四周的山峰,处处比它还高。时刮西北风,风向吹向南方。这冬日里气候干燥最是怕火,只要火起,山岭里便是一场大火灾。哪怕是冰雪覆盖,也要被熊熊大火烧融。   韩淮楚要樊哙去孤独岭北面放一把火,这大火一起浓烟滚滚,都会飘到雍军这一边。那两万余雍军,个个都会变成烟熏肉,等着汉军收尸。   精读《孙子兵法》《火攻》篇的韩淮楚,又怎会放过机会,玩一场大火?   可笑那甘索还在望眼欲穿等着大老板章邯发来援兵,他算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杀人放火樊哙最是内行。一听是这么一个差事,他便笑眯眯接令而去。   ※※※   好一场大火!   那火从孤独岭北面高峰烧起,腾起的火焰只有一百米高,整个山峰的积雪都被烧融,滚滚的雪水从峰顶流下,竟汇成了一条小溪。   冬日风高便是放火之时。风借火势,火借风势,大火是越烧越旺,越烧波及面积越大。眼看那整座山峰,会烧得连一只蝼蚁都不存。   大火引起的黑烟,直向雍军所处的孤独岭飘来。虽然那火烧不到这里,但那滚滚的浓烟,一样可以要雍军的命!   这下处在岭上的雍军可遭了殃。本来天寒地冻忍饥挨饿已经是惨不忍睹,已经中箭受伤的士兵率先挺不住体温迅速降低死亡累累,偏偏那樊屠子毫无怜悯之心,还要送来这一场催命的浓烟!   这是打的什么一场糊涂仗!干掉的汉军还未超过百人,四万将士就要全体报销。   不等甘索下令,成千上万的雍军雍将已经如惊弓之鸟,一股脑地向山底冲了下来。   逃?无处可逃。躲?浓烟无处不在,往哪里躲去。只有汉军把守的下山路口,才是唯一生路。要想捡回这条命,除了向汉军投降,别无他途。   一个个被浓烟熏得黑头黑脑不住呛咳的雍兵,争先恐后向着山下逃去。那百战老将甘索是欲禁不能,看得格外揪心。   要是没有杀子之恨,恐怕这会儿连那甘索也要向汉军投降。在哪不是混?凭他甘索在长城军团的名望,那礼贤下士的汉王刘邦还会亏了他不成?   但那陈仓城头高高悬挂的独子甘越的首级,让他无法迈出那一步。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若连他也向汉军投降,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爱子?   孤独岭上,只剩下一对孤独的爷孙。   老泪纵横的甘索对他甘家的独苗孙子甘鹏道:“鹏儿,爷爷已老了,今兵败名裂,你爹爹的仇这辈子无法报了。你还年轻,不要陪爷爷一同赴死。汉军对俘虏从不亏待,你也下山去向汉军投降吧。只要保住这条命,伺机溜走回到雍王帐下,他日雍王引兵与汉军决战,便是你上阵杀敌为父报仇之时。”   那甘鹏情知爷爷大限当至,泣不连声,跪地长拜道:“爷爷放心的去吧。今日之仇,鹏儿牢记在心。只要能捡回性命,此仇此恨他日一定奉还。”   话一说完,只听“仓啷”一声,却是甘索横剑自刎长剑落地。   ※※※   山脚下,堵住路口的汉军光头将军陈武正在神气飞扬地收降那一个个的雍军俘虏。   雍军皆丢弃兵器,举着双手一小批一小批地从汉军的弦弓利箭下战旌旌地走过,一到近前,便有汉军手拿绳索绑了个结实,再由人押往陈仓关。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像这么个玩法还是头一次见到。汉军损伤接近于无,就干掉了四万雍国大军。那陈武是大开眼界,对那大将军韩信是由衷地佩服。   他只可惜来晚了,这先锋官被樊屠子得了去。只收降俘虏,这功劳簿上怎么也轮不到他。   “跟着大将军混,看来是无往不利。今后再有仗打,我陈武头一个抢着去。”陈武对身边的士兵们笑呵呵地说道。   ※※※   想打仗,马上就有机会。   韩淮楚不等雍军喘息,就下达了一道军令给陈武:换穿雍军战服,押着一小批雍军降兵,偃旗息鼓连夜驱驰沿渭水赶往子午道口,诈开杜县关隘,收拾那里驻守的一万雍军,接引在子午道的纪信灌婴部兵进关中。   从陈仓道口到子午道口,几乎横跨了整个内史郡的一半,距离有五百里长。风雪中行军,更见艰难。   陈武一听咋舌不迭,只是叫苦道:“我部刚翻越了陈仓小道,正人困马乏,还要转战五百里,哪里受得了?且一路上雍军关隘重重,若被他们发现,我部便成了一支孤军。休说拿下杜县,恐怕半路就被雍军识出破绽,全军覆没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韩淮楚正色道:“本帅也知艰难。但时下雍军各部都注意到陈仓关来,以为我汉军将悉数从此路进军,子午道必然松卸。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兵法云: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此刻突袭正是时候。我军粮草从陈仓道运来不易,只有打开子午道口,才能转运大批粮秣。若能接应到纪信灌婴部,我汉军两翼齐飞,雍军更是防不胜防,将军便是大功一件。若是畏难,便回南郑养老去吧。”   一边樊哙瞪着牛眼道:“陈武,你要不去,俺就抢着去了。”   陈武一听立马说道:“末将遵令,敬请大将军恭候佳音。”   ※※※   陈武领一万汉军顶风冒雪,又去偷袭杜县。这一边佳音再度传来:巴族大酋长闵珠子偷袭凤翔得手,斩敌一千,劫夺军粮万斛。   这下汉军的半月粮秣就有了着落。韩淮楚分外欣喜,亲自休书一封与丞相萧何,盛赞闵珠子之功,请他从蜀郡拨五千斛米栗运往巴寨,以应自己之诺言。   大事已了,闵珠子便领着巴族汉子们重新上路,翻越陈仓小道荣归家乡。韩淮楚与众将殷殷送别,直送到峨眉岭下,这才转来。   随着汉军各部陆续到来,陈仓关的兵力已达到十万。那陈仓关周围,都被韩淮楚调兵遣将掠定四方,逐一攻克。   土地广袤的陇西郡,已在韩淮楚目标锁定之中。大将奚绢,率领两万人马,已踏上西征的征途,去为汉王的江山开疆拓土。   身在废丘的雍王章邯,听说汉军兵进汉中,甘索四万大军全军覆灭,又有何反应?   精彩的汉雍大战就将正式拉开。火攻演完,且看韩淮楚施展重重手段击败老对手章邯,吞灭三秦。 第五十二章 女将出马   汉军从陈仓小道进军,突袭陈仓关得手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在废丘王宫的章邯耳中。   老章鱼乍闻这噩耗,整个人都傻掉了,身躯抖来抖去,双腭一启一合,那样子活脱像个糟老头。   成日担心那韩信会施展奇计越过秦岭天堑,他就是想不出对手的奇计从何而来。这滋味就像明知要被砍一刀,却不知被砍的部位是脖子,头颅,还是心窝窝,极度的难熬。偏偏这一刀想躲躲不掉,自己还要傻兮兮地等着挨刀。   今日终于真相大白,终于如梦初醒,原来韩信的刀砍向了陈仓。这一刀又准又狠,说它是致命的一刀,实不为过。   虽然如今章邯手中的军马已多达三十万,但他深知凭那些强征而来的童子军,找不到作将领的人才只好拔苗助长从士兵里提拔滥竽充数的那些战将,是绝不能与身经百战又受过纵横家高弟韩信训练的汉军相抗衡。只要汉军在关中有了一块立足之地,便会把这立足地无限地扩大,最后把自己的老本吞掉。   那陈仓周围是雍军囤积粮草之所。陈仓一失,不仅自己粮秣难济,汉军必会因粮于敌,就地劫粮。好不容易从百姓手中征收来的粮草,白白便宜给了汉军。说章邯心痛还不够,简直是在心口上扎上了一刀。   原来韩信令人修复褒斜道,只是在忽悠人。那打仗打成人精的章邯被人上了一场深刻的军事地理课,就像满腹经纶的博士走上讲坛,正在口若悬河忽然被人指出一个低级错误一般,羞愧无地。   “寡人怎会忽略了陈仓道?这么一个军事要道,怎么就不重点提防呢?”   后悔药已吃不得,汉军已杀到关中,与韩信的决战已不可避免,这已是拍板钉钉子了。   噩耗还在不住传来:   内史郡守甘索领大军四万救援陈仓,却有去无回,全军覆没,甘索自杀谢罪!   粮仓凤翔,被汉军诈开关隘,士兵全部米西,一万斛军粮被劫!   汉军掠定四方,爪子伸向了幅员广阔的陇西,下辩、天水、清水诸县皆落入了汉军之手!   成千上万的雍军俘虏向汉军投降,吃着自己军饷大米训练出的将士,变成了要革自己命的敌军!   章邯就这么愣愣地坐在王座上,听着一个比一个坏的军情。前一个坏消息带来的阵痛还没消,新的痛又不速而来。   面前传来一声禀报:“上将军求见大王!”将神志恍惚的章邯惊醒过来。   “快宣!”老章鱼急忙说道。   连那百战老将,自己寄予厚望的甘索都翘了辫子,章邯此时只有依靠着亲兄弟,自己一手栽培出的章平。   神色严峻的章平走进王宫,惊讶地望着老章鱼道:“王兄,与汉军的决战即将开始,三军将士正等着大王亲征,大王怎这么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又要打仗了啊?寡人还会打仗吗?”老章鱼说出的话叫章平听了分外愕然。   连自己都怀疑会不会打仗,这一仗还能胜么?   “扑通”一声,章平跪倒阶下,泪水直淌:“王兄,我雍国的存亡在乎这一战,大王要再不思振作,我兄弟俩便在四海之内无容身之地也!”   无容身之地意味着什么,不仅荣华富贵统统没有,连命都要被人革去。   一语提醒了章邯。老章鱼嗫嚅了一下嘴唇,小心地问道:“王弟,你看这一仗我军能胜吗?”   打气!必须给兄长打气!就算是虚假的繁荣,膨胀不实的空气,也要强灌到他脑中!   章平长身立起,吊起嗓子说道:“想当年大秦社稷岌岌可危,王兄临危受命——”   章邯手一摆,不耐烦道:“说这些陈年旧事做甚,对寡人说说,我军现在的兵力。”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上战场。过去的风光再怎么风光,也增添不了一兵一卒。戎马一生的章邯,此时并不糊涂。   章平“哦”了一声,笑道:“王兄对此何必心虑,我雍军尚有二十五万,皆是身强力壮的精锐。人数远在汉军之上,足以与来犯的敌军一战,将之彻底击溃。”   章邯冷笑一声:“休要拿好话宽慰寡人。兵不在多而在精,这一战那些未成年的新兵带去,只会自乱阵脚。扣除那些只会看家护院的童子军,我军能有多少投入决战?”   章平想了一想,还是夸大了一些:“扣除新兵,还有十五万余。另外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各出精兵五万,正火速赶来增援我军。”   两位老兄弟与他老章鱼一样,都是强征童子军入伍,统共各只有十万军马,哪来的精兵五万?   只是人家远道前来助战,一下子抽调举国兵力的一半,这份情还是要领。   章邯便道:“塞翟两军,只可在旁掠阵,胜时可乘胜追击,败则可稳住阵脚救援我军,真正的决战还是要靠我雍军来打。王弟,这道理你可明白?”   见章邯思路还是这么清晰,章平暗喜,点头道:“臣弟明白。请大王移驾军中,亲自督师训练,以振作三军士气。”   ※※※   老章鱼在其弟章平的激励下,终于告别了醇酒美人回到军营,汇聚人马,拿出昔日的手段整训大军。磨拳擦掌,准备同他的对手韩信大干一场。   而韩淮楚这一边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   原来汉军大将奚娟西征陇西,初时攻城夺县频频得手,陇西雍军兵力单薄而且分散,原以为攻克陇西全境拿下陇西首府狄道只要旬月。   那陇西郡守年仅弱冠,乃是已故秦国上将苏角之子。老章鱼闹将慌,用的大多都是这些毛头小伙。   苏度眼见不敌,竟向西戎求援,请来了一位女将。   那女将名叫葛赛飞,双十年纪,生得是黑里透红,却娇艳无比,堪称黑里俏,人称黑珍珠。使一口金丝凤梨枪,武功诡异高强。更兼身穿藤甲刀枪不入,遇水不沉,精擅水战。   这么一位娇滴滴的黑美人,竟是一个寡妇。她的夫君,便是在巨鹿一战战死的西戎部落首领沙间亮。自沙间亮战死,葛赛飞便推举为本部落首领,统领一方。   那葛赛飞帐下有五十女兵,皆是纯美少女,都身穿藤甲,随她习得武艺,上马能骑能射,下马能杀能砍。   葛赛飞率二千蛮子军杀到,苏度腰杆立马壮了不少,便在渭水上游的陇西城外摆开阵势,狙击汉军西渡。   汉雍两军狭路相逢,一个要扫残逐北席卷陇西,一个是奉命守土退无可退。两军在渭水水面展开了一场水战。   结果苏度在黑珍珠的助阵下,这一战大扫颓气,将汉军杀得大败。汉军抢滩的先头部队二千余人,溺水而亡者几乎占了一半。征集的船只全部击沉。   那奚娟过不了河,只有向陈仓求援,请韩淮楚再增军马,击败苏度。   这是汉军攻入关中的第一次败绩,而且损折了一千精锐。消息传来,众将都是大怒,争着要赶赴陇西,去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韩淮楚却犯了难。派出军马容易,可要找一批能在水面纵横的将士却难。   早在兵出汉中之前,韩淮楚便料到会有水战的一天,特地派奚娟陈武去河谷作抢滩阻渡演习。那些熟悉水战的士兵都被奚娟带去陇西,现在哪还有兵有将可派?   尤其是他听说到葛赛飞身穿的藤甲遇水不沉时,格外的惊讶。   “那三国时代诸葛亮七擒孟获遭遇到的藤甲兵,现在便有了么?”   那小说上说的诸葛亮对付藤甲兵的办法是诱他们入伏,放一把火烧他个七窍生烟。   韩淮楚心想,“难道小生要效仿诸葛亮,再次放一把火?”   这样做又有翻版先贤的嫌疑,韩淮楚自信也能做到。但那藤甲兵所穿的神秘的藤甲,就要一把火烧毁无缘得见了。韩淮楚想来都有点可惜。   正值此时,樊哙掠地归来。听说此事,笑嘿嘿道:“俺有个办法,可以击败苏度。”   连文韬武略的大将军都没想出办法,这大老粗竟想出来了。众将都哄笑道:“省省吧!樊屠子,你那榆木脑筋又能想出什么高招?”   樊哙瞪眼道:“大家笑什么?俺说出来让大将军评评,这办法可行不可行。”   韩淮楚微笑着点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临武侯,你把那办法道出,容本帅斟酌。”   那樊哙一本正经说出的办法又让大家笑破肚皮:“那黑珍珠死了丈夫,小媳妇一定寂寞得很。只要将她设计擒住,派个汉子上了她,让她服服帖帖,何愁苏度不破?”   傅宽笑骂道:“樊屠子,你以为你家媳妇对你服服帖帖,那黑珍珠被汉子一上,也与你媳妇一样?”   郦商笑着拍了拍樊哙:“这汉子不派别人,干脆就派你得了。咱们的樊大将军英俊潇洒,又有一杆金枪。只要金枪一出,天下女子还不唯我是从?”   樊哙倒有自知之明,憨憨一笑:“别损俺了,俺这副尊容,哪谈得上英俊潇洒?那金枪是吃了大哥的药,管不长久的。”   听着这话,郦商猛踹了他一脚,骂道:“原来你真的想去!看你脸上的唇印还没洗,也不怕你媳妇知道不依?”   又有人提出异议,说汉军军规军营内不近女色,怎能引那黑珍珠入营与大家一同征战?樊哙振振有词道:“大将军这条军规指的是女眷,那黑珍珠乃是女将,精擅水战,为此军规约束不能用之未免可惜。”   众将正笑成一片,只听韩淮楚咳嗽一声,说道:“临武侯的这办法似乎可行。若能找一位也精擅水战的将军与那葛赛飞指名叫阵,要在水中搏杀,那葛赛飞自负熟悉水性,必会应允。到时擒了她做成好事,让她归心于我汉国,这藤甲兵便为我军所用。日后遇到水战,我汉军又多了一个制敌的手段。”   众将见韩淮楚也出言赞同,皆不再嗤笑樊哙。   (韩淮楚这一句话,结果从此开了先例,汉军中也招收女兵女将。只要你能打,管你是雌的还是雄,都是征战沙场的战士。当然那女兵女将并不一定要冲锋在前,主要任务是管管后勤,治疗伤员。)   但随即想到,这精擅水战的将军要派谁去。   大家的目光又一起笑望向韩淮楚,都是笑得不怀好意。   韩淮楚愕然道:“你们都望着本帅作甚?”   郦商清了清嗓子,嘿嘿笑道:“说到精擅水战,这里哪一位能与大将军相比?听说大将军身怀你纵横家绝技,能入水数日不出,要与那黑珍珠水战,还不手到擒来。黑珍珠一见大将军盖世风采,还不心旌动摇,全身酥软,摇摇欲坠——”   韩淮楚喝一声:“说的什么胡话!本帅正准备与章邯大军决战,怎能分身去往陇西?”   ※※※   正值此时,小传令官利豨来报,说陈武偷袭杜县得手,遣了快骑前来向大将军报捷。   韩淮楚一听大喜,便招那信使询问战况。   那信使喜气洋洋入内说道:“吾等一万人马偃旗息鼓,衔枚沿渭水疾走。幸奈雍军各关隘守军知道我军兵出陈仓,都被老章鱼召唤至废丘集结,一路上未见大股雍军。遇到小股敌军,或称乃是正常调度,或就地歼灭。行了五日五夜,直到杜县城下。原雍国降卒领二千人诈称是奉内史郡守甘索之令前来增援,以防我军从子午道来袭。那杜县守将袁植尚不知甘索已死,未识出是计,又见我军人少不放在心上,亲自开关迎接。刚武侯乘隙从暗中杀出,我军一拥而上,很快占领了城门。袁植领城中守军仓猝应战,不敌我军勇猛,只好弃城东遁。”   韩淮楚眉宇舒展,喜道:“刚武侯夺了杜县,咸阳近在咫尺。只要灌婴纪信部闻讯翻越子午道增援杜县,这东线战场就开辟出来了。我军粮秣,便可源源不断运至关中,大军东去与彼部会合,便再无断粮之忧。”   众将笑道:“现在关中已是一团浑水,大将军下出这步棋子,浑水搅得更浑,够老章鱼头痛的了。”   虽然子午道与陈仓相去甚远,但以汉军的锐气,想来一路攻关克县不是问题,与杜县汉军连成一片也只在早晚之间。   那信使又道:“雍将袁植逃至灞水,却被一伙好汉截住水路,将袁植斩杀,取了他的头颅来向我军献功。”   韩淮楚“哦”了一声:“这关中竟有如此义士!不知是何方豪杰仗义相助?”   信使道:“那伙好汉皆是从关东而来,领头的说大将军是他主人。闻大将军做了我军主帅,本欲从子午道前往汉中奔效。奈何雍军临战把守路口甚严,只许进不许出,只好滞留杜县城外。这一次正好遇见我军突袭杜县,故而出手相助。”   “主人?我哪里来的一个奴仆?”韩淮楚闻言一怔。   随即念头一动,声音抖颤问道:“那好汉可是名叫骆甲?”   信使点头道:“正是。那些好汉自称是黄河帮的帮众,领头的便是他们帮主骆甲。”   想不到那黄河帮帮主骆甲竟记着当日的话,在自己打下根基后领举帮弟兄不远千里前来追随。而骆甲还是那直脾气,执拗地呼自己为主人。   韩淮楚大喜,急忙问道:“那骆甲现在何处?”   信使道:“骆帮主已启程往陈仓而来。现沿途有雍兵把守,只好乔装难民蒙混过关,遂不敢骑马。想来再过两三日,大将军便可看到黄河帮的好汉。”   韩淮楚显得有些失望:“还要等两三天啊!”   他在黄河帮与帮内兄弟处得久了,早就结下了深厚的情意。那骆甲虽然称他为主人,韩淮楚却没把他当奴仆看待,只当他是自己的兄弟。兄弟从远方而来投奔他这个兄长,韩淮楚是心中痒痒,恨不得马上看到兄弟那亲切的面容。   只听郦商说道:“不知黄河帮的骆帮主相貌如何?他的水上功夫想来不错,若是个俊俏的后生,派他去擒了那葛赛飞,按樊屠子所说上了那黑珍珠,岂不正好?”   这一说倒提醒了韩淮楚。那骆甲虽说英俊谈不上,可常年在水中,练得流线型的身条与一身腱子肌肉。又有年轻人的朝气,若放到未来也是属于“阳光型”的青春少年,可以迷倒一大排美眉。说不定葛赛飞一见到他便对上了眼。   西戎位于陇西郡西部,是一片很大的土地。自秦穆公兼并西戎以来,对西戎部落采取了怀柔政策,各部落都保有独立的武装,平日里听调不听宣。   未来汉军逐鹿天下,靠的便是关中与巴蜀这片基地。而西戎在关中的腹背,是万万不能添乱子的。现在与巴人的关系良好,要是能处理好与西戎的关系,就像诸葛亮七擒孟获,收伏南蛮之心一般,可无后顾之忧。   那骆甲常年混迹江湖,也没立家室。不知小生为他挑选的这黑珍珠,他满不满意?   韩淮楚想着想着,脸上那笑容是格外的古怪。 第五十三章 下一个套   那骆甲未至,上寡妇娶美眉的好事现在想成也成不了。   现在汉军的当务之急不是向西北攻城掠地,而是要对付盘踞在废丘周围的雍军主力。只要主力歼灭,其他雍军便如摧朽拉枯望风而降,就算不降也坚持不了。若是消灭不了雍军主力,被他反咬一口,那攻略的城池又会被雍军收复。   而那雍都废丘经过章邯兄弟的经营,已是墙高池深,箭矢钱粮充足。汉军要想攻城,必会死伤惨重,且拿不下来。   大战还未打响,韩淮楚并未打算将全部兵力投入到与老章鱼的决战中。在他眼里看来,对付老章鱼的十几万大军,汉军只须出动七八万便可取胜。横竖陈仓一夺,废丘便与陇西失去了联系,有他坐镇陈仓,那章邯休想越过这一道坎引兵西向。其他的汉军,不妨杀向雍军的大后方,继续在章邯的心脏狠狠地捅刀,刺激老章鱼那已经十分脆弱的神经,逼他从据点动出,主动来与汉军求战。   国与国的交锋要从战略高度去看。兵法云: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只要站稳脚跟,不露出破绽给老章鱼抓到,逐步消耗雍军的主力兵力,使之由强转弱。到时再攻打废丘全歼敌军也不迟。   “困敌之势”已经做到。陈仓关扼守要津,老章鱼的地盘被逐步蚕食,章邯不得不救陇西。只要他生出救陇西之念,急于求战,那“损刚益柔”便水到渠成。   这是极高深的战略眼光。但战略再高明,还是要靠高超的战术来支撑。拿不出“战必胜,攻必取”的手段,一切都是空谈。   那老章鱼不知怎地忽然又变成了人精,硬是缩在废丘等几个据点中不出来。貌似他已读懂了韩淮楚的目的,竟能忍受汉军一日日在他雍国的土地上蚕食。   若换了一个对手,章邯早已领军倾巢出动,向横亘在废丘与陇西之间的陈仓汉军发起猛烈的攻击。但面对这纵横家杰出弟子韩信,他只有隐忍不发。   隐忍不发的另一个含义是:只要有合适的机会被他抓到,那爆发力将无比的强烈。   有什么机会能被老章鱼抓到呢?汉军一个明显的破绽摆在眼前:东西两路大军还未连成一片。西路汉军缺粮,东路汉军不乏粮秣。只要东路的汉军分薄兵力去攻打其间的武功、扶风诸城,防守的锁链被打开,那一直蛰伏不动的章邯必不吝一战,那军事价值无比重要的陈仓一定是他兵锋首选的方向!   “给老章鱼下一个套”,这念头已在韩淮楚酝酿之中。   ※※※   四面透风的墙壁挡不住那呼啸而来的北风。呜呜的风声日夜不停。   在陈仓城内的牢房中,雍军小将甘鹏的心依然像那孤独岭上的雪一样冰冷。   原指望投降汉军,那汉军会像对待别的俘虏一样,或遣返回乡,或收编入队。哪知汉军主帅韩信一听说是他甘鹏,二话不说,立马关入了大牢。   有什么办法?谁要他是那反动派头子甘索的亲孙子。要是胡子头发一把抓,连甘索的孙子也放走,那韩信真不配坐在汉国大将军的帅椅上了。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是可争取为朋友的敌人,谁是可变为敌人的朋友。这些并不复杂的问题,自然逃不过韩淮楚那双火眼金睛。   没有将甘鹏立马斩杀,韩淮楚给出的理由是日后两军决战之日,拿他的人头祭旗!也就是说,甘鹏的人头落地是注定的了,只是时候未到。   起初甘鹏那伺机逃走的复仇之心并未绝望。   大牢的看守并不严,只有两名在战场负伤的士兵,一人断了一条腿,一人少了一只胳膊。这等残废,就算他们没有少什么零件,平日里甘鹏对付他们,也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足够了。只要甘鹏能冲出铁栅栏,就是他俩的祭日到了。   但那牢房的钥匙掌握在这两位残废手中,日夜轮替,而甘鹏手足都被缚上铁链,他也是有心无力,徒唤奈何。   还有那牢房外成千上万的汉军将士,也不会是吃干饭的。若知他越狱,再把他擒住,恐怕二话不说,提着脑袋就是一刀。   已经七天过后,甘鹏仍找不到任何逃走的机会。人的耐心到了极限,甘鹏已明显的寝食难安起来。   “难道自己真要活生生地被汉军斩杀拿去祭旗?”随着时间的推移,甘鹏那恐惧心是越来越强烈。   这一夜,依然是寂静无声,依然是辗转反复彻夜难眠。   就在此时,夹在在呜呜的风声中,甘鹏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声。这响声虽细,但在那甘鹏听来,震动是无比的大。   “原来隔壁不远也有间牢房!原来那牢房中还关着一个人!”   未有看清环境就糊里糊涂提进大牢的甘鹏终于意识到,遭这份囚禁罪的不止是他一人。   “会是谁呢?莫非也是虽被擒却并不甘心向汉军投降的我军俘虏?”一连串问号在甘鹏脑子里直闪烁。   既是战友又是难友,无形中甘鹏对那人的好感增近了不少。   “他神神秘秘发出那些细微的响声,究竟在干什么?”   这牢房的墙壁都是严严实实一点光线也不漏。纵是甘鹏满脑子好奇,也看不到究竟。   他能看到的,只有那每日看守送饭递将进来的一面栅栏。   ※※※   次日早时,竟无人送餐!那甘鹏饿了一早上,心中狐疑不定。想问那看守,偏偏眼前鬼影子也看不见一个。   直到午后,那缺腿的看守终于出现,手中提了一碗,从那栅栏之间递了进来。   甘鹏一看那碗中,只有清可见底的一碗粥,面上漂了两片菜叶。不由诉苦道:“大哥,昨日还是白米饭,今日怎只送粥来。而且早晨不见大哥送馍馍进来?”   那看守冷笑一声:“连我汉军自己人都在吃粥,三餐并作两餐,你这小子叫唤个什么?”   无语,只有无语。   一个讯号传入甘鹏的脑波:汉军快要断粮了!   “哈哈!看来这次韩信遇上了麻烦。虽然施出这暗渡陈仓之计,但不能将粮秣从陈仓小道输送过来。这一战,管叫你有败无胜。”   那甘鹏欣喜之余,又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长叹不已。   “汉军若败,退军前必斩杀自己这帮俘虏。到时自己这条小命不保,那大仇就不得而报了。”   ※※※   到了晚间,寂静无人,那窸窣的响声又从隔壁牢房响起。   “这人究竟要干什么?我是要人头落地睡不着,他夜半三更居然也不睡?”   甘鹏脑中的疑问是越来越大。   就那么过了三个时辰,响声一直不停。   陡然只听一声呵斥:“吕马童,你在做什么?”那断了胳膊的看守急冲冲地走来,出现在栅栏之外。   “原来那隔壁牢中关着的人是陈仓关裨将吕马童,果然是我军自己人。”那陈仓关也属甘索的辖地,甘鹏对各城关的守将名字还是很清楚。   “轰”的一声,尘土飞扬,从地下跳出一个乱发蓬松身着囚服的汉子,一把擒过那看守,在他脖子上就是一勒。   只见那看守眼皮一翻,貌似翘掉了。   那汉子急忙脱下囚服,剥下看守的战服,直往身上套。只见他穿上汉军战服,解下看守身上的配刀,就要往牢外去闯。   甘鹏忙不迭唤道:“吕将军,这里还有一个人,快救我出去!”   吕马童似乎不知这里还有一人被监,回过头望着牢房内的甘鹏,疑惑道:“你是何人?”   “小将乃内史郡守甘索之孙,甘鹏是也,你可听说?”   这内史一郡都归甘索管,吕马童要不知甘鹏之名,也不用在军中混了。   那吕马童果然耸然动容:“原来是甘小将军在此。末将不知小将军也身陷囹圄。小将军莫慌,末将这就救你出去。”   那吕马童蹲在地上,在看守的“尸体”上一阵乱摸。不一会,手中多出了一串钥匙。   他用钥匙逐一去试那铁栅上的铜锁,试了这么几次,终于对上号。“吱”的一声,铁门打开。   还不逃走,更待何时?甘鹏急忙跳出牢笼。   只见那地上现出了一个人宽的地洞,直通监禁吕马童的那间牢房。   甘鹏又惊又奇,指着那地洞:“这洞是你挖出来的?”   废话,不是吕马童挖出的,还会是老鼠钻出来的?   吕马童有点得意道:“正是。末将趁看守送餐时不备,存下了一把铁匙。每日夜间无人,就用这铁匙挖土,再把土平摊在地面。工夫不负有心人,挖了十天,今日个终于把这地洞打通。”   一把铁匙挖出一个地洞,这吕马童也真够坚忍不拔的。这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   当然不是他想出来的。凭吕马童的脑筋,还想不出这主意。   就算是指使他用间的韩淮楚,也是难以想到这么一个越狱的办法。   这主意是大仲马想出的。   读过《基督山伯爵》这本书的韩淮楚就是受到书中故事的启发,想出这招,要那吕马童行反间之计。当然那地洞早挖了个十之八九,吕马童所云挖了十天纯粹是扯淡。   孙子兵法云: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   ※※※   下面的故事比基督山还要基督山,写起来又是长篇累牍。笔者的笔墨不能浪费到这等破事,在此简单地描叙一下:   先是吕马童潜到外间,“干掉”在熟睡中的独腿看守,剥了他衣服回来,给甘鹏换上。而后二人鬼鬼祟祟摸出牢外,心惊胆跳地混迹于街市。还真是奇怪了,甘鹏几次看到熟悉的雍军降卒投降了汉军,可都是睁眼瞎,就是认不出换了马甲的他。   就在这时,街上汉军大股人马集结,杀向城外。“韩”字帅旗高高飘扬,汉国大将军韩信大马银鞍,亲自督领大军出征。   一打听,原来是汉军要去突袭武功,打通向子午道道口的通道,为的是得来汉军急缺的粮草。   这次汉军出动了三万军马,皆是汉军中的精锐。什么樊哙,周勃,郦商,夏侯婴等猛将都带出了,只留下曹参与傅宽守城。   这可是重要军情,尤其是“九死一生”得来的军情,更显得货真价实无比珍贵。   那甘鹏便急于出城,欲向老板章邯通风报信。   于是趁着城门“混乱”,溜出了城。   凭他们的脚力,自然是赶不到汉军头里逃回废丘向老章鱼报讯。那吕马童出了个主意,说何不到渭水边看看,找一艘快船溯流直下,便可超过汉军的脚程。   这快船还真被他们找到,就泊在岸边等着他们去偷。于是二人不客气地将快船据为己有,从渭水乘舟快速而下。   估计突过了汉军的防线,二人弃船登岸,直奔废丘。这时正巧撞见雍军巡哨,便骑了他们的马匹直驱废丘。   若是老章鱼知晓汉军调度,自可从容应付拿出对策。不说那武功会增兵救援,单说那分兵后分力单薄没有主帅坐镇的陈仓,便是一盘大餐等着老章鱼去吞吃。而失去根据地的汉军主帅韩信,更成了老章鱼眼中的猎物。   而蒙在鼓里自称立了大功的甘鹏,浑不知这猎物到底是谁。   ※※※   这一个套下出,章邯果然中计。一边夸赞甘鹏忠勇,信誓旦旦云要为他祖父报仇;一边调兵遣将,增援武功,攻打陈仓。   每日被汉军蚕食,就像身上的肉一块块地被割。接到甘鹏报来的军情,连老章鱼也沉不住气了。   武功是紧要之处,就派翟国大将,原秦国三川郡守胡东领翟军五万增援。连同武功原来的二万雍军,七万大军,还怕你韩信能翻得起浪?   而攻打陈仓一路,便由老章鱼的亲弟弟,上将军章平担纲。章邯给了他雍国兵马三万,另加从栎阳赶来助战的塞军五万,一共八万大军,浩浩荡荡,直扑陈仓而来。   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雍军也没什么像样的大将,这攻打陈仓之战,就由小将甘鹏为先锋。他年纪虽轻,却是将门之后,不仅熟读兵书,而且武功高强,更兼有为祖父报仇之心,定会用命杀敌。   塞军主帅,便是老章鱼结义兄弟司马欣的爱子司马原。秦地老一排将军都死得差不多,那塞国与雍国一样,也是闹将慌。以至司马原年纪轻轻,就作了塞军统帅。   这一次准备充足,各种攻城战械都带上。什么云梯、轒輼车、挡箭运兵车、填壕用的蛤蟆车、跨壕沟用的飞桥、投石机、弩箭机悉数亮相。路线嘛,还是甘索进军的那条大道。   咋还是那条大道,不怕又被汉军包了饺子吗?   这次章平学了个乖,一去就先分一万军马由牙将盗巴占据了岐山险峻之处,也就是周勃樊哙曾设伏的那块高坡。退路安排好,便无惧汉军的伏击。剩下的七万军马,已足够将陈仓城踏为齑粉了。那设伏的高地,也就变成是给韩信布下的口袋。只要韩信想收兵从这条路退回,那居高临下的雍兵必会毫不手软一顿乱箭礌石齐发。   而斥候报来的消息,是汉军偃旗息鼓,早就过了岐山,正在杀向武功。   “攻打武功?此时此刻,只怕武功城内已集结了七万大军。你不去则已,一去定叫你损兵折将,有去无回。”   处在无根之地的韩信,被雍军左右夹击。恐怕那时只有去上山打游击了。   “若韩信上山,我便引火烧山,让他也尝尝那烟熏火燎变成熏肉的滋味!”   汉军的一把火让两万余雍军举手投降。仇恨的怒火在章平眼中熊熊燃烧。那章平将手一挥,道声:“进军,直取陈仓!” 第五十四章 反客为主   温度降到泼水成冰的地步,大草原上的冷空气从西北方吹来,毫无遮拦的肆虐着关中这一片广袤的土地。无论是雍军塞军还是汉军,将士们的手都冻得开裂,那僵硬的手连把握兵器都是十分艰难。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黪淡万里凝。这种鬼天气,本不是行军打仗的日子。雍军塞军将士,个个心中抱怨:那韩信什么时候杀出汉中不好,偏偏要在隆冬季节挑起这场战事。   抱怨归抱怨,可仗还是要打。死神并不会因为冷而生怜悯,汉军的东归之心也不会因为严冬而有丝毫减弱。越是恶劣天气,越发考验战士们的神经。   听说汉军的战马与鞋底都钉了铁钉,那章邯貌似开了窍,急令召集铁匠鞋匠,连夜赶工打造铁掌,缝衲钉子战靴。可亡羊补牢永远比不上未雨绸缪,造出的铁掌与战靴只能配发军中四分之一,哪能比得上汉军在雪地行军的速度。   冒着朔风,雍塞两军在雪地里艰难地进军。   中军大队中,旌旗吹拂。大旗之下,两小将并辔而行。   那刚刚二十出头,蓄了一点胡须的黧黑青年便是雍国上将军章平。年年征战,在刀光剑影中成长起来的章平已现出老成之态。而他身旁那意气风发,身躯硕长的白面小将,便是塞国少主——上将军司马原。   这么年轻就成了一国统帅,是不是太春风得意了?   其实那司马原也不是无能之辈。在章邯兵出关东讨伐天下叛逆之时,司马原已经来到军中作了一员偏将。几年锤炼下来,他早已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论起格子,比塞军中刚刚招来还是愣头青一个的将领们老得多。与其相信一个外人,还不如相信自己的儿子。那塞王司马欣便将统兵重任交给了自己的爱子。   当然遇到重要战事,老爹还是要亲自出马。姜还是老的辣,司马欣总对自己那有点嫩嫩的儿子不怎么放心。   初次领大军打仗,司马原貌似有点兴奋,对章平说道:“章兄,你看韩信此次偷袭武功,将一半汉军带走,是不是太过莽撞?”   章平脸色凝重,摇头道:“非也。那韩信精擅用兵,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已显示其非常之能,出奇兵偷袭是他惯用的伎俩。若不是甘鹏冒死逃回来送信,说不定武功已被他拿下。”   鲁运河一战,章平靠那死鬼李良拼死血战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对韩信的本事,他是深有领教。   司马原仍是满脸的笑容,说道:“这次甘鹏窃来汉军军情,是否老天眷顾?那韩信从根据地轻易动出,将陷于我大军重围之中,就算他有通天本事,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这话,章平那凝重的面孔露出一丝笑意,淡淡说道:“希望如此。”   正说话间,一骑越众而前,飞快驰来,驱到章平马前急报:“上将军,那韩信出了岐山之后,并未去攻打武功,而是引汉军北向!”   汉军北向!并未攻打武功!章平与司马原同时一震。   如是这般,那由翟军与雍军组成的防线就毫无意义。等着在武功城内城外打一场漂漂亮亮歼灭战的翟国大将胡东,恐怕是永远等不到汉军的到来了。   更重要的是,汉军北向要干什么?   两个字从司马原口中脱口而出:“好畤!”   不仅司马原想到,章平也同时想到,韩信的目的乃是去偷袭联系雍塞两国的军事要地好畤!   好峙在今陕西乾县东,处于废丘与咸阳之间,是咸阳的西面屏障。若是好峙被夺,咸阳就门户洞开。那里驻守的雍军是挡不住汉军一击的。   更可怕的是,一旦汉军拿下咸阳,必会引军东向,直取塞都栎阳。那栎阳与咸阳的距离,几乎与废丘到咸阳的距离差不多。而塞国半国军力,都发来援助章邯。剩下五万军马,分布在各州各县,一时难以集结,又如何能挡住汉军精锐前进的步伐?   这一招简直是釜底抽薪,让司马原出了一身冷汗。   出兵援救章邯是司马欣看着昔日结义的情分。但绝不能因为兄弟情义,弄得自己的老巢都没了。   司马原一拱手,对章平说道:“我塞国有危,章兄,恕小弟不能奉陪。”说罢高声喊道:“众将听令,后队改前队,前队改后队,速去追赶汉军!”   章平急忙道:“不可!那韩信未必是去攻打你塞国。如今我大军攻打陈仓,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失去这个机会,再想收复陈仓已是难上加难了。”   司马原白了他一眼:“陈仓有曹参据城坚守,未必拿得下来。与其强攻城池损兵折将,还不如保存有生力量围歼韩信。只要韩信一死,汉军无主帅必三军气夺,再去倾全力攻打陈仓不迟。要是栎阳有失,小弟我万万吃罪不起。”   章平苦谏道:“大军一动则牵一发而动全局。而今我军已做好攻城准备,只待一鼓作气拿下陈仓,断了汉军的归路。如要去追击韩信,全盘部署皆会打乱。万不可因为担心你塞国,便失掉这个一举制敌的良机。”   司马原嗤笑一声:“这塞国不是你章兄的塞国,你自是说得轻松。若你换作小弟,知道汉军攻取的目标是我国都城,会不会也这般说?”   于是任章平好说歹说,那司马原执意坚持要去追赶韩信。那陈仓城还有一半汉军驻防,而雍军此番只出动了三万人马,一万已布守岐山要道。剩下两万,比陈仓城内汉军还少,如何能去攻城?   章平无奈,干脆与司马原合军一道去追击韩信。于是传下号令,命盗巴弃守岐山;命先锋甘鹏领五千人马断后,以防陈仓城中汉军追袭。自领大军掉头,留辎重与甘鹏,轻装减备,火速追赶韩信。   那汉军在雪地跑得飞快,而章平只能领钉了钉子掌的轻骑去追,步兵只能留在后方。只希望好畤城能坚守到大军到来,到时两面夹击,那韩信就首尾难以兼顾,便可致他于死地。   那章平愿望虽好,但韩淮楚能让他如愿吗?   ※※※   这一头,断后的甘鹏已先遇上了麻烦。   陈仓城中曹参得斥候来报敌军已退,立马做出决定,领三万汉军出城,向坠在队尾的雍军发起猛烈的攻击。   须知进军容易退军难,自古以来因为退军不慎而遭大败的例子屡见不鲜。姑不论士气已泄惰气已生,士卒求战欲望大减,战斗力低入谷底。那退兵节奏的控制也是一个难题。正常的退兵须辎重先退,继而是主力,最后是一批断后弩兵盾手保护主力缓缓而退。   那章平虽说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这一次却犯了兵家大忌,自顾领轻骑去追击韩信,留下大批辎重给那断后的甘鹏。那甘鹏望着一大堆云梯、轒輼车等攻城战械,急得只是发愁,“若汉军来袭,拖着这一大堆如今变得一点用场都没有的累赘,走又走不快,守又守不住,该如何是好?”   果然,汉军从陈仓城蜂拥而出,追着甘鹏一阵猛打,瞬时乱箭齐发,密如飞蝗。   那一架架庞然大物便成了活目标。送上门的好东东,不抢更待何时?曹参的命令是毫不含糊:射死敌军一个不留,收缴战械为我所用。   这战械皆木头打造,不怕中箭。雍军雍将皆是血肉之躯,中了箭就会一命呜呼。一个个被乱箭压制,躲在盾牌战械之后,露不出头来。   “哚哚哚哚”,矢箭如雨。雪地上毫无掩体,那雍兵被一阵箭雨乱射,转眼之间报销了一半。再过一阵,又报销了一半。甘鹏五千军马,而今只剩一千出头。   那甘鹏两眼只欲喷出火来。原想攻下陈仓为祖父报仇,哪里想过仇未及报,自己拖着这些累赘还要丧掉小命!   眼见这战械是守不住,那甘鹏断然决定:放火烧掉战械,不给汉军留下分毫。   那火刚刚点燃,便有一群汉兵呼喇喇斜刺里从渭水河堤杀来。却是曹参领人亲自乘了快船溯游而下,从侧翼袭击。   这一边是个防守薄弱的软肋,雍军的盾手并未将盾牌迎向渭水。须臾工夫,汉军撕开雍军的防线,杀到了甘鹏面前。   “咔嚓”一声,鬼头刀落下。那曹参拿出昔日刽子手的风范,一刀砍下了甘鹏的人头。   余下雍军皆是战战兢兢两股摇坠,放下兵器伏地请降。   那汉军便就地取雪浇灭火苗,收降战俘,夺取战械。   这故事还没完。雍军无人断后,那后退的主力大军岂不成了活生生的猎物?曹参当机立断再次下令:大军再接再砺,继续追杀敌军!   这一场巨大的歼灭战,旨在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能多杀一个敌人,奔袭好畤的主帅韩信的压力便减轻一分。   ※※※   雪地上淅沥莫辨,那是汉军人马踩出的痕迹。不过那痕迹到了此处,向前延伸一段,又骤然消失。   汉军主帅韩淮楚,此时此刻,已将队伍埋伏在大道两旁,正等着敌军的到来。   这里还是岐山北脉,路旁高丘林立,出口便要绕过一条绝涧穿出一口天井,按兵书所说,正是布口袋的绝好去处。   攻打好畤?突袭塞都栎阳?如此损兵折将的事韩淮楚当然不会去做。那好畤固然是军事要塞,可陈仓更是要塞中的要塞。陈仓若失,汉军就断了与汉中的联系。若是再逢大败,所有的战果都会消失殆尽。   只有一口口的啃掉三秦主力,在战场上占据绝对优势,才能真正意义上收复关中。   于是韩淮楚做出了突袭好畤的姿态,欲诱雍塞联军来追。只要他们一追,全盘部署都将打乱,战场的主动便归汉军所有。这场你死我活的角逐战,就看双方主帅手段谁更高明。   那章平与司马原果然不甚高明,雍塞联军果然上当,竟弃攻陈仓,转而来追赶自己这支奇兵。汉军反客为主,以逸待劳,只待联军撞进口袋,然后收网擒拿。   空间只须转换一下,汉军就已反客为主。   ※※※   “嗒嗒嗒嗒”,一串马蹄声传来。雍将盗巴手舞双铁锏,正领着一队雍军东瞧西望前来探路。   如此险恶去处,看来那章平也不敢轻进,派人探路也是常理之中。   兵书有云:鸟起者,伏也;鸟集者,虚也。那盗巴探路的办法也就是看看有没有鸟起鸟落。但他看来看去,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韩淮楚心中暗笑,“如今天寒地冻,鸟都没有一个,想看鸟的起落查探有没有伏兵,那章平的兵法书是怎么念的?”   旋见那盗巴将手一挥,说道:“吾开路先行,尔等去通知上将军,继续进军!”   过不多久,盗巴的身影消失在天井之外,章平的身影出现在大道入口。   只见旌旗招展,寒光簇簇。这是雍军的轻骑,足有五千之众,皆是大马长刀,精锐之师。战马蹄下,皆钉了铁掌,掌下钉钉。一蹄踏下,雪地上立马现出一道钉印。   但雍军这等精锐之师又能有多少?关中虽说是不缺良马,可老章鱼总不能奢侈到将每个士兵都训练成骑兵。恐怕收拾掉这批轻骑,雍军剩下的都是靠两条腿走路的步卒。   那章平见到如此险恶去处,犹豫一阵,终于还是下令前行。   入到道中一半,突围路旁高岗上传来一声冷笑。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石后立起,紫金盔驼龙甲英武非凡,不是汉军主帅韩淮楚又是谁?   韩信竟然在这里!汉军果然在此设伏!   章平大吃一惊,只后悔作出弃攻陈仓的错误决定,急忙下令退军。   这退军的军令下得虽快,哪里快得过汉军手中的利箭与从坡上推下的礌石?“轰轰隆隆”一排巨大的礌石从坡上滚落,砸得雍军轻骑一阵人仰马翻,瞬时将退军的道路堵得死死。那石前的雍骑想退退不了,石后的雍骑望着石前的同伴不能援救,正是首尾不能相救,徒唤奈何。   而汉军那无情的利箭一排排地射下,每排利箭射出,那雍骑便倒下一批。号哭哀叫之声在山谷回荡,绕耳不绝,听得是格外心惊。   章平冷汗涔涔,手中舞动一字亮银点钢枪如泼风也似,将那一支支射向自己的利箭拨开。只想杀出山路,与盗巴部会合。   他却不知,此时盗巴的一颗头颅,已提在樊哙的手中。那盗巴一出山径,便被守在路口的樊哙一招“樊氏一刀斩”,砍去了项上人头。   雍骑见无法退兵,又一股脑向前方天井涌来。虽明知那天井更加险恶,但能见到一线生机,哪怕是九死一生也要夺路而逃。   韩淮楚当然不能让到口的肥羊溜走,大手一挥,无数巨石退下,将天井填满。   此时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几千雍骑,活生生成了汉军弩手练箭的活靶。   转眼之间,道中雍骑尽已死绝,只剩下章平一人还在手舞长枪,没完没了地拨挡那如飞蝗一般射下的利箭。   突见韩淮楚大手一扬,道声:“停!”汉军弩手止住放箭,听他示下。   韩淮楚嗤笑道:“章平,你今日败在我手,有何话可说?”   那章平傲然长笑一声:“跨夫休得猖狂。若不是司马原不听本帅建议,定要来追赶你这厮,如今陈仓已在吾手。”   韩淮楚厉声道:“败既败矣,何必归咎他人。你章氏兄弟在我眼中,只是一对赖皮狗。二十万秦军降楚却一夜命丧,尔等早该引颈自刎以谢其罪。却厚着脸皮在此作威作福,羞也不羞!”   那申谷坑卒是章平心中永远不能抹去的阴影。听韩淮楚提到这事,章平那颗高傲的头颅不由垂下,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气焰全无。   即听韩淮楚道:“杀了你这厮,只会污了我的宝剑。今且暂寄你一颗人头于项上,等他日本帅踏平废丘,再来收取。你且去吧。”   韩淮楚放章平走,章平还不走,就骑在马上呆呆地不动。   五千精锐骑兵丧失泰半,还有二万余雍军被挡在石后。他这一去,军无主帅,手下人马还不是任由汉军斩杀。而司马原那嫩小子,能是韩信的对手吗?   这一战的结果可想而知,三秦主力八万全部被歼灭,实力遭到重创。剩下的军马,能与连战连捷锐气正盛的汉军相撷颃吗?   章平手按马背,是踟蹰难行。   韩淮楚按剑厉声喝道:“章平,你要再不走,本帅可要改变主意了!”   那章平一提马鬃,踏着雍骑的尸体前行。到了天井,战马一腾越过巨石。   “希律律”一声长嘶,那马同样是历经九死一生,鸣起来是如此的悲凉。 第五十五章 攻敌必救   干掉了雍军轻骑,接下来韩淮楚面对的是司马原率领的五万大军。   那司马原听说章平遇伏生死未卜,陷入伏击的先头部队全部被汉军鲸吞,大吃一惊。想到汉军不是去突袭好畤攻打他的老巢栎阳,心中多少又有点庆幸。   再往前,便是汉军的伏击圈。要是闯进去,那章平受到的待遇自己也会领受。就算汉军没有占到地利,失掉章平的援助,自己的五万军马遇到韩信的精锐汉军,还不知道打不打得过。既然此路不通,何不退回武关再作论处。   于是那司马原下令原路返回。   哪知他想不战而退,韩淮楚还不依。俟他队列刚刚转身还未布好之时,突然下令,千军万马直从坡上杀将下来。   只听鼓声如雷,喊声震天。那汉军静时如山岳,动时如雷霆。樊哙,周勃,郦商,夏侯婴,一个个大将奋勇争先。士卒们皆像吃了兴奋剂,每一个都成了出林的猛虎,下海的蛟龙。   想打时你不知去向,不想打你又冒了出来。那司马原是格外窝火,只好就地转身仓促应战。   那塞军有五万之众,在山径却不能尽数展开,摆出的队形还是那长蛇阵。而汉军从高处俯冲下来,便如洪流泻地,转瞬将塞军那条长蛇劈断为数截。那塞军前队人马与后队人马脱节,想要互相援救,被从坡上呼啸而来的汉军所阻,首尾不能相顾。相隔不到百步,却如咫尺天涯,拢不到边。便陷入了混战之中。   说是混战,单说的是塞军。人家汉军可一点都不乱。经受过山地实战演习的汉军战士,在各自统兵大将率领下,有条不紊地将一撮撮塞军分割,包围,歼灭;再分割,包围,歼灭。打得是极具章法。   戈矛如林,人仰马翻。戮血三尺,直透茫茫雪地下那片尘沙。塞军一批毛都没长齐的童子军,斗得心惊胆寒,顿时成了软脚蟹,哪里敌得过汉军这些生猛海鲜?局部的优势,便为汉军所夺。   而汉军主帅韩淮楚,就悠闲地站在高坡。小传令官利豨,听着韩淮楚吩咐,把令旗摇来摇去。坡上汉军将士貌似还有很多,只要战场上哪一处吃紧,韩淮楚便可随时调出一彪人马杀将下来。   这攻击的时机,预备队的使用,正现出一位古今名将的风采。   司马原自个也陷入混战之中。他没像韩淮楚那般站得高,对整个战局看不清楚。只见周围灰绿一片,尽是斗志旺盛的汉军将卒。四周是齐声呐喊:“休放走了司马原!”   敢情这塞国储君,在汉军将士眼中已成了一盘大餐,只看谁有运气生擒,立下大功。好歹司马原身边还有一群战将护卫,形势没有那么狼狈。如不是这般,在汉军千军万马冲突下,早就被擒下作了阶下囚。   司马原越战越是惊心,越战越是气馁。先头那领军出征时的万丈豪情,此刻已化为乌有。心中只想,“我也曾转战关东扫荡天下反贼身经百战,为什么我一遇到那韩信,好像仗都不会打了?”   一将急叫:“少主,这仗没法打,赶紧下令撤退吧!”   司马原听得冷汗涔涔。此时撤退意味着什么?那是全盘崩溃。没有后队的掩护,大军胡乱撤退,在汉军的死缠烂打下,必会像洪水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遭受一场大败。   但不撤退又能如何,难道要等到身边护卫死光,真的被汉军生擒?   留得青山在才会有柴烧,司马原犹豫一下,终于硬下心做出决定——撤退!   ※※※   塞军仓惶撤退,汉军趁势追杀。雪原之上,一群凶猛的烈豹追逐着柔弱的羔羊。逃得慢的塞军,若是不放下兵器伏地请降,被追上来的汉军骑士,提手就是一刀。   雪地上跪下请降的塞军多得绑都来不及绑。那汉军先追上来的骑兵也懒得去绑,一味死死咬住溃逃的塞军不放。这些牲口反正逃不掉,就等着后面的兄弟收擒。   这场面已成了一边倒:汉军欲扩大战果乘胜追击,塞军毫无战心只顾逃出生天。   那司马原正领着残兵败将狼奔豕突,迎头又撞见同样是被杀得落花流水溃逃而来的友军——雍将赵友率领的雍军主力。   原来那雍军殿后部队被从陈仓城杀出的曹参全歼,失去后队保护的雍军,同样成了汉军追杀的牲口。   司马原本来还想逃到雍军面前,让雍军抵挡汉军的追杀好喘一口气。此时倒好,那雍军自顾不暇,哪里管得到他。此时他的心情,简直是欲哭无泪。   两头被人追杀,雍塞两军自相践踏死伤无计,慌不择路,顿时变成了夹心饼干,乱成一团。而前后两路汉军,丝毫不手软,对着数万敌军穷追猛打。   这战局已无悬念,汉军占据了绝对的上风。雍塞联军无路可逃,只有面对全体被歼的命运。   ※※※   硝烟散尽,汉军继全歼甘索四万大军之后,取得了兵进关中以来的第二场大捷。斩杀雍军一万五千,斩杀塞军二万七千,俘雍军万余,塞军二万。八万雍塞联军,除了零星冒死逃入那冰雪覆盖的岐山生死难料外,就此灰飞烟灭。   塞国储君战败后被俘扣为人质,成了汉军主帅韩淮楚手中又一张大牌。   雪岗之上,旌旗摇动,欢呼声震天动地。漫山遍野的汉军士气空前的振奋,都在欢庆这一场大胜。   原曾想会遭遇一场恶战,哪里知道所谓的雍塞两国精锐部队这么不经打,只用了四个时辰,就全部米西。   浑身赤炭神骏如龙的战神宝驹上,端坐着这一场大战绝对的英雄,汉国大将军韩淮楚。   那曹参如旋风般策马驰到,一到韩淮楚面前,滚鞍下马,恭恭敬敬叩拜于地:“大将军妙计取得如此大捷,末将曹参由衷钦佩。从此追附大将军骥尾,为大将军牵马坠镫,做一个阵前小卒。”   这真应了那句话“军中的威信是打出来的”,连死硬派曹参也变得如此谦恭,汉军其他大将对他们主帅的态度可想而知,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韩淮楚微笑颔首,跳下马将曹参扶起,笑道:“建功侯快快请起,此战也靠将军当机立断奋勇杀敌,我军方能取得如此大胜。功劳簿上将军当记首功。”   那曹参还是十分谦虚,说道:“末将哪敢恬居首功。若不是大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佯攻好畤攻敌必救,我军哪能胜得如此轻松?”又翘起大拇指赞道:“大将军用兵如神,这一战简直可与那孙膑围魏救赵,歼庞涓于马陵道相比。”   韩淮楚呵呵一笑:“我纵横门先贤,本帅何敢与之相提并论。将军再夸下去,本帅可要汗颜无地了。”   那孙膑围魏救赵,用的也是攻敌必救,歼敌于路途辗转之中。不同的是:孙膑的意图主要是救援赵国,歼灭魏军是顺手牵羊;而韩淮楚是主动求战,意在一举消灭敌军有生力量。   那满脸画得像猫子的樊哙风风火火跑来,大声说道:“大将军,我军士气正旺,何不就此一鼓作气,攻下武功,与东路大军打成一片?”   “好家伙,这也敢想!那武功城头有翟军五万外加雍军两万,正枕戈待旦等着汉军前去送死。”   攻城最易损伤军马,这种硬攻城池的事韩淮楚从来都不欲为,能避之则避之。   韩淮楚望着樊哙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微笑着摇头道:“不可。那翟军主将胡东乃一时名将,当年董翳司马欣二王领二十万秦军降卒攻打荥阳,非但未攻下城池,反而在他手中吃了大亏。我军若强行攻城,定遭败绩。”   周勃讷讷地说道:“那武功不取,任陈武孤军一旅于杜县,虽有灌婴纪信从汉中增援一时无虞,我东路军马却得不到粮秣接济,这局面依然打不开。大将军将如何裁决,末将愿聆听高见。”   看来这周勃还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依然对整个战局看得清清楚楚。   汉军虽歼灭雍塞联军八万,但三秦军马依旧很多。那横亘在东西两路汉军之间的武功,扶风诸县,仍然是汉军必须迈过的坎。如拿不下武功,汉军势必会断粮。吃不饱如何叫士兵去奋勇杀敌?这还定三秦的愿望只会成为空谈。   韩淮楚略一沉思,计上心来,说道:“取武功何用硬攻。本帅再略施小计,调开那翟国援军。我军新得攻城战械无数,士气高昂,以武功区区两万军马,如何守得住?定叫那武功城破,打通那去子午道的道路。”   樊哙愣愣问道:“那胡东是董翳老贼派来增援的,如何能将他调离武功?”   这一边曹参已笑出声来:“樊屠子,你怎这么不开窍?没见到那司马原为何不去攻打陈仓吗?咱们可以依样画葫芦,再来一个攻敌必救。只要分兵一路去佯攻上郡,做出欲突袭高奴的姿势,那胡东知道老巢要被人端掉,还能在武功坐得安稳吗?必然会弃守武功,飞也似回他的翟国救援。”   那樊哙听得明白,憨憨地笑道:“对啊!这么简单的事,大将军已有例在前,俺怎么想不出来呢?”   韩淮楚以赞许的眼光看了曹参一眼,心想这半瓢水,瓢子里的水是越来越满了。便问:“本帅欲故技重施,分兵两万去佯攻上郡,何人愿当此重任?”   众将齐声踊跃答道:“末将愿往!”   韩淮楚眼光在诸将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曹参身上,说道:“建功侯,这佯攻上郡势必会在各路敌军中穿梭,非同小可,那胡东军马定会拼命来战,弄不好会全军覆没,担纲之将须胆大心细见招扯招,切不可因眼前小利坏了我军全盘计划,你可能挑此重任?”   曹参折腰道:“大将军但请放心,末将作战多年,自然明白轻重缓急。”   韩淮楚道声好,说道:“建功侯领两万军马诈攻云阳,听得胡东从武功动出,便就地觅一稳妥之处驻守,不求有功,但求弟兄们能保全。待本帅拿下武功,再来解决那胡东!”   曹参便应喏而去,领两万汉军穿过岐山小道,连夜奔袭云阳而去。   那云阳的军事地位与好畤一样,是上郡的西面屏障。若云阳有失,以分布在翟国的五万军马,实不能挡住两万汉军精锐进取上郡攻克翟都高奴的步伐。   ※※※   接下来的故事便是:翟国大将胡东听闻汉军突袭云阳,大惊失色。虽知汉军或是行调虎离山之计,也顾不了太多,连忙尽起武功翟军,去追赶那跑得飞快的曹参。   韩淮楚闻胡东动出,率领汉军五万突然出现在武功城下。那武功乃是一个小城,城垣并不厚实,在汉军一阵猛攻之下,城池遂破。城中雍军敌不过锐气正盛的汉军,大败,退归废丘。   韩淮楚又再接再砺,继续攻打扶风诸县。那扶风诸县比武功更小,只是在武功雍军保护下的卫星城。一听大股汉军到来,慌忙弃城而逃。   汉军的红旗便从陈仓而东,插到了废丘城外。而陈武,灌婴,纪信的五万汉军,也从杜县杀出与西路大军呼应。两路汉军胜利会师,接龙接到了一路。   ※※※   废丘城外,三秦军大营连营百里,气势虽然庞大,士气却低落无比。   鎏金王帐内,传来老章鱼那咆哮之声:“你遭此大败,有何面目回来见寡人?你手中有剑,为何不引颈自刎以赎其罪?”   原来是章邯正冲着吃了败仗狼狈逃回的雍国上将军章平大发雷霆。三万雍军精锐,五万塞国援军在一日之内全部完蛋,武功被夺,便任章平是他亲兄弟,章邯也不能忍受。   那章平早有对词,辩道:“臣弟也知道罪不可恕,可臣弟也是无奈。那翟塞两军,知道汉军要突袭他们都城,都不听臣弟的阻拦,偏要去追赶,却中了韩信那厮的奸计。如若不然,如今我军大旗已插在陈仓城头。”   敢情这章平还自视甚高,并不认为吃了败仗完全是自己的过错。   这么一说,章邯那黑着的脸缓和下来,叹道:“韩信就是那么一招攻敌必救,为何司马原胡东看不出是计?若是寡人亲自督军,焉能让这小子得逞!”   那章平趁机说道:“王兄当发一国书责问翟塞二王,难道国中无人,为何要派如此庸人督军,误了我三秦的军国大事。”   章邯沉默一阵,说道:“二王皆寡人结义兄弟,如今同仇敌忾更须他们援手共抗汉敌。若发书严词责备,恐兄弟不合。且塞王爱子沦陷汉营,司马欣正在难过,这国书还是不发为好。”   便道:“你遭此败绩,实无统帅之能。你那上将军印信且交给寡人,从今日起,寡人亲兼帅位,再整军马与汉军决一死战。寡人倒要看看,到底寡人雄风还在不在,斗不斗得过那韩信。”   吃了败战,章平也无话可说,只好讪讪交出印信纳与章邯。   忽有探子来报,云汉军大将曹参被胡东大军追击,被围乾陵。   原来担负了调虎离山重任的曹参领军突袭上郡,遭到三秦各路军马的前堵后追,兵陷险境。他便按韩淮楚吩咐,引两万汉军转赴乾陵,欲据乾陵之险,与敌军周旋。   那章邯一听,突然精神一振,哈哈笑道:“这可是个绝好机会。那韩信攻敌必救,却陷部将于绝境。我军只须抓住曹参这诱饵,设下埋伏等汉军来救,便可歼灭汉军援军一雪前耻。”   章平赶紧笑着奉承道:“王兄这叫将计就计,着实高明。可笑那韩信自以为得计,今日却陷于两难。若不救曹参,那曹参乃沛县老将刘邦心腹,必遭汉军众将唾骂。若救曹参,便是自投罗网。”   听了章平夸赞,章邯捋了捋花白的长须,陶然道:“平弟,寡人就再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领三万军马星夜赶赴乾陵,与胡东合兵一道在陵外必经道路设下埋伏。只要韩信发来援兵,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章平一挺胸膛,昂首道:“臣弟此番,再不会让王兄失望!” 第五十六章 决胜千里   乾县以东的乾陵上,朔风凛冽,白雪皑皑,鸟兽敛迹。   二万汉军战士正在抓紧时间挖掘战壕修筑工事,准备随时面对三秦大军的进攻。   天寒地冻,这山上扎营可不是玩的,搭帐篷压根不能考虑。所有的洞穴都被开发出来,众将士轮番入洞睡上一阵,暖和一下在战壕中几乎冻僵的身躯。刚刚入梦,又被人叫醒,只因这为数不多的洞穴又要让给他人。   找不到食物,将士们就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没有水饮,将士们就燃起篝火化那山中积雪。这种卧冰饮雪的日子,是极度的艰苦。   面对五万翟军与三万雍军的重重围困,汉军将士正日夜期盼着主帅韩淮楚发来援兵救援。   ※※※   扶风城外,汉军大营内,樊哙在中军帐内只是急叫:“老曹被困乾陵,天寒地冻朝不保夕,请大将军速发援兵去救老曹出来。”   众将齐声道:“请大将军速发援兵,救我军弟兄脱困。”   韩淮楚手抚帅案,缓缓说道:“那乾陵之外,屯有三秦八万军马。纵派出援兵,诸位就一定有把握能救出建功侯乎?”   这话一问,顿时众将面面相觑。   要拼掉翟雍八万联军,汉军势必出动相当规模的军马才有那么一点点成算。敌军会在险地设下埋伏还在估计之外。而废丘城下雍军兵马云集,差不多那老章鱼剩下的本钱都屯在这里。一旦汉军分兵,那还不杀上前来拼个鱼死网破。   看韩淮楚那不紧不慢的样子,樊哙差点要哭出来了,说道:“老曹是俺沛县老将,如今陷入重围,怎能不救?大将军给俺一万军马,俺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救老曹出来。”   韩淮楚嘿嘿一笑:“恐怕你这屠子拼掉这条命,也救不了建功侯出来。无益之举,何必为之。”   突听夏侯婴说道:“樊屠子,大将军深谋远虑,必有救老曹的妙计,你在这里嚷个什么。”   众将听夏侯婴一言,皆是精神一振。   按上将军的性格,从来不主张硬拼。看他那成竹在胸的模样,定是又有锦囊妙计可救曹参。   众将齐声问道:“大将军有何主张,敬请明示。”   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若只救建功侯出困,岂不太便宜了那胡东。本帅之意,是要再举奇兵突袭上郡,让胡东不得不救。就在胡东救援他翟国的路途中,一举歼灭。”   此语一出,帐中众人豁然开朗。   这攻敌必救之计,便像拿住了胡东的命门,虽然明知不妥,却不得不救。   好经哪怕诵千遍,好计哪怕用三回。   只要胡东欲救上郡,那乾陵外剩下的三万雍军便无法挡住两万汉军的突围。说不定曹参还可给大家一个惊喜,吞掉那三万由童子军组成的雍军兵团。   只是现在汉军已将主力布到废丘城下,这位置有点不对。在北面便是废丘,咸阳,好峙,栎阳,是三秦军团防守的重点。要突袭上郡,该从哪里进军,却让众人心疑。   韩淮楚见众将疑虑,微笑道:“大家请跟我来。”   ※※※   一顶大帐内,正中摆放了一个巨型的沙盘。沙盘中有山有水,有丘陵也有盆地,正是模拟那三秦山川地貌的缩影。   韩淮楚在鬼谷道场学艺,习惯于与各位师兄弟在沙盘上作兵旗推演,不习惯在军事地图上指指划划。以前只是楚营一小卒,没有条件造这沙盘。而今作了三军统帅,便把这东东搞出来了。   众将倒是第一次看见这沙盘,见到这新奇玩意,都是眼睛一亮,啧啧称奇。   韩淮楚便指着那沙盘对众将讲解战略意图:   “此处乃是废丘城,城外布有雍军八万,城内也有雍军五万。经上次我军突袭好畤,老章鱼有了提防,现城内驻军五万。这里是故秦都城咸阳,也驻有两万雍军。各处雍军互为呼营,一旦军情紧急,便相互增援。而塞都栎阳,也有司马欣新近召集的塞军三万。这一片防守密集,要想穿过此地,看似绝不可能。”   这话不是白说吗?不从这里穿过,难道还要绕一个大弯子去突袭上郡?等到汉军到达上郡,三秦军早就得到风声了,那还能叫突袭?   众将都皱着眉头,神情古怪地望着侃侃而谈的韩淮楚。   韩淮楚突然喝道:“昌文君听令!”   终于大将军要下达作战指令了。那兵进关中以来还未立下战功的灌婴精神大振,高声道:“末将在!”   韩淮楚大手一指沙盘上废丘城外雍军大营,说道:“着你领本部军马二万,入夜从此处快速穿过,偃旗息鼓直奔高陵,取道咸阳栎阳之间,直插而过,迅速拿下频阳县城。只要频阳在我军手中,那上郡便岌岌可危,胡东闻之必然来救。你只须据城坚守,不与予战——”   那灌婴有点听不明白,眼睛直眨直眨:“大将军有没有说错,这里可是雍军大营,末将哪能快速穿过?”   韩淮楚这才亮出底牌:“此处营寨守将,乃是本帅派往雍营的内应吕马童将军。诸事已安排妥当,至时吕马童会接应并与将军合兵一道,共取频阳,将军大可放心。”   那吕马童“九死一生”回到废丘,章邯见其忠义,又看在他是项羽派来的,便仍任他为裨将,给了他两千人马,扎营在废丘城外。   韩淮楚为章邯准备的吕马童这一张牌,今日终于要派上用场。   众将闻言,方才恍然大悟。   灌婴笑咪咪称喏接令,韩淮楚又喝一声:“威武侯听令!”那周勃站直了,高喊道:“末将在!”   韩淮楚乃道:“着你领本部两万军马奔赴乾陵,却在岭外埋伏。等胡东兵退,便燃起大火高声呼喊,引起曹参知觉,与曹参里应外合,歼灭章平!”   打那癞皮狗章平众将最来劲。周勃也含笑接了军令。   韩淮楚继续道:“待歼灭章平,将军再与曹参合兵一路,追击胡东于频阳城下,再来一个里应外合,与灌婴围歼胡东那五万翟军,务要一战击溃,让其再无还手之力。胡东一灭,那翟国无能力再战,就引兵北向,攻取高奴吞并他翟地全境!”   好一幅辉煌的图景。大将军不出帷帐,已把那上郡看成了盘中餐。大家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决胜千里之外。   周勃斗志昂扬,高声道:“但请大将军放心,末将定带董翳老贼那颗人头归来报捷。”   韩淮楚呵呵一笑:“老贼要是投降,本帅也不反对。”   ※※※   那灌婴周勃领着各自军马奔赴征途,辕门外又来了黄河帮帮主骆甲,领着一百帮众求见大将军韩信。   原来那骆甲徒步上路,早到了陈仓。却逢韩淮楚与三秦军会战,不得而见。听他到了扶风,又领帮众前来相见。   韩淮楚闻听大喜,亲自出辕门迎接。   那骆甲一见韩淮楚,扑倒在韩淮楚脚下,抱着他刷地一下眼泪就流了出来,喜极而泣道:“主人,小人可算找到你了!”   韩淮楚见黄河帮帮众个个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到他们跨越万水千山来到这里投奔自己,一定也是遭了不少罪,不由也是潸然泪下,只是拍着骆甲的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引帮中兄弟入营,备下好酒好肉款待。   那骆甲说道:“小人在魏国闻主人作了汉国大将军统领大军,想起当日主人对众弟兄的约定,便典卖帮中基业,举帮来寻找主人。今日遇见主人,就在主人帐下为你鞍前马后,一生相随!”   韩淮楚含笑道:“你我名虽主仆,却情同兄弟。到了我这里,少不得要绶你个将军当当,这主人二字,再也休提。”   他略微斟酌一下,说道:“骆帮主擒杀雍将袁植,立下大功。就任你为水军司马,掌管我汉军水军。”   那骆甲是江湖上成名的英雄,绰号“水中一只蛟”。刚一见面,韩淮楚便封他为水军司马,与一干大将同列,虽说有徇私的嫌疑,也算量才而用。众将想到此,也不说什么。   骆甲大喜,下座拜谢不迭。韩淮楚正色道:“从今日起,你为将我为帅,都是在汉王殿下为臣,当竭心尽力报效主公,今后呼我官职便可。”即呼一声:“取副战盔战甲来,给骆将军换上!”   便有人取来一副盔甲,呈给骆甲。   骆甲穿上盔甲,虽说人靠衣装威武了不少,却浑身不自在,说道:“这盔甲如此沉甸,末将穿得不习惯,不知到了水中,还施展得开不?”   那骆甲说的也是,水军穿了一身沉甸甸的盔甲,要是在战斗中落水,就变成旱鸭子一个了。   郦商笑嘻嘻道:“前日与大将军谈起,要派骆将军去陇西相助奚娟擒拿那黑珍珠,大将军可曾忘记?若骆帮主穿上黑珍珠的那身藤甲,就不用担心在水中施展不开了。”   骆甲一听惑问:“谁是黑珍珠,要骆某去擒拿?”   众将都是笑得格外诡异,那笑中貌似不怀好意。   樊哙粗声道:“那黑珍珠是个寡妇。大将军看你这小子没娶上一门媳妇,要你擒了那寡妇,与你配成一双。”   骆甲大晕,望着韩淮楚苦笑道:“大将军为末将终生大事操心,好意末将心领。可末将还是纯真少年,这杆枪还未开封过,不至于这么差劲,要娶一个寡妇为妻吧?何况那寡妇还是个黑寡妇!”   “骆甲这童子鸡要献身给一个寡妇,看来他觉得吃亏了。”韩淮楚忍着笑,板起脸道:“听说那黑珍珠只有双十年纪貌美如花,一身武艺高强,水上功夫更是了得。我汉军大将奚娟被她杀得大败,兵阻陇西。这里的将军一听说是如此一个能征惯战的美人,都想结成这门好事。你要推辞,可不要后悔?”   “原来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女将,更是一个美貌如花的俏寡妇。”那骆甲听韩淮楚一说,便有点砰然心动。   只听郦商长叹一声:“郦某也未曾娶妻,要是有一身水上功夫,早就去那陇西会一会那黑珍珠,把她擒来上了。只可惜我是个旱鸭子,虽有猎美之心,却有心无力,奈何!奈何!”   骆甲此刻再不犹豫,高声道:“好,为了能破敌,末将就牺牲一下,去那陇西擒拿那黑珍珠!”   郦商气不打紧,笑骂道:“你这小子,明明是美事一桩,还说要牺牲,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韩淮楚便面授机宜道:“骆将军,你去那陇西到了奚娟军营,指名挑战那葛赛飞,要与她在水中厮杀。先头葛赛飞胜了一阵,必然骄傲,又兼自负水中功夫了得,定会应允。到了水中,你拽了那葛赛飞直往水底拖,先呛她个昏迷不醒——”   不仅骆甲听得是头晕脑胀,众将都是大奇,“大将军出的什么点子,怎一点也不怜香惜玉?要呛死那黑美人怎生是好?”   樊哙忍不住问道:“大将军要骆甲去上那黑珍珠,擒了她便是,为何要用水呛他未来的媳妇?要是呛坏了,如何去上?”   韩淮楚哈哈一笑:“不呛坏那葛赛飞,只凭用暴力手段,她如何能倾心于我这骆兄弟。”   这又是何意?众将呆呆望着韩淮楚,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韩淮楚笑着对骆甲道:“来来来,到内帐中,本帅教你一点温柔手段,管教那葛赛飞像我所授这么一弄,心旌动摇,非嫁你这小子不可。”   大将军管练兵教战,还管教人征服寡妇芳心?众将都是听得心痒,不知大将军会教给骆甲什么“温柔手段”?   韩淮楚便拖了那愣愣的骆甲去到内帐,过了那么两盏茶的工夫,二人出来。只见那骆甲一脸带笑,笑得是格外的灿烂。   郦商赶紧上前问道:“大将军教了你什么温柔手段?说给大家听听,让咱们也学学。”   骆甲瞥了他一眼,神神秘秘道:“大将军的手段只教我一人,当然是不想公之于众。你要想学,就私下向大将军请教好了。”   郦商望向韩淮楚,只见他满脸的涩苦,方才那笑容已丝毫不见。   见韩淮楚提不起兴致,那郦商也就不好刨根问底。   众人哪知,此时此刻,韩淮楚的心中只被那旷世佳人,如今深居彭城霸王宫的虞芷雅占据。   教给骆甲的不过是人工呼吸与心脏按压的急救方法,放在后世也没什么稀奇。   但就是这人工呼吸与心脏按压,让他与佳人情定今生,成为一对天各一方互相魂萦梦牵的爱侣。韩淮楚忆起在高陵渭水边救活虞芷雅的一幕,又如何能再有一点笑容?   “芷雅,你的信郎已杀出汉中将要与西楚霸王项羽放手一战。此时此刻,你知道这消息吗?”韩淮楚心中,喃喃自语。 第五十七章 连环重击   在遭受到一连串的挫败后,三秦军团绝对首脑——雍王章邯终于抓住一个他自认为的战机,举大军围困住汉军大将曹参于乾陵,欲诱歼汉军援兵。   汉军主帅韩淮楚随机应变,针锋相对,打出了一系列的连环重击。   汉军昌文君灌婴偃旗息鼓率部两万,乘夜摸近汉军内应吕马童在废丘城外的营寨。那吕马童纠结亲信大开营门,放汉军入营。瞬时汉军突入营盘,大砍大杀,很快料理了那些仓促之间拿起武器抵抗的雍兵,与吕马童部二百余人合兵一处,穿出营寨,向北直插高陵。   那项王派来抽自己当上雍王,冒着“九死一生”危险窃来汉军情报的吕马童,竟然是个奸细!怪不得上次八万大军遭到韩信的鲸吞,原来都是这奸细在捣鬼,故意诱寡人上当!   章邯闻报暴跳如雷,待想追赶,那灌婴已神不知鬼不觉从咸阳栎阳之间的缝隙高陵越过,经过一日一夜,出现在频阳城下。   频阳处于三秦重兵之后,本来是绝不可能被袭。哪里知道汉军从天而降,突然发动猛攻。一边是毫无提防,一边是有备而来,那城中军马大多被抽调到废丘附近,守备本就不足,这一战可想而知:只用了半个时辰,汉军的红旗就插到了频阳城头。   这一下就像在三秦腹地投下了一颗炸弹。汉军进可向北攻取上郡,直下洛川杀入翟都高奴,退可据城坚守,以逸待劳。   翟国主力军马都被胡东带来援助老哥章邯,凭上郡那分散在全郡的余下五万人马,如何挡得住汉军最能打的大将灌婴的锐利一击?   章邯有心救援,却是举棋不定。在扶风城下韩信的大军正虎视眈眈准备随时掀起一场决战,此时此刻哪里还腾得出手脚管那腹背之敌。明摆着韩信又在使那“攻敌必救”之计,他哪敢因为去救董翳,打乱了全盘部署。   “就让老兄弟董翳自生自灭去吧。”老章鱼痛苦地做出决定,打算还是按兵不动。   在乾陵围困曹参的雍将胡东再一次坐不住,再一次撤兵,将五万翟军带出乾陵,向西北杀奔频阳而来。   结果那乾陵外只有章平的三万雍军。以三万围两万,只要堵住出山要道,勉勉强强也可围得住。   哪里知道汉军威武侯周勃已率两万汉军出现在乾陵脚下,一时鼓声大震,喊声如雷,四下里火光烛天,汉军对着那乾陵周围的雍营发动了猛攻。   战场上的事就那么奇特。按说章平有三万军马,兵力占了上风。可实际上却是汉军在局部上风占尽。   这乾陵出山的道路有三条,章平为防曹参突围,只好分兵三路于各处路口扎营。那周勃只有两万军马,却集中兵力只攻一路。而且这一路正是章平所在的营寨。以两万汉军精锐攻打一万雍军童子军,那雍军哪里吃得消?顿感吃力。   章平面对周勃的凶猛攻势,已预感到不妙。汉军这么高声呐喊到处燃起大火,那曹参又不是傻子,还不会知道来了援兵,要从山上杀将下来来个里应外合?   退兵?这退兵的道路已被周勃堵死。上山?山上是曹参的汉军早就控弦准备的利箭与堆得像土丘般高的礌石。两头受阻,两头都没出路。   那章平只能指望其余两营人马望见火起,发兵来援。可那两营的领兵将军看见那滔天的火势与震天的呐喊,压根就不知汉军来了多少军马,竟吓成了缩头乌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想保住营寨不失。   就在这时,那醒觉了的曹参率领久困在冰天雪地的两万汉军从上而下,杀攻而来。   困得越久,斗志越旺。面对这一战制胜的良机,汉军将士个个爆发出如跳涧猛虎般的战斗力。里应外合,四万对一万,瞬时战场的优势彻底被汉军所得,雍军彻底崩盘,能面对的不是投降,就是被屠宰。   跟着章邯东征西讨,那章平也混出了一时名将的名头。可此时这“一时名将”,望着身边那溃不成军的部下,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咔咔咔咔”,一群汉兵围了上来,带领他们的便是那汉将周勃。   周勃将战靴在一块山石上一踏,傲慢地对章平说道:“你这赖皮狗,大将军懒得杀你,周某杀你也只会污了我的宝剑。只要你肯从某膝下爬过去,我今日就饶你一条狗命。”   这等鼠辈,杀他不过头点地。放他走,养肥了再一刀刀地宰,是大将军上次放走章平对众将的解释。   “噗”的一声,章平狂喷一口鲜血,双眼怒张厉声喊道:“士可杀不可辱!”挥剑向颈下一抹。   这老章鱼最能倚靠的亲兄弟章平,就此而亡。   ※※※   收拾掉章平,周勃曹参合兵一路,继续向乾陵下余下的两营雍军发起猛攻。   主将身亡,雍军哪还有战心,两营雍将皆是拔寨而逃。这一路上又是被汉军穷追猛打,伤亡难以计数。   而汉军的主要意图不是干掉这些残敌。那胡东的五万翟兵正星夜向频阳挺进。啃掉胡东的翟军主力,在老章鱼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窝窝再捅上一刀,才是大将军的战略意图。   ※※※   频阳城下,面对汉军的顽强防守,翟兵是死伤累累,却又毫无办法。   一路辗转行军,又恐本国有失走得急,翟兵的辎重早就丢弃大半。而灌婴精心准备,汉军早在垛口布下层层防守。以五万雍军,要想敲开频阳城的大门,难如登天。   攻城战最消耗兵力,几轮急攻之下,在汉军的利箭下,频阳城下已倒下了五千具翟兵的尸体。而躲在垛口后的汉军,除被流失所中,死伤寥寥。   夕阳西下,天空与地下是一片红,天空红的是晚霞,地下红的是翟兵流下的殷红的鲜血。   翟将胡东的脸上已明显露出了焦虑。照这么个消耗法,不待城池攻破,那胡东的老本早就拼完了。   突有一小兵仓惶来报:“将军,大事不好!我军营寨已被汉军周勃所劫,粮草全部被夺,弟兄们死伤惨重!”   “周勃怎会出现在这里!”胡东闻言悚然一惊。   “失了营寨,大军到哪里宿去?没有粮草,大军喝西北风去?频阳是休想拿下,难道要我数万大军露宿于这冰天雪地?”   更可怕的是城中的灌婴部随时可以杀将出来,与周勃来个里应外合。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地处平原兵陷险地,这里绝不是能呆的地方。就算汉军不来交战,士卒们又冻又饿,恐怕一天也支持不下去。   那胡东反应倒快,急忙传令鸣金收兵,大军向东南疾走,准备渡过那郑国渠退入栎阳投司马欣。   既然汉军一时看不出有突袭上郡的打算,胡东的想法是先站稳脚跟,保存住实力再说。若是汉军有所异动,再从栎阳出击,在自家国土内与汉军决一死战不迟。   ※※※   场景转换。   那一条灌溉了四万公顷良田,“富民强国,建万世之功”,为关中儿女带来无限福泽的郑国渠,坐落在咸阳以北,连接着泾河和洛水两条大河。   关中大地当时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九曲泾河弯,冲出龙口入泾渠,灌溉良田难计数,郑国仪址恩不忘。   而今那原本过往通畅的郑国渠,却写了两字:此路不通。   原来汉军大将曹参早已令人潜来,所有横跨渠面的桥梁都被汉军拆毁,所有岸边的船只都被汉军锥沉。那翟军要想过渠,只能砍伐岸边树木扎筏。   但四万余翟军扎筏济渡,那要渡到什么时候?恐怕是十天半个月都渡不完。   翟军刚刚大军开拔,便有探子将郑国渠的情况报来。胡东闻言又是一惊,“看来汉军早有预料,存心将我这一支大军吞吃。”   西面便是滔滔洛水,想必汉军也做了手脚渡河不能。东南方向的郑国渠而今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北面是灌婴占据的频阳,正东方向是周勃劫去的营寨。此时胡东已是动弹不得。   只有一条险峻的小路,从频阳以东的桥陵穿行而过,可直通白水,若过了白水,便可直达上郡。   但汉军要致自己于死地,焉知在那桥陵又会设下什么埋伏?   胡东只觉背脊冷嗖嗖,硬着头皮下令大军改向,去往桥陵。   ※※※   兵入桥陵,翟军蜿蜒如蛇,胡东是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预料中的伏击还是如期到来。   汉军大将曹参早已将两万将士布于那险峻的小道两旁高坡,一见翟军到来,让过先头小股人马,待见到胡东亲领大军而至,一声令下,对翟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瞬时那滚木礌石哗哗啦啦直砸而下,汉军万箭齐发,那成了夹心饼干的翟军士卒成了汉军的活靶。四下里一片乱喊:“休走了胡东!”   人仰马翻,血肉横飞,这一轮急攻之下,翟军伤亡不知其数。不用胡东下令,已一股脑转过身向来时道路逃跑。   但翟军后队正在前进,想逃就逃得掉吗?这一阵惊惶逃跑,翟军顿时自相践踏,糊里糊涂死在自家兄弟马蹄下,战靴底的又不知几人。   那胡东好不容易抢得道路退出桥陵,清点人数,竟折损了万余士兵。而死在自己人践踏下的居然占了一大半。   再要退兵,只有退回到频阳城下冻死饿死。要不想死,除非拿下频阳或是夺回被周勃劫去的营寨抢回被汉军夺取的粮秣。可那汉军两位久负盛名的大将灌婴周勃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答应。在折损了接近两万军马之后,胡东对此念头是想都不敢想。   “进又进不得,退又无法退,怎么办?怎么办?”在桥陵入口,胡东在原地踱过来踱过去,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忽听那坡上一声高叫:“建功侯有请胡将军上坡一叙!”却是一壮硕的汉将扯着嗓子在喊。   如今已是互为敌手,你死我活,有什么好谈的?胡东是满腹狐疑,对着坡上高喊回话:“胡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曹将军要想劝降与我,还是免谈!”   便听曹参哈哈大笑:“我家大将军说胡将军乃忠义之士,曾以区区两万秦军坚守荥阳阻挡董翳司马欣二十万大军,对将军甚是推崇。今日听将军此言,果然不虚。将军战死沙场忠君守节诚然可贵,但你手下数万将士要陪将军而死,其中大多还是未成年的孩子,将军何能忍心?”   曹参这么一说,翟军军心大乱,一阵大哗。   那翟王董翳本不得人心,军中与雍军一样,泰半皆是强征来的童子军。如今大军已是覆灭在即,要他们全体战死成就胡东一人的名节,怎会心甘情愿?   一将对胡东劝道:“曹参请将军去谈话,便是网开一面要留吾等性命,足见汉军仁义之师。将军自荥阳遣散部属原本归隐在家,肯为翟王效命不过是看在英雄要有一用武之地。那汉军主帅韩信对将军抱有好感,汉王在吾秦川深得人心。良禽择木而栖,将军弃暗投明投效汉王方为明智之举。”   原来这将乃胡东的心腹,在荥阳便是他的部下。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这位心腹敢讲。   那胡东犹豫道:“可大王对胡某不薄,今要弃他投降汉营,便是拿他江山谋自己一己私利,胡某素有忠义之名,安能做出如此事来?”   那心腹急对胡东喊道:“翟王受秦川父老嫉恨由来已久,无德无能,怎配坐此江山?将军此时此刻,还如此执迷不悔,要对那董翳尽愚忠乎?”   一群将佐齐刷刷拜倒在胡东面前,高声求道:“请将军看在吾数万将士性命,上坡与曹参一叙。”   看来军心已向汉,那胡东要是不答应,恐怕这些将佐不是跪地相求,而是拔刃相向了。   胡东仰天长叹一声:“为何我三秦之地,就不出一个贤明君主?难道那汉王合该入主关中,成为我老秦人的大王乎?”   话一说完,挥剑向颈下一抹,那沉重的身躯重重坠地。   ※※※   胡东既死,三万陷入绝境的翟军全体投降。汉军三位大将周勃,灌婴,曹参合兵一路,连同投降的翟军,人数多达九万之众。便趁此气势分兵一路,由昌文君灌婴挥军北上围困翟都高奴。翟王董翳料知不敌,遂引手下文武,自缚来降。   灌婴攻克上郡,马不停蹄又率人马西征北地郡。那北地郡是关中幅员最大的郡,但地广人稀,防守力量更加薄弱,想来收入囊中不是难事。   不过这已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   韩淮楚决胜千里,虽在扶风城外与废丘城内城外的雍国大军对峙,却出奇兵搞掂了老章鱼的盟友董翳。雍军的形势更加势孤,战争的天平已彻底倾斜到了汉军这一头。   而另一路汉军在汉将奚娟的带领下,正在陇西郡与雍将苏度的军马战得火热。欲知那“水中一只蛟”骆甲如何水战“黑珍珠”葛赛飞,擒得美人归,请继续追读此文。 第五十八章 望江兴叹   大冬天玩水仗,管你是水鸭子还是旱鸭子,掉到水里那还不变成冻鸭子一个?   可偏偏汉军进攻陇西,打的水仗就选在这三九严寒的隆冬季节。   非但那水军司马骆甲不怕掉到河中变成冻鸭子,他还要穿得薄薄,只套了一件鲨鱼皮缝制的水靠。在黄河里摸爬滚打多年,水中一只蛟的名头可不是叫着玩的。跳到这冰冷的渭水,对他来说只是来一场冰水浴。   黄河帮的弟兄,都穿着水服,持刀握盾,驾着十来艘小艇跟在他身后。而汉军大将奚娟,则领两万汉军在河床东岸一字排开,给骆甲与其弟兄掠阵。   上次与雍将苏度交手,汉军的战船都被击沉。经过近一月的日夜赶工打造,奚娟只能搞出三百来艘小船。除了黄河帮帮众操架的二十来艘小船外,其余船只都泊在那渭水边,缆绳半解,风帆挂起,桨手手握船桨,准备随时出击。   那小船造得有点怪异,每只船桨手配了五名,每人各操两桨。外形狭长,有点类似今日准备攻打T岛的登陆艇。两舷各有护板用来挡箭。而在船头,用三层厚木板竖起坚盾,用来防止撞击。也不知这由汉军主帅韩淮楚设计的战船到了水中效果如何。   而雍军这厢,战船则是由二十来艘外形狭长的艨冲战舰与一百来艘机动灵活的小船组成。还有一艘高两层的楼船,各层排列女墙,构筑战格,携带大型战礟与拍杆。在那楼船上,桨手,弓箭手,盾手,弩手,短兵作战时用的水兵各列其中,人数多达三百来人。   望着双方阵容,简直不成比例。只看那一艘艘如梭状的艨冲战舰,汉军的小船要是被它们撞到,那还不立马犁沉。   但今天汉军不是来与雍军决战,只是那汉军新来的水军统领骆甲不服气,要找西戎女将“黑珍珠”葛赛飞挑战。其余的人,都是在观战。   汉军虽败了一阵,可在地面上的实力远在雍军之上。只要情势不对,大可掉头就跑。苏度还没有胆量把战船开到渭水东岸,领受汉军的强弓劲弩与一门门装了大石的投石机。   战书早递过江去,云听闻女英雄水上功夫了得,本将军钦佩之至。今挂印而来,欲与女英雄手下女兵单独厮杀,领略女英雄在水中的风采。女英雄可有胆量,与骆某在渭水河中混江一战?   那寡妇葛塞飞是艺高人胆大,接了战书嗤嗤一笑,说道:“何方蟊贼做了汉军水军统领,也敢与姑奶奶单挑?把他擒了来卸成十块八块,丢到水中喂鱼,也好煞煞汉军的威风,振作一下咱们的士气。”   那雍军的士气极度低迷。现汉雍两军在废丘城外对峙,雍军接连损兵折将,灌婴略定上郡逼降翟王董翳,虽然这陇西郡一时难下,但主战场失利的消息传来,这苏度一军哪还坐得住?半个月来,士卒逃亡人数竟占了三成。合军上下,苏度只有八千军马,大部分还是毛没长齐的童子军。   在那西岸的楼船上,身长九尺,体型如雄狮一般健硕的年轻将军,便是昔日秦国名将苏角之子苏度。这苏度外貌颇有乃父之风,武艺也继承了苏角刚猛一路,只是打起仗来就差得太远,与汉将奚娟交锋接连败北。要不是请来西戎女将葛赛飞大败汉军一阵,这渭水早就被汉军踏平,兵锋将直指陇西首府狄道。   那河中央一艘艨艟战舰的舰艏,俏生生卓立了一位女将。只见她脸如鹅蛋,柳眉细长,一对明亮的眼睛顾盼生辉。那一身藤甲仿佛度身打造,峰峦起伏,翘处捧个满手,伏处盈盈一握,更衬得她婀娜多姿。虽肤色黛黑,却黑得娇艳,黑得精致,端的是个人见人爱的黑美人。   这姑奶奶年纪并不大,只有二十上下。要不是她是西戎部落首领沙间亮的未亡人,保不定寡妇门前是非多,不知要引来多少狂蜂浪蝶。就是那雍军主将苏度,也是对她十分垂青。可惜苏度已经娶妻,言语试探遭黑美人拒绝,这才不能揽美于怀。   那黑珍珠战舰上,二十几个妙龄少女莺莺燕燕,也都披挂藤甲,想是在水中打滚练出流线形身材,皆是身段苗条。又年轻貌美秀色可餐。这一群美少女,合该去T台作秀唱歌跳舞,却被葛赛飞收来传以武艺,个个成了能打能杀的女兵。   在艨冲战舰旁,便是四艘小艇,艇上也各列五六个美眉,护在战舰四周。   而西戎来的两千蛮子兵,都站在岸边雍军的战船上,为他们首领呐喊助威。   那葛赛飞手持丈四长钢枪,飒爽英姿望着对岸鱼贯而来的一群小船,眼中充满了自信。凭她那一身水面功夫,身上穿的刀枪不入遇水不沉的藤甲,这滚滚的渭水还不是她的天下?   ※※※   水流湍急,江心涌来一群小船。   那骆甲手搭眉梢,打眼向那葛赛飞一看,刹那间张开嘴看得呆了。   “好标致的小媳妇!这便是大将军要我搞定的美人!”   他身后操桨的盛万嘿嘿笑道:“头儿,看得可满意?”骆甲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连声道:“满意,简直是太满意了。幸而我那天没有推辞,要不然这等好事哪里轮得到我。”   那掌帆的袁千贼笑道:“这黑珍珠手下有五十女兵,不如一并擒了来给弟兄们配作媳妇,也不知道轮不轮得到小的。”   骆甲笑骂道:“看你这副德行,有哪家姑娘看得中你?你就合该打一辈子光棍,要娶媳妇也该轮到那些长得英俊的弟兄。”   袁千仍是贼笑嘻嘻道:“咱们弟兄有一百名,长得中看得去的也就十来个,都是彼此彼此。小的怎么着也能排到五十名之内。我要轮不到,这剩下的姑娘嫁给谁去?”   盛万哈哈大笑:“你要轮得上,俺也就轮得上。俺也该娶个姑娘生个娃传宗接代,不让俺那死去的老妈担心了。”   说话间,小船已到战舰之前。   ※※※   战舰之上,葛赛飞临风卓立,望着黄河帮帮众盯着手下美眉上看下看一副副色咪咪的样子,不由柳眉倒竖,厉声喝道:“何方蟊贼如此贼眉鼠眼,没见过女人吗?速速通上名来受死!”   看自家媳妇是不看白不看,那骆甲愈发的贼眉鼠眼,把那贼眼在葛赛飞身上一个劲地打量,笑嘻嘻道:“本将军本是黄河帮帮主,江湖上人称水中一只蛟,骆甲是也。今跟随我家主人汉国大将军韩信,为汉军水军司马。闻女英雄水中功夫了得,本将军也会水,何如咱俩以水为媒结为夫妻,作一对并蒂鸳鸯?”   葛赛飞气得花枝乱颤,怒叱一声:“无耻淫贼,叫你口花,看枪!”话一说完,将身一纵,合身从战舰上扑下。人在空中,那手中钢枪,如出水蛟龙,含忿直取骆甲。   战舰比骆甲那小船高得多,葛赛飞是含愤出手,这一击是锐利至极。   好彪悍!骆甲忙不迭操起一柄鬼头大刀,跃起相迎。只听“铮铮铮铮”,声如断金嘎玉,转瞬之间二人在空中你来我往交换了三个回合。   陡听“噗”的一声,骆甲头皮一凉,束发挑开,一头长发披散开来,险些就做了枪下亡魂。   就在这刀枪撞击之际,那葛赛飞在空中曼妙地划了个弧形,已倒纵回战舰。微微拂了一下被风吹散的青丝,傲慢道:“原来你这淫贼不过尔尔。就这点本事,也敢来调戏本姑奶奶?”   便听她身后众美眉一阵尖声嗤笑,显见对那骆甲是极度看不上眼。   “好个有本事的俏媳妇,我喜欢!”骆甲一挺胸膛,依然口花,嬉笑道。   这人简直是死皮赖脸无药可救,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葛赛飞愈加恼怒,叫一声:“荡桨,把他们全给犁沉!”   众美眉齐声应是,一起操桨。   只见水花激溅,那艨艟战舰体积几乎是小船的二十倍,一经启动,越划越快,直向小船迫去。看那架势,眼看那小船会被撞翻。   便听骆甲高喊一声:“遁水!”黄河帮众儿郎接二连三跳出船外,“扑通扑通”,都落在水中。那水面上现出几十波水花,再不见一个人影。   “砰”的一声巨响,迎面撞到的一艘小船已震得碎裂,眼看就要报销。葛赛飞一声令下,众美眉齐刷刷都住了手。   一美眉笑道:“夫人,这些蟊贼太不经打,就这么几招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下战书向夫人挑战。”   葛赛飞却心生警惕,四下眺望,提醒道:“大家小心了!这些贼子来自水帮,深识水性。搞不好他们要潜到船底,锥沉我们战船。”   话音刚落,便有左面一艘小船颠簸起来,船上美眉惊呼:“不好!有贼人在船底凿咱们的船。”   葛赛飞高喊一声:“众姐妹休慌,跳下水去捅死那些贼人。”   便有十余名女兵跃水。藤甲兵果然名不虚传,只见她们入到水中,却不沉下,半截身子露出水面。手中持了利剑,推搡着船只,便要去找那遁到船底的黄河帮弟兄厮杀。看她们那副咬牙切齿恶狠狠的模样,只要在船底的蟊贼被她们揪到,保不定身上要被捅出几个透明窟窿。   可黄河帮也不是吃素的。一干帮众见势不妙,又潜到水底。那些女兵身穿藤甲就像穿了救生衣,只能浮在水面,却不能潜水。只能看着一个个“贼子”在眼皮底下溜走干瞪眼。   这事还没有完,她们够不着贼子,贼子却可随时随地够得着她们。   只听一声惊呼,一位美眉突然失去平衡头呛入水中。原来是两个黄河帮帮众对美眉发起了突然袭击,一人抓起那美眉的一只脚,把她向下直拖。   葛赛飞看得傻呆了。靠着这些入水不沉的藤甲,她这些水中女兵在战场上纵横水面未逢敌手。哪知遇到个个会潜水的黄河帮儿郎,这藤甲反而成了一身累赘,半点也派不上用场。   哪消片刻,又有几位美眉被贼子弄翻。看来这些贼子是有备而来,身上竟扎了绳索,弄翻一位美眉,就用绳索缚住。如法炮制,转眼十几个美眉都变成了粽子,漂浮在水面却无法动弹。   那葛赛飞只能望着这一幕空着急。再派人下水,只有再成为汉军的俘虏。而不派人下水,那些贼子就要来凿沉战船,这处境是极度的不妙。   果然那些贼子丝毫不客气,又潜入船底,咚咚咚用铁锥捅起船底板来。那船底只要漏水,咕咚咕咚,河水就一个劲往上冒,眼看四条小船是不能要了。   好在那小船离葛赛飞的艨艟战舰距离近,那船上还剩下的几位美眉赶紧将船拢了过来,跳上大船。   可此时她们那艘大船此刻也遭了贼子的毒手。只听船舱下咚咚咚如同擂鼓,也不知有多少贼子爬到了船底。   葛赛飞急令众女兵用木楔堵水,但堵住这头,那头水又涌了上来。木楔只有那么几只,可贼子在船底捅出的窟窿就有十来个,哪里堵得住?   一美眉慌忙道:“夫人,这大船要沉,快下令退兵吧!”   此刻退兵,那漂在水面变成粽子的水下姐妹就落入汉军之手。但不退兵,恐怕连她黑珍珠也要成为汉军的俘虏。   只恨自己轻敌,答应那汉军水军统领骆甲的挑战,没有多带人手战船。看来今日之耻只有待日后来报了。葛赛飞不甘心地望了望水面上十几个粽子,叹了口气,说道:“转舵,快往回划!”   到手的媳妇想溜?没门!众美眉一起奋力划水,可转眼就发现不对劲。那艘艨艟战舰只在原地打转,就是不能离开。   原来那舵已被黄河帮帮众砍断。没有舵效的船只能是死船。   接下来可想而知,自己要被贼子首领骆甲生擒,惨遭凌辱生不如死。那黑珍珠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想不到自己一身武艺,貌美如花,却要落得如此命运。   船还在不停地下沉,一忽儿水就淹上来一半。在渭水西岸观战的苏度眺见不妙,急令百舸齐发,大小战船一起驶出来救。那些蛮子兵见首领有危,更是心急,把那桨荡得飞快。   船只进水只会越沉越快。这雍军战船只刚刚启动,只见那艨艟战舰一个倾斜,已喂进了江心。   那葛赛飞甫一落水,便有一双刚劲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的金莲。饶是那葛赛飞会水,此刻也无法应付水底伸出的黑手,也像她那手下女兵一样失去了平衡。瞬时一口混浊冰冷的河水吞进了口中。   也是她一不小心着了骆甲的道。凭她那水中憋气的功夫,一时半刻还呛不了水。但刚刚翻船正在惊惶失措,那水中一只蛟骆甲就冒了出来。   骆甲一招得手哪里迟疑,立马按照教授韩淮楚的吩咐,拽住葛赛飞的双腿就往水底拖,丝毫不怜香惜玉。   那葛赛飞气得只想叫骂,可想出声都是不能,大口大口的河水直往肚里吞着呢。   更有骆甲那爪子正上下其手在她身上乱搂乱摸,娇躯被举起来又拖下去。葛赛飞想要挣扎,偏偏力气没有骆甲大,只有任其轻薄。   几口水呛下肚,葛赛飞哪能坚持得住,转瞬就失去知觉。   骆甲将黑美人抱个满怀钻出水面。只见那水面上一个个美眉都被小的们擒了绑成粽子,五十女兵无一得脱。   他将手指撮在唇边一声唿哨,众儿郎一起跳到自家战船,扯起帆操起桨便向东岸疾划。   当然那战利品也要一并带走。五十女兵,说不定就是大家的五十个俏生生的媳妇。黄河帮的帮众心底都乐开了花。   这小船全速前进,速度与雍军的大船差不了多少。那苏度想要追上,此刻已是绝不可能,只有眼睁睁看着小船开走,望江兴叹。 第五十九章 渭水破敌   “夫人醒来了!”   卧榻之旁一群美眉齐声欢呼。   黑珍珠葛塞飞眼睛刚刚睁开,便看到骆甲那双贼眼正肆无忌惮地盯看着自己那解开衣襟露出半抹玉兔的酥胸。   “淫贼!”葛赛飞厉声高叫,抬起身挥起粉拳“刷”地一下就砸。   “谋杀亲夫啊!”那骆甲与葛赛飞曾交过手,貌似识得这姑奶奶的厉害,不敢硬接闪身就躲,口中只是乱叫:“作了俘虏还这么剽悍!要不是本将军把你弄醒,你早就被水呛死了。不来谢我救命之恩也罢,怎见面就打?”   葛赛飞闻言一愣:“是你这小子救了我?”   骆甲装作十分委屈的模样,说道:“不是本将军又是谁?你这简直是恩将仇报,早知如此我就不救你,任你自生自灭去了。”   葛赛飞依稀记起自己溺入水中的经过,好像是这小子使坏硬把自己往水底拖,呛了好几口水,而后便失去知觉。   她再向下一看,猛地双手抱在胸前,惊呼道:“我的衣裳呢?谁为我换的衫?”   原来她本来的一件紧身亵衣已被脱走,而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宽松的长袍,而且不是给女人穿的,是不折不扣的男人衣服。一闻之下,那衣服上还发出一股汗臭味,想是好久没有洗了。   骆甲哈哈笑道:“女英雄放心,你那衣裳是你手下的女兵换的,本将军可没伸一个指头。换衣的过程,本将军也未偷看。”   葛赛飞打眼向身边女兵望去,众美眉一起点头。她心中始安,又问:“这长袍是谁的?你为何要为我换一件男人的衣裳?”   “真笨!这里是本将军的寝帐,当然是本将军的衣裳。你溺了水全身都湿透,不换一件干衣服岂不要冻死?咱们军营中又没有女人,除了男人衣裳还有什么能替女英雄换上?”骆甲嬉皮笑脸笑着解释。   葛赛飞“哦”了一声,算是听明白了。   自打娘胎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穿上男人的服饰,浑身好像不那么自在。可偏偏那长袍上露出的充满成熟男子气息的汗臭味一股股传到鼻尖,在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闻来,个中感受十分奇妙。   一抹红晕,消消爬上了葛赛飞那张黛黑的俏脸。   这虽然是别家男人的衣服,但如今已成了汉军俘虏,在此情况下也只有将就了。   她忽然又忆起刚才睡在榻上,衣领被解开拉下很低,那领下春光都被这小子看去了。而到现在衣领还未合上,这小子的一双贼眼,还在盯看着自己一双高耸的玉峰。   她赶紧去扣衣领上的纽扣,寒起脸问道:“我这衣领怎被拉下?”   骆甲笑嘻嘻道:“穿了骆某的衣,就是我骆家的媳妇,媳妇还怕被丈夫看的么?”   葛赛飞又羞又怒,挥拳又要打来。一旁众美眉架住,解释道:“夫人误会了。骆将军为给夫人施救,只好将衣领解开,好让夫人呼吸通畅。”   “真是这样,他是怎么替我施救的?”葛赛飞充满好奇,指着骆甲问道。   一美眉凑在葛赛飞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边说边笑,不时拿眼向骆甲瞥去。显见那骆甲为葛赛飞作人工呼吸与心脏按压的方法,连她们这些女兵瞧了都会眼红心跳。   葛赛飞听得大羞。唇齿相对,肌肤相亲,这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出,想不到自己两个敏感部位都被这小子占了便宜轻薄了去。   太匪夷所思了,这小子不停地吸气度到自己嘴中,在自己胸脯上按按压压,就能把自己救活。饶是那葛塞飞有一身水上功夫,也是听得诧异莫名。   而这小子口口声声说要娶自己为妻,要作一对并蒂鸳鸯。也不知他是有心与自己结为连理,还是无心调戏。   葛赛飞想得心底燥热手脚酥软,情不自禁拿妙目向骆甲一望。只见这小子虽然嬉皮笑脸,却长得十分阳光耐看,不似初时见到那么讨厌了。   骆甲见黑美人在看他,眼光火辣辣,心知有戏。把手一拍,道声:“来人,给我媳妇送碗姜汤来!”   立即便有帐外小兵捧着汤碗进来。骆甲从盘子上接了汤,把那汤碗往葛赛飞手中直递,说道:“媳妇啊,你刚刚溺水受了寒,本将军已在厨下备下姜汤为你驱寒。快喝点汤暖暖身子。”   众美眉看着这一幕都吃吃地笑。葛赛飞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羞红了脸啐道:“呸,说清楚,谁是你媳妇?”   骆甲干咳一声,故意问道:“莫非女英雄是嫌本将军本事差看不上眼,不肯嫁给我骆甲?”   葛赛飞被骆甲在水中擒了,心底已有点佩服,嘴中却不肯服输,“哼”了一声:“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要不是我姐妹们都穿了藤甲不能潜水,哪里会被尔等擒住?”   骆甲哈哈一笑:“要不然你们这些姑娘都脱了藤甲,再与我黄河帮弟兄到水里耍子一回。再要被咱们擒住,可要说好,谁被擒了就要嫁给我帮中一位弟兄,不许反悔。”   葛赛飞手下女兵都是手下功夫厉害,潜水功夫却比不上黄河帮的儿郎。先头那水仗,黄河帮弟兄一个个深潜水中半天不露出头,想来真要比划,也是讨不了好。   众美眉原只当骆甲要纠缠她们夫人,一听连自己都有份,要嫁给骆甲手下弟兄,都是大羞,尖声叫了起来。   葛赛飞幽幽一叹:“骆将军,你好歹也是一位英雄,怎这般言语轻佻,就吐不出个正经话出来呢?”   “原来媳妇是当我言语中占她便宜调戏与她。”   骆甲立马变得一本正经,说道:“本将军奉我汉国大将军韩信军令来到陇西,便是要讨你这门媳妇,娶你这位女英雄,哪敢言语轻佻调戏媳妇你?女英雄武功高强貌美如花,若答允嫁给骆某,实是我骆甲之幸。就不知女英雄能否成全?”   这世上还有叫人讨媳妇的军令!那汉国大将军行事真不可思议。   葛赛飞“嗯”了一声:“你家大将军真下了这军令?”   骆甲点头道:“正是。女英雄率部来援助那雍王章邯,却没听说老章鱼在关中大失人心么?现三秦军节节败退,我汉军连战连捷,早晚便要把章邯灭掉,攻略关中全境。女英雄当识时务,何不弃暗投明,与我骆甲结成永世夫妻,一起在战场立功青史扬名?”   那西戎也只是原秦国的属帮,葛赛飞助战苏角也只是一时兴起。而章邯被灭乃是大势所趋,料来支撑不了多久。再要绑在老章鱼这架战车上,恐怕连西戎都会遭殃。还是早投靠关中的新主人汉王刘邦才是上策。   到底是出过嫁的女子,那葛赛飞也不扭扭捏捏,想了想说道:“妾身好歹也是有头有脸一方部落首领,虽被你擒住做了俘虏,哪能这么随便嫁你?要我改嫁你这小子也是不难,须得你家大将军亲自为你我二人主婚,还要请出几个有分量的人来证婚,你们可做得到?”   骆甲大喜:“这个容易,就依夫人。”   葛赛飞又呸了一声:“我还没有嫁到你们骆家,这夫人二字岂是你能叫得?”说得一群美眉都咯咯地笑出声来。   那骆甲笑道:“早叫晚叫还不是一个样子。对了,我帮中弟兄都没有立家室,你手下这些姐妹也都没成亲。听大将军之意今后组建水师便是咱们这一拨人,大家日日都在一起。不如好事一并做,都给我那些弟兄娶了做媳妇。你看如何?”   众美眉一听一阵尖呼。   “这不是大将军下的军令吧?”葛赛飞秀眉一蹙,问道。   骆甲呵呵笑道:“不是,这是骆某的想法。”   “嗤”的一声,葛赛飞冷笑道:“你们黄河帮的弟兄都长得那副德行,怎配我众姐妹花容月貌?要是她们甘心情愿,我也不阻拦。就看我这些姐妹愿不愿意。”   看来这事可有点不好办,怪只怪帮里的兄弟没几个长得顺眼。   骆甲想来只有让弟兄们与这些姑娘们混在一起,说不定日久生情对上了眼。便先把这事按下,说道:“先不说这些。这汤还温手,现下还是赶紧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   葛赛飞嗯了一声,美滋滋接过骆甲手中姜汤,慢条细理喝了起来。   ※※※   一碗姜汤下肚,葛赛飞将汤碗一放,问道:“如今苏度兵拒渭水,不知将军有何破敌之计?”   骆甲还未提起这事,葛赛飞倒先提出了。他闻言一喜,说道:“我军虽然实力占优,但雍军战船甚多,水上被他控制。要想破敌,还要仰仗夫人。”   葛赛飞冷笑起来:“你擒了我来,原来不是真心娶我,是打的这个主意,是也不是?”   这当口千万不要承认。骆甲尴尬地笑道:“骆某一见夫人,就深为倾倒,一心想娶夫人为妻。至于仰仗夫人破敌,那是大将军的主意,骆某只是奉命行事。”   葛赛飞叹了口气:“将军不要多说,这个道理妾身怎不明白。既答应嫁你这小子,少不得要为你杀敌建功,也好为你争光。”   她顿了一顿,说道:“雍军战船皆是大船,汉军若正面交锋实不是对手。将军若信得过我,便放我回去,妾身自有破敌办法。”   骆甲大喜,调笑道:“你是我骆家的媳妇,怎会不相信你。不知夫人有何破敌之计,可否对你夫君说说?”   葛赛飞道:“这些就不用将军操心了。破敌之日,就在明晚。到明日子时,你率水军临阵以待于东岸,只要见到西岸雍军水寨火光冲起,就一起杀出。妾身在对岸与敌军周旋,只能应付一时,切不可来晚了误我性命。”   骆甲连连点头:“夫人甘冒奇险为我出身入死,我怎会让夫人久等。到时定会大军齐至,杀他个落花流水。”   于是骆甲送葛赛飞出营,到了岸边。那葛赛飞乘了一小舟,孤身过江。骆甲殷殷相送,说不出的依依不舍,不提。   ※※※   至明晚,夜如泼墨。阴风怒号,水声滔滔。   汉军大小战船,皆候在东岸。缆绳半解,帆桅高竖,只待望见西岸雍军水寨有变,就百舸齐发,杀过江去。   突见对岸火光燃起,熊熊火焰冲上天去。雍军战船,也不知有多少着火。打杀与呐喊声震天动地,跨过江面直向这边传来。看样子那西戎的蛮子军已与雍军接上了火。   骆甲喜道:“我媳妇已经得手,大家快去增援!”   汉军大将奚娟一声令下,数百小舟一起突出。水军将士奋力划桨,那风帆撑得满满。大小战船如离弦之箭,直插对岸!   一到对岸,只见到处樯倾桅催,到处是战船着火。   原来那葛赛飞回到雍营,诈称偷着从汉营逃出,抢了一小舟渡河。苏度见她神情狼狈,又有怜惜美人之心,也未疑其他。到了夜间,葛赛飞率蛮子军潜入水寨四下放火,雍军未提防“自己人”会叛变,一时淬不及防。那烧着的战船都靠在外间,挡住了靠岸边的战船去路。虽然雍军战船众多,却是无法与汉军水师接战。   四下里蛮子兵与雍兵正在捉对厮杀,到处是血肉横飞,坠江而亡的场景不停地上演,也辨不清那落水的是死尸还是活人。   一艘艨艟战舰上噼噼啪啪,火光映照中十余位雍将正围着一位女将厮杀。那手舞钢枪正在勉力支撑的,可不正是骆甲的未来媳妇——黑珍珠葛赛飞?   骆甲高叫一声:“夫人休慌,骆某来也!”擎起鬼头刀,跳上大船,砍翻挡在身前一人,合身扑入战团。   葛赛飞望着骆甲那担忧的样子,嫣然一笑:“将军来得正好,咱们就并肩杀敌!”   二人背靠背结成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各展平生功夫与一众雍将对杀。这么一来,葛赛飞的险情立即缓解。   而那战舰已经着火,过不了多久便要沉没。更有汉军战士攀上战舰赶来援助,再要呆在这里,便是等死。   众雍将见情势不妙,立马撤退。   随着汉军战船的陆续开到,这云集了雍军一百来艘战船的水寨便为汉军水师所夺。寨中雍兵,不是战死,就是弃船登岸而逃。   ※※※   没有战船,拿什么抵挡那如狼似虎,士气正盛的汉军?   雍将苏度还在睡梦之中,闻报大惊,急忙从岸边营寨率军杀出。却见堤岸边红旗招展,汉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抢滩在岸边筑起工事。而送士卒过来的战船又移舟过江,装载后援部队过来。   苏度急忙领军向汉军阵势发起进攻。   那汉军大将奚娟本是沛县老将,乃忠义十八士之首,早就做过渡河抢滩的实战演习。在岸边从容调度,指挥若定,抵挡住雍军的一波波进攻,更有葛赛飞的两千蛮子兵助战,硬是把那滩头阵地守得固若金汤。而强攻之下,苏度除了损兵折将,并未取得任何实质战果。   等汉军第二批军马到来,双方军力已经接近。再到第三批军马赶到,战场人数的优势竟转向了汉军这一边。   “咚咚咚咚”,汉军的战鼓敲响,竟然开始转守为攻。   破敌就在今夜,只要这一战拿下,整个陇西将再无敌手。汉军将士群情激愤,一心报昔日战败之仇,誓要夺取胜利来告慰那些死去的兄弟。   这一战血流成河,由童子军组成的雍军抵挡不住汉军的锐利攻势,大败而溃。   汉军乘胜追杀,赶着一群残兵败将不停手地穷追猛打。那苏度竟不敢回陇西城,只领三千败军绕城而走,奔陇西首府狄道而去。陇西城便为汉军所夺。   这追亡逐北的事由奚娟去做就行了。“水中一只蛟”骆甲大破雍军于渭水,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便要携带黑美人回去向大将军韩淮楚复命,顺便让大将军主持婚事,早日洞房销魂。   而黄河帮的弟兄与葛赛飞的美眉女兵同在征途,会不会日久生情瞪对了眼,结成几门好事?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下文。 第六十章 大风起兮   在废丘城外,半个月来汉雍两军主力陷入了相持。无论是汉军主帅韩淮楚,还是那穷途末路的老章鱼,都没有挑起战事。任那陇西战场打得如火如荼,这一边却平静异常,貌似双方达成了一种默契。   看似平静,内中却绝不平静。翟王董翳降汉,三秦如今只剩下两秦。而在雍军与塞军的阵营中,士气极度低落,士卒大量逃亡。接连损兵折将的章邯,在废丘好畤咸阳这个三角防区内,而今只剩下十四万军马。那塞王司马欣在栎阳集结的三万塞军,如今已经萎缩到两万。   而汉军原本通共只有十五万军马,分兵六万攻略上郡,分兵两万西循陇西,一万留守陈仓要道,还有一万驻扎在子午道口,韩淮楚手中的军马算起来只有五万。   但现在汉军人数绝不只是五万,而是有八万雄师。   原来这原因出在汉军接连几场胜仗擒获的多达六万的俘虏身上。   汉军对俘虏的原则还是老样,愿意留下的欢迎,愿意回家的悉听尊便。但那些俘虏大多愿意投身汉营,为那仁德美誉传遍关中的汉王刘邦效命。甚至那些毛都没长齐的童子军也吵着要留下,赶都赶不走,赶走了又被家中爹娘亲手送来,说汉王是贤明君主,汉王的军队是仁义之师,把咱家这娃送到这里,绝对放心!   这送子投军的一幕每日都在不停地发生,穿流不息的秦川父老箪食壶浆争着来劳军,那场面真是踊跃无比。   韩淮楚看着这种场景,心想小生这老板在关中的声望真不是盖的。也不知若没有这层因素,单凭自己的实力,能不能取得前般那些一系列的胜利,甚至今后霸有天下,创立汉室江山。   此时非比初夺陈仓,韩淮楚也不担心战俘哗变,而汉军的军力确实需要扩充。于是也就顺应民意,开始吸纳新鲜血液。   他将那战俘按年纪分为成年人与未成年人两类,年满十六岁的编成一个秦籍营,未满十六岁的编成一个预备营。   这秦籍士兵对汉军的章程还陌生得很,受过的训练还是章邯的那一套老办法,暂时跟不上汉军的节奏。韩淮楚便委派大将傅宽统领秦籍营,训导秦籍贯士兵,练兵教战。想假以时日,这数万秦籍士兵又会成为汉军与西楚霸王项羽一争天下的生力军。   小树苗总会长成参天大树,童子军终会成为孔武有力的铁血战士。楚汉争霸不是一两年能够争出个结果,需要大量的丁壮前仆后继。那些大孩子组成的预备营,便是日后奏响战争音符的主角。   摆明了预备营一时上不了战场,建功杀敌的好事绝对轮不上,一众大将都不愿去领那预备营做个孩子王。结果那预备营统领人选问题颇令人棘手。   小鬼头利豨跟着他征战沙场总不是个办法。刀不长眼,要是哪天他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可就对不起把他交到自己手中的利苍。韩淮楚想了个主意,给他个大大的官做,任命他为预备营都尉,专管那些大孩子的训练。利豨对自己练兵的那一套办法了如指掌,虽然年小,武功根基却好,想来做个孩子王没有问题。   利豨一下子从一个传令官飙升到都尉,却是极不情愿,硬吵着要跟在韩叔叔身边,去战场冲锋陷阵。   韩淮楚便笑道:“冲锋陷阵的机会有的是。只要你把这些童子军带好了,日后我汉军兵出关东逐鹿天下,就任你为先锋。”   好一张诱人的大饼。那利豨一心指望做上先锋这个令人眼热的位置,就欢天喜地去预备营做那孩子王了。   来投军的关中少年源源不断,结果利豨这预备营越搞越大。到彭城大战时,刘邦六十万大军被项羽杀得血流成河,败退千里,几乎稳不住阵脚。幸得利豨的这支预备营军马杀到,由韩淮楚率领与楚军周旋,楚汉两军这才进入长期相持阶段。那京索之战乃是日后之事,暂且不表。   汉雍两军的实力此长彼消,相持下去只会对章邯更加不利。那老章鱼为何不来交战,一直蛰伏大营不动?他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原来他是指望同在大靠山项羽旗下的殷王司马卬,西魏王魏豹发兵来救。   凭着经营多日的废丘城与城外设置的防线,那汉军虽然悍勇,想轻松取胜恐怕不能。   项羽东征田荣,这楚军相隔万里是指望不上了。司马卬魏豹你们都是项王的臣子,唇亡齿寒,那汉军灭了我章邯,下一步就要拿你们开刀,你们不会见死不救吧?   求援的使者早就派出去了,结果这二人还真的见死不救。那殷王司马卬是担心赵歇在背后捅刀子自顾不暇,西魏王魏豹正怀恨项羽把他迁到河东,指望他发兵来救那不是见鬼?   援兵是等不到了,拼实力又拼不过他韩信,那章邯又出了个阴招,想要离间汉国君臣的关系。   只要那文韬武略的韩信做不成那大将军,改立他人为帅,老章鱼还是有胆量与汉军拼个你死我活。   ※※※   大雪已经停下一个月,气候开始回暖,大地中充满那冰雪融化带来的氤氲的润泽。   这一日黄昏,韩淮楚在帐中静坐,忽然听见营中传来了一群士兵的歌声。   士兵们闲来无事唱唱歌也是平常之事。韩淮楚心想,“看来士兵们业余生活实在无聊,小生搞出的那雀牌现在还没有推广,什么时候造他一批出来,教给大家玩玩也好解闷。”   那歌声传来,歌词是士兵们思盼东归之意,初听也是没什么大不了。待韩淮楚听到最后一句,突然心中一怔。原来那歌唱道:   栈道绝兮关山险,东归盼兮何惶惶。明月朗照兮驱愁雾,将军奇计兮下陈仓。   ※※※   韩淮楚一听之下,忍不住从座上跳了起来,喊道:“谁在唱歌?把他们统统唤进来!”   一边守卫问道:“士兵们唱歌解闷,有什么不妥吗?大将军为何要召见他们?”   何止是不妥,简直是大大的不妥。   这歌词是专为小生一人歌功颂德,却有功高震主之嫌。老板刘邦已经起驾从南郑而出,不日便要来到营中。要是听到这么一首歌,那还不暗中起疑,大大的不爽?   那歌用词十分讲究,定不是寻常之人所作,一定是有某位高人谱写。   而那“高人”谱写出这首称颂小生的歌,用意何在?是存心赞颂我的功绩,还是别有用心?   要真是别有用心,那真是居心叵测了。   韩淮楚也不解释,说道:“本帅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速去便是。”   不消片刻,那唱歌的士兵统统带到,竟有三十人之多,乌压压站满了大帐。   韩淮楚笑着问道:“你们刚才那歌唱得很好听,不知那歌是从何处学来?”   一屯长答道:“这歌现在全营将士几乎都会唱了,吾等也是从其他士兵处学来。”   这真是个无头公案,要想查出这歌的来源恐怕比登天还难。韩淮楚一听之下,为之默然。末了挥挥手道:“这歌日后禁止在军中传唱,都下去吧。”   众士兵都是一头雾水,不知大将军为何要禁唱这首歌。叩拜毕,都出帐去了。   韩淮楚心中只想,“只要这歌不传到刘邦耳中,这事就算过去了。”   ※※※   哪知这事想过去,却过去不了。   两日后,汉军大营迎来了大老板——汉王刘邦。   那刘邦在汉军出征之前对韩淮楚说“寡人但闻将军入关,即刻引余众来援,定不让将军有后顾之忧。”看这话说得多漂亮,可他老兄做起来却满不是那回事。   汉军众将都陆续派出了,十五万大军也从子午道,陈仓道两条路开赴前线,可那“主公”刘邦,就一直窝在南郑不动身。他是打定主意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战局明朗是绝不去战场犯险。打仗的事嘛,就由那有惊天纬地之才的韩信去操心好了,要不然寡人拜他为大将军干吗?   结果刘邦干说不练,韩淮楚攻克陈仓他不动身,灭掉甘索的大军他也不启程,待韩淮楚收拾掉章平司马原的八万联军他还是迟迟不动。等到汉军围歼胡东攻灭上郡,逼降董翳,他仍是稳坐钓鱼台。   此时战局已经十分开朗,那章邯只有十四万军马,却军心大丧,每日都有逃兵。而汉军不停地招兵买马,实力已在雍塞两军之上。要真刀实枪地干起来,汉军稳赢。   此时还不去战场露一把脸,风头都被那韩信抢尽了。刘邦探听得战场情形,这才施施然起驾从南郑出发。   那王妃吕雉身怀六甲肚腹愈隆,此时连雀牌都打不动,只好留在王宫。监国管理后勤,有丞相萧何运作,也不用刘邦担心。刘邦便带上陆贾,郦食其等一帮文臣,登上那陈仓小道。   此时雪已消融,艰险处早被汉军开路搭桥弄得易于行走,陈仓小道不似韩淮楚当初进军那般难行。可他老兄把自己命看得十分珍贵,要八名士兵抬着轿子,稳稳当当地经过那陈仓小道。遇到低处,他老兄不肯下轿一步,便是士卒用身体填那坑,刘邦的轿夫踩着士兵的背通过;遇到上坡路,前排轿夫便蹲下来用膝盖匍匐而行;遇到下坡路,就轮到后排轿夫遭殃。好在士兵们众多,轮番去抬刘邦那顶大轿,要不然早给他折腾得累死了。   韩淮楚听说此事,大为气结。心想小生践雪踏冰冒着生命危险过那陈仓道,你却这般摆谱,你汉王的命就这么值钱吗?   气归气,那汉王到来,还是要隆重迎接。   于是韩淮楚领着营中众将,摆队辕门外恭迎刘邦到来。   日到晌午,只见烟尘扬起,汉王的车仗到来。   那樊哙一见刘邦,就大声叫嚷:“大哥,俺家媳妇你带来了没有?”   刘邦从车中下来,望着樊哙吃惊道:“樊屠子,你脸上是些什么,怎不去洗把脸?”   原来那樊哙的唇印还一直留在脸上,一直不肯洗脸,就等着他媳妇来了再洗。一个多月下来,汗出得不少,唇印早就模糊难辨。汉营将士看得习惯了,也就不以为奇。而刘邦乍一见到,不知是怎么回事,还真有点诧异。   众将便笑着对刘邦解释。那刘邦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大老粗,对媭儿还真是情深意重。一个多月不洗脸,也真难为你了。看,那边车子里不是你媳妇是谁?”   只见一乘马车中,一位粉雕玉琢的美艳少妇,正含笑向樊哙招手,正是樊哙的媳妇——刘邦的小姨子吕嬃。   樊哙刚想扑向那马车,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韩淮楚:“大将军,你怎不下军令?”   “切!还想要小生下个荒唐的军令,就在辕门外再演出一场车震门吗?”   韩淮楚没好气笑骂道:“樊屠子,你想干事就拉你媳妇到营外去干,切记不可引内眷入营!”   樊哙大喜,高喊一声:“媳妇,俺来了!”冲到那马车边,一跃上马,提起马鞭就挥。那马长嘶一声,一径向营外小路而去,也不知那樊哙把马车赶到哪个荒郊野外,与他媳妇干事去了。   韩淮楚便跪下接驾,将刘邦一行引入大帐。   少不得置宴与刘邦洗尘。一干文臣武将济济一堂,谈起这月余征战经过,说起那章邯不日便要完蛋,汉王便可重回咸阳入主关中,都是十分兴奋。   那刘邦便夸赞韩淮楚统军有方,致使汉军能重回关中扬眉吐气。云道汉军能有今日,都仗将军之功。   韩淮楚谦虚地道:“大王之言差矣。汉军之所以能连战连捷,并非尽是为臣的功劳。这最大的功劳,当在大王身上。”   刘邦“哦”了一声,立马来了兴致,问道:“征战关中寡人并未身历,大将军之言何意?”   韩淮楚道:“汉军能摧朽拉枯击败三秦军马,固然是靠将士用命,为臣的战功,但最大的原因是大王在秦川声望如日中天。若非大王仁德之名广布,那三秦士卒为何纷纷逃亡,秦川子弟为何争相归附?为臣的战功,实比不过大王也。”   这些时日看到那踊跃而来投军的场景,韩淮楚说的倒有点是真心话。   这高帽一飞,刘邦果然受用,眉目舒展望着众将道:“大将军的评断,你们以为如何?”   众小弟哪会迟疑,一起说道:“大将军所言甚是。我军能连战连胜,实靠大王的盛德也。”   刘邦一个高兴,立马就开支票:“大将军,若平定了关中,就封你为左丞相,军政齐管。”   秦末楚汉年间,争乱不休。一国的丞相与后世不同,那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军政一起抓。韩淮楚若封为左丞相,便是与萧何同列,实权更在萧何之上,地位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出将入相是那时每个英雄豪杰的梦想。韩淮楚闻言也十分高兴。   正在欢笑一堂之际,忽然那军营中又传来了士兵的唱歌声。   韩淮楚一听之下,心叫一声糟糕。原来那歌居然就是韩淮楚禁止传唱的那首。   “这是什么歌?”刘邦听着那句“明月朗照兮驱愁雾,将军奇计兮下陈仓。”当下就变了颜色,阴着脸问道。   韩淮楚硬着头皮答道:“这是军营里士卒闲来无事,编写的一首赞颂大王的军歌。”   “赞颂寡人?没有说错吧?那句歌词寡人可听得清楚,什么将军奇计兮下陈仓。这分明是赞颂大将军你,哪有一句提到寡人?”刘邦那脸色仍是十分阴沉。   韩淮楚此时情急生智,说道:“这歌还有三句,大王并未听到。”   “还有三句,唱的是什么?”刘邦眼睛一眨一眨,问道。   韩淮楚长身而起,击案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唱毕说道:“大王,这歌前半听来虽是说的为臣,可真正的意思是称颂大王乃有德明君,遂引海内之士争相投效。”   刘邦闻言脸色开霁,说道:“是吗?可前面那几句寡人听来有点味道怪怪的。大将军,你看要不就删了前面四句,只留下后面三句如何?”   韩淮楚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点头道:“为臣听了这歌,也觉有些不妥。删了前面四句,当是应该。”   便转头对王吸道:“王将军,你出外对那些唱歌的士兵说,不要再唱前面四句,今后只唱后面三句。”   至此,这“大风歌”便在汉军军营中流传开来,成了汉军正式的军歌。   后世之人以为那“大风歌”是刘邦创出的。但也不想想,刘邦一个不读书的家伙,能编出大风歌这等慷慨激昂,振奋人心的歌吗? 第六十一章 齐楚烽火   酒宴正酣,那刘邦便问:“大将军,我汉军如今已是兵精粮足,士气高振。不知将军准备如何破敌,早日攻破废丘杀回咸阳?”   韩淮楚答道:“现在还未到决战之时。俗话说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我军此时与老章鱼决战,虽能获胜,但将士难免伤亡。日后东出函谷逐鹿天下,大王麾下无此虎狼雄师,何以遂其志?拖得越久,只会对我军更为有利。”   “但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吧?寡人担心夜长梦多,打蛇不成被蛇反咬一口。”刘邦试探着说道。   那郦食其在旁帮腔道:“大将军,大王可是做梦都想回到咸阳呢。”   韩淮楚沉思一阵,说道:“如今章邯实力尚存,又有坚城可恃,贸然攻击正中章邯之计。我汉军的有生力量,是要将来用于同项王作天下之争的,岂能折损于章邯之手?兵法云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   那刘邦被韩淮楚一通滔滔不绝的兵法说得一头雾水,转头问陆贾:“陆大夫,大将军说的什么意思?”   陆贾笑道:“我这师弟说的是要耍些手段,再削弱一下老章鱼的实力。”刘邦立即眉开眼笑:“大将军有何妙计削弱敌军?快请道来!”   韩淮楚起身拜道:“要想削弱敌军实力,还须大王做一件事。”   “只要能克敌,就是做十件也成,到底是什么事?”刘邦着急问道。   韩淮楚便道:“大王须沐浴更衣,戒斋半月,立碑祭奠申谷被坑杀的秦卒。”   “那被坑杀的秦卒关寡人何事?要寡人戒斋半月去祭奠他们?”刘邦话一出口,立即醒悟,哈哈一笑:“大将军所言极是,寡人这就戒斋。”   申谷坑卒便是那老章鱼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痛,对关中父老而言便是一场难以忘记的梦魇。汉王刘邦大张旗鼓祭奠申谷坑杀的秦卒,一方面更竖立了他老兄仁德爱民的光辉形象,另一方面又给章邯的形象泼了一盆污水。只要那墓碑一立,汉王在碑前声泪俱下假惺惺念上一篇悼词,那雍营的士卒还不更加军心动摇,纷纷出逃,秦川子弟还不闻声而来,投靠到汉王这面仁义大旗之下。   这便是一招攻心计。这一计施出,那章邯简直是无法接招。   那刘邦是个人精,一明白过来,立马就满口答应下来。   吃半个月素?见他妈鬼!俺刘季明里吃素,暗地里大鱼大肉,谁会知道?   韩淮楚道出这攻心计,又献上一计:“要削弱敌军,还须广野君出马,去那栎阳走上一遭,说降塞王司马欣。”   这可是高难度的任务。司马欣与章邯乃是同生共死的结义兄弟,他做上塞王的位置也是章邯将到口的一碗饭分给兄弟吃。那司马欣不同于董翳,没有被逼到兵临城下走投无路的地步,手下还有两万死党,会那么听话投降他汉王刘邦吗?   郦食其饶是摇唇弄舌说降城池无数,此时也是犯难。犹豫道:“大将军,说降司马欣恐怕很难,只怕老朽要辜负你的期望了。”   韩淮楚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说道:“本帅再给广野君加上一个筹码,请大王封董翳为关内侯,统领旧部于高奴。”   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盘又还给了人家,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但此时那董翳已不再是一头老虎,手下军马死的死,逃的逃,还不足一万。他要胆敢有异心,汉军的铁骑随时可以将他踏为齑粉。且由诸侯王降为汉王旗下的一个侯,还能有什么号召力。   韩淮楚这么说,便是要刘邦做秀给司马欣看:你看你那结义兄弟寡人待他不薄,你要投降,也会给同样的待遇。来吧,投降俺刘季吧,不要绑在章邯那驾战车上等死了。   刘邦封的侯也不知道有多少,恐怕他自己也数不清。那高奴嘛,只是上郡的一个城池,也没什么舍不得。当即爽快地答应:“就依大将军之言,封董翳为关内侯。”   韩淮楚继续道:“那司马欣的爱子,塞国储君司马原被我军俘虏,广野君手中还有如此一个人质,不知分量够是不够?”   再要说不够,他广野君的名誉就要扫地。郦食其呵呵一笑,说道:“够了!老朽这就动身,去往栎阳。”   不日那归降的董翳被汉王封为关内侯,镇守高奴。郦食其也只身前往栎阳面见塞王司马欣,摇动三寸不烂之舌,许诺只要司马欣投降,便仍辖旧地,不失封侯之分。司马欣顾忌爱子司马原性命,又见董翳投降刘邦仍混得有头有脸,寻思能仍据有内史郡一半土地也算不错,便答允郦食其投降。   于是一夜之间,那栎阳城头换上了汉军的红旗,司马欣摇身一变,变成了汉营一将。   ※※※   废丘城外雍军大营,章邯的咆哮之声震耳欲聋。   “这两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要不是当初寡人看在结义的份上,答允项王分封地与他们,他们何能作王?如今却全不顾念兄弟之情,竟投降了刘邦,气煞寡人也!”   那章邯吼完,“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眼一发白,偌大的身躯直往后仰,竟将金帐内那把王座掀翻。   众文武急忙扶起,又是拍胸,又是掐人中,一阵手忙脚乱,终于把章邯给弄醒。   那章邯神情委顿,对众臣捶胸顿首道:“前番林大夫行离间之计,谱了那歌传至汉营,被刘季听到,原想他君臣离心,韩信被罢黜。可恨那韩信狡计百出,编出那首大风歌取悦于刘季,不仅未被罢免,而且刘季对他更为倚重。今番刘季听了那韩信之计,在皋丘立碑祭奠前秦亡卒。我军将士人心浮动逃亡无计。如今司马欣又投靠了刘季,寡人便如断臂之痛。而魏豹司马卬的援军却毫无指望。为今之计,奈何!奈何!”   章邯口中的林大夫,便是中大夫林成,本是当世大儒叔孙通的门下弟子,深通音律。当初章邯立国,项羽便派他来辅佐。   那林成朗声道:“大王麾下尚有十余万军马,何须灰心。只要能坚守废丘数月乃至半载,待项王伐齐归来,以项王之勇,便是刘季韩信之辈末日到了。”   章邯“嗯”了一声,环顾左右:“可有项王东征的消息?”   有知情者禀道:“项王大军东向,败彭越于济阳,一路凯歌,现已到城阳(青岛以北),与齐国二十万大军相持。齐军有圣剑门助阵,项王与之交手数场各有胜负。两军各寻险要之处扎下营寨,一时难以斗出个结果。”   章邯叹道:“田荣者,一时豪杰也!不知项王能否再展巨鹿雄风,击败齐贼,早日回师来援。”   那章邯的最后指望都在西楚霸王项羽身上。而远隔千山万水的项羽,现在征战田荣,境况又是如何?   ※※※   齐楚两军的烽火,燃遍了齐鲁大地。   那项羽率十五万楚军兵气势汹汹一路打来,所过之城无一不破。战车碾处,所挡齐军皆溃败而逃。很快就拿下琅琊郡,兵锋所指,直向齐国腹地胶东半岛。   正逢齐地大熟,那项羽从张良之计,毫不客气将田中刚刚长熟的稻穗割下,据为己有。烧毁齐人屋室,掳劫齐地妇女,夷平齐境城郭,掠夺齐土珍宝。一路暴行发指,齐地百姓对他恨之入骨。虽楚军势头正健,齐国军民抗击外侵之心却坚若磐石。   那将三齐合并为一的军事强人——齐王田荣便收缩军力,将举国军马布于城阳,号召齐国百姓同仇敌忾对付项羽这个侵略者。   面临亡国,齐人不约而同发动起来。麦田里的稻穗,被楚军抢去那是追不回,没有抢去的立马割去,哪怕没熟也要割,绝不给楚人留下一分一毫。家中的存粮都已藏好,怕楚军攻来就躲上山,真正的坚壁清野。   楚军稍不留神,水里就被下了毒,士卒们死得不明不白。一不小心,就遭遇到聚集起来的齐地豪杰的袭击,与大队脱节的一小股士兵就被干掉。那楚军进军的势头因而减缓不少。   项羽大军艰难地攻到城阳,便逢二十余万齐军精心布置的防线。齐楚两军交战两场,各有死伤,却一时难以克敌。   项羽犹自要与齐军交战,亚父范增阻拦道:“现齐军重兵囤积于此,齐人嫉恨我军之心太重,一时难克。当分其势各个击破。”项羽问道:“如何各个击破?”范增献计道:“不若诈称班师,留一将镇守琅琊。那田荣见我军退去,必要来收复失地。我军便诈败数阵以骄其心。齐军追逐千里战线拉长,其势必分。羽儿便重率大军突然杀回,可一战奏功。”   项羽从其计,领大军缓缓而退,独留范阳侯前将军龙且于琅琊治所东武。   那田荣见大把大把的国土被楚军占去,哪肯吃这个大亏,由其弟田横留守胶东,自提大军杀向东武。龙且领军接战,阵前不敌圣剑门长老罗啸,败下一阵,退归东莒。那田荣又追至东莒,龙且复败,退至临沂。   那临沂已到齐楚交界之处,田荣按说已收复了绝大部分领土,该当心满意足了。可他胜了两阵,飘飘然起来,以为楚军战力不过如此。竟得陇望蜀,想攻下临沂,继而去占领楚国的东海郡。   这个地境已不似他齐国,齐楚两国边境贸易频繁,老百姓对楚军嫉恨之心并不重。而齐军半月间转战千里,战线拉得太长,田荣急于攻打临沂,率领的齐军先头部队只有十万人。   就在这时,探子报回已退兵的项羽突然杀了个回马枪,秘密翻山越岭,悄悄地出现在临沂城北的沂水上游。这一下可好,那田荣便堵在临沂与项羽大军之间,东面是沭水,西面是沂水,成了夹心饼干!   田荣闻报大惊,急忙大军回师向北,想杀出一条路逃回老家。而经受过巨鹿战火淬炼的楚军哪会让到手的肥口溜走,而项羽武功惊人,手底连斩齐将二十余名。这口袋扎得紧紧,绝不留一丝缝隙。那田荣与项羽大军交手,一战即溃。   而貌似不经打的龙且突然变了一副脸,竟率军从临沂杀出,与项羽南北呼应夹击齐军。再看龙且的军马,个个如狼似虎,哪像先头那般疲软?   结果战火没烧到楚国,竟烧到自己身上来。田荣军大败,夺路向东而退,直欲渡过沭水而去。偏偏十万大军船没备上多少,登上船的有命,没登上船留在岸边的就只有被楚军屠宰的份。战斗从日出杀到日落,齐军死伤无计,战死者的鲜血直把沭水染红。   田荣逃至沭水东岸,十万军马已不到两成。仓惶之间,领残兵败将向北而逃。项羽犹不罢手,与龙且军马会合,一路追杀。   齐军一败再败,连零星而来接应的援军也被斗志正旺的楚军杀败。那楚军早经过巨鹿大战一日数战的锤炼,越战越是兴奋,好像永远不知疲惫,紧紧咬着田荣这条大鱼不放。很快那被田荣收复的东莒,东武又被楚军占领。   战火又开始烧到了胶东,不知有多少齐卒死在楚军的屠刀之下。那田荣虽然不停地有勤王之兵来援,身边的人马却越打越少,竟只有万余。   田横急忙提聚留守胶东的三万军马前来迎战,接应他王兄。但三万军马,在战力惊人的项羽面前又翻得起什么浪来?在如汪洋大海的楚军分割包围下逐一歼灭。   乱军之中,圣剑门长老罗啸与封皓同一干门人护着齐王田荣夺路而逃。那罗啸鞭影如梭,封皓剑气如虹,在楚军包围下左冲右突,眼看要杀出一条血路。   陡听前方一声暴喝,声如炸雷:“田贼,往哪里逃!”   只见那项羽催动乌骓宝马,手提天龙破城戟,状如天神,迎面而来。   齐楚两军将士都住了手,看着这一出王者对决。   那项羽来到田荣面前,斜睨着田荣道:“田荣,朕叔侄助你复国,你不思感恩还罢,竟敢逆谋反楚,朕早欲伐尔。今既相遇,何不束手来降,求免死罪?”   田荣指手骂道:“项羽小儿,你不过是一匹吴中恶犬,既作楚臣便该尽忠于怀王。竟弑君自立,罪不容诛也!寡人派兵助你灭秦,早已还了项公人情,有何恩德可言?我大好齐国锦绣山河,你何故要一分为三,立那田都田安为王?”   一个骂对方谋逆,一个骂对方瓜分他江山,这恩恩怨怨真是说不清楚。   而田荣骂项羽弑君,却是触了他的逆鳞。直到此时,楚怀王的死因对外还是宣称遭遇盗匪。   那项羽重瞳中杀机一现,高声喝道:“尔信口雌黄,污蔑朕弑杀怀王,今日须留你不得!”一提马缰,手擎天龙破城戟,掩面杀至。   罗啸急道:“大王快走,老臣来挡项羽一阵!”挥动九节鞭,拍马杀出。   项羽大吼一声:“找死!”提戟便搠。一戟刺出,风声贯耳,如有万钧之力。   那罗啸还想用缠字诀来对付项羽这一刺。只见那九节鞭如灵蛇般在项羽天龙破城戟援上一缠,貌似项羽那刺出的势头一滞,停在半空。   但项羽的霸王神功早已修炼到上层,已到出圣入魔的境界。那罗啸以前就不是项羽对手,此时更加不济。   只听项羽冷笑一声,举手一抖,暴喝一声:“起!”   一股大力从九节鞭鞭梢传来。应声处,那圣剑门长老罗啸连人带鞭被高高掀到了空中。“哇”的一声,一腔逆血从罗啸口中喷出,在他身下齐军战将淋作一头。   “砰”的一声,罗啸躯体重重坠地。   一杆冰冷的长戟倏然而至,锁在罗啸咽喉。项羽那势头控制很好,这一戟却不刺下。   只一回合,圣剑门久负盛名的长老便要败亡在项羽手下。众齐将看得胆颤心惊,心中均想:这项羽还是个人吗?   罗啸自知命绝,高呼一声:“封师兄,吾等护不了大王,各自保命去吧。”将身躯向前一挺,咽喉插进那戟,就此气绝。   雁行折翼,那封皓看得老眼泪花纵横,还想带着田荣逃走。   田荣倒是自知逃脱不了,仰天长笑一声:“寡人这条命死则死矣,有何惧哉?何故连累长老与众门人为寡人赴死?大家速逃,保公子广重整我齐国河山去吧!”   (那齐国公子田广乃田荣长子,被立为储君。)   田荣话毕,拔剑引颈一抹。   这秦末的又一位枭雄就此而亡。 第六十二章 将军煲汤   齐楚大战以楚军胜利项羽吞并齐境暂告一段落,但东边的齐鲁烽火却并未结束。   齐王田荣战死,其弟田横及圣剑门门人拼死保田荣之子田广逃往太行山,收拾人马召集旧部,欲雪亡国之耻。   那项羽灭了田荣,大概是一开始打仗打得窝火,魔性又犯了,任由属下肆意劫掠,搞得齐人民怨沸腾。   便有齐国名士琅琊人安期生进见道:“古人云仁义乃处事之本,陛下既已吞并齐地,宜善待百姓,安抚民心,使其心向陛下,方可长治久安。今楚军所过之地,陛下不加约束,纵兵杀戮抢掠。齐地之民,无不怨恨,若久是如此,齐民必反也。齐若反,则天下诸侯皆闻风而动,陛下将日夜不宁也!故陛下当收敛士卒,约束行径,方不至成众矢之敌。”   项羽一听,大怒道:“你是何人,敢数落朕的不是!”喝令刀斧手推出斩首。   范增谏道:“安期生乃齐地名士,素得人心,今虽出言不逊,但念其本意为善,应敕其死罪,以视陛下之慈。”   项羽被范增一劝,怒气稍平,令将安期生乱棍打出。可怜那安期生年过六旬,却打得背脊开花,举步踉跄。   安期生步出楚营,长叹道:“项王悍而不仁,暴而无义,必失天下也!”   那项羽见仗已打完,他是个富贵就还乡的人,并不想呆在齐境,便商议要立一个齐王,镇抚齐民。   正巧故齐王田建之弟田假冒了出来。原来那田假与田荣争位战败,一直躲在原楚都盱眙。后来楚国上将军宋义答应田荣将田假解往临淄以求田荣结盟,不料宋义被韩淮楚所杀,这事便不了了之。而田假听说此事,担心楚怀王哪一天变卦,把自己交给田荣,就找个机会逃之夭夭。现在项羽灭掉田荣,田假便认为是个机会,又来求见项羽,请他助他复国。   项羽正恨田荣,田荣的对头来了,话又说得谦恭无比,便答允下来。   于是项羽立田假为齐王,建都城阳。   安排好后事,项羽自提大军归国。   却说那田横在太行山暂避楚军锋芒,齐军溃败将卒多逃至麾下。自田荣称王以来,圣剑门在齐地广收门徒,手下良将依旧众多。听说项羽立田假为王,大怒道:“项羽烧我城池,毁我家室,杀我父母,淫我妻女,与齐人有不共戴天之仇。齐国是我田氏三兄弟的齐国。那田假卖国求荣,为楚之爪牙,助楚为虐,安敢窃夺王位,为万民之主!”   乃与众人商议,共立田广为齐王。自为相国,行大将军事;圣剑门长老封皓为太傅;田光为假相,代相国事;田既为胶东将军;田吸为横野将军;田解为虎威将军;华无伤为车骑将军。   齐王既立,齐人蜂涌从之。各处散亡归者,不计其数,不日竟会集八万余众。   于是趁项羽兵退,田横引大军卷土重来,直往城阳杀来,直欲替侄儿田广夺回齐王之位。   ※※※   不说那齐国战乱仍无休无止,却说三秦大地烽火仍在燃烧。   汉军大将奚娟攻破陇西城,继续引兵追逐雍将苏度于狄道。那苏度是退无可退,纠结残部拼死一战,不敌,死于汉军乱箭穿心。奚娟斩杀苏度,趁势夺了狄道,那陇西郡便归汉王所有。   而昌文君灌婴率领的汉军另一支劲旅一路摧朽拉枯,半月之间连下十余城,攻克北地郡郡城义渠。那关中幅员最为广阔的北地郡,也成了汉王的花花江山。   至此,三秦军团只剩章邯一支孤军仍在垂死挣扎。而章邯手底的军马日渐逃亡,剩下的只有十万之数。   自从汉王刘邦声泪俱下在一座为申谷被坑秦卒树立的大碑前念了一篇悼词,假惺惺地在地上洒下一盅酒,遥遥拜祭那与他八竿子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二十万冤魂,他的光辉形象更加闪亮,关中子弟从军者络绎不绝。汉军的人数日日增长,总人数已达到二十五万。看这增长的势头,只叫那老章鱼郁闷不已:为何寡人招兵买马那般艰难,刘季这厮却这般容易。   岁在年末,眼看便要过新年,无论是打胜仗的汉军还是吃败仗的雍军都要过年。过年该怎么过?是大碗的酒,大块的肉,挂起彩灯燃起焰火吗?   虽说老章鱼在废丘囤积的粮秣充足,可那都是不带荤的。想杀猪宰牛过新年?存货早就所剩无几,要那么一挥霍,他的地盘都被汉军蚕食道路封锁,这些东东又没有来源,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将士们已多日不沾荤,早就对过年的大餐向往得很。章邯一咬牙,宰杀了十口牛,分给帐下将士打打牙祭。   要知道他手下有十万兵将啊,区区十口牛只够填一下牙缝,吃了上顿就没下顿,这哪像过新年的样子?而那些当官者又会多吃多占,分到普通士卒口中的又能有几片肉?   听说这个消息,雍军营中是怨声载道,又有不少人打定主意吃了这餐年饭,就鞋底抹油——开溜。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飘来一股浓浓的肉香味,惹得雍军士卒个个涎水直流。   原来是汉军主帅韩淮楚在雍营的上风高处搭起一口大灶,亲手用一口一人高的大镬熬汤。这汤中材料当然货真价实,放的都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都有。   有人问这汤叫什么名,韩淮楚随口答道:“全家福!”   以往千家万户吃过年饭,将剩下的各种剩菜一混,熬成一锅汤,就这么糊里糊涂吃着,也不知这汤名。至此之后,大家就称这汤名叫全家福。   韩淮楚熬这汤十分讲究,先将锅底烧油,用葱或姜炝锅,再放进主料,稍炒,然后放进锅中在温火上煮熟。这些做完,才放进大镬用文火慢慢熬。更放了大茴香、刀豆、大枣、莲子、桂皮等十几味中药。那汤原料越熬越酥烂,味道越熬越浓,越熬越香,闻得人食指大动,都想等这汤熬好,品尝一下大将军亲手熬的这道名为“全家福”的汤是什么滋味。   全家福的滋味韩淮楚当然知道。不过在后世之时,没有这么多材料供人去挥洒,更没有人会起这么大一口锅去熬什么全家福。   他当然不是心血来潮,要在大家面前露一手厨艺。学完理工就入了军营的他,吃的都是食堂,一直不用自己下厨。他的厨艺压根就好不到哪去。   韩淮楚是听闻到雍营过年的寒酸样,存心要熬出一锅汤把这肉香馥郁的汤味送到雍兵的鼻子里去,继续动摇雍兵的军心。   一边是大碗吃肉大锅喝汤,一边是捧着碗骂娘。那雍营的将士们闻了这汤的香味,该如何作想?   乖乖不得了,那汤香被大风一送,袅袅飘至雍营。营中士兵闻了韩淮楚熬出的汤香,都嚷出声来:“看,汉军在熬汤!他们过年过得多滋润!”   便有人三三两两地商量:“不如我们也逃吧,逃走后去投奔汉军,日后有好日子过。”   “嘘!小声点,这打算不要说出来,藏在心里就成。老章鱼对士兵逃亡管得紧,小心被人听到告发,治你个动摇军心之罪!”   “嘿嘿,大哥说得对。我早就不想为老章鱼卖命了,逃走是迟早的事。看来只有慢慢地等待机会了。”   ※※※   汉军营寨披红挂彩,士兵们操练之余都在清理营帐,打扫营盘,准备过新年。   这时又有一个消息传来:那去陇西为奚娟将军助战的水军司马骆甲将军回来了,不仅领回那黑珍珠葛赛飞,还带回五十名如花似玉的女兵!   “哗!”这消息简直比打了一场大胜仗还要激动人心,一下子迅速在汉军营中传开。   大将军禁止女眷出入军营,像樊哙那样有媳妇的都要在营外去干事,这军营内除了带把的就是带把的,突然来了五十个女兵,怎不引起一场轰动?   听大将军说今后还要继续征召女兵,做些后勤治伤的差事,以弥补关中丁壮不足征兵困难的缺陷。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今后带把的在一线冲锋陷阵,不带把的在后面输送战资救死扶伤,那该是一幅怎样的光景?   顿时人心一振。   ※※※   中军大帐内,韩淮楚望着座下得胜归来的骆甲,笑呵呵道:“骆将军此番渭水破敌,可是立了大功。本帅这做兄长的,也为你高兴。不知那传说中的黑珍珠你瞧不瞧得中,与那葛赛飞入了洞房没有?”   骆甲面现尴尬,说道:“那葛赛飞貌美如花,末将一见便是欢喜。可她要求大将军为我俩主婚,她才肯嫁给末将。”   郦商笑骂道:“先头你还不肯,看你这乐滋滋的样子,就知道你这小子今后艳福不浅。”   韩淮楚哈哈一笑:“这有何难。就在除夕之夜,本帅亲自为你俩主婚。这英雄美女配作一对,又为我汉军传出一段佳话。”   骆甲心中一喜,又对众将道:“那葛赛飞还要找几个有分量的证婚人,不知哪位将军愿为骆某做证婚人?”   这次大家存皆心刁难骆甲,一个个笑看着他,都不说话。就连那出“上寡妇”主意的樊哙,也呲着牙坏笑,就是不吐一个字。   骆甲被大家耍得急了起来,高声嚷道:“你们见我娶了个称心如意的媳妇都妒忌是吧?怎都不吱个声?”   便听帐外一声问:“谁要娶媳妇?”随着那话音,刘邦一脸纳闷地走了进来。   原来“上寡妇”的计谋是众将先头商量出的,刘邦并不知内情。   众人便笑着对刘邦解释一番。刘邦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骂众小弟道:“你们这些不仗义的家伙,计谋是你们出的,骆将军按你们的计谋立下大功,临到好事要成,又戏耍与他。”他顿了一顿,说道:“寡人就做骆将军的证婚人,该当有分量吧。”   汉王亲自作证婚人,该当是何等殊荣。骆甲一听受宠若惊,拜倒在地叩谢不迭。   连刘邦都自告奋勇站出来了,众将哪敢迟疑,都嚷着要作骆甲的证婚人。刘邦见人太多,挑了临武侯樊哙与昭平侯夏侯婴两个。   这事敲定,那骆甲又面现难色,吞吞吐吐道:“末将还有个想法。今后我军组建水师,俺媳妇手下女兵难免要与我帮中弟兄早晚见面。要是能将他们配成双,互相扶持并肩作战,也是一桩美事。我媳妇云道,只要那些姑娘愿意,她也不阻拦。但末将手下那般兄弟是丑的多俊的少,委实与那些姑娘不般配。要促成他们的好事,实在是难。不知大将军能不能作个月老,帮他们牵线搭桥?”   一听这话,众将都乐了起来。那郦商笑嘻嘻道:“你帮中弟兄是长得不顺眼,不如我营中挑几个长得耐看的,帮你们娶回那些姑娘。”傅宽高声嚷道:“就你营中有耐看的弟兄吗,我营里也有,娶姑娘的事大家都有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笑着说要帮手下士兵娶那些美少女回来。顿时帐中像炸了锅,热闹无比。   韩淮楚手一摆,止住众将言语,正色道:“本帅欲组建水师,你们手下都是骑兵步卒,来掺和个什么?”   原来如此。看来这好事自己手下的军士都没份,只有便宜了骆甲的那帮弟兄。众将一听,都没了话。   听大将军之意,看来他是动了心思要做这个月老。刘邦问道:“只是那黄河帮帮众以貌丑者居多,大将军如何促成他们的好事呢?”   韩淮楚微笑道:“此事要请临武侯夫人帮一下忙。”   樊哙楞道:“大将军要俺媳妇如何帮忙?俺媳妇年纪轻脸皮薄,做媒的事可做不来。”   韩淮楚没好气笑道:“谁要你媳妇做媒!本帅只要你媳妇与你樊将军在众姑娘面前露一露脸,做出一副恩爱的样子给她们看看。”   看一看就能让众美眉同意嫁个丑夫君?樊哙还没弄明白韩淮楚所说何意,刘邦已经拍掌赞好,说道:“樊屠子你这副尊荣能娶回一个千娇百媚的媳妇。有这榜样,说不定那些姑娘一见,也就改变主意,同意嫁给骆甲那些弟兄呢。”   樊哙一听大恼,嚷道:“原来大将军是这个主意!拿俺这丑模样作别人的示范。不去!不去!”   韩淮楚笑呵呵道:“临武侯休要动怒。你这模样虽说丑了点,可你是驰骋疆场斩将摩旗的大英雄,丑点有什么关系。”他顿了一顿,又道:“吕家小姐若不是看中你是个大英雄,又怎会嫁给你?本帅之意,是让你夫妻去做个榜样,让那些姑娘效仿。”   榜样的作用有多大?自从某位著名影视明星嫁入豪门,只看那些女星争相效仿,就是年纪悬殊也丝毫不顾,哪怕拖着子女的二婚也在所不惜,就知道了。那吕嬃倾城之貌,却嫁给一个面目可憎的樊哙。众美眉美得过临武侯夫人吗?黄河帮的弟兄丑得过樊哙吗?有此榜样在前,便可打消姑娘家心中的顾忌。   樊哙听韩淮楚一夸,转怒为喜。腰杆一挺,转顾众人道:“正是。自古美女配英雄,大家说说看,俺媳妇配上俺樊哙,般不般配?”众将都是忍俊不禁,笑道:“般配,般配。”   樊哙闻言喜形于色道:“既然这上寡妇的计谋是俺出的,俺就好事做到底,带俺媳妇去那些姑娘面前露一把脸。”   这事说定,韩淮楚又道:“骆将军,去请那女英雄葛赛飞来,本帅与她商量一下此事,并且有事要请教与她。”   骆甲惑问:“大将军文韬武略智计百出,我媳妇只是一介女流会点功夫,又有何事要问她?”   韩淮楚说道:“本帅想了解一下她所穿藤甲的制作方法,想广加推广,配给水师。”   欲知那神秘的藤甲兵所穿的藤甲是怎么制造出来的,黑珍珠手底众美少女是否甘心情愿嫁个丑郎君,韩淮楚如何来点这鸳鸯谱,请看下章分解。 第六十三章 请动大驾   那黑珍珠及众美眉被骆甲来回扶风时,与她的蛮子军暂时在大营东南角一座村落宿营。   骆甲将葛赛飞带回时,今日升帐已毕,众将已经散去。   韩淮楚望着那葛塞飞走进中军大帐,只见她因长年在水中打滚,练得一身流线型的身材。又身段颀长容颜娇艳,端的是个黑里俏的美人。貌似听说大将军答允为她主婚,汉王亲自证婚,俏眼中满含喜色。   只是此时并无仗打,她并未披挂上那件神秘的藤甲。倒是听骆甲说大将军要见识一下,专门用木盒带了一套来。   葛赛飞乃一方部落首领。在秦朝时历代秦王见了西戎首领也都客客气气,惟恐后花园生乱。葛赛飞见了韩淮楚也只略微参拜一下。韩淮楚称颂她一番渭水破敌之功,云道将在除夕之夜亲自为她与骆甲举办婚礼,汉王及临武侯昭平侯证婚。葛赛飞咯咯笑道:“妾身本是汉军俘虏,何事如此隆重。”   骆甲呈上那木盒,韩淮楚打开一看,只见那藤甲所用老藤极韧,试着用匕首去刺,只是划出几道印痕,却并不能刺穿。   韩淮楚啧啧称奇,心想这《三国演义》中诸葛亮遇到的藤甲兵果然不是吹的。便转入正题,说今后将与她打造一支水师劲旅,班底便是她那五十女兵与黄河帮的帮众。欲将这藤甲广为推广,配备给每个水军。   葛赛飞听了韩淮楚这构想,犹豫一下道:“大将军宗旨虽好,可这藤甲造来十分不易。要想造出,没有几年恐怕不成。”   韩淮楚“哦”了一声,惊讶道:“这藤甲造来便这般长久么?”   葛赛飞道:“这藤甲制造的方法是我部族世代相传,要采深山幽涧中盘在水底岩石上经年不烂的老藤,浸泡在油中,半年后在烈日下暴晒,油干后再浸,浸后再晒,九浸九晒,方能编成铠甲。穿在身上,渡水不沉,经水不湿,刀箭皆不能入。且那老藤数量稀少,采来造出几百副尚可,要是配备给大军征战却是不能。”   原来这藤甲制造如此艰难,造一副铠甲竟要四五年。等这东东造出来,楚汉战争恐怕到了尾声,就没有用武之地了。韩淮楚闻言大失所望。   葛赛飞见韩淮楚失望的样子,笑道:“大将军要是配给数千水军,妾身无法办到。要是只配给两百来人,我族中还有库存,倒是不难。有两百能征惯战的将卒战于水面,刀箭不能伤;黄河帮的英雄潜在水底,专事锥沉敌军战船。大将军试想一下,当今有哪路诸侯的水军能够匹敌?”   韩淮楚闻言眼中一亮。   这藤甲兵的缺陷就是不能潜水,而黄河帮的帮众个个能够潜水,正好弥补。要是这般,组成水面水底立体阵势,一方专门在水面厮杀,一方专搞水底破坏,再配上一批战舰水兵,在这时代,真是所向无敌了。就是只有两百来号藤甲兵,也是足用。   韩淮楚便笑道:“夫人所言甚是,就烦劳夫人派人将贵族库中所存藤甲取来,今后就由夫人与骆将军督练我汉军水师。”葛赛飞笑着答应了。   骆甲见韩淮楚二人只谈如何打造水师,在一边有些着急,催道:“大将军,为末将手下弟兄娶媳妇的事怎不对我媳妇说说?”   葛赛飞一听,倒先笑了起来。说道:“大将军欲将我手下那些姐妹与骆将军的弟兄配成双,想必是日后行军打仗图个方便,互相有个照应。妾身对此倒是不反对。只是妾身手下的姐妹个个年轻貌美,功夫又好,未免有点心高气傲,未必看得中黄河帮的英雄呢。”   韩淮楚问骆甲道:“这些时日,你帮中弟兄与葛将军手下姐妹,不知谈得来谈不来?”   骆甲答道:“末将帮中弟兄在回扶风的途中,知道末将之意,都争着向那些姑娘献殷勤。重的东西都帮她们挑了,平日里大家一起吃饭,说说笑笑,也相处融洽。但是一旦有弟兄提起娶她们做媳妇之事,便引来众姐妹一阵讥喝。”   韩淮楚淡笑道:“能说得上话,这就好。夫人,本帅明日就去你们营中犒劳,为你们牵线搭桥。”   大将军要作月老的消息瞬时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军营。大家都睁大眼睛瞧着,看大将军如何为黄河帮的丑弟兄取回那些貌美如花的年轻姑娘。   ※※※   且说韩淮楚正筹划着明日之事,哪知樊哙又跑回来。一进帐中,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叫苦:“大将军,俺去俺媳妇那里说了大将军之意,俺媳妇死活不依。”   韩淮楚听得一愣问道:“你媳妇是怎么说的?”樊哙道:“俺媳妇听说要拿俺这模样作示范,便来了气,拿着枕头一阵乱砸,把俺撵了出去。”   “看来那小丫头心里还存有疙瘩,对旧日往事耿耿于怀。”   韩淮楚便笑道:“看来本帅要亲自造访一下你媳妇,才请得动她大驾。临武侯,前方带路!”   ※※※   樊哙的媳妇,居处在汉军军营外十里一座村落。   韩淮楚与樊哙到时,只见那是一座大宅,有亭有院有楼有山有水,占地两亩,居然是个大户人家的豪宅。大门之外,还有几个家丁在看守。   韩淮楚问道:“临武侯,你媳妇可是借住在此?”樊哙摇头道:“这是俺媳妇买下的宅子,哪用得着借住。”   韩淮楚瞠目道:“不至于吧。咱们大军只是暂时扎营于此,何用破费买下如此一座豪宅?”   樊哙嘿嘿一笑:“俺媳妇家有钱,破费得起。”他顿了一顿,解释道:“这宅子原来的主人因避战乱,急于脱手,售价不到原来的三成。俺媳妇说此时买下划算,等仗打完再卖出去,就赚大了。”   “想不到吕嬃那小丫头还有这等经济头脑,望空买进,见多抛出。看来她应该去炒股。”   韩淮楚与樊哙一径进了大门,走过一座假山,来到一栋三层的小楼前。   那樊哙说道:“俺媳妇就在楼上。”说罢扯着嗓子高喊:“媳妇,大将军专程看你来了,快下来迎接贵客!”   只见楼上窗帘人影惊鸿一闪,又复不见。一人语气冰冷道:“大将军真是来看妾身的么?恐怕是为人当月老来的吧?我家哙郎容貌虽丑,可也用不着拿他那模样作人家的示范。要是这般,就不必来了,大将军请回吧。”   吃了吕嬃的闭门羹,韩淮楚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朗声道:“韩某原本想让那些姑娘家看到临武侯夫妻伉俪情深的样子。大家都说临武侯夫妻恩爱无比,今日看来此言不实,樊夫人还是对嫁个丑夫君心有芥蒂。今日韩某来此,一来是想请动夫人大驾,二来想与夫人私下叙叙旧。夫人话说得这么绝,就当韩某未来此好了。告辞!”话一说完,转身就走。   那吕嬃被韩淮楚一讥,楞了一下,叫一声:“大将军留步!”   韩淮楚回过头,望着楼上道:“夫人还有何话要说?”   吕嬃咯咯笑将起来,说道:“哙郎与妾身自小长大青梅竹马,小时我从没有嫌他丑,嫁给他又怎会嫌他?哙郎对妾身真心实意,此番留下妾身唇印月余不洗,这份真情又哪是那些口里说一套,心底想一套,负心薄幸的小贼能比?”   “这负心薄幸的小贼说的是小生吗?”韩淮楚心里一阵发虚。   “看来小生让樊哙吃那金枪不倒药,虽然搞得小丫头舒坦,但她冰雪聪明,知道是我出的主意,也明白了我对她的态度。可怜小丫头当时还希望通过装疯来退亲,盼望着小生能够用一腔柔情安慰她那破碎的心。等她彻底明白小生对她无情,也就死了这份心,一心一意对待樊哙了。听她方才言语,似乎怨气未消,还透着责怪之意。”   韩淮楚不由大生惭愧,负疚道:“韩某愧对夫人,辜负了夫人深情,在此向夫人赔罪!”说完一弯腰,推金山倒玉柱对着小楼半蹲着跪了下去。   门“吱”地一声推开,吕嬃款款从屋内碎步走出,倚着小楼上栏杆探出半个身子,动容道:“大将军千金贵体,男儿膝下有黄金,妾身何敢受大将军一拜!”   那吕嬃披着一身狐裘,头上珠光宝气带着首饰,因怀孕的缘故,胸腹微微隆起,脸蛋也略显丰腴,珠圆玉润肌肤如雪,更增孕中少妇韵致。   韩淮楚依旧道:“夫人曾为韩某忍辱负重,为韩某不惜装疯卖傻,韩某却不领情,致使夫人伤心。这一拜,夫人当是受得。”   昔日三人之间的感情风波,个中原因樊哙是再清楚不过。看着二人说起旧事,也不敢做声,就憨憨地站在一旁。   吕嬃“唉”了一声,叹道:“原来妾身曾经的付出,还以为大将军不知道。今日聆大将军之言,妾身便心安了。我自从嫁给了哙郎,入了他樊氏家门,就一心对待他。这些陈年往事,再说也没什么意思。大将军,请进!”   那樊哙便领着韩淮楚来到楼下正厅,吕嬃含笑从楼上下来。三人看座。   这次韩淮楚还没做声,吕嬃已先提出来了,说道:“大将军是请妾身与哙郎到葛赛飞营中走上一遭吗?”韩淮楚点点头,也不讳言道:“宝剑赠侠士,美女配英雄。临武侯夫妇一个英雄豪杰,一个倾城国色,正好为那些儿女们楷模。”   吕嬃明眸一转,狡黠笑说道:“大将军话说得这么诚恳,妾身要再不答应,就太不给大将军面子。只是要妾身去那营中,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韩淮楚脑袋晕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丫头又动了什么心机。硬着头皮问道:“夫人有什么条件?”   那吕嬃便道:“我家哙郎打起仗来从来是不顾生死冲锋在前。在别人看来这是优点,但妾身却深为担心,怕有个不测,我这腹中的孩儿就没有了爹。大将军今后可否照拂一下,有那出生入死的任务不要派哙郎去做?”   韩淮楚与樊哙都没想到吕嬃会提出一个这样匪夷所思的条件,大为惊讶。   身为战将,披坚执锐冲锋在前当是使命所在,怎能临战畏死,让人耻笑?要不去冲锋陷阵,又怎能换取荣耀,得来赏封?   家眷担心亲人的生死是人之常情,但也只能藏在心里,是不能明着道出的。而吕嬃竟赤裸裸地向韩淮楚提出这么一个条件,便是犯了军营大忌。   樊哙顿时脸胀得像猪肝,高声吼道:“媳妇,你说什么话来?要俺打仗时躲在别人后面,做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吗?这个俺可做不出来!”   吕嬃柳眉一竖,也尖声喊了起来:“你就知道去冲锋陷阵杀敌立功,可你哪知道我成日为你担惊受怕?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今后怎么过?你昔日立的功还少了吗,还怕我姐夫亏待你不成?”   在媳妇面前是有理说不清,樊哙便转头来对韩淮楚道:“大将军千万不要听她的。妇道人家就是婆婆妈妈。俺樊哙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不怕死。今后在战场上有那凶险的任务,尽管差俺去做。”   韩淮楚望樊哙一下,又望吕嬃一眼,手抚桌案,一阵沉吟。   那樊哙虽说武功高强,也非出类拔萃。汉军猛将如云,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的事,也不一定要他来担当。   而史书上记载的樊哙,貌似在鸿门宴上出过一回彩,在陈仓之战上立过一次功,之后都是率领大军去击弱旅,就像拿着棒槌去敲鸡蛋,一敲一个破,就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了。好像还吃过一次大败仗,那是在白登之战与匈奴大单于冒顿交手,损兵折将,差点连他大哥刘邦的命都丧在冒顿之手。   “难道那樊哙之后所建功勋寥寥,便是因为今日之故?”   韩淮楚心中暗道,“罢了,要不答应吕嬃这个条件,定请不动她的大驾。只要不传将出去,也不怕别人议论小生行事不公。”   他便点点头,说道:“夫人之意,韩某日后留心便是。”   他这一点头,从此在楚汉战争中樊哙毫无建树,小功劳倒是有,大功劳都是别人的。好在樊哙这小弟是跟着刘邦大哥一同创业的元老,在灭秦之战立的功劳不小,刘邦建立汉朝称帝之后也没亏待了这小弟,依然位极人臣。在韩淮楚被贬为楚王后,樊哙便成了汉军头牌,督领刘邦的主力军团。   吕嬃闻言便吃了定心丸,喜上眉梢,称谢不迭。那樊哙连声责骂他媳妇,吕嬃也只当是耳边风,再不与他口争。   而议起明日去葛赛飞军营之事,那吕嬃还帮着韩淮楚出主意,说道:“妾身平白无故去看那些姑娘家未免太落痕迹,总要找个借口。不如说是妾身去劳军,赠送她们一些小礼物。”   这主意听来不错。韩淮楚便问:“不知夫人要送什么礼物给那些女兵?若有破费,都算韩某的。”   吕嬃慢条细理道:“咱们女子,都喜欢胭脂水粉什么的。她们人数有五十名,妾身想来要送一箱子花钿口红傅粉眉笔颜料等等。”   “原来是些化妆品。”韩淮楚漫不经心问道:“夫人算一下,需要多少银钱?”   吕嬃对化妆十分内行,微微一算,张口便道:“须三十金。”   一听之下,韩淮楚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诧道:“一箱妆饰,要这么多钱吗?”   “不多不多,妾身算的是大批购买,可以向扶风城胭脂店的老板娘杀杀价。要是单独购买,就不止这个数了。”   原来古时的化妆行业是个暴利行业。那时代没有保养的概念,女子非常容易衰老。往往一奔三十就年老色衰成了黄脸婆一个,只有靠涂脂抹粉来保持形象。年纪越老涂抹的东东越多,那化妆品就供不应求卖得极其昂贵,只有富贵中人才能用得起。   韩淮楚还当是后世大工业生产出的化妆品那大路货价钱,当然不知。他做了这大将军,虽支了一季的俸禄,可在南郑购买府邸用得所剩无几。而吕雉当初给他灭鼠的一百金,他公款公用,剩下的都留在了粮储也没私吞。   那吕嬃说要三十金来购买化妆品,怎不叫韩淮楚囊中羞涩,闻言大窘。   吕嬃望着韩淮楚那窘态,“扑哧”一笑,说道:“看来大将军坐了这元戎之位,还没有妾身家有钱。大将军休要烦恼,妾身出嫁时陪嫁的银钱还有些,这钱妾身就先替你垫上,大将军立个借据,今后领了俸禄记得为我还上。”   看来这小丫头没有他姐吕雉出手大方,就是有心机,生怕日后韩淮楚赖账。   韩淮楚哑然笑道:“如此就多谢夫人。”   立过借据,吕嬃对樊哙道:“如今时候不早,那胭脂店将要关门。哙郎,你去赶车,咱们快去扶风城。”   于是韩淮楚告辞而去。   ※※※   翌日正午,大将军韩淮楚粉墨登场,带着牛羊美酒来到西戎蛮子军军营劳军。   一同而来的,有临武侯樊哙,昭平侯夏侯婴两位将军。那黄河帮的弟兄,就牵着牛羊,扛着美酒,跟在三人之后。   而临武侯夫人吕嬃,也私下拿出体己银子,买了一箱妆饰,一起驾临,说是要赠给葛赛飞手底下那五十美眉。   貌似大将军带来的牛羊美酒都比不上吕嬃到来引起的兴奋,两千蛮子军都推搡着涌上前,争睹那临武侯夫人的风采。想看一看传说中的倾城美女,汉国最美艳的名媛长得是怎生一副娇俏模样。   吕嬃今日的打扮着实光彩动人,浑身纤尘不染,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口如渥珠丹,耳著明月当,端的是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再看吕嬃身边她那位夫君,却令人大煞风景。眉如漆刷,脸似墨装,那便是山野的恶鬼,庙里的钟馗。众蛮子军都没想到他夫人那么一副娇滴滴我见犹怜的模样,会嫁给樊哙这么一个没品位的丑郎君。   人家夫妻俩外形是不相称,可看人家小两口多恩爱?那吕嬃做出一副怀孕后慵懒无力的样子,素手搭在樊哙的肩上。樊哙则揽着吕嬃的腰际,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媳妇。吕嬃时不时美眸流盼,含情脉脉地落在樊哙那丑得不能再丑的黑脸上。   “原来人家夫妻俩如此如胶似膝,看来我是杞人为天担忧了。”众蛮子看了樊哙与吕嬃那副亲昵的光景,都是羡艳不已。   而那些年轻的美眉,心中的震撼是无比的强烈。   谁都知道,大将军今日莅临是为了什么。   劳军只是副业,做月老才是正事。大将军是要为黄河帮那些儿郎做媒。   “原来郎君长得丑点也没关系,只要他是个英雄。黄河帮那些汉子虽然看上去不那么顺眼,可再丑也丑不过这樊哙,勉勉强强也嫁得过去。”众美眉心中一阵嘀咕。 第六十四章 大点鸳鸯   西戎部落首领,女将葛赛飞亲自迎接韩淮楚入营。牛羊牵了下去,美酒抬入库房。   那樊哙与夏侯婴都是黑珍珠的证婚人,葛赛飞对二人是笑脸相迎,格外亲切。二将见了美女将军的风采,都是交口称赞。   而对送上厚礼而来的临武侯夫人,葛赛飞更是热情,一见面就道:“嫂子原来这般美貌,妹子虽是个女子,一见也砰然心动。要是我是个男子,也要羡慕樊将军呢。”   吕嬃笑盈盈谦虚道:“嫂子只是一介寻常女流,哪及得上妹子你女中豪杰。妹子你武功高强,上阵能杀,人又生得美貌,说起来嫂子还要羡慕你呢。”   韩淮楚望了一眼吕嬃,又望了一眼葛赛飞,心想这女人家一见面,话题就是多。   一行人言笑宴宴,来到葛赛飞的帐中。   那葛赛飞麾下蛮子军众将早在帐中等候,准备聆听大将军宣讲。   韩淮楚在帐中对蛮子军众将说了一番抚慰的话,便切入正题,说道:“请夫人麾下的女中豪杰过来,领走临武侯夫人的馈赠,之后本帅更有话要说。”   平日里大家只说女兵姑娘什么什么的,女中豪杰这名词众人听着都十分新鲜。   不多久,众美眉都来到帐前,姹紫嫣红,莺莺燕燕站了一地。   吕嬃便走到帐外,人手一份,把那礼物派发出去。那妆饰在中原都是个稀罕品,在西戎更是难得一见的东东。众女接了礼物,皆欢天喜地,谢那吕嬃。   这一幕演过,终于要等到大将军开讲。   韩淮楚便走到帐外,目光向众美眉一扫。朗声说道:   “汝等女子,不在闺中待字,织布绣花,却要学练武艺,却是为何?不过是想如吾等男子,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有此奇志,便是女中豪杰。既然如此,便当视作战士,当为今后打算。   本帅欲组建水师,便以汝等与黄河帮众弟子为班底,训练水战之法。从今往后,汝等与他们日日见面,早晚相处,也不知欲经几年。为了大家方便,也为了刀光剑影中能互相照拂,本帅欲将尔等两两配对,结成夫妻。   凡成为夫妻者,便是两人同命,必先起誓,生则同生,死则共死。若是一方罹难,而另一方苟且偷生而违今日之誓者,便遭众人唾弃,天诛地灭。   黄河帮弟子,谁要娶回女中豪杰,便请上前来,当着本帅与大家的面,立个誓言吧!”   这番话虽然简短,却是极度的震撼人心。   原来大将军要把夫妻俩的命绑在一起,一方身死,而另一方绝不能独活。   秦末战争频起,人口比例是女多男少。死了妻子的大可再娶,甚至一人娶好几个老婆。而死了丈夫的却大多守寡终生。同生共死,作为女子较易做到,而作为一个带把者却难。在一个手脚齐全没有被战乱变成残废的带把者眼中,更难。   想娶媳妇是吧?先立个誓。不敢立誓者,靠边站,免谈。   韩淮楚这一席话,就将条件开得清清楚楚。   “原来娶个媳妇要搭上一条命!这到底值是不值?”黄河帮一百来号弟兄,心中都是波浪起伏,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无人上前。   韩淮楚微微一笑,“那黄河帮有弟兄过百人,而女兵只有五十名,原以为僧多粥少不够分,如今看来,要倒过来,是粥多僧少。”   他便再问一句:“可有上前立誓者乎?”   一人咬了咬牙,毅然挺身而出,说道:“在下愿立誓!”   韩淮楚转头一看,却是老朋友,袁什。   袁什长得瘦瘦小小,贼眉鼠眼,那模样想要娶上个媳妇,想也别想。这阵子黄河帮帮众都争着向美眉们献殷勤,有重东西力大的都帮着扛了,有埋锅造饭挑水刷碗的事都帮着做了。可他只要看中哪位姑娘,露出一丝帮忙的意思,立马就遭到拒绝。倒惹来帮中弟兄一阵耻笑,说你这小子也想讨媳妇,还是等下辈子投胎换个形象再说吧。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上前立誓,甘于与媳妇同生共死的竟是这不起眼的袁什。   韩淮楚问道:“袁什,你可想得明白?”   袁什高声道:“回大将军,在下想得明白。只要哪位姑娘肯嫁给我袁什,她要有三长两短,在下绝不独活于世。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韩淮楚道声好,说道:“诸位女中豪杰,袁什已经立下誓言,下面便是为他选妻。”   “选妻?难道大将军要亲自为他挑一位媳妇,搞个乱点鸳鸯速配节目?那可要人家姑娘心中愿意啊。”众人听韩淮楚之言,都是满腹猜测,不知大将军如何来为袁什选妻。   只见韩淮楚从兜中取出一条黑纱,罩在袁什眼上,朗声说道:“你走到女中豪杰之间,用手去摸,触到哪位女中豪杰,她便是你今后行军打仗同生共死的伴侣!”   蒙着眼抓媳妇,抓到谁就是谁,这一幕韩淮楚依稀在那个电影中看过,只是时间过得太久,是哪部电影记不起来。今日照搬出来,为那袁什搞一出选妻秀。   试想一下,那媳妇是这么好抓到的吗。这些美眉都身手不凡,要是她心中不愿意,就算袁什瞎着眼扑腾到天黑,也休想沾到美眉们一根毫毛。   当然,换句话说,要是有哪位美眉有意,装作不小心被袁什抓到,那便好事做成。   抓媳妇的电影大家都没看过,皆是惊奇,心想大将军原来早就深思熟虑,这鸳鸯谱绝不会乱点。   那袁什便蒙着眼上场,开始他抓媳妇的苦难历程。   也是袁什长得太对不起观众,只见他东一头西一头乱扑,张开双手四下里乱抓乱摸,众美眉惊呼着纷纷跳闪开来,抓了好一阵,竟没捞到一丝衣角。看得黄河帮的弟兄又是哄笑,又是为他惋惜,心想看来袁什到底讨不上一门媳妇。   韩淮楚在一边看着,暗暗皱眉,“难道小生这出选妻秀,第一场就开不了和吗?”   再看下去,只见那场中别人都在躲闪,而西南角处,一身材娇小,模样清秀的少女却一直静立不动。秀目凝视着袁什,貌似在仔细打量。   韩淮楚心道一声,“有戏!看来那美眉已经有点动心。”   可偏偏袁什一直在场中乱转乱摸,就没走到那少女身前,让韩淮楚看着干着急。   可能袁什听到什么动静,忽见他向前一个猛扑,抓向一躲闪的美眉。那美眉一个后跃,袁什扑了个空,却失去稳性,摔了个趔趄,抱着膝盖一阵呼痛。   这一下变故众美眉都是一愣,齐齐停住。   衣袂一闪,一娇小的身影走上前来,俯身蹲下,搀扶起袁什,细声问道:“大哥你摔伤了没有。”   袁什还以为是美眉关心自己,连忙摇头,说道:“不碍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韩淮楚可不管那美眉是不是真关心。当机立断,高声说道:“袁什已触到这位女中豪杰,按照规定,她便是袁什的妻子!”   这也算数?场内场外众人都是瞠目结舌。   袁什赶忙扯下面纱,摇头道:“不可以。是这位妹子来扶在下,并不是在下抓到她的。”   韩淮楚哑然失笑,“这个傻蛋,不懂人家妹子的一片深情。”也不理那袁什,走到那美眉身前,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女豪杰芳名?”   那美眉也不矫揉造作,大大方方答道:“小女子名叫武英。”   韩淮楚便问道:“武英,你被袁什触到,按规定便要嫁给他为妻,你可愿意?”   那武英螓首一点,道声:“小女子既被袁什大哥触到,别无可说。”   一听此言,那袁什是张开大嘴乐开了花。众人皆是恍然大悟,“原来这武英对袁什有意,故意去搀扶他起来。”   韩淮楚呵呵一笑,带头鼓掌道:“大家一起,来为这对新人祝贺!”   黄河帮的弟兄拍掌拍得手痛,都为袁什高兴;众美眉也两手翻飞,齐为武英道喜。场内场外,瞬时掌声如雷。   选妻秀第一场旗开得胜,不起眼的袁什也讨回一位漂亮的媳妇,看得黄河帮弟兄大受鼓舞,当下又有五人站将出来,说愿意立誓。   韩淮楚便依法炮制,将他们一一蒙上面纱,推上场抓媳妇。   有武英开了先例,众美眉也不怕人耻笑,瞪对了眼就让对方抓到。早晚要嫁给其中一位,选汉子要趁早,可别让其他姐妹挑走了。   大胡子夏侯婴在一旁看得大乐,对樊哙道:“大将军哪是为黄河帮的儿郎选媳妇,分明是给机会让黑珍珠的姐妹挑汉子。”   吕嬃略显郁闷,责骂樊哙道:“你看大将军的脑袋多么好使,什么时候你这榆木脑袋也能开窍?”   樊哙也不脸红,嘿嘿笑道:“榆木脑袋也有榆木脑袋的好处,那就是真情专一。像大将军这样有个七窍玲珑心的,媳妇你能降得住他么?”   吕嬃轻叹一声,说道:“说的也是。就不知大将军这样一个人,他的意中人会是怎样一个美娇娥?”   说话之间,场中又有十人站出,挑选了媳妇下场。再过片刻,又有十人立誓,抓到媳妇回去。那祝贺的掌声是一波接一波,场面像炸开了锅,热闹无比。   这一下场中剩下的美眉不到一半,看去空旷了不少。   韩淮楚便火上浇油,走到黄河帮儿郎中,催促那还没有下决心者道:“现在还有二十三名女中豪杰,你们只剩下二十三次机会。错过今日,你们可不要后悔。”   一听之下,立马引起一阵恐慌,又有二十余人争先恐后站出。   好像美眉们受到一阵情绪的感染,心也不高,气也不傲,只要站出来肯立誓同生共死的,都能抓到美人归。又一波选妻秀秀完,场中只剩下了寥寥两名少女。   而这阵子说愿意立誓的越来越多,一下子又站出来十几人。粥多僧少的局面又成了僧多粥少。   而那两名少女绝不是没人要的剩女。相反,两人皆身段高挑,模样妩媚动人,在众美眉中也算超出侪辈一筹。看得那十几个儿郎眼红心跳,都抢着要先立誓。   看来这两位美眉眼界略高一点,先头抓媳妇的游戏中一直躲躲闪闪,未让任何人沾到一丝衣角,显然是有想法,对先出场的汉子不太中意。   和尚太多,粥不够分怎么办?   这个难题两位美眉已自己给出答案。   只见二女施施然走到韩淮楚面前,说道:“吾二人本是同胞姐妹,名叫殷紫,殷红。大将军为吾等与黄河帮的弟兄撮合,小女子亦能接受。不过要加上一条,小女子要嫁给的郎君,须得武功胜过我姐妹方心甘情愿。”   韩淮楚含笑问道:“无论年龄丑俊,只要胜过尔等,你姐妹二人便肯嫁给他吗?”二美眉对望一眼,齐声答道:“正是!”   原来是识英雄重英雄不计较容貌的巾帼奇女。这个好办,就让那些儿郎同这两位美眉较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胜过她俩,赢得美眉芳心。   韩淮楚对那十余名弟兄手一挥道:“尔等诸位,就下场与这两位女中豪杰比划一下,胜者便可成为她们的夫君。”   这一说,应者踊跃,立马就跳上两个带把者,摩拳擦掌,要在拳脚上胜过美眉,娶得美人归。   哪知结果却并不如意。只见二女三拳两脚,招招不是花拳绣腿,刚劲有力,须臾功夫就将那两位带把者踢飞开去。   原来她俩身怀绝技,怪不得如此清高,四十几个汉子都没瞪上眼。   那十余名带把者见了二女身手,暗思自己不及,均站在原地不动,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二美眉傲视众儿郎一眼,高声问道:“还有愿意与我姐妹较量的兄弟吗?”问了一声,却无人应声。   耻辱啊耻辱,堂堂须眉男儿竟不敢接受美眉的挑战。看来这两位美眉真要被逼成剩女了。   忽听一人高喊一声:“吾来也!”随着话音,场中又跳上一人,却是韩淮楚的老朋友袁千。   韩淮楚一见那袁千,心里便有了底,“这个贼小子终于冒泡!袁千是骆甲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他手底功夫不弱,撂倒这二女当不在话下。”   原来那袁千一直不肯立誓与未来媳妇同生共死,待见了二女容貌,见识了她俩身手又改变了主意,心想能娶得如此美妻,那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于是终于按捺不住登场。   袁千长得瘦瘦小小,站在那殷氏姐妹面前貌似还矮了几分。那妹妹殷红打量着袁千,不露声色问道:“你行吗?”   “行不行,较量一下再说。”袁千一脸的贼笑。   “好,接我一拳!”美眉是说打就打,抡起粉拳轰地砸来。   只见袁千不慌不忙,闪身一躲,那美眉的粉拳便砸了个空。   美眉早有后着,飞起一腿,向正在躲闪的袁千踢去。袁千依然是不慌不忙,将身向后一跃,这一踢又没踢中。   只见场中美眉拳脚如风,一招比一招快,招招皆是进攻。那袁千却一味躲闪,并未出一根手指。十余招过后,美眉竟不能沾上袁千分毫。   姐姐殷紫在一边看着光景不对,突喊一声:“且住!”妹妹殷红闻言,便收了势。   殷紫说道:“妹子,这位大哥武功高强,一直存心相让。你不是他对手,认输吧。”殷红轻“嗯”了一声,羞红脸望了袁千一眼,对韩淮楚道:“小女子甘愿认输。”   韩淮楚哈哈一笑,说道:“既然认输,按先前约定,你就该嫁给袁千为妻。殷红姑娘,你可愿意?”殷红垂下粉颈,含羞答道:“小女子愿意。”   这一边袁千是乐开了花,那一边他的搭档盛万也忍耐不住,跳入场中,说道:“俺也来与殷紫姑娘斗斗,娶回一门媳妇。”   “这盛万说话怎这么直接,一点也不拐弯?”韩淮楚忍俊不禁,含笑道:“老盛,你也忍不住寂寞了么?”   盛万粗声道:“俺老妈就盼着俺娶得一门媳妇,给俺盛家传宗接代,到死都没盼到。今日个斗胆,愿领教殷紫姑娘高招。”   这哪里是斗胆,简直是色胆。那盛万虽人高马大,武功却不及袁千,未见得能胜过那姐姐。而年龄大过殷紫十几岁,外形更是差得太多。要说盛万能娶回殷紫这般出众的姑娘,放在平日,是打死也不相信。   但人家一心要娶媳妇,韩淮楚也劝阻不得,只好让他上场。于是那殷紫道声请,二人开打。   这一次,姐姐殷紫的武功路数与她妹子一样,也是拳脚如风刚劲有力。而盛万一身肌肉结实,也是出手强横,不躲不闪,硬接下来。殷紫胜在速度奇快,盛万胜在力量十足,二人各凭真本事,互扯了十余招,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转眼之间,二人你来我往,又斗了十余合,仍旧是个不胜不败的局面。看那光景,不斗个百余合一方力遏是分不出输赢的。   突听那葛赛飞在一边幽幽一叹:“姐妹们都嫁了称心郎君,殷紫你一个人形单影只,不觉得寂寞么?”   殷紫闻言蓦地一怔,眼中露出一丝犹豫。   就在这一瞬间,她手底一缓,盛万已呼的一声一拳砸来。殷紫满不迭双掌一分,想要格挡,却出手太晚,被大力一震,腾腾腾退出三步,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盛万见了殷紫那模样,惊呆了,连忙住手,张大口关切地问道:“殷紫姑娘,俺没伤到你吧?”   殷紫望着盛万那呆样,嫣然一笑,垂首道:“大哥武功高强,刚才一招已分出胜负,妹子我甘拜下风。”   甘拜下风意味着什么?那是同意领回去做媳妇啊!盛万一听,直疑祖坟冒烟,张开大嘴笑得合不拢嘴。   韩淮楚当然是当机立断,立马宣布:殷紫嫁与盛万为妻。   这一次五十名美眉都找到自己的汉子,韩淮楚这出鸳鸯谱终于全部点完。   韩淮楚望着场内场外被点中鸳鸯谱的一对对儿女,大多眼中含着喜悦,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感慨,“这些未来的夫妻,大多外形不称女俊男丑。也只有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才能为他们牵起红线配成双。但愿他们今后夫妻恩爱,真能做到同生共死,在纷飞的战火中互相扶持。” 第六十五章 送顿大饺   这边大事一了,韩淮楚一行便归返大营。临武侯夫人吕嬃被韩淮楚再三谢过,也自个回她的豪宅。   刚回中军帐,便接到刘邦的邀请,请韩淮楚去他金帐议事。   原来刘邦接到齐楚交兵的战报,云项羽大军大败田荣,田荣国丧身亡。担忧项羽在东边的战事结束,便要杀到西边来对付他刘季。   刘邦面有忧色道:“大将军按兵不动,坐等章邯实力削弱之决策虽好。但项王翦灭田荣,便可腾出手脚来援助章邯。若楚国大军挟锐气而至,那章邯大军仍盘踞废丘不能歼灭,互为呼应对付我汉军,如何抵敌?”   韩淮楚闻言,心想搞定老章鱼的计划该当提速了。   战争形势已变,再按老套路出牌那便是自掘坟墓。不把老章鱼这头蛰伏的老虎虎牙拔掉,以他手下尚存十万大军,随时会咬自己一口。到时前是项羽这匹狼,后是章邯这头虎,将防不胜防。   但真要去攻打章邯,以老章鱼在废丘城内城外苦心经营的防线,还真不好打。   到头来章邯灭不掉,汉军落得个损兵折将,如何能保存实力来对付真正的劲敌——楚霸项羽?   整个战略将要重新设计,不是一时能想得明白。韩淮楚便道:“大王放心,容臣回去细细斟酌,定能在楚军到来之前,灭掉章邯。”   于是韩淮楚步出刘邦金帐,一路暗思破敌之策。   ※※※   回到自己中军帐,已到傍晚。却有伙房伙头军来相告,说今日过小年,不为大将军单独送膳,请大将军与将士们一起,大家吃顿饺子。   韩淮楚这才忆起今日乃是腊月二十四,是祭灶君的日子。   过小年,大伙儿围成一团,热热闹闹的吃顿大饺,其乐融融,韩淮楚乐得与众将士交流感情,便欣然前往。   只见在露天用简陋的草席铺在地上,将士们七七八八坐成一团,也不分尊卑长幼随心而坐。土灶内沸水翻腾,不停地有热腾腾的饺子开锅。大家端着大碗吃着饺子,欢声笑语处处可闻。   韩淮楚便随便挑了一席坐下,满座的士卒皆觉荣幸,一起站起。韩淮楚微笑道:“今日不要把我当成大将军,就当成并肩作战的兄弟,大家该怎么吃就怎么吃,不要拘束。”于是众人方又坐下。   便有伙头军呈上一满碗大饺。韩淮楚咬了一口,满口肥腻,略带酸味,停箸问道:“这是用什么馅子做的?”伙头军答道:“这是用羊肉做成的馅子,大将军若是不喜欢这味道,还有猪肉馅牛肉馅的。”   韩淮楚将碗一按,问道:“咱们营中,这饺子还有多少?”那伙头军答道:“多着呢。为了准备过新年,咱们伙房的弟兄特地包了大批的饺子,吃个三五天也吃不完。”   “包这些饺子,宰了多少牲口?”韩淮楚又问。   “大将军不要担心这些。现在关中老百姓知道我大军要过新年,每日牵着肥猪牛羊从各地赶来劳军,搞得咱们伙房成日宰杀忙个不停。”伙头军笑着回答。   韩淮楚望了望西面与汉营毗邻的雍军大营,悠悠说道:“要是那雍军的弟兄,也能吃上一顿大饺,该当作何感想。”   席中将士们哄笑道:“老章鱼早就没多少存货了,拿什么包顿饺子。他们都是咱们的敌人,大将军管他们作甚。”   韩淮楚摇摇头,说道:“他们都是关中父老的子弟。待我军并吞三秦,便是我汉国的子民。虽然今日是我们的敌人,他日就会成为我们的兄弟。”   ※※※   吃罢饺子,韩淮楚回到帐中,遣人去传郦食其。   不多久,老而弥坚的郦食其来到帐中,参拜毕,恭声问道:“大将军找老朽何事?”   韩淮楚含笑道:“本帅欲遣广野君明日去一趟雍营。”   郦食其吓了一跳:“大将军不是要老朽去说降老章鱼吧?上次说降司马欣,老朽已费尽口舌。那老章鱼顽固得很,恐怕不是那么好说动呢。”   韩淮楚哭笑不得,说道:“哪里是要你去说降。本帅是遣你去送礼。”   “送礼给敌人?大将军要送什么礼?”郦食其老眼珠一眨一眨,迷惑地问道。   “就送一百担大饺,猪肉,牛肉,羊肉馅的各种都有,给雍军将士解解馋。”韩淮楚慢条细理说道。   这一下郦食其更犯迷糊,张口结舌道:“以美食资敌,大将军没有想错吧?”   韩淮楚微微一笑:“广野君,你何时见过本帅错过?请再想想,章邯见到这一百担大饺,会收下吗?”   郦食其恍然大悟:“原来大将军是借送饺子之名,动摇雍军的军心。老章鱼见到这些饺子送来,一定是当成毒药,绝对不肯收下。”   韩淮楚颔首道:“你算是还没有糊涂。破敌之策,当在广野君一行,明日速速去来。”   郦食其腰杆一挺,拱手道:“老朽遵命。”   ※※※   到了次日,郦食其带着五十汉军,挑着担子大摇大摆来到雍军营前。   五十名汉军是翻不起浪来的,雍军也不担心有阴谋。便有守卫喝问:“汝等敌军,来此作甚?”   郦食其不慌不忙,朗声说道:“老朽奉我家大将军好意,说我汉军将士昨日吃了一顿饺子,贵军弟兄没有吃上,送一百担饺子给你们弟兄过新年。速速通禀你家大王,放老朽进营。”   “饺子!汉国大将军送饺子给咱们吃!”那守卫一个个眼珠溜圆,叫将出来。   十万大军,只宰杀了十口牛过新年,还要等到过年才吃得上。今日是腊月二十五,敌军主帅送来香喷喷的大饺,焉叫那些平日荤腥不沾的雍兵不馋火上窜?   而郦食其云道汉军昨日人人吃了一顿大饺,看人家过得多滋润!更叫雍兵们一阵心羡。   便有人飞也似跑进去禀报章邯。与此同时,汉军主帅韩信送来大饺的消息如长翅膀般在雍营传开。   章邯那顶鎏金王帐内,老章鱼咆哮如雷:“快快轰走。那韩信哪会安什么好心,分明是假借送美食之名,来动摇我军军心。”   丞相王光道:“大王所言甚是。前日里那韩信烧了一锅名为全家福的汤,香味飘到我军大营,搞得人心大动。今日大王若收了郦食其老匹夫送来的饺子,恐怕逃亡者更多也。”   中大夫林成面有忧色道:“今日之事,恐怕大王收不收那饺子已无分别。这消息已在满营传开,三军将士都等着吃那些饺子,军心早已动摇也。若不收那些饺子,恐怕令大家失望。不如暂时收下,以免士卒怨恨。”   章邯勃然道:“收什么收!若吃下汉军送来的饺子,便如吃下毒药一般。”   突然他神色平复,呵呵一笑:“汉军有好吃好喝过新年是吧,寡人就叫他们这新年过得不太平。传寡人之令,将库存牲畜全部宰杀,咱们也吃顿自己包的大饺!”   王光诧道:“若牲畜全部宰杀,往后的日子怎么过?细水长流,大王切不可因一时之怒而耗尽库存。”   章邯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这个道理寡人自是明白。只是那韩信搞得我军人心大乱,便如下棋叫子一般,逼得寡人铤而走险。寡人欲将士们饱餐几日养好气力,在除夕之夜发动突然袭击,劫他汉军大营。”   又是劫营。昔日章邯连劫齐魏两军大营,杀得两国溃不成军因而亡国。又曾劫袭项梁大营,项梁因而殒命。看来尝到甜头的老章鱼是劫营劫上了瘾。   林成谏道:“劫营乃是冒险之举。那韩信治军严谨,恐怕我军不会轻易得手。还是按捺不动坚守防线,等项王举兵来援为是。”   章邯傲慢地摇摇头:“寡人带兵多年,若不探得汉军营中虚实,焉敢行此险着?大家放心,就在除夕之夜随寡人一举杀入汉军大营,擒住刘季韩信,一雪前耻!”   那老章鱼为何如此自信,玩劫营玩到纵横家高弟韩淮楚头上?原来是汉军内部出了个奸细。   那奸细原来没有,自从汉王刘邦到来后,便滋生了出来。   当韩淮楚未登坛拜将之时,在王宫见刘邦献上破三秦之计。心狠手辣的王妃吕雉为防计谋泄露,将在场的宫人全部割了舌头投入密室监禁。待汉军奇袭陈仓得手后,秘计就不再是秘计,刘邦又将那些宫人放了出来侍候他老兄。   这次随他一起来到汉军大营的,有个名为小横子的内侍,因舌头被割怀恨在心,便借外出采购之机,暗中与雍军细作接上头。这些时日,将汉军营中布防统统泄露给了老章鱼。   老章鱼因而得知,就在除夕之夜汉军主帅韩信要大张旗鼓为手下战将骆甲与西戎女首领葛赛飞举办婚礼,汉王亲自证婚,营中大将都将出席祝贺。一同成婚的,还有五十对男女。   这么隆重的喜事,那汉营还不庆昏了头。韩信与所有大将都去了葛赛飞的蛮子军军营,那大营内无人主事,这不是天赐良机,给他老章鱼一次咸鱼翻生的机会吗?   只要杀得汉军大营人仰马翻,借机擒得刘季韩信,那汉军群龙无首,他章邯便可一步步收复失地,再次成为关中大地的主人。   于是章邯痛下决心,要冒险再作一次劫营之举。   一百担大饺又挑回了汉军大营,雍军这几日也在杀猪宰牛大块朵颐。但章邯的如意算盘能拨得响吗?   ※※※   除夕之日,蛮子军大营披红挂彩,鞭炮燃作一地,正在为他们的首领——女将葛赛飞与汉军水军司马骆甲举办婚礼。   汉国大将军韩淮楚亲自主婚。那汉王刘邦也兑现诺言,同樊哙夏侯婴一道作为二人的证婚人,亲自来参加婚礼。当然,证婚也不是他唯一的目的。与西戎修好,搞好自家的后花园的重要性,这人精比谁都清楚。   一同举办婚礼的还有葛赛飞手下五十美眉,与骆甲手底五十儿郎。如此集体婚礼的场面,热闹程度貌似只有今天的三八妇女节才有。   与贺的贵宾,汉营诸位大将均有出席。各自送来贺仪,祝贺骆甲与黑珍珠这对新人结成百年之好。   婚宴上醇酒佳肴堆得满席。人逢喜事,大家开怀畅饮。骆甲与葛赛飞手牵手,轮番给众位来宾敬酒。当敬酒敬到主婚人韩淮楚时,奇怪了,平日里酒量不错的韩淮楚竟然喝了一盅就不胜酒力,一个脚软,跌倒在座位上。   众将异口同声齐声说道:“大将军醉了,快扶他回大营安歇。”   偏偏那刘邦还在云里雾里,迷惑道:“不会吧?大将军平素喝个七八盅都不醉,今日怎这么快就醉了?”武城侯郦商笑嘻嘻说道:“或许大将军看见别人成双成对,自己却形单影只,触景生情,他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刘邦哦了一声,自作聪明道:“原来是大将军想娶媳妇。就只怕他眼界太高,寻常佳丽他看不上眼。要不然寡人早就送几名绝色娇娃给他了。”   韩淮楚睁着醉眼,乜斜着看向刘邦:“大王,为臣酒后不能策马,烦请用你的马车一下,载为臣回营。”刘邦满口答应:“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大将军要用马车,尽管去用便是。”   于是众将扶着韩淮楚步出宴席,到马厩牵拉刘邦那乘金顶马车,架着他登上车。昭平侯夏侯婴自告奋勇,要做一回车夫替大将军赶车。郦商纪信恐大将军酒后不支,抢着要坐他身边看护。   那马车驰出蛮子军军营。夏侯婴是熟练工种,将手中藤条舞得娴熟。马车一路飞驰,绝尘而去。   到了五里之外,人烟稀少。夏侯婴一提马鬃,那马车骤然停住。   哗啦啦从车中跳下三人。韩淮楚撮唇一声唿哨,从道旁涌出一队人马。领头之人,正是在大营留守的汉军大将傅宽。   韩淮楚沉声问道:“共德君,一切可准备妥当?”傅宽点头答道:“大伙按大将军吩咐都已撤出大营,在四面埋伏,只等老章鱼前来送死。”   说话间,又有一骑快马驰来,却是一汉军斥候。那斥候到了韩淮楚身边,躬身拜道:“果如大将军所料,小横子这奸细见大将军归营,又急急从蛮子军军营溜出,要给老章鱼报讯。被在下半路截住,一刀斩杀。”   韩淮楚道声好,说道:“可笑这阉贼,作了雍军奸细还以为咱们不知。本帅早就查获此事,一直听之任之。今日那厮知道本帅赴宴,即传递消息给那章邯。本帅便用此厮,引来章邯这条大鱼。”   众将齐声大笑:“今日大将军布下天罗地网,就不知擒不擒得住这条老章鱼!” 第六十六章 李代桃僵   北风呼啸。夜色笼罩下,两万雍军骑兵人衔枚,马摘铃,悄无声息地掩至汉军大营东营所在之外。   那汉军布的营寨,分为中军大营及东南西北四座护卫营。雍军从废丘而来,首当其冲接近的便是汉军大将樊哙所处的东营。   而据细作“小横子”在汉军营外山神庙老槐树下留的字条,那樊哙今日要随汉王刘邦出营去参加婚礼。镇守大营的只是他手下副将靳歙。   大老远就随风飘来一股醇酒的香味。看来今日除夕之夜,汉军上下均喝了不少,说不定大半已经喝高了。主将不在,酒精灌肠,汉军的警惕性丧生到极点,岂不正是突袭的良机。   而这雍军先驱一万五千骑兵,是老章鱼最拿得出手的精锐部队。个个高头大马,长刀在手,强弓在腰,冲击那靳歙镇守的汉军东营当不在话下。   骑兵之后,自有步卒相随。为这一战,章邯暗中调集了五万大军,连守卫都城废丘的最悍猛最忠诚的“龙虎卫”将士都抽调出来。总兵力占雍军现存人数一半,且都是各部“精兵”。老章鱼这一次可说是不惜血本。当然那“精兵”二字是雍军自个所称,要打一个大大的疑问号。   一旦击溃汉军东营,章邯将挟得胜之势,由此缺口马不停蹄继续猛攻汉军的中军大营。没有那纵横家弟子韩信指挥,相信那中军大营与中营一般,也是一击而溃。   战场上胜负有时便决于一股气势。打一场胜仗可极大地鼓舞人心,吃一场败仗便影响整个三军的斗志。连战连败,士卒逃亡无数的章邯太需要一场胜仗来一洗颓势,振奋那低落到谷底的雍军士气,重新一寸寸地夺回曾属于他的关中大地。   端掉汉军的中军大营,让汉军各部惊惶失措群龙无首,在乱战中擒杀汉军主帅韩信或是汉王刘季,或许是章邯摆脱如今困境的唯一机会。   众星拱月中,一匹超光纤离马上,坐了一人。一副紫膛脸,目光深邃,生得豹头环眼,燕领虎须,正是那雍国大王章邯。手中一杆丈六长枪,身披黄金锁子甲,头顶金盔。虽然须发如被霜染,虽然是亡秦降将,亦是八面威风。   章邯身后也紧紧跟随了十余个战将,但皆是滥竽充数之辈,武功平平。比起当年征战关东与天下诸侯逐鹿之时,简直不能同日而语。正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有什么办法?   甲胄生寒,队伍正在缓慢而行,突见一骑迎面而来,原来此地已到汉军营外五里之地。那骑士便是雍军派出探查汉营虚实的斥候。   章邯猛一扬手,众将一起勒马急停。那斥候躬身禀告:“禀告大王,在下下马悄悄摸到汉营外一箭之地,闻得酒气冲天,只见汉军营寨栅栏后有人影晃荡,营寨内似乎十分安静,只有一列汉军夜巡,号灯高悬。除此之外,别无异状。”   章邯白眉一扬,呵呵笑道:“这都是夜间军营正常情状。看来汉军果然喝多了,防备不周。”   随即喝一声:“章郜听令!”一将拍马驱前,应声道:“末将在!”   这章郜乃是一位军侯,本是章邯的族兄,武艺稀烂。若不是因与老章鱼粘那么一点亲戚关系,恐怕连军侯也做不上。听得老章鱼忽然点他的名,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章邯乃唤道:“章郜,汝穿了寡人衣甲,骑寡人宝驹,持寡人宝枪,领五千精骑,前去敌营试探。寡人居后策应,若无异状,自提大军跟来。”   原来是派出试验品去探汉军虚实。那章邯老狐狸一个,自不会轻易去冒被汉军伏击的危险。一旦汉军有所准备,他便溜之大吉,留下那章郜去领受汉军的屠刀。   章郜听得明白。他虽状貌与章邯相像,却是一头乌发,要扮作章邯早就被人瞧出破绽。便犹豫道:“大王,此军令末将不敢领受。非吾不欲往,实乃末将黑发满头,难扮大王之貌。望大王体恤。”   章邯笑道:“这有何难。”手一拍,一骑策马驱前,枪尖上挑了一物,却是一套霜白色假发。章邯嘿嘿一笑:“汝割了须发,套上这假发,粘上白须,便难被人认出。”   那章郜依旧在犹豫,面有难色道:“大王,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要末将割去须发,末将不敢。”   章邯二话不说,抽出太阿宝剑,仗剑一挥,那章郜立马被斩于马下。章邯大喝一声:“今日之战,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敢违抗军令临阵怯战者,便如此厮!”   雍军众将还是第一次亲自随老章鱼打仗,压根就没见过章邯治军的铁血手段。如此六亲不认,连族兄都无情斩杀,皆是不寒而栗。   章邯斩将立威,又抛出香饵,朗声道:“旦有容貌与寡人相仿,愿割去须发扮作寡人,无论将卒,今日战后封侯爵赏千金。诸公可有愿往者乎?”   重赏之下必有死夫。一军侯应声答道:“小人愿往!”   ※※※   五千雍军精骑,提刀持矛,在为了升官发财连父母都不认的雍将柴争带领下,悄悄逼近汉军东营一箭之外。   仿佛真的是汉军毫无觉察,似乎汉军真的未有准备,依稀只见辕门处灯火掩映,栅栏后人影斑斓,却别无动静。   那柴争心中一喜,高喝一声:“杀!”匹马当先,绰将驱出。数千雍骑随之一起高声呐喊,如一股洪流般涌出。   只见那股洪流迅速涌到汉营之外,很快将汉军设在营外的鹿角荆棘吞没碾平,冲倒辕门,注入汉军营寨。   “轰”的惊天动地一声响,一条巨大的火舌喷向天空,将夜幕照得通明。无数雍军骑士,在“噼里啪啦”巨大的爆炸声中,瞬时被炸得粉身碎骨。内中当然包括那不认父母的雍将柴争。   此刻已看得清楚,原来那汉军营寨后的“人影”都是稻草扎成的假人。看来汉军早就料到雍军会来劫营,精心布置了一个圈套。随之而来的便是四面伏击!   汉军早有准备,还劫营个屁!此时不逃,更待何时?雍骑后队未被炸死者忙不迭掉转马头,慌忙逃路。顿时人慌马乱,人马互相倾轧乱作一团。   四下里火把齐燃,一片呐喊:“老章鱼死了,速速投降!”便见左边突出一将,身长八尺,体魄雄伟,手提大刀,率数千汉军从左翼杀出,却是汉军大将郦商;右边突出一将,一脸虬髯,膀大腰圆,手持一条镔铁点钢矛,率数千汉军从右翼杀出,正是汉军中赫赫有名的虎将夏侯婴。   被突如其来一场爆炸弄得乱成一团的雍骑哪挡得住这等冲击,瞬时被汉军杀得哀嚎连天,人仰马翻。侥幸逃得性命的,一股脑向章邯所处的方位涌来。   火光之中,那章邯看得分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韩信那小子早有准备,偷鸡不着反蚀把米,断送了寡人的数千精骑!”   四周还不知有多少汉军伏击,敌在暗己在明,此时还傻兮兮地与汉军拼命,那他就不是章邯。老章鱼此时反应也够迅速,急忙下令立即撤军!   看来雍军在老章鱼训练下也算有素,前方骑兵分向两侧,后排盾手弩手从中心插上,布成断后方阵保护大军撤离。从表面上看来,倒是井然有序。   伏在暗处的汉军主帅韩淮楚看得十分纳闷,“老章鱼已被炸死,谁还在指挥敌军,仓猝之间竟能调度得井井有条?”   忽听那营寨前一声大喊:“老章鱼没死,死的是个替死鬼!”只见那大胡子的夏侯婴矛尖上挑着一颗头颅,在那里哇哇直喊。   韩淮楚直叫一声可惜,“今番未炸死章邯这老狐狸,破敌之日又将推后了。”   那雍军虽折损了数千精锐骑兵,但主力尚在。若容他们安然撤离,再依仗据点坚守,韩淮楚将要面对的,仍然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持久战。   他炯目向战场一扫,蓦地觅到一线胜机。猛然将手向下一挥,喝声:“傅宽听令!率所部全体压上,出击!”   这一线胜机何在?原来那雍军败退下来的人马,并未从两侧绕行,而是窜逃到雍军方阵的正前方。若是将他们当成抵挡雍军利箭的挡箭牌,正是绝好机会。这机会是稍纵即逝,若待他们逃回到阵中,再难觅得。   傅宽部原本用来准备从侧翼包抄到雍军身后。闻得军令,傅宽高声称诺,率众从暗处杀将出来,坠在败退下来的雍军骑士身后,扑向雍军断后方阵,直欲凭一股悍猛的气势,摧垮敌军方阵。   果然,雍军弩手见“自家兄弟”逃向自己这一厢,而汉军从他们身后追来,那控在弦上的利箭是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   若换了老章鱼还在,此刻会毫不迟疑下令将这些骑兵射倒,以免殃及主力。只可惜章邯早就溜走了,此刻率领断后的是一名牙将高礼,还做不出这等决定。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迟疑之间,汉军骑兵已突入到一箭之地!   只见汉军群马齐动,几个扑腾,已杀到雍军方阵之前。一场骑兵对步卒的不对等较量,就此展开。   拿弩手盾手去对撼汉军骑兵,那还不是以卵击石?只见战场上长刀划出,血肉横飞;马蹄踏处,尸骨纵横。刚刚一遭遇,雍军方阵就被硬生生撕出一道裂口,阵型大乱。   那主持方阵的雍军牙将高礼看着光景不对,急忙领一彪人马突出,想把那裂口堵上。迎面便撞到汉军大将傅宽。狭路相逢,便是一场将对将的马上厮杀。   那傅宽本是魏国大将,在乱世烽烟中早就混出了名头,一身武艺岂是雍军一牙将能挡?只见二将战及三合,傅宽大喝一声,一矛将高礼刺于马下。   主将被斩,雍军大骇,瞬时斗志全无,全体崩盘,慌不迭择路而逃。汉军士气大振,追着那败退的雍军一阵血腥屠杀。   就在此时,韩淮楚又一声令下,将手中最后一张备用牌——纪信部放出,去收捡最大的战利。   负责断后的断不了后,后果是无比的糟糕。撤退的雍军便后背洞开,成了汉军追杀屠宰的对象。先败下来的雍军要么向四下里逃亡,要么就撞入自家人队伍中,把一波队形冲得稀烂。后败的又继续逃亡,又将前方一波阵型冲乱。败军如山倒,局面便像倒了骨牌,成了失控状态。雍军几万大军,在汉军凌厉的追杀下,成了只挨打不还手的羔羊。   那章邯听到身后喊杀之声,冷汗涔涔。大错铸成,在此情状下,任谁都不能力挽狂澜,今日注定是一场大败。搞不好被汉军追上,连自家性命也要葬送在此。   在汉军追杀声中,只见章邯提鞭纵马狂奔,犹如惊弓之鸟。此时此刻,他只想早早逃回大营,喘一口气。想要擒杀汉王刘季,大将军韩信?这个梦还是等下辈子再做吧。   待到黎明时分,章邯终于逃回大营。惊魂方定,连一口茶都未喝上,便听到营外一声炮响,战鼓声大作,原来是汉军大军准备攻营。   章邯原本是孤注一掷,大营内留守的军马稀少。带回营中的残兵败将人数尚不足一万,人困马乏,兵甲残破,正等待逃向四方的败军归来再聚人马。而汉军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攻营,仿佛那汉军大将军韩信已把时机掐得极准!   章邯想也不想,立马作出决定,舍弃大营,退归废丘。   只有逃回废丘,倚城坚守,才能抵挡汉军锐利的兵锋。只有坚守废丘到楚霸项羽领大军来援,他章邯才能咸鱼翻身。   只是这大营一丢,那整个防线便成了渔网。防线后面的咸阳、好畤便暴露在汉军的炮火之下,势必被汉军攻破城池。   拳头要收紧,老章鱼目前的兵力实在顾不得如此大的一块地盘。于是章邯又做出决定,令咸阳好畤二城守将弃守城池,领部属返回废丘加强守城力量。   这么一来,他章邯手中便真正只有一座孤城。   这一座孤城,韩淮楚攻是不攻?若要攻打废丘,那章邯手中尚有五万军马,城高壕宽,能否顺利拿下?   兵仙韩信水淹废丘,到底是怎么一档子事?欲知详情,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六十七章 放虎归山   废丘城外,汉军营盘密布,密密麻麻,将这一座孤城围得水泄不透。   征伐北地郡的汉军大将灌婴已率五万汉军从北地归来,镇守上郡的周勃曹参二将也领五万大军南下,集结在废丘城外的汉军总兵力达到二十万之数,势力更加强大。   而章邯自从除夕之夜一战,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未偷袭到汉军大营,反而丧师过剧,加上士卒不断逃亡,手底只有五万军马。   到了这个时候,该逃的都逃走了,留下的都是章邯的亲信,皆慷慨陈词要与主公共存亡。倒没有出现内奸献城向汉军投降之虞。   五万雍军,出城与汉军火并那是不自量力。凭汉军的战斗力,汉军此时只须出动两万精锐,就可杀得老章鱼找不到北。但那废丘城章邯经营多日,城高壕深,弓矢战械充足,汉军想要轻易攻破城池,也是不能。   貌似汉军并没有强攻废丘的打算,就像当年老章鱼围巨鹿一样,只把那废丘城围而不打。却派出一支军马,去占领章邯弃守的咸阳、好畤。   ※※※   “咸阳,秦宫,俺刘季又杀回来了!”   刘邦此刻的心情,就像那样板戏中的胡汉三一般,心中要多舒畅就有多舒畅。   汉军主帅韩淮楚,现在正陪着汉王刘邦,来到那刘邦梦中都想杀回来的故秦都城咸阳。   “这还是那繁华富庶为天下之首的秦都咸阳吗?”刘邦望着那秦宫之处兀自余烟缭绕的一排排断垣残壁,想着自己初定咸阳那一栋栋气势雄伟金碧辉煌的宫殿,不由目瞪口呆。   阿房宫虽然被项羽烧光了寡人享受不了,但巍峨秦宫还在。现在秦宫也被烧光了,寡人还享受个屁?   便有咸阳父老告曰,章邯令弃守咸阳时,雍军放了一把火,把那些宫殿都烧毁了。   “这个老章鱼,寡人要是将他擒住,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寡人心头之恨!”刘邦闻言大怒,高声骂将起来。   只听身边韩淮楚急忙唤人嘱咐道:“速去府库看看,那秦廷收藏的律令图籍有没有烧毁。若是没有,速速取来。”   便有军士匆匆而去。不多时,又回来禀报:“府库也被烧毁了,一片焦炭,不知内中有无图籍。”   韩淮楚扼腕叹道:“可惜!可惜!这秦宫虽毁,尚可再建。图籍被毁,四海之内耕地赋税人口情况到哪里查去?”   小弟卢绾亦道:“大将军所言甚是。秦宫虽毁,只要大王据有天下收拢财力,再建不难。而大王要坐天下,这图籍是万万少不得的。”   刘邦也是个人精,一听就明白了图籍的分量。秦廷为了普查天下耕地人口赋税,不知倾尽多少人力物力方才查清。自己要真坐了龙椅登上九五之尊,没有那图籍,又得重新普查一次。他不由愈加恼怒,又在那里开骂,叫嚷着要操章邯的老母。   便有一老迈宫人近前道:“大王休怒。小人依稀记得大王初定咸阳之时,那图籍似乎被大王臣子搜去了,并未焚毁。”   韩淮楚闻言大喜,急忙问道:“此事当真?”那宫人道:“千真万确。小人便是负责看管打扫那府库的,大王那臣子搜走图籍时亲眼见过。”   收藏了图籍居然不汇报,寡人殿前还有这号人物!刘邦闻言大怒,喊道:“速去查清,是谁私藏了秦廷图籍?”   这事并不难查。过了那么半个时辰,便有人来报,私藏图籍的便是他的肱骨之臣——丞相萧何。   “老萧还留有这么一手!居然连这事都会预先想到!”刘邦听了原来是萧何,转怒为喜,又称赞起来。   陆贾笑道:“萧丞相在我鬼谷道场之时便是我门中管家。看来他管家的瘾未过足,想要等大王登上帝位之时,为大王管天下这个大家。”刘邦笑道:“好个管家!有萧何这个大管家,寡人不知省心多少。”   他话一说完,又叹息道:“寡人本欲立咸阳为我汉国都城,这咸阳已如此残破,南郑城小又太偏僻,这关中还有何处可以立都?”   陆贾不假思索道:“栎阳。现关中诸城,惟有栎阳可为我汉国都城。”   关中之地,除咸阳之外,确实只有原三秦都城有那么一点“大都会”的意思。高奴太远,废丘还在章邯手中,剩下的只有栎阳一座城池。   可那栎阳在人家司马欣手中。司马欣投降刘邦之后,也被封了一个栎阳侯,刘邦许他仍辖旧地。要拿人家的藩地做自己的都城,好像说不过去吧?   刘邦犹豫道:“栎阳乃司马欣属地。寡人已许司马欣永镇栎阳,要取之立都,恐失信于天下人。”   陆贾嘿嘿笑道:“这有何难。董翳司马欣二人虽降,只是迫于我汉军兵锋,并未真心归附。现留他二人镇守原辖地,麾下兵马尚在,早晚会生出事端。臣有一计,即可除此后患,又可堵天下悠悠之口,不会让大王受世人责难。”   刘邦面露喜色,连忙道:“卿家有何妙计,快请道来。”   陆贾便道:“大王可遣董翳司马欣二人赴废丘劝说章邯投降。若是事成则罢,若是游说不成,则怪其办事不利,降罪与彼,乘机解散二人兵马,削夺其藩地。”   “这借口也成?”刘邦听得瞠目结舌。   陆贾振声道:“为我汉国安危计,便当速作决断,不可效妇人之仁。当断不断,日后必受其害。”   刘邦还是犹豫道:“寡人在海内素有贤名,凡归附者从未失信与人。若今日为一栎阳而失信于董翳司马欣,恐日后天下英雄再无人来投。”   话刚说完,只听韩淮楚轻轻一笑,出言道:“大王爱惜令名,诚难可贵。陆师兄为国谋计,亦是无可厚非。董翳司马欣虽降,但与我汉国君臣貌合神离,亡秦降将无忠义之名,早晚会生异心,不可不除。待到大王出关东作天下之争,便有腹背之患。臣有一计,既可除掉董翳司马欣,又可让大王名誉不损分毫。”   刘邦喜道:“大将军又有何妙计?且请道来。”   韩淮楚清了清嗓子,缓缓道:“臣之计,便是令董翳司马欣二人率军攻打废丘。”   此言一出,陆贾望着韩淮楚直乐,心想你这小师弟手段居然比我还狠。   不说董翳司马欣与章邯的结义之情二人拉不下面子去攻打废丘,单说那废丘城也不是二人所能拿下。二人虽封了藩侯,到底是汉营一将。大将军下令调兵攻城,道理上不得不听。只是这么冒冒失失地攻打下来,他们手下为数不多的兵马都会成为炮灰。没有了兵马,二人都变成光杆司令。到那时候,除不除掉他们也没什么分别了。   刘邦闻言大喜,赞道:“你师兄弟虽目的相同,却手段各异。而大将军手段更见高明。好!就请大将军调董翳司马欣率部攻打废丘!”   ※※※   这事既已敲定,刘邦见咸阳宫中难以驻跸,便要返回城外军营。   有阿谀宫人告曰:“大王何须回返军营。咸阳秦宫虽毁,但在骊山上始皇在世之时建有离宫并未焚毁。山间有温泉四季水温适宜,沐浴之后浑身舒泰。大王何不驻驾于骊山离宫?”   刘邦本就是个享受派,一听大悦,便道:“大将军征战辛苦,何不随寡人一同去骊山一行,泡一泡温泉?”   韩淮楚笑道:“为臣军中事务繁忙,还须回营料理。大王自去便是。”   于是刘邦领着美人戚懿,带着一行军士上山,到骊山温泉中鸳鸯戏水去了。   ※※※   次日,刘邦下山而来,回到军营。韩淮楚笑问:“大王昨日沐浴温泉,滋味如何?”   刘邦赞道:“温汤浴身,美人作伴,简直是妙不可言。奈何戎马倥偬,只恨寡人不能久居于此。”韩淮楚点头道:“大王要作天下之争,自不能沉溺享乐而丧志。”   那刘邦忽道:“你说怪不怪,昨日寡人沐浴过后,与戚美人卧于离宫,却作了一个怪梦。”韩淮楚问道:“大王作何怪梦?”   刘邦道:“昨夜梦中有一老母腾云驾雾而来,向寡人索要骊山,说是要做她的道场。也不知这老母是何来头。”   韩淮楚心中一愣,“莫非是黎山老母?那黎山老母被仙界一个小道童菩提收走,怎会又在这里冒泡?”   他便问:“那老母何等相貌?”刘邦答道:“手挽藤杖,白发岩岩,飘然有出尘之态。”   韩淮楚心道是了,那黎山老母的法宝便是一根藤杖,听那神仙妹妹赵青云她曾用藤杖圈下一岭,从南越王赵佗手中索走做了她的道场。想不到这又讨要到刘邦头上来了。要是骊山成了她的道场,后世中的骊山老母与戏文中的黎山老母该当便是同一个神仙。   韩淮楚乃问:“大王可曾答应?”刘邦道:“一山一水,皆是将士们浴血苦战得来。寡人云不知她的来历,焉肯轻易予人?当下便拒绝了。”   好家伙,连上古尊仙的要求也敢拒绝!当真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韩淮楚闻言咋舌不迭,又问:“那老母可曾动怒?”   刘邦回答得极其轻松,说道:“老母并未生气。她说与大将军乃是旧识,寡人见你之后问问便知她的来历,或许知道她的身份会改变主意。寡人正自奇怪,大将军何以与那老母乃是旧识呢。”   韩淮楚笑道:“那老母为臣确实知晓,乃是截教教主通天座下四大弟子之一,法力无边。大王何不许给骊山做她的道场,也好与仙家结下善缘。”   通天教主是什么身份,或许今天的人们不那么清楚。但自商朝以来直到秦汉时代没有佛教,只有道家一枝独秀,对道家三教可说知之甚广。   刘邦听说那老母居然是通天教主座下大弟子,大吃一惊:“这等尊仙向寡人索要道场,正是寡人与仙家结缘之机,寡人居然会拒绝,简直是错失良机。大将军,你说现在寡人该当如何?”   韩淮楚笑道:“便在骊山上起一道观,按老母形貌铸造金身。老母自会领受大王雅意。”   刘邦道声好,便派人去骊山动工修筑道观去了。   那时刘邦修筑的道观在骊山西绣岭第三峰之巅,冠其名为骊山老母殿,并无今日这般雄伟。   从此黎山老母便驻仙驾于骊山,时时显圣造福一方黎民。后世老母香火鼎盛,殿堂越建越多,越建越大,有山门五间、三仙殿三间、祭殿五间、主殿五间、厢房六间、配殿四间。黎山老母也改了称呼,叫做骊山老母。   ※※※   再说那董翳司马欣接到韩淮楚军令,要他们去攻打废丘,顿时傻了眼。   身为汉营将军,大将军军令不敢不接。只是要接下这军令,手底下所剩无几的一点兵马都会拼光。   看来那汉王刘邦嘴上说得漂亮,说什么仍辖旧地富贵保全,做起事来却是另一套,早就视自己为眼中钉想将自己铲除。   这关中不是自己混的地方,要想保全荣华富贵,还是追随大老板项羽去吧。   于是二人派出心腹私下联系,诈称领大将军令攻打废丘,合兵一道。却突然途中改向,望东杀奔函谷关而来。   按照当初司马欣投降刘邦答允的价码,内史郡栎阳以东皆是司马欣的地盘。但刘邦借口函谷关东拒诸侯乃军事重地,当由大将军亲自把守,将函谷关收了去。那司马欣的地盘,直到潼关为止。   现在函谷关镇守的汉军大将不是别人,而是当初英布犯关丢了函谷的王吸。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韩淮楚故意给了王吸一个机会,让他重新镇守函谷关。   王吸的军马只有两万,与司马欣董翳二人的联军相若。函谷关地势东面险峻易守难攻,西面却不那么难打。而二人出其不意攻打函谷关,是想打王吸一个措手不及。   哪里知道,韩淮楚早就料到二人会有这么一招,密令王吸做好了准备。关隘之上已经严阵以待,就等着司马欣董翳到来。   出其不意变成了等着送死,这仗还怎么打?   可想而知的是,汉军得悉司马欣董翳东逃,必会起大军追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那还不是死路一条。   联军出了潼关到了函谷关前,望着关隘上一架架投石机与垛口处一张张拉满弦的长弓,顿时军心大乱。他们本是秦人,之中不少人并不想离开故土,一看过不了关,当下就逃走了一半。   司马欣董翳此刻沮丧无比,仿佛末日已经来临。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就在此时,只见身后烟尘扬作一天,却是韩淮楚亲领大军追来。   不多时,汉军追至,列成整齐的三块方阵,将联军团团围住。   一声炮响,战神宝驹驰出。马上韩淮楚神威凛凛,满脸肃然,高声问道:“关内侯,栎阳侯,汝二人今欲引兵何往?”   那司马欣歇斯底里狂笑起来:“韩信!明人眼前不说暗话,休要装糊涂。你调吾等去攻打废丘,就是要吾等去送死。悔不该当初听信郦食其老匹夫之言,投降了尔等。如今吾等要去追随项王,却过不了关。要杀要剐,动手便是。”   韩淮楚剑眉一轩:“你们要去追随项王乎?本帅念在有负于尔等,今就成全与汝。”扬头向城墙上高呼一声:“王吸,打开关门,让关内侯、栎阳侯过关。”   这么便宜就放走自己?司马欣董翳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   只听吱吱之声,却是关内汉军升起吊桥,打开关门。一排排汉军手持兵器,立于道路两旁,虎视眈眈,等着联军通过。   董翳拱手道:“多谢大将军不赶尽杀绝。大将军不怕放虎归山,日后沙场之上,吾二人成为你的劲敌么?”   韩淮楚长笑一声:“说什么放虎归山,尔等鼠辈也敢自称为虎乎?”   在这纵横家弟子韩信面前,打一场仗败一场,确实称不得老虎。司马欣董翳面红耳赤,满脸羞愧。   放那二人走之前,韩淮楚还要灌一壶迷魂汤。只见他面色和缓下来,说道:“汝二人见到项王之后,请对项王解释汉王并不想与他为敌。只是当初怀王立约先入关中为王。汉王披甲执锐,先至咸阳,功劳只逊于项王,理当为关中之主。却被谪汉中,心中愤恨不平。今已得三秦之地,此常理也。既已如约,不敢东进。请项王放心。”   这番话说得司马欣董翳将信将疑,也不知韩淮楚所言是真是假。他二人也不敢多说,连忙领军从函谷关关内通过,向东直投彭城而去。 第六十八章 伐谋伐交   司马欣东逃,刘邦老实不客气地将栎阳据为己有,立为国都。   这一日,汉王刘邦于新都栎阳大会文武,为还定三秦之战有功之臣加官晋爵。   大将军韩信功劳最大,封左丞相,主管兵事;原丞相萧何改称右丞相,主管内政;陈仓之战樊哙立下首功,加为雍乡侯,郎中骑将;灌婴攻略上郡北地郡,功勋卓著,封昌文侯;曹参加宁秦侯,拜前将军;周勃为怀德侯,拜后将军;郦商为武城侯;傅宽为共德侯。其余众将也大多封侯:各领食邑。一时皆大欢喜。   汉王令犒劳三军,设宴庆功,众将皆至大营饮酒。   君臣正推杯换盏之际,刘邦忽然想起一桩心事,就那么停杯不饮,暗自垂泪。众将问道:“大王平定三秦,围章邯于废丘,关中几定,欢喜之中,为何忽然怀悲落泪?”   刘邦怅然道:“此刻将佐俱在,独不见子房,怎不叫寡人伤心落泪。”   诸将闻之,皆叹息不已,一起垂泪。韩淮楚闻之,更是潸然。不知派出的利苍去了楚都彭城,能否救得伊人归来。   ※※※   驱走了董翳司马欣这两个心腹之患,关中的敌人也就只剩下龟缩在废丘的章邯一个。   那章邯手下区区五万残兵败将,压根就翻不起浪。军国大事决策者韩淮楚,绝不会将眼光放在穷途末路的老章鱼身上,而是将目标锁定在函谷关以东幅员万里的中原大地。   河东魏豹,河内司马卬,河南申阳,名义上还在西楚阵营之中。都是汉军东进席卷天下的拦路虎。   收拾掉这些敌人,还要面对一个更大的劲敌——赵王歇。韩淮楚的两位师兄——广武君李左车,成安君陈余,皆是能征善战的帅才。真要与他俩阵前交锋,韩淮楚虽说心中不惧,却也无十分的把握能赢。   要是一路路诸侯打将下去,汉军实力必会遭受削弱。最大的敌人还是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项羽。到那时候,汉军拿什么与强大的楚军一争天下?   最担心的是,项羽已经回到彭城,听到关中被刘邦吞并,定是怒火中烧,随时随地会引楚军虎狼雄师来找刘邦算账。   韩淮楚对刘邦献上的策略是继续装孙子,上表向项羽输诚,云自己只满足于关中之地,绝不敢东进占领众诸侯的地盘,以稳住兵锋正健的楚军,赢得时间巩固消化关中这块土地。   那刘邦装孙子又不是头一遭,一听心领神会,欣然同意,派出纵横家弟子陆贾前往楚都彭城,对项羽解释。刘邦似乎看准了项羽耳根软的弱点,先灌下一壶迷糊汤再说。至于项羽会不会相信,压根刘邦就没指望得上。那陆贾还有另一桩任务,便是打探子房先生的消息。   明里说不向诸侯用兵,暗地里汉军大军在关中东部集结,既防备项羽前来兴师问罪,又可随时挥师东进,攻略那魏豹司马卬申阳的地盘。   至于那章邯嘛,韩淮楚只派出一员大将樊哙,领五万军马屯扎在废丘城外,监视他的动静。只要老章鱼敢出城骚扰,就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这也是樊哙的媳妇吕嬃当初向韩淮楚求情的结果。雍乡侯夫人担心她的“哙郎”打仗不顾生死,生出来的孩子没有爹。韩淮楚便做了个顺水人情,将樊哙留在后方。那樊哙虽千百个不愿意,但军令难违。又加上娇妻能常伴左右,也就不闹事了。   ※※※   汉军东进的步伐表面上暂时停了下来,但暗地里外交的手段却一刻也没停。   孙子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韩淮楚献上的策略是:联络同盟,分化西楚阵营各位诸侯,才是当务之急。   汉王刘邦于是派出摇弄唇舌之辈郦食其秘密来到赵都襄国,怂恿赵歇向殷王司马卬开刀。   那郦食其说道:“司马卬原大王臣子,不思忠君,却卖国求荣为暴楚之爪牙。汉王对此贼嫉恨久矣,愿与大王同盟,合兵灭此逆贼。”   灭掉司马卬并吞人家的地盘正是赵歇所想。但西楚一个右将军钟离昧都搞不定,更兼盟友田荣身亡,性情懦弱的赵歇,哪敢因攻打司马卬而触怒项羽?   那赵歇答道:“灭此逆贼不难,所惧惟项王也。此贼有楚军撑腰,楚军势大,非寡人能敌。”   郦食其冷笑道:“大王既不欲取河内之地。待我家汉王东出函谷并吞其地之时,大王可不要说河内原是战国故地。”   赵国丞相李左车忙道:“待汉王出兵关东之时,我赵军将与汉军结为盟友。一旦灭殷,同分河内之地。”   赵歇疑惑地望了李左车一眼,问道:“丞相出兵河内,为钟离昧所阻尚不得胜,何以敢兴兵犯楚?”   李左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吾师弟韩信乃不世出的帅才,汉军方灭三秦锐气正盛,倘与他为盟共伐西楚,鹿死谁手尚难意料。”   一听此言,那赵歇想到当年逼走韩信错失良将,而今这韩信在汉王殿前将汉军整得如此生猛,短短一个冬季就搞定了三秦,不由失悔不已。   河内虽好,他赵歇却不能独自吞下。能平分一半土地,总胜过丝毫没有。   赵歇沉默良久,问道:“汉王欲攻河内,中间隔着河东魏豹。不知汉军何时能灭魏豹?”   郦食其笑道:“魏豹被迁至河东离别故土,正对项王嫉恨。汉军要攻河内,何须与魏豹为敌。说不定汉王反楚义旗一举,魏豹便会起兵响应,不动干戈便可杀至河内。”   赵歇道声好,说道:“汉王若能提兵攻殷,寡人当兴倾国之兵相助。到时别食言平分河内之地哦。”   郦食其笑呵呵道:“大王放心,汉王素有贤名,绝不食言。”   ※※※   搞掂了赵歇,郦食其又一驾马车悄悄来到了西魏国都城平阳。   魏豹被迁至河东,好好一个魏王称呼前被冠了一个“西”字,正对项羽恨得牙痒。听到汉王使者到来,对郦食其私下隆重接待。   “汉王要兴义兵诛灭暴楚吗?寡人早有此心,奈何兵微将寡有心无力。广野君但请放心,只要汉军旌旗所指,这河东便是坦荡大道。寡人些须兵马,也将为汉王摇旗呐喊,共灭暴秦。只希望汉王攻下我魏国故土,能归还寡人。”   敢情那魏豹还当是当年诸侯联军共灭强秦,灭掉后瓜分天下的光景。他却不知,如今的刘邦不是那只想效仿春秋五霸的项羽,而是想做并吞四海的天子。他魏豹同样在刘邦的算计之中。   那郦食其自然是满口答应,与魏豹约定在春夏之交,便是汉军东征伐楚之时。   ※※※   汉国伐交伐谋的手段不仅伸到了关中以东,更伸向了天下各地,四处联络对项羽怀恨不满的诸侯,在西楚九郡到处燃起熊熊烽火。   先是那项羽眼中的跳梁小丑彭越。   彭越自田荣战死后,又逃回老家——巨野泽暂避楚军锋芒。接到老朋友刘邦的书信请求结盟,就像死了爹娘的孤儿找到了新的家长,大喜。便领着残兵败将,杀向钟离昧去后楚军防备薄弱的大梁。   大梁彭越地理极熟,更有群众基础。一到大梁,彭越就轻而易举干掉驻守楚军,又占领了这块项羽从魏豹手中据为己有的土地。   接着是扶立侄儿田广为王的田横,听说刘邦要与他结盟共灭暴楚,欣然同意。将这消息对麾下将士一讲,群情振奋,很快将那项羽立的齐王田假杀得落花流水。齐鲁大地,又落入田广之手。   那田假战败后,还想着项羽为他做主,逃回彭城,伏地泣道:“田横收集败兵,夜袭城阳,以故败归,望乞恕罪。”   项羽闻言大怒道:“朕念汝是齐王后裔,久随先君,故扶汝为齐国之王。孰料汝无德无能,不可成事。汝等废人,留之何用?”喝令刀斧手推出斩之,悬首高竿。并发誓不杀尽齐国反贼,绝不罢休。   ※※※   且说陆贾来到楚都彭城,向霸王输诚,灌下一壶迷魂汤。   “狗日的刘季竟敢私并关中,朕欲兴师问罪,擒杀此贼。众臣是何主意?”大殿之上,项羽沉声问道。   新任命的司徒张良面如冠玉,急急持笏出班侃侃而谈:   “陛下切不可因一时之怒兴举国之师,西征关中而正汉王之罪也。   论起当年义帝之约,汉王披甲执锐诛灭残秦,先至关中,功劳只逊于大王,理当为关中之主。今汉王收三秦之地,天下皆言理之当然。大王若兴兵讨伐,名不正言不顺也。论起私下之情,陛下与汉王义结金兰情同手足,陛下能舍之手足而护亡秦之将乎?   今汉王遣陆大夫万里而来,上表舒忠诚之心。而汉军约束军马,不入关东一步。以目前迹象看来,汉王确是只想占有关中,绝不敢与陛下为敌而遭灭顶之灾。   再观天下之势,彭越死灰复燃兵犯大梁,危及江淮重地。田广复齐,其势汹汹,乃吾西楚腹背之大敌。赵歇励精图治,赵国元气渐复,此番名将相佐君臣一心,为我西楚未来劲敌。陛下若是西伐关中,何以保楚地安靖太平?非臣不欲伐汉,是不能也。   子房言尽于此,何所取舍,请陛下裁夺。”   须发花白的上柱国范增手驻龙头拐杖,干咳一声,冷笑道:“子房先生莫非是心系故主,故意袒护汉王乎?”   “扑通”一声,张良跪倒阙下,激动道:“陛下明鉴!良妇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汉王虽对为臣有知遇之恩,但臣助他进取关中,此恩已经报答了。子房既身为楚臣,食陛下之禄,便担陛下之忧。俗话更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楚势强而汉势微,子房何至于如此不智,舍强而趋弱乎?”   范增干笑一声,上前扶起张良,说道:“子房先生之忠心,老夫自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老夫也知你是为大局作想。只是若任那刘季稳居关中坐大,老夫实在忧心忡忡。”   阶上端坐的霸王项羽长笑一声:“亚父何必担忧。那汉军虽号称有三十万之众,实际上半数皆是刚招募的新兵,都是些毛还没长齐的嫩娃娃。朕只须提十万军马,就可扫荡关中,杀他个片甲不留。”   范增叹一口气:“若在昔日,陛下说这话老夫也相信。可如今韩信做了汉国大将军。有此人在,陛下要征讨刘季,非三十万精锐之师不足以言胜。”   前将军龙且嗤笑道:“上柱国,那韩信胯下匹夫一个,你老何以如此惧怕?征讨刘季不须陛下亲征,不若龙某提十万兵甲,替陛下征战一回。”   “珰”的一声,范增拐杖击地,怒视龙且道:“无知小儿,你知道什么?那韩信只用短短一个冬季,便攻略三秦。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攻必取战必胜,收拾章邯等辈如同草芥,范阳侯你能做到吗?再要胡说,吃老夫一杖!”   范增的拐杖打在龙且身上,那龙且只会当成搔痒。但老爷子一怒,龙且还是惧怕。忙缄口不语。   那范增教训了一通龙且,便道:“子房先生言之有理。刘季之罪,当然不可不问。然现下当务之急是击溃彭越,翦灭田广,继之才可伐汉。然霸王亲征,汉军动向不明,不可不防。须遣一员大将提重兵入河东以防汉军东出,并令魏豹,司马卬,申阳三王互相支援,时时警惕汉军有所异动。”   项羽点头称是,高声喝问:“何人愿提兵去往河内?”便有左司马周殷应声而出,答道:“为臣愿往。”项羽道声好,说道:“你领十万军马速速前往河内。”   范增又道:“大军开拔太慢,须派一人快马前往诸侯处,震摄诸侯以防与刘季勾结。”   项羽便道:“素城侯,你纵横家素擅捭阖之术,此行非你莫属。若是西线太平无事,便算你立下大功。”   大帅哥陈平嗫嚅了一下嘴唇,跪下接旨道:“臣领命。”   殿上忽有一人长笑道:“上柱国何必如此费心。为臣有一计,只须动用兵丁十人,那刘季必不敢兵犯关东。”说话之人,原来是广定侯右司马桓楚。   范增望了桓楚一眼,问道:“广定侯又有何计?且请道来!”   桓楚嘿嘿一笑,说道:“刘季家眷虽多已去汉中,但有一人年纪老迈去不得。只要将此人扣在手心,刘季纵有反心,也无此狗胆。”   张良闻言,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   只因桓楚口中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刘邦的老爹刘老太公。   老爹扣在项羽手中,刘邦要是兴兵反楚,项羽的屠刀可以随时落在老太公脖子上,他刘邦就要背上害死老爹的不孝之名。刘邦有这个胆量冒此恶名吗?   张良不由暗自埋怨,“沛公啊沛公,你怎做事如此不干不净,留下太公在沛县老家。太公作了人质,你还敢生与项羽争夺天下之雄心吗?”   她却不知,刘邦对他老爹压根就不在乎。   一个自认为是天龙所生的流氓,对戴了绿帽子的老爹是死是活,他会在乎吗? 第六十九章 天高任飞   刘邦的老爹被西楚兵请进了彭城,供奉在霸王宫中。用项羽的话说,汉王乃朕兄长,汉王之父便是朕之父,焉能怠慢。且好生伺候,让他颐养天年。   派往河内的十万楚军已经开拔,去往诸侯的使臣陈平早就骑快马上路。做完这些,项羽认为刘邦已经无忧,便要再度兴师讨伐那不听话的田广。   而智囊人物张良此次也委任为首席军师,代替老迈的范增在项羽帐前听用。   军马钱粮已经备妥,明日便是典兵出征之时。   这一日午后,彭城大街上悠哉游哉走着一位浊世佳公子,手持折扇,正在市集中穿行。十几位军士跟在佳公子身后,不敢有丝毫懈怠。   张良虽做了西楚司徒,老头子范增却仍对她不那么放心,担心她开溜去投奔故主刘邦。派出军士日夜跟随,说是保护她的安全,其实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那些军丁的首领还是一位军侯,名叫项章。听这名字,就知道是项氏一族的子弟。那项章乃是一位青面大汉,紧紧跟着张良,寸步不敢远离。   范增给项章下了死命令:看紧张良,只要发现子房先生有叛逃之心,格杀毋论!   既是智囊人物,如不能为西楚所用,其他诸侯尤其是刘邦也休想得到。这便是老头子的心思。   明日就要随军出征,今日张良忽然起了兴致,要到市集买一点随身物品。司徒大人要购物,自然不能阻拦。与往日一样,一排军士保护大人,以免为刺客所伤。   这理由也真是怪了,刺客不去刺杀霸王项羽,去刺杀一个谋臣干什么?张良闻之,淡淡一笑,听之任之。   一行人走了一阵,只见张良在市集上东挑挑,西捡捡,也未见她买任何东东。   忽然来到一处,只听丝竹声响,几座院落中传来男男女女欢笑之声。又听其间夹杂猜拳行令,唱曲劝酒之声。当真是歌舞升平,一片热闹景象。   张良皱眉问道:“这是何处?怎如此喧哗?”   一听这话,军丁们都哈哈笑着乐了起来。那项章讥笑道:“司徒不知什么是青楼么?怎会问这种幼稚的问题。”   张良粉面微红,轻轻“嗯”了一声道:“原来这便是青楼。子房只耳中听闻,却从未见过,各位大哥勿怪。”   一军丁笑呵呵道:“听说司徒大人漂泊江湖,仍是孤身一人。既来到此,何不找个中意的姑娘乐上一乐,明日出征也会有精神?”   那项章猛喝道:“胡说什么!司徒大人何等身份,也会来如此地方找那些庸脂俗粉。凭大人才貌,他要想找姑娘,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琴音淙淙,张良听着那院落中传来的阵阵琴音唱曲,猛然心弦一颤。   只听那曲中唱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曲别人从未听过,但张良听来是何等的熟悉?   在那语嫣山庄,她与信郎初会,月夜中信郎即兴弹奏了一曲琴音,正是这首婉转缠绵的《虞美人》。张良精通音律,各般名曲都了然于心,对这首《虞美人》却从未得闻。问信郎从何处得来,信郎只说偶于坊中购得。   二人因这一曲琴音结识,因琴曲而情定今生,虽因乱世烽烟家国仇恨不能结成夫妻,她却成为她的信郎一生的红颜知己。   后来张良四处考证,无人能知这首《虞美人》的来历。张良因此对她的信郎身份颇为猜测。   今日乍闻这首久违的《虞美人》,焉得张良不又惊又喜?   “这曲只有信郎会弹,这院中之人一定是信郎所派。信郎,你到底还是牵挂着小妹,处心积虑要将我从这牢笼中救出。”   张良忍着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问道:“前方院落,叫什么名?主人可是何人?”   一知情的军丁答道:“这座青楼名叫鸣玉楼,是一月前一位富商所盖。楼内的姑娘个个千娇百媚能弹会唱,开张之后,立刻将满城的青楼风头抢尽,成了我彭城最红火的青楼。”   张良暗道,“原来信郎的人一个月前就到了,小妹到如今才知道。若不是今日上街偶遇于此,明日随那暴君出征,就会错过了。”   她便正色道:“诸位请听那曲,曲音缠绵,意境高雅。能唱此曲者,必不是庸脂俗粉。青楼之地,亦有佳人在乎?”   项章讶道:“大人莫非动了春心,要去此间会一会佳人?”张良螓首微点:“品酒奏琴,亦无不可。”   一听名满天下的司徒大人居然要逛窑子,众军士立马来了劲。一人笑嘻嘻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听说这家青楼的姑娘个个才貌出众,非大把的银子不能上。说不定大人与那佳人一看便对上了眼,牵手步入楼上春闺来个鸳鸯共枕也难说。”   张良微微一笑:“看看再说。诸位大哥保护吾辛苦,且进去喝盅水酒,听听小曲。”   ※※※   “风流少年”张良果然与鸣玉楼的姑娘对上了眼。一起喝了几盅花酒,听一位名叫小琳的绝色少女弹了一曲什么“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的靡靡之音,就急色不过,扔下一大把银子,抱着那小琳双双步入春闺,你欢我爱去了。   众军士大跌眼镜,心想这天下名士子房先生竟是如此一个色中饿鬼,连一刻也等不得。   那项章奉命看紧张良,但总不能跟到春闺当个强力电灯泡。只好在大厅里坐着等张良干完事。好在那青楼只有一个出口,只要看紧大门,也不怕张良开溜。   项章对此还是非常小心,派了一个手下到姑娘的闺房窗外看守,以防张良来个“窗遁。”做完这些,项章自觉满意,就据在桌前同手下弟兄一起畅饮起来。   ※※※   司徒大人看来战斗力惊人,与那小琳在绣榻上干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出来。   那鸣玉楼果然是彭城挂头牌的青楼,在这一个时辰内,达官富亨出来不少。内中有不少人那项章也曾识得。他们听说那子房先生居然也来嫖,都是大跌眼镜。貌似他们此刻连嫖的兴趣都没了,一个个都等在楼下,看看子房先生何时出来,司徒大人的战斗力能维持多久。   结果那鸣玉楼是进来的多,出去的少。短短一个时辰,楼下就聚满了人。   项章的眼睛紧盯着大门,深恐张良不知什么时候混了出去交不了差。其间只有寥寥几个嫖客出外。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鸣玉楼的丫头出外,满脸灰扑扑生得貌不起眼,穿着一套婢女的衣裳,拧着一个酱油壶,看来是要去打酱油。   又过了半个时辰,司徒大人还不见下楼。此刻已到傍晚,那项章已等不耐烦,便登上楼去敲那春闺的门,催促张良出来。   哪知这门一敲,竟无人应声。   难道屋内无人!项章猛然一惊,急用脚大力一踹。   大门被踢开,屋内空空如也,不仅张良不见了,连那名叫小琳的姑娘影子也见不到半分!   ※※※   有安邦定国之才的张良逃了!不用说,一定是要去追随他的故主——汉王刘邦。   西楚国上柱国范增听到这个消息,暴跳如雷,将那项章重重鞭笞一顿,令人将鸣玉楼诸人押来审问。方知那鸣玉楼月前方始建成,主人操着齐地口音,也不知是何方高人。   问不出结果,范增令人将鸣玉楼查封。同时派出兵丁向西追索,并发文沿途州府,云若见到张良立即斩首,无须多问。   军马早已备妥,征讨田广之战不得不发。而张良逃之夭夭,军中缺了一个军师。本想清闲一把的范增,无奈之下,只好拖着风烛残年的身躯,又随项羽去往齐地征战沙场。也不知这一番厮杀下来,自己还能不能归来颐养天年。   一个文韬武略的韩信已经让他忧心忡忡,如今再加上一个有济世之才的张良。素有吞天之志的刘邦得了这两人相助,那还不龙飞九天,成为威胁到羽儿这颗霸王星命运的那颗帝星?范增对此,深为忧虑。   ※※※   一驾马车晃悠悠在彭城大街上缓缓而行。赶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健汉,穿着一件直布短袄,戴着一顶范阳斗笠。   若是细看,会发现那赶车的汉子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车夫。只见他眉分八彩,面似银盘,若是拿下那遮盖面孔的斗笠,换一身行头,立马会变成一个气度非凡的英俊青年。   那马车一路慢驰,出了彭城城门,又行片刻,到了一偏僻之地。只见那汉子一扔马鞭,跳下车来,向着车内高声唤道:“先生姑娘,出来吧!”   这称呼好生古怪,又是先生,又是姑娘,有没有搞错?   汉国浩然君利苍绝不会搞错。自从他跟随张良去了一趟沛县去投奔刘邦,朝夕与女扮男装的张良相处,对张良的女儿家身份早就产生了怀疑。后来与韩淮楚去泸州行刺巴天虎,把自己怀疑对韩淮楚一说。韩淮楚虽没有明里证实张良是个女儿家,却从话里透了出来。   韩淮楚做了汉国大将军后,派利苍秘密潜往彭城,伺机搭救被困楚营的张良。临行前给了利苍一曲琴谱,便是张良先头听到的《虞美人》。韩淮楚对利苍道:“利兄去了彭城,或许见不到先生。但只要找人在彭城喧闹之处弹奏此曲,先生听见,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找利兄。”   老头子范增对张良盯得死死。利苍来到彭城,果然见不到张良。于是利苍按韩淮楚所教办法盖了一家青楼,买下几个绝色姑娘,每日叫那几个姑娘在鸣玉楼内弹奏那曲《虞美人》。   这办法简直就是守株待兔。要是张良听不到这琴曲,岂不永远不知利苍便在这里?   所幸天不负人,就在张良要随项羽征战田广的前一天,张良终于出现,终于听到了这首久违的《虞美人》。   余下的故事便是张良在小琳的闺房内用易容术换了一副面孔,同时也替小琳易了容。二人从暗门溜走,混出了鸣玉楼。   正是鸟出樊笼,天高任飞。待在车篷内的张良此刻的心情是无比的激动。她此时一颗芳心,早就飞到了万里之外的关中。   在那里,有对她推心置腹言听计从的汉王刘邦,有刚刚席卷三秦大地的汉军将士,都等着她这个主心骨归来与他们一道并肩作战。   更有她魂萦梦牵的情郎韩信。信郎做了汉国大将军,果然不负她的期望,只短短一个冬季就替汉王打下了关中这片沃土,用一连串辉煌的胜利证明了他的军事天才,彻底洗刷了他跨夫之名的耻辱。   “要是小妹突然出现在信郎面前,他该是如何的欣喜,如何的激动?”   张良想到此,娇俏的面容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听到利苍一声呼喊,张良笑盈盈走下车来。   此刻的张良,已换了一身着装。只见她身着湖绿色长裙,裙角曳地。姿容秀美,顾盼生辉。端的是秀外慧中,风致嫣然。   “利将军,你知道了我的女儿家身份,会怎么想?”张良笑问道。   利苍微微一笑:“子房先生是须眉男子还是巾帼奇女并不重要。利某只听大将军云,先生是个在乱世能开创江山,在治世能安鼎社稷的栋梁之才。汉王与我汉军数十万将士方还定三秦,正翘首期待着先生归来主持大局。”   乍听到情郎对自己的评语,张良目光投向西方那片天空,悠然神往。   利苍又道:“此一路上还在西楚境内。范增若是知道先生逃走,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沿途缉拿。为行事方便,不若先生恢复女儿家身份,与利某扮作一对夫妻,一同逃回关中。”   张良闻言一愣,俏眼扑闪,愕然道:“与你?扮作夫妻?”   在张良的芳心中,至始至终只有信郎一人。与别人扮作夫妻,虽然是假冒,她还是觉得有点不习惯。   利苍哈哈一笑:“利某知道,先生与大将军关系非浅,与吾扮成夫妻一时难以接受。先生放心,利某绝不会为难先生。”   连自己与信郎的关系利苍都看出来了!这利苍真是无所不知。   张良娇靥微微一红,说道:“将军既明白,扮作夫妻也是无妨。”她轻叹一口气,涩然道:“这身男儿衣装,我穿了几年,束缚我太久,有机会能恢复女儿本色,我也是十分向往。只是回到关中,我又要以男儿之身示人了。不知何时,能真正恢复我女儿之身?”   望着张良那苦涩的面容,利苍只是无语。   陡听马蹄阵阵,由远而近,其间夹杂着金铁交鸣。利苍忙道:“楚军追来了。先生,咱们快走!”   (第八卷完) 【第九卷 楚汉争锋战彭城】 第一章 挂印封金   西楚三十万大军迤逦上路,去征讨那不听话的田广。对那吞并关中的刘邦却不兴兵讨伐,只派出军马封堵。这种绥靖政策,等于是默认了刘邦关中之主的地位。远在万里之外的汉王刘邦胃口何止一个关中,得报大喜,自认为正是东进攻略天下之时。   欲取天下,必经河东。而河东魏豹早就对刘邦暗送秋波,不停地派人催促刘邦出兵帮他夺回被项羽占去的魏国故土。   春天过后,夏日来临。这一日,百花争艳,万木繁荫。汉王刘邦留右丞相萧何监国,起二十万大军,以韩淮楚为大将军,曹参为先锋,陆贾为军师,周勃为后军,出函谷经临晋关,渡蒲坂津,浩浩荡荡一路往平阳进发。   魏豹闻报,率文武大臣亲自出城五十里迎接。   二位老朋友携手入城坐定,大摆宴席,双方文武分宾主坐定。   刘邦道:“寡人此次东行讨暴,能得魏王之力,必可奏凯而还。”魏豹对道:“小王虽兵微将寡,亦有十万军马。此番汉王东征,若有用得之处,小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盼汉王能夺回我魏国故土,复我魏国盛况。”   魏豹说这话,十分的谦恭。只把自己当成了一路诸侯,把刘邦当成了伐商灭纣的周武王,等打下花花江山,由汉王领着分封。   魏国十万大军,此刻在刘邦眼中却是毛毛雨。以汉军目前的战力,大约出动五万精锐就可搞定。刘邦心中是瞧不起他魏豹的,只是多一个盟友少一个敌人,对即将与项羽争夺天下的他十分重要。   那刘邦便拿出忠厚长者的风度满口答应,心里却想你魏地沃野千里,膏腴之地。你魏国故土尽复,兵力猛涨,俺刘季岂不又多了一个强敌?到那时候,魏地是万万不能还给你魏豹的。   正推杯换盏宾主相与尽欢,席间忽有魏国大将周叔嗟叹道:“看汉军如今兵容鼎盛,如风卷残云吞灭三秦,此皆是吾韩信师弟的功劳。昔日先王在时曾欲延吾师弟为将,若不是那飞扬跋扈的周市阻拦,我魏国何至于有今天!”   一听此话,魏国那些魏咎的旧臣无不滴泪,痛骂那把持朝政却无料的周市。   这一边刘邦却脸上挂不住。连大将军韩信亲口都承认攻下关中靠的是他老兄在关中的威望,这些魏国臣子却只字不提。   那刘邦便夸口道:“寡人能还定三秦固然大将军功劳最大,但若是由寡人亲自领兵,说不定也能取得如此战果。大将军,你说是不是?”   这也敢说!韩淮楚坐在席间只是笑着摇头。   这一下泼了刘邦的面子。刘邦有点作恼道:“大将军摇头,此是何意?”   韩淮楚长身而起,朗声道:“若臣说实话,大王不过能将十万之兵,守一方郡县矣。”   这意思便是说你刘邦要不是小生,如今还困守在汉中,坐着等死。   刘邦心中那个气啊!偏偏当着魏国君臣的面又发作不得。只好干笑问道:“如大将军何如?”   韩淮楚自信地笑道:“如臣,自然是多多益善耳。”   刘邦冷笑道:“既是多多益善,大将军为何为寡人所用?”   韩淮楚笑道:“大王不能用兵,但能用将,此乃韩信所之为大王所用也。”   这是什么鬼话!难道俺刘季昔日率领义军西征灭掉强大的暴秦那些辉煌的战果都不值一提?难道俺在你大将军眼中,只是一个安坐朝堂等着殿前将军们在前线奏功报捷的懦弱无能的废物?   刘邦愈觉生气,但韩信的功劳摆在面前,他又无法反驳。   “哼!不用你这个大将军,看俺如何攻下楚都彭城,让你见识一下俺带兵打仗的本事。”   从此刘邦便暗生褫夺韩淮楚兵权之心。在他老兄心中想来,没有你韩信,地球照样会玩转。   ※※※   西魏归汉,二十万汉军连同十万魏军,兵锋直逼河内。   与此同时,赵国大将军陈余领十万赵军,星夜向河内杀来。   且说殷将阎泽赤镇守修武,闻汉军动向,急令人飞报朝歌。   殷王司马卬闻之大惊,急招众文武议事。王弟司马信道:“韩信者,古今名将也。汉军方夺关中,气势正盛,与战必不利,不如降之,方可保全疆土。”   韩信有多大能耐,早在赵都邯郸司马卬就见识过。那时他还是邯郸郡守,手底只有区区五千军马。面对燕国五万大军攻城,纵横家弟子韩信挺身而出,以一曲琴音斥退燕军主帅臧荼,那是何等的手段!   司马卬做了殷王之后,勉勉强强拉扯出十万军马。与二十万汉军精锐厮杀,再加上文韬武略的韩信指挥,不用说,他司马卬的老本都会蚀掉。   被汉赵两国左右夹攻,此时唯一的出路便是投降。而赵王歇对他恨之入骨,向赵军投降哪还有命在?听说汉王刘邦是个忠厚长者,对人宽容。投降他的,荣华富贵都能保全。   于是司马卬遣司马信往汉营求降。   再说汉王刘邦刚刚在修武城下扎下大营,只待攻城,听到使者已到,便传来见。   司马信呈上降书,刘邦阅之大喜,对司马信道:“殷王既欲降寡人,为何不亲来迎接?”司马信道:“殷王自知有罪,非大王亲赦,不敢自来。”刘邦笑道:“想昔时,殷王与寡人并力伐秦,皆为一镇诸侯,交情颇厚,怎言有罪?汝速回报殷王,他若来降,仍可为河内之主,勿要多疑。”   司马信拜谢,回朝歌尽告司马卬。司马卬心安,乃令阎泽赤开城放汉军由修武而过,自己亦出城百里来迎。   都是老朋友了,此番相见,各述别后之情,貌似甚是亲密。司马卬设酒大宴汉军众将,欢庆三日后,刘邦仍留司马卬为河内之王,自引军往河南而退,欲歇兵数日,再议东进之计。司马卬亲送出修武方回。   不费一兵一卒,连下魏、殷两国。此时刘邦的心情,简直要爽到天上去了。哪知睡了一夜,一觉醒来,形势又发生了急骤的变化——刚刚投降的殷王司马卬又反了。   事情起因,皆因纵横家弟子陈平而起。   原来那陈平骑了快马,一路疾行来到河内。刚到朝歌,便打听到殷王司马卬降汉的消息。   陈平奉项羽旨意来震慑诸侯,防止与汉军勾结。虽然他心中也想叛楚降汉,但不露一手岂不太显自己无能,就算以后投到那刘邦手下也不会被人看重。   陈平便修书一封与司马卬,不慌不忙呆在驿馆,单等司马卬从修武归来。   那书写道:“昔日郑国地处中原,远齐而近楚。齐恒公九合诸侯,每欲挟郑,然郑时从时背,齐终不能制之。今殷国远汉而近楚,大王虽惧汉军兵锋而降之,然汉军与楚军孰弱孰强?汉王比项王如何?请大王自量。若仍不悔悟不绝与汉之交,吾西楚十万大军不日将至,天兵至日,恐殷地万民涂炭,片甲不存!”   这便是一封恐吓信,意思是说你殷国离汉远,离楚近,汉军终究不能制你,投靠那刘邦不智之极。汉军与楚军交战,汉军稳输,到时便是你的末日到来。   这封恐吓信果然起到作用。那司马卬回到朝歌,见到陈平留书,顿时汗流全身,魂不附体。连忙来驿馆向陈平请罪。   司马卬对陈平道:“小王降汉,皆因汉兵压境,不得不从。今得陈侯亲诣,幡然悔悟,誓以项王为主,终生不背也。”   陈平笑道:“项王乃天下霸主,宇内皆服,谅大王不至相背。既有悔意,在下即刻回禀项王,求恕大王之罪。吾西楚大军不久到来,区区汉军,不足为虑。”   那司马卬唯唯喏喏,不敢多言。   搞定了司马卬,陈平即往来路迎接周殷大军。   行至白马,正遇周殷领军到来。   闻听陈平阻劝司马卬降汉,周殷大喜,捧出一盘金子与一枚印绶,说道:“我从彭城来时,项王云道若素城侯能安定河内,便加封你为上卿,赏金二十镒。今素城侯凭一封书信便立此大功,项王之赐当受之无愧。”   陈平领了印受了金,仍忧虑道:“汉军屯兵修武城外,军马颇重。周将军速遣轻骑援救殷王,惟恐有变。”周殷满不在乎道:“殷王既已重投我楚营,以西楚之威,谅那刘邦听说我大军到来,不敢轻举妄动。士卒连日行军颇为辛苦,且按部就班,毋须焦急。”   陈平跌足道:“若不遣先驱救殷,恐河内已被汉军所占!”   那周殷只是不信,反笑陈平多虑,硬拉着陈平赴宴去喝什么洗尘酒。陈平料知多说无益,只好留在周殷军中一路往朝歌而来。   ※※※   再说那汉王刘邦,听说司马卬降而复反,大怒,急招大将军韩淮楚问如何应对。   韩淮楚笑道:“那司马卬本赵将,却卖主求荣,臣早料到此人会首鼠两端,亦早有准备。此时此刻,恐怕昌文侯已到朝歌城外。不出两日,便可将司马卬探手擒来。”   刘邦又惊又喜,问道:“我军为修武所阻,灌婴何能越过城池杀到朝歌?”韩淮楚笑着解释:“臣已探明,在修武城西,有一条小路直通朝歌。昌文侯领三万轻骑昼夜奔袭,必能杀他个措手不及。如今我军只须拿下修武,便可直入朝歌。”   场景切换到另一幅画面。   汉军先锋曹参率领本部人马,大张旗鼓,从正面杀向修武。   前日里老板投降汉王,大家还是一家人。刚刚接到司马卬旨令,要据守修武与汉军为敌。那殷将阎泽赤毫无准备,听说汉军攻城,仓猝出城迎战。   正行之间,尘沙起处,一彪军飞马杀到。为首一将宽额阔面,身壮膊粗,手提一杆长刀,正是汉军先锋前将军曹参。   阎泽赤喝道:“贼军怎敢无端来犯我境?”曹参骂道:“汝等既已降汉,为何复反。快束手就擒,可免一死!”阎泽赤自知理亏,也不多说,挺枪来战曹参。   约斗数合,曹参诈败而走。阎泽赤引军追赶,追出十里,行至荒坡。忽听一声炮响,四面山中立起。黄罗伞盖下,汉王刘邦由众将簇拥而出。四周军马漫山遍野,也不知有多少。   阎泽赤自知中计,转身欲走。身后突出一将,却是汉军勇将武城侯郦商。阎泽赤夺路而走,却被郦商拍马追到,只好与之厮杀。战及十合,阎泽赤不敌郦商力沉两臂酸麻,又逢曹参回军杀到一起围攻,更是难挡。   陡听一声厉喝:“良禽择木而栖,阎泽赤再不受降,更待何时。”说话之人,正是汉王刘邦。   阎泽赤走投无路,只好下马投降。   刘邦扶起阎泽赤,安慰道:“阎将军武艺精熟,降我汉营,不失为修武之主。”当即封阎泽赤为执盾,唤开修武城门。   汉军大军入城,稍作休整,刘邦又令阎泽赤为先导,大将军韩淮楚亲领大军十万,旌旗弊野直奔朝歌。   ※※※   且说司马卬在朝歌坐等西楚援军,至半夜,忽听城外炮响,却是汉军从天而降前来攻城。那司马卬未料汉军来得如此快法,黑夜也不知汉军虚实,忙督军亲上城头守御。   突听一阵大哗,却是西面城门失守。原来汉军细作由纪信带领,早已奉韩淮楚之令混入朝歌,只待今日里应外合。城中纪信杀死城门守卫,打开城门,接应城外汉军入城。一时之间,人仰马翻,汉军骑士如洪水般涌进朝歌。   司马卬急披挂上马,下城楼迎战。街衢之上,寒光闪烁,汉军骑士长刀乱舞,步步攻进,锐不可当。   那司马卬正在督军应战,斜刺里一将纵马而至,白袍银铠,骏马长枪,正是山东名将灌婴。   灌婴高喝道:“无耻鼠辈,既已降我大王,为何出尔反尔。可敢与灌某一战乎?”   司马卬身为诸侯王,本可不必亲自与灌婴交手。但他还是赵国大将之时,那灌婴只是睢阳一名布贩,身份何等悬殊。司马卬哪将灌婴放在眼中,又被灌婴骂得心头火起,高声应道:“有何不敢。待寡人拿下你这匹夫,当知寡人之厉害。”   到底厉害不厉害,交手便知。那司马卬只同灌婴交战十合,便被灌婴用一招马腹劈砍砍去战马马蹄,生生擒拿。   殷军见大王被俘,无人敢再战,皆伏地请降。   灌婴轻轻松松拿下朝歌,令人将司马卬解往修武。囚车过处,正遇韩淮楚领大军到来。那司马卬一见韩淮楚,便捣蒜般叩首,求他看昔日在赵国情分,在汉王面前开脱。   韩淮楚责备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若要保全性命,须真心悔改。再如此出尔反尔,定斩不饶。”司马卬连连答应,顿首不迭。   于是韩淮楚秘密使人对刘邦道:“杀司马卬如杀鸡耳,难的是赵国方面。主公曾许诺赵歇破殷之后,平分河内之地。不如留他性命仍为河内之主,以此推搪赵人。”   刘邦是何等人精,立即心领神会。   不日,司马卬被押解到修武。刘邦吓唬道:“你既已从寡人,为何又复降楚?若不是看在大将军面上,你有十个人头都不够砍!”司马卬拜伏于地,口称再不敢背叛。   刘邦便笑道:“姑看汝灭秦有功,且留你一命,仍为殷王。”司马卬磕头称谢。   作了俘虏,还想当王,有那么便宜的事吗?当然不是。   那刘邦口里答应仍封司马卬为殷王,却把他软禁在军中,形同傀儡一个。却将亲汉派阎泽赤封为殷国丞相,总理军政,其实已将河内牢牢控制在手心。   ※※※   司马卬被擒的消息传到周殷军中。周殷大怒道:“刘季焉敢强占诸侯之地!”便要领军夺回朝歌。   陈平劝道:“司马手下兵只十万,汉军如今裹挟魏殷两军,人数几有四十万之众,敌众我寡,更有韩信为帅,恐难抵挡。还是退军回东郡为是。”周殷从陈平之言,便罢兵而去。   次日,帐中不见陈平,却见项羽赐给陈平的上卿印绶高悬,二十镒金分毫不少留在案上。陈平留书告周殷道:“如今殷国归汉,陈某有辱使命不敢回见项王。所赐印绶不敢冒领,赏金不敢冒受。原封不动归还项王。”   花花肠子陈平离开楚营哪里去了?原来他在鸿门宴上听韩淮楚云刘邦乃是真命天子,早盟弃楚归汉之心。就借着这个机会,一溜烟逃至黄河,渡河去投奔“明主”刘邦去了。   楚汉争霸的故事一步步拉开帷幕,史上惊天动地的彭城大战即将展开。欲知在这场大幕中,男猪脚韩淮楚扮演什么角色,请继续追读此文。 第二章 琴音引君   这一日,修武汉军军营来了赵国使者,赵大将军陈余。   一见面,汉王刘邦笑问:“成安君为何而来?”陈余答道:“前贵国使臣广野君郦食其许诺两军合力灭殷,平分河内之地。今河内已平,特来商议如何瓜分其地。”   吞进肚子的肥肉岂会吐出。刘邦佯怒道:“既合力灭殷,赵军为何来迟?司马卬自愿归降寡人,寡人仍封他为河内之主,焉能瓜分其地?”   那陈余一听目瞪口呆,随即反应过来,怒道:“我大军一动,耗费钱粮无数,怎能空手而归?大王若独吞河内,何以立信于天下?”   刘邦笑嘻嘻道:“河内本是司马卬之土,今主人尚在,何言寡人独吞。不如这样,唤来司马卬,问他答不答应。”   何须多问?那司马卬已经归降汉营,与刘邦穿了一条裤子,会答应吗?   不多时,司马卬被带到,问了一下情况,假惺惺道:“小王自愿归顺汉王,汉王以仁德待吾,仍封小王为河内之主,成安君怎称汉王独吞河内。这样吧,赵军辛苦而来,也不能空手而归。安阳在殷赵之交,小王将安阳割让给贵国。”   出动十万大军,只得到安阳一座城池,简直是打发要饭的。陈余怒气冲冲道:“若如此,安阳也毋须割让。汉军与西楚交锋之时,休指望我赵国之援。”话一说完,便扬长而去。   ※※※   连下魏、殷两国,刘邦的心情越来越好,胃口也越来越大。招来韩淮楚问道:“以大将军之见,入关东进,当先取何地?”   韩淮楚对道:“项王不义,杀韩成据其地自有。韩地居民皆怀恨在心。韩王郑昌无德无能,韩人未必心服。且三川颍川近在咫尺,何不攻略之以为根据。韩地一定,洛阳惊恐,河南王暗弱无能,必然倒戈来降。如此,大王已拥荥阳、南山之险,进可攻,退可守,堪与项王匹敌。”   读者看到这里会不会奇怪,那韩成已被项羽咔嚓了,哪里又蹦出来一个韩王来?   原来那郑昌本为吴令,后顺应形势起兵反秦,也是小诸侯之一。项羽杀韩成后,为防刘邦出关,临时任命郑昌为韩王,用的还是当初立章邯等为王的老办法——封堵。   那刘邦正有此意,闻言欣喜,便命韩淮楚引大军跨黄河南下,攻打三川。   汉军一过黄河,便势不可挡连下广武,成皋,宛冯三座小县城,大军直逼昔日三川治所荥阳。   ※※※   场景拉近。荥阳城外,韩汉两军各稳住阵脚,正在交锋。   汉军领军者依然是先锋大将曹参,所带人马只有三万。   而韩军主将乃是韩国上将军朱进,所带军马与汉军相当,也在二三万之众。   这朱进浓须深目,身长九尺,武艺精通外形极为粗犷。他却并不是那种只知恃勇斗狠之徒,相反,却是智勇双全的良将。   曾在那风起云涌的反秦浪潮中,朱进本为大秦军人一县县尉,受过良好的军事训练。郑昌起兵反秦,手底兵将不多,一直没有被实力强劲的秦军和几个大的诸侯灭掉,靠的便是这位朱进。自投靠项羽之后,郑昌一直没有大的发展空间。   这一次汉王刘邦吞并关中,突然天上掉下馅饼,郑昌被项羽封为韩王,领颍川之地。郑昌对这次当上诸侯王,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割据称王扬眉吐气,忧的是汉军势大,而韩地人丁稀少,征募不到多少兵将,也不知能不能封堵住那有“吞天之志”的刘邦。   说起来韩地之所以人丁稀少,一来战火连连,二来也因韩淮楚昔日扶立韩成时放水决堤,水淹秦军大营。不仅秦军布在阳翟的三座大营冲垮,韩地百姓也不知有多少罹难。   郑昌来到韩地,所带军马只有麾下旧部二万。后来四处征兵,终于勉强拉扯出五万人马。凭五万之数,如何能与兵多将广的汉军交锋?郑昌深为忧虑。   被当上上将军的朱进劝慰道:“主公毋忧,颍川有荥阳之固,南山之险。为臣领军去往荥阳阻挡汉军南下。若不能守,则退军南山,依仗地利据险坚守,定不叫汉军越雷池一步。”   于是朱进带走了四万军马前往荥阳以拒汉军,这几乎是倾国兵力。   那朱进听说汉军真的南下,留下部分军马守城,自领余者前来试探汉军虚实。心中打的主意是能胜则挫敌锐气,不胜则退归荥阳坚守。   ※※※   战场之中,只听双边战鼓雷雷,韩汉两军正在为己方主将助威。而汉将曹参正在垓中与朱进错马厮杀。   曹参舞动的仍然是一杆大刀,而朱进使的兵器却还是老掉牙的长矛。   战及十合,便分出高下。朱进弓马娴熟,到底是职业军人出身,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一看便是受过名师指点。而那半瓢水曹参,原本只是沛县一位刽子手,武艺并不精湛,与朱进交手,被杀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韩军见状,士气大涨,将战鼓擂得咚咚响,高声呼喊为主将喝彩。   眼见曹参便要落败,陡听一声炮响,汉军阵势向两边排开,方阵变成雁行阵,阵中又杀出一彪人马。却是汉军第二路的武城侯郦商到了。   那郦商一见曹参架不住,心头火起,一拍战马高喊一声:“宁秦侯,你且退下,待吾来会会这厮!”舞动长刀,便来垓中战那朱进。曹参见郦商到来,大喜道:“武城侯来得正好,这厮便交给你了。”他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武艺差郦商许多,虚晃一刀,拔马退回阵中。   这边郦商便与朱进接上了火。   郦商是何等人物?只想当年郦商把守陈留,刘邦带领一群乌合之众硬是攻不下来,便可想而知。   只见那郦商长刀舞处如同雷雨,战马驱驰疾走如风,也不戴头盔,束发飘逸,望去直有公子吕、白乙丙之勇。   这一下朱进可招架不住,心想汉军中这样厉害的角色还不知有多少。看来汉军猛将如云之言不假,还是退回荥阳坚守城池为是。   那朱进道声:“失陪。”便掉转马头,一溜烟退回已阵。韩军鸣金收兵,鳞次退返荥阳。   郦商正杀得兴起,貌似还未尽兴,对曹参道:“何不趁韩军退兵,掩杀过去,杀他个落花流水。”曹参摇头道:“不可。你看韩军兵退,井然有序。攻去也讨不到好。今日武城侯杀败朱进,已大挫敌军士气,如此足矣。不如立下营寨,待大将军领大军到来,再行攻城。”   ※※※   荥阳城外,旌旗猎猎。大将军韩淮楚引五万精锐铁骑到来。   汉军此番东进总兵力共二十万。但从河东打到颍川,战线拉长,还要震抚河内,不可能将全部兵马拉来。故而韩淮楚这次南征只带了一半兵数。   但韩淮楚还是满怀自信。试想从滚滚硝烟中磨炼出来的十万汉军铁骑,哪是关东那些滥竽充数的诸侯军所能撷颃?无论是谁,敢阻挡住汉军这驾威猛的战车,结局都会被碾为齑粉。当然,那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除外。   韩淮楚领主力中军一到荥阳城外,即刻扎下营盘。招来众将升帐议事。   如何拿下荥阳,大家皆拿不定主意。盖因那荥阳自古以来城高壕深,易守难攻。当年张楚假王吴广率义军猛攻荥阳,却被秦国名将李由将城池把守而不能下,便是先例。   每到错综复杂的战局无法解开,大将军总有奇招妙计可以一举制敌。众将的目光又一起向韩淮楚投来。   偏偏这一次韩淮楚也在犯难。   想当年,他被张楚王陈胜封了一个参将,赴吴广军中效力。眼见过义军与秦军激烈的攻防战,最后义军无法叩开荥阳城的城门。后来要不是他献上反间计弄死秦国丞相李斯,逼得李由弃城而去,还不知道这座军事重镇能不能落在义军之手。   强攻城池?韩淮楚对此一向不感冒。除非万不得已,除非强攻之后能换来巨大的战利,韩淮楚不会选择这一招。   巨大的沙盘前,韩淮楚眉峰紧锁苦思冥想。末了叹了口气道:“荥阳难攻,若强行攻城,我军只会损失惨重。待天晚后本帅亲自去西面山峰看看,或许能找出一条秘径绕过荥阳。”   遇坚城不攻,绕行而直插敌国腹心,这种手段在战场屡见不鲜。当年章邯王离领大秦雄师攻打张楚都城陈城,被张楚上柱国蔡畅在许城屯兵阻拦。后来王离绕过许城,领军直趋陈城。蔡畅闻之大惊,急忙领军出城追赶,却被王离半路扎下口袋一口鲸吞,张楚因而亡国。   今日韩淮楚便要效仿那王离,绕过荥阳,领大军直扑韩国都城阳翟。   若是阳翟被汉军拿下,韩王郑昌成了汉军阶下囚,那朱进坚守荥阳还有什么意义?一旦听说,立即会飞也似出城追赶。如此一来,整盘棋就活了,韩淮楚便可见机行事,歼灭韩军主力于路途之中。   但这只是一个设想,前提是能找到一条秘径。探不到路,一切都是枉然。   ※※※   夜幕垂下,明月高挂,星空辽远。临到高处,一层薄薄的云烟缭绕四周。清风徐来,夏夜的山谷凉爽亦如春天。   极目下望,这西面全是陡峭的悬崖,峭壁巉崖形同天梭。凭着超凡的轻功,韩淮楚虽攀登上那山崖,尚且感到吃力。若是千军万马想逾越这道屏障,看来是万万不能。   再远眺那荥阳城,城楼上火把照如白昼,看来韩军戒备森严,纵是夜间也警惕如同白日。   韩淮楚呆望着那荥阳城,不停地苦笑。   “关山难越,难道此番南征大计便要葬送在这荥阳城么?”   “吴王,你可知我韩淮楚如今做上了汉国大将军,要替汉王刘邦开创那四百年的大汉江山吗?若是小生一直在你身边辅佐,断不会让你被奸人所害,你今日又会是什么光景?”   遥想往昔与利苍同在吴广麾下之时,又勾起了韩淮楚阵阵回忆。   一想到利苍,韩淮楚忽然忆起那被羁困在楚都彭城的伊人张良。   “良妹,你可知道你的信郎此时此刻对你的深深思念?现在你是否还在彭城,对着那一帮杀死你主公韩成的仇敌虚与委蛇,笑脸相迎?利苍去了彭城,到底能不能将你救回来,与你的信郎并肩作战,在青史上书写一段传奇?”   按史书上所写,到了汉军东进之刻,便是张良从彭城逃出重归汉营之时。而那伊人却迟迟未见芳踪,韩淮楚想到此节,不由为伊人的境况深为担忧。   飘渺的云雾中,忽飘来一串瑟瑟的音符。初始听来模糊,待韩淮楚凝神细听,却辨出乃是一串琴音。   在这人迹杳然的山顶,居然有人在此弹琴。此情此景,透出万分的诡异。   韩淮楚心中大感诧异:“能上此山顶者,必武功奇高。在武林中,还有一位绝顶高手会弹琴的么?”   想想当今天下战火纷飞,该出来的英雄豪杰都出来崭露头角了。韩淮楚实在想不起在这荥阳城外的山崖,还会藏着一位高人。   他修炼先天真炁,本就耳力过人。便屏住呼吸,再仔细听那弦曲。   只听那琴音悲凉,凄婉艾怨。如有千愁万恨,萦绕心头。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幽愁暗恨,随着那人手指拨动琴弦而生。   刹那之间,韩淮楚仿佛呆了。   “这不是当日在语鄢山庄,听过良妹弹过的一曲《广陵散》吗?莫非那深夜空谷中黯然拨动琴弦者,会是自己一直思念的伊人?”   随即摇摇头,心中暗笑,“自己莫非是想念她想痴了。良妹不会半点武功,只是常人一个,怎上得如此险峻的悬崖?那《广陵散》本是世间名曲,擅弹者众。一定是另有他人,惆怅难遣,故而在此弹琴抒发胸中失意。”   既有高人在此,若不相会,岂不要当面错过?韩淮楚便循着那琴音,一步步向山谷深处走去。   ※※※   一株古松亭亭如盖,落翠铺满一地柔软如毯。清冷的月光下,一位秀美俪人,正坐在松下拨动纤指,黯然弹琴。   琴音已转为慷慨激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仿佛有剑客冲冠一怒,挟白虹贯日之势,血染七尺。似有冲天之志,奈何命运坎坷,不能尽抒。   一位眉分八彩,气度非凡的英俊青年,仗剑守候在那俪人身后,耐心地聆听俪人将曲弹完。看那样貌,可不正是韩淮楚刚刚想到的利苍?   那俪人姿容娇俏,风致嫣然。那远山春黛,秋水俏眸,那朱唇榴齿,凝脂琼鼻,可不正是韩淮楚深深思念的伊人张良?   韩淮楚一见之下,心潮汹涌,只想将她一把拥入怀中,好好爱怜一番。但碍着有利苍在,不好肆意轻狂。便高喊一声:“良妹,真的是你吗?”   俪人收拨一划,琴音骤歇。张良轻轻望了韩淮楚一眼,淡淡道:“韩大将军,你到底还是来了。” 第三章 久别重逢   我到底还是来了?这是什么话?听良妹之言,话语中似乎透着责备之意。   韩淮楚满头雾水,愣愣问道:“良妹此言莫非是怪为兄来迟吗?”   张良身后利苍大步走出,倒头便拜:“末将利苍拜见大将军。”韩淮楚连忙将利苍搀起,说道:“利将军快快请起。子房先生——良妹可是将军去彭城救回?”   此刻张良已换回她女儿家本色,先生不再是先生。韩淮楚再要说子房先生,岂不是掩耳盗铃。他便急忙改口。   利苍答道:“末将去了彭城,一直与珢姑娘联系不上。幸而月前珢姑娘偶尔听到大将军吩咐末将请人弹奏的那曲《虞美人》,终于现身,这才幸不辱使命。”   连良妹的真名都知道了,看来利苍对她的身世清清楚楚,也无须隐瞒什么了。   韩淮楚望了张良一眼,笑问道:“利将军,你看良妹可是责怪着韩某来迟?”   利苍呵呵一笑,解释道:“刚才珢姑娘与末将还在打赌,赌大将军听了这曲《广陵散》,会不会来。末将说《广陵散》乃世间名曲,大将军不一定会来。珢姑娘说大将军听了这曲,定知道她在此,一定会循声寻来。这次看来是珢姑娘赌胜了。”   原来良妹早就从彭城逃出。怪不得她能到达如此险峻的山顶,原来是利苍将她带将上来。韩淮楚一时恍然大悟。   “只是她既已归来,为何不立即现身重投汉王帐下?又为何不来见见她魂萦梦牵的情郎?而要独居空谷,避人不见?还要煞费苦心,以一曲琴音将小生引来相见?”   韩淮楚满腹狐疑,对张良道:“良妹,汉王等你殷殷,三军将士正渴望你归来,为何你不去见大家,而要独居于此?”   张良幽幽长叹一声,反问道:“信郎,你可知小妹当初辅佐汉王,为的是什么?”   这还要问吗?史书上言之凿凿都说张良与沛公一见如故,子房对沛公慧眼识英雄,就像那诸葛亮遇到刘皇叔一般,这才铁了心跟定他开创那大汉的四百年江山。   但现在听张良一问,貌似个中还有其他原因。   莫非还是为了她复兴韩国的愿望?或许是刘邦当初对她许了什么诺言,待坐了天下,要像周公旦那样分封诸侯,立韩成为王。   要是这样,良妹算是打错了算盘。那刘邦是何等人物?只看汉初立国之后,异姓诸侯王一个个被那刘邦铲除,小生如是,彭越如是,英布如是,无一人能得善终,就知道他是个卧榻之旁绝不容他人酣睡的主。   韩淮楚想到此,喟然叹道:“良妹,你可知姬周何所以亡国,只因分封诸侯不能制之,最终为诸侯取而代之。始皇帝嬴政目光如烛,看清这个弊端,故而集权力于中央朝廷。这是历史的必然趋势,良妹你冰雪聪明,为何还要沉迷于分藩封王的旧梦而不能醒来呢?”   张良闻言,呆呆地回味着韩淮楚说的几句话,良久不语。   琴音又起,张良边拂琴边吟道:“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信郎,小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心中也是反对封藩。但遇到我故国复兴这等事,就乱了方寸。这就如同下棋,当局者迷。倒叫信郎见笑了。”   “当局者迷!”韩淮楚摇头叹息,随即插问上一句:“若是为兄被汉王裂土封王,良妹是赞成还是反对?”   张良俏眸嗔看韩淮楚一眼,嫣然一笑:“这还用问吗?你能裂土封王,小妹正是求之不得呢。”   韩淮楚哑然失笑。看来良妹在封藩这等大事上,理智终不能战胜感情。   他便问道:“只是如今韩王成已死,你韩国后继无人,如何能指望汉王帮你复立你韩国?”   张良还未回答,这一边利苍已替她答了:“大将军只知韩成已死,却不知韩国王室后裔还另有其人。珢姑娘打听得公子信现在正在我汉军营中。若汉王能灭郑昌夺下颍川,立公子信为王,韩国不就能够复兴么?”   原来如此,原来良妹心中打的是这个算盘。至始至终,她心中念念不忘的便是复兴她的故土家园。这又是何苦来哉!   韩淮楚又是嗟叹,又是怜惜。末了问道:“这等大事你何不亲自去求恳汉王?”   只听张良冷笑一声:“求人之事,小妹还不屑为之。要说相求,汉王求诸小妹的是逐鹿天下,岂是立区区一个韩王可比。”她话语一转,又娓娓说道:“信郎,今日小妹以一曲琴音将你引来,便是为此。请信郎将我之意向汉王转达。若汉王能立公子信为王,小妹便重归汉营,助你击败郑昌。若不应允,今生不见也罢。”   搞了半天良妹是要同刘邦谈价码。若想请回她这个军师,助他打天下创新朝,必须先同意她的条件。   只是那刘邦会仅仅因为她一人,就把颍川封给他人吗?要是这样,良妹在刘邦心中的分量也太重了点吧。   韩淮楚心中忽地一动,“听良妹之言,似乎她对破敌之计已成竹在胸。小生正为攻不下荥阳而烦恼,何不请教与她?”   他便问道:“韩军坚守城池。欲灭郑昌,必下荥阳。不知良妹有何计能攻破荥阳?”   张良莞尔一笑:“纵横家杰出高弟也遇到难题了么?不急,不急,待你见过汉王,问明白他能否答允小妹之事再说。”   韩淮楚暗中好笑,“在这节骨眼上,良妹硬是咬口不吐露她的锦囊妙计。咱俩是什么关系?那是老情人的关系。还要同小生卖个关子!这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女人心,海底深。”   他望着张良那憔悴的玉容,想起她忍辱负重羁困彭城,心中愈加怜惜。忍不住问道:“良妹,这一年以来你在彭城,过得可好?”   闻听此言,两汪泪水直在张良清眸中打转,要不是有利苍在,当着她魂萦梦牵的情郎,险些要滴落下来。   “哪里谈得上一个好字!简直是度日如年。年前小妹从马上摔下,将养榻上半年方好。后闻主公韩成被霸王斩首,心如刀割。那范增还咄咄逼人,催着小妹出仕他西楚朝廷。若不是利将军设计相救,小妹还要随西楚大军远征齐国。小妹之心,苦不堪言也。”张良凄然说道。   利苍在一旁劝慰道:“好在苦尽甘来。现在雨过天晴,姑娘已逃脱牢笼,与大将军在此重逢。今夜皓月当空,如此良宵美景,想必大将军与姑娘有许多私心话要谈。末将便不再这里碍你们的眼了。”说完向韩淮楚挤挤眉眼,便要开溜。   韩淮楚知道利苍是给个机会自己与张良单独相处。他正有搂伊人在怀好好抚慰的贼心,也就由利苍去了。   ※※※   夜阑人静,云淡风清。花前月下,正是卿卿我我之时。   该出手时就出手。韩淮楚哪里忍耐得住,一只大手在张良娇躯上肆意摩挲,惹得张良粉面通红,不住叫唤:   “信郎,你怎这般饥渴。刚一见面,就这样轻薄人家。当心利将军没有走远,在一边偷看。”   韩淮楚一边使坏,一边笑嘻嘻道:“放心吧良妹。四周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信郎耳底。再说利兄是这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张良便道:“利将军是个君子。此番小妹从彭城逃出,为避人耳目,一路上与他扮作夫妻,一直相敬如宾。信郎能交上这样的朋友,实是你的福气。”   韩淮楚紧盯着张良一对高挺的玉峰,怜惜道:“良妹,你有如此傲人的身材,却一直束着胸,这么多年,也真是难为你了。什么时候你能真正恢复女儿之身,自由自在地与你的信郎在一起共度今生?”   “共度今生?”张良闻言娇躯蓦地一震。   与信郎结成夫妻,携手同老,那该是多么令人向往?这想法张良也曾考虑过,但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那国仇家恨一直压抑在她心头,仇未报,国未复,根本就不容她有丝毫奢求。   先头指望能诛灭暴秦复她韩国。后来暴秦虽灭,韩国虽复,但旧仇得报,新仇又添。西楚霸王项羽以灭顶之势斩杀韩成,彻底摧毁了她苦心打拼刚刚复国的韩国。   她便将希望转移到韩公子信身上,希望汉王刘邦能助他立公子信为王。但要做到这点,刘邦必须能战胜项羽,才能保证公子信这个韩王做得安稳。   家国复兴的梦想就同楚汉争霸的结局捆绑在了一起。能否成功,就看那刘邦能不能灭掉项羽。但西楚是如何的强大,项羽是如何的不可一世?现实与梦想之间,差距是如此的遥远。   注定这条复国的道路会十分漫长。只有等这一切变成现实,张良心中再无牵挂,她才可放下手中的一切,恢复女儿之身,与信郎结成一生相随的伴侣。   但信郎是何等顶天立地的英雄?要为这个原因等着她不立妻室,岂不太委屈了他?   原本见他与项追情感火热,那小妮子心地纯真洁白无瑕,信郎能娶她为妻也是一个美满结果。孰料风云变幻,信郎叛楚归汉,小妮子项追与信郎各身在敌国!   张良将螓首倒向韩淮楚宽阔的胸膛,小声地呢喃:“小妹若归汉营,还要女扮男装下去,也不知会扮到何时。信郎,只到如今你还是孤身一人。这世间就没有你看中的女子,娶她承继你韩家香火么?”   韩淮楚只是摇头苦笑。他被方廷博士注了一针,在这时代是注定无法有一男半女喊他作爹,承继韩家香火那是扯淡。但他看中的女子,如今又在何方?   就在那遥远的楚都彭城,佳人虞姬面对暴君项羽,每日思念她的爱郎,以泪洗面。韩淮楚一想到此,就心如刀割。   只听张良带着责备笑道:“信郎,项追姑娘是个好姑娘,你此番弃她而去,可要被咱们天下女子戳脊梁骨了。”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韩淮楚对此正负疚于心,只好讪讪而笑。   他禁不住问道:“良妹,在彭城时你有没有见过追儿?”   张良俏眸凝望着韩淮楚,半讥半笑:“既将她遗弃,又何必记挂着她。”见韩淮楚窘迫的样子,忍不住还是答了:“项追姑娘远在辛国,替你这冤家守着你的封地,一直无缘见面。听说辛地被项追治理得风调雨顺,万民安康。百姓只知有辛王妃,却不知还有你这个辛王。真是奇怪了,你既然叛楚,项羽为何不废你的辛王封号。一年过去了,项追也不回彭城来见见她的霸王哥哥,好像行若无事一般。”   怎会行若无事?就在韩淮楚做上大将军之前,那小妮子听说他逃到了汉中,发疯一般追来问个究竟,还惹出了“萧何月下追韩信”这出流传千古的好戏。   这事韩淮楚只有对张良隐瞒。但项羽为何不废自己的辛王封号呢?韩淮楚百思不得其解。   韩淮楚又试探着问道:“良妹,墨家钜子做了项王妃,过得可好?”   张良神情古怪地望了韩淮楚一眼。   若说信郎问项追姑娘的情况,他们本是一对爱侣,还情有可原。可人家虞芷雅如今是西楚霸王的爱妃,集万千宠爱在一身,他问人家的境况作甚?   莫非信郎心中对虞姬旧情未冥,还念念不忘?   一定是了。信郎至今未娶,只因他看中的女子便是那有谪仙容貌的旷世佳人。除了那虞姬,天下还没有别的女子能入他眼。可怜的信郎,怎会将一腔深情放在项羽的爱妃身上,这可是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   张良想到此,狡黠一笑道:“信郎,你是不是还在恋着那墨家钜子?要是这样,你就该挥军杀向彭城,击败项王,将她从那暴君手中夺回来。”   夺回所爱,做一对神仙伴侣,韩淮楚偶尔会产生这种想法。但一个来自未来的穿人,知道在垓下之战虞姬会引颈自刎的结局,又怎会对这想法报一丝幻想。   他实在不知,带军攻入彭城之后,他与虞姬,与项羽的这段感情纠纷会有什么结果。是夺得佳人归逆天改命?还是事情按史书所写,终究是一场悲剧?于是内心时常彷徨,不能下定横刀夺爱的决心。   而张良一位弱女子,也会有如此豪气,说出夺回虞姬的惊人之语,韩淮楚听得只是汗颜。   韩淮楚便道:“为兄不否认心中还牵挂着芷雅,但只是因为她是一位故人。那虞姬受项王万千宠爱,正过得美满幸福。为兄怎会去抢人家的爱妃?”   张良冷笑一声:“项王宠爱墨家钜子不假,但要说钜子过得美满幸福,小妹看来,其实未必。”   韩淮楚“哦”了一声,急忙问道:“芷雅过得不快乐吗?”   只听张良道:“小妹听说墨家钜子之所以嫁给项王,是因为顾及她墨家数千弟子的性命。在婚前项王曾对她做了承诺,要还天下一个太平。但你看项王做上天下霸主之后,都干了些什么勾当?迁魏豹,瓜分齐赵,诛义帝,杀韩成,征齐国劫掠无数,早惹得天怒人怨。天下哪里看得到太平的影子?钜子的心中夫君,会是这么一位暴君吗?”   “我心中的夫婿,要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能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铲除暴秦,还天下一个太平。”昔日虞芷雅对韩淮楚说过的那句话,又仿佛在他耳边响起。   既然项羽不是虞姬心中的夫婿,那么这夫婿只有他韩淮楚来当。   又听张良道:“征战齐国之前项王大宴群臣,小妹也被邀请。看见那钜子就坐在项王身后,一直蹙眉不展,有些将军仗着酒醉请她献舞助兴,钜子却说不会跳舞,弄得项王一直板着脸老大不高兴,大家都意兴阑珊。钜子的舞艺精湛,大家虽未见过也曾听闻。她哪里不会跳舞,分明是心中不悦,故意推辞。你说她会幸福美满吗?”   一腔豪情在韩淮楚心中油然而生。韩淮楚立起身,高声道:“好,我这便去见汉王。待攻破颍川,就挥军杀向彭城!” 第四章 陈平献策   受到张良的怂恿,韩淮楚生起了攻打彭城,与西楚项羽决战之心。   按说以汉军的实力,现在还不是同西楚叫板的时候。自巨鹿之战,楚军将士经过那残酷的大战锤炼,个个悍不畏死战力惊人。后项羽分封诸侯,并吞九郡,幅员广阔几乎是二十个诸侯的总和。作了西楚霸王后,兵力得到飞速发展,总人数达到六十万。而缴获的秦军大马强弓,大型战械,都装备到各路楚军之中。   汉军的兵力目前还只有二十万。虽经还定三秦之战与韩淮楚的实战演习,战力远在众诸侯之上。但要与强大的楚军相比,还是差差。   国与国的交锋,胜负不在将帅,而在综合实力。项羽从秦都咸阳劫掠的财物车载斗量,西楚九郡征收外加从齐国劫回的粮草充盈仓敖。凭着这些资本,项羽再不像灭秦时那般为钱粮而捉襟见肘,可以与汉军随时随地放手一战。而关中之战,几乎耗尽了蜀郡关中各地的存粮。今日大军东进,汉军带的粮草不多,韩淮楚还是要靠“因粮于敌”这招摸着石头过河。   对付项羽的办法最佳的策略应该是先立下脚跟稳扎稳打,一步步并吞各路诸侯,逐步蚕食西楚势力。到汉军实力在楚军之上时,再与之作生死之搏。   这策略在后来楚汉战争数年被刘邦采纳,派韩淮楚灭魏吞赵破齐,策动英布等各路诸侯反楚,最后形成合围之势。而楚国四面受敌,连连征战,国力耗尽,最后遂有垓下之围,一战亡国。   韩淮楚在鬼谷道场受过一年熏陶,怎不会明白这个道理?怎如此冒失,要挑起彭城之战与楚军直接撷颃?   原因还是那个旷世佳人。留佳人在项羽的霸王宫中,韩淮楚是食不甘味,睡不安寝,恨不能肋生双翅,早日飞到彭城救出那终日以泪洗面的虞姬。   谁说红颜不是祸水?倾国之貌,意思就是能亡国。   ※※※   有利苍守护张良,韩淮楚也放心。便连夜下山,回返军营。   次日,韩淮楚骑着战神宝驹,飞也似北上黄河。一渡过河,便马不停蹄去往修武军营面见刘邦。   “什么!子房先生回来了?简直是太好了!先生在哪里?大将军为何不将他带来?”   刘邦一听张良从彭城逃回,从座上一蹦而起,拉着韩淮楚的手紧紧不放问道。   随即他的喜悦被一盆冷水浇熄。“什么!先生不肯见寡人?要寡人答允立公子信为王才肯归来?”   那刘邦是又喜又气。喜的是教练从敌营逃出,他刘季再不用胡乱出拳,只须听教练的便是。气的是教练开下天大的价码,请回张良要整个颍川。   “一山一水,皆是将士们浴血苦战得来。颍川寡人志在必得,岂能因先生一人而予他人。”刘邦郁闷地说道。   “颍川人丁稀少,且靠近西楚,极易受刀兵之灾,对我汉国并无裨益。大王能容下一个殷王司马卬,就容不下一个韩王信乎?”韩淮楚内心里对刘邦的观点绝对赞成,但受张良之托,依然违心地劝说。   “这哪里能相提并论!司马卬虽被封殷王,却并无实权只是一个傀儡。寡人要他圆他就圆,要他方他就方。而先生称的韩王,是要自主为王。那颍川可是好大一片土地喔。”   韩淮楚微微一笑,问道:“若拿陈、砀、东海三郡与颍川相比,孰大孰小?”   刘邦惑道:“这还用说,当然是三郡大,颍川小。大将军何故有此一问?”   韩淮楚便拜道:“臣欲领军攻克三郡,直捣彭城,以此换来公子信颍川为王。”   刘邦大喜,满脸堆笑道:“大将军这就要攻打彭城么?我汉军准备好了吗?”   韩淮楚便侃侃而谈:“楚军主力现远征齐国,现在正是攻打彭城的绝好机会。但大军为荥阳所阻,不能逾越颍川。若楚军征齐得手归来,便错失良机。子房先生有奇计可以破城,时不我待。且张良得归,三军士气必为之高涨。大王还要犹豫乎?”   逮着这等机会,刘邦是绝不犹豫。立马说道:“好,就依大将军之言,立公子信为王。大将军速去请回子房,云寡人思念先生久矣。”   ※※※   说动了刘邦,韩淮楚便告辞。刚出辕门,正跨上马欲往南面而去,突听身后一人唤道:“师兄且住!”   这世上还有何人会唤韩淮楚一声师兄?在纵横家众弟子中,除了那花花肠子陈平,别无他人。   韩淮楚又惊又喜,转过头来。只见那陈平满脸风尘,衣衫褴褛。那样子简直就像一个叫花子,哪有昔日大帅哥的影子。   韩淮楚急下马,拉住陈平的手,欣喜道:“师弟,真是你么?你不是在西楚作了素城侯么?怎这般潦倒?”   陈平“嗨”了一声,苦笑道:“别提了。自从鸿门宴上听师兄之言,说那刘邦乃是师傅相中的真龙天子,师弟我就萌生弃楚投汉之念。前不久我出使河内,却不能阻挡殷王降汉,羞于回见项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逃走,想来投奔汉王帐下作个谋臣。不料到辕门之外,士兵将我来意报知汉王,汉王却不肯接见。故滞留在此多日,身上带的盘缠几乎耗尽。幸而遇见师兄,要不然再过几天我就要挨饿了。”   韩淮楚讶道:“不至于吧。你为官一年,想必也攒下一点银两,怎会这快耗尽?”   陈平叹口气道:“说来话长。师弟我那一点俸禄都在彭城买了田宅,出使之前走得匆忙,并未带多少银两。此番先说动司马卬反汉归楚,项王赏金二十镒,但那厮被汉军擒住,降而复反。师弟无功获赏,羞于受之,故封了那金挂印而去。到了黄河边,与数乘客一起买舟渡河。船工见我衣着华丽,疑我有财宝藏身,几人交头结语,似有加害之心。幸而师兄曾提醒过我,在外行走财不露白。师弟我便心生一计,脱下衣衫,帮那些船工操舵。船工见我光身并未藏任何财宝,这才止害我之心。过了黄河,我连衣衫与佩剑都不敢拿,急忙溜走,这才保住一命。今日能见师兄,已是万幸。”   韩淮楚听得哈哈大笑:“你这小子,算是学了乖。咱们纵横家弟子要是被歹人给做了,传将出去,岂不叫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陈平鞠了一躬,说道:“师兄莫笑。还请师兄去向汉王说项,替师弟我引见汉王。”   韩淮楚奇怪道:“师弟你非无名之辈,曾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秦军二十万归降。汉王听你大驾光临,早该隆重接待,虚心受教,奉为上宾。为何不想见你?”   陈平苦笑不迭道:“还不是鸿门宴上我堵在茅坑,汉王不能出来,闻了老半天的臭气。此番听说我来,不找我算账已经客气了,怎肯接见与我。”   韩淮楚忍俊不禁道:“待师兄我出马,管叫汉王招你入营。只是要想得到汉王礼遇,还要看师弟你的本事。”   陈平连忙道:“我的本事,师兄还不放心吗。只要汉王肯招见,凭我那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让他刮目相看。”   韩淮楚听得大笑,便将马栓在辕门,又进军营见那刘邦。   ※※※   刘邦听说韩淮楚来意,连连摇头:“就是那个在鸿门宴上将寡人堵在如厕外的陈平么?绝对不行!”   韩淮楚笑道:“大王避陈平不见因如是乎?臣闻昔日齐国襄公亡故,众兄弟争位。管仲为公子纠之师,为弟子谋求王位,曾箭伤桓公。桓公既位之后,未因仇怨而杀管仲,反拜管仲为相。齐国一时强大,遂为天下霸主。些须小怨,何足挂齿。”   那刘邦还是摇头,说道:“不行。听滕公云那小子与他家嫂子私通。如此品行不端之人焉能用之?”   连夏侯婴也冒出来了,看来鸿门宴上陈平结怨不轻。韩淮楚失笑道:“盗嫂之说纯属子虚乌有。臣师弟心志高远,岂会做出如此事来?”   刘邦沉默一阵,说道:“陈平先为魏臣,后事西楚,今又背主投汉。如此反反覆覆,乱臣之属。何能用之?”   韩淮楚长笑道:“臣亦曾先事张楚,后从西楚,今背楚来投,也是乱臣之属不能用乎?乱世之中,豪杰择主而侍,有何错哉?”   刘邦急忙立起,满脸堆笑道:“大将军何能同陈平相比。那陈平不过是脸蛋漂亮,肚里未必有货。”   韩淮楚笑道:“我纵横家弟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无一不是奇谋之士。大王若疑心陈平之能,不如召而试之。”   刘邦拗不过韩淮楚一再举荐,便道:“既如此,便传陈平进见,寡人倒要看看,大将军口中的奇谋之士是个怎样人物。”   ※※※   那陈平闻汉王召见,整理衣冠,不慌不忙走进刘邦金帐。   拜见毕,刘邦先按招贤见士的礼数出牌,问道:“寡人欲兵指彭城,势欲与项王一争天下。不知先生有何计见教与寡人?”   那陈平放声狂笑:“不忍见大王寻败,故而冒死来谏。”   刘邦一听,气得是直打哆嗦,心想这又是哪里冒出的一个狂徒,说俺自己找败仗打,简直是找死。   韩淮楚在一边却偷着乐,心想刘邦哪里知道咱们纵横家的套路?陈平这小子把那一惊一乍的诡辩之术算是学精了。   刘邦气归气,碍在韩淮楚的面子也不好发作,问道:“何故先生云寡人伐楚便是寻败?”   陈平依然面不改色,问道:“陈某闻大王越东出关,攻城略地,兴师与西楚争雄。敢问大王,自比项王如何?”   刘邦心里嘀咕,“这些纵横家弟子怎都一个腔调,老是问这些叫俺难堪的问题。”见韩淮楚在向他瞪眼,只好按当初见韩淮楚的回答重新答一遍:“不瞒先生,项王武勇无敌,打仗寡人不如项王也,实无必胜之计。”   陈平俯身拜道:“幸见大王有此自知之明,不至于自寻死路也。大王兴师伐楚,欲并吞四海成汤武伟业,其志可嘉。然出师无因,不过是想取项王而代之。陈某闻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师出无名,事故无成。”   刘邦何等人精?听得渐渐入耳,“原来这小子是要俺找个出兵的借口,倒有点道理。”脸色顿时缓和下来,笑道:“既有此言,必有良策,愿闻先生高见。”   陈平便气定神闲说道:“古语有云:‘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所为无道,放杀其主,天下之贼也。仆又闻仁不以勇取,义不以力夺。为今之计,若令三军之众为义帝素服,以告诸候,为此东征,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乃三王之举也。”   韩淮楚听得暗暗叫好:“这小子果然有套路,竟把义帝的牌位给端了出来忽悠人。”   想那义帝熊心虽名为天下共主,各路诸侯哪有一个把他放在眼里,心里都当他是个废物。项羽暗杀那放牛娃,明里宣称是被盗匪所杀,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项羽派人下的手。那项羽高高在上,大家躲他还来不及,谁敢把这事揭露出来自己找死。   而陈平这个花花肠子居然想出为义帝吊丧,讨伐项羽弑君之罪,真是一个人才。   刘邦听得喜形于色,立即改了态度,恭恭敬敬起身道:“善!非闻先生之言,寡人几乎失策也。”立马喊道:“来人,给先生看座。”   便有侍者端来一几。陈平也不客气,大刺刺坐下了。   那刘邦便问:“先生从彭城而来,不知彭城情况如何?”   陈平答道:“大王诚欲伐楚,正是良机。臣在楚营,深知齐地战况,今项王征齐方半,而齐人众志成城保卫家邦。项王已成骑虎之势,难以抽身西顾。大王不若借此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取彭城,袭其巢穴,事倍工半也。若待项王平齐归楚,气势增涨,如何能够再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大王自行斟酌。”   刘邦越听越欢喜,问陈平道:“先生居楚为何官职?”陈平道:“官拜都尉,才浅勉为。”   刘邦点点头道:“寡人亦以先生为都尉,如何?”陈平道:“诚恐难尽此责。”刘邦笑道:“只怕不尽先生之才学。”当即拜陈平为都尉,使为参乘,典护军,陈平一一拜受。   那刘邦还要与陈平攀谈,韩淮楚却要返回军营,恐入夜黄河难渡,便行告辞。   陈平用自己的才学打动了刘邦,证明自己不是个草包。风云际会,汉初四杰至此尽归汉营。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五章 子房归来   韩淮楚回到荥阳城外汉军军营,已是一日之后。刚到辕门外,那些守卫个个脸露喜悦,对韩淮楚高声喊道:“大将军,大喜事!子房先生回来了!”   “虽说刘邦已答允立公子信为韩王,可小生还没有将这消息告诉给良妹,她怎自己回来了?”韩淮楚十分纳闷,急忙问道:“子房先生在哪?”众军士齐道:“就在大将军的帐中。”   韩淮楚急跳下马,将缰绳一扔,疾步向自己中军帐走去。   中军帐外,早已闻满了人。面如冠玉的张良满面春风,手摇折扇,与利苍坐在中间。众将围在二人身边,不停地问长问短。个个脸上笑容绽放,如同过节一般。   历经一年,久困楚营的子房先生终于鸟出樊笼,逃回来与他们并肩作战。无论是昔日熟识的战友,还是后加盟的新兵新将,听说这个喜讯,士气都是一振。   见韩淮楚到来,众将让出一条路。韩淮楚越众而前,走到张良身前,笑问:“本帅刚刚回营,先生已到。子房先生知汉王欲立公子信为王乎?”   张良笑盈盈道:“若不知,子房何故归来?”韩淮楚惑道:“这消息本帅还未相告,先生何以知道?”张良笑眼含俏道:“何用大将军再攀那险峰,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   见韩淮楚还在疑惑,这边利苍已笑着替张良回答:“早有昔日三晋盟韩盟之人,将这喜讯飞鸽传书与先生。先生知道了确切的消息,这才同末将下峰而来。”   那三晋盟自从秦灭前韩赵魏三国各自复国之后,早已风流云散。总盟主张耳同赵歇翻脸兵戎相见,最后逼得张耳兵败逃往河南。韩成被项羽斩杀,魏豹也投向汉王刘邦。按说这个松散联盟的组织已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想不到张良回到韩地,又开始利用她个人威望运作起来。   张良立起身,折柳腰盈盈拜倒在地:“多谢大将军美言说动汉王,使我韩国复国有望也。”   韩淮楚急忙搀扶起张良,却使了个坏,不忘在她一双柔荑暗捏几把,羞得张良满脸通红,心想信郎怎这般大胆,在私下任你轻薄便是了,当着众人的面搞什么小动作。   只听韩淮楚道:“先生乃国之鼎柱,汉王之师,如此大礼本帅怎受得起。”   张良似水秋波飞向韩淮楚,一本正经道:“要说国之鼎柱非大将军莫属。大将军如今已是汉国丞相,子房只是大将军帐下一位谋臣,按职务子房当拜。”   “得了,咱们谁跟谁啊,捧来捧去这么肉麻干吗?”   韩淮楚便道:“喜得先生归来,传话膳房,设宴为先生洗尘。”   张良道声且慢,说道:“子房既回来,当过黄河谒见汉王。在此稍作逗留,只为与大将军一见。这洗尘酒,还是让汉王亲自来设吧。”   韩淮楚愕然道:“先生这便走吗,何故形色如此匆匆?”张良道:“闻汉王应允立我韩公子为王,子房恨不能肋生双翅,早见公子信入主颍川。”   “良妹心也忒急了点吧,一见风便是雨。那刘邦还只口头上答应,并未有半点付诸实现,她便憧憬着公子信做成韩王的那一天。”   韩淮楚便道:“前先生云有锦囊妙计可破荥阳。先生执意要走,本帅也不便阻拦。何妨将破城之计留下再走?”   张良微微一笑:“破城之计,子房已告知大将军矣。”   韩淮楚有点不明白,楞楞问道:“先生何时告诉过本帅?”   又是利苍笑着替张良答了:“只要汉王立韩公子为王,公子信在荥阳城下一露脸。韩军半数皆是韩人,见王室后裔尚在,复国有望,焉会为那郑昌效命?到时敌军军心大乱,大将军只须坐等城中叛乱,有人将这荥阳城献上便是。”   韩淮楚顿时恍然大悟,赞道:“这果是一条妙计。先生未归汉营,已定下平颍川之策,果真乃是栋梁之才也。”   张良见情郎夸赞,心中也是欢喜,说道:“子房此去见汉王,便是要带回公子信到大将军帐前立此大功。大将军且静心等待。”   ※※※   再说那汉王刘邦,此番听得张良归来,喜得就像捡到了宝。每日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他教练出现。   这一日,忽听金帐外一片喧哗,夏侯婴急匆匆闯进帐中,高叫道:“大哥,大喜事,子房先生来了。”   刘邦忙立起身,问道:“先生在哪?”夏侯婴答道:“已进辕门。迎接先生者太多,把先生围得水泄不通。大家要俺先来报个喜讯。”   刘邦喜不自胜,一面整理衣冠,一面说道:“滕公,快前面带路,寡人要隆重迎接先生归来。”   只听那喧哗声已到近前。刘邦走出帐外,只见一群文武簇拥着张良而来。   那刘邦一个箭步冲上前,大手一伸,张开双臂,便要去拥抱张良。   原来那刘邦还是“沛公”一个没有做上大王之时,见来投奔他的英雄豪杰照例要派送一个热情的拥抱。自从刘邦做上汉王之后,投奔他老兄的人太多。他便虚心听从萧何的意见,开始端起身价,这热情的拥抱不再大搞派送。此次见到阔别已久的张良,大喜之下,习惯使然,一见面又要拥抱。   这一次只怪围住张良的人太多,她想到躲闪却躲不开,被刘邦一下子抱了个结实。   石破天惊!   那刘邦阅女无数,对雌性身上每个部位都一清二楚。他又不是个白痴,立马就觉察到不对劲。   “子房先生的身躯怎这般柔软?莫非先生是个女子?”   张良忽然间也被刘邦这个动作吓懵了,一时呆若木鸡。   转瞬她就反应过来,羞得粉颈通红。猛将刘邦一推,挣脱那刘邦的热情拥抱,装作一副惶恐的样子道:“臣何堪大王如此重礼。”   在刘邦的脑子里,张良便是他的教练,对她一直是恭恭敬敬,言听计从。自打听她的主意转道南阳攻下关中,对她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突然角色出现了错位,教练居然是个俊俏的美眉,一连串惊叹号直在他脑中闪烁。   “哈哈!足智多谋的子房先生原来是女扮男装。要是俺纳她为妃,有此贤内助辅佐俺争夺天下,她一肚子的谋略就尽被俺刘季所用。”   望着张良那惶恐的样子,刘邦看得是心里痒痒,“美人这副怯生生的模样原来如此动人。既然美人女扮男装,自有她的难处,且不声张。待俺用点工夫软磨硬泡,早晚将她拿下。能朝夕面对如此才貌双全的俪人,真是俺刘季平生之幸。”   那刘邦打定主意要吃定张良,便对刚才的事装作糊涂。说道:“军师何故归来如此迟乎?真想煞寡人也!”   刘邦既不挑破,张良当然不会去自揭隐私。便盈盈拜倒在地,说道:“子房半世飘零,只为扶韩灭秦,以尽五世相韩之道。今强秦虽亡,韩势亦已去,张良孑然一身,尚无归所,唯乞大王收留!”   刘邦连忙道:“先生此言,莫非要折杀寡人?今秦朝虽亡,西楚暴虐犹胜过秦。寡人若欲讨伐暴楚,尚须先生常伴左右,骋定国安邦之谋,助寡人逐鹿天下。”   张良立起身,又问道:“前大王许诺大将军立公子信为王之事,可当真?”   这一次刘邦答应得十分爽快:“韩国乃先生故国,寡人久有为先生复国之心。只要攻下韩地,便立公子信为颍川之主。”   张良得到刘邦亲口应承,便吃了定心丸。   于是刘邦迎张良入帐,少不得又聆听张良畅谈天下之势,为他出谋划策,不提。   ※※※   两日后,汉军荥阳城外军营,来了韩国王室唯一的后裔——韩公子信。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那韩成是一副猥琐病秧秧模样,他堂弟公子信却生得十分威武雄壮。也曾自幼习武学过几手枪法,但在猛将如云的汉军中还排不上号。若非刘邦看在他是王室之胄的份上封了他个偏将,凭他那三脚猫的武艺,恐怕至多只能作个军侯。   此番突然咸鱼翻身,被刘邦立为韩王。那公子信是受宠若惊,还不敢相信天下掉下的这块馅饼是真的。   张良本由利苍护卫去见刘邦,此番刘邦见了教练还要虚心求教,故只有利苍引公子信渡河而来。   按说诸侯王的身份大过一国丞相,韩淮楚见了公子信便要行礼参拜。那公子信不敢托大,急忙拦住道:“休折煞小王!若非大将军美言,信何能有今天?”   韩淮楚笑道:“天下间竟有如此巧事,贤王竟与某同名乎?”那公子信谦虚道:“小王这个韩信焉能与大将军相比。大将军早已名贯四海,小王若非韩室之胄,至今仍籍籍无名。”   寒暄一番,韩淮楚便道明计划,请公子信骑马到荥阳城下溜达一圈。   公子信为自己做上韩王,格外卖力,满口应承。于是汉军大张“韩王信”旗号,出动大军与各般攻城战械。那公子信抖擞精神,提枪上马,一路驱到荥阳城前。   “尔等听好了,寡人已被汉王刘邦立为韩王,只待夺回颍川,便可复我父母家邦。城中军民,但凡韩人,不要助纣为虐,快倒戈一击,打开城门迎接汉军入城吧!”   公子信冲着城楼上高声呼喊。雪片也似告军民书被汉军射手射过城墙。   ※※※   “快看,那不是咱们韩国公子么?”   “公子信原来尚在人间,这简直是太好了!我韩国原来还有复国的希望呀!”   “公子信已被汉王立为韩王。吾等怎能再为郑昌那厮效命,去与汉军为敌?”   “打开城门!迎接公子信!打开城门!迎接公子信!”   荥阳城中韩籍士卒一见到公子信,群情振奋,迎接公子信的呼喊声响成一片。胆小者放下武器就逃,胆大者操起兵器就往长官身上招呼。反正吃了行伍饭就是烂命一条,不信我这一条贱命换不得你一条贵命。   顿时城楼上像炸开了锅,郑昌旧部与新招募的韩籍士兵战成一团。无数韩人不顾性命冲向城门处,誓要以生命夺下城门献与城外汉军。   “咚咚咚”,鼓声震动,无数云梯,撞城车等诸般大型战械开始向城墙推进。汉军编成疏散队形,准备攻城。   连城内的形式都控制不住,垛口处出现无数缺口无人守御。这仗还怎么打?   只要汉军攻入城池,便是一场硬碰硬的遭遇战。以汉军的勇猛加上韩人里应外合,就只有等着挨砍的份。   韩国上将军朱进眼看光景不对,立马作出弃城决定。领着旧时亲信部属,退往南山。   朱进为对付汉军,早在南山布下防御工事。只有依仗南山地利,才能遏制住汉军南下的势头,保住老板郑昌这个韩王。对此,智勇双全的朱进想得很清楚。   ※※※   颍川多山。在阳翟以北,荥阳以南,有一串连绵的山脉,分别名为嵩高山,浮戏山,少陉山,大骢山。群山险峻,山与山之间设立关隘,便像是一条锁链,牢牢地守护住韩都阳翟北部大门。   韩军的队伍经过大清洗,剔除了随时会造反的韩籍士兵。剩下的只有约莫一万五千,虽然人少,却是经历过秦末风云中大小数十战,堪称老卒。军队人数虽然缩水,但俱是精兵,比不缩水时战斗力也差不到哪里去。   汉军主帅韩淮楚兵不血刃攻下军事重镇荥阳,又提大军杀到南山之前。   要想叩开韩都阳翟的城门,必须要逾越南山这道屏障。而朱进也是一时良将,派兵把守各路要害预为固守,把那南山防得无懈可击。   若韩军兵败,河南就被汉军隔开失去与西楚的联系,河南军便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军。那颍川以西的河南王申阳,听闻汉军攻韩,哪里坐得住,也星夜发来援兵要救郑昌。   楚汉争锋战火愈演愈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章分说。 第六章 非分之想   少陉山下,汉军军营,斥候飞马来报:“报大将军!武城侯领奇兵夜袭轘辕关,破关而入,斩韩将徐恢。河南军大将申偍领援兵到达关前,见关上竖着我汉军红旗,不敢轻举妄动,于三十里外扎营。”   众将皆是一喜。骆甲笑道:“郦商这小子又立了一件大功。只要轘辕关在我汉军之手,那河南军便只有望关兴叹,想救郑昌都不能。”   轘辕关,在南山以西,几乎已是南山余脉。虽然不是韩汉两军争夺的正面战场,却位于河南与颍川来往的必经道路。   韩淮楚兵下荥阳,立马就想到河南王申阳会救郑昌。你把人家逼到关起门来打狗的地步,那狗急起来还不跳墙?于是派遣武城侯郦商领一万奇兵迅速插向主战场的侧翼,夺下那事关紧要的轘辕关。   如此一来,便切断了洛阳与阳翟的联系。剩下的事便是全力以赴对付坚守在南山的韩军。   韩淮楚闻听捷报却不见喜,目光紧盯着沙盘上模拟出的一座座山脉,问道:“浮戏山那边情况如何?”   有探子禀道:“宁秦侯按大将军吩咐把空寨立在洼地,运粮车辆故意松弛戒备,却设下伏兵等着韩军上钩。孰料韩将方达并不中计,只坚守山上道路不出。”   韩淮楚叹道:“好个朱进!果然是一时良将。本帅这般以利诱之,他也不为所动。看来吾今日遇到了对手。”   周勃忧道:“若南山不能攻下,旷日持久与敌军对峙,我大军粮草辗转不易,恐有断粮之虞。”   汉军此番东征,带的粮秣本不多。一直以来都是循着“因粮于敌”的策略,就地取粮。经过河东时,那西魏王魏豹为表结盟诚意,献上了五万斛军粮。攻取河内后,又有亲汉派殷相阎泽赤在当地征募了十万斛军粮。   但粮食再多比不过人口多。汉军总兵力达到二十万,消耗起来实在惊人。与那在本土作战的韩军交锋,最理想的是速战速决,最怕的是陷入持久战,最后粮秣无继,只好无功而返黯然退兵。   这难题又落到了韩淮楚身上。旬日之间,必须想到破敌之策。要不然,南征灭韩吞并河南的计划便要落空。   按韩淮楚的设想,张良曾在南山一带打过游击,对这里地形十分熟悉。却不知她知不知道一条蹊径能秘密通过韩军的防线,杀到那朱进的后方。   只要大军能迈过南山这道坎,便是一马平川。凭那一万余韩军要想与兵多将广的汉军硬磕,简直是找死。   于是韩淮楚一面派出探子在南山一带探路,一面派遣利苍前往修武去请张良来前线参谋军机,顺便也好暗地里揩揩油一亲香泽。哪知四五日过后,也不知何故,伊人依旧未到。   ※※※   辕门之外,韩淮楚目光转向少陉山高处韩军筑起的一道道壁垒,心中暗叹,“都说战神韩信攻必克,战必胜,哪里知道这战神如此难当。就这么一座山脉,小生便迈不过去吗?”   脚步声急,只听小兵来报:“利苍将军回来了!”   韩淮楚急忙问道:“子房先生可曾请来?”那小兵答道:“只有浩然君一人,并未见军师。”   军情紧急,专程派人去请,老情人居然请不动!韩淮楚分外奇怪,起身迎向辕门。   形色匆匆的利苍大踏步从辕门走来。一见面,韩淮楚便道:“子房先生何故未至?”   利苍语气中带着愤慨:“不是军师不来,是汉王将军师留下不让她来。”韩淮楚愕然道:“却是为何?”利苍方欲启齿,却见众将都在,便将话掩住不说。   韩淮楚知他有难言之隐,屏退众人。   见帐内只有韩淮楚,利苍这才开言:“末将去到修武军营,见到军师道明大将军用意。军师一听便要赶来前线助大将军一臂之力,她便同末将一道去向汉王辞行。哪知汉王听了连连冷笑,说日前大将军讥讽他‘不过能将十万之兵,守一方郡县’,而自夸带兵多多益善。哪知今日一座南山都不能拿下,还要来搬请军师,看来言过其实。且由着他去,看他能不能攻下颍川。若是不能,这大将军也不用当了。”   韩淮楚闻言气不打一处出,心想你这大将军小生稀罕啊?我在前线征战沙场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你汉王殿下开疆拓土,你却来这一手!要不是身为穿人先知先觉,谁会为你这个流氓出生入死?   貌似在史书上看到韩信这大将军当得十分窝囊,刘邦不止一次褫夺了韩信的军权。想不到这事真的要发生,那刘邦话已出口,动手拿去大将军印只是早晚的事。   看来刘邦那厮已非当初坐守汉中之时,早已今非昔比。他得了关中军马壮大一倍,自觉腰杆子粗大,又有良妹为他出谋划策,我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在他眼中就可有可无了。   只听利苍为韩淮楚抱屈道:“要不是大将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汉军今日还龟缩在汉中坐着等死。大将军立下如此战功,亏得汉王这话说得出口!”   韩淮楚涩涩笑道:“汉王说得不错,三军统帅便是要能摧城拔寨为他攻略四方。要是连区区南山都不能拿下,我这大将军真不用当了。”   利苍叹了口气,说道:“以末将看来,汉王留下军师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韩淮楚问道。   利苍便道:“末将听军师说,汉王已察觉她女儿家身份,对她起了非分之想。”   “此话当真?”韩淮楚身躯剧震,睁大双眼望着利苍。   张良女扮男装,天长地久泄露身份终归难免。韩淮楚万万料想不到,那刘邦会在他与张良中间挖一锄头。   刘邦妃嫔无数,多一个美人少一个佳丽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但寻常佳丽岂能同张良相比?那些倾国倾城比之于张良,简直判若云泥。   只看张良为刘邦献上一策:改道南阳。刘邦便攻克关中。汉军兵阻峣关,张良又献一策:突袭蓝田。汉军便直捣咸阳。前日韩淮楚攻下荥阳,又是这位才貌双全的良妹出的计谋。   可想而知,那刘邦知道张良是个女嘀,那还不对这位智珠在握,有定国之才的俊俏美眉垂涎欲滴。   老流氓将如何对自己的红颜知己耍流氓?张良在一群须眉浊物中如何保持定力,留得清白之躯?韩淮楚想来都是头疼。   韩淮楚试探着问道:“可是汉王调戏过军师?”   不出韩淮楚所料,这事还真的发生过。   ※※※   那日张良归来之后,刘邦留张良在金帐中,询问彭城敌情,商讨军国大事。   不知不觉,天见黄昏。用过简膳,二人又继续交谈。只从酉时谈到戌时,刘邦兴致犹浓,仍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   张良只是叫苦,也不知刘邦怎有这多话题。想久别重逢,不忍拂刘邦之意,也就勉强打起精神相陪。   利苍在外等候,想到张良还没有被安排宿处。便走进帐中,说道:“天近亥时。军师渡河而来路途劳累,不如安排住所,明日再谈。”   张良立马起身告辞,不料那刘邦将她纤手一拉,顺手吃了一下豆腐,大大咧咧道:“不晚不晚。军师去彭城一年,寡人思之甚切,有好多军国之事需要请教。不如军师今夜留在帐中,咱们秉烛夜谈,累了就同榻而眠。”   与小弟们同榻而眠,那刘邦也不是头一遭。要是以往刘邦说这话,张良还当他是性格豪爽。但今日日里被刘邦一个热情的拥抱逮了个现行,戳穿了她女儿家身份。刘邦居然还要同榻而眠?   张良何等冰雪聪明,顿时知晓那刘邦不安好心。佯怒道:“有何要紧之事定要深夜商谈?子房倦矣,要去了。”   刘邦也不生气,嘿嘿笑道:“军师还无住处。戚姬走后,她那帐房空置。不如先生将就一晚,留在戚姬帐内。”   戚姬便是刘邦最宠爱的妃子戚懿,原本与刘邦在一起。近来她那儿子刘如意病了,戚姬闻说心中担忧,便急忙回栎阳照料爱子。她那营帐便空出无人居住。   帐内侍者听刘邦说起这话,直疑刘邦脑子灌水。自己爱妃的营帐让给人家住,爱妃睡过的绣榻给人家躺,透出爱妃幽香的罗衾给人家拥着猛嗅。天底下还有这样豪爽的君王吗?   爱妃的帐房自然与汉王的金帐比邻,相距不到二十步。万一刘邦夜里睡得迷糊,起来梦游,一不小心摸到戚姬的帐中,往绣榻上一躺,那该出什么后果?   刘邦说起这话,染指张良之心昭然若揭。张良闻言,又羞又怒,却不知怎么推辞为好。   总不能自己揭穿身份,说我一个女子要提防你这大色狼吧。   利苍早知张良与韩淮楚的关系,立即清楚刘邦之心。见张良尴尬,替她圆场道:“先生素来好洁净,别人用过的家什都不肯用,焉能留在大王爱妃的帐中?”   刘邦对利苍只恨得牙痒,心想俺泡妞关你屁事。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另行安排住所给张良住下。   这桩事利苍看在眼里,却记在心里。今日被韩淮楚问到,便说了出来。   韩淮楚心中担忧伊人,不由问道:“利将军,你此番去修武搬请军师,可知这些时日汉王可曾与军师为难?”   利苍怒气冲冲道:“还能少吗?不是邀请军师去踏青,就是在宴会灌军师酒。想尽办法要辱军师清白。幸得军师机警,一直没有被他得逞。但长此以往,就保不定了。”   韩淮楚心想是了,放着张良这个大美人在身边刘邦不去骚扰,那他就不是刘邦。   只听利苍说道:“末将临走时,军师孤身前来送我。到了黄河边无人之处,泪如雨下。云若不是为复立家邦,早就弃汉王而去,身披霓裳做回女儿之身,常伴大将军身旁。让末将托言大将军,毋以她为念,好生驰骋沙场,也好让她以大将军为荣。”   韩淮楚听得泪眼朦胧,仿佛痴了。   “是了,若不能驰骋沙场,做个叱咤风云的无敌战神,休说要被刘邦那厮瞧不起,连良妹也跟着蒙羞。”   韩淮楚一念既起,胸中澎湃着万丈雄心,对着那少陉山高处韩军壁垒一声长啸。啸声激滚排荡,延绵不绝,直穿天籁。   ※※※   弯弯曲曲的汜水,从成皋流经浮戏山,一路折向西去,便到了少陉山的身后——密县。   由西戎蛮子军美眉与黄河帮兄弟为班底组成的汉军五千水师,在水军司马骆甲的率领下,正在汜水上游誓师出发。   汉军水军经过一季度的打造,如今已是今非昔比。拥有经韩淮楚改良的楼船两艘,艨艟战舰五十艘,大小快艇三百来艘。旌旗猎猎,直把汜水铺满。   打水仗玩的就是本钱。汉王刘邦如今已兼并汉中四郡,身家厚得很。搞出一支像模像样的水军当不在话下。而那韩王郑昌只是小诸侯一个,赋税都收不上好几,玩水军?想都不要想。   经过审慎研究,韩淮楚定下攻破韩军防线的突破口便是这一条汜水。只有凭借拥有绝对优势的汉军水师打开韩军在浮戏山河谷设下的水闸,才能真正杀到敌军后方,直捣阳翟。   正好骆甲的媳妇——西戎女首领黑珍珠葛赛飞押送新打造的战船而至。韩淮楚便定下了水路强攻的作战计划。   水上是坚不可摧的战舰,舰上是披着藤甲刀枪不入的美眉战士,水下有能游去自如的黄河帮水鬼去捣毁韩军水闸木桩。在此立体攻势下,那韩军还能如何抵挡?   韩淮楚想来想去,只替对手想出了一招,那便是当年在沂水之战他对付英布水军的老办法——火攻!   在浮戏山中段三百米,汜水河床变窄,四面峭壁耸立,正是射火矢伏击的好去处。若是韩军主帅朱进能想到这点,那他真不愧是个人才。   但火要烧起来,少不得要浇油。从火矢上带出的那点蘸油,足以让汉军战舰四处开花。   对此韩淮楚也有应付之策。   那一个个配在舰艇甲板上的瓦罐,便是韩淮楚用现代化学知识土法上马研制的泡沫灭火器。那里面不过装些酸性与碱性溶液。只要发现舱面着火,把那瓦罐倒立过来,化学反应发生泡沫生出,对着火苗一浇,立马掐熄。   那一张张切成四尺见方的毛毯,便是韩淮楚精心准备用来对付火苗的利器。只要火一起,用那毛毯对着火焰一盖,立马扑熄。   对付油类火,切断空气是最有效的方法,这是韩淮楚在特种部队学来的知识。   谁说知识不是战斗力?义和团的大刀打得过八国联军的洋枪洋炮吗?   河岸之上,垂柳成行。缆绳半解,帆桅高竖。韩淮楚亲送水军将士出征,捧着一盅对那骆甲道:“骆将军,我军能否撕开韩军防线,就看你的了。”   骆甲大咧咧端过那盅,一手拍着胸脯道:“大将军放心。有末将夫妇在,定能捣毁韩军水闸,让我大军通畅无阻。”   说罢骆甲将那盅往口中一倒。   旋见他表情古怪地望着韩淮楚,诧道:“大将军,这酒怎没有一点酒味?”   韩淮楚劈手在骆甲头盔上敲了一记,吼道:“水中游泳,最忌饮酒,这道理你懂不懂?”   骆甲愣愣地望着韩淮楚,一边他媳妇葛赛飞与众美眉望着他傻样,吃吃地笑。虽然在笑,却也是不明白,大将军说水中游泳最忌饮酒有何根据?   韩淮楚也不解释,道声:“出征!” 第七章 春风得意   原本以为会十分激烈的一场水战,以汉军水师轻松获胜迅速结束。   韩军主将朱进不甘束手就擒,派出五十余艘小船在河面拦截。这些小船不是被汉军战舰犁沉,就是被黄河帮水鬼在水下把船底扎了个窟窿。   骆甲夫妇一个纵横水面,一个称雄水底。众美眉都作了黄河帮儿郎的新媳妇,此番夫妻档协同作战,配合得十分默契。   那朱进也不是吃素的,见水战不能胜,便在浮戏山中段狭窄河谷设绊,引火烧汉军战船。   可惜他事起仓促,没有搞到多少火油。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看着火在甲板烧起来了,转瞬又被汉军用瓦罐与毛毯扑熄。   “汉军哪里搞来的秘密武器?这么一来,我军有败无胜!人说那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本帅还不相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下不虚。”朱进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黄河帮水鬼已潜下水底清除了绊桩。汉军舰群乘风破浪,冲出了峡谷。   照这势头,前方水闸被汉军捣毁也不在话下。若是这一条水路被汉军辟开,朱进还想不出有什么办法阻止汉军进兵阳翟的步伐。   等到汉军主力源源不断从汜水杀到自己身后,叩开阳翟的城门,守在这南山还有屁用?朱进急出一身冷汗,立即传令各处山头,放弃阵地退守国都。   朱进的思路绝对清晰。为避免被汉军各个击破,集中所有的兵力,在阳翟与汉军誓死一战。   ※※※   前方捷报传来,汉军将士欢声雷动。   韩淮楚也不客气,提军越过南山,兵锋直指韩都阳翟。   客观地说,韩军虽连丧荥阳、南山两处防线,但那朱进撤兵及时,实力并没有损伤。把守阳翟的,尚有两万人马。这些兵将,都是与郑昌一起闹革命的旧部,忠心绝对没有问题。   集结在阳翟城外的汉军主力兵力只有五万,只围而不攻。其余人马,都被韩淮楚迅速派出攻略颍川各地。   以两万老卒对付汉军的攻城,要守还是守得住。按朱进心里的盘算,最好是汉军来攻,依仗城墙之险消耗敌军实力。最怕的是汉军不攻,耍人民战争的阴谋。   读者会不会问,这是在人家都城,搞人民战争会有市场吗?   那郑昌本不是韩人,韩地百姓对他根本就不感冒。他那二万旧部,在韩人心里,都算是不速之客。   而汉军打出的旗号是:为韩公子争位!意思是咱们出兵打郑昌,是帮你们先王后裔争夺王位来着。父老乡亲们,该怎么做,大家看着办吧。   果然,这旗号一打出,立马受到颍川百姓拥护响应。各处郡县望风而降,四野八乡百姓箅食壶浆前来劳军。   “贵军原来缺粮,为恐被郑昌军抢去,我家院子里藏了一袋米,这就拿来送给将士们。”   “这怎么成?老人家把口粮送给我军,岂不要挨饿?”   “没关系,只要我韩国公子能复兴家邦,就算勒紧裤腰带也不能让将士们饿着。”   韩地百姓简直把汉军当成了自己的子弟兵。大米,白面,牛羊,美酒统统端了来。汉军断粮的隐患算是解除。   而韩国的都城阳翟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霸占我韩王之位的无赖滚出去!”   “暴君项羽的走狗,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一夜之间,大街小巷贴出无数标语。要郑昌滚回彭城的呼声高得惊人。   “原来寡人在颍川这么不受欢迎,早晚城中民变,你我沦为亡国之奴。还是不做这韩王,回彭城得了。”那郑昌见到如此局面,私下对朱进商议道。   朱进苦笑道:“现在被汉军堵住东去道路,彭城怎回得去?大王还是安下心坚守城池,等项王派军来援。”   “项王征战齐鲁正酣,哪里还管得到这里?不如将军聚集人马,从东路杀出城,突围而去。”   “万万不可。若突围不成,我军兵力大丧,再想坚守城池就难了。”朱进到此时脑筋还未犯迷糊。   郑昌怒道:“坚守坚守!有指望才坚守城池,没有指望坚守什么?寡人主意已决,速传令将士,今夜三更打开城门突围!”   见郑昌发怒,朱进也不敢坚持己见。或许他心中也盼望,能在汉军围困中杀出一条血路,逃回彭城。   ※※※   三更时分,一声炮响,阳翟东门大开,韩军主力从城中杀出。   刚到汉军营前,突然火把齐明。两翼各突出一彪人马,左首的是曹参,右首的是郦商。正面寨门打开,旌旗招展,众星拱月中,驰出汉军主帅韩淮楚。   原来汉军早有准备!郑昌大惊。   汉军在寨前立下阵势。战神宝驹上,韩淮楚厉声高喝:“郑昌,汝今已无退路。汉王兴师讨伐暴楚,为万民称颂。尔何不知时务,要助纣为虐?再不早降,惟死而已!”   郑昌闻言大怒,叱道:“项王乃天下霸主,诸侯只有惟命是从。刘季不知安分,窃望神器。早晚项王兵至,杀得尔等片甲不留。”   要说片甲不留的滋味,他郑昌就立马尝到。   韩淮楚大手一挥,鼓声擂起。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慷慨豪迈的军歌响起,汉军将士从四方杀出,对韩军发起猛烈冲击。   汉军的实力有多强劲,只看这一战就知。那郑昌的部下都是革命老卒,但在经过韩淮楚调教过的汉军猛冲猛打下,只盏茶功夫,就溃不成军。   最厉害的还是汉军阵势的变幻。攻击时用锥阵摧垮敌阵;力拼用数阵前仆后继;分割用方阵固若金汤;缠敌用雁行阵迂回包抄。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在韩淮楚若定指挥下,虽千军万马,却如猿使臂,一丝不乱。   那朱进虽然精通兵法,对阵势也深有研究,但他哪见过韩淮楚独家开创前无古人的精妙战阵?望着韩军溃败之势,只恨自己以前学艺不精,临到用时方恨浅。   只半个时辰,韩军便丧失斗志,扔下兵器投降者枚不胜数。簇拥在郑昌周围负隅顽抗者只寥寥百人。   銮铃声响,韩淮楚马踏横尸,长驱而入。喝道:“郑昌,速速投降!尚可留得一命。”   朱进知大势已去,进言道:“主公,再不投降,吾等命皆休矣。”   那郑昌歇斯底里一声狂笑:“想寡人与刘季同时起兵反秦。刘季有何能耐,竟能有今天之势!”说罢,横剑向颈下一抹,当即气绝。   他郑昌兵败自杀,韩军余下众将却没有随他同死的心情。在主帅朱进带头下,皆下马受降。   ※※※   收拾了郑昌,韩淮楚率领汉军昂首挺进阳翟。   便枭了郑昌头颅,悬在城门示众。少不得发榜安民,扶立公子信拜祭天地,即位为韩王。   颍川既被汉军拿下,那河南王申阳便成了盘中餐。韩淮楚缮甲砺兵,一面拟战表向汉王报捷,一面请战河南。   殊知那刘邦回复道:“将士征战辛苦,且休整之。河南之伐,由寡人亲征,不劳大将军费心。”   “那刘邦被小生一句话刺激了神经,想打场胜仗给大家瞧瞧,看看他是不是那块带兵的材料。”韩淮楚接过批复,一笑置之。   他却没料到,这场仗压根就没打起来,汉王刘邦的脚步刚刚跨过黄河,那申阳就投降了。   ※※※   话说那汉王刘邦,闻大将军韩信攻克颍川。自思麾下兵多将广,更有张良为谋,那河南王申阳势孤,便打起了亲征的主意。   这仗要真打起来,绝对没有悬念。你看颍川隔在彭城与洛阳之间,想西楚发兵救援那是妄想。河南军马统共只有四五万,寡人云集汉魏殷三国军力,打你申阳一个,不信灭不掉你这河南王。这种沽名钓誉表现自己的机会,再不能让韩信那小子得去了。   于是通知老朋友西魏王魏豹,还有对自己惟命是从的殷国丞相阎泽赤,一起来会猎河南。   魏豹与阎泽赤打听得河南也是一盘小菜,这种以众欺少的事何乐而不为?于是各出军马钱粮,三国共计联军十五万,磨刀霍霍,只准备砍向那申阳。   消息传到洛阳,朝野震荡。   那申阳本是张耳手下一员不咋地的部将,却被霸王项羽捧到诸侯王的位置上,手底下却没有多少实力。   打是打不赢,怎么办?于是申阳问计张耳。   再说常山王张耳被李左车陈余杀败,走投无路,只好带领残兵败将三千余人来投老部下申阳。   他这一来,倒把申阳弄得紧张起来。巨鹿之战张耳周旋于诸侯之间有跨国声誉,非比寻常。若是怠慢他,恐怕惹人非议。但要是重用他,军中大小将领都是他的旧部,万一他有非分之想,与军中那帮势力勾结起来,把自己从王位上赶下来还是小事,说不定这条命也被他算计掉。   于是申阳只给了张耳一个客卿的身份,对他不冷不热。时刻提防张耳,形同监视,惟恐他生乱造反。   张耳混到如此田地,一想到昔日的辉煌,落差如此巨大,心中那滋味怎会好?   原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落魄下去。突然天下形势大变,那一直坐困汉中的汉王刘邦杀出秦岭,以摧朽拉枯之势攻占了关中。   霸王项羽封了张耳一次王,结果兵败国丧,给他的地盘都被人家占去了,料来不会给张耳第二次机会。而新崛起的汉王刘邦,会不会再给他一次机会,助他夺回失去的一切?   那张耳心中便打了小九九,要改换老板,投到汉王这面大旗之下。   恰逢三国联军十五万云集河北,兵锋直指洛阳。申阳恐慌,想到张耳,便招来问应付之策。   张耳道:“大王岂不见殷王被汉军监禁乎?若非首鼠两端,当初降汉不反,何至如此?现颍川道路封堵,盼楚军来援恐不可得。大王若此刻归降,尚可保王位不失。若不早降,大军到处,玉石俱焚。”   被张耳一吓,申阳也没了主意。沉吟半晌道:“刘季举大兵而来,其意实是并吞河南,岂能容寡人继续为王南面称孤?”   张耳笑道:“刘季兵克朝歌而留殷王,岂不愿并吞河内之地乎?非不愿也,是不能也。诸侯皆在旁视,众目睽睽,若刘季生兼并他国之心,何人愿从其聚兵抗楚?大王休虑,待老臣去往汉营斡旋,定能保社稷不失。”   申阳道声善,即安排车马与贿赂用重礼,遣张耳出使。   张耳一驾马车一路北行,汉军此刻已从孟津渡过黄河,扎营只待魏殷两国军马到齐。   那张耳到了汉军营外,不去见刘邦,却指名要见汉军军师张良。   张良一听说张耳到来,亲出辕门隆重相迎道:“自戏下受册封王,一年未见。盟主何故到此?”   张耳羞愧道:“子房胡谈受册封王之事。张某如今兵败国丧,已是穷途末路。此番前来,是为河南王求一个情。”   张良微微一笑:“盟主是为申阳保住河南王位来乎?区区小事,何劳盟主亲来。只须河南王写一降表,亲迎汉王于洛阳,从此听命于汉王,倾国中兵力钱粮从汉王讨伐暴楚,何患王位不保。”   看来刘邦与张良这一对师徒早就统一了意见,只要申阳举起白旗,俺刘季就不打。   按说张耳完成了使命,应该满足了。但他干巴巴地来见昔日三晋盟副盟主张良,又怎会只为一个申阳。   张耳便道:“张某还有一事相求,望子房看在昔日盟中旧交的情分上,替某求恳汉王。”   张良修眉一挑,“哦”道:“盟主可是想归附汉王,让汉王复你常山国乎?”   张耳连忙点头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子房。某为李左车、陈余驱赶,如今身无寸地。还请子房代为美言,求汉王收纳张某发兵河北,复我常山国。”   这年头,是人是鬼都想割据称王。那张耳如今兵只三千,无立锥之地,还梦想着恢复昔日的荣华。   张良神情颇为不屑:“出兵河北非同小可。如今汉王正欲讨伐西楚,若收容你与赵歇结怨,必两面受敌,已是不妥,更何况与赵国交兵?犯此之韪何利可图?”   汉王又不是阿弥陀佛,干吗要替你出头?你张耳有什么价码让汉王替你复国?若是说不上来,免谈!   张耳在张良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死心道:“安知日后汉王不与赵人交恶?张某久在赵地,对其山川地理人事极熟。若汉王兵发河北,张某可为向导。”   刘邦有吞天之志,现在虽未同赵国破脸,但攻打赵国那是迟早的事。   张良等的就是这句话,便说道:“盟主王位汉军可为你夺回,但军政大事必须由汉王委人定夺,可愿意乎?”   这便是要仿效对付司马卬的办法,架空他张耳,让他只做一个傀儡。   张耳哪敢说半个不字,连连点头道:“惟能复我王位足矣。”   于是张良便去游说刘邦,给他分析利弊。教练的话刘邦最爱听,天下名士张耳就这么被刘邦收纳。刘邦暂时兑现不了封张耳为王的许诺,就先封他一个宣平侯当着。   经张耳出使汉营,得到刘邦的承诺能保住河南王位,那申阳也就放心,举国向汉军投降。   仅仅一个半月,刘邦连续搞定魏豹,司马卬,郑昌,申阳四路诸侯,心里那个得意劲啊!简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下一步,他便要出兵彭城,杀到项羽自家门前。欲知彭城大战如何上演,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八章 磨刀霍霍   且说韩淮楚在韩都阳翟一面辅佐韩王信巩固江山,一面整顿兵马,只等汉王刘邦大兵到来会合,就兵出陈郡,直捣彭城。   韩王新立,少不得招兵买马。那逃亡的韩国士卒闻公子信为王,齐至阳翟投军。韩淮楚见那韩地人丁实在稀少,又没有做将军的人才,便将投降的郑昌旧部拨给韩军。而那曾做过统帅的朱进也算得上良将,便仍委派他督领韩军。战场上缴获的军械马匹,都送给韩军以缓解一时之需。   就这样,韩王信手底下勉勉强强拉扯出二万余人马。那时最流行的是虚张声势,灌一下水,便号称三万。   颍川与陈郡接壤,这阳翟就成了讨伐暴楚,进军彭城的桥头堡。各诸侯军陆续开到,运送辎重粮草的车辆络绎不绝。铺天盖地,皆在阳翟城郊下寨。   且看有哪些人马:   汉军是大哥大,实力最强,共计二十万军马。   魏军是二哥,由西魏王魏豹亲征,大将军周叔为帅,共计十万军马。   殷军是小三,由殷王司马卬挂名亲征,殷相国阎泽赤领兵,共计八万军马。   河南军是老四,由河南王申阳亲自挂印,倾举国之兵四万。   韩军是老幺,由韩王信亲征,上将军朱进为帅,共计三万军马。   这么一说,诸侯联军进军彭城的总兵力只有四十五万。但史书上说彭城大战联军共出动六十万人马,还有十五万哪里来的?难道也是灌水?   其实这四十五万已经灌水灌得满满,再灌也灌不进去。还有十几万军马是半路上自己杀来的赵国大军。   不是说因瓜分河内不成,赵国大将军陈余已同刘邦翻脸了吗?怎么还会厚着脸皮,要来凑这份热闹?   正应了一句老话,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是友是敌,只看利之所趋。   却说那成安君陈余回去赵国,将同刘邦翻脸之事对赵国君臣一说。众人皆骂刘邦言而无信,名存殷王,实际上独吞河内。对陈余冲刘邦翻脸一事拍手叫好。   独有相国广武君李左车数落道:“师弟如何这般意气用事,说出楚汉交战赵军袖手旁观这般话来?西楚乃是众之公敌,一日不除,我赵国君臣寝食难安。若汉王灭楚,势必重新划分疆土。那西楚九郡,我赵国便一寸也难指望。且项王自秦都掠回财宝珍器无数,焉能坐看众诸侯瓜分而摒我赵国于事外?”   陈余听师兄一说,立即有了悔意。说道:“当时我盛怒之中考虑不周。师兄教训得是,还是师兄考虑深远。只是话已说出,如何再与汉军修好?”   李左车不慌不忙道:“汉军攻克河内,下一步必兵出颍川河南。且看三国交战结果,再缓缓图之。”   于是赵国君臣等着与汉国和缓的机会。说也巧,这个机会不久便有了。   那张耳被汉王刘邦收纳,也只闲养起来,并不被刘邦器重。这消息不知怎地传到赵都襄国,便有了文章可做。   那陈余便遣使汉王道:“张耳与陈某有不共戴天之仇。大王若杀张耳,赵国即兴兵伐楚。”   这一说,刘邦便有点恼怒,当即要说:“寡人麾下兵将云集,少你赵国又有何妨。”却一抬眼看见陈平在向他挤眉弄眼,便将话吞住不说,只道:“张耳有海内之誉,今穷途末路来投靠寡人,何忍刀加于颈?待寡人熟思之。”于是安排使者住下。   私下里刘邦招来陈平,问道:“寡人欲回绝赵使,都尉以目止之,不知有何用意?”   陈平对道:“赵国兵力远胜于魏殷各国。若赵军击楚于北,我军伐楚于西,两面夹击,大事成矣。如此好事,大王焉能拒绝?”   刘邦瞪了陈平一眼,心想这大道理还要你来讲。可张耳刚来投靠俺,就一刀把他做了,岂不令天下英雄寒心。   只听陈平不慌不忙道:“世间相貌相似者多矣。大王可择一貌如张耳之人,斩其首级献与陈余,骗得赵军来助。”   这种阴招只有花花肠子陈平能够想出。想刘邦要听他之言,张耳的头颅是保住了,可世间势必多了一个无辜的冤魂。   那刘邦也不是阿弥陀佛,陈平说的阴招偏偏就对了他的路子,一听大为赞赏:“高!简直是高!”   于是这阴招被刘邦欣然采纳,一颗头颅献到了陈余面前。   想这李代桃僵之计骗得了别人,怎骗得了曾与张耳有刎颈之交的陈余。那张耳长得怎么样,陈余是一清二楚。送来的头颅虽然相似,但一眼被陈余看出了破绽。   陈余本就是找个借口与汉国修好,这当口不会说破,便装作糊涂,回了一封书信谢汉王替自己除去大仇。并相约联军东征之时,赵军便从邯郸郡南下,攻打东郡。   ※※※   单说这一日韩淮楚在阳翟,忽有师兄陆贾奉汉王之命前来。   韩淮楚将陆贾迎入行猿,问道:“师兄来此何事?”那陆贾说道:“汉王今有一事不决,想征询大将军之意。”韩淮楚便问何事。   陆贾道:“如今我汉军已纳河南,唯独有一县不敢攻取。那商丘本乃弹丸之地,取之不费吹灰之力。奈何彼处乃项王赐师弟的封地,有项王之妹项追主持辛国国政。那项追姑娘与师弟有白头之盟,若兵戎相向,恐师弟不悦。如何定夺,请师弟裁决。”   “原来是这档事情。”韩淮楚闻言顿时痴呆。   因裙带关系,韩淮楚被项羽封了一个比万户侯实力大不了多少的辛王,项羽并当众宣布其妹子项追为辛王妃。不料这负心薄幸的“辛王”竟背楚投汉,成了项羽的敌人。留下那空背负了“辛王妃”之名的项追,承受那重得不能再重的痛苦,独自操持国政。   想必那如弹丸一般的辛国如今已陷入联军重围之中,小妮子项追的心中是万分苦楚。一边看着他亲哥哥项羽的覆灭而无能为力,一边恨那造化是如此的捉弄人,昔日那海誓山盟的恋人一翻脸变成了敌人!   这份痛苦,何止那小妮子要承受?韩淮楚每念到此,何尝不是痛苦莫名?   从理智上说,如今敌我分明,便应该挥军将那辛国给灭了。但从感情上,韩淮楚如何下得了这个狠心?   韩淮楚痴呆半晌,问道:“那项追姑娘,可做好抵御准备?”   陆贾望了望韩淮楚,面无表情道:“那辛国兵不足两千,且未事防守,城内城外一如常日。只须派遣一员大将,领精兵数千,便可将商丘踏为齑粉。”   韩淮楚心中一阵悸痛,“可怜的追儿,明知这楚汉争霸最后的结局他哥哥一定失败,辛国兵微将寡战必不胜,怜惜一方黎民,竟丝毫不做抵抗的准备!”   他冷笑一声:“一个兵不足两千的弹丸小国,汉王何须放在心上。就容那辛国独存在这天地之间,又有何妨?”   陆贾看了他一眼,长揖道:“师弟之心,吾已知也。陆某告辞。”说罢出门而去。   那陆贾走后,韩淮楚心中又久久不能平静。   ※※※   这一边诸侯联军磨刀霍霍,欲操项羽的老家。那一边项羽知道这消息,怎不回师痛扁那狗日的刘季?也不安排一下防御力量,保卫自己的国都?   一来只有项羽去打别人的份,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别人会来打他。出兵齐国时,并没有留后手。   看看此时楚军兵力分布就会明白:周殷领十万军马扼守东郡,防的是赵国;钟离昧领十万大军扑向大梁,那是要拿那阴魂不散的彭越开刀。   二来汉军一系列的胜利来得太快,一个半月就从关中打到了颍川。项羽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再一个原因,是楚军在齐国陷入了泥沼,难以抽身。   那齐相国田横扶立其侄子田广做了齐王,总督军政。他与两位兄长不同,是一个颇有心计之人。   赶走了田假,料知项羽不会善罢甘休。而楚军实力众所瞻目。人家要来灭掉自己,打又打不赢,怎么办?   战场的胜负并不一定决定于兵力多寡,将帅的谋略有时至关重要。   又是那个范阳侯前将军龙且,上次用骄兵之计引田荣入毂,最后让田荣兵败身亡。此次被项羽任命为征齐先锋,带领五万精兵,杀气腾腾直奔胶东半岛而来。   一路上遇到几处齐国兵马,皆是军容不整,连战服也配不齐。遇到龙且,一触即溃。那龙且也不追杀,哂笑道:“齐国刚刚复国,想必齐兵皆是如此不经打。”于是心生骄傲,一路高歌猛进直往前冲,只想攻下齐都城阳独吞大功。   兵过东莒,忽有那死鬼田假昔日的丞相田角领着一队残兵败将来投。田角在龙且马前泣诉道:“田某军马被田横杀败,逃入山林,每日被贼兵追杀,惶惶不知有无明日。幸得将军至此,吾等得救矣!”   那田角也是秦末时的一位人物,一度与田荣田横兄弟争斗,有胜有败。龙且见田角手下皆鸠衣百结,面黄肌瘦疲惫不堪,心生怜悯,抚慰道:“尔等休怕,且随吾杀入城阳斩杀田横,为尔等报仇。”   田角便自告奋勇为向导道:“吾等久居胶东,熟悉道路,将军且随我来。”龙且信了田角,便按田角所引道路进军。   龙且哪里知道,此时田角早投降了田横。人家老板已被项羽斩了头,没有指望,那还不赶紧另换门庭?   兵至诸城,四处山高林密。龙且有点心疑道:“此处地势险恶,贼兵会不会在此设伏?”   那田角忽然哈哈大笑道:“吾等奉相国之命诱你入伏。龙且,你中计了!”   话音一落,四周高处涌出无数齐兵,矢箭如雨齐向楚军射来。   龙且大怒道:“匹夫安敢诈吾!”挺枪便刺田角。   田角哪是龙且对手,一合便被刺翻马下。长笑一声:“主公,田角今日用此命为你报仇了。”当即气绝。   结果了田角,龙且算是解了恨。但此刻楚军已被齐兵包围,只有被屠宰的份。   也是龙且武功高强,他仗着一杆火龙枪杀出一条血路,灰溜溜逃回性命。五万楚军,只有二万逃出,其余都死在齐兵之手。   先锋惨败,锐气尽丧,项羽得报勃然大怒,亲率楚军主力杀奔而来,誓要为死去的楚地儿郎报仇。   这一次再玩诈降项羽不会相信,那田横又有什么对策?   田横这次学习那游击队长彭越,同楚军打起了游击战。   你想攻克我齐国都城城阳是吧?就把城阳让给你,横竖这城池被你楚军洗劫过,能抢走的东东都抢走了。楚军进来,只能得到一座空城。   而齐国君臣都躲到山林中,山高林密,想逮到齐王田广那是休想。军队化整为零,楚军想找齐军主力打找不着。一旦楚军松懈,忽然又聚零为整,对着一小股楚军来个突然袭击。   敌人要灭自己的家邦,齐国举国皆兵,只看那田角为诱敌军入伏甘心舍下自己性命便知。齐兵混杂在平头百姓中,此时分不清是一般的老百姓还是能随时掀起一场暴乱的齐国士兵。那时没有人肉炸弹,但暗地里射出冷箭是常有的事。粮食早藏了起来,想再从齐地征集到粮秣几乎成了不可完成的任务,逼得楚军只好从自己国内长途装运粮草。如此长距离的粮草线,田横不去搞点破坏简直是白痴。   还有一桩事最令项羽头疼,那就是齐兵从海上的偷袭。楚军从陆路而来,并未带有战船。齐地的船只都被田横开到了海上一个岛屿,那岛说起来也近,就在如今青岛即墨市的田横岛。明知道这是齐兵的据点,苦于无船的项羽却不能去攻打。   为什么楚军惧怕齐兵的海路偷袭呢?只看地图便会明白。   在胶东半岛的城阳南面,有一个被陆地圈成的圆形港湾,这便是胶州湾。齐兵从胶州湾杀来,进可攻,退可走,神出鬼没,要提防封堵一点门路都没有。这便像明朝时的倭寇,你打他打不着,他打你却是得心应手。   就这样,项羽的二十几万大军被田横用游击战法困住。战,战不成;退,那田横还不趁此机会杀将回来收复山河?   ※※※   还是将笔墨先转至联军这一头。   话说那汉王刘邦,这一日传召殿前文武,各路诸侯及军中大将至营,也不说目的。   韩淮楚接到传召,即同韩王信,韩军主帅朱进从阳翟赶至郊外军营。到了那刘邦的金帐,只见人头攒动,众诸侯与各国文武大臣均先到了,乌压压直有四十人之多,却不见刘邦。   接待者便是他师弟陈平。众人七嘴八舌都在问那陈平:“汉王招召等何事?”陈平笑嘻嘻只道:“诸位稍安毋燥,待会自知。”   刘邦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颇费众人猜测。   韩淮楚眼光向四下里一扫,却见到张良坐在一角。便摸了过去,悄悄问道:“军师可知汉王用意?”   张良微微一笑,说道:“估计与伐楚之事有关。”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各路诸侯都是为讨伐西楚而来,要不然四十几万大军在这里赶集玩啊。   少顷,突听帐外一声高喝:“汉王到!”   那刘邦此刻已是众诸侯的老大,就像当初项羽灭秦一般。众诸侯,文臣武将不敢怠慢,皆跪下行礼。惟有那魏豹自恃与刘邦地位相若,只折了一下腰。   韩淮楚偷着瞧了刘邦一眼,只见一月不见,刘邦的领袖风骚越来越浓。站在那里手微微一抬,脸带微笑,说道:“诸公快快请起!各位皆是兴义师为天下苍生讨伐暴楚而来,如此重礼参拜休折煞俺刘季。”   看来那刘邦在众诸侯面前还不敢托大,不自称寡人,还是按旧时呼自己为刘季。   众人便起了身。那魏豹问道:“汉王郑重其事召唤,不知所为何事?”   刘邦手一拍,道声:“抬来!”便有一个健卒,手托着一物,白幡覆盖,走到帐前。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白幡下究竟是什么东东,那刘邦要唱哪一出。   刘邦又道声:“摆案!”便有陈平从帐内挪来一案,端到帐外。   只见那健卒将手中物事恭恭敬敬摆在案头,手向白幡那么一掀。   一座牌位乍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黑漆作底,白漆镂字,赫然刻着“义帝熊心之灵位”七个大字。   陡见那刘邦双足一软,跪倒在地,惊天地泣鬼神一声惨叫:“义帝!你死得好惨啊!”身躯摇摇晃晃,向地上一瘫,就此哭昏过去,不省人事。 第九章 天要下雨   放牛娃死不死,关他刘邦屁事?那刘邦真的那么伤悲,哭昏了过去吗?   当然不是,刘邦眼睛闭着,耳朵却竖着。周围说什么,听得是一清二楚。   汉王忠义,心伤义帝之死而昏厥不醒,这可不得了!那些诸侯王一个个眼睛溜圆,看得目瞪口呆。而汉军文武,知道刘邦这昏厥病是老毛病,在周市围困沛县时曾犯过一回,在秦将章平南攻楚都盱眙时又发生过一次。都不慌张,捶背的捶背,掐人中的掐人中,七手八脚要把刘邦弄醒。   韩淮楚看得暗笑,“刘邦的表演才能越来越精湛了。他怎么不去演电影,得个奥斯卡最佳男猪脚奖回来?”   那刘邦也在暗地里笑,“你们这些牲口,绝没有想到俺刘季还有这一招吧?义帝的牌位也给俺抬了出来唬人。”   谁先想到,沽名钓誉的好事就轮到谁。此刻的猪脚,非他汉王刘邦莫属,其他什么魏王,殷王,韩王,河南王,还有要加盟而来的赵王,统统被沦为配角。   这一边汉营众人还在刘邦身上搞来搞去,那一边只听陈平在高声发问:“诸位贤王,你们可知义帝是怎么死的吗?”   这一问,又问得众诸侯面面相觑。   那项羽发给天下人的讣告,义帝是被盗匪拦江截杀。但各国君主都听到小道消息,义帝是被项羽派人所杀。这等与他们利益风马牛不相干之事,陈平为什么要问?   那魏豹猛然醒悟过来,高声答道:“听说暴君项羽令人假冒盗匪,于湘江弑杀义帝。”   陈平点一点头:“魏王说得不错。陈某自彭城而来,对此内幕一清二楚。那凶手便是九江王英布,临江王共敖,衡山王吴芮三位乱臣贼子。”   哗然?没有。这内幕早就被人知道了,早就不是内幕。随即那些还未反应过来的诸侯王脑子里在想,英布共敖吴芮要算是乱臣贼子,主使他们的项羽该是什么?   便见陈平两眼圆睁,振臂厉声高叫:“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此獠一日不除,何以慰水中义帝冤魂?”   这话才说到正题,脑子再糊涂这阵子也转过弯来了。   “为义帝报仇!杀项羽!杀项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乱吼,个个此时变成了忠义之士,好像项羽做掉义帝与他们真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就在这时,汉王刘邦悠悠转醒,一醒来又扑倒在义帝的牌位前,哀嚎不绝,真正的哭得死去活来。   汉王为义帝哀悼,其他诸侯,文臣武将哪敢迟疑。呼喇喇在牌位前跪倒一排,齐声嚎哭,哭声抢地。   此时比的是谁更忠义,谁更悲切。流不出眼泪的在眼眶中直揉,挤也要挤出几滴猫尿。哭不出来的,干嚎也要嚎上几把,省得被别人看出破绽。   最忠义,最悲切的还是非那汉王刘邦莫属。论表演天才,谁能比得过他刘季?   终于,这一场真真假假的嚎哭哭完,汉王刘邦沉重宣布:亲为义帝发丧,三军裹素,袒臂痛哭。三日之后,发书告楚地百姓:寡人兴兵伐暴,只为义帝报仇。三河之士,南浮江汉英雄豪杰,愿从诸侯之兵讨伐暴虐者,倒戈一击!   ※※※   这场戏演完,趁着大伙都在,刘邦大会诸侯,商议西征大事。   西征就西征,有什么事要商量?原来是要推举一位联军上将军,也就是联军统帅。   按说汉军实力最强,汉国大将军文韬武略,杀得众诸侯落花流水,这总司令的位置还有谁能与韩淮楚抢?   结果真的有人要抢。抢这位置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汉王刘邦。   那一次在魏都平阳韩淮楚“大放厥辞”说什么他汉王不过能将十万之兵,守一方郡县,而他自己带兵是多多益善。刘邦明里不说什么,心中却老大不是滋味,总想打一场辉煌的胜仗证明自己也是块带兵的材料。   如今楚国空虚,与联军相比军力悬殊,麾下战将谋臣如云。刘邦想的是这仗再要打不赢,杀不到彭城,那真该一头撞死。   此时刘邦对韩淮楚还算客气,笑嘻嘻拿出一册战报道:“韩爱卿,彭城之战胜负一目了然,有寡人与子房在,就不用爱卿操心了。这里有一件事甚急,不如大将军回关中一趟,了结此心腹大患,我军征战彭城方无后顾之忧。”   刘邦说的心腹大患便是那龟缩在废丘的老章鱼章邯。   原来那章邯困守于废丘一座城池,不甘心坐以待毙,又联络昔日散布关中的旧部,策划了几起不大不小的叛乱,还不时派兵出城捣毁汉军粮车。幸得汉军雍乡侯樊哙领兵弹压,这才确保关中这块后花园不出事。   樊哙手底本有五万汉军,再加上日渐增长的预备营少年,总共有十余万人马看住那章邯。而废丘城中,还是那五万残兵败将。照道理以汉军之勇,兵力之多,料理穷途末路的老章鱼不用韩淮楚亲自出马。   那刘邦的意思是攘外必先安内。而韩淮楚内心中最希冀的是,能挥军杀到彭城,出现在旷世佳人虞姬面前。调韩淮楚去关中,绝非他心中所愿。   西楚大军东征齐鲁,那佳人也不知有没有随项羽一行。若是她留在彭城那深宫之中,联军攻破城池,却见不到她的信郎,芳心会多么失望?   而韩淮楚将要奔赴的地方不是他魂萦梦牵的彭城,而是背道而驰的关中。他心中的失望,实难用笔墨能够形容。   韩淮楚正想找个借口留住,哪怕留在联军中做个阵前小卒,只要能见到佳人一面也行。忽有伊人张良起身为他说话:“大将军乃我汉军三军主帅将士之魂,此番攻略楚都怎能无他?”   不说这四字刘邦还不打紧,一说“将士之魂”刘邦更加不豫,哼了一声道:“自古以来只有君王才是将士之魂,子房先生乃有识之士,怎说出如此糊涂之言?寡人此战,有先生运筹帷幄,猛将冲杀在外,有什么可担心的?”   张良俏眸流眄,不经意地掠过韩淮楚的脸庞,心中十分愧疚,“信郎,小妹此番归来,倒想不到威胁到你的地位。唉,这真是无心之过,只希望你不怪罪小妹才好。”   韩淮楚当然不会怪罪与张良。此刻他心中只牵挂着万里之外的爱侣。   猛然他想起一事:彭城之战的结果,是刘邦被项羽杀得惨败。   据史书上说,项羽只用三万军马,就把联军六十万大军杀得落花流水,联军阵营兵马被楚军追杀,挤在睢水中淹死者高达十数万人,睢水为之断流。   韩淮楚原本忆起此事,心中就有点纳闷,“凭自己的能耐,兵力超出楚军二十倍之多,就算项羽再怎么英勇无敌,怎会遭此重创?”   此时刘邦要调他去关中,韩淮楚忽然间恍然大悟,“原来这一战的总指挥是他刘邦,想当然以为非自己莫属,原来是大错特错。”   史书上对彭城之战的记载貌似只提到汉高祖刘邦,而汉军大将军韩信居然在这一战没有冒泡,这等咄咄怪事韩淮楚本觉诧异。搞了半天原来自己是去了关中。   饶是如此,他还是搞不明白刘邦这一战是怎么打的。六十万大军对付不了区区三万楚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亏他刘邦做得出来!   怎么做出来的韩淮楚想不明白,也就不去深想。既然注定了这是一场败局,若自己横加插手扭转乾坤,岂不会导致时空大乱,成为人类的千古罪人?   而韩淮楚所能做的,只能是在这一场惨败后收拾残局,稳住汉军溃败之势。这也是史书上有载的。   韩淮楚心中暗骂一句,“他奶奶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刘邦要去领教项羽的屠刀锋利不锋利,与小生何干?”   他便爽爽快快道:“大王有命,为臣敢不遵从?臣便在万里之外秦川,遥祝大王马到功成!”   见韩淮楚答应得爽快,刘邦也心情大好,说道:“大将军西行,怎能无得力战将相佐。”便问众将:“诸位将军,谁愿随大将军去关中攻打废丘?”   这句话问出,一时满营大将,居然无人吭声。   彭城有无数的金银财宝,有项羽从咸阳秦宫掠回的粉黛佳丽,有数不清的机会可以立功晋爵。只要跟随刘邦东征,这一切都不是问题。而废丘有什么?   此时只有傻帽才会应声随韩淮楚一行。   韩淮楚眼光向众将一扫,心中掠过一念,“看来这汉军小生再怎么尽力打造,纵算是立下天大的功劳,这支军队还是姓刘,一众将军还是他刘邦的心腹。”   正在隐隐失意,忽有一将立身答道:“末将愿随大将军去往关中。”说话之人,原来是水军司马骆甲。   韩淮楚略觉安慰,“这小子,终于还是没有忘本,没有忘记一生相随的承诺。”   那骆甲在颍川一战新近立下大功,刘邦见他也倍加称赞。“主人”二字早就不提,见韩淮楚只道一声“大将军”。想不到在这个时候,他还肯追随韩淮楚左右。   哪知骆甲刚刚启口,便被刘邦驳回:“骆将军乃水军统领。此去楚地江河纵横,定有水战。将军一去,谁来督领我汉军水师?”   听刘邦之言,貌似那骆甲很得刘邦器重。他身边一女将赶紧拉扯他衣角,正是骆甲的新媳妇——黑珍珠葛赛飞。   骆甲此刻是左右为难,好生犹豫。韩淮楚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此去攻打废丘并无多少水战,将军一身本领毫无用武之地,何必跟随本帅?”骆甲听韩淮楚这么一说,也就罢了。   座中又有一将微微欠身,犹豫一下立身说道:“末将之子利豨正在栎阳训练新兵,某亦愿随大将军去往关中,顺便去看看某儿子。”说话之人,却是浩然君利苍。   按利苍迎回张良的功劳,早就该恢复领兵大将身份加官晋爵。但刘邦正为他阻扰自己泡妞一事生闷气,故意装糊涂,对这桩大功只字不提。   韩淮楚心想,“利苍兄是性情中人,与我相识数年情同兄弟。他愿与我同往关中,说是去看他义子,其实是看我落寞略施安慰而已。”   这坏事者自己要走,刘邦乐得放行,便笑呵呵道:“大将军也是乱搞,虽说都是些少年郎一时派不上用场,大几万预备军怎能由一个娃娃统领?浩然君,你去关中正好,我汉军预备营军马便由你负责训练成器。”   训练一帮娃娃能是什么重任?刘邦说这话也是存心不想重用利苍。   他老兄哪里想到,就是利豨的这一支预备营少年,在彭城大战汉军一溃千里之时及时杀到,胜了楚军一阵,这才有楚汉日后长期相持的局面。   ※※※   吃过晚膳,韩淮楚牵着战神宝驹大步流星走出辕门,欲回阳翟收拾行装。   利苍急急跟了上来,问道:“大将军这便回城,不与军师道个别再走吗?”   韩淮楚这才忆起,来营几日,还未去张良住处与她说几句体己话。   韩淮楚暗骂自己粗心,那伊人正每日受刘邦那厮的骚扰备受煎熬,自己来大营好几日了,怎不去安慰她一下?自己这一去关中又不知何时能够回来,若是就此而去,伊人一个芳心该如何孤戚?   最担心的是,伊人在刘邦那流氓的温柔攻势下,能不能顶受得住,保住她一身清白之躯。   张良那清白之躯的滋味在他未列入纵横家门墙前韩淮楚早就品尝,对他来说,这是一块自留地。而张良隐隐约约透露出在辅佐刘邦登上帝位,韩王信能光复他韩国的宗庙社稷后便会隐退恢复女儿之身,与韩淮楚携手白头。   如今张良这块自留地有个不速的老牛闯了进来。要啃张良这块嫩草的老牛不是别人,而是韩淮楚的老板——汉王刘邦。就算他刘邦是真龙天子命中注定,韩淮楚焉能看着心爱的玉人一步步败在那刘邦的温柔攻势下,投入他人的怀抱而无动于衷?   韩淮楚在去关中之前,少不得要安排身后之事,彻底打消刘邦心中的念头。不能做到这点,他便是去看望伊人,与伊人做贼般卿卿我我一番,又于事何补?   韩淮楚漫不经心问道:“利将军提醒得是,军师那里本帅当然要去。咱俩这次同回关中,留军师一人在汉王身侧,真难预料会发生什么不测。”   利苍忧心忡忡道:“末将正是放心不下,故而汉王问有无人愿追随大将军时,没有立即应声。大将军何不去找王妃,让她设法保护军师?”   韩淮楚愕然问道:“哪个王妃?”利苍惑望韩淮楚一眼,说道:“除了王妃吕雉,还有哪个?”   “吕王妃此刻也在军营么?”韩淮楚闻言一愣。   利苍笑着道:“王妃已到军营,每日大开牌局,与诸侯王公达官贵人邀朋喝友豪赌一掷千金,现在人人都知,大将军还不知道?”   离开都城栎阳时那吕雉刚刚诞下一女婴。想不到这么快就移驾到刘邦身边来了。   想来也是,只要那刘邦能击败项羽,她吕雉就将戴上后冠成为一国之母。鹿死谁手,答案就将揭晓之前,那老处女在栎阳王宫中哪还坐得住?还不赶紧溜到她老公身边,见证这改朝换代书写辉煌的历史时刻?   只是她这番心事能否如愿达尝?这一国之母能当得成么?恐怕要成为楚军的俘虏变为项羽要挟刘邦的一张牌吧。   而汉家朝廷中好赌的文臣武将都被那吕雉收拾了个遍,不少人的俸禄家宅被她在牌桌上赢去,穷得如萧何一般,每日只吃稀饭青菜萝卜干。想必那吕雉分娩过后牌瘾复发,又找不到对手,便将这雀牌发扬光大到跨国的程度。   韩淮楚失笑道:“好,本帅这就去诣见汉王妃。” 第十章 王妃出马   吕雉的后帐,宽五丈,高三丈,规模仅逊于刘邦那顶金帐。   韩淮楚来到吕雉那顶后帐外,哗啦哗啦洗牌之声,喧嚣声传得老远,貌似那牌局还未散去。只见帐内挑着灯,烛光四射,照得帐内帐外一片通明。帐前集了不少人,都是些老朋友——各国文武大臣。汉营的却一个不见。   在此宾朋满座的时刻,要见吕雉显然不宜。韩淮楚便择了个僻静位置站着,想避人耳目等那牌局散场。   他想避开旁人,偏偏有人眼尖认出他来。   便有魏国大将柏直一脸怨气地冲过来,哇哇大叫道:“韩大将军,刚听说雀牌是你发明的。你这小子发明什么不好,偏要发明这害人的玩意,害得柏某一年的俸禄都输了个精光!”   韩淮楚两手一摊,神色自若道:“愿赌服输。柏将军自己要去赌,怪得谁来?”   那柏直被韩淮楚这么一说,只有自认晦气。哪知他向韩淮楚这么一喊,立马韩淮楚暴露在众人面前,“刷”地一下,他身边围上了七八个人。   “韩大将军,这牌局是你发明的,想必你赌术精湛。申某这里还有点碎银,不如你拿了去与那婆娘较量一番替我翻本。”说话之人,原来是河南王的内弟申偍。   “那婆娘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在牌上作了手脚,每一场都是她赢。韩大将军,只要你能替咱们出下这口怨气,大伙砸锅卖铁也要凑点本钱让你上场,煞一煞那婆娘的威风。”这次说话的,却是殷相国阎泽赤。   更有一人意想不到也在其中,居然便是那韩军主帅朱进。那朱进扯着韩淮楚袖子直喊:“韩大将军来得正好!快进去一显身手,教训一下那嚣张的婆娘。”   看来吕雉没有做上一国之母前,各路诸侯对她不是那么敬畏,个个不尊称她为汉王妃,只呼她为婆娘。   这个头韩淮楚能出吗?搞不好教训老处女不成,大伙砸锅卖铁换来的一点本钱又给他拿去输了个精光。   韩淮楚连连拱手,苦笑道:“雀牌是韩某发明不假,但韩某也只知道规则,赌术并不精。各位的希望,恕韩某不能做到。”   这么一说,大家更加来气。柏直重重在韩淮楚肩上砸了一拳,怒道:“你不精通雀牌,发明这玩意作甚?”   韩淮楚也只有笑着受这一拳,讪讪地立在一边。   忽听门内一声呼喊:“是大将军韩信在外面么?”说话之人,竟然是汉王王妃吕雉。   韩淮楚朗声答道:“正是为臣。为臣明日将远赴关中,临行前特来向王妃拜别。”   大将军亲自来找王妃,当然不是只为了拜别这么简单。   “呼啦”一声,却是吕雉推倒牌局。只听吕雉道:“大将军有事来找娥姁,这牌局就此算了吧。”   一婉柔的女声随即问道:“王妃推倒牌局,可这一局我家大王扣了一手好牌,这局该怎么算?”那吕雉很爽快地说道:“娥姁已赢了不少,这局我全包,算输便是。大将军,快快请进。”   韩淮楚大踏步走进帐内,只见大帐内明烛高悬,支起一张牌桌,桌上赌牌的都是老朋友。吕雉坐在正东,东首的是殷王司马卬,西首的是河南王申阳,北面的是西魏王魏豹。那魏豹正在桌子上拢钱,一位宫装美姬拿着袋子帮他收钱。   也是那美姬长得容貌出众,韩淮楚不由多看了两眼。只见她云鬓高耸,兰偑低缀。云鬟拥翠,娇如杨柳迎风;粉颊喷红,艳似荷花映日;眉如轻烟,口似樱桃,直有倾国倾城之色,沉鱼落雁之美。一看之下,令人眼中一亮。   刘邦的几位宠妃韩淮楚都曾见识过,其中以戚姬最为殊色。而魏豹的这位嫔妃,容貌之俪与那戚姬相比不遑多让。   貌似韩淮楚的大名那美姬听说过,一边用春笋般地纤手收钱,一边用如烟如雾的美眸向韩淮楚投来。   人家的妃子,韩淮楚不便多看。再说他心中装的是旷世佳人,就算是天香国色,也难在他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他便将眼光转向吕雉,向吕雉叩拜问安。   吕雉笑盈盈道:“大将军何须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韩淮楚立起身。那魏豹已将银钱收好,众人对吕雉纷纷拱手告辞,相约道:“汉王妃,今日你有事在身无法尽兴,明日再战。”吕雉一边浅笑,一边将众人送出。   只听门外脚步细碎,却是众人渐行渐远。一声问道:“薄姬,今日寡人输了多少?”那婉柔的声音又起:“大王今日输得不多,大概五千两银子吧。”   “五千两银子还不算多!如此一掷千金,在这些诸侯眼里,到底有没有那些倍受战火饥寒煎熬的黎民百姓?”韩淮楚听来由来愤慨。   他心中忽然一愣。   “薄姬,难道刚才那美姬就是魏豹曾对自己提及过的薄姬?”   那一年还是巨鹿之战前,韩淮楚奉命随季布去助魏豹复国。魏豹听说韩淮楚之才,动了挖角的心思,把他堵在茅坑。那魏豹态度殷殷,欲请韩淮楚过槽,韩淮楚不答应。魏豹又说自己新得一美人还未临幸,只要韩淮楚为他效命。那美人就送给韩淮楚为妻。   韩淮楚当然不会选择魏豹做他老板,魏豹当然碰了一鼻子灰。那美人的名字韩淮楚依稀记得,便是叫做薄姬。   “想不到今日居然与那薄姬邂逅在这牌局。哈哈!要是小生当初答应了那魏豹,那薄姬便不会成为魏王爱妃,而成为韩将军夫人了。”   韩淮楚想得有趣,脸上不由洋溢起一丝笑意。   正想着昔日往事,那吕雉发声问道:“大将军,你明日将远赴关中么?”   韩淮楚点头道:“章邯贼心不死蠢蠢欲动。为臣奉汉王之命,今番要攻下废丘收拾那老章鱼。”   吕雉轻轻一叹:“刘季也真是的,仗都要打到项羽的老家了,你这文韬武略的大将军居然被他派去攻打什么废丘。他也是想树立自己的威信,打一场胜仗给大家瞧瞧,还望大将军不要见怪。”   “做臣子的自然要恪守君臣之道,为臣明白。”韩淮楚恭谨地说道。   “不知娥姁送大将军的那袭战袍,大将军可曾带在身边?”   没想到吕雉会突然问起这档事,韩淮楚闻言一呆。   吕雉送给他的那件狐皮战袍,韩淮楚曾穿过一阵,后来天气转暖不能加身,他便将战袍存放在栎阳自己的府邸。   “明知道现在正值盛夏,那战袍不会穿,吕雉为何有此一问?”   韩淮楚心中一想便明白了,老处女提及这事是为了笼络人心。   韩淮楚便积极配合那吕雉,高声说道:“王妃送为臣的战袍,为臣视如珍宝,收藏在府邸之中。每每见之,饮水思源,便忆起王妃当日举荐为臣之德。”   吕雉满意一笑:“大将军还记得你这帅位是怎么得来的,也算难得。不知大将军今日来找娥姁,尚有何事?”   韩淮楚折腰道:“为臣来找王妃,实是为子房军师而来。”   “子房先生好端端的,会有什么事?”吕雉漫不经心问道。   韩淮楚眼光向四下一扫,说道:“请王妃屏退左右。”   ※※※   “绝不能让刘季的鬼心思得逞!”吕雉柳眉倒竖,一只手重重砸在牌桌上。   寡人好色,那刘邦自打做上汉王之后,后宫中新纳的嫔妃一个接一个。对此,吕雉都能忍受下来。   为什么呢?只因为这些狐媚子虽美,却都是波大无脑之人,威胁不到吕雉的地位。尤其是那最受刘邦宠幸的爱妃戚懿,对那刘邦柔柔顺顺半点也不敢拂他老兄之意。一看便是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大风大浪,以吕雉内心的狠毒,早晚要将这花朵掐死。   刘邦曾经信誓旦旦,待做上天子之后,吕雉的皇后之位逃不掉,她的儿子刘盈也会立为太子。于是吕雉也就对刘邦的风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今横空楚世杀出一匹黑马,那便是足智多谋的子房先生张良。谁曾想到,为汉军攻克关中立下卓越功勋,手摇折扇运筹帷幄的张良,竟然是个女嘀!   试想刘邦若纳张良为妃,以张良之智,今后又会立下多少功劳?而刘邦本就对张良言听计从,只会越来越宠幸与她。在三军上下,满朝文武之中,张良的威信谁能攀比?   一个集智慧美貌于一身的黑马,足以撼动吕雉那正牌王妃的地位。到那时候,刘邦只要说一声废,没人会为她这个糟糠之妻抱屈道半个不字。   这是一个多么不堪设想的结局!   只听韩淮楚说道:“军师本一介弱女,为报国仇家恨,不得已女扮男装混迹须眉之中。今身份被汉王觑破,对她屡加调戏。为臣将远赴关中,心中着实放心不下。求王妃赐以援手,设法保全军师清白。”   吕雉目光紧盯着韩淮楚,笑如春风问道:“大将军为何对军师如此紧张?哦,听说大将军与军师多年相识关系密切,莫非你二人是一对爱侣?”   连张良是女嘀都招了,这当口不招也不行。韩淮楚点头道:“被王妃猜到,军师与为臣本是一对恋人。只因乱世纷争,军师执意要复她韩国,无法走到一起成为夫妻。”   吕雉咯咯笑道:“怪不得大将军一直不肯娶妻,原来早就看上了咱们军师。你真有眼光,像军师这样秀外慧中,大美女加大才女的,天下又有几人?”她话语一顿,又道:“军师忒也太傻,放着如人中龙凤的大将军不嫁,偏要去过这戎马生涯。打仗是他们男人的事情,一个弱女子操这心作甚?我看不如将此事公之于众,让张姑娘恢复女儿之身,与大将军配作一双,好好做一对恩爱夫妻。”   要是张良肯与韩淮楚做一对恩爱夫妻,他还有什么担忧?   韩淮楚忙道:“不可!军师乃巾帼奇女,只她一人便可抵十万雄兵。我朝不需要一个大将军的夫人,而需要一个能安邦定国的子房先生。若军师嫁给为臣,只有埋没了她一身所学。”   “这真是一对冤家,一个不愿娶,一个不想嫁,偏偏都深爱着对方。”   吕雉叹了口气道:“若不如此,放着军师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在刘季身边,以他的秉性,他还能不偷腥?大将军要娥姁如何保全军师清白,可有什么好主意?”   这事还真难办。那刘邦一个诸侯王,吕雉总不能阻扰他纳妃吧。   韩淮楚想了想道:“只有请王妃代为传话,让军师刨白心志,方能绝了汉王的念头。”   吕雉闻言一喜,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刘季想打军师的心思,还要看张姑娘愿不愿意。大将军,不如咱们这便去看望军师。”   ※※※   且说情郎即将出征关中,张良独处空帐,正满腹惆怅。   忽听帐外一声高喊:“军师在吗?”那声音雄厚带着磁性,不是她心中想念的信郎是谁?   张良喜上眉梢,站起身嗔骂一句:“来此几日,就没想着到我这里坐坐,真没良心!”一边说,一边掀开门帘。   却见韩淮楚人是来了,身后还站着一人,竟然是王妃吕雉。   这次轮到张良诧异了,“明日信郎就要天各一方,他来此不卿卿我我慰藉一下小妹的相思之苦,却带着王妃作甚?”   张良反应够快,将身一让,说道:“原来王妃大驾光临,这边请!”   韩淮楚与吕雉刚刚坐下,吕雉便捧腹笑道:“想当年我夫君被周市大军围困沛县坐以待毙,军师从天而降,以三寸不烂之舌斥退魏国大军。又想我夫君兴兵西向灭秦,兵阻河北。军师一到,大军改道南阳,一路高歌猛进直捣秦都咸阳。何曾想到,这位大智大慧,连他们男人都自愧不如的子房先生,竟是个俏生生的大美人!”   张良责怪地盯看韩淮楚一眼,粉面含羞,垂首道:“张珢世代皆韩国重臣,肩负国仇家恨,弟弟惨死家无男丁,为复兴我故国只好女扮男装。个中无奈,还望王妃见谅。”   吕雉笑盈盈道:“军师言重,娥姁怎敢不谅解军师?若非军师女扮男装,我夫君难能有今日天地?你与大将军之间的感情,娥姁已知晓。我夫君对你的非分之想,刚刚听大将军说起。唉!这个刘季,天下美貌女子何其多,动什么人心思不好,偏偏要动大将军的心上人!”   张良顿时明白,是韩淮楚为了保护她,用心良苦请来了王妃吕雉。   便听韩淮楚说道:“良妹,要想汉王打消念头,只有你表白心志。有王妃作保,从此汉王不敢动你一分一毫。”   张良沉思一阵,伸出春笋般玉手,咬破指尖,在一帧黄绫上蘸血写就:   子房沥血敬问汉王,欲图张良之貌还是用张良之才?若图吾之貌,张良非倾城之色,天下女子美过张良者枚不胜数;若用吾之才,张良既投麾下,一生为汉王帐前听用绝不背离! 第十一章 风雨欲来   张良沥血刨白心志,表明自己只做个谋臣,而不会做那汉王刘邦的嫔妃。吕雉也就放了心,乐滋滋地拿着那黄绫去找刘邦。   吕雉走后,这帐内就留下了韩淮楚与张良二人。韩淮楚用布包缠张良指尖那咬破的创口,为她止血。   扑通扑通,一对心在砰砰乱跳。烛光摇曳,伊人一张俏脸红艳欲滴。灯下看美人,韩淮楚一双贼眼紧紧盯看着伊人,把张良瞧得不好意思起来。   “信郎,为何这般盯看人家?”张良打破沉寂,幽幽问道。   “为兄忽然发现你越来越有魅力了,怪不得汉王也对你心里痒痒。”韩淮楚笑嘻嘻说道。   对韩淮楚的现代语言张良听得多了,初时觉得奇怪,后来也就习以为常。   张良扑哧一笑,望着韩淮楚秋波流转:“就会油嘴滑舌,小心闪了舌头。”   韩淮楚笑道:“不知王妃拿了那血书呈给汉王,汉王会有什么表情?”   张良冷笑一声:“汉王嫔妃众多,不会在意小妹一人,何况小妹许诺一生效命,他应该心满意足了。就只怕王妃也说不动他,他依旧对小妹贼心不死。”   韩淮楚摇头道:“估计不会。王妃对付汉王特有办法,说上一番语重心长的话,保管汉王从此断了此念。”   “但愿如此。”张良话语一顿,又道:“王妃帮了咱们如此一个大忙,咱们就欠下她一分人情。今后这人情终究是要还她的。”   听张良一言,韩淮楚心中猛地一愣。   “难怪日后张良会为存太子之事会那般上心,不知哪里找来四个老怪物,叫做什么商山四皓来着,让四皓呆在老处女的儿子刘盈身边。那刘邦见如此年老德迢的隐士高人都肯出山为刘盈效力,认为太子羽翼已成,便绝了废太子之念。”   韩淮楚有感而发,问道:“良妹可识得商山四皓么?”   他满以为张良会认识,哪里知道张良也压根未见过这四个老怪物。她直是摇头:“听说商山四皓皆修炼有成的地仙。仙凡殊途,神仙中人,凡人如何能识?”   这一说韩淮楚越发糊涂。搞了半天四个老怪物不是隐士高人,而是什么地仙。看不出来张良这么有本事,把活神仙都请了出来。   莫非那四皓不是什么地仙,而是常人扮成招摇撞骗的?   韩淮楚便问:“良妹如何听说四皓乃是修炼有成的地仙?”   张良缓缓答道:“小妹在沛县时,曾听当地父老云,有一日天现祥云,四个仙长从天而降,手托巨鼎投于泗水之中。四方黎民亲见仙家真容,诚惶诚恐,莫不顶礼膜拜。那四个仙长留下名号,便叫商山四皓。”   “原来是这么回事,四个末流的地仙都在人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那上古尊仙黎山老母现身,那还不惊世骇俗?”韩淮楚想起那黎山老母为了向刘邦讨要一处道场,还要托梦并且要刘邦问自己她的身份,认为张良说的仙凡殊途很值得怀疑。   “人未必见不到神仙,神仙有时也要有求于人。人也好,仙也好,都是那么回事,都是在功利二字中打滚。   连黎山老母都能见到,或许小生就能见识一下那四个地仙到底是什么玩意。”   韩淮楚本是穿人,对秦时地理了解不详,便问张良:“良妹,你可知道商山坐落何处?”   “商山嘛,就在内史郡最东面的丹凤县。”张良肯定地答道。   这么一说,韩淮楚明白过来,“原来商山就在丹凤县。小生此番回返栎阳,正要经过商山。”   韩淮楚还在这边想着心事,那张良却媚眼含嗔,责怪道:“信郎,你一味问什么商山四皓作甚?”   “真是个小混蛋,冷落了老情人都不自知。”韩淮楚哈哈一笑,伸手搂起张良娇躯,少不得又卿卿我我温存一番。   夜阑人静,正是情浓之时。   ※※※   绿柳河畔,古道夕阳。   彩霞如画,两匹高头大马,一白一红从天边飞快驰来。马上骑着的一对英武的青年将军,一前一后,正是从颍川而来的韩淮楚与利苍。   千山苍苍,四野茫茫,泉石青幽,草木乔茂。天地之间油然而生一股灵气,直如画中仙境。   韩淮楚的马快,那利苍落在后边扬鞭催马直是追赶,边赶边喊:“大将军,你的这匹战神宝驹怎这般快法?能不能慢点?”   韩淮楚回过头哈哈一笑:“利兄,加快点!再过两天,你就可见到你家小豨了。”   上次韩淮楚与利苍联袂暗杀巴族酋长巴天虎,这一次又是二人同行。韩淮楚离开颍川,便与利苍取道三川前往关中。   利苍去彭城半年,心中惦记着他义子利豨,路上便问韩淮楚利豨的近况。韩淮楚笑道:“这个小鬼头,功夫猛涨,个头也一个劲地猛长。我看再过几年,汉军中那些大将一个也不是小豨的对手。”   利苍听人说韩淮楚任命利豨为关中预备营统领,总有点放心不下,问韩淮楚道:“小豨年仅八岁,做个传令官也就罢了,能够管好那么一大帮少年么?”韩淮楚又笑答:“有志不在年高。小豨做传令官时,本帅以兵法传授,他学得可用心啦。只要他拿出学兵法的那股劲,想必能当好那孩子王。”   利苍还是担心,说道:“就只怕小豨贪玩,整日与那帮少年嘻笑玩耍,忘了练兵这件正事。”韩淮楚摇头道:“利兄多虑了。小豨练兵可认真了。上次本帅过营巡视,见他练兵的方法都是按吾所教。且自创了一套特殊的办法,来加强那些少年的腰力腿力。”   少年郎与成年人士兵相比,弱点就是腰杆没长壮实力量不足。是以汉军攻入关中以来,收拾那些以童子军为班底的三秦军马如同草芥。   那利豨针对如此,想出一个办法,就是让大家平日训练时腿肚子腰腹绑上沙袋。操练时如此,攻防演习时如此,甚至急行军也是如此。初时众少年吃不消,叫苦不迭。后来慢慢习以为常,绑的沙袋越来越重,最少的绑五斤,最厉害的可以绑缚二十斤。   试想一下,身上绑着沉重的沙袋能行动如常,若卸下沙袋,个个是不是身轻如燕健步如飞?   韩淮楚上次巡视预备营,见到利豨自创的练兵方法,便颇为赞许。不知道几个月过后,那帮原本一批软脚蟹的娃娃,现在变得到底战力如何。   利苍见韩淮楚言语中称赞自己义子,也是十分自豪。想到不久便可看到利豨那充满童稚气的笑容,心中只想快马加鞭,飞到栎阳。   ※※※   二人正自你追我赶,忽听“希律律”一声长嘶,韩淮楚那匹战神宝驹一扬前蹄,猝然停下。   “马儿怎么不走了?”韩淮楚分外奇怪,提提马鬃,催马继续前行。那战神宝驹平日最听韩淮楚的话,今日不知怎地闹起了脾气,居然就是不肯再往前迈步,只立在原地喷着粗气不动,身躯还在瑟瑟颤抖。   交睫间,利苍连人带马追了上来。眼看便要超过韩淮楚,只听那战神宝驹一声激昂的厉嘶。利苍那匹白马一听之下,也骤然停步。   “大将军,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马儿都不肯走了?”利苍诧问道。   韩淮楚两手一摊,摇头道:“我哪里知道?”   说话间,前方十里外山头突然现出异象。   只见原峰峦叠嶂的山丘不知从何地飘来一片黑云。那黑云的起因看不出端倪,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初始那黑云只攀上了山腰。一眨眼,变得翻翻腾腾,风卷残云般扩张开来,张牙舞爪,就要笼罩住整个山峰。   整个世界一片静寂,仿佛那黑云的兴起,已惊慑住世间一切生灵。风雨欲来,一片肃杀!   韩淮楚心中一噤,只觉背脊平生一股冷飕飕的寒意。   “有妖魔!”此刻韩淮楚心中已明白了几分。   他的坐骑战神宝驹,据太上老君托梦所云,乃是他老人家赠予,来历本就神奇。而这神奇的宝马,一定是察觉到什么危险,故而不肯前行。   “青天白日,到底是什么妖魔竟敢现身横行?”韩淮楚心中充满了疑惑。   就连那利苍也看得起疑:“大将军,这黑云来得好生古怪!好像只有传说中的妖魔出现,才会兴起如此黑云。”   也只一瞬,黑云已覆盖住整个山峰。其黑之浓,赛如泼墨。浓雾笼罩,十里外那座山头已不辨任何影踪!这等气势,又岂是一般的妖魔能够做到?   韩淮楚心中打了个突,问道:“利兄,这里是什么地界?”   利苍看了看周围,答道:“咱们刚过了三川郡,这里应该是内史郡的丹凤县。”   “没有这么巧吧?这里就是良妹所说的丹凤县。据说那商山四皓所处的商山就在丹凤县,莫非这妖魔的到来,与那四个老怪物有关。”韩淮楚一阵胡思乱想。   看那架势,这妖魔是来找商山四皓的麻烦。而四皓皆是修炼有成的地仙,一身法力自不用说。敢同时向四个地仙叫板,这究竟是怎样一个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魔头!   就在此时,那被黑雾笼罩的山头忽然出现一粒光华。若看得仔细,这光华并不是一脉,而是四脉,合为一路,化为一道炫目的剑光,如火树银花向黑云所处的天空刺去。   韩淮楚点了点头,“这应该是商山四皓祭出的飞剑。这场仙魔打架,不知结果如何?”   只见那剑光只那么闪了一下,就湮灭在如汪洋大海般的浓雾之中,再不复见。远处传来一连串沉闷凄厉的惨叫,叫得人寒毛倒竖,毛骨悚然。   “糟糕,商山四皓不敌那妖魔,应该吃了大亏!”韩淮楚心里说道。   仙魔交锋,一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商山四皓不敌那妖魔的结果,只能是在人间除名,形神俱灭。   韩淮楚又满心疑惑,“若商山四皓被这妖魔所杀,日后哪来这四个老怪物,保全汉家太子刘盈?”   骤听一声直透九皋的狂笑,那笑声笑得诡诞,笑得张狂,笑得山崩地裂,地狱门开。饶是韩淮楚身具的先天真炁已快突破第七重,从十里外听来,仍觉胸闷耳鸣,一颗心砰砰乱跳仿佛要跳出胸膛。   一个念头在韩淮楚脑中生起:这声音好生熟悉!仿佛在哪里曾经听过。   那念头刚刚在他脑中一闪,韩淮楚被笑声一震,嘴角流血,两眼一黑,就此从马上栽下,不醒人事。   ※※※   韩淮楚悠悠醒来之时,已到了次日清晨。   他只觉一个滑腻腻的东东在自己脸上舔来舔去,一睁开眼,就看见自己那匹战神宝驹在用噘子舔舐。见到韩淮楚终于醒来,那战神宝驹直是昂首长嘶,显得十分高兴。   韩淮楚再向旁边一瞧,只见那利苍也同自己一样,栽倒在马下满嘴流血,依然还未醒来。他那匹白马瘫倒在地上如一堆肉泥,看来禁受不住那妖魔的笑声,已经翘掉了。   韩淮楚搭了搭利苍的脉搏,依旧有跳动,也就放了心。   那利苍乃儒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一身浩然真炁比诸韩淮楚只略逊一筹。看这光景,料想保住性命不难。   韩淮楚只觉体内真炁依旧紊乱,便盘膝危坐,运功调理。功行三圈,渐渐将乱麻一般的真炁理顺。长长的吁了口气,又伸出掌抵在利苍后背。   一股绵长的真炁输过,利苍眼睛一睁,便醒了过来。   “好厉害的笑声,这简直不是来自人间,而是来自地狱!”利苍心有余悸地说道。   “利兄说得不错,昨日咱们看见的一定是一个法力通天的恶魔。”韩淮楚淡淡道。   “究竟是什么恶魔竟如此厉害?”利苍好奇地问道。   “若本帅猜得不错,应该便是那曾在赵国掀起腥风血雨,后被西方仙人收去几年不见的魔帝姬风!”韩淮楚语气肯定地答道。   魔帝出困,楚汉彭城京索大战仙魔两界巅峰对决。欲知详情,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十二章 劫数难逃   西方极乐之乡,祥光五色,瑞蔼千重,该当是清闲极乐,逍遥快活之地。   这一刻,那西方众仙却逍遥不起来。只缘困在八德池须弥幻镜中的魔帝姬风,闹出了巨大的动静。   先是那一泓池水,本是无根天水,亘古常蓝。突有一日池水变得滚烫,水面不停地有蒸汽冒起,犹如开锅一般。   终日嬉戏在八德池中的金鳌——原本截教弟子后被西方教主准提道人收服的乌云仙当先经受不住这般煎熬,急急跳出八德池化为人形,向掌教师尊准提报警:   “不好,那魔帝姬风人虽困在镜内,依然能弄出神通。师尊的宝镜被他烤得如火炭一般炙热,如今一池天水皆被他煮如鼎沸,如何是好?”乌云仙诚惶诚恐地说道。   九品莲台上准提早有预料,淡淡道:“贫道早说那镜只能困这厮一时,不能困他一生。魔帝之焚天大阵已炼得小有气候,正用焚天大阵烤那须弥幻镜。待八德水干,池枯镜裂,便是魔帝脱困,万生浩劫之时。”   众弟子齐震动道:“师尊大法无边,明知这厮会掀起滔天浩劫,难道不能阻拦?”   准提苦笑道:“火魂幡有毁天灭地之能。魔帝出困,此乃劫数,非贫道之力能挡。所幸这厮已困在池中数年,仙界众仙,世间黎庶得而有一线生机。若非如此,非但东土,甚至我西方早就天翻地覆,在劫难逃。”   梅花鹿上燃灯道人忽然开言:“这滔天浩劫师尊不能阻拦,不知弟子能不能?”   那燃灯根基深厚,在阐教中身份也是副教主,法力早超出准提门下诸多弟子。众弟子闻他之言,齐问:“不知师兄有何本事能阻扰魔帝脱困?”   燃灯微微一笑,将手掌一摊,现出五色毫光,原来是一璀璨明珠。燃灯说道:“本事倒是没有,法宝倒有。这定海珠本是贫道得自截教高徒赵公明,有定海之力。不知贫道宝珠能不能破那焚天大阵。”   说起燃灯得到定海珠的经过,简直令人齿冷。   封神一战,闻太师兴兵伐周,截阐两教众多弟子门人斗法西岐,各有胜负,杀得是难分难解。这一回合,是由截教赫赫有名的门徒赵公明邀斗玉虚宫众仙。那赵公明好本事,祭动二十四颗定海珠,接连打伤赤精子、广成子、道行天尊、玉鼎真人、灵宝大法师五位玉虚二代弟子,并用缚龙索拿住黄龙真人,大逞威风。   次日,由阐教副教主燃灯亲自出马,斗那截教得意门徒赵公明。赵公明依旧祭起定海珠,那燃灯不敢招架,望空落荒而逃。赵公明哪里肯舍,穷追不放。   风驰电掣间,二位你追我赶来到一坡,却遇五夷山两位散仙萧升、曹宝,自告奋勇来助燃灯。想此无名小辈也敢出头,赵公明大怒,把缚龙索奈起,来拿两个道人。二位道人本事虽不济,却有独门法宝。那萧升拿出一个有翅的大钱,望空一撒,缚龙索便与大钱粘在一起,坠落地下。赵公明失了法宝,愈加盛怒,又祭起定海珠。萧升依样画葫芦,用“落地金钱”粘住定海珠打落尘埃。他那同伴曹宝见此良机,抢走定海珠。赵公明连失二宝,气得叁尸神暴跳,挥鞭砸向萧升。这一次,萧升还是用落地金钱来粘赵公明的神鞭,但鞭乃兵器并非法宝,如何能粘住?可怜那仗义出头的萧升被赵公明一鞭打得脑浆迸出,魂归封神台去了。   眼看那曹宝敌不住赵公明,躲在暗处的燃灯趁赵公明手中无宝贝,偷偷打出乾坤尺,一尺偷袭得手,差点将赵公明打落虎背。赵公明身负重伤,只有铩羽而去。   按说人家兄弟拼了性命得来的法宝,那定海珠便该归曹宝所有。燃灯却贪图宝珠,厚着脸皮道:“今日方见此奇珠,吾道成矣。”说这定海珠可助自己修道,向那曹宝硬讨这二十四颗见神灭神,见仙打仙的定海珠。   真是废话,曹宝自己用那定海珠不一样可以修道吗?想霸占人家宝贝,这等无油盐的理由也想得出来!   笔者干脆给那曹宝改名,就叫草包算了。想玉虚宫何等势力?那草包为巴结上仙,一句话都没多说,就拱手将定海珠献给了燃灯。后赵公明丧于陆压道人之手,从此,这二十四粒定海珠就有了新主人。   仙界本就没道理可讲,谁拳头硬谁就是主宰。当时那草包若不肯交出定海珠,说不定燃灯的乾坤尺出手,萧升顶门开裂的噩运就落到草包自己身上。也算他识时务,没敢违逆“老师”的心意。   先不说这是是非非,还是将笔墨转回正题。   却说燃灯道人要用压箱子法宝定海珠来与魔帝姬风斗法,准提不以为然道:“火魂幡乃魔帝至宝,岂是道友区区定海珠能抵敌?道友还是静观待变,休逞一时意气,折损了自家宝贝。”   看来这燃灯改投西方,虽拜准提为师,地位仍然尊崇得很,连准提都不喊他一声徒儿,只呼他为道友。   燃灯合什道:“不试试,如何能知?”振臂一挥,一道五彩弧光划过,那粒定海珠落入八德池底。   旋见一股泠泠清风在池面平地而生,冒出的白雾瞬时消失,池水不再翻腾。   众仙齐赞:“定海珠果然神妙!师兄只用一粒珠子便能抵挡魔帝的焚天大阵,果然是法力高强!”   那准提连连摇头,说道:“若焚天大阵只用一粒定海珠便能抵敌,何以成为亘古以来我仙界之隐忧?诸位且再看将下去。”   众仙听准提这么一说,脸上悦色立敛,各睁慧眼,紧张地盯向八德池中。   只见那池底的定海珠已不再是五彩颜色,而是变得通体赤红如在熔炉中炙烤一般。而池水中的气泡又重现生出,一串一串地冒出池面。   “噗”的一声如同爆竹,只一眨眼工夫,那定海珠便炸为齑粉,消散在池水,荡然无存。   众仙大惊失色。以定海珠之力,竟只抵挡住焚天大阵一个照面!   那燃灯还在心疼他宝贝,只听一声“善哉!”准提口念佛号,说道:“水火童子,你去测量一下,这八德池的水,下去了多少?”   水火童子依命上前,用手中六根清净竹向池水一指,瞬时竹身暴长,直触池底。   那水火童子收回六根清净竹,回报准提道:“启禀师尊,八德池中的水,已下去了一寸。”   “这么快的工夫就有一寸池水被蒸干!”众仙更是大惊道:“似此该当如何是好!”   金毛犼上慈航道人合什问道:“师尊是说,待这一池天水煮干,魔帝便会破镜而出?”准提颔首道:“然也。照这势头,只须半日,八德池的水就要干涸,那魔帝就将出来荼毒众生!”   天上一日,便是地下一年。准提说半日,人间便是半年之后。   慈航道人神色肃穆,说道:“弟子有一笨办法,虽不能永远困住这魔帝,却能拖延他脱困之时。不知可行不可行?”   准提问道:“汝有何法,但请讲来?”   慈航手中缓缓托起一瓶,却是他看家宝物——清净琉璃瓶,说道:“弟子这清净瓶中甘露水能肉白骨起死回生。若将这瓶中之水倾倒在八德池中,补充被魔帝蒸干的池水,便可拖延他破镜之时。”   众仙讶道:“你这瓶子恁般小,倒进池中如同无物一般,如何能补充蒸干之水?”   准提微微一笑,说道:“诸位门人休小瞧了慈航这瓶,瓶虽小,却能装四海之水。这办法笨是笨了点,却能挡得一时。”   便有大弟子五彩孔雀孔宣问道:“师弟这瓶也只能装四海之水,若瓶水倾尽,又该如何?”   准提向东方遥望一下,说道:“这世间水源大过四海的,只有天河。焚天大阵是要烧他东土天庭,魔帝脱困,他东土仙界最先遭殃。可差一人去往南天门,向那昊天玉帝借来天河之水,可解燃眉之急。”   他便高声问道:“哪位弟子愿去东天一遭,借来天河之水?”   即有文殊广法天尊应声领命,跨青毛狮子而去。   ※※※   不说那慈航道人不停地向八德池中倾倒那珍贵的甘露之水,补充蒸干的水分。却说那文殊广法天尊跨了青狮,在云头急急赶路。   忽见金光东来,奎牛上坐着一道人,穿大红白鹤绛绡衣,手执青萍宝剑,却是混沌未分天地玄黄之外,鸿钧教下,截教掌门通天教主。   那通天教主将文殊去路拦住,黑着脸厉声喝问:“阐教恶徒,可识得本尊乎?”   文殊要不知道通天教主是谁,简直是白活了亿万年。见通天来意不善,堆笑道:“原来是通天老师。老师说错了,贫道自归西方,便不是玉虚门下,何言阐教二字?”   文殊见了通天,那称呼也十分讲究。要是他还身在玉虚,就得尊称通天一声师叔。如今嘛,您老人家辈分高法力强大,就称你一声老师。   通天教主坐在奎牛上嘿嘿冷笑:“你既不认我这师叔,如此正好,教训你也不惧原始师兄责怪。”   那文殊冷汗涔涔,问道:“弟子做错何事,要老师责罚?”   通天教主用青萍剑向文殊坐骑一指:“你这青狮,本是本尊钟爱的弟子首仙,万仙阵一战被尔恃强收走,变成了这副模样。你做错何事,还须多问么?”   文殊申辨道:“老师这话从何说起?万仙阵一战,两教各凭本事。这孽畜法力不济,被弟子收去,在西方教主门中早晚聆听三乘教义,对它实是有莫大的好处。万仙阵后当着鸿钧师祖的面,老师怎不抱屈?再说老师门下被收服的门徒也不只首仙一个,老师怎会偏偏找上了弟子?”   通天教主愈加发怒,厉声吼道:“休拿师祖来压本尊。你说万仙阵一战各凭本事,要不是原始师兄借给你法宝盘古磬,如何能收走本尊爱徒?你可敢今日再与吾徒弟战上一场么?”   昔日截教人才济济,都是第二代弟子,单凭自身实力,那首仙的本事未见得会输给文殊。通天教主要文殊与首仙再战一场,文殊并无十分的把握。何况他老人家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虽说不会以大欺小,保不定会暗中捣鬼。   文殊眼珠一转,说道:“今日弟子奉师命要去南天门借来天河之水,以拖延魔帝出困。此般大事,老师怎会不知?与首仙再战一场也是无妨,不如等今日事后,老师移驾我七宝林,当着贫道师尊的面,做一场公平之战。若弟子战败,则将这青狮归还给老师。”   文殊说了一大通,他哪里知道,通天教主正是为魔帝一事而来。   自上次闭关,他那四大弟子之一的武当圣母突然悄悄溜回金鳌岛,也不知用什么言语逛得云霄仙子走出岛外。   一出这碧游宫,云霄仙子便碰到了鸿钧老祖的看门童子菩提。那菩提好生厉害,二话不说,用风火蒲团中的红莲业火将云霄活活烧死。   可怜云霄仙子苟延性命八百年后,依然难逃劫数,一脉香魂飘向封神台,作了管茅坑的什么什么“感应随世仙姑正神”。   这还不说,那叛徒武当圣母立了此功,大受仙界青睐。由太上老君提议,让她开山立宗,大享人间香火。并将云霄,碧霄,琼霄三位仙子的神位摆放在武当圣母那新盖的“骊山老母殿”庙中大殿上,以儆效尤。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简直没把通天这师弟放在眼里!在师祖鸿钧的眼里,他通天又算什么玩意?   通天教主吃了这闷亏,再也忍受不住。今日算到那魔帝姬风即将从须弥幻镜中脱困,便要找个由头来助他一臂之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倒霉的文殊就这么遇到了通天教主。 第十三章 波罗花香   那通天教主冷笑道:“回到你七宝林,便是你的地头。你们西方众仙人多势众,哪有公平可言?要战就在今日,若能胜得吾徒儿,首仙便任你驱驰。若败,本尊则要带吾徒儿回金鳌岛去了。”   这一战能打么?   文殊急道:“若借不来天河之水,魔帝即将脱困而出荼毒众生。老师今日到此,莫非是想暗助那魔帝与我仙界为敌?”   与仙界公然为敌的罪名通天教主还不敢领。他被文殊用话将住,便喝道:“说什么胡话!本尊乃一教之主仙界一员,怎会暗助那魔帝?留下首仙,要借天池之水,你不会自个驾云去么?”   看来今日不留下这坐骑是去不得南天门。文殊惟恐耽误借水大事,只好说道:“这孽畜老师带走便是,弟子去也。”遂跳下青狮,驾起祥云,直望东寻南天门而去。   通天教主望着那文殊,嘿嘿冷笑一声,暗中将手向云端一指。   只见那云中景象忽地一变,大得见不到边。如有千岚叠嶂,万壑重山,耸立在文殊前方。   那文殊广法天尊还未察觉,一味向前赶路。驾着云颠来颠去,却始终走不了多远。就像那孙猴子在如来佛的手心翻筋斗,翻来翻去,还是翻不出手心。   这便是通天教主用扩地法迷惑那文殊。   仙魔两界学成九转玄功七十二变的不乏其人,那七十二变中有一般变化名为缩地法,移山缩地,可让凡夫俗胎朝发昆仑暮至蓬莱。那缩地法孙猴子就会使。   乍一听去,缩地法与扩地法有点类似。若以为这两种法术在一个层次,那就大错特错。   这扩地法只有如通天,如来这等圣人级数的天尊才使得出来。殊不见那会使缩地法的孙猴子也识不出如来的手段?正所谓一字之差,高下之判,判若云泥。   那通天教主正在得意,忽听身后一声道:“师尊,你这是作甚么?”通天教主回过头来,却见是那青狮在说话。   通天教主还当那青狮是自家徒儿,得意洋洋道:“为师用那扩地之法,叫文殊那厮去不得南天门。首仙啊,你被那文殊变成这般模样,这八百年来供他驱策,吃了不少苦头。为师这便替你变回人形,随为师回金鳌岛去吧。”   自从那叛徒武当圣母设计害死云霄仙子,通天教主身边连一个弟子都没有。偌大一个碧游宫,除了一位看门童子,就只他一个孤家寡人,着实冷清。那通天教主便想带首仙回去,身边也有个弟子服侍。   哪里知道那首仙将狮子头一个劲猛摇:“弟子不愿变回人形,不愿回金鳌岛。”   这首仙吃错药了,人不做要做畜生?通天教主诧异道:“可是文殊那厮在你身上做了手脚,叫你不敢离开他?”   首仙答出的话只叫通天教主大为气结:“弟子被广法天尊收为坐骑,聆听西方教主宣讲三乘妙典,日后终得正果。回碧游宫只会误了弟子性命。请恕弟子不能追随师尊了。”   通天教主气得头发倒竖。自己好心好意要救这首仙脱离苦海,哪里知道在首仙眼里,作人家坐骑并不是苦海,自己那碧游宫反倒成了苦海。   通天教主双目圆睁,叱道:“胡说什么!回碧游宫怎会误了你性命?”   首仙将狮子头垂下,说道:“师尊息怒,请听弟子一言。昔日三教佥押封神榜,兴周灭商本是天数,师尊你却不识进退,定要领众位同门摆下万仙阵,与阐教人教决一雌雄。害得众位兄弟姐妹死伤殆尽,我截教从此凋零。弟子有幸不死,转投西方教主门下。闻日后沙门将大兴,弟子只要追随广法天尊,哪怕是作个坐骑,日后也有人间香火可享。而师尊你明知魔帝将出荼毒众生,却偏要暗中相助。今日弟子若随师尊回金鳌岛,这八百年的修行便是白费,杀身之祸亦不远矣。请师尊体谅弟子苦衷,任弟子去吧。”   “不识好歹的东西,吃我一剑!”通天教主暴喝一声,倒转青萍剑,用剑柄在青狮的前蹄上重重一敲。   也是通天教主念着师徒情份,狠不下心痛下杀手。   青狮哪里受得起通天教主这一敲,顿时惨嚎一声,跌下云头。   ※※※   且说时光匆匆,那七宝林中,现在已过了大半个日子。   八德池中的水不停地蒸干,而慈航道人清净琉璃瓶中的甘露水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阵子也快要见底了。众仙皆在焦急等待文殊广法天尊借来天河之水,以解燃眉之急。   忽见那青毛狮子一瘸一拐驾云回来,身上却并未坐着文殊。众仙急忙围了上去,问道:“你家主人哪里去了?可借来天河之水?”   那青毛狮子还未回答,准提已经了然。高宣一声佛号:“善哉!这中间是是非非诸位弟子毋须多问。魔帝脱困在即,必将闹得天翻地覆。诸位还是小心应付,千万不要被魔帝伤着。”   众仙心中狐疑,也不知师尊为何不问个明白。听准提说得严肃,各拿住看家法宝临阵以待,只等八德池水干池枯,魔帝破镜而出。   也只过了半个时辰,眼见那八德池池水尽数煮干,烧得如赤炭一般的须弥幻镜露将出来。   便听“嗡”的一声脆响,须弥幻镜镜面裂开一道狭缝,一缕黑烟从缝中飘了出来。   那黑烟见风即涨,猝然变大,越变越大,转瞬便大过十丈。浓烟滚滚中,一个有凌天气焰的魔君现出身形。   只见那魔君生得虬目金睛,脸如蓝靛。一头乱发,根根倒竖。周身上下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青芒,而身躯上竟结了一层厚厚的铠甲。仿佛一尊君临大地的青甲魔尊,一股令人震撼无边的气势狂涌而现。   这可不是那凡夫俗胎在战场上遮刀挡箭所穿的铠甲,而是那魔君自个肉身上长出来的。   结出魔铠,在仙魔两界中也只是传说中听闻。而今日亲见这魔帝姬风结成了这骇人听闻的魔铠,这当是如何级数的修为?   笔者在这里解释一下,魔铠本身不是法宝,却有那三界林林总总纷纷异异的诸多法宝难以企及的抗击打能力,也就是说只要披有魔铠,便拥有了一件霸道至极的护身法宝。好不好使,要看那主人法力的强横程度。   休想萌生贪念将这魔铠抢夺过来据为己有。这东东是从身体上长出来的,与主人元神相通。只要主人一息尚存,魔铠就不灭。只有那主人法力尽丧元神尽灭,这魔铠才会消失。换句话说,就是形神俱灭。   那魔铠也有层次之分。最霸道的魔铠,一身金色,厚可有三尺,就算是鸿钧老祖亲来,那魔铠也挨得几拳。次量级的魔铠,一身玄色,厚可达两尺。抵御东西方六大教主的攻击不在话下。   为何说六大教主?除了西方接引准提,东土太上原始通天,还有哪位?原来那尊者为人低调,只肯呆在地底,便是发过“地狱未空,誓不见天,众生尽度,方证菩提”宏愿的幽冥教主地藏尊者是也。   那最低级的魔铠便像姬风结出的这般,全身青色,厚达一尺。但就是这般最低层次的魔铠,在西方众仙眼里看来,仍是胆战心惊。   书归正传,却说准提道人见魔帝姬风破镜而出,九品莲台移驾向前,双手合什,朗声说道:“恭喜道友,历经磨难今日终于重见天日。不知须弥山梵音经诵,可能洗涤道友心中怨怼?是恶是善,当在道友一念之间。”   “咄!”姬风金睛怒睁,高声呵斥:“准提老儿,你当朕还是三岁孩童这般好哄么?朕被你用须弥幻镜关了三年,此番脱困,定要你东西仙界尸横遍野,不如此无以泄朕心中之恨!”   这声音好生霸道,如黄钟敲响,震得众仙两耳“嗡嗡嗡”萦绕不绝。漫天落叶,从七宝林中枝头簌簌落下。   看来姬风这么一关,连西方仙界也恨上了,要杀得西方众仙尸骨纵横。准提门下,闻言个个心惊肉跳,惟恐被这魔帝对上眼,轰杀个灰飞烟灭。   “好大的口气!”准提一语讥刺,亦是字字大吕奏响,如天外伦音,瞬时众弟子两耳引起的不适一扫而空。   就这么不经意间,准提已同姬风较量了一手。那姬风心中并不糊涂,“原来自己的道行还是比不上这些圣人级别的教主。”   他这一出困,不与仙界斗个你死我活绝不罢休。但连一个准提都收拾不了,他拿什么与整个东西仙界叫板?   姬风心中,此刻一点气馁都没有。只因他手中还有可任他纵横三界的至高法宝——火魂幡。   在须弥幻镜中,姬风这三年将那焚天大阵炼得小有气候。虽说缺少八字纯火之人的生魂作为布阵的灵媒,但就是这般,已能将八德池一池天水煮干,把那准提老儿羁困了他三年的须弥幻镜烧成一堆烂渣。   那姬风高吼一声:“口气大不大,手底下见个真章。要打就打,准提老儿说什么废话!”   废话准提还是要说。只见那准提神色不见任何表情,依旧双手合什,慢条细理道:“道友可愿就此一战与贫道赌上一场?”   “赌个什么?朕无不奉陪!”姬风十分爽快地问道。   “若道友胜得贫道,这七宝林就归道友所有,贫道率座下弟子尽数拜道友为师,入你门下。若贫道侥幸胜得一招二式,请道友归隐山林,从此不得与我仙界为敌。”   姬风在心里嘀咕,“看这老儿道貌岸然,却比谁都狡猾。自胜了不用说,输了把旗号一改,转投我魔界照样逍遥自在。这一战无论是输是赢,他西方仙界都不会有半点吃亏。这老儿倒有自知之明,不敢说胜了要朕自裁之类的狠话。”   有火魂幡在手,就连鸿钧老祖也奈何混沌天魔不得。那准提要是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真是枉作一教之主活了千纪万劫。   那姬风把头直摇:“你这老儿划出的道,好没道理。你身在西方,管东土仙界闲事作甚?朕只答允你若败,就留下你西方众仙在此逍遥,可不愿搭上东方。”   正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那准提闻言一喜,说道:“既这般,请道友把那焚天大阵施将出来,看贫道接不接得起。”   “这老儿倒也直截了当,知道朕之出手,只有用焚天大阵来对付他。”姬风道声:“接好了!”手掌一翻,一面红色三角小幡已在他手。   那姬风此刻身躯超过十丈,火魂幡在他车盖般的大手中只不过丁点大小。只见他手腕一抖,那幡就大了几倍;再一抖,那幡又大了几倍。抖得十几下,那火魂幡已变成一面赤色大旗,大小与姬风身躯相衬,在他手中猎猎飞舞。   猝见四下里阴风飒飒,愁云惨惨。伴随着雷鸣之声,一波如大河入海般的碧油油阴火魔焰,直向准提那九品莲台卷来,森森杀气,劈颈而至!   那七宝林中噼啪直响,却是每株宝树皆被魔焰引燃。眼看这西方圣地将要付之一烛!   话要说回来,以准提的无边大法,恢复七宝林之旧貌一点不难,要不然日后哪来的佛教大兴。就是那慈航道人手中的清净琉璃瓶,也可叫枯树发芽起死回生。   准提神色凛然,高喊一声:“诸徒速退!”即刻现出法相。   这一边西方众仙惟恐被魔焰烧身,忙不迭撤出七宝林。那一边准提的身躯也一阵暴涨,长过十丈,现出二十四颗头,十八只手。每只手中都拿了一件法宝,什么什么璎珞伞盖,花贯鱼肠,金弓银戟,架持神杵,宝锉金瓶,看得人眼花缭乱。   最中间的那只手还是执着他看家法宝——七宝妙树。   如紫电飞空,寒冰出谷,各般法宝迸出万束毫光,顶上金莲放出千重光明,汇成一圈柱状光华,将准提护在其中。正是彩霞笼五色金光,瑞云起千丛艳色。那阴火魔焰到了光华之外,再攻不进半寸,反而有退缩之势。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股清雅的香风飘来直传姬风鼻翼。那姬风为之一愣,“在这汹涌魔焰席卷之下,就是片瓦也不会留下,哪里来的花香?”   只听那准提微微颔首笑道:“道友,你可闻到波罗花香?”   这花香当然不是真的花香,而是准提用大玄通变幻出来。   能变幻出波罗花香,这焚天大阵怎奈何得了准提?这等巅峰级别的对决,也不用你死我活方能分出胜负。那姬风哈哈一笑:“准提老儿,你今日技高一筹,朕认赌服输。”话一说完,将那大旗一收,旋即变为一面三角小幡,隐于掌心不见。   “善哉善哉!道友既然服输,我西方众仙便可太平无事也。道友去吧。”准提也收了法相,现出大慈大悲之相,笑容可掬说道。   “朕此去还少一座驾,欲向你西方借两条天龙策吾战车。准提老儿,可卖得这个人情?”   这当口准提恨不得这煞星立马就走,怎会吝啬两条天龙。   他即招唤一声:“天龙何在?”便有一群天龙应声游至,在空中蜿蜒盘旋向准提顿首。   准提随手挑择了两条天龙,说道:“从今日起你们就不再是贫道弟子,为这道友驱策战车去吧。”   那两条天龙日日聆听佛法指望能修成正果,今日被准提一句话就要坠入魔界,哪是心中所愿?一个劲地顿首哀求。   便听姬风一阵桀桀怪笑,伸手一抓,“天魔抓”施出,揪起两条天龙放入大袖之中,向准提拱一拱手,道声:“多谢。”旋即望空而去。   欲知魔帝姬风这一出七宝林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十四章 商山四皓   天地之间一片萧索,方圆十里,竟闻不到半个生灵的气息,除了急着赶路,被迫踏上这条地狱之路的韩淮楚与利苍。   说是地狱之路,是因为这里比荒岭还要荒芜。昨日这里还是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只因那突然兴起的一团黑云,就变得怵目惊心。   沿途树木凋零,满枝头的嫩叶一夜之间全部变得黄黄,还兀自不停地往下掉。看来不出一日,那枝头的黄叶就要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满地的花草一夜之间悉数枯萎,就像霜打过一般,再不见那花团锦簇的景象。   读者会说,晚秋不是这个样子吗?有什么好恐怖的?   秋天当然不恐怖,但加上一具具七窍流血的路人横尸,一个个倒毙在地上的野兔羚羊,甚至还有那啸傲山林的百兽之王——老虎的尸体,这里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那直透九皋的一声狂笑,除了十里之外功力深厚的韩淮楚与利苍,寻常山民野兽哪里经受得起?都在这一笑之中暴死!   初时韩淮楚听那笑声有点熟悉,怀疑是那在赵国时便掀起腥风血雨的姬风所为。他将这怀疑对利苍一说,利苍也震惊非小。   “只听说那想复辟他周王室的姬风来得古怪,去得也蹊跷,想不到他竟是一个魔君!大将军说他曾被仙人收去,要真是这厮,此番脱困而出,这人间就要浩劫降临!”利苍惊恐地说道。   “降妖除魔是仙人的事,我辈凡夫俗子是想做也做不成,还是随遇而安,做好自己的本分。”韩淮楚镇定地说道。   于是二人继续前行。利苍坐骑已死,只好两人共乘一骑,缓缓而行。   行至那昨日黑云笼罩之地,只见一座高峰嶷然耸立。山间溪流飞溅,泉水淙淙,有烟霞晖映,白云环绕。看这景致,应该是青山绿水,风景如画。可这里与来路一样,青山不青,绿水不蓝,变成了一座光秃秃的荒山。   一条盘旋而上的山径入口,剥了皮的古树树干上用朱砂写下两个大字:商山。   “真的是商山!”韩淮楚一见那二字,心中一阵震动,问利苍道:“利兄,你在沛县之时,可听说过商山四皓?”   “末将倒听闻过有仙人从天而降,投鼎泗水之事,也不知那传闻是真是假。”利苍答道。   韩淮楚指着那峰道:“这里便是商山四皓避世修行的洞天福地。吾今日要上山一趟,看个究竟。”   利苍劝道:“仙迹何其缥缈?大将军管这些事作甚。还是早日赶回栎阳,灭掉老章鱼要紧。”   韩淮楚微笑道:“灭掉老章鱼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利兄骑了我这宝驹,先回栎阳看你家小豨。待本帅上山看过之后,再回都城。”   于是二人分道扬镳。   ※※※   经过半个日子的艰难攀登,韩淮楚终于到达了顶峰。   一张四四方方的石枰上,刻着一副棋盘。流水飞溅而下,水滴石穿。十几只梅花斑斓的小鹿,暴毙在石枰周围。   就那么三十六块笋状的破石头,占地一亩,犹如鬼斧神工自然生成,貌似布成天罡之数,韩淮楚硬是走不过去。一到那石阵边缘,就遇到一股大力撞来,把他弹出一丈之外。   “好厉害!莫非是仙家的防御阵。饶是小生这个布阵的大行家,对此也是无可奈何。”韩淮楚心中暗赞。   仙阵到底是仙阵,非凡人布下的阵势可比。就像那地上的蝼蚁,望着人类永远只能仰视。   “那四个老不死的神仙,到底是被魔帝姬风给做掉了?还是能侥幸逃出性命?要是他们挂掉了,日后哪里冒出来这商山四皓保存汉家太子?”韩淮楚满腹狐疑。   就在这时,韩淮楚眼睛触到阵中一堆白骨。   乍看是一堆,细细看来却是四具。只是那骷髅支离破碎纠缠在一起,只看到四具躯干,分不清谁是谁的手臂,谁是谁的大腿。而四具骷髅,统统被拿掉了头颅,变成无头冤魂。   “这也是那魔帝姬风下的煞手吗?莫非商山四皓真的翘掉了?”   四个地仙联手,尚且斗不过那姬风一人。韩淮楚实不敢想象,这几年不见的对头,究竟变得如何厉害。   他正要打退堂鼓下山而去,眼睛又看到一样物事。   这不过是一件寻常的兵器——狼牙棒,就在那四具骷髅外一丈。   “仙人也用这般低级的兵器么?昨日不是看见有飞剑刺向空中吗?”韩淮楚看得分外奇怪。   “不对吧,这不是大臣们用来上朝手中持有的牙笏吗?这东东怎么会出现在此?”韩淮楚望着地上一枚牙笏,愣愣地发呆。   “这又是什么,居然是一柄铁骨扇?怎么越看越觉得四个老不死的神仙是跑江湖的,这东东对他们仙人来说也能拿得出手吗?”   “是算盘,居然是一把铁铸的算盘!四个与世无争的仙人,用得着锱铢必较,用这玩意算账么?”   电光石火间韩淮楚脑中兴起一念,“这四个东东不是那索魄四使的兵器么?”   自从在沛县郊外清风观韩淮楚与索魄四使打过一次交道,便再也没见过这四个魔门中人。而江湖上传言,这四使又回到了隐武军团。自那魔帝姬风在咸阳露了一把脸,杀死剑神盖聂之后,那索魄四使便神秘失踪。   今日韩淮楚看到这四样兵器同时出现在此,不由自主想到这四具无头骷髅乃是索魄四使。   但那索魄四使皆是身材矮小的侏儒,照这些骷髅骨骼长短看来,又不应该是索魄四使的遗骸。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连串问号在韩淮楚脑中闪烁。   韩淮楚正在发晕,突听身后一声长笑:“韩大将军,别来无恙否?”   在这人间地狱居然还有活人!韩淮楚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一老妪手挽藤杖立在他身后,白发岩岩,飘然有除尘之态。   “这不是被菩提祖师收走的黎山老母吗?现在她应该改称骊山老母了。”   韩淮楚忙不迭向骊山老母跪地参拜道:“原来是仙长降临,庶民韩信拜见仙长。”   “韩将军快快请起!论起来贫道还要多谢将军在汉王面前美言,让贫道有一道场栖身。”骊山老母面带微笑,将藤杖在韩淮楚手心一托。一股大力传来,韩淮楚站起身来。   “自黎母宫一别,匆匆已快一年。仙长何故降临此间?”韩淮楚恭谨地问道。   “贫道为东岳帝君六公子与西海龙王四公主作媒,归来路经此地,在云霄见韩将军在此一味查看,故来与将军诉诉旧情。”骊山老母笑盈盈答道。   “看来这骊山老母在仙界混得极有人缘,居然做起媒婆这角色来了。”韩淮楚想起昔日她被那菩提祖师收服的狼狈样,不由哑然失笑。   “草民正有一事不解,此处可是商山四皓四位仙翁的仙府?那四位仙翁可还活着?”趁此机会,韩淮楚赶紧请教这位上古尊仙。   骊山老母哂笑道:“四个不入流的小角色,韩将军何必关心?不错,这商山乃是四皓的洞府。他们确实还活在世间,但与死无异。”   韩淮楚不解道:“仙长此话怎讲?”   骊山老母解释道:“这四个地仙,昔日触犯了魔帝姬风,破坏魔帝布那颠覆乾坤大阵。且收留魔帝的大仇人为徒。今日魔帝脱困而出,当然要找他们算账。按说他们的罪状已够魔帝将其挫骨扬灰,之所以留他们性命不杀,实是要他们生不如死,千载活在痛苦之中。”   韩淮楚还是不解,又问:“如何生不如死?”   骊山老母哈哈一笑,说道:“吾辈仙人,最惧怕的是形神俱灭,其次是法力尽丧。韩将军,你试想一下,一个昔日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仙人,突然变得如常人一般,甚至如常人也不如,是怎么滋味?要是他还要活一千年,想死而不可得,又当是如何痛苦?”   韩淮楚闻言讶然。   “果然是魔帝姬风下的毒手。想不到这四个地仙与那魔君曾有过节。一个道行高深的仙人,变成一个又老又衰的糟老头,确实是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韩淮楚手指那四具骷髅,问道:“既然四位仙翁俱还活着,这四具遗骸又是谁的?”   骊山老母答道:“这便是那魔帝姬风的四个大仇人索魄四使。那魔帝神识与剑魔管中邪合而为一。管中邪生前妻子遭索魄四使凌辱至死,刚出生的孩儿被索魄四使活活摔死。魔帝今番出来,自然要为家人报此大仇。”   “原来还有这个缘故!那管中邪的身世可够惨的。但那姬风的手段忒也毒辣了点,四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他变成一堆白骨,而且连头颅也不在一起。”   韩淮楚还有一事不解,遂问:“那索魄四使本是四个侏儒,这遗骨这般长大,怎会是他们?”骊山老母答道:“索魄四使原本不是侏儒,而是四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公子。后被剑魔逆乾坤掳走,用药物炼缩躯干,这才变成侏儒。后商山四皓收四使为徒,替他们驱除药毒,洗筋伐髓,四使又恢复了本来面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个中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又谁能说得清楚?”韩淮楚闻言一阵嗟叹。   但有一事韩淮楚还是不明。   那史书上说商山四皓乃是四位年老德迢的隐士,汉高祖刘邦慕其名而不得见。后来留侯张良为保太子刘盈,请出这四位大驾,“偕入汉廷,一语吾主”,就这么在刘盈跟前露一把脸,被刘邦知道,叹道:“朕欲易太子,奈何彼四人为之辅,羽翼已成,难以动触矣。”遂罢废太子之念。   这简直是古今历史中的神来一笔!只请动四位老头,就能保存大汉皇朝的储君!   “自己那老情人张良,是如何请动这四位隐士的?她怎会发此奇想,找四个又老又衰的糟老头来为太子保驾?”   韩淮楚便动了见识一下这四位所谓的“隐士高人”之念,对骊山老母道:“仙长可否破去这石阵,让草民与那四位仙翁谋一谋面?”   骊山老母长笑一声:“韩将军,这四个小辈变成凡人,原本法力尽丧走不出自己布的这阵,要在此枯坐千年。这不过是不入流的聚灵阵法,破此阵又有何难。今日贫道看在韩将军向汉王美言的份上,破去此阵。”   骊山老母话一说完,伸出枯手向那石阵一拂。   眨眼之间,那三十六块大石化成齑粉。一缕清风飘过,尘屑一阵漫天飞扬。   只听骊山老母道一声:“贫道去也。”驾起祥云,望西而去。   ※※※   不多久,尘屑散尽,隐隐绰绰只见石阵的另一头有四个人影并排坐在地上。   一道金光,从四人周围放出。再看仔细,原来是从一个金圈射出。   这金圈韩淮楚貌似见过,那是在芒砀山与姬风一同斩蛇之时,姬风手中持有的武器。只是那金圈的直径忽然大了不少,竟能圈住四个活人。   而那怀疑便是商山四皓的四位老者,个个神情委顿,就这么被金圈圈坐在一起。   韩淮楚疾步上前,高声呼道:“这里可是商山四皓四位仙翁?”   “哗啦”一声,四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齐刷刷站起,不约而同向韩淮楚看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商山四皓,怎么看起来个个眉毛稀疏,鼻梁塌陷,一点也无神仙那出尘之态?”韩淮楚心里嘀咕道。   一老者睁着混浊的老眼望向韩淮楚,问道:“后生乃是何人?”   韩淮楚大踏步走到四位老者身前,躬身拜道:“汉大将军韩信,见过四位仙长。”   “你就是那韩信?”四老不约而同一起问道。   “大概他们都清楚得很,小生就是那将要开创大汉江山的兵仙神帅,看来这些所谓的神仙都知道小生的大名。”韩淮楚失笑道:“正是小可。”   那老者疑问:“韩将军乃凡人一个,如何能破去吾等设的天罡聚灵阵?”   韩淮楚据实道:“这是一位仙长受小可所托破去此阵。”   “那么你可以再请回那仙长破去这魔帝姬风设下的禁制么?”一老者指着地上兀在发光的金圈,快语问道。   韩淮楚苦笑道:“那仙长已驾云而去,此刻杳如黄鹤,如何去寻找?请恕小可无能为力。”   先头那老者貌似四老中的领头者,闻言顿足叹道:“如此一来,吾等终生走不出这金圈也。奈何!奈何!”   看韩淮楚疑惑,那老者解释道:“吾等商山四皓,自夏朝创始便自小学道。吾乃东园公唐宣明,这几位是夏黄公崔少通,角里先生周符道,绮里季朱晖。因触怒魔帝姬风,被他将吾等新收的四个徒弟杀死,又将吾等法力摧毁,设下此道禁制,欲将吾等禁在此千年。”   一旁夏黄公崔少通道:“其实这禁制也无甚厉害之处,若在以往用吾等飞剑就可斩断这金圈走出圈外。可如今吾等飞剑均被那魔帝捏碎变成废铁。魔帝欺吾等法力尽丧,用这粗浅的禁制将吾等禁住。可叹吾等商山四皓昔日腾云驾雾遨游四海,今日连这咫尺之内也走不出也。” 第十五章 突破瓶颈   韩淮楚问道:“四位仙长昔日道行高深,难道没有留下什么法宝可破此禁?”   这一说那朱晖猛然想起一事道:“法宝吾等没有,灵兽倒是有一只。昨日魔帝前来,吾等已有惊觉。惟恐这场决斗波及无辜,曾在这崖下寒潭潮音洞中封印了吾等的一个灵猿。那灵猿随吾等修炼了五百年,亦有玄通变化。若是能揭开那封印,将洞中灵猿召出,便可救吾等出困。”   周符道叹道:“老弟,你现在说这些废话作甚?那寒潭深过百丈幽不见底,韩将军一介常人又未习过辟水诀,如何能到达潭底?”   只听韩淮楚说道:“小可水性甚佳,愿为众位仙长一试。”   唐宣明吃惊非小道:“入那寒潭非同小可,便是潜下一半,常人也是经受不住。焉敢劳动将军为吾等冒险?”   韩淮楚呵呵笑道:“小可曾练过先天真炁,那水底的压力料来能经受得起,想必入到潭底无妨。”   崔少通“喔”了一声:“先天真炁,吾等亦听说过,那是吾等道友王诩飞升之前创出的一门武功心法。原来将军会那先天真炁,如此说来吾等有救矣。”   韩淮楚便问:“不知小可如何才能揭开封印?”   唐宣明道:“将军若下到潭底,若见到一块大石上一贴黄符,只须将之揭下便立即上浮。过不多久,那寒潭即会如翻江倒海巨浪涌动,灵猿自会从洞中出来。若是避那巨浪不及,恐伤将军性命。”   韩淮楚点一点头,说道:“明白了。”即走到悬崖边,只见一泓清澈的潭水映于眼底。韩淮楚也不犹豫,对着一泓深潭纵身一跳。   ※※※   韩淮楚入水的姿态绝对优美,绝对可以到奥运会决赛赛场去比上一比。若非如此,那悬崖与潭面相距何止十丈,就是入水的一刹那,他也该挂掉了。   他身子一到水中,即屏住呼吸,暗运先天真炁施展千斤坠的功法,一个偌大的身躯直往下沉。   潜水一百丈!超人啊?按照计算公式,潜入水下百丈便要承受平日33倍的压强。韩淮楚要下到潭底,岂不要被压瘪?   其实在目前,采用给潜水者吸入混合气体和对气体按潜水深度加压的方法,潜水员已能在300米以内的海洋下活动。一个潜水员能做到的事,对于韩淮楚这等绝顶武林高手来说又有何难?经过芒砀山大蛇躯干碾缠的他,早就知道如何来应付这外来的重压。更何况古时的一丈,并没有现在的一丈长,只不过相当于现在的2.3米。   十丈,二十丈,五十丈,一百丈……愈往下沉,那水压愈来愈大。压力越大,抵抗的力量也就越强。韩淮楚体内的真炁奔走随着下潜是越来越旺盛。四肢百骸犹如灌注了水银,那真炁如实质般地迅速奔行在各处经脉,涛涛不绝,生生不息。   水下光线越来越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饶是韩淮楚习惯于在暗黑的地牢中视物,此刻也看不见任何东东。倒是那沛然勃发的真炁,膨大到几乎要将经脉撑爆。一股呼之欲出的快感涌上韩淮楚的脑中。刹那间韩淮楚心中雪亮:这即将突破瓶颈的先天真炁,今日便要冲入第八重。   只要他武功突入第八重,离攀登武学巅峰,达到师傅鬼谷悬策那般境界便只一步之遥。再持之以恒假以修炼,必会完克大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将出现在韩淮楚面前。   还有那神功无敌不可一世的项羽,武功又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的自己,为了那心爱的旷世佳人,是否有实力在战场单枪匹马与他一战?   韩淮楚掩住内心中的激动,耐心地将体内真炁一股股的疏通引导。汪洋大河化为涓涓细流,涓涓细流又汇为汪洋大河。如此循环往复,周天行走不停。   “轰”的一声双耳鸣响,就在他双足踏到水底实处之时,那一直以来登临不了的第八重先天真炁就此被他突破。   无可复加的舒泰感觉从浑身上下传来,继着那双耳的余响消失过后,心中是一片澄明。   一道晕晕的黄光从漆黑一团的潭底深处透了过来。就这么模糊几乎辨不清的一线光芒,被目力已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的韩淮楚扑捉到眼底。   “这便是封印那灵猿的灵符么?”   韩淮楚意念动处,立马展臂游向那黄光发出之处。   也只几个击水,韩淮楚来到那黄光的源头。此刻看得愈发分明,藤蔓重生的一块水底大石上,贴着一张黄符,上面刻了几个弯弯曲曲蝌蚪状想认出都难的符号。   韩淮楚不假思索伸手将那黄符揭起,随即手臂向上一举,双足踏水奋力上浮。   刚刚露出水面,只听耳边哗哗直响,身下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把自己吸摄进去。他不敢迟疑,伸手在水面上用力一劈,借这一击之势奋力跃出潭外。   “轰”的一声,犹如倒海翻江,那平静如鉴的潭面忽然向两边裂开,巨浪涌动,浪涛激溅,直涌到悬崖顶上。水波分处,跳出一只通体纯白的猿猴。   那猿猴身手颇为矫健,一到潭外,便伸手攀那悬崖,几个闪腾,已上到崖顶。   韩淮楚紧跟那白猿,也是伸手攀附悬崖。武功大幅提升的他,如今身轻如燕,身手矫健绝不下于猿猱。   等韩淮楚来到悬崖顶处,只见那圈住商山四皓的金圈已被那白猿拿在手中不停地玩耍,四位老者已走出圈外。   “若非将军,吾等今生便走不出这阵矣。将军大恩,没齿难忘。”商山四皓一起伏地拜谢。   韩淮楚连忙搀扶起四老,说道:“四位仙长快快请起,休折煞了草民。”   四老方才站起。那崔少通喝向兀在玩耍那金圈的白猿道:“小猴,玩这金圈作甚?吾等饿了一天,速去采些野果回来给吾等充饥。”   那白猿突发人语,笑嘻嘻望着四皓道:“主人素来不食人间烟火,只飧食六气足矣,今日怎要吃野果充饥?”   唐宣明叹气道:“你哪里知道如今吾等法力尽丧,便与常人无异。不食人间烟火,岂不要活活饿死?”   那白猿依旧笑嘻嘻道:“主人,休说是采摘野果,现在这满山遍野连草也看不见一根,叫小猴哪里找去?”   魔帝现身,生灵灭绝,青山成荒,这山中只有岩石流水,哪还找得到什么食物?   忽见那白猿伏地向四皓叩拜道:“主人,小猴本是妖族,该当听命于魔帝。今救主人出困,毁了魔帝金圈,已犯魔界大禁。那魔帝不知道尚可,若是知道必拿小猴是问,生死尚且难料。主人收留之恩,小猴今日已报。此地不敢逗留,小猴去也。”   话一说完,那白猿说走就走,跳到崖边,将身一纵,消失在视线之中。   崔少通气呼呼骂道:“这个忘恩负义的孽畜,见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法力尽失,跟随吾等讨不到好,也要弃吾等而去!”   唐宣明叹道:“小猴说的也是实情。它此刻自己生死尚且难保,还能指望它照料我们这几个老朽?让它去吧。”   指望小猴弄点食物来是指望不上,四双混浊的老眼一起眼巴巴望向韩淮楚。那朱晖砸吧砸吧嘴唇,吞吞吐吐问道:“将军身边可带有食物?”   “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法力尽丧变成了凡人,挨了一天饿,肚子里早该咕咕直叫了。”韩淮楚忍住笑,从囊中掏出几张大饼,呈给四老。四老饿了好久,也不客气,抓起那大饼直往口中就塞。   “咯蹦”一声,崔少通惊呼:“你这大饼怎这般硬?竟咬掉老朽两颗门牙。”   就听他身边周符道叹道:“不是这大饼硬,是咱们的牙齿开始要脱落了。活了两千多年,今日法力尽失,你还想牙齿能不掉光吗?”   这话一说出,其余三位老者大悲,望着韩淮楚齐声大哭:“韩将军,你说咱们四个老朽连大饼也咬不动,这般活着还有什么生趣?不如从这崖上跳将下去,一了百了。”   “这四个老朽可不能死,还要指望他们保全汉家太子。”韩淮楚便笑道:“四位仙长还有千年好活,可笑看世间风云变幻,坐望苍穹斗转星移。大饼嚼不动可食稀粥,骨头啃不动可饮骨汤,世间还有恁多美好之事,何必生此弃世之念?”   韩淮楚这么一劝,四老方略觉安慰。   突听崔少通又放声大哭:“将军所说的世间美好,只怕咱们这四个老朽也享受不了。”   韩淮楚奇道:“仙长此言何故?”   那崔少通顿足哭道:“吾等四位兄弟,自夏朝创始就自小学道。除此之外,别无所长。这人世间争名夺利尔虞我诈,哪是我们能呆的地方。此后千年,我四兄弟将如何赖以谋生?”   “原来是四个只能吃闲饭的废物。”韩淮楚心里嘀咕道。   那魔帝姬风只想到让商山四皓生不如死,却没想到四皓连饭都吃不上,还是要活活饿死。   这四个老头,活了两千年,不可能有孝子贤孙来赡养这不知多少代的曾祖。要说这四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就该进敬老院。但那时哪来这些社会福利机构?   身为大将军的韩淮楚,养这么四个闲人还是不难,但他不可能与商山四皓一般活上千年。等他眼睛一闭,谁来养这四个孤老?   韩淮楚只是挠头,不知如何作答。   只见他眉头一舒,心中已有了计较。   要说这世上最大的福利机构,莫过于那终日养着一批无所事事闲人的寺庙道观。这时佛教还未传入中土,道家一枝独秀。那些每日念念经收收香火钱就能衣食无忧的道观,不正是这四个孤老绝好的去处吗?   四个老废物,别的事不会,念经最是在行。   韩淮楚想到此,笑嘻嘻道:“小可有一计,可让四位仙长无须为衣食烦恼。那咸阳城外骊山,新近盖了座骊山老母殿,善男信女每日不绝而来。不如小可写封书信,荐四位去那道观,也好安身立命。”   四老大喜,齐声称谢。随即又愁眉苦脸道:“此去骊山,路途虽然不远,但吾等四人年老体衰,哪里走得到骊山?”韩淮楚笑道:“不妨,小可下到山下,雇辆马车来,载四位仙长去骊山。”   商山四皓又是称谢不已。这般说定,韩淮楚便独自下山,去寻找马车。   也是那魔帝姬风一声狂笑,方圆十里内山民皆被震死,竟无一个生人,想找一驾马车都难。好在韩淮楚轻功卓越,奔出二十里外,来到一集甸,终于雇到马车。   韩淮楚便用那马车载商山四皓下山,一同前往栎阳。一路听着四皓说些前朝旧事,历代兴衰,倒也不闷。   二日之后,眼看栎阳在望。这便是一条三岔路口,一条通往栎阳,一条通往咸阳。   韩淮楚亲书一荐书交给那车夫,托其转交给骊山老母殿主事道长。   临到分手,四皓又叩谢韩淮楚盛恩。唐宣明拱手道:“将军大恩,吾等此生难忘。日后将军若有用得咱们四位老朽处,尽请差遣。”   “四个连走路都走不动的老废物,还要说客套话。小生又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韩淮楚心里暗笑。   他心中忽起一念,“这商山四皓,别看小生当他们是废材,小生的老板刘邦可对他们看重得很呢。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那刘邦一听说这四位隐士高人出现在太子府中,就息了废太子之念。若是日后良妹遇到关乎太子废立的难题,小生替她请出这四位高人,不正派上用场么?”   韩淮楚计较停当,便笑道:“四位仙长且先在老母殿安居。日后若有用得到四位之处,小可自会遣书信送到。”   于是众人分手,马车载了商山四皓驰往咸阳城外骊山,韩淮楚自个返回都城栎阳。   韩淮楚这一去,又演出战争史上精彩一幕:兵仙韩信水淹废丘,末路章邯黯淡殒命。这出好戏将如何上演,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十六章 不速而来   韩淮楚此时的身份是汉国左丞相,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听说他回都城,恐怕那留守栎阳的文武官员都要出城迎接。   韩淮楚不想把动静闹大,在城外小贩处买了一顶斗笠,把那面孔遮盖了,一个人悄悄混进城中。   他在栎阳城有自己一座府邸。那府邸占地数顷,有山有水,有林有园,景色幽雅得很,原本是塞国丞相李乾的官邸。司马欣东遁,跟随他的原塞国大小官员的家宅皆被朝廷抄没。汉王刘邦迁都之后,赏赐有功之臣,韩淮楚便凭空得来这么一座豪宅。   他曾在南郑置办过家宅,也就是一座四间屋子的小院,在上朝议事时夜晚落宿。后来顺利打下关中,便托师兄陆贾将那宅子卖了。他便是一人吃饱一家不饿的光棍一条,每日宿在军营。但有了这么一个宅子,想光棍都光棍不了。   这么大一个宅子,总要有人扫扫庭院,修剪一下花草吧。大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丞相府中,总要有个管家理理财,看看门户吧。你一个大男人,家里总要有使唤的婢女吧。   看着大将军府冷冷清清,大家都来相劝,劝者如流。看这架势,韩淮楚自个要不添丁,保准有善解人意的将军买下一批婢女家丁送上门来。   韩淮楚经不出大家好言相劝,只好从善如流。一狠心,掏出一大把银子,从那时的人口批发市场买了十个家丁,十个婢女来充门面。   他这大将军府还需要一位管家。正好昔日在南郑郊外他呆过的粮储搬家,搬到了栎阳城外,那管账的老先生孙进前来造访。韩淮楚便试着聘请孙进做他府中管家。那孙进一听,便欣然同意。   读者要问,本书讲的是英雄豪杰,江山美人,笔者说这些破事做什么?笔者只好笑答:下面故事的发生,将要从韩淮楚的这座大将军府开始。   ※※※   韩淮楚刚刚回到自己府中,那孙进就领着一帮婢女家丁围了上来。   “老爷此番回来,真是太好了。小的们想死老爷了。”众家丁一个个眼中闪着泪花,也不知那猫尿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爷出征在外,身边也没个使唤的丫头,想必非常辛苦。此番回来,奴婢可以好好服侍一下老爷了。”众婢女娇声叫唤,捏手臂的捏手臂,捏肩膀的地捏肩膀,望着这年轻英武气度非凡的家主,一个个眼中藏着不可告人的野心。   这么一位家主,还不到三十年纪,就已登上权力的顶峰。偏偏他还未立家室,这大将军府尚缺一位女主人。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哪一天这家主按耐不住寂寞欲火勃发,那就野心得逞,一步登天了。   以韩淮楚的眼光,自不会从当时的奴隶市场买些歪瓜裂枣来充斥门面。他这是大将军府,使唤的丫头至少要年轻且面容绢好,体态窈窕,心灵手巧,性格温顺。   这样条件优秀的美眉只做些使唤丫头?就是娶来作媳妇一般人还想不来呢。   没办法,当时的那些达官贵人,王公富贾,哪家哪户不是如此?一来可以养眼,每日看着美眉心情舒畅。二来嘛,保不定哪天可以偷偷腥。   韩淮楚当然不会那么去想。他的心中已被那远在万里之外的旷世佳人装满,还不会将这些用来充门面的女婢放在眼里。   韩淮楚便眼睛一闭,惬意地躺在藤椅上,由那些美眉把自己弄来弄去。   耳边只听孙进手一拍,道声:“传膳!”   “这是什么?”韩淮楚望着那端上来的几道菜肴,目瞪口呆。   桂花莲藕、千张筒骨汤、金针鱼翅、酒焖黄鸡,四样小菜色香味俱全。这可是地地道道的江淮菜肴。   那时普通百姓想吃点荤的都是奢侈。“肉食者”皆是王公富亨士大夫之流。对于一国大将军韩淮楚来说,这点东东算不得什么。   但是有一样小菜就是在当时也尚未创世,那便是金针鱼翅。做法极其讲究,便是金针菜水发后,用梳子将花瓣梳成细丝,拖蛋清糊,入热油锅内炸至鱼翅状,镶入香菇,排入盘内……韩淮楚初入秦朝,在淮阴城呆过一阵,并未听说有这道“金针鱼翅”。这只有在后世的餐馆才能见到的东东,怎会在二千年前的楚汉年代冒了出来?   “这些菜是何人所烹?”韩淮楚不由问道。   那孙进笑答道:“这是新来的厨子‘讨债儿’做的。老爷且尝一尝,看看这些菜味道如何?”   “讨债儿?这名字怎如此古怪?我这府中又何时来了一位新厨子?”韩淮楚问道。   “哦,那是在十日之前,小人自作主张买下的一位厨子。当时见他在门外席地乞讨,欲卖身葬父,好生可怜。听他淮阴口音与老爷是同乡,又花不了多少银钱,这便将他买了进来。他云生下来时父母便给他取了这个古怪名字。问他有何擅长之能,他说烹饪比较拿手,这便安排他作了府中的厨子。”孙进慢条细理答道。   “原来这厨子来自我家乡淮阴。可他们哪里知道小生真正的家乡又在何处?”   论起来,韩淮楚真正的家乡是在离淮阴极远的长沙,湘江橘子洲头。惯吃辣菜的韩淮楚,并不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下江菜。只是在大学呆得日久,又在部队中混了几年,有时由不得自己的口味,也就能接受这类无菜不放糖的江淮菜。   如今这孙进为照顾他口味,特地买来一位淮阴厨子,叫韩淮楚是哭笑不得。   人家是一片好心,韩淮楚也说不出什么不对,只好提箸品尝那几道小菜。   “那位厨子何在?且带来与吾见见。”韩淮楚漫不经心问道。   脚步声响起,一人头戴小帽,身着青衣,低头走了进来。   那厨子国字脸庞,身材长大,年纪约在三十岁上下。韩淮楚初看倒也不奇,再一细看,猛然心中一愣。   “这人的身形好生熟悉,貌似小生在哪里见过。”   身为三军统帅,韩淮楚见过的将佐士卒何止千万。要是这人混在人群当中,韩淮楚也不会留意。但今日这堂上就这么十几号人,那厨子身材高挺,韩淮楚望着那厨子,有股出类拔萃的感觉。   “你可是来自淮阴?”韩淮楚凝目问道。   “答老爷,小的正是来自老爷家乡。”那厨子抬起头,说话间语音宏亮,倒似一点也不生怯。   “为何你取名为讨债儿,你难道没有姓氏吗?”韩淮楚又问。   “答老爷,小的祖上姓韩。”那厨子答道。   那孙进闻言笑道:“这么说来你与老爷一个姓,该叫你韩讨债了。”   那厨子并未理会孙进说笑,接着说道:“数年前在淮阴城外,小的与老爷有过一面之缘,不知老爷还记不记得起来?”   “这真是咄咄怪事,小生何曾见过此人?”韩淮楚分外诧异,说道:“你所说的一面之缘,吾怎毫无印象?”   那厨子从容自若冷笑一声:“老爷初到淮阴,便见到了小的。老爷一身荣华富贵,皆是由小的而起,难道这等事情也会忘记?”   如一声惊雷!韩淮楚心中大震。   “世人都知小生乃是淮阴人士,何来初到淮阴一说?要说初到淮阴,那便是我穿越时空,从两千年后的未来而来。而那时见到的第一个地球人,应该便是那与小生互换身份,去未来享受花花世界的破落户韩信。而这厨子口口声声说小生一身富贵皆是因他而起,莫非这人便是那去了未来又不速而来的韩信?”   别说这家伙面貌与那韩信一点也不像,未来高科技造出的高分子纳米材料面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在韩淮楚的百宝囊中,还存有三副这样的面具。   那道小菜“金针鱼翅”貌似不是古人会做,恐怕是这家伙去了未来学会的吧。   卖身葬父?见他妈鬼去!这韩信只有一个母亲,早就翘掉了,他哪来的老爹要他这孝子卖身来安葬?   韩淮楚一挥手,沉声道:“都下去吧!”   那帮家丁女婢不知家主为何突然要他们退下,也不敢多问,由孙进领着退出堂外。   听见众人都退得远远,韩淮楚目光锁向那厨子,淡淡说道:“阁下该当揭下面具了。”   那厨子长笑一声,伸手在脸与颈结合处一揭,露出一张与韩淮楚一模一样的脸来。   “果然是你!韩信,你去了未来不是要享受花花世界吗?怎么又回到古代来了?”韩淮楚见到这如自己一样穿梭时空的韩信,语气中掩不住几分激动。   “哪里有我的花花世界好享!我去这未来一趟,没有把我解剖制成标本就是万幸了。”那韩信郁闷地说道。   “莫非你没有降落到中国,落到了别的国家手中?”韩淮楚疑惑地问道。   “老兄你猜错了,我降落的地方正是东海岸边。一落到地面上,就被国防科工委时空计划所的那帮家伙逮个正着,请到了他们所里。”韩信说起这话,显得十分懊恼。   “是马克所长方廷博士他们啊。你这一个古代人从天而降,他们得到你还不如获至宝。”韩淮楚笑道。   “如获至宝?果如老兄所说,他们见到我后欣喜若狂。用各种仪器在我身上检测了好几天,又是抽我的血,又是要我吃那个钡餐,那滋味天天要受,简直不是人过的。在我们这个时代,人哪里受过这份罪!”韩信气鼓鼓说道。   韩淮楚笑道:“这个肯定是免不了的。你一个古代人经过时空旅行,科学家们当然要确定你身体有没有异样。我们未来人作身体检查时也要抽血和吃那钡餐。”   “要是仅仅这样我也不生气了。之后他们把我关在一个房间,哪里也不让去,成天有历史学家,考古学家,古文学家来问这问那,把我烦都烦死了。”韩信苦笑道。   韩淮楚笑呵呵道:“后世对古代有诸多不解之事,你这么一去,正好能从你身上找到答案。他们怎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我去未来是去享受花花世界的。你老兄吹嘘能坐着飞机飞上天,出行有汽车,传递消息有电话,还可以上网玩游戏,用QQ泡美眉。这些好事,我可是一样都没有摊到。”那韩信说起这话貌似十分委屈。   “你一个古代人来到未来,那还不惊世骇俗!为了保密需要,只有委屈你割断你与外界的联系。总不能要你上网泡美眉,泡着泡着把国家机密给泡出去了吧。”韩淮楚笑嘻嘻说道。   韩信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你要为我想想。我一个大好青年,血气方刚,常日被关在一个房子中,大门不出半步,又不能接触异性,你说这日子怎么过?还不如不去未来,就留在古代好了。”   韩淮楚听得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韩信啊,你这些现代名词可是去未来学会的?”   韩信点了点头:“所幸还能看看电视,读读书籍,总算弄明白了未来是怎么回事。只是俺这杆枪长期不能宣泄,可把我憋坏了。”   “有多长,可有一年?”韩淮楚笑着问道。   那韩信低着头想了一想:“差不多就是一年。这种要求我跟那马克所长提过,就算交不了女朋友泡不上女网友,找个妓女来让我发泄一下也行。可那老家伙说社会主义国度没有妓女。当我白痴一个啊!那些书刊电视里,不都是这些嫖娼的事吗?”   韩淮楚笑道:“这种事只能背着人做。马克所长是国家干部,总不能明目张胆带着你去嫖。要是被新闻媒体知道,那还得了!”   “这个老家伙一看就像个老嫖客,我就不信他没嫖过。”韩信骂一声,接着道:“还是那如老姑婆的谢枝敏博士心肠好,听说我这要求,特地买了一个充气娃娃送我,还是日本进口的仿真品,造得像真的一样,算是解决了我的生理需要。”   韩淮楚哈哈一笑:“得了,得了,别再说这些破事。快说说,你回到古代来作甚么?”   那韩信羡慕地望了望韩淮楚一身雍容华贵的蜀锦长袍,理直气壮道:“我这回来,当然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东,做我的汉国大将军。” 第十七章 用心何在   韩淮楚听得大跌眼镜,“没有搞错吧!就凭他这两把刷子,也想做三军统帅,一国的大将军?   讨债儿!听起来好像小生欠他似的。这汉国大将军兼左丞相合该是他韩信的,我只是欺世盗名而已。可他哪里知道,这汉国大将军该是什么人能当?小生又为此付出过多少汗水与心血?单说那鬼谷道场一年时光的学艺,这等经历他有吗?一个不懂兵法,不会武功的家伙,也想当那叱咤风云的兵仙神帅?”   韩淮楚不由嗤笑一声:“说得不错,我本冒了你的名头,这帅位还有这荣华富贵应该归还给你。可你坐上这帅位,是否能坐得安稳?你一个不懂兵法的毛头小子,是否能够服众?”   那韩信貌似早就考虑过这些问题,不慌不忙道:“没关系的,我又不是立马要当这大将军。就呆在你帐下先做个亲兵,有你这兵法大家日日传授,假以时日,还怕我学不会那兵法么?”   “原来这家伙打的是这个主意!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兵法是死东西,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学不学得会,还要看你的悟性。”   韩淮楚便问道:“马克所长派你回到古代,其目的何在?”   韩信答道:“马克所长担忧你的安危,正好也发明了一件改进的时空机器需要人试验,我呆在未来实在无趣,这便将我派了来。老兄,等我学会兵法,你还是回去做你的未来人,这汉国大将军就让我来当好了。”   韩淮楚闻言,心中瞬时波澜起伏。   谁想呆在这封建落后的古代?谁不想享受那未来的先进文明?只要回到未来,就可见到阔别已久的亲人,可看到朝夕相处的部队战友。   但只要自己起了这个念头,穿上那件时空机器,眼前这熟悉的一切将不再拥有,他憧憬的战场上的辉煌将不在他自己手中实现。   还有那终日以泪洗面的佳人虞姬,将再也看不见她仙子般的笑容。而心爱的人儿苦苦等待他领兵杀到她面前,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永生都不能变为现实。一想到此,韩淮楚心中就一阵悸痛。   “不行,就算是回到未来,之前也要设法见上芷雅一面,把她从那暴君项羽身边救出,说明自己的一切!”韩淮楚心中怒吼。   所幸这韩信想当大将军不是现在,自己还有时间安排后事。等到自己心愿已了,就与这韩信互换身份,回未来做回自己。   韩淮楚便问:“那时空机器,现在何处?”   韩信哈哈一笑:“老兄你等不及了吗?那东东我藏在一个绝密的地方,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能找着。不急不急,等我做上那汉国大将军,手握兵符之时,自会拿这东东给你。”   “原来这家伙不是白痴一个,也知道打个埋伏。”一个古怪的念头,忽然在韩淮楚心中生起。   “韩信,你读过的书中,可有写关于汉初这段历史的?”韩淮楚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韩信显得十分懊恼:“没有。我一直以来喜欢看的书都是科学探索与自然奥妙,还有玄幻小说,从没有看什么历史书。那一天我突然被那谢枝敏博士告知要派我回到古代,一时乐昏了头,走时也没有向他们要一本历史书带着。现在一想就后悔,早知道要做大将军,平时就把那些关于汉初打仗的书搜罗一些。只要遇到打仗,按书上所讲照着办就行了。”   “真要那么简单,去未来随便抓一个都能做那叱咤风云的战神了。何况那书中写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韩淮楚的本意不是问未来的仗怎么打。一身文韬武略的他,并不惧怕将要面对的任何强敌。他只是心中有点担忧。   长乐宫中老处女吕雉一把竹签将韩信做掉,这韩信明知将有如此悲惨的结局,为何还要自告奋勇来做这汉国大将军?   若是他在说谎,明知将死于非命,还要做这汉国大将军,用心何在?   “这个钻人裤裆的家伙竟要改变历史,与那汉王刘邦争夺天下!”   石破天惊!韩淮楚脑中念头一闪而过。   按书上所讲,垓下之战之后,韩信手拥重兵三十余万。就算那汉王刘邦,手中也没扣着这么一张大牌。若是这韩信自个想当皇帝,凭他那时的实力,刘邦未必是他对手。就算灭不掉刘邦,凭这等实力,最不济也可割据半壁江山自己称王称帝。   对于韩信来说,算是满足了自己的私欲。可对于人类历史来说,那可就是一场空前的劫难!   继长达数年之久的楚汉战争之后,天下将再陷入刀兵之苦。“韩信军”与“刘邦军”的争斗将无休无止,已经被战火荼毒已成焦土的神州大地将赤地千里。   最恐怖的是,时空将要大乱甚至坍塌,历史将会错轨,一切的一切都将面目全非!那真是不堪设想啊!   韩淮楚装作沮丧道:“其实我这大将军作得并不风光,要不然怎会回关中来对付章邯。如今汉王手握四十余万大军,兵锋直指彭城,恐怕锄灭暴楚也只在举手之间。等大战之后,我这大将军迟早要被他罢免。这些你可曾想过?”   那韩信冷笑一声:“就凭他刘——汉王,也想灭掉项羽?恐怕这一战之后,还得你这大将军来收拾残局。”   “原来这家伙什么都知道!还说没读过历史书?”此刻韩淮楚已心中雪亮。   “除掉这个祸胎以绝后患,把这家伙的阴谋扼杀在萌芽之中!”韩淮楚目光冷冷地盯向韩信,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杀意。   另一个声音在韩淮楚耳边响起:“这家伙不能杀!”   不说创造那战场上的辉煌,辅佐刘邦开创新朝的重任需要一个战无不胜的兵仙神帅来担负,就说等到那些事统统完成,韩淮楚已无牵无挂之时,他起了回到未来的念头想要做回自己时,哪里去找一个人来顶缸?   那淮阴侯韩信可是被吕雉那毒妇在长乐宫做掉的,一个朝廷命官不是平头百姓,总不能无缘无故人间蒸发了吧?而史书上的记载,也不会错得这样离谱吧?   韩淮楚一想到日后在长乐宫中自己会被那老处女吕雉做掉,就心中发怵。现在这韩信从天而降,他忽然茅塞顿开。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韩信已心存不良,若落到身亡名裂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看来小生垓下之战完成那开创新朝的重任后,便该抽身而去。做那替死鬼的便是这自己找死的韩信。”   而这家伙明知会有长乐宫之难,又岂会束手待毙?必会想方设法与那老处女斗个你死我活。就看谁的手段更辣,谁笑到最后。   是老处女的一把竹签做掉这韩信,还是韩信策划的阴谋最终得逞,这些韩淮楚并不想考虑太多。反正那历史书写得明白,大致不会出什么差错。   他现在考虑的是何时抽身?是被改封楚王之后,还是被贬淮阴侯之时。   这些问题还比较遥远,韩淮楚现在想也想不明白。看来还是先稳住这韩信再说。   韩淮楚微笑道:“韩信啊,你说得很对。那汉王的带兵能力,可说是稀烂。就算他手下有百万大军,恐怕也挡不住项羽的一击。彭城大战之后,便是你我大显身手之时。只是兵法深奥,非短时间能学会。再说你又不会武功,还得从头学起。不如这么办好了,这冲锋陷阵作大将军的事我来当,富贵你我共享。等到硝烟散尽天下太平,这世上再无仗可打,至时我再功成身退归去未来,你看如何?”   “还有这等好事么?如何个共享富贵法?”韩信闻言眼睛直眨,貌似已经心动。   “我有的就是你有的。这府中的一切,只要你喜欢,皆可拿去。”韩淮楚开出的条件让那韩信眼红心跳。   “我不要再做厨子,要做这府中的管家。”韩信带着点嚣张味说道。   看来这小子绝不简单,一张口便要做这实权人物。   韩淮楚大部分时间都要出征在外,回到家中的机会实在太少。而这大将军府内外事务,只有委托孙进打典。若是韩信作了管家,等于掌控了这府中的一切。   但金银钱财对即将抽身而去的韩淮楚来说,既然带不走,又有什么意义?只如过眼烟云。   “这个简单,孙管家年纪已经老迈,就赠他一笔厚资送他回乡养老。”韩淮楚轻松地回答。   “你也知道我这杆枪憋了好久,早就憋得慌,这生理的需要老兄如何替我解决?”韩信涎着脸笑问。   韩淮楚依旧带笑:“这府中有十位美眉,不知你看中了谁?”   “小桃,小碧。”韩信吞了一下口水,目光淫邪地笑道。   “这个色中饿鬼,一有机会就想到满足他的兽欲,还要一箭双雕!”韩淮楚心中暗骂。   “那小桃小碧乃是府中最具姿色的两位婢女。小桃那一双桃花眼最会勾魂,小碧一对豪乳看得人眼红耳热。想必这韩信在府中呆了十几日,早就盯上了这两个丫头。只是一个下人身份,未必勾搭得上她们。”   韩淮楚哈哈一笑:“些须小事何足挂齿,那小桃小碧就送与兄弟任你去折腾。”   韩信闻言大喜,作揖称谢。   韩淮楚又道:“你这讨债儿的名字忒也难听,不如改个名字,就叫韩德,谎称是吾宗亲,提你做管家也好有个借口。”韩信点头道:“听凭老兄安排。”   于是韩淮楚呼来孙进,好言安慰,拿出一笔银子将他送走,并任命韩信为府中管家。再招来小桃小碧两位美眉,云将她二人赐给韩信作妾。   两位婢女姿色出众,本盯上了韩淮楚这位“老爷”,奈何心比天高却只是奴婢身份,看着那韩信也颇为英挺,也就认了这个命。   于是当夜韩信将两位美眉一并拿下,他那尘封二十几年的金枪终于出鞘,左拥右抱,洞房销魂。韩淮楚自去安歇,一夜无话,不提。   ※※※   次日早晨,即有右丞相萧何领众文武一行二十余人登门拜访。   那萧何一见韩淮楚便骂:“你这小子,回都竟不吱一声。怎么说也该安排一个欢迎仪式,迎接你这大将军。”   韩淮楚笑呵呵道:“老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繁文缛礼我最是头疼。还是一个人悄悄回家来得清静。”   萧何叹道:“汉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出兵彭城这等大事竟会少了你这大将军。所幸那彭城并无多少楚军防守,想必攻取不难。”   韩淮楚冷笑一声:“攻打彭城不难,难的是如何对付那不可一世的项羽。不知朝中府库,可能再支付十万大军出征关东用度?”   萧何吃惊道:“此言何意?”韩淮楚道:“我军要操项王的老家,项王岂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杀将回来与我军决一死战。本帅料汉王此番将遭遇大败,只恐至时兵败如山倒局面难以收拾。故未雨绸缪,欲整备一支大军随时东向以备不测。”   便有周吕侯吕泽大笑道:“大将军未免危言耸听了吧。我联军有四十余万之众,纵胜不得项羽,又能败到哪去?最不济也可与那项羽划地为界,罢兵言和。何有兵败如山倒之臆断?”   又有建成侯吕释之阴阳怪气道:“莫非大将军此番没赶上出征彭城,便希望我军不胜?”   韩淮楚闻言拍案而起,大怒道:“本帅之心天日可鉴,怎容你妄加诽谤?”作势抡拳欲打。   早有众文武架住。那萧何道:“大将军且息怒。你那我军将遭大败的推断也太空穴来风,实不足为信,难免众人会生疑,须怪不得建成侯。”   韩淮楚摇头只是叹息:“夏虫何以言冰!诸位若是不信,那西楚大军的兵锋就将席卷关中而来,恐怕各位的太平日子到此为止。”   萧何沉思一阵,对众臣道:“大将军之言从来不虚。想当初汉王巡狩巴郡,大将军云汉王将会遇上麻烦,果然便有巴天虎叛乱。还是预作准备为是。”   那萧何主管内政,管的就是赋税钱粮,一板子就能定音。一个左丞相,一个右丞相都说要搞军备,其余大臣虽然心有异议,也不能公然反对。   于是韩淮楚问道:“不知府库存粮尚有多少?”   萧何答出的话令韩淮楚颇为失望:“若是将府库存粮悉数拿出,只能供十万大军十日之用。”   十日之用,也就是说待彭城大战之后韩淮楚率军收拾残局之时,与那强大的西楚大军决战,十日内要见个分晓。若是十日不能取胜,韩淮楚将要面对的是汉军一败涂地。   只听御使大夫周苛道:“废丘那边也一直令人头疼。那老章鱼自从我大军东进,自认为关中空虚,不时煽动旧部阴谋叛乱。樊哙看守废丘,钱粮用度无数,且频频被雍军出城焚烧粮车。若能早日解决掉这个隐患,便可腾出一些钱粮供大将军之用。”   韩淮楚又问:“那关中的战马尚有多少?”萧何道:“关中能作战马的马匹,几乎都已开赴关东。现在剩下的只有雍乡侯军中一批,大约在五千匹左右吧。”韩淮楚再问:“利豨的预备营中,可配有战马?”萧何道:“正规军都配不上,哪还能将战马送到那些娃娃军中。有倒是有一些,都是高不足五尺的次等马。”   马不足五尺,根本不能称为战马,只能作代步之用或是拖运粮草辎重。   韩淮楚闻言一噤。   原指望日后靠关中预备营的少年儿郎能挽救汉军溃败之势,但彭城大战之后自己势必将与精锐的西楚骑兵遭遇。一支没有骑兵只有步卒的队伍,如何能与那横扫千里的楚军铁骑相抗?   “看来拒马这一科目,自己要深入研究,想想还有什么潜力可以挖掘。”   在韩淮楚为汉军编写的训练手册上,步兵十三科目中有一门功课名叫拒马。当时韩淮楚也没有仔细思索,只写了时下流行的几个招数,不外乎是钩镰枪,链子锁,坚盾强弓而已。而这些套路,汉军会,那楚军也会,没有任何与众不同之处。尤其是那钩镰枪,龙武坡一战韩淮楚教给项梁,项梁又传给项家军,如今楚军各部都运用得极为纯熟。   要想出奇制胜,惟有思变。只有变招,充分发挥步兵所长,规避步兵之短,才能打破楚军的习惯思维,在未来战场上赢得胜利。   ※※※   送走了众文武,韩淮楚坐在客厅眉峰紧缩,搜肠刮肚苦苦冥思。   “那城高壕深的废丘城如何攻取?彭城大战之后如何运用手底的步兵,击败那正风卷残云践踏数十万联军尸骨而来的西楚骑兵?” 第十八章 师门绝学   一个脚步声轻轻地走近,只到近前,陷入沉思中的韩淮楚才意识到。   他一抬眼,只见戴着面具的韩信手拿一册竹简而来。   “老兄,这句‘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如何解释?”韩信很谦虚地问道。   “这家伙何时学起兵法来了?”韩淮楚讶然。   韩信请教的问题是他们纵横家前辈精英孙武所著孙子兵法第五章《兵势》中的一句,贯通兵法的韩淮楚当然清楚。而这位居心叵测的韩信居然也学起兵法,令韩淮楚对他倒要另眼相看。   “这书是哪里来的,你何时学的兵法?”韩淮楚不动声色问道。   “我这将来要作大将军的,不会兵法怎么行?你去关东征战之时,我偷偷拿走你放在书房的一本兵书,老兄你不会生气吧。”韩信轻松地说道。   “我说过这府中的一切,只要你喜欢,皆可拿去,哪里会生气。这个势就像引弦待发,一发而不可收。这个节就像手扣弩机那般短促有力,慎而发之,一发有千钧之重,必要制敌死地。”韩淮楚微笑着耐心解释道。   “到底是在鬼谷道场混过的,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句‘称胜者之战民也,若决积水于千仞之溪者,形也’,又如何解释?”   韩淮楚又耐心地为韩信解释道:“胜者之战,如积水冲出千仞山涧,势不可挡。”   于是那韩信问一句,韩淮楚答一句,不知不觉就这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   忽然韩信将那书简一阖,问出一句:“若彭城一战我军不胜,楚军必倾力追击。老兄你认为该当在何处狙击为好?”   韩淮楚神情古怪地望了韩信一眼,“原来这家伙也在考虑这未来的一战如何去打。看来他真不简单,以前倒小看他了。”   “在荥阳城外南山处,与楚军决战。”韩淮楚将沉思过后得来的一点想法抛出。   “为何要在南山?”韩信很认真地问道。   “南山地势,利于步兵设伏,不利骑兵驱驰。现在关中缺少战马,军中以步卒居多骑兵配备不成比例。不扬长避短,如何能挡住项羽的骑兵?”   “可是——”韩信嗫嚅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   韩淮楚警觉地扑捉到这一声“可是”,立即问道:“莫非老弟有不同之见?”   那韩信从袖中拢出一张羊皮,原来是一幅军事地图,却也是韩淮楚摆在书房之物。他将那地图在案上摊开,手指一处问道:“老兄你看这里狙击楚军如何?”   韩淮楚一观那地图,为之愕然。   韩信手指的地方在荥阳南面的京县与索县之交,却是远离崎岖山林的平原。这个时代,要拿步兵在毫无险阻的平原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步兵厮杀,就像拿着鸡蛋敲石头一样。   “莫非韩信学兵法学得脑袋灌水,可这家伙刚才问出的几个问题小生略一解释他就明白了,看出来也是个智商颇高之人,哪像脑袋灌水的样子?”   一个念头在韩淮楚脑中突生,“这家伙定是看了史书上关于这一战的记载,备了课而来!”   转瞬他便想到,若是这一战真是在平原打的,步兵是如何战胜西楚骑兵?汉军拿什么去克敌制胜?   貌似在哪部电视剧中看到,韩信烧毁敖仓积栗,引诱楚军进入平原,用精心准备的兵车阵胜过项羽一回。   可韩淮楚知道电视剧那是扯淡。汉军现在最珍贵的一是战马,二是粮秣。以自己的性格,怎会舍得放一把大火烧毁敖仓?就目前战场发展的趋势,那兵车已经落伍远不比骑兵机动灵活驱策如风,自己怎会把这即将在战场淘汰的兵车搬弄出来?   对于京索之战,史书上记载极其简单,而且众说纷纭,各自矛盾。韩淮楚压根就没读过这一段历史,脑子里一点映象还是从那些八卦又八卦的电视剧中得来。   可他没读过这段历史,那居心叵测的韩信未必就没有读过。   韩淮楚脑中念头直转,炯目盯向韩信,笑着问道:“京索之交地处平原,平原之地于步卒不利,老弟手指此处是何用意?”   那韩信耸了耸肩,语焉不详道:“兵书上不是说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吗?看似不可能而为之,正可收出其不意之效。”   韩淮楚猛一拍掌:“好个看似不可能而为之。看来不用多久,老弟这兵法就可学到家了。”   韩信笑呵呵道:“谬赞谬赞。我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至于这一战要怎么打,还是要老兄来运筹帷幄。”   原来韩淮楚也猜错,那韩信对这一战的过程印象也是不甚清楚,只因他读过的史书写得朦朦胧胧,搞得他说出的话也朦朦胧胧。   只是韩淮楚证明了一点:这战场的位置能够确定,就在京县与索县之交。   一个超大的难题摆在韩淮楚面前,就是如何在平原上以手中现有的步兵,收拾掉项羽麾下那横扫千军不可一世的铁骑。   韩淮楚继而想,“这家伙既然读过史书,收拾老章鱼一战应该很清楚。不知他读的这一战过程与小生方才思索出的是否一样?”于是笑问:“韩信啊,这废丘之敌必须解决方能无后顾之忧。你说说看,这一战该怎么打?”   那废丘之战史书上泼墨甚多,对这一战韩信知道的比京索之战多。听韩淮楚问起,立马挺直腰杆,笑嘻嘻吹起牛皮:“这个小弟早有良策。只须待渭水河水猛涨挖掘堤坝,那废丘地势低洼必城墙尽毁,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收废丘于囊中。”   惊人的相同!简直与韩淮楚酝酿的计划一模一样!   韩淮楚听那韩信眉飞色舞在讲,频频点头,心中更加确信这小子穿越时空之前,备课的工夫下得十足。   待韩信说完,韩淮楚冷不丁问上一句:“老弟可知何时河水猛涨?”   这一问把韩信问得满脸通红,哑口无言。史书上说河水猛涨不假,但真要涨起来,还要靠老天帮忙送一场连续数天的大雨。万一老天的心情不好,不愿意帮忙呢?   只会照搬史书的韩信就这么被韩淮楚问住,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淮楚本意不是揭韩信的老底让他难堪,而是心有顾虑。   从韩信的话证实了废丘之战确实用的水攻。但挖掘河堤说来简单,做起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知道渭水是黄河的第一大支流,河面宽广,一旦决堤要造成多大影响?那便是洪泽千里,良田尽毁,万家湮灭。   现在关中黎庶皆是汉王刘邦的子民,让他们活活淹死的事以刘邦那仁德爱民的声望断不会让它发生,只有将下游百姓统统迁走,才可以绝堤放水。   一旦百姓迁走,那河水万一涨不起来,韩淮楚这个大将军岂不要名誉扫地?   现在渭水水位还没有河堤高。审查天时地理,确定渭水上游有一场持续的大雨山洪暴发河水暴涨,才可以着手迁移百姓这件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而这迁居大事,必须要同主管内政的萧何商量。韩淮楚便决定要去找萧何一番。   ※※※   那萧何与韩淮楚一样,宅第也是汉王刘邦赏赐的,要不然穷得叮当响的萧何也买不起这么一间豪宅。他那丞相府与韩淮楚的大将军府在同一条街,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走上几步就到了。   萧何闻说韩淮楚登门,笑脸迎入客厅,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韩大将军今日到此有何要事?”   韩淮楚笑嘻嘻地说道:“听说昔日汉王攻入咸阳秦宫之时,你私藏了不少图籍。老萧,帮我翻翻,看看那县志上说渭水每年什么时候水涨?”   “你这小子问这作甚?渭水涨不涨关你何事?”萧何捻着胡须问道。   “关系可大呢。要是渭水水涨超过河堤,咱们在废丘城处河堤拿起锄头这么一挖,你说将会如何?”韩淮楚比划着说道。   “呀!”萧何惊讶地怪叫:“老章鱼这次要淹成死鱼了。”   “对,本帅此次拟定的作战计划便是水淹废丘。就劳动你这右丞相大驾,替我查查历年县志。查不出来,军法从事!”韩淮楚板起脸说道。   “去你这小子,少跟我来这一套!”萧何在韩淮楚小腿上重重一踹,笑呵呵忙着去书房翻他那私藏的图籍去了。   ※※※   翻来翻去,查出来的结果令韩淮楚大失所望。   那渭水上游并不是每年都有汛情,而是时有时无,并无规律可循。就算有时大雨滂沱,那河水也只涨到河堤的半腰,水势并不能冲垮那废丘城。   “史书上分明是说小生一把大水冲垮了废丘城?究竟出了什么差错?”韩淮楚看着萧何拿来的一大堆竹简,目瞪口呆。   “你这小子怎会出此主意要水淹废丘?为将者须先查天时地理,这道理你这纵横家弟子居然不懂?”萧何好不容易逮着这机会,板着脸训道。   “原来如此!”韩淮楚挑出一册竹简,望着那上面记载,兴奋地说道。   原来渭水确实猛涨过甚至冲毁河堤,那是在三十年前,而且频频发生。原因是在渭水上游的崤山,有几处高丘因地势走向,一旦遇上大雨,就山洪暴发流入渭水。后来吕不韦任秦相国,励精图治,为关中百姓作了一件好事。他用韩国水利专家郑国的建议,在崤山挖掘了一个水库,用封堵疏导的办法将山洪引入水库。从此渭水安宁,再无灾害。   “要是把那封堵的地方挖开,将改道的沟渠堵住,让山洪重新注入渭水。一旦遇上大雨,渭水岂不是要猛涨?”韩淮楚拍手说道。   “这主意不错,关键是那大雨何时能下。要是天公不作美,你这小子能呼风唤雨吗?”萧何仍然摇头。   “呼风唤雨本帅不能做到,但查看一下那大雨何时能下还是不难。”韩淮楚自信地笑道。   “得了得了韩大将军,我怎不知道你在鬼谷道场学得一身审查天时的秘技。只可惜当时老夫只是一个管家,没能学会这些套路,至今想起来就觉得遗憾。我说韩信啊,你能不能把这套路教一教我?”萧何厚着脸笑问。   “可以!但你要拜本帅为师。叫上一声师傅,包你学会。”韩淮楚拽起来也是六亲不认。   “呸!还想让老夫拜你为师!老夫又不领兵打仗,不学这些套路就会死人吗?”萧何气骂道。   韩淮楚也不管萧何,背负着手,在大厅内踱着念道:“龙出深涧,云来从之;虎啸山岭,风必起焉。天地之变,皆是有征;风雨欲来,天象有警。江猪过河,大雨滂沱;棉花堆絮,雷雨快临;黄云翻舒,冰雹自来。云往东,车马通;云往南,水涨潭;云往西,披蓑衣;云往北,好晒麦。蜻蜓低飞,鱼跃水面,蚯蚓出洞,蚂蚁上墙,皆示有雨。西北天开锁,晴日将至……”   韩淮楚将师门审查天时的秘传口诀念得格外缓慢,一字一顿,显然是要萧何听得清楚。一句句口诀从萧何耳中听下,那萧何听得是格外用心。   韩淮楚将那口诀念完,说道:“若是本帅得知有雨,这百姓迁居的大事还要你这右丞相来操办。”萧何连连点头:“这是当然,总不能要你这大将军来办吧。”   韩淮楚一拱手,道声告辞,转身即走。   萧何急道:“这么快就走,你那口诀老夫还未听清呢!”   只听一阵哈哈大笑:“谁要你脑筋迟钝。老萧,你非我纵横家内传弟子,只是一个管家,传给你这师门秘技已算不错的了。学会多少就算多少吧。”随着那声音落下,韩淮楚已去得远了。   萧何气得只是跺脚,在后叫骂道:“就你们这些内传弟子能啊。我萧何哪里及不上你们?” 第十九章 成竹在胸   栎阳城郊,汉军预备营大营,旌旗猎猎,刀剑曜目,由十万人组成的汉军预备军正在操演。   今日个,大将军韩淮楚亲自过营,来检阅这半年来预备营的训练成效。那孩子王——预备营都尉利豨还惦记着当先锋官一事,这次是卯足了劲,要给韩叔叔看看真格的。   韩淮楚与利苍坐在观礼台上,笑眯眯看着校场中的演练。而利豨手舞三角小旗,站在高台上指挥那千军万马。别看他年小,倒颇有一点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   时隔大半年,利豨武艺见涨,个头又长高了大半个头,盔甲也换大了一号。他本身就比同龄人高出一头,此时也长到一般的成年人鼻子尖了。而那原本毛没长齐的预备营少年,经过半年严酷训练的锤炼,看去个个像是孔武有力的战士。   “杀杀杀”,喊声震天。黄沙滚滚,编成红蓝两支军队的少年儿郎在激烈地做着大型攻防演练。   那红军的领头者是位少年,名叫陈濞,刚刚满十六岁,手舞一杆三尖两刃刀。那蓝军的领头者名叫李必,也是英雄少年,比那陈濞只小半岁,手持一柄开山大斧。二人皆山中猎户出身,弓马娴熟。因武艺出众,被利豨挑选作了副将。自战国以来,这秦川大地就豪杰辈出。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老一辈的战将纷纷陨落,便是这些少年郎崭露头角的时候到了。   利豨搞的沙袋练兵法看来效果显著,那些少年抡起比起人还要高的大刀长枪毫不吃力,依然在校场健步如飞。而那阵法的变幻,军容的整齐,比起韩淮楚自己练出的兵也丝毫不差。   出兵关中前的那次练兵利苍没有赶上,这次看见自己儿子练出的兵如此威武雄壮,不由心花怒放,对韩淮楚说道:“大将军,看来汉王委我统领这预备营纯属多余。有小豨这小鬼头在,末将也毋须做什么了。”   韩淮楚笑道:“俗话说上阵父子兵。小豨冲锋在前,你这当爹的在后压阵岂不更好。”   说话间只见利豨将令旗一卷,十万大军一起停下,一阵快步小跑,迅速排成两个巨大的方阵,乌压压站满一大片校场,整整齐齐丝毫不乱。   利豨振臂一呼:“大将军威武!”十万大军跟着他一起高喊:“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喊声震天动地。   “小生威不威武,要靠打胜仗来说话。要是被项羽杀个落花流水,喊得震天响有个屁用。”韩淮楚呵呵一笑,立起身来。   那预备营的将佐知道大将军有谕示,由利豨率领,齐刷刷站到观礼台前。   韩淮楚清了清嗓子,朗声说话:“诸位这半年来的训练,本帅观之效果显著。与当初组建本营时已有天壤之别。但尚有不足之处,需要精益锤炼。”   利豨立马就不服气,瞪大眼睛问道:“有何不足之处?末将不解,请大将军明示。”   韩淮楚微微一笑,问道:“若你领这十万人马与楚军三万骑兵厮杀,有几成胜算?”   这一问利豨愈发不服气,噘着嘴诉苦道:“大将军是说我营中骑兵配备不足吗?这可怪不得末将。关中良马如今皆送至关东前线,给咱们预备营的皆是一些低矮的次等马,大将军的骑兵科目如何去练?”   韩淮楚板着脸训道:“战场之上哪管那些!若是你的这些步卒与楚军骑兵狭路相逢,你说我军没有骑兵,等配发了战马再来与尔等厮杀,还等得及吗?”   利豨那小脸胀得通红,分辨道:“大将军之言有理。可是步卒与骑兵对抗有先天不足,末将也是无计可施。”   韩淮楚哼了一声:“事在人为,什么无计可施!这里有小册一卷,你姑且拿去,照此方法准备。若能办妥,出兵关东便以你为先锋。”话一说完,从袖中拿出一简,扔到台下。   那利豨红着脸捡起地上竹简,展开一看,随即喜形于色,挺直腰杆,响亮地喊道:“末将遵命!”   ※※※   视察完预备营,韩淮楚马不停蹄来到扶风城外汉军大营。   那樊哙早听说大将军要来,率领本部众将靳歙等人出辕门外隆重迎接。   升帐毕,韩淮楚问询这半年来与雍军交战情况。樊哙骂道:“这个胆小如鼠的老章鱼,战又不战,降又不降,尽耍些小动作,真不知道他还是不是站着撒尿的男人。”   这半年来章邯唆动旧日部属频频叛乱,不时趁天黑派遣死士悬下城墙劫夺焚毁汉军粮车,搞得樊哙防不胜防。幸得汉军弹压及时,而关中百姓对章邯既不感冒,响应叛乱者寥寥无几,未酿成大乱。   韩淮楚微微一笑:“雍乡侯此言差矣。三秦之地尽丧之下,老章鱼能坚守孤城到现在,谁说他不是男人?”   这才是真正的汉子!虽互为敌手,韩淮楚对那穷途末路仍坚强不屈的章邯内心极为佩服。   便有靳歙问道:“大将军此番回来,不知何时下令攻打废丘,擒杀老章鱼?”   韩淮楚说道:“那废丘何用攻打?徒损兵折将而已。”   樊哙不解道:“既不下令攻打,如何能攻破城池?”   韩淮楚掷地有声道出二字:“水攻!”   韩淮楚攻下陈仓之后放一把火熏得甘索三万大军七窍生烟,最后都投降了汉军。现在他又要玩一场水攻!众将听韩淮楚吐出“水攻”二字,皆是精神一振。   樊哙问道:“原来大将军早就成竹在胸,不知这水攻如何施行?”   韩淮楚道:“那废丘地处洼地。若渭河水涨,决堤放水,必能冲毁城墙。我军只须多扎竹筏,一举冲入城中,必可杀得老章鱼落花流水。”   众将大笑道:“大将军妙计一出,管叫那老章鱼死无葬身之地。”   忽有一将摇头道:“大将军水攻之计虽说简单,但水攻之前必须大举迁民,还须掐准时机,确定河水会涨。不知这渭河之水,何时能涨?”   说话之人,一副瓦刀脸,眼眶凹陷却有神,却是一位偏将。   有头脑!韩淮楚有意多看了那将几眼,问道:“将军何人?”那偏将折腰道:“末将陈豨。”   韩淮楚一听陈豨二字,下意识心中起了一丝微妙的波澜。   “史书上说韩信之死皆因勾结陈豨叛乱而起,原来那陈豨便是此厮!”   那陈豨也是老革命一个,在那次秦将章平南下攻打楚都盱眙,沛公刘邦趁机扩军之时投到刘邦麾下。只是因格子比不上沛县老臣,又战功平平,至今只做了樊哙帐下一员偏将。   一直以来韩淮楚想到在长乐宫中自己将死于吕雉之手就心中发怵,但同时也想不明白以自己的性格为何会勾结那陈豨作乱给了老处女一个借口。待那韩信穿越时空归来,韩淮楚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勾结陈豨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居心叵测的韩信。   今日这陈豨就站在自己面前,如何去处理这与韩信之死有莫大关联的人物呢?   “既然历史是如此演变,小生还是顺其自然。那韩信要阴谋叛乱自己寻死,就让他去领受老处女的那把竹签好了。”   韩淮楚想到此节,面露微笑道:“将军所言甚是。本帅正欲去渭水上游巡视,看看何时河水能涨。”   陈豨说道:“大将军既定下这水攻之计,无论那河水涨不涨得起来,我军当砍伐竹子扎起竹筏以备战时之需。”   韩淮楚颔首道:“未雨绸缪,正该如此。这砍竹扎筏之事就委托将军去办吧。务必十日之内,扎起五百艘竹筏,训练水战,将军可能做到?”   陈豨腰杆一挺,高声称喏。   ※※※   帐中韩淮楚述说汉军关东征战势如破竹之事,听得众将皆是振奋,不知不觉已到傍晚。樊哙正准备呼来伙头军安排晚膳,忽有小兵来报,云雍乡侯夫人遣婢女捎来口信,已备下酒菜请大将军过府为他接风洗尘。   “莫非上次借吕嬃的银子未还,那小丫头要当面讨要?”韩淮楚心里嘀咕。   那次为给西戎军众美眉送礼买了一箱化妆品,韩淮楚借了吕嬃三十金。这半年来一直忙于国事,倒忘了归还。   当面被人讨债的滋味可不好受。韩淮楚心里惴惴,讪讪笑着对樊哙道:“夫人莫非还记着本帅借她的三十金?此番本帅来得匆忙,两手空空。待吾遣人去栎阳取来再行归还。”   樊哙呵呵一笑:“大将军多虑了,此次恐怕是俺媳妇要请大将军为俺儿子取名的事。”   原来这半年来樊哙留在扶风城外军营看紧章邯,他媳妇吕嬃也一直没挪窝,就呆在营外那座豪宅。闲来军营无事之时,夫妻俩日日相会。两月前吕嬃诞下一子,一直未曾取名。她对樊哙说咱们俩能结成夫妻,多亏大将军妙计成人之美。大将军学问高,这孩儿的名字要由大将军来取。   金枪不倒药的损招成全了这对冤家,韩淮楚不由哑然失笑。   而昔日若是自己接受了那小丫头,他这便宜老爹就做定了,吕嬃腹中怀着的孩子就成了他自己的儿子。   那孩儿到底长什么模样,是像樊屠子还是像他娘?韩淮楚心中充满好奇。   他便道:“夫人产下麟儿,这满月酒本帅也未登门庆贺。那孩儿不知怎生模样?本帅这次要好好看看。”   于是樊哙引路,二人策马出了军营,去到吕嬃的居处。   ※※※   黄帛铺开,韩淮楚饱蘸浓墨,在案上写下“伉”这么一个字。   吕嬃生产仅仅两月,体态略带臃肿,却是衣着光鲜浅发削掠,肌肤白润如雪,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顾盼流眄,犹见昔日倾城风姿。   那婴儿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嫩,脸上一对小酒窝极其遭人喜爱。韩淮楚以前担心这孩儿生下像樊哙一般丑陋,此时方知这孩儿只继承了吕嬃的优点,长大后一定又是招迷万千少女的大帅哥一个。   吕嬃在一旁手捧婴儿,见韩淮楚写下这字,不解道:“这伉字何意?”韩淮楚微笑道:“见到贤夫妇如此伉俪情深,本帅有感而出。且这伉字还有高大刚强之意。希望这孩子长大之后,能如雍乡侯一般成为一个能征惯战的柱国将军。”   吕嬃闻言大喜,眉眼含笑道:“大将军的学问就是高。樊伉,好!这个名字比起他爹的名字就斯文得多。”   韩淮楚盯看那襁褓中的婴儿,越看越喜欢。想起自己穿越时空前被那方廷博士注了一针,无法在这个时代留下一男半女,而人家夫妻舔犊情深,不由心中酸酸。   忽然那婴儿破啼而哭。樊哙道:“想是这孩子饿了,媳妇,快去叫奶娘喂娘。”吕嬃奇道:“刚刚喂的奶,怎会饿了?”   韩淮楚说声:“让我看看。”从吕嬃手中接过婴儿,解开襁褓,在婴儿裆下一探,笑道:“他这是尿尿了,有没有尿布,拿块来我给他换上。”   “大将军也会换尿布么?”吕嬃笑盈盈递上一片尿布。   “大将军也是人,就不能换尿布吗?”韩淮楚一边说笑,一边细心地换去那尿布。尿布一换,那婴儿觉得干爽,立马就不哭。   韩淮楚拿过摇篮上挂着的一只拨浪鼓,轻轻一摇。那婴儿双眼溜圆,目不转睛望着韩淮楚手上动作,裂开小嘴直笑。   “想不到俺这孩儿这么与大将军结缘,干脆拜大将军作他义父好了。”樊哙在一边冷不丁说道。   便宜老爹没有当成,居然可以作干爹!韩淮楚掩住心中狂喜问道:“此话当真?”   “能拜大将军为义父,今后学得大将军一身文韬武略,是这孩儿的福分,咱夫妻求之不得呢。”吕嬃笑如春风道。   韩淮楚道声好,接下腰间鱼肠断魂剑递给樊哙,说道:“我这做义父的,也不能平白就做。这柄剑就送给伉儿做个见面礼。”   “大将军征战沙场正用得此剑,如此大礼岂敢受之?”樊哙夫妻一起说道。   “神兵利器皆是身外之物,真情无价。且近来我武功大进,这柄剑对我实无用处,就送给伉儿今后防身之用。”   韩淮楚说的确是实情。先天真炁已到第八重境地的他,飞花摘叶在他手中都是杀敌的利器。这柄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的鱼肠断魂剑对他可有可无。   见韩淮楚执意,樊哙夫妻也就不坚持,欣然收下这柄宝剑。   樊哙高声道:“今日为伉儿取名,又拜大将军为义父,双喜临门。可要好好庆贺,共谋一醉!”   这一夜,韩淮楚喝得酩酊大醉。酒酣之下,就宿在樊家。   当晚,韩淮楚又作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尚是一个婴儿,慈祥的母亲就坐在摇篮边,口中哼着小曲在哄自己入睡。半夜醒来,泪眼婆娑,长哭不止。 第二十章 困兽犹斗   夏秋之交,热而多雨。   汉国大将军韩淮楚视察渭河上游归来,断定半月后夏秋之交,必会大雨降临。   丞相萧何立即签署了移民令,命废丘以东内史郡百姓立即迁移。为补偿大家损失,承诺免赋三年。这移民令一下,千家万户拖老携幼,带着能带的值钱之物,纷纷移居高处坡地。   陈豨率领的汉军工兵,日夜砍伐竹子,扎造竹筏。看那速度,到大雨下时,造起的竹筏当不止五百艘。   与此同时,樊哙派出士卒前赴崤山,把那封堵入渭水的土石掘开,流入水库的沟渠封堵,只等大雨一下山洪暴发,便展开对废丘雍军的攻势。   这么大的动静,消息传到那孤城废丘,举城惊惶。   那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能审查天时地理,对此雍王章邯是深信不疑。   ※※※   长夜之下,火把熊熊,将废丘城楼照如白昼。   历经半年苦守城池,废丘城中存粮也开始紧张,士卒每日供给减半,更别说食肉,那是想都别想。   刀光挥下,城楼下战马哀鸣,一匹匹所剩无几的高头大马倒毙在血泊之中。雍军骑士望着昔日心爱的坐骑就这么一匹匹倒下,一个个目喷血泪。   汉军将要水淹废丘,洪水之下,这些战马如何驰骋?与其被汉军收缴去,还不如宰杀了给将士们饱餐几顿。   经过半年顽强不屈坚守孤城,头发早已花白的章邯昔日那英挺的腰杆已变得佝偻。昔日那征战关东诸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章邯,再不复当年英姿。   但战败身亡的重压并不能消磨章邯心中的斗志。“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这信念在他心中至死不移。   夜幕之下,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穿得衣衫褴褛,跪在章邯面前号哭哀求道:“父王,沛儿不能侍奉你左右,今要去也。”   这少年乃是章邯长子,名叫章沛,被立为雍国太子。   如今章邯的江山风雨飘摇,只剩下废丘一座孤城还将不保。那章邯自己性命拼死不惜,却不能忍心他的儿子也陪他丧命。于是章邯派出手下得力侍卫八人,准备连夜悬绳放章沛下城逃命。   只听章邯说道:“沛儿,父王知你一身武功在此乱世应可得一富贵。但自古富贵皆是险中求。为父昔日坐镇关中贵为一方诸侯,如今你看又怎样?还不是会身死国灭,连一葬身之地亦不可求。汝去后隐姓埋名,不求闻达,只愿苟全性命于乱世足矣。谨记,谨记。”   章沛叩首泣道:“孩儿知道,只愿父王能逃此大难,他日与孩儿有相见之时。”   章邯仰天长笑一声,笑声中颇露凄凉:“父王此意已决,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他转头环顾身边将士道:“诸君追随寡人坚守此城半载,原指望能坚持到西楚大军来救,一复往日富贵。如今城破在即,寡人不忍诸君陪吾同死。若有愿向汉军投降者,寡人绝不阻拦。这城上悬绳,就是各位离开之路。有愿去者乎?”   哗啦啦城楼上跪倒一片,众将士齐声高喊:“愿陪主公一同赴死,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那跪下军士,也只在半数之间。其余之人,不是犹豫不绝,就是碍于旧日情分,不好当着章邯之面离去。   章邯看在眼中,更觉凄凉,说一声:“沛儿,下城逃命去吧。”   那章沛伏地长拜,引泣道:“父王保重,孩儿去也。”攀着那绳,下城楼而去。   章邯望着城墙下章沛离去的背影,一时满脸萧索,热泪纵横。   待章沛去远,章邯猛喝一声:“传寡人之令,拆毁民居,打造木筏!”   就算是那废丘城变成一片汪洋泽国,章邯也要困兽犹斗。   ※※※   废丘城中,为了应付汉军大水攻城,章邯下令广拆民居,征集木匠日夜打造木筏。   木头比竹子重,一旦那水战打响,木筏的机动灵活远比不上竹筏。并且那木筏的制造难过竹筏。这也是无可奈何,谁叫汉军在城外到处可以找到竹子,而自己被困在这城内?   而且开工的时间比汉军晚了五日。就这么五日,汉军的五百艘竹筏已经造好,熟悉水性的将士正在渭河中顶着似火的骄阳操练。这一个时间差,那章邯是想追都追不回来。操纵舟筏的技能,更是得不到训练。   虽说城中雍军皆是章邯的亲信,但再怎么亲信也有个限度。面临生死存亡,还是有许多雍军弃城而逃,逃亡人数在半数之间。而城中平民,更不愿绑在章邯这驾战车之上,就顺着那些绳子逃下城墙,做汉王刘邦的子民去了。   偌大一座废丘城,只剩下两万多士兵与逃不了的老人,空空荡荡,末日来临的气氛每日笼罩在废丘城上空。   ※※※   “带上来!”中军帐中韩淮楚一声大喝。   叮叮当当,军士们推搡着一个手足戴镣铐的俘虏进来。   原来是那雍国太子章沛混入逃亡的废丘百姓中,企图逃出关外,却被人认将出来,报告当地官府。官府立即派人缉拿,杀死章沛八名护卫,将他擒来送去汉军大营。   那章沛听韩淮楚一喝,浑身颤抖双足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伏地乞道:“求大将军饶命!”   韩淮楚冷笑一声:“汝父章邯不识时务,抗拒我天兵半载之久,致使干戈不息生民涂炭。有何理由要本帅饶尔性命?”   章沛头如捣蒜道:“吾愿劝说父王归降,只求吾父子二人能够苟延残喘。”   韩淮楚疑道:“雍王若愿归降,早半年就降了,岂会等到现在?你真能说动他吗?”   章沛此刻一点把握也没有,为求保命,只好硬着头皮道:“若说不动吾父王,大将军再杀吾不迟。”   韩淮楚闻言一阵沉思。   虽然他没有认真地读过楚汉战争的历史,但他至少知道那章邯不肯降汉,自刎而死。老章鱼若是要自寻死路,韩淮楚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顾及的还是废丘城中那剩下的军民。一旦决堤放水,洪水过处玉石俱焚,那些军民便要吞噬在这场劫难之中。   此刻废丘城中平民几乎逃尽,但还有走不动的老人。城中雍军已散去一半,但还有那负隅顽抗的两三万士卒。   若是那章邯肯开城投降,让那无辜的平民与被章邯裹挟的雍军将士幸免于难,便是一场无量功德。   明知劝说章邯结果无效,韩淮楚窃心还是希望一试。   他拿定主意,遂对章沛道:“既是如此,姑且留你性命。明日去城楼前劝说你父王归降,若是不成,休怪本帅无情!”   ※※※   艳阳高照,金戈铁马伴随隆隆炮响,汉军在废丘城外列下阵势。   初以为汉军将要攻城,长期只听雷响不见雨下的雍军突然惊慌起来。一个个提刀挽弓,上城楼临阵以待。   汉军阵中驰出一驾战车,战车上一名健汉手提鬼头大刀,看押住五花大绑的章沛。看那架势,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他那把鬼头大刀就要招呼上章沛的脖子。   雍兵急忙报告章邯:少主被擒。那章邯一听大惊,急上城楼观看。   只见那汉国大将军韩淮楚驱动战神宝驹,越众而前。   韩淮楚高声喊道:“雍王,而今你爱子落在本帅手中。只要开城纳降,令城中军民免去刀兵之苦,尚不失封侯之份。若冥顽不灵一意顽抗,大水过处,玉石俱焚!”   章邯嗤地一声冷笑:“韩信,寡人非三岁小儿,休拿谎言欺吾。那董翳司马欣降汉,又落得如何下场?还不是被尔算计,流亡关东。刘季不服项王之命,私吞关中,杀戳秦民,纵一时得势,他日西楚大军伐罪之时,必死无葬身之地。犬子既落你手,要杀便杀,再毋多言!”   便听那章沛号哭道:“父王,难道你不顾孩儿的性命,要孩儿今日人头落地吗?”   章邯听那章沛号哭,身躯一颤,随即仰天长笑一声,笑声中颇露凄凉:“沛儿,你父王昔日领秦帝之旨兵出函谷,讨伐关东乱贼,连灭张楚,魏,齐三国,一路战无不胜,天下英雄闻父王大名皆觳觫不已。纵是有巨鹿之败,也是因王离轻敌之故。麾下兵精将勇,对父王忠心不二。若是与项王拼死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纵是胜不得项王,亦可引军西向杀回关中,与刘季那厮决一雌雄以报秦帝之恩。只可惜父王一念之差,领二十万将士降楚,致使有申谷之屠,遭秦川父老唾弃。至今想起后悔不迭。父王若是再降刘季,纵能保全身家性命,这青史之上何以评价父王?徒留臭名而已。你若是吾孩儿,今日便该引颈就戮,成全你父王一世英名,岂可效那小儿哭哭啼啼?”   章邯话未说完,韩淮楚便知要糟。   果然,那章邯一席话说得章沛满脸羞愧,高喊一声:“父王,孩儿知错,就先行一步,在九泉之下等候父王了!”   话音一路,章沛合身向那健汉手中的鬼头大刀一扑。   血光溅起,章邯不忍目睹双眼一闭,虎目中留下浊泪两行。   韩淮楚在马上躬身一揖:“雍王铮铮铁骨,本帅佩服。他日城破之时,必以王礼葬汝。”一挥手,道声:“收兵!”   ※※※   北雁南飞,炎热的夏季已到尾声,秋风渐起,凉爽的秋天即将来临。这战火熊熊的人间,在那肃杀的秋天,又将平添多少冤魂?   天空中乌云笼罩,雷声滚滚,电光灼灼。就算是傻子,此刻也知道汉军主帅韩淮楚推断的大雨即将来临。   一千余艘竹筏已推至废丘城外,五千能熟练操纵竹筏的汉军身披蓑衣摩拳擦掌,就等着那大雨的降临,一举冲入城内,杀他个落花流水。   没有骑兵,骑兵在水战之中派不上任何用场。大水之下,一片汪洋,站在筏上者生,溺水者死,比拼的是哪一方舟筏多。而汉军的竹筏已超过千艘,雍军的木筏还只不到三百艘,这绝对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大胜。   废丘城楼上,章邯望着那天空越积越厚的滚滚乌云,仰天悸哭:“老天,你真要绝我章邯吗?”   ※※※   老天真的要绝他章邯。   昊天玉帝颁下赦令,于夏秋之交,天降甘霖。雨下一丈二尺,历时五日。   云层之中,驻立着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闻仲。座下雷部二十四位催云助雨护法天君俱已到位。只见那雷公奋怒,电母生嗔,风婆婆扯开放风口袋,布雾郎君解开放雾口绳。此时昏雾朦胧,浓云叆叇,电光霹雳,雷声轰鸣。大风起处,飞沙走石。直叫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那闻仲是怎生形象?只见他:九云冠金霞缭绕,绛纱衣鹤舞云飞,阴阳绦结束。朝履应玄机,坐下麒麟如墨染;金鞭摆动似光辉,拜上通天教下,除叁五遁施为。胸中包罗天地,运筹万斛珠玑;丹心贯乎白日,忠贞万载名题。   云霄之中,虾兵蟹将云集,结伴飞来敖家兄弟。却是东海龙王敖广、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闰。   那敖家兄弟的老大敖广对闻仲唱声诺,笑问:“播云历来使数天君足矣,何故雷神亲来?”闻仲笑着反问:“玉帝令牌只给了你敖广,何故你四兄弟一起到来?”   敖钦答道:“听说北极战神在下界要水淹废丘。这等大场面吾兄弟好久没见了,在海中闷得慌,来此看个热闹。”闻仲笑道:“彼此彼此,老弟我也是在我那神雷玉府待久了,出来活动一下筋骨。”   要说这世上最无聊的,就是这帮吃跑了撑的神仙了。千秋万载就对着那几张老面孔,你看我,我看你,看得都生腻了。一听说人间有热闹好看,都心里痒痒。   于是那敖广与闻仲对过三司文札,太乙移文,看看时辰将至,便要司雨。   突听三十三天之外一声桀桀怪笑,那笑声张狂诡诞,如有山崩地裂,地狱门开,阴森森恐怖至极。   一条天龙全身作青,一条天龙全身碧绿。两条天龙一左一右,拉着一驾如广场般大小的战车,倏然而至。   那战车上耸立着一位魔君,十丈长短,虬目金睛,脸如蓝靛。一头乱发,根根倒竖,周身上下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魔铠。   这魔君赫然便是刚刚从八德池脱困,杀得西方众仙胆战心惊的魔帝姬风!   眨眼之间,战车已到眼前。那姬风闷吼一声,震得那一众天君、虾兵蟹将、普化天尊、司雨龙王两耳嗡嗡直响:   “天上地下唯我魔帝独尊。尔等速速归降,如若不然形神俱灭!”   那姬风一张口便是形神俱灭,敢情没把眼前这些角色放在眼中。 第二十一章 身外化身   魔帝姬风逃出七宝林,这还是最近的事儿。他与准提斗法的经过,西方仙界不会把这当做一件光彩的事。那西方众仙有三千之众,个个根基深厚,见了这魔帝个个只有躲闪的份。谁也不会把这丑事当成歌唱。   他到底实力如何,东土众仙都是没底。   而他一张口就说要众仙形神俱灭,这份狂傲劲,就连那太上老君也远远不及。   那闻仲虽说成神之前只是碧游宫第二代记名弟子,法力之高比通天教主座下四大弟子也差不了多少。在封神一战曾以手中雌雄双鞭接连打伤姜子牙,哪吒,金吒,木吒,杨戬。又广邀三山五岳海外仙岛道友前来助战,那封神榜上有一半是他请来的截教高人,最后都变成了冤魂封了神。可以说闻仲是那殷商营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自掌管雷部以来,闻仲道行与日俱增。便是那大罗金仙玉虚十二弟子,恐怕也只能与他战个平手。而那姬风在几年前不过刚刚入魔,就在那须弥幻镜中修炼了几年,又能有多大神通?   闻仲正待发作,只见那西海老龙敖闰战旌旌道:“原来是魔帝大驾莅临。吾等小仙,与尊驾素来无怨无仇,何故找上吾等?”   原来四海浩瀚直达西方。姬风与准提一战的经过,被那西海巡海夜叉探到,早告诉了敖闰。这魔帝有多大神通,敖闰心里最是清楚。   姬风高昂着头,傲然咆哮:“尔等助北极战神开创汉室,便是犯了死数。朕欲毁天灭地,再造新天,麾下缺乏能战之人,便要招贤纳士。若是愿归顺于朕,可得一生,反之则死!”   那姬风自走出七宝林后,自思法力还及不上太上原始,欲招纳天下妖魔以壮声威。不料有分量的魔头都躲入时空明轮不得出来,剩下的一些小妖魔他又看不上眼。凭姬风的道行,还穿不过笼罩在时空明轮外的那层结界。以至于姬风空背了魔帝之名,手下一个厉害角色都没有。   那敖闰眼珠一转,堆笑道:“吾等龙族只擅司雨,道行浅薄,料来帮不上什么忙。尊驾乃魔界至尊,是何等身份?要找也该去找太上原始这些天尊,为何拿小辈们开刀?”   敖闰自称小辈,打的主意是拿话把姬风将住。   姬风冷笑一声,喝道:“太上原始,朕早晚要寻他们晦气。降与不降只需一句话,休再啰嗦!”   看到敖闰那畏畏缩缩的样子,闻仲颇觉不耐,暴吼道:“吾等乃天庭钦命正神,如何能入你魔界?魔帝,休要口说大话!有多大本事,施出来便是!”   转瞬之间,姬风脸披寒霜,“呼”的一掌击出,一只如伞盖般大小的铁拳如导弹出膛砸向闻仲。   天魔锤!   这一拳何等沉重雄浑?那闻仲要是被砸中,只怕要变成一张肉饼。   闻仲是有艺在身,不慌不忙祭起雌雄双鞭,倏忽之间化为铁塔大小,轰隆隆似有风雷之声,迎向姬风那一只铁拳。   闻仲这一对双鞭也有来历,原是雌雄两条蛟龙,被他擒来炼化,变成双鞭,分阴阳二气,阴气生天雷,阳气起地雷。   那雷也分三个层次,上层为五雷,即天雷、地雷、水雷、神雷、社雷。中层为十雷,分别是:玉枢雷、神霄雷、大洞雷、仙都雷、北极雷、太乙雷、紫府雷、玉晨雷、太霄雷、太极雷。下层为三十六雷:玉枢雷、玉府雷、玉柱雷、上清大洞雷、火轮雷、灌斗雷、风火雷、飞捷雷、北极雷、紫微璇枢雷、神霄雷、仙都雷、太乙轰天雷、紫府雷、铁甲雷、邵阳雷、欻火雷、社令蛮雷、地祗鸣雷、三界雷、斩圹雷、大威雷、六波雷、青草雷、八卦雷、混元鹰犬雷、啸命风雷、火云雷、禹步大统摄雷、太极雷、剑火雷、外鉴雷、内鉴雷、神府天枢雷、大梵斗枢雷、玉晨雷。十雷与三十六雷霆分归二十四天君执掌,五雷则由闻仲亲掌,可谓千变万化,玄奥无穷。   便见天雷地雷一起发动,天雷声隆如来自九天之上,地雷声闷似发自地底九幽,轰鸣之声涛涛不绝,两团不亚于核弹爆炸所生蘑菇云的柱状雷球凭空而起,直轰向姬风那只铁拳。   休说姬风那铁拳是肉长的,就算是铁铸的,在这吞噬一切的爆炸中也会炸得荡然无存。   好个姬风!只见他铁拳忽然松开,天魔锤化为天魔抓,天空中出现漫天的爪影,就那么简简单单地抓上两抓。眨眼之间,两团雷球湮灭在爪影之中,震天的雷鸣嘎然而止。魔爪一捏,金铁绞碎,闻仲的雌雄双鞭从指间挤落,化为了一堆烂渣。   “噗”的一声,闻仲三味真火直冒,狂喷出一天鲜血,倒震出百丈开外。   神仙施法,皆与他本命元神相连。一经挫败,那便是身受重伤。   好在闻仲发的天雷地雷阻挡住姬风那只铁拳,要是挨实了,恐怕闻仲此刻已如姬风说的那般形神俱灭。   魔帝的天魔抓已练得如此威力!众神仙大吃一惊。   姬风高喝一声:“闻仲老匹夫,再吃我一拳!”呼的又是一拳击出,手臂暴伸,直取那百丈外兀在喘气的闻仲!   魔影蔽空,此刻无人会怀疑重伤之下的闻仲将暴毙在姬风这一拳之下。   “疾!”就听三十三天之上“嗡”地一声响,一道金光劈至,直指姬风的后背。   这分明就是一记偷袭,趁姬风要轰杀闻仲之际,背后暗算。   要打就光明正大地打,谁这么卑鄙要搞冷箭伤人?   原来这卑鄙者不是别人,而是那大罗宫玄都洞,鸿钧门下大弟子人教教主太上老君。那金光也不是他物,而是套在太上老君手腕上的一只金刚镯。   要说仙界中最老奸巨猾的,非太上老君莫属。只看那封神一战他与通天教主交手,从来不是单打独斗,而是约齐东西方四大教主来个群殴。却是为何?只为没有十足的把握。   而五百年后石猴出世大闹天宫,与那二郎真君杀得难分难解,又是太上老君暗中偷袭,丢出那金刚镯砸中孙悟空,又有哮天犬把孙悟空咬伤,这才将那石猴擒拿。   这一次魔帝出世,深浅谁也摸不清。魔帝刚才这么一现身,就为太上老君知晓。他只呆在离恨天观看却不露面,为的就是等这么一个一招制敌的机会。   而姬风刚才施出一招天魔锤,手臂伸出百丈开外,已是全神贯注。这个时候搞偷袭,最是防不胜防。   休小看那金刚镯,那是与接引道人的乾坤袋能相匹敌的法宝。乾坤袋空间之大收尽西方有缘之客三千,而金刚镯本是锟钢抟炼,被太上老君用还丹点成,水火不侵,不收人专收人兵器法宝,还能击打万物。   说时迟那时快,金光一闪,那金刚镯眼看便要砸在姬风的后背。只见红光一闪,一面三角小幡飞出,化为一面盾牌,迎向那金刚镯。“当”的一声如天钟敲响,余音震耳欲聋,硬生生接下了金刚镯这一击。   火魂幡果然是法宝中的法宝,那金刚镯也奈何它不得。   半空中太上老君只叫一声惋惜,“这镯子收拾不了魔帝,看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这次偷袭显然惹恼了那姬风,也不顾轰杀闻仲,收回那天魔锤,举头望天大骂:“何方卑鄙小人,敢暗中偷袭与朕?”   被人指着鼻子骂自己是卑鄙小人,太上老君那老脸可挂不住。   只听得半空中一派仙乐之声,异香缥缈,板角青牛上,坐一圣人,相貌古稀。有玄都大法师牵住此牛,飘飘落将下来。   那玄都大法师劈面就道:“姬风,你既侥幸走出八德池,便该庆幸能有今日自由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如何敢再行凶作恶?”   姬风那铜铃般的大眼恶狠狠向玄都一瞪:“朕偏要行凶作恶,你又怎奈我何!”   姬风有那火魂幡在手,太上老君还真把他没招。他此刻想的是要是这雨再不下将下来,就误了时辰,可要影响到北极战神水淹废丘的大事。   正所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要是同姬风这么一交上手,哪怕只是一个时辰的功夫没斗出个输赢,这人间就过了一个月。水淹废丘?还淹个屁。   太上老君高喊一身:“普化天尊,四海龙王,这魔帝贫道来对付,赶紧布云司云,再晚就来不及!”话一说完,把手中龙须扇向姬风那么一搧。   只听风气呼号,乾坤荡漾。那风搅得漫天云层波浪翻滚,那雾迷得众神迷失方寸。雷声激烈,震动山川,电掣红绡,钻云飞火。   云层之中只见姬风偌大的身躯一飘,飞出天外,倏然不见。   玄都大法师喝一声彩:“师尊,你这手中宝扇,可不输了那罗刹女的芭蕉扇。这阵子,只怕那姬风小儿已经搧得没影了吧。”   太上老君大叫一声:“不好,这厮施了个身外分身之法,搧走的是个假货。众神小心!”   老君之想正是姬风之想。太上老君的道行绝不比准提道人差,也就是说在姬风之上。眼看老君这老儿出面,又是一场难缠的豪斗。而只要这雨一下,废丘就成一片汪洋,那所谓刘邦开创汉室的天道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只见云雾涌动间,现出一个硕大的头颅。那姬风把血盆大口一张,“飕”的一声,普化天尊,二十四天君,四海龙王,俱被他摄入了肚中,变得无影无踪。   既然现在招贤纳士不是时候,就先把这些鼠辈吞进肚中,等与老君这老儿干上一场之后再吐将出来。   于是姬风抢先动手,用上了一招“天魔摄身大法”。   这一下轮到太上老君干着急,“雷部众神与那四海龙王皆被魔帝摄走,如何能兴云布雨助那北极战神开创新朝?”   ※※※   以太上老君的道行,这急想急也急不来。楚灭汉兴的天道由什么人定下,这急便由谁来急。   云霄之中,魔帝姬风正与那太上老君大打出手。   只见那姬风舞动大旗一般的火魂幡,把那阴火魔焰翻翻滚滚攻向老上老君。阴风飕飕,愁云惨惨,漫天的碧油油魔焰如银河倒卷,直向太上老君涌来。太上老君头顶现出一座玲珑塔于空中,毫光五色将周身护定,也是分毫无畏。   这焚天大阵虽说只小有火候,那虾兵蟹将与玄都大法师可禁受不住,早退出百丈开外正在远远观看。而那太上老君也不敢大意,拿出看家法宝玲珑塔来全力应付。   忽然一道童从天而降飘飘而下,立于一边,高喊一声:“二位道友且慢动手!”   只见那道童眉宇回旋,双耳垂肩,身披一件五彩袈裟,手结不动禅印。渊临岳峙,隐隐有宗师风范。端的是气宇轩昂,宝相尊严。   太上老君斜睨了那道童一眼,心想这是哪家的小娃娃,竟敢管这份闲事?姬风望了那道童一眼,神情颇为不屑,依然是双手不停舞动那大旗,继续催动魔焰猛攻那太上老君。   便有那玄都大法师上前道:“小道友,快快退下。这焚天大阵非同小可,可别被那魔焰烧断了命根。”   那道童含笑合什答礼,说道:“多谢道兄提醒。只是这焚天大阵虽然厉害,却伤贫道不得。”玄都大法师吃惊非小,说道:“这魔焰贫道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如何你不惧怕?”道童笑道:“焚天大阵须用灵媒做阵眼。没有那八字纯火之人的生魂,这阵只是虚有其表,如何能发动它那毁天灭地之能?”   那声音一声一声向姬风耳中传来,听得姬风越来越是恼怒。   便听姬风一声顿喝:“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在此说三道四!”   只见他将大旗一舞,又分出一小股魔焰,势如大河决堤,径向道童这边呼啸而来。   玄都大法师吓了一跳,道声:“快闪!”立即身化遁光,逃了个飞快。   “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南无阿俐耶婆卢羯帝……”   这厢只见那道童气定神闲,迎着那阴火魔焰不躲不闪,手捏不动禅印。口中念念有词只是诵经。   陡见道童身上那件袈裟迸射出万丈豪光,香烟霭霭,瑞彩翩翩。饶是那焚天大阵鬼见鬼惧神见神愁,遇到这袈裟也攻不进一分。   “哪里来的小道童,竟有如此道行!”太上老君在一边冷眼相看,暗暗心惊。   看他结的手印与口中念诵的经文,似乎出自西方教门下。西方两位教主准提与接引,道行与太上老君也只在伯仲之间,应该调教不出这等杰出的弟子。   看那袈裟,似乎应是混鲲祖师的护身法宝——锦澜袈裟。   据说西方教祖有镇教法宝名为锦澜袈裟,是冰蚕造练抽丝,巧匠翻腾为线。仙娥织就,神女机成。上边有如意珠、摩尼珠、辟尘珠、定风珠;又有那红玛瑙、紫珊瑚、夜明珠、舍利子诸多宝贝。穿那袈裟者,龙披一缕,免大鹏蚕噬之灾;鹤挂一丝,得超凡入圣之妙。但坐处,有万神朝礼;凡举动,有七佛随身。   “莫非是混鲲门下新收的后起之秀?”太上老君心里隐隐猜到。 第二十二章 方便之门   “兀那小道,你来自何方?”姬风将大旗一收,漫天的魔焰瞬时熄灭,冷傲地问道。   “贫道乃混鲲门下,如来是也。今奉家师之命,特来与道友一会。”   姬风沉声问道:“小道,你今日此来,所欲何为?”   如来道声善哉,说道:“如今人间战火纷争,我辈修行之人须袖手事外,不得插手。魔帝你却摄走雷部众神与那四海龙王,令这场大雨不得而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贫道愿为道友颂经讲道,消弭道友心中的戾气,度你成就无量正果。”   好大的口气,竟然想颂颂经就能度人!先试试斤两再说。姬风道声好,大吼一声:“吃我一拳!”呼的一声,天魔锤如导弹出膛一拳砸出,气势如山崩地裂,声如霹雳。   只见如来依旧面露微笑,右手大拇指和中指相拈,其余三指自然张开,左手大拇指指向劳宫穴,其余四指伸直,状如拈花。   一朵斗大的金色波罗花随着如来那手指幻化而生,金光灿烂,光蝉炫目。   空中一阵激烈的震颤,如湖水荡漾,衍生出一串奇妙的涟漪。姬风那只导弹一般的铁拳与那幻化出的波罗花一触即回,却是丝毫没占到便宜。   姬风倨傲之色顿敛,赞道:“小道友好道行。只是朕身负血海深仇,与那仙界势不两立。今日没工夫听你啰嗦颂经讲道,失陪!”   一个鸿钧门下的太上老君已经难缠,又加上这个来自混鲲门下的如来,姬风今日实无兴趣再斗下去。   话一说完,姬风一拱手,将套在两条天龙颈上的缰绳一扯,那天龙战车便要腾空而起。   黄光一闪,天龙一索飞来,倏然而至。姬风只觉双手缰绳一松,两条天龙已被那索奈起,飞出九天之外。   “这不是燃灯老儿的缚龙索吗?”姬风气得暴跳如雷,指向天空大骂:“燃灯,朕已同你家掌教教主准提老儿有过约定,今后不再找你西方众仙的麻烦,为何你不顾信义,还要招惹与朕?”   “善哉善哉,东西仙界红花白藕同出一家,我那徒儿准提却只顾着自家门人与尊驾赌胜负,竟说若败则拜你为师,末了还送两条天龙为你驱策战车。这两条天龙已聆听我三乘教义,便是我沙门弟子,岂能眼睁睁看它入魔。准提已被贫道招回面壁思过,这教主之位暂由燃灯代摄。”   云层中现出一老道,头顶切云高冠,身披五彩霞衣。苍颜鹤发,电目如梭,身后是祥云万道,瑞气千条。那燃灯道人,就笑容可掬地立在老道身后左侧。老道右侧,立了一位道童,却是腑大如鼓,手捧着那西瓜溜圆,笑嘻嘻好似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轻松模样。   这道人便是那传说中遁入鸿蒙世界不知去向的混鲲祖师,也就是那西方教三位教主准提,接引,地藏的师傅。   原来那准提已被罢免,原来是燃灯投了混鲲祖师的缘成了西方教主。   那姬风气归气,旋即意识到不妙。这仙界骨灰级的混鲲祖师都来了,看来要搞群殴。   随即他又信心满满,“自己有火魂幡在手,何惧众仙围攻?”   只听混鲲祖师说道:“魔帝你放出雷部众神与四海龙王,便任你去吧。”   姬风将头一昂,傲然高呼道:“混鲲老儿,如今那雷神龙神皆在朕肚中,朕偏不放他们出来,你又奈我何?”   混鲲祖师厉声喝道:“弥勒何在?”他身后道童应声道:“弟子在此。”混鲲手掌一摊,递出一条兽皮口袋,说道:“你拿这袋子去战那魔帝,救众神出来。”   原来那口袋也有来历,就是在封神一战万仙阵接引道人用过的乾坤袋。   弥勒笑嘻嘻接过那口袋,驾起祥云,摇晃着手中那条口袋,来到那姬风面前。   “兀那小道,你又是何人?”姬风这一次不敢轻视,发声问道。   “贫道乃混鲲门下弥勒是也。家师有命,特来营救众神。”弥勒依旧笑嘻嘻地说道。   姬风将肚子一拍:“众神都在朕的腹中,你要如何营救?”   弥勒放声大笑:“尊驾以为你那天魔摄身大法高明,其实遇到贫道,不值一哂。”   “如何个不值一哂?”姬风问道。   “你可愿试试,看看摄不摄得走贫道?”弥勒挑逗地笑道。   “你这是找死,要是被朕咬成了骨头渣,也怨不得别人。”姬风恶狠狠道。   “不怨不怨,要被尊驾咬死,贫道自认倒霉。”弥勒脸上笑得越发的灿烂。   只见那姬风将头向后一仰,血盆大口一张,暗运魔功,双唇那么一翕。   那弥勒将手中口袋一举,“飕”的一声,怪事发生。弥勒站处纹丝不动,不仅没有摄走弥勒,就那么一瞬间,那先头被摄走的雷部众神与四海龙王反而一股脑被那袋子摄走。   姬风气得满脸铁青,暴喝一声:“尔敢使诈!”提手挥出一拳,砸向弥勒。   那弥勒也不欲被姬风缠上,转身即走。这一边如来迎上前来,弹出一朵波罗花挡住姬风这记天魔锤。那边太上老君手挥拐杖来敲姬风,口中说道:“道友快放出众神,布云司雨。”   不说姬风抖擞精神来斗老君如来。弥勒将口袋一抖,那普化天尊,二十四天君,四海龙王接二连三从袋中滚将出来。知是弥勒救了自己,忙不迭作揖相谢。弥勒说道:“要谢过后再谢,时辰将至,快助北极战神水淹废丘。”   那雷神忙拿起各自法器,龙神忙召唤虾兵蟹将,乱哄哄哪容分说。顿时雷声轰轰电光灼灼,瓢泼一般的大雨从天空倾泻下来。   姬风气得三尸暴跳,高声叫骂:“尔等仙界人多势众,待朕炼成那焚天大阵,再来收拾尔等。”一跺脚,化为一缕黑影,望空而走。   那太上老君也不去追,驾云来到混鲲座前,躬身行礼道:“弟子李耳,见过老师。”   混鲲祖师微微颔首,答礼道:“老君一向安好。”   太上老君问道:“自商兴之初见过老师一面,老师就不知所踪。不知这数千年来,老师云迹何处?”   “贫道已遁入鸿蒙世界,欲以身证道。奈何那混沌天魔不甘寂寞,教出魔帝这个煞星欲颠覆天道。只好回返仙界与那天魔再较量一回。”混鲲祖师淡淡地答道。   “老师与家师昔日定下天道刻于玉柱,弟子有一事不明,请老师示下。”太上老君很谦恭地说道。   “汝有何事不明?”混鲲祖师淡淡问道。   “这玉柱上所刻‘横三世’究竟是何意?”太上老君乃问。   混鲲祖师望了身边三位弟子一眼,却笑而不答。   正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太上老君瞬时茅塞顿开,又问出一句:“那竖三世又是何意?”   混鲲祖师说道:“只为给芸芸众生,大开我沙门方便之门。”话毕缄口不语。   ※※※   紫霞宫中,鸿钧老祖正在与一人下棋,座下看门童子菩提正在奉茶。   能与鸿钧老祖下棋的,该当是何等身份?   这世上只有一位与鸿钧下过棋,那便是“飞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在三教中,不在极乐地。不归人王管,不服地府中”的逍遥散仙太阳宫陆压道人。   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还在前。那陆压道人悟道还比鸿钧为早,只是生性顽皮不肯用功修行,故道行一直不高。   这不高也是相对鸿钧混鲲这等级数而言。要是那六大教主见到陆压,保准是地地道道的秒杀。他那太阳真火,可是谁都不敢惹的。   两个骨灰级的仙人一边下棋,一边睁开天眼竖着耳朵在听太上老君与混鲲祖师的谈话。   当听到混鲲吐出一句“大开我沙门方便之门”时,鸿钧忍不住叹道:“好个大开方便之门!只为混鲲道友这一句话,日后我玄门的风光都要被他沙门抢尽。”   陆压道人笑嘻嘻讥道:“谁要你那玄门门槛设得这么高,有些人修炼几百年还是成不了仙。人家混鲲门下,只须一个顿悟,发下几句大慈大悲的宏愿,就可立地成佛。”   鸿钧老祖嗤笑一声:“这都是哄骗世人的把戏。就那么在世尊座位旁设了两个偏席,就引得世人妄想成为佛陀。”   陆压道人嘿嘿一笑,说道:“人家设计得多好,那世尊有过去,现在,未来三个席位,轮流坐庄,在席位正中还设两个偏席,又分什么二十住劫,每住劫又有诸多增减劫,每劫出一世尊,看得人眼花缭乱,引得人想入非非,都想能修成正果,那座位上有自己一席之地。什么时候你那昊天玉帝的席位也这么弄一弄,让所有的神仙都有机会做一把玉帝,那才叫热闹。”   鸿钧老祖直是点头:“看来贫道要向混鲲道友学一学,日后刻那天道之时多来点花样。”   陆压道人又道:“可笑李耳那小儿,挖空心思要分薄他沙门的风光,竟想派多宝去西方搞什么小乘教义。搞来搞去,你玄门越搞越门庭冷落,大乘小乘倒搞成了一家。这沙门的风光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风光了。”   鸿钧老祖苦笑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几千年都是我门下香火鼎盛,该当他沙门好好兴旺一阵,享受那人间的香火了。怪只怪老君一肚子坏水。要不是他这做师兄的起了私心,让三兄弟貌合神离,我门中何至于有今天。”   ※※※   “下雨了!”废丘城外整装待发的汉军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真是神了,大将军说这几天要下雨,这雨果然就下了起来,而且还是一场豪雨。   大雨倾盆,泼灌在渭水上游岐山山脉。电闪雷鸣,无数大树被闪电劈倒。阴风怒号,吹得人眼迷难睁。天威凌厉,惊得是鸟兽绝迹。   水流哗哗,数条改了道的山洪一起注入渭水,那渭水的水位一再增高,很快超出河堤一半。   凉亭之中,一身蓑衣的韩淮楚听着跑来的士兵们汇报那渭水涨势,一边调兵遣将:   “靳歙听令!率两百竹筏守住西门,投降者生,不降者死!”   “陈豨听令!领两百竹筏守住东门,投降者免死,不降者格杀毋论!”   “樊哙听令!领两百竹筏把守北门,不可有一人放脱!”   “其余众将,待大水冲破城墙,随本帅一举杀入城内!”   对于那废丘城中一批冥顽不化的章邯追随者,就是佛祖也会拿起屠刀。韩淮楚这次毅然决定,要血洗废丘!   ※※※   雍王章邯半跪在城楼,呆滞地望着那倾盆大雨,目光无比的空洞。   雨,终于下了下来。河堤,汉军就要掘开。那滚滚的渭水即将以奔流之势冲向废丘城,以黄土夯成的城墙根本不能阻挡那大水的冲击。   接下来的便是汉军攻入城池,站在多达雍军数倍的竹筏上挥起屠刀,砍杀那一个个溺水的雍兵。而他自己,不是在战斗中身亡,就是被汉军生擒。   所有的权利,金钱,醇酒,美人,都将离他章邯而去,金戈铁马傲笑山东诸侯的历史永远成为追忆。征战半生的章邯,只能在史书上以一个悲剧结束他的一生。在史书上,书写他章邯的一页是褒是贬?是辉煌还是耻辱?   “水来了!”城楼上成千上万的雍兵发出颤栗的呼声。   滚滚汹涌的水流,如同一条奔腾的巨龙,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处于洼地的废丘城狂涌而来。无情的大水,将要吞噬的是万千无辜的生命。   就在这万千士兵的惊呼声中,“轰”的一声巨响,废丘城墙仅仅支撑了一秒钟,就被大水冲开一道豁口。   鼓声雷雷,喊声震震。“杀杀杀!”早就等候在城外的数百艘汉军竹筏出现在视野之中。   那汉军主帅韩淮楚身先士卒,手中提着一口大刀,挺立在竹筏的前梢。身后四名汉兵分列左右,将那桨摇得飞快。   就在雍军一片惊惶中,竹筏如离弦之箭,飞也价突入废丘城池。 第二十三章 貌合神离   也是那废丘地势低洼,水深已漫过屋顶。废丘城转瞬变成一片汪洋,无数冲垮的民居被大水抛起,如碎片一般的木板房梁在水中载沉载浮。   大水之下,只有站在舟筏上或是攀至较高的坡地才能活命,而那些坡地早就被人占满,想再塞点都难。那来不及逃走的老人与没登上木筏的雍兵雍将,皆被大水席卷,哀声嚎叫在水中痛苦的翻滚,挣扎。   冥顽不化的雍军操着木筏,蜂拥向冲毁的城墙处杀来。铺天盖地的箭雨,穿梭在水面。利箭击打在汉雍两军盾手手持的盾牌上,发出刺耳的“哚哚”之声。   那章邯在匆忙之下强拆民屋,只打造出三百艘木筏,也不是全部布在城南。这木头要比竹子沉重得多,操纵起来也困难得多。而汉军的竹筏在水面上灵活机动的穿梭,就把那大水淹灭的废丘城当成了先头训练的渭水,在韩淮楚指挥下,展开了对雍军一层层的包抄,围困,歼灭。再加上汉军的竹筏数量上占了上风,这战斗一打响,雍军便处于绝对的下风。   接二连三的雍军木筏被掀翻,一个个如困兽斗的雍兵雍将跌落水中。那雍军木筏越战越少,而汉军的呐喊声越来越高昂。   而这城的东西北三座城门,早被那惊惶逃命的雍兵打开。但靠两条腿如何比得上大水的汹涌之势,很快被那洪涛追上,淹没。又被守在城外的汉军一阵无情地剿杀,喊着投降的被汉军捞起,剩下的只有那大水中成千上万的浮尸。   大势已去,那还在战斗中的雍兵终于如梦初醒,意识到末日的到来,纷纷向站在竹筏上的汉军投降。   没有任何悬念,汉军的竹筏收拾光雍军的木筏。韩淮楚携胜利之势,率军冲上那雍王章邯藏身的一垅坡地。   “嗖嗖嗖嗖”,顽强的雍军弩手射出一波利箭,企图用自己的生命来阻挡汉军那不可阻挡的攻势。   这坡上还剩下两百来号人,皆是章邯的亲兵。在汉军强大的攻势之下,无异于螳臂挡车。   韩淮楚正要下令盾手押上准备攻击,突听坡上一声高喝:“且住!”   那雍兵皆停止了放箭,满头花白的章邯一身戎装从坡上颤巍巍地走了下来。   韩淮楚冷峻的目光投向章邯,问道:“雍王,而今你兵败城破,更有何话可说?”   章邯仰天长笑一声:“想吾章邯,平身征战无数战无不胜,就是那巨鹿之败也非吾之过,不料却一败再败于你。生我章邯,只为成全你竖子之名也。申谷二十万无辜的冤魂,章邯来也!”   话毕,章邯提起太阿宝剑,在颈间一抹。偌大的身躯重颓然倒地。   ※※※   大帐中,韩淮楚听着陈豨汇报战利。   “禀大将军,这一战我军生擒敌军五千六百名,斩敌五百。从大水退后废墟及府库中收捡起强弓三千张,利箭十万支。得战甲万具,战盔五千具。”那陈豨分门别类,一项项地说道。   “那雍军城破之前,尚有两万余人,其余的呢?”韩淮楚问道。   陈豨答道:“其余的皆被大水淹死,尸骨都收拾起来,正准备安葬。”   韩淮楚讶然。这一场大战,只斩杀了雍军五百人,就干掉了章邯的两万大军。大水无情,竟是这么个无情法。   “那雍军俘虏,可有愿归降者?”韩淮楚又问。   陈豨答道:“无人愿降。俘虏营中每日号哭连天,皆在焚香拜祭那死去的雍军与老章鱼。”   韩淮楚淡淡道:“那章邯就算在关中名声再臭,到头来还是有一批死命跟随者。他们既不愿降,就都放回老家各自安生吧。”   陈豨点头称是。韩淮楚又问:“你那战利簿中,怎未听见有战马?”陈豨道:“大战之前,章邯料知大水淹城城池难保,故将战马皆斩杀着吃了。”   韩淮楚听了只是挠头。关中正缺少战马,原指望攻破废丘能收缴一批以敷军中使用,却没想到这章邯会来这一手。   这将给他日后出征关东收拾残局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韩淮楚想到此,默默地出神。   ※※※   这一日,正是那废丘大战硝烟刚靖之时。大水退后,开始有成群结队的百姓从四方归来。   韩淮楚正张榜安民,组织士兵帮助百姓翻盖新的民居,重建自己的家园。又派遣士兵去那岐山,把那封堵住的水道挖开,挖开的沟渠重新填上,以防今后再逢大水会泛滥成灾。   突然接到栎阳萧何送来的急报,说匈奴左谷蠡王乌赫巴兽率匈奴铁骑五万,正向九原郡集结。而另一支匈奴五万大军由右大将查干巴拉率领,正挺进那雁门关外的云中郡。打的旗号是来操练军马。   在秦朝强大之时,那九原云中皆是大秦的版图,本在长城以外。后大秦灭亡,那长城军团自动解散,九原云中几乎成了驻防的真空地带,被匈奴大单于冒顿并吞掉一半,也就是长城以北。而那中原霸主项羽,对这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匈奴掠走这么一大片领土。那九原云中本是苦寒之地,朕这些反贼都未料理清楚自顾不暇,既然单于哥哥要取,就送给哥哥好了。   汉国与那匈奴原本是没有接壤,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后韩淮楚率汉军并吞三秦,攻下北地郡,上郡,及九原云中二郡至长城以南。这下就同强大的匈奴直接面对面。   韩淮楚当然不会狂妄到要去捋冒顿的虎须,想什么收复大秦帝国丧失的领土。西楚霸王项羽才是最大的敌人,对此他清醒得很。汉军实力还不强,这长城以外的土地,就由后世那些英雄豪杰去收复吧。   那匈奴大单于冒顿曾折弓立誓,不踏中原半步。这几年项羽为天下霸主,冒顿也信守承诺,没有对中原各诸侯用兵,边境线上的燕,代,赵,塞,翟各国算是过了几年太平的日子。   但现在刘邦已成了他兄弟项羽的头号敌人,要抄项羽的老家。而那赵歇也公然反叛,与刘邦结成同盟,要进军彭城。那匈奴军说是练兵,安知冒顿不会把脸一抹,借口为他兄弟声援,来抄刘邦的老家。   因长城军团的解散,分布在边境线上的长城被天风日晒侵蚀不得修缮,有不少残缺之处。汉军一手要对付那蠢蠢欲动的章邯,一手要与楚霸项羽争雄,也腾不出手来派兵驻扎长城。   但匈奴大军南下,总不能置之不理。调兵北赴长城防御已迫在眉睫。   而关中像模像样的军团只有这么两支,一支是樊哙的五万精兵,一支便是利豨训练出的少年兵团。到底派遣那支队伍,丞相萧何把这难题交给了韩淮楚。   要说独挡一面的经验,还是樊哙比较靠谱。而樊哙的媳妇吕嬃也舍不得离开她的“哙郎”。只要在军营外造个窝,那吕嬃便每天可以享受她哙郎的那杆金枪。预备营中为对付西楚骑兵的秘密武器已逐渐成型,此时将他们调往长城势必会打乱韩淮楚的全盘计划。   韩淮楚经过慎重考虑,决定调遣樊哙前赴长城,修缮那破损的城墙,同时防备匈奴的入侵。   军令如山。大将军的命令一下,满营的将士都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有房产的纷纷出售房产,家小不愿跟去长城的也在安排后事。   忽有副将陈豨风风火火闯入帐中。韩淮楚便问他何事。   “大将军,听说你曾断言,汉王出师彭城必遭大败。不知有无此事?”陈豨问道。   韩淮楚抬起头望着陈豨:“哦,是有此事。不知陈将军以为如何?”   “大将军算无不中,这么说必有他的道理。”陈豨也不发表意见,狡黠地笑道。   “本帅担心联军大败将一溃千里,若无一支劲旅出兵关东狙击楚军得胜之势,这战火必烧到关中。故要准备一支大军,随时出击。”韩淮楚耐心地解释道。   “派驻长城太没意思,也不知有没有仗打。末将愿留在大将军身边,也好去关中立点战功。”   “看来为将者都想在战场上杀敌建功,不像他们老大的婆娘不愿他老公送死。”   那吕嬃曾央求韩淮楚不派樊哙去涉险冲锋陷阵,韩淮楚碍于情面亲口答允了。但这犯军中忌讳的事不能对外人说。   韩淮楚最是面子薄,人家求上门来,也不忍心拒绝。便道:“既是如此,过几日将军随我去预备营任职,随时听用。”   陈豨大喜,称谢不迭。   ※※※   调遣完长城的防御之后,韩淮楚腾出手脚开始做出兵关中的准备。只为联军一朝大败,能立即出兵力挽狂澜。   而联军四十五万大军的兵锋,正一步步向楚都彭城逼近。   要说那汉王刘邦,他老兄运气要多好就多好,这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数十万大军连克陈、砀,泗水三郡,不是打过去的,基本上是一路行军过去的。   能够救援彭城的只有那么三路人马。一路是布在东郡的西楚左司马周殷的十万大军,现在正与那十五万陈余率领的赵军战得如火如荼,自顾不暇。一路是布在大梁的右将军钟离昧十万大军,正被那玩捉迷藏游戏的彭越搞得心烦意乱。   那彭越在钟离昧手中吃过一回亏,此番卷土重来,自不会再主动出击,一味躲躲闪闪,把那游击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就连那纵横家弟子钟离昧,也摸不清彭越的主力何在。又不甘心退兵,把那大梁又拱手让给彭越。   于是最能救援的钟离昧,也像项羽那般陷入了泥沼之中,难以拔出。   还有一路兵马,若是来救彭城,那刘邦也不会轻易得手的。那支兵马便是项羽的兄弟英布麾下的九江军。   英布虽勇,手下却没多少军马,自封九江王后,目前也只拉扯出五万人马。   但英布也未见出兵救援彭城。哥哥有难,弟弟怎能袖手旁观?那英布中了什么邪?   原来英布自认为受到不公正待遇,对他那所谓的羽哥哥心怀不满。   “都说打下天下一起坐江山,自己做了霸王并吞九郡,却只封我这么一点地盘。果然是人心隔肚皮,不是一个爹妈生的就不一样。”那英布时常在想。   这一次刘邦大军扑向彭城,发下檄文口口声声说是要为义帝报仇。众人皆知英布就是杀害义帝的凶手之一。要是英布出兵彭城,众诸侯那还不人人喊打。他手下谋臣纷纷上奏,劝他置身事外以避其祸。英布也就顺应众臣之意,在那六安按兵不动。   其实说白了英布是心里没底。他手下只有那么一丁点人马,如何抵挡得住刘季的数十万大军?要是给他二十万军马,他早就挥军扑向彭城,痛扁那狗日的刘季一顿。   就这样,联军一路高歌奏凯,杀气腾腾,于萧县下寨,直逼彭城而来。   那诸侯中的老二魏豹此刻却郁闷得很。   原来是那在梁地与钟离昧苦战的彭越投书向刘邦请求支援。刘邦与彭越在巨野泽就认识,曾并肩作战突袭东海治所郯城,也算是老朋友了。老朋友求援,刘邦答应得十分爽快,叫那光头将军陈武领三万汉军及大批粮草兵器开赴梁地支援彭越。   那魏豹听说,也要带他魏国兵马去收复他故土。   想开小差,没门!刘邦不允,把脸一黑,说道:“先前众诸侯约定并力攻楚,如今彭城已近,岂可分兵而生二心?那钟离昧骁勇善战,纵是你魏国军马尽出,也难取胜,还是先取彭城再携得胜之势回师大梁。”   魏豹听了,还略觉安慰。心想刘季说得有理,先取彭城要紧。   哪里知道陈武这一去,带给彭越一封绶状,绶彭越为魏国相国。并传汉王旨意,勉励彭越好好干,极力怂恿彭越在梁地扎下根基。   有学问!   魏豹是后来才得闻,一听之下肺都快炸了,“他刘季这是要干什么,寡人又不是他司马卬傀儡一个,由他刘季怎么捏。不经寡人同意就立彭越为相国,这么去扶持彭越。要是彭越真的在大梁扎下根基,会把打下来的地盘交给寡人吗?”   那魏豹此刻如梦初醒,看出刘邦压根就没帮他恢复故土的打算,而是想方设法要削弱自己防自己坐大。   魏豹气归气,这气还不能流露出来。毕竟那刘邦是诸侯中的老大,毕竟那大梁的战局还未明朗,彭越未见得能在梁地扎下根基。   于是表面上亲蜜无间的魏豹与刘邦貌合神离。   那彭城只有楚将许倩领两万军马防守,且多是老弱病残。这是为何?原来那西楚年年征战,少不了有伤亡,便将那打不了硬仗的老弱残兵留在彭城,只为维持地方治安而已。   两万老弱残兵,如何抵挡得住联军的一击?此刻那刘邦心中只像猫子在抓,恨不得立马拿下彭城,扑向那收刮尽咸阳秦宫珍宝美女的霸王宫。   更重要的是,那刘邦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那旷世美人虞姬并没有同项羽前去齐国,而是留在了彭城。 第二十四章 大失所望   楚都彭城,城门下一群快马匆匆而入。   这原来是一群墨家弟子,皆身着褐衣,足踏麻鞋,衣着十分简朴。为首者身材壮硕,背上斜插了两只短戈,傲气勃勃,便是那虞子期。   不要说西楚霸王项羽对墨家弟子简慢,项羽对爱妃虞姬的宠爱是尽人皆知。可不是,身为天下霸主的项羽,居然只有一位后妃,没有第二个美人与那虞姬争宠。那墨家钜子虞芷雅的地位,与一国的皇后差不了多少。霸王爱屋及乌之下,对墨家子弟也是尽量提拔重用。   那正在东郡与赵国大将军陈余苦战的平阳侯周殷便是虞芷雅的师兄,官拜左司马。虞子期乃是爱妃的兄长,当然不会怠慢,封忠信侯,拜左将军。其他墨家出类拔萃的弟子,也都纷纷封侯拜将。那墨家被项羽奉为国教,这一年在楚地信徒众多,大有恢复那战国时鼎盛之势。   墨家能有今日之势,也不是纯粹因为虞姬之故。他门中能工巧匠甚多,擅于打造战械,习武者皆武艺精湛,随霸王东征西讨立功无数。   门中弟子封侯拜将又怎样?被那暴君万千宠爱在一身又如何?那墨家弟子虞芷雅,至始至终心中惟此一人,那便是她的信郎。   ※※※   霸王宫中,那旷世俪人虞芷雅正在接待他的兄长。   “哥哥,你不随项王征战齐国,怎回到彭城来了?”虞芷雅清眸游移不定,淡淡问道。   虞子期道:“禀告王妃,项王得知汉王竟然敢兵犯彭城,万分生气,欲提大军归来痛扁那不知死活的刘季,奈何齐地田横未平,抽不出多少人马。记挂王妃安危,特派为臣接王妃前往军营相会。”   虞芷雅面如止水道:“回去告诉项王,臣妾多谢他关爱。现敌军大兵压境,臣妾岂能贪生怕死,弃城中军民而去。我意已决,当与那汉王周旋到底,与彭城共存亡!”   虞子期急得只跺脚:“这城中只有两万军马,且都是老弱残兵,如何抵挡得住联军数十万大军?那刘季对你垂涎已久,你若落入他的手中,焉能保全清白?请王妃速速收拾细软,随为臣离去。”   虞芷雅娇靥微微一红,说道:“昔日怀王立约先入关中娶我为妃,可那已是过去之事。现我已嫁为人妇,做了项王的妃子。就算不幸被俘,那汉王乃忠厚长者,又与项王曾结拜兄弟,不至于会辱我清白吧。”   那刘邦分明就是个无耻的流氓,哪是什么忠厚长者。虞子期越听越急,将虞芷雅皓腕一扯,高声喊道:“项王有令,若请不来王妃,提头来见,请妹子成全为臣!”   也不知项羽有没有下过这命令,宫中侍卫听虞子期这么一叫,都是不敢动。   这霸王的爱妃,也只有她这个老哥敢去动粗,换了别人,连衣襟都不敢沾。看那架势,虞芷雅要再不答应,虞子期连绑架的事都敢干出。   虞芷雅此时是有苦难言。   只要她的信郎在汉军营中,那刘邦再怎么无耻,又有何担心?   在旷世佳人的心中,对那联军攻打彭城不是害怕,而是期盼。   她一直以来,就期盼着他的信郎能骑着高头大马,率领千军万马,突然杀到彭城,出现在自己面前。日也思,夜也想,只把那眼珠望穿,香衾湿透。   历经一年,而今这愿望就要实现,她魂牵梦萦的情郎就要与她相会,这二楞子哥哥却要把她强行接到那暴君身旁!佳人芳心大乱,额头上汗珠儿直浸,不知如何是好。   “呼啦”一声,身前跪倒一排,皆是那虞子期带回的墨家弟子,齐声央求道:“王妃若是不肯走,弟子们都要掉脑袋。请钜子体谅弟子们难处,随左将军起行!”   “唉”,虞芷雅幽怨的一叹,挥手道:“你们都起来吧,我去便是。”   众弟子大喜,都称谢不已。虞芷雅望着众人,满脸苦涩,心中实是苦不堪言。   ※※※   一行车仗,静悄悄地出了彭城东门,望东面而去。车仗周围,是数百楚军护送。   那王妃虽是个旷世美人,又不是娇滴滴弱不禁风。墨子剑法已练得有九成火候的虞芷雅,如今在墨家门内也是罕逢敌手。骑马上阵更不在话下。为什么不骑马,要坐车呢?   大兵压境,王妃若是弃城而逃,只会给城中军民带来恐慌。那虞子期不欲声张,只用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将虞芷雅接出彭城。   还有一个缘故,那便是马车中载了一位人质。那人质便是刘邦的老爹——刘老太公。   “那刘老太公是对付那狗日的刘邦的一张大牌,就算那彭城城破,这张大牌也不能丢了。”这是虞子期来前老爷子范增对他的叮嘱。   车辚辚,马萧萧。马车中的佳人是一步一掬泪,一步一回头,说不出的满腹酸楚。可惜那车外的一群鲁男子,却无人能知佳人的心事,只一味急着赶路。   出了彭城,渡过泗水,车仗转而向北,向那枣庄而去。傍晚时分,来到一片树林。   前方光线昏黑,地形崎岖,却是一险恶去处。虞子期自恃武功高强,又因此处还在楚军手中,并未担心,依旧打马前行。   忽听一声呐喊:“救太公!”四下里火把齐明,数百身着楚军火红色战服的汉子骑着马,手挥钢刀,从斜刺里杀将出来。   敢情是走漏了消息,这批人是刘邦所派,专来营救他老爹。而那楚军的战服,就是用来一路蒙混过关的。   虞子期大惊,“汉军居然潜入到了这里!”急忙一边护住马车,一边招呼手下士兵上前迎战。   来抢夺刘老太公,汉军出动的自不是无名之辈,而是那汉营中最能打的虎将昌文侯灌婴。手下一彪人马个个都弓马娴熟,放到战场都是以一当十的主。   只可惜这一次护送刘老太公的也非寻常的军士,其中多出了十几个江湖高手——武功一流的墨侠。   兵来将往,双方绞杀在一起,乱成一团。互有伤亡,却是旗鼓相当,谁也吃不掉谁。   楚汉两军只从傍晚鏖战至黎明,比至天明,树林中双方留下两百两具尸体后,那灌婴见不能胜出,又恐四方楚军知晓来援,只好放弃救太公的打算。一声唿哨,领着汉军纵马越岭而去。   那汉军刚退,虞子期略觉心安。领人收捡尸骨,准备就地埋了再行上路。   忽听有人惊叫一声:“王妃不见了!”虞子期一听之下,吓得魂飞魄散。   那王妃虞姬,无人见她与汉军动手,貌似至始至终都未从马车中走出。此刻那马车中却空无一人,漫山遍野都不见她的芳踪。   以钜子的身手,不会这么轻易被汉军杀死吧?就算是死,也该留下尸首。   请不回虞姬要掉脑袋是虞子期编出来的鬼话,但霸王的爱妃失踪还是非同小可。只看上次霸王新婚之时那虞姬失踪,项羽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这后果与掉脑袋也差不了多少。   那虞子期无可奈何,只有分遣一支人马送刘老太公去枣庄,自个领着墨家弟子四处寻找他妹子。   ※※※   时间又过去了半日,艳阳高照,已到正午时分。   泗水河边,一群甲胄不整的汉子骑着战马疲惫而来,直奔那河床上的一座石桥。   这石桥由北向南,过了石桥便是萧县,再无被楚军包围之险。   灌婴奉命要救回刘老太公,不料却遇上扎手的墨家弟子,此刻心情是沮丧得很。   一行人正在纵马飞驰,突然一人手向石桥一指:“看,那是什么人?”   只见那石桥桥面,雾发风鬟立着一骑。   这是一个袅婷的蒙面女子,秀眉修长如远山春黛,一双清眸如湖水荡漾,身材纤长,肤如莹玉。一袭白色长裙衣袖飘飘,单看那曼妙的体态,就知道容貌也是不俗。   汉军骑士一起勒马。   “是谁?”骑中有人高声喝问。   那蒙面女子在马上折腰施礼,问道:“小女子向各位英雄打听一事。不知你们韩大将军的营寨,在什么方位?”   众骑士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是一头雾水。   一人问道:“这位姑娘,不知你说的韩大将军是谁?”   “还会有谁,就是你们汉国大将军韩信啊。”那女子说起这话,眉宇中流露出一丝羞态。   便有人哈哈笑道:“这位姑娘,你莫非搞错了。咱们这里没有韩大将军。姑娘要找他。就到万里之外的关中去吧。”   “此话当真?”那女子闻听之下,娇躯猛地一颤。   灌婴拍马上前,正色道:“韩大将军并没有来彭城,而是去了关中剿灭雍王章邯。姑娘究竟是谁,找我家大将军何事?”   “噗”的一声,那女子大失所望,当即喷出一口鲜血,栽倒马下。   汉军骑士一阵慌乱:“灌将军,这姑娘昏过去了。”   那灌婴遇事素来冷静,说道:“先揭开她面纱,看看她庐山真面再说。”一催马,跨上那石桥,到了那女子身旁,提起手中长枪用那枪尖在那女子面上纱巾一挑。   “这不是项王爱妃虞姬吗?”当看到那女子谪仙一般的娇靥,汉军骑士一阵大哗。   昔日那刘邦与项羽结为异性兄弟并力伐秦,两军相识者众,认识这虞姬的不在少数。当即有人认出,这女子便是那嫁给项羽为妃的墨家钜子。   要说那灌婴还没见过虞芷雅,只因他投入刘邦的革命事业较晚,一直无缘见见这位传说中的旷世佳人究竟长得怎么样。   今日见到了,灌婴还不敢相信。   “没有搞错吧?项王的爱妃怎会来找咱们大将军?”灌婴疑惑道。   有人自作聪明道:“将军不知,昔日咱们大将军与项王妃曾是一对爱侣。后因大将军被贬为持戟郎中,大概是项王妃嫌弃大将军地位低,移情别恋于当时的楚国上将军项羽。后来项王妃嫁与项羽,大将军心灰意冷,愤而出走,这才来到汉中。”   “是吗?原来是大将军的老情人。”灌婴脸上微微带笑。   那人想象力看来极其丰富,继续把那想象延伸:“想是项王妃知晓大将军做了我汉军统帅,对嫁给那暴君后悔不迭,故来寻找大将军,想与大将军再续前缘。”   灌婴愕然道:“想再续前缘?可她已是项王爱妃,大将军还肯与她再续前缘吗?”   那人嘿嘿一笑:“大将军的心事咱们怎能猜到。说不定大将军至今未娶,就是等着项王妃回心转意。”   灌婴“哦”了一声:“我说大将军的眼界怎这么高,原来是想从项王手中横刀夺爱。这可是大将军的心上人,快看看项王妃伤得怎么样?”   那骑士中有会医道者跳下马,伸手搭了搭虞芷雅的脉搏,说道:“项王妃脉象虚弦无力,这一跤恐怕跌得不轻。”   棘手!十分的棘手!   项王妃重伤昏迷不醒,偏偏又长得这么一副颠倒众生的模样,若把她一人抛弃在此,若是遇到什么歹徒那可就糟糕透顶。   现在最好的处置办法是讲将她带入汉军大营,请营中医官慢慢调治。   灌婴心中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将这项王妃扣在手中作为人质,今后设法用她换回刘老太公。   听说那项羽爱这虞姬爱得死去活来,断不会为了一个糟老头而弃自己爱妃于不顾。   可是那项王妃苏醒不了骑不了马,到汉军大营还有一段路程。怎么能把虞姬送到却是一个问题。   于是灌婴令人先行去到汉军大营,去搞一驾马车来接项王妃。自个与众骑士守在桥头看守。   ※※※   话说那汉王刘邦,正在金帐中坐等彭城城内的消息。   按理说联军有四十余万,此刻已到达萧县的也有二十五万,那彭城弹指之间就可攻下,但军师张良突然下令,大军就此按兵不动。   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深通韬略的张良自不会让彭城的守军狗急跳墙,做出玉石俱焚的举动,让项羽从咸阳秦宫掠来的珠宝宗器毁于战火之中。而是想到了劝降。   刘邦对这位美人军师是言听计从,于是将大军驻扎在萧县,并未攻城。   劝降还要派出伶牙俐齿之徒。那纵横家弟子陈平早就先行混入了彭城,不知他那一张利嘴说不说得动那守将许倩。若是劝说不力,这一场攻城战就在所难免。   拿下彭城不难,难的是对付那不可一世的霸王项羽。只有击败项羽,他才能真正龙飞九天,坐到那梦寐以求的天子宝座上。直到此时,刘邦还没有被一系列的胜利冲昏头脑,对这一点看得还是十分清醒。   突然大胡子夏侯婴匆匆来报:“项王爱妃虞姬到了营中。”   “那美人在哪里,快引她来见寡人!”刘邦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说道。 第二十五章 绝地反击   “那美人?”   夏侯婴狠狠盯了刘邦一眼,说道:“据说项王妃骑马时摔了一跤,至今昏迷不醒,不能前来。”   “原来美人病重。没关系,美人不能来,寡人就亲自去见她。快说,那美人现在在哪?”刘邦的神情已经变得急不可耐。   夏侯婴干咳一声,老着脸训道:“汉王大哥,虞姬如今已是项王爱妃,就算是貌比天仙,也是他人之妇。大哥与那项王有兄弟之义,虞姬就是大哥你弟妹,怎能生觊觎之心?”   刘邦被夏侯婴说破心事,一顿抢白说得面红耳赤。   “哼!昔日怀王立约,先入关中为关中王,娶长公主为妃。关中是俺刘季先打下来的,那项羽自恃麾下兵强马壮,将美人硬从俺手中夺走。今日俺刘季也有数十万大军,正要找项羽算账。这美人不请自来,可不是合该归俺所有。”刘邦楞了半天,说出一番道理。   夏侯婴叹了口气,说道:“话虽如此,可大哥要得虞姬,还须虞姬姑娘心甘情愿才行。”   刘邦见夏侯婴语气缓和下来,立马腰杆一挺,得意道:“俺如今已今非昔比,麾下有数十万军马,正欲直捣彭城,抄项羽的老家。只要干掉那项羽,这真龙天子就是俺刘季。美人若从了俺,今后就是贵妃的命,怎会不愿意?说不定那美人正是对俺心生崇拜,特意来投怀送抱。”   那夏侯斜眼望着刘邦,道出一句话叫刘邦心中凉了半截。   “听昌文侯说,那虞姬姑娘可是找大将军来的,并不是来向大哥你投怀送抱。”   “没搞错吧,美人来找韩信这小子?”刘邦酸溜溜地说道。   夏侯婴在刘邦面前说起大道理一点也不拐弯:“大哥岂不知虞姬姑娘与大将军旧为爱侣,只因造化弄人这才分开。按说大将军与虞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大哥你这一把老骨头,何必去抢大将军的心上人?”   那刘邦只是摇头,反驳道:“你怎知大将军的心上人便是虞姬?这小子心高气傲得很,虞姬既然当初选择了项羽,就算回头找他,他心中不一定能接纳。”   只听门外一声朗笑:“汉王,你难道不知大将军至今未娶,是为了什么?何必庸人自扰。”   刘邦扭头一看,却是那面如冠玉的美人军师张良,手摇折扇出现在门口。   一看到张良,刘邦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他正牌媳妇吕雉上次拿了帧黄绫,上面有张良咬破指尖蘸血刨明心志:只愿意在他老兄帐下做个谋臣,不愿意做他的妃子。   经他媳妇吕雉的口,刘邦方才得知,原来张良与韩信居然是一对情侣!   换了是别人,那刘邦还会贼心不死。可韩信是谁?那是助他还定三秦的功勋卓著的大将军,是三军的统帅。刘邦就算锄头再亮,也不敢挖到韩信头上。   他只有收敛起那份贼心,再不敢轻易调戏这位美人军师。好歹那美人军师有一身治国安邦的真本事,就做个谋臣也还不错。   这一次刘邦刚动了旷世佳人的心思,又得知佳人是为韩信而来。   还有那英姿飒爽的项追,看中的也是他韩信!   “为什么这些可遇不可求的美人都垂青那小子?为什么那小子老坏俺刘季的好事?”刘邦一想到这些,心中就郁闷不已。   他就不知道扪心自问,这么一匹老牛,就算是贵为天子,天下的嫩草也不一定愿意送给他啃。   “原来是军师。子房先生,你与大将军最是熟络,知道大将军心中还记挂着虞姬姑娘吗?”刘邦不死心地笑问道。   张良笑嘻嘻道:“我看大将军一直不肯娶妻,十有八九是为了虞姬。就算不是,这虞姬姑娘大王也不能动她分毫。”   “这是为何?”刘邦错愕道。   张良正色道:“现太公还在楚军之手,今后项羽必会拿太公来要挟大王。有项王爱妃在此,可无忧矣。为臣言尽于此,告辞!”   张良话一说完,转身便走。剩下那刘邦,老脸一阵青,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   刘邦被夏侯婴与张良左右夹攻,他那鬼心思只有掖在心里,再不敢流露半分。   而那旷世佳人虞芷雅被汉王派遣的御医精心诊治,不一日病情好转,苏醒过来。   汉王刘邦闻之,与王妃吕雉相携亲自前来探望。望着美人那颠倒众生的摄魂模样却不能染指,刘邦心中说不出的郁闷。   汉王妃吕雉见人就熟,亲亲热热地与佳人唠叨了半天,只从日中唠叨到日落,就是没有说出一句正经话。   佳人本是一腔痴情为寻爱郎而来,却误打误撞,变成了汉军的人质,被软禁在汉军大营。   总算离开了那暴君的掌握,那爱郎就算相隔千里,亦有相见的一天。虞芷雅想到这点,也就随遇而安,把这汉军大营当成了自己的家。每日听听看守的士兵讲诉爱郎还定三秦,吞殷灭汉的壮举,心中就甜滋滋欣慰不已。   “信郎,若是你知道我就在这里,会不会肋生双翅,飞来与我相见?”夜阑人静之时,虞芷雅望着那西空的天际,情不自禁悠悠自语。   只可惜她等不到爱郎到来,那暴君项羽的铁骑就已杀到。   ※※※   却说那纵横家弟子陈平只身潜回彭城,逞三寸不烂之舍,说动彭城守将许倩愿献城投降。   陈平回营禀告消息,刘邦闻之大喜,让西魏军留守萧县,自与众诸侯军长驱而入,来到彭城城外。   城门早就大开,城上竖起白旗,那许倩摆队在城外迎接。   汉王刘邦亲携许倩手道:“将军弃暴从良,致彭城免于战火涂炭,天下之大幸也!”遂封许倩为郎将,自引大军入城。   西楚大将皆征战在外,朝中只有一些文臣。见了刘邦,少不得阿谀奉承,称颂汉王仁厚,骂那项羽放杀义帝,暴虐寡仁,争向那刘邦表忠。刘邦在西楚众臣称颂声中,愈发陶然。   那刘邦料理完琐事,径入王宫巡视。   这王宫原是怀王所建,后项羽驱走怀王,因自封西楚霸王,改名为霸王宫。   那霸王宫中宫娥彩女闻汉王驾临,皆慌忙出来迎接。   那宫女虽比不上咸阳秦宫那般多,却也有数百,皆是从秦宫掠回的娇娃,一个个摇曳生姿,娇艳迷人。那刘邦又色心大起,心想大事既定,又没有僭越之说,爱唠叨的樊屠子也不再身边,何不好好享乐一番。顺势便拉起数名美女,按倒在项羽的寝宫之中,昏天胡地,陷入那脂粉朕中,昼夜寻欢,哪管他玉兔高悬还是金乌东升?   有艳福大家享,大哥刘邦最是仗义,把那宫中美女向小弟们一分,看中了谁都往帐中领回。   军师张良闻之,急忙入宫欲谏,却吃了刘邦一个闭门羹。   有汉王开了个好头,此刻大将军韩信远在关中,昔日大将军定下的十七条军规成了一纸空文。全军将佐都在置酒高会,日日沉醉与美色与醇酒之中,浑不知大难将要降临。   张良见此状况,也只好保持沉默。毕竟那项羽的大军,还在五百里外的齐国,一时还来不了。就让众将好好享受几日算了。   ※※※   齐都城阳,楚军行辕内,项羽抓住虞子期,重瞳几乎要裂眶而出。   “你说什么,虞姬落入了汉军手中?”   虞子期战战兢兢道:“末将原本将王妃从彭城接走,路上遇到汉军突袭,乱战之下失去王妃踪迹。后来经斥候打听,王妃已被汉军灌婴所俘。”   项羽“呀”地大叫一声,把虞子期往地上重重一摔,说道:“众将听令,随朕火速杀回彭城,定要抢回朕的爱妃!”   千军万马可丧,彭城可失,旷世佳人虞姬一定不能落在那无耻的流氓刘邦手中。   老态龙钟的范增驻着龙头拐杖颤悠悠说道:“羽儿,你要三思。那彭城离此有五百里之遥,大军要赶赴到彭城已经疲惫不堪。若是全师而退,那田横必然从后追击。而刘季也已做好迎战准备,我军将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项羽哈哈一声狂笑:“为了虞姬,就算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范增料知劝说不动项羽,长叹一声:“羽儿,老夫知你心意已决,此战在所难免。但这一战,你只能带走三万精骑。成功与否,只看天数了。”   项羽慨然道:“就只要三万精骑。亚父,你就坐镇在此,等候羽儿的捷报吧。”   三万精骑,几乎是西楚军骑兵的八停。骑兵这么被抽走,剩下的只剩那战斗力不强的步卒,还要应付那令楚军焦头烂额的齐军袭扰。范增这么说,也是给了项羽最大的支持。   现在诸侯阵营中,汉、魏、赵、殷、韩、河南、齐七国都成了西楚的对立面,项羽必须用一场大胜来打击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匆匆忙忙聚将,点兵,带齐干粮,饮水,丢掉那一切沉重的包袱,三万铁血骑士开始了那只许胜,不能败的绝地反击。   有巨鹿一战的锤炼,有那勇往直前战无不胜的霸王项羽,楚军上下,无人惧怕这想来艰苦异常的一战。   三万VS四十万,这可是有史以来兵力最悬殊的一战。   仅此一日一夜,这三万清一色的骑兵经曲阜,过微山湖西侧,越胡陵,绕过彭城,悄无声息地穿插到魏豹镇守的联军萧县大营。   萧县,是东征的联军与彭城联系的必经之路。敲掉这个据点,那狗日的刘季就无退路可走。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项羽的爱妃虞姬,此刻正软禁在萧县魏军大营。   ※※※   黎明前的黑暗,正是突袭的最好时机。   天公也是作美,今夜月缺,乌云滚滚。   一片漆黑的夜色中,静悄悄潜来了西楚三万骑兵。   这里已是联军占领的地界。为防消息走漏,楚军的马匹蹄上裹布,嚼口上套着布袋,三万匹战马,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嘶鸣。   队伍的正前方,大马长戟,便是那威风八面睥睨群雄的西楚霸王项羽。他的身后,紧跟着五员悍将:虞子期、桓楚、季布、龙且、丁固。虽然急行军一日一夜,那项羽依然精神抖擞,腰杆挺得笔直。两颗重瞳,在那一片漆黑中迸射出嗜人的光芒。   项羽的精力充沛无比,楚军将士也是斗志昂扬,但战马奔行一日一夜,却不能与人相比。夏天刚刚过去,天气还炎热得很,一匹匹马匹皆喷着粗气,显得疲惫不堪。就连项羽的宝驹——踢云乌骓也是浑身大汗淋漓,露出不支之态。   看看已见魏营灯光,项羽手一挥,万千将士一起勒马停下。   那季布纵马上前,问道:“陛下,我军人困马乏,是否要休整一下,等天明养足精神再与魏军决战?”   项羽斥道:“胡说!此刻便是突袭的最佳时刻。等到天明,必为魏军探子发觉,再要突袭便逸过战机。”   谁都知道,项羽那战斗的决心一下,就是八匹马也难拉回。众将皆缄口不语,提聚精神,准备迎接即将爆发的一场苦战。   项羽重瞳向四面一扫,高声问道:“诸君,昔日巨鹿一战,朕以七万军马以少胜多,大败王离十八万精锐秦师。而今我军只有三万,而敌人却四十万有余。艰苦之状,更甚于巨鹿。大家有没有信心,去赢得这一战的胜利?”   众将齐声高喊:“有信心!”   项羽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天龙破城戟高举过头,呐喊一声:“全师出击,杀!”   楚军骑士,爆发出雷鸣海啸般的呐喊:“杀!”一瞬间万马齐动,向着魏军大营发出如山崩地裂般的冲锋。   ※※※   乌云之上,一道黑影从三十三天之外飘然而来。   那黑影转瞬之间化为一个有凌天气焰的青甲魔尊,望着那楚军骑阵,将大手一拂。   这灌注了魔帝姬风无上魔功的“回天返照大法”一经施展,三万楚军连人带马,一身精力在刹那间全部恢复。 第二十六章 魏舒方阵   紫霞宫中,仙界两位骨灰级的高人还在下棋。   这棋怎还没下完?原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这两位要是下一盘棋若是下了一天,人间就过了一年。就算是遇到难解之处拈子那么沉吟一下,这人间也过了几天。   那看门童子菩提仍然是恭身立在一旁,不停地沏茶上水。   忽有太上老君急急闯入,神态颇是焦急。鸿钧老祖问道:“徒儿何事而来?”   太上老君禀道:“那魔帝不顾天规,已直接插手人间战事,用那魔功‘回天返照大法’将西楚军马人与马匹悉数恢复,对汉军大为不利。众仙不知如何应付,请师尊示下。”   鸿钧长叹道:“魔帝这么一手,人间帝王开创新朝又将延误三年。荒冢之间,又将增添多少白骨。老君,这事你就看着办吧。”   太上老君一脸困惑道:“师尊说的看着办是什么意思,徒儿不解。”   便有那道童菩提轻笑一声:“我辈玄门中人,合该随机应变。魔帝既已插手人间战事,吾等何须墨守陈规?”   陆压道人哈哈一笑:“你师傅的天规是用来框别人的,这你还不明白?快去助那人间帝王一臂之力,休叫他被那霸王星给灭得连骨头渣都没了。”   鸿钧正色道:“话虽如此,万不可滥用法术伤人性命。这人间的战事,还是要靠他们自己解决。”   太上老君闻言面露喜色,说道:“弟子谨记。”便告辞要走。那陆压又将他喊住,说道:“且慢!”   老君回头问道:“老师还有何吩咐?”   陆压道:“既已碰到,待贫道助你一回。”即揭开花篮,取出一草人递给太上老君,说道:“你把这草人拿去,上书丁固二字,头上安一盏灯,足下安一盏灯,可保那人间帝王躲过那迫在眉睫的血光之灾。”   太上老君问道:“老师莫非要用钉头七箭对付那楚将丁固?”陆压笑道:“钉头七箭,就算大罗金仙也禁受不起,那丁固只是凡夫俗胎一个,如何能受?只略施薄法,暂迷他心智而已。”   太上老君接过那草人,道声多谢,笑吟吟而去。   ※※※   却说西楚三万铁骑夜袭魏军大营,那魏国兵将是否毫无觉察?   答案是否定的。魏军的巡哨探子已经窥探到楚军的动向,飞马将这紧急敌情报给镇守前营的魏军大将柏直。   那魏军统帅也非等闲之辈,乃是纵横家高弟周叔。他扎下的营寨也算中规中矩,分为前后左右中五个营盘。夜里也是巡逻不断,防守从未间断,夜里各营之间互有号灯传递讯号。   只是那柏直依仗魏豹的宠信,并不拿周叔立下的军规当一回事。这家伙前日里与汉王妃吕雉在牌局上切磋,回来后就爱上了雀牌这玩意,而且十分沉迷。闲来无事,就纠结几个麾下战将一起打打雀牌,交流一下牌技。输得精光的将佐就暗中克扣士兵们的军饷,倒卖士兵们的军粮,搞得士卒们怨声载道。   昨夜里柏直又打了一夜的雀牌,三更才睡,现在像死猪一样睡着。   巡哨飞奔到柏直的帐中,欲将这紧急军情汇报时,那柏直还正鼾声如雷,叫了几声都叫不醒。   军情如火,那巡哨可等不及,就上前把柏直身子那么一推,高声道:“将军不好,楚军突袭!”   那柏直正在睡梦之中,有人搅乱他的好梦,迷迷糊糊,喝道:“胡说什么,楚军远在五百里外,就算是飞也飞不了这快,怎会突袭到这里来?”   巡哨道:“千真万确,在下亲眼所见,那项羽已率楚军骑兵杀奔而来,已到十里之外!”   柏直“呀”的一声大叫,急忙披甲出帐,吹响警笛,点将聚兵。   偏偏这个时候他手下一干将佐夜里陪他玩那雀牌,此刻也睡得像死猪,听见那警笛一个也醒不来。听见警笛的只有那底下的小兵小将,却找不到自己的头,满营里站的都是人,就是排不成阵型,闹哄哄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候,那楚军的铁骑已杀到营门之前!   驻守辕门的魏卒本兵力不足,有气无力象征性地放了一波箭,就被悍不畏死的楚骑踩着战友的尸骨攻进了营门!   那楚军骑阵的最前方,一马当先依然便是如天神临凡般的楚霸项羽。座下踢云乌骓驱策如风,手中天龙破城戟横扫千军挡之披靡。那营中魏兵魏将,见着他只有逃命的份,哪敢上前送死?   那项羽身后,是清一色的骑士,火红的战服,锋利的长刀,如一群烈豹进了羊群,对着那魏兵乱砍乱劈。火箭纷飞,那营中四处着火。魏兵嚎哭躲避之声与那噼里啪啦火烧之声响作一片。   这前营本只有一万军马,骑兵也只两千,哪里抵抗得住楚军三万骑士地全力攻击,眼看便是大败之局。   那柏直急冲冲带着一彪人马来战,迎面便遇到楚军上将龙且。战只三合,龙且大吼一声,一枪刺中柏直左臂。顿时那柏直翻身落马。幸得左右拼死抢护,救走逃得一命。   兵败如山倒,到了破晓时分,这前营的魏兵魏将被一群嗜血的楚骑追逐着,一股脑地逃向由魏军主帅周叔镇守的中军大营。   ※※※   那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与熊熊的火光早惊动了中军。   这里没有像前营那般混乱,而是早就严阵以待。六万身着蓝色战服的魏军各自已走出营帐,长弓在腰,坚盾在手,顶盔贯甲,由各自领兵将佐排成了整齐的方阵。营地上,一杆“周”字大旗下,魏军主帅周叔披挂上马,目光炯炯,正准备与来犯的楚军决一死战。   坐上魏军大将军之位的纵横家弟子周叔,迫切期望一场大胜来证自己之名。尤其是今天的对手,是那不可一世睥睨天下英雄的楚霸项羽。   那西魏王魏豹却心中没底,大战之前还在犹豫不决,为战与不战与周叔打商量。魏豹战兢兢走过来道:“楚军强悍,楚骑皆能以一当十,项羽勇猛无敌平生未有一败。若是战败,我大魏必无立足之地。现在要走还来得及,咱们还是不要与他硬碰,赶紧拔营退兵,返回河东去吧。”   周叔轻蔑地看了一眼魏豹,说道:“大敌当前,大王岂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军人数三倍与敌军,未必会败。若要退兵,必是不可收拾之局,现在哪还能说退字?”   魏豹硬着头皮问道:“既然如此,将军将如何克敌?”   周叔说道:“此处地形狭窄,为臣训练那魏舒方阵已久,今日正好一试。”   那魏舒方阵是什么东东?周叔为何敢依仗它来与不可一世的项羽率领的楚军精骑叫板?   那魏舒方阵的创始,还在春秋时期。   公元前五四一年,当时强大的晋国与狄国开战。晋国大夫魏舒在一次与狄军的遭遇中,由于战场地形险隘,战车无法展开,便“毁车以为行”,把甲士和步卒混编在一起,组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独立的步兵方阵——魏舒方阵。便以这魏舒方阵大败狄军。   纵横家学兵法的弟子中,周叔算不上聪明,却最是用功。平日里不喜与众师兄弟嬉闹,有空就将自己关在屋子,研读兵法,说是自己笨,所以要多用功才行。他对那战场出现过的阵法均有研究,对这魏舒方阵也有自己独到的创新。   这大营扎在高坡,地势也是十分险隘,而魏军以步兵为主,周叔便想到用此阵来对付项羽。   那周叔继道:“今日地在山林,不利楚军战马驱驰。若楚军攻至,左营王襄、右营孙遫皆从侧面包围楚军,后营张乐迂回穿插到楚军身后断楚军归路。只待楚军陷入我魏舒方阵之中,便一起杀出,形成钳形之势。”   他话语一顿,又道:“就算我军败北,为臣亦有一计,可让全师而退。不致伤了我魏军元气,动摇我大魏国祚。”   魏豹奇道:“那项羽嗜血成性,我军若是战败,他岂能容我军安然离去?”   周叔道:“大王岂不闻项羽独珍爱爱妃虞姬乎?”   那魏豹也不是白痴,顿时心领神会,说道:“将军意在以虞姬要挟项羽么?只是那项王妃乃汉军人质,汉王去前叮嘱寡人,要用她换回太公,万不可让项王妃有任何闪失。寡人这么做,会不会失信于汉王?”   周叔正色道:“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存亡大事,切不可效妇人之仁。”   那周叔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一声震天的呼喊:“虞姬休怕,我来也!”   那声音犹如轰隆的雷鸣,挟着强大无比的穿透力,仿佛龙吟狮吼,直穿天籁,响彻了魏军整个大营。   除了那霸王神功已练得出神入化的项羽,谁还能发出这般雄浑激昂的呼喊?除了那对虞姬一往情深的项羽,谁还能这般对她关切?   这呼喊还是人能发出的吗?满营的魏军两耳震得嗡嗡直响,两股打颤,脸上皆油然而生一股怯意。   那魏豹吓得面色如土,说道:“大将军,项羽已至,我军该当如何?”   周叔从容吐出八字:“打开寨门,摆阵迎敌!”   ※※※   狭窄的山径上,从前营败北的魏军亡命地逃,楚军骑士凶横地追。逃得慢了的,被那楚骑追上,提手便是一刀。   那魏军主将柏直吃了龙且一枪,乱战之中,此刻也不知躲到了哪里。这败逃的魏军没有指挥,只想逃回中军大营会安全一点。他们却不知,这么做实是犯了兵家大忌。   战场上逃跑的方向极其讲究。魏军已在山径上列下阵势,若是楚军踩着魏军这些人的尾巴冲入魏军战阵,有自家兄弟作挡箭牌,中营的魏军还敢放箭吗?   山径上突然冲出一骑,一位魏军骑士手拿黄旗迎面向着败逃的魏军驰来。   看看那魏骑将要接近,突然一个转身,向着来路驰回。那魏骑把手中旗帜高举着不停挥动,走得是不快不慢,速度正好控制在与败逃者保持一箭的距离。   战场上旗帜就是命令。令旗一举,那些被楚骑一路凶横的追杀已经吓破胆找不到北的魏军,顿时脑筋清醒过来,又一股脑跟着这面黄旗逃跑。   到了前方一个岔路,那魏骑一个转向,对着下山的道路直冲而下。败逃的魏军也就随了他一起往山下方向逃。   魏军中营布在山上,本来准备把这些败逃的牲口作挡箭牌的楚骑看出名堂,立马停下追赶,候在路旁,等着同伴的到来。   身经百战的楚军,也是训练有素之师。   ※※※   霞光初照,已到卯辰之交。   咚咚咚,鼓声敲响,楚军骑士鱼贯而上,来到魏军阵前。   漆黑如缎的乌骓宝马上,端坐着楚军统帅——西楚霸王项羽。身长九尺,鞍上阴山神弓长盈六尺,掌中天龙破城戟一丈六尺。头顶黄金帅字盔,身穿大叶紫金甲,粗犷雄伟,重瞳中透出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   项羽身后,环拥着五位悍将:虞子期、桓楚、季布、龙且、丁固。虽然赶了一日一夜的路是一身风尘,却是人人威风,个个精神。   对面的一座山坳上,乌压压布下了魏军主帅周叔精心准备的魏舒方阵。只见旌旗招展,绣带飘扬,刀枪映日,戈戟如林。   那方阵由五个大阵组成,最前方是一个前拒阵。最外圈的盾牌手提着那一米半宽的橹盾排成厚厚的三波,可抵挡一切骑兵悍猛的冲击。盾牌之前,是一丛鹿角荆棘,作路障之用。弩手藏在三层盾手之后,手挽脚踩强弓劲弩,只等那楚军步入射程,就是一波乱箭射杀。   之后便是那钩镰枪链子锁,专司陷落敌军马蹄。再往后看,便是那魏军布卒,一伺前方交战不利,就一拥而上与敌军肉搏。   前拒阵后,按前、后、左、右方位布成四位大型方阵,弩兵在前,步兵在后,骑兵压阵。四位方阵之间,空出一片方地,就等那楚军冲垮前拒阵之时突入其中,四面同时出击,形成铁壁合围之势。   布阵不在花哨,而在实用。就那么由六万魏军组成的简简单单地几个方阵,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机。在这狭隘的山林中,面对三万清一色的楚军铁骑,或许这是周叔所能想到最佳的应敌之法。   ※※※   乌骓马催动,项羽驱马上前,指着黄罗伞盖下的魏豹暴吼一声:“魏豹何在?”   门旗之下,魏豹笑而答礼:“小王在此,项王一向安好。”   项羽厉声问道:“无耻匹夫,汝敢兴兵来犯上国,却忘朕前日助尔复国之恩乎?”   提到项羽帮自己复国之事,魏豹正讪讪不知如何回答。便有周叔冷冷说道:“前恩自然不敢忘怀。只是吾王常思被陛下远迁背离故土,恩典无以为报,只好引军来朝面谢陛下厚恩。”   项羽闻言狂怒,将天龙破城戟一举,高喊一声:“杀!”   呐喊声地动山摇,红色的旋风继巨鹿大战后再度兴起。三万楚骑闻声而动,一场如暴风骤雨般的大战就此展开。 第二十七章 勇往直前   这山坳的地势是魏军在上,而楚军在下,地理对楚军不利。而骑兵对步兵的作战,只有在近距离的肉搏才能显出威力,要不然就是以血肉之躯去白挨对手的利箭。   眨眼之间,楚骑已到一箭之内。   那周叔将令旗一摇,飕飕声响,魏军弩手射出一波凌厉的箭雨。   要想靠利箭来挡住楚军的攻势,那简直是痴人说梦。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遭遇战,楚军骑手个个将生死置之度外,手中提着轻型盾牌,对着魏军的利箭迎头而上!   只看那项羽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天龙破城戟舞如泼风,那箭矢压根就射不到他身上去。座下乌骓宝马驱驰如电,几个腾跃,已率先冲到魏军阵前。   擒贼先擒王,那项羽的乌骓马太快,已与身后的骑兵脱节,干掉他正是时候。   鼓声敲响,橹盾开启,处在那三层盾手之后的魏军一排链子手从那厚重的橹盾缝隙中滚出,两边扯住十几条精钢铁链,便是要用链子锁来陷项羽的马蹄。   链子锁是步兵对付骑兵最常见的武器,也是最有效的武器之一。要是被这链子锁缠上,就算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宝马良驹,也会落得个人仰马翻。   只见那乌骓马堪堪要撞到这排铁链,项羽一提马鬃,喊一声:“起!”   乌骓马一个腾空,在空中跨出一个优美的曲线,足足跃出四人之高,已把十几条铁链抛在了身后。   这魏舒方阵当然不会这般简单。又听鼓声一响,橹盾开启,在地上翻翻滚滚杀出一排钩镰手,手中提着那带倒钩的钩镰枪,对着项羽那还在半空中的乌骓马马蹄劈手就钩。   项羽重瞳怒睁,厉叱一声:“找死!”将天龙破城戟在身下就势一个横扫。   扫着了吗?没有,练钩镰手的都是身手灵活乖巧之人,绝不会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蹭项羽的长戟,一见项羽扬手,就知道用地躺身法躲闪。   只可惜项羽的兵器根本不用蹭到他们身上,那戟上裹挟的无比强大的劲道,就可以将他们活活震死。   “噗”的一声,地陷三尺,那魏军钩镰手一个个逆血狂喷,眼珠睁大几乎要夺眶而出,到死时都不相信项羽的这一击是如何做到。   此刻已不能把项羽当人看待。将霸王神功练到上层境界的他,只要置身战场,就是一尊战无不胜的魔煞。   转眼之间,乌骓马落于地上,前方便是一片鹿角荆棘。   鹿角荆棘的用处,便是用做路障扎穿马蹄。常设于营门之外,步兵易过,骑兵难行。   这路障设有二十米之宽。普通的马匹助跑之下能跳出十米,一等战马能跳出十五米,这片鹿角荆棘的跨距,已在马匹的弹跳力之外。   项羽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依然催马硬闯。“腾”的一下,那乌骓马高高跃起——   二十米宽,对那寻常的战马不可逾越,对于乌骓马来说,压根不是问题。   就在一瞬间,项羽连人带马杀到魏军那三层橹盾面前。   说来繁琐,其实那项羽突破链子锁,钩镰枪,路障三重防守,也只是过了半分钟。此时此刻,那尾随在项羽身后的楚骑与他还有十几丈的距离。   那周叔把令旗一摇,高喊一声:“盾手出击!”又是一波人杀出,却是布在魏军前据阵的第一排盾手。   这盾手该如何出击?原来他们采用的是最笨的办法。三百来号人结成十排,每排三十名盾手,张开橹盾密不透风向项羽的乌骓马硬挤硬撞。   休小看这盾墙,却是那前拒阵最厉害的一招。盾牌与盾牌之间一点缝隙也没有,也就是毫无破绽。若要是被那盾墙夹住,只会越箍越小,就算你身手再快再灵活,一点闪躲的余地也不会给你。   想用马去越过那盾墙也是没门。那橹盾宽一米半,高有两米半,一见那对手要跃马而过,一起把橹盾往头上一举,结成一面二十五米宽的铁壁铜墙。等那马一落下陷入人海之中,就是一顿疾风骤雨般的乱劈乱刺。   自从那晋国大夫魏舒创造这盾墙之后,各诸侯军纷纷仿效,专门用来扑杀敌方脱单的战将。   项羽身楚军最高统帅,自然识得个中厉害。但项羽的心中,压根就没有一个怕字。   只见他将天龙破城戟高举过头,重瞳中迸出两束如天神般的烁人金光,暴吼一声:“开!”一戟贯劈下来,砸向迎面逼来的一面盾牌。   霸王项羽,用的就是最霸道的办法,素来如此,惟此而已。   “咔”的一声钝响,三重盾牌开裂,手持那盾牌的魏军盾手骨头也被劈碎。连哼也未哼,就做了项羽戟下之鬼。   “哗啦哗啦”,继前三排盾手被项羽那霸道到无以复加的霸王神功暴毙之后,又是两排盾手倒下。原来他们站得最近,亲眼目睹同伴那死时惨样,一个个魂魄出窍,吓死了。   吓死的被吓死,没有吓死的也吓破了胆,一个个站在那里腿抽筋手发虚不知所措,就好像一堆木偶一样。   就在这个瞬间,那后面的楚军骑士已经跟上。不用动员,抡起手中长刀就往那连盾牌也不知道举的魏兵头上招呼。   “杀杀杀!”喊声四起,血光四溅,头颅乱飞,又是一批魏军盾手变成了刀下忘魂。   铜墙铁壁,此刻已成了渔网。魏军剩下的盾手,变成了任楚骑宰割的羔羊。   再不退,只有等死。一瞬间魏军盾手都清醒过来,放下那手中沉重的橹盾,掉头就跑。   按说他们想跑也跑不掉,只因他们面对的是那前拒阵第二波盾手,同样是整整齐齐不漏一丝缝隙,同样是一面铁壁铜墙。   铁壁铜墙对那身具无坚不摧的项羽还有几分作用?这一波盾手已被杀得肝胆俱丧,第二波盾手又能撑得住多久?   忽听鸣金之声响起,一个个魏军盾手一听如蒙大赦,“哗”地一声向两侧散开。   那魏军主帅纵横家弟子周叔为何要鸣金,莫非他也吓破了胆?   要是这么容易被吓着只配回去吃奶,还谈什么指挥千军万马?那魏舒方阵所设的前拒阵,本来就是一个诱敌之阵,周叔并没有指望太高。   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并不是你那边的战将有多横,谁的武功高。千军万马之中,一个人的力量就如冰山之一角。   他的用意不变,只等楚军闯入那六万人从四面围成的空地,就乱拳出击,捕猎陷入网中的这条大鱼。   这鸣金的信号有多种,那铜锣敲几下,敲的节拍是快还是慢,其中大有学问。周叔下令发出的鸣金声,只是要前拒阵的魏军撤离战场,并不是要整个魏军收兵。   现在的态势,在这狭隘的山林,楚军只有两条路走。要么是前进,落入包围之中;要么是后退,就这么罢兵而去。要是这般,那魏王豹真该拍手庆幸。日后在天下诸侯面前又有了吹牛的资本:那不可一世的项羽,在寡人面前知难而退。   周叔当然不会满足于仅仅吹牛。牛皮吹得再响,丧命的还是那前拒阵的魏国士兵,这一战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反而是吃尽大亏。   只要那楚军一退,他就居高临下一路追杀。更有后营的张乐接到命令,迂回穿插到楚军身后断楚军归路。前后夹击之下,那项羽恐怕要望天悸哭了。   可那只知道勇往直前的项羽,明知心爱的虞姬就在萧县大营,明知那狗日的刘季对自己的爱妃有觊觎之心,会就此退兵吗?   当然不会,就算是刀山火海,项羽一样要去闯上一闯。   只见项羽把手一扬,这一边魏军在鸣金,那一边楚骑在击鼓。   “咚咚咚”。沉稳而有力的鼓声响起,三万楚骑一起涌进了魏军由六万人组成的包围圈。   对于陷入包围圈中的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向他接近,只是从外围放箭射杀。   会不会有人说,箭又不长眼睛,你可以射我,我也可以用箭来回敬你嘛。其实关键在箭并不能百发百中,处在包围中的人无法躲闪,中箭的概率要大得多。   大鱼终于咬钩,那周叔还是按预定方案出牌,下令射击。   就在这魏军刚刚发出一波箭雨之时,项羽突然发难,一催乌骓马,率领麾下骑兵冒着箭雨一起向那左翼黄罗伞盖下的魏豹冲去。   魏豹此刻所处的方位并不在楚军的正前方,而是远远躲在山坡之上。而项羽钟爱的虞姬,囚禁在魏军的大营。那项羽是不是犯糊涂了?   身经百战军事才能与日俱增的项羽并不会犯糊涂,他已在险峻的形势中敏锐的扑捉到胜机:擒贼先擒王,只要擒得魏豹,这一战可轻松取胜。而那左翼的魏军人数只在一万五千,就算是居高临下,面对三万楚军精骑的全力冲击,还是难以顶住。   这才是集中优势兵力冲击敌军薄弱之处!   一股由项羽率领强大到无坚不摧的红色旋风迅速刮起,冲到那左翼的蓝色魏军阵前。随之是短兵相接,红色步步前进,蓝色节节败退。   步兵与骑兵的对抗先天不足,顶不住,还是顶不住,魏军前排的弩手与第二排的步卒瞬时阵型大乱。到那第三排的骑兵仓促出击,又因人数上楚军站了上风,顿时被冲垮得支离破碎,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那项羽更是勇猛无敌,乌骓马过处,魏将纷纷应戟而倒,竟无一合之将。   那魏豹看见不妙,转身就走。只听銮铃声响,踢云乌骓践踏魏军尸骨如闪电一般追至。   “无耻匹夫,哪里走!”   一声如炸雷般的暴喝响起,那魏豹身上的玉带被项羽拽在手中,只那么一扯,就像老鹰抓小鸡般被项羽擒过马来。   顿时千军万马一起住手,那魏军上下都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老板都被抓了,这仗还怎么打?   那项羽重瞳向周叔一瞪,喝道:“周叔,尔再不投降,你家大王便毙命于斯!”   那周叔急出一声冷汗,忽而哈哈一笑:“陛下,不知在你心中,项王妃与我家大王孰轻孰重?”   项羽闻言面色一变,问道:“周将军此言何意?”   周叔将手一招,阵型闪开一条道路,一驾战车从阵后驱到。   只见那项羽珍爱的旷世佳人就在车上,浑身绑缚。雾发风鬟,仙姿琪貌,虽是被陷敌营,顾盼间依然流露出万斛风情。   一名魏兵面寒如铁,手提利剑,架在佳人的玉颈之上。   “爱妃!”项羽重瞳噙泪,发出一声撕心裂腹的呼喊。   那佳人原本表情冷漠,听了这震颤人心的呼喊,娇躯微微动了一下。   “陛下,联军有四十万之众,你只带这点军马而来,可曾想到过兵败?”佳人朱唇启开,发声问道。   “朕听说爱妃被刘季那老狗擒住,心急如焚,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救你出来。朕的心意,爱妃你可明白?”项羽满含深情说道。   佳人清眸一闭,又恢复淡淡的神色,幽幽叹息一声:“陛下为妾身一人而致大军于险境,这又是何苦?”   那项羽就算是柔情万千,就算是拼了自己性命也要救得佳人。可在佳人的心中,又哪有他的位置?   她本是为同自己魂萦梦牵的信郎相会而来,却半路杀出个项羽,只带三万人马,一日一夜奔驰五百里来救她。虽然芳心涌起一丝感动,但这暴君的一腔深情又怎能同那爱郎的款款柔情相比?   更何况她与她的信郎早就水乳相容结为一体,那为练霸王神功却丧失人道的项羽又怎能夺回佳人的芳心?   便听周叔在那里高喊:“陛下,如今你爱妃在某手中,若是肯用我家大王换回项王妃,我两军就此罢兵言和。若是不然,今日便是陛下爱妃香消玉殒之时。”   那周叔话一出口,楚军阵中一阵大哗。   说是一个换一个,可那魏豹是一国君主,虞姬只是一个美人。这能等价吗?要是拿那魏豹去换一个美人,项羽也太荒唐了吧。   要知道在项羽的心中,江山美人孰轻孰重?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二十八章 应弦而倒   就在楚骑一片嘘声中,项羽决然道:“就依将军之言!”   话音一落,他身后一将急阻道:“不可!众将士浴血苦战,陛下方能擒得贼王在手,今日正是让魏国拱手臣服之时,岂能为一女子而轻言一个换字。”说话之人,却是那西楚东阳侯后将军季布。   这季布自从韩淮楚贬为持戟郎中接替他执掌一路兵马,靠着韩淮楚所教“精疲力竭加码法”训练士卒,手下兵马愈来愈强壮,这几年也立下不少赫赫战功,早就今非昔比,在西楚众将中排名第五。   (这西楚的战将是如何排名的,笔者在此交代一下:最厉害的角色非九江王英布莫属,排名第一;排在第二位的就是那智勇双全的莒城侯右将军钟离昧;第三便是范阳侯前将军龙且;第四乃是忠信侯左将军虞子期;那季布排名第五,与前面四位号称西楚五虎将。)   就见项羽重瞳一瞪,怒视季布,喝道:“依你之见,便任朕之爱妃身亡乎?”   谁都知道项羽珍爱虞姬胜过爱他性命,此番五百里奔袭而来就是为救爱妃。那季布话说得虽痛快,话一出口便是后悔,被项羽一喝,顿时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   连最是能说会道的季布都不敢出声,其他众将更是缄口不语。   项羽环视众将一眼,高声问道:“周将军,不知尔欲如何换法?”   这阵前换俘,大有学问可讲,最要提防的是一方俘虏放走,另一方食言或是在俘虏身上动手脚。   周叔暗道一声侥幸,立即应道:“陛下放心,只要我家大王返回一半,陛下爱妃自会安然送回。”   周叔说的办法也算公平。那虞芷雅乃是墨家钜子,一身轻身功夫自然了得。魏豹走到半路再将她放走,说不定她还可先一步赶到楚军阵中。   项羽道声好,松开那被擒在鞍上的魏豹掷于地上,厉声斥道:“无耻匹夫,还不快滚!”   那魏豹早吓得瑟瑟发抖魂不附体,能死里逃生捡得一命哪会犹豫,立马连滚带爬逃向周叔所在的阵中。   只见项羽张开阴山神弓,用箭指向魏豹后背。若是那周叔食言,便是一箭追魂取魏豹性命。   看看魏豹走到一半,周叔一个示意,那战车上魏兵用剑在虞芷雅身上绳索一划。“嘣”的一声,绑缚断开。周叔说道:“项王妃,你已得自由,这便去吧。”   虽然得回自由,那旷世佳人举起玉手搔了搔散乱的云鬓,却是举步踯躅。   这一战魏军的人数与地理均占上风,那纵横家弟子周叔又有统帅之才,原指望这一战魏军能灭掉那暴君,最不济也可将那暴君赖以雄霸诸侯的西楚铁骑消灭一大半,日后在战场上信郎与那暴君相遇就多了几分胜算。哪里想到项羽以雷霆般的攻击一下子就擒住了魏豹。这么一来,自己又要回到那暴君身边,终日以泪洗面。又不知何时能见到自己心爱的情郎那亲切的笑容,不知何时能像昔日那般双栖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   这种日子,又岂是旷世佳人所愿?   这两军将士看着那项王妃未挪动脚步,都是莫名诧异。项羽看着虞芷雅还不走,而魏豹已快逃回阵中,恐周叔食言,不由焦急,高声喊道:“爱妃,快快过来朕这边——”   佳人呆望了项羽一眼,幽幽叹息一声,终于移动莲步,跳下战车走了过去。   那佳人心情沉重走得极是缓慢。看到爱妃走到一半,项羽早就按耐不住,一提马鬃,乌骓马飞奔而出,旋风一般至虞芷雅身边一个急停,偌大的身躯向地下一跳,张开那宽阔的怀抱一把紧紧拥住佳人娇躯,爱怜无限道:“爱妃,此番你受苦了!”   这如谪仙一般的佳人,只有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才配能拥抱在怀。两军将士看着这一幕,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那佳人被项羽拥抱在怀,两行清泪夺目而下,如梨花带雨看得人好是揪心,却是无语凝噎。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丝干。佳人的一腔情丝,并不系在项羽身上,点点清泪,并不是为他西楚霸王而流。   见爱妃哭得如此伤心,项羽却会错了意,重瞳喷出怒火,将大手在佳人玉腕一攥,吼问道:“可是刘季那厮欺侮了你?”   在项羽心中,佳人还是玉洁冰清处子一个。就算他修炼霸王神功不能染指,也绝不允许世上其他男子得到。若是知道爱妃被刘邦玷污,立马便会狠下心肠将爱妃毙于掌下。   虞芷雅手腕被项羽捏痛,面色一寒,含怒道:“汉王对臣妾待如上宾,陛下何出此言?”   那刘邦好色出名,旷世佳人他垂涎已久,落入他手还会不打主意?项羽犹不相信,问道:“此话当真?”   虞芷雅冷笑道:“陛下若不相信,何不去问问魏王。”项羽将重瞳向魏豹一瞪,高喊一声:“西魏王!”   魏豹刚刚逃回阵中,此刻还惊魂未定。听见项羽叫喊,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应道:“小王在。”   “那刘季可曾对朕的爱妃做过什么不敬之事?”项羽沉声问道。   “这个倒是没有。”魏豹满脸堆笑道:“陛下爱妃虽然囚禁在营中,汉王待之却极是优渥。不过——”话说到此,魏豹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住不说。   “不过什么?”项羽重瞳睁开,高声问道。   “小王听说汉王初得陛下爱妃,起了觊觎之心,便欲玷污虞姬清白。后来军师子房主张用项王妃换回老太公,汉王这才不敢肆意妄为。”   项羽闻言暴怒,“呀”地大叫一声:“老匹夫欺朕太甚!全不顾兄弟之义!不杀此贼,难解朕心头之怒!”   “陛下说得极对。汉王与陛下结为兄弟,陛下的爱妃就是汉王的弟妹。如何能起此禽兽之念?”魏豹嘴角带着坏笑,继续在那里煽阴风点鬼火。   项羽仰天长啸一声,厉声说道:“刘季私并关内,暗夺河南,朕尚未与之计较。今日又劫持众诸侯占吾都城,杀吾楚地子民。此仇此恨,便是倾尽三江亦难洗清。朕欲复夺彭城,尔营盘挡吾道路。若是挥师前往,必与尔军火并。敢问西魏王,可愿借一条道乎?”   那魏豹心里偷着乐,赶紧说道:“就将小王营寨献与陛下有何不可。”   项羽满脸肃杀,将攥在佳人玉腕的大手一松,提戟上马,高喊道:“儿郎们,随朕杀向彭城,取那刘季狗命!”   这一次楚军众将士都听得呆愣住,都以为自己听错。   那彭城不同萧县,有联军三十余万军马。而楚军只有三万,人数是联军的十分之一。楚军要是去攻打彭城,岂不是飞蛾扑火?   龙且皱眉道:“王妃既已救回,攻打彭城并不甚急。可否缓缓图之?”   项羽摇了摇头:“不可!兵贵神速,我军突袭萧县,这消息必已传到彭城。乱党之中有张子房坐镇,人数又十倍于我,若是准备妥当,我军必败。只有趁乱党未及布防之前,才可觅得胜机。时不我待,传朕军令,各军人不卸甲,马不摘鞍,速速出击!”   听项羽这么一说,众将这才领悟项羽用意,齐声应喏。   ※※※   萧县这一边楚军与魏军罢兵言和,项羽领着三万铁骑风尘仆仆杀向彭城。那魏豹是黄鹤楼上看翻船,将那萧县大营让给楚军,自个引军归国,乐得看楚军与那联军战个两败俱伤。   早有探子将萧县动静报回彭城,最早知道的便是那汉军灵魂人物——军师张良。   楚军竟奔袭五百里而来!张良一听大吃一惊。   那楚军虽只有区区三万,却尽是精锐骑兵。经过那巨鹿之战项羽以少胜多一场大胜,谁也不敢藐视这楚军铁骑的战斗力,也不知楚魏两军交手胜负如何。倘若萧县有失,这联军的归路就被楚军切断。更怕那项羽效那巨鹿一战,重创魏军之后挟大胜之士气来攻打彭城。而联军虽说有三十万,却根本没想到项羽会来得这般快,也就是一点防备都没有,若是掉以轻心,后果不堪设想。   张良急忙去霸王宫找那汉王刘邦。   这个时候日已三杆。那汉王刘邦昨夜搂着几个楚宫娇娃在芙蓉帐里销魂,他老兄现在还未起床。   把守宫门的军士前日里接到汉王旨意,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破坏他的好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一样挡住不许放进。见张良来到,照例将她拦在宫外。   张良急得是香汗淋漓,若她是樊哙夏侯婴这般的勇武之士,早就闯宫而入。偏偏她只是一介弱女,便有满腹韬略,遇到这些五大三粗的军士也是无计可施。   这汉王是通知不了,而众将都被刘邦派发美女,也是通宵挞伐,看来一样是找不着。张良急忙冲到那朝堂之外,拿起棒槌照那大鼓直敲。   这鼓高两丈有余,鼓声震动可传遍全城,本是西楚上柱国范增所设,只为紧急情况下召集群臣,却并不是寻常时使用。三通鼓过,不来者,斩无赦。   原来联军进入彭城之后已经军纪败坏,不少将军压根就不在军营。此时若是击鼓升帐,恐怕没几个听得到。张良情急之下,就想到了这面大鼓。   鼓声一起,那西楚降臣来了不少,尽是一干文臣。而汉军这一边的大将都是一批随汉王打江山的小弟,以大老粗居多,还不知道这鼓是派什么用场的。   三通鼓敲过,终于有那么二十几个披甲的将军到来。却是那韩国上将军朱进,殷王司马卬与殷相国阎泽赤,河南王申阳,皆是知道西楚朝堂礼数的诸侯,而汉军这边只有那降将许倩到来。   见张良把那大鼓猛敲,众诸侯齐问何事。张良把那萧县军情一说,众诸侯皆是大惊失色。   张良便颁下军师将令,派出三波人马:   第一波由殷王司马卬与殷相国阎泽赤领本部军马八万从西城而出,直扑萧县增援魏豹;   第二波由河南王申阳领本部军马四万同降将许倩在彭城西郊五十里外布下工事,若是见到楚军来袭,务要顶住楚军攻势争得时间以利彭城布防。   第三波由韩国上将军朱进领本部军马三万从北城而出,去胡陵布防,切断楚军归路。若是楚军败北,则叫他有去无回。   以张良的考虑,那魏军有十万之众,又有纵横家弟子周叔为帅,就算胜不得项羽,也会战成平手,不会立即败北。   张良这般布置也算中规中矩,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魏军会与楚军罢兵言和,把萧县大营拱手让给项羽。   黄土地上尘沙漫起,那增援魏军的殷军骑兵在道路上火速推进。   既然是增援,在前方的必是轻骑。而殷军总数虽有八万,骑兵却只一万,轻骑只那么五千。   队伍前方一杆“阎”字大旗之下,马上坐着那殷相国阎泽赤,四周是众星拱卫。再看那殷王司马卬,却是孤孤单单坠在阎泽赤身后,身边连一个侍卫都没有。   这殷国的大权尽数落在阎泽赤手中,那司马卬虽为殷王,却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傀儡。   队伍正在行进,突有流星探子来报:魏军小挫于楚军,弃萧县大营而去。楚军占据大营,正向这边杀来。   阎泽赤吃了一惊,“这魏军主力悉数离开,自己再往前走,可不是要把自己往楚军枪口上撞?”急忙传令三军,后队改前队,前队改后队,迅速撤退。   这殷军队伍刚刚掉头,只听后方马嘶人喊,遥见旌旗招展,一股红色的旋风动地而来。   那阎泽赤暗暗叫苦。殷军因是来驰援,原本骑兵在前步卒在后。如今队伍掉头,却是步兵在前骑兵在后,那骑兵被步兵挡住道路,想快都快不了。这么个走法,迟早要被楚军追上。   既然撤退不了,索性不退与那楚军放手一搏。   那阎泽赤便传谕,令大军就地列下阵势。   ※※※   正是狭路相逢,三万楚骑就地列阵。   一声炮响,门旗下驱出霸王项羽,那项羽横戟立马,高声喝道:“殷王何在?”   殷军阵中驰出阎泽赤,在马上拱手答礼:“阎某为殷相国,敢问陛下安好。”   项羽重瞳怒睁:“汝乃何人?朕只与那殷王答话。”   那阎泽赤以目示向司马卬,讪讪退下。   司马卬驱马越众而前,躬身道:“小王见过陛下。”   项羽怒喝道:“汝当初只是赵国一将,朕当封你河内为王,恩眷何其隆厚,为何要从那刘季反朕?”   司马卬苦笑道:“陛下圣恩何尝敢忘。兵败被俘,苟延残喘而已。”   项羽点了点头,高声说道:“今日你临阵倒戈尚未为晚。快快过来助朕杀败乱党,复你一个王位又有何难。”   那司马卬一听之下喜出望外,立马双股将马一夹,飞奔而出。   就听“飕”的一声,一柄利箭如流星赶月追至司马卬后背。司马卬只顾往前冲,却未防身后冷箭,顿时应弦而倒。 第二十九章 连场大战   这背后偷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殷相国阎泽赤。   这一箭射死司马卬,殷军一阵大哗。原来那司马卬虽是一个傀儡,名义上却是一国之君。阎泽赤把国君给做了,便是弑君。   弑君的罪名当时有多重,只看那李良弑杀武臣,赵国军民群起而攻。项羽弑杀义帝,天下诸侯皆反。这阎泽赤今日射杀司马卬,无论原因如何,奸臣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本来有汉王刘邦罩着,做个奸臣也是无妨,说不定刘邦一个高兴,这殷王就轮到他阎泽赤来当。偏偏这是在两军阵前,正是大战开场之时,时机有点不对。   就在殷军将士目瞪口呆之时,项羽暴吼一声:“匹夫安敢射杀尔主,也吃我一箭!”话音一落,操起那阴山神弓拉个满弦,就是一箭射出。   那阎泽赤曾是一方大将,见项羽箭到,自然不会像呆鹅一般不躲不闪,急忙将头一低。   就听“咔”的一声,那箭算是闪开了,阎泽赤顶上头盔的红缨却被那箭射断。阎泽赤眼前一黑,顿时翻身落马。   射死了?没有。只是那箭上挟带的劲道太强,震得阎泽赤两耳轰鸣,一时闭过了气。   项羽抓紧时机将那天龙破城戟一举,高喊一声:“杀!”匹马当先向殷军冲杀而去。   那楚军将士见霸王出动,哪会迟疑。三万骑兵如排山倒海一起杀出,红色的旋风再度刮起,叫喊之声震天动地。   这边殷军一个国君被杀,一个掌兵相国落马还不知是死是活。一时群龙无首,竟无人发令射箭。   就这么一个短暂的不知所措,那楚军骑士已冲到殷军阵前。汹涌的攻势逼面而来。   那阎泽赤这会清醒过来,连忙翻身上马,去摇马背上令旗,却哪里还来得及。   就听“咄”的一声,项羽拍马而至,天龙破城戟风声贯耳般刺到。阎泽赤手中无兵器不敢招架,急仰身一躲,长戟划面而过。   阎泽赤吓出一身冷汗,转身就走。项羽哪里肯舍,纵马便追。却被殷军众将架住,把那阎泽赤救走。   这时楚军骑兵与殷军布在前排的弩手盾手已接上火。近距离的遭遇战,步兵哪是骑兵的对手,不是被楚军骑士劈倒,就是被战马践踏而死。等到阎泽赤下令将后排的骑兵压上,殷军阵型已经大乱,溃败之势已成。   要说殷军有八万之众,步兵与骑兵搭配也合理,怎如此不经打?一来因项羽神功无敌,那殷军能打的战将都在他一合之下戟下丧命;二来那阎泽赤刚刚射死国君不得人心,殷军中出工不出力望风而逃者大有人在;三来那楚军都是清一色征战多年的骑兵,皆能以一当十。   派遣部将,送死。骑兵压上,不敌。那阎泽赤眼见不妙,却不敢撤军,只因在这个时候殷军被楚军缠住想逃都难。   在那项羽率领之下,楚军将士往来冲驰越战越猛,殷军越战越是胆颤心惊。战场之上只见那楚军高声呐喊往来冲突,殷军被杀得鬼哭狼嚎。   再战片刻,看看那殷军越损越多死伤过半,眼见绝难支持,不知谁大喊一声:“弟兄们,要命的赶紧逃啊!”   “哗”的一下,一群殷军掉头而逃,领头的竟是一名伍佰主。   这一下还在战斗的殷军顿时醒悟过来,只有逃跑才能保命,留在战场上就是送死。不待阎泽赤下令,如同推倒骨牌,一股脑地向后疯跑。   那阎泽赤一看不妙,“得了,将士们都逃,我也逃吧。”急忙拨马夺路而走。   那楚军的屠刀已高高举起,此刻连作逃兵都难。四条腿的楚骑追赶那两条腿跑得慢的殷军步卒,如一群烈豹追杀那待宰的羔羊。八万殷军,只在半个时辰内被打垮,一路狼奔豕突,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那受魔帝姬风施展“回天返照”如同吃了兴奋剂的楚军骑士,追赶着溃逃的殷军,一举杀到彭城五十里之外。   ※※※   从萧县到彭城的直线距离是一百里,要是开小轿车,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达。骑兵的速度比轿车慢一点,当时也没有高速公路,一个半时辰也就足够了。   这个时候,河南王申阳同降将许倩还在领着几万人马拿着锄头铁锹锯弓修地球。   要说那许倩的兵马,都是一些历年来楚军征战沙场负过伤不能打硬仗的老弱残兵。前不久许倩降了刘邦,皆改穿了汉军的灰绿色战服。   那军师张良命这两位到彭城以东修筑工事,原意是挡楚军一挡,好赢得时间在彭城布防。二人出了城,拿出地图一看,这彭城以东也没什么好去处可以做屏障,只有一个小山丘。于是下令在那小丘之上挖掘壕沟垒砌掩土堆积礌石砍伐滚木。   要是像张良所想这工事修好,至少可以抵挡楚军半日。有那么半日,彭城的各路军马都会召集起来共御强敌。只可惜那魏军撤退得太离奇,殷军败得太快,一切并不如张良所愿。   却说那小山丘上河南军与许倩降部正在挥镐挖土,突然只见东面一阵尘沙扬起。喊杀之声动地而来。   这该是什么?分明是楚军杀来。莫非那魏国的十万大军与殷国的八万军马都吃了败仗挡不住那项羽?   申阳吃了一惊,对许倩说道:“现工事未竣楚军已至,如何是好?”许倩道:“军师命吾等把守此路以阻项王,自当死命坚守。”   话音刚落,便见一群殷军仓皇败回,旌旗不举,衣甲不整,领头的正是那殷相国阎泽赤。在殷军背后,是一群凶狠追杀的楚骑。   那阎泽赤一见申阳,高声呼道:“河南王快快救吾!”申阳急传令部属下坡接应。那冲在头里的楚军骑士见有援救,暂时停止追杀,候在原地列阵等那项羽到来。殷军败兵逃至坡上喘息方定,观那人数不足万名。   申阳与许倩急忙组织弩手藏在已磊好的掩体之后张弓搭箭,将那滚木礌石堆放起来,两军各据一地,临阵以待。   一声炮响,楚军让到两旁,乌骓马上驰出那霸王项羽,对那坡上高声呼道:“河南王何在?”坡上那申阳露出头来,应道:“小王在此,敢问陛下安好。”项羽怒责道:“汝本是张耳手下一将,受朕厚恩封王裂土,汝焉敢负我?”申阳道:“非为相负,只为陛下放杀义帝天怒人怨。今天下皆归附于汉,岂止小王一人乎?”   项羽大怒,将那天龙破城戟向申阳一指:“负义之徒,敢下坡来与朕单独一战么?”申阳笑道:“陛下神功海内无敌,小王何敢接陛下一戟。今日你我各有忠信之臣,何须效那匹夫之勇。”   那申阳打的主意,就是要利用这个山丘的地利优势与楚军周旋,自然不会傻到去尝尝项羽的霸王神功是什么滋味。   那申阳不傻,项羽也不呆。敌军居高临下,看那坡上阵势并不好攻打,若贸然去攻只会损兵折将正中申阳下怀。   项羽正没主意,忽见那坡上另一侧不少士兵虽穿了汉军战服,面孔却十分熟悉。项羽便高呼道:“裴灵裴秀,尔兄弟在此么?”便有两个老兵站起来动容答道:“小人在此,陛下也记得吾兄弟么?”项羽道:“当年巨鹿一战,尔兄弟二人随朕战那王离,一个掌弩一个持盾,中了秦军流失。治好之后一到天阴下雨,背脊就隐隐作痛。朕怜尔兄弟有老伤在身不能征战远方,特安排你二人戍守都城,如何不记得?”   那项羽话一说完,裴氏兄弟满脸含泪羞愧无地,当即把手上弩盾一扔,高呼道:“今吾兄弟与陛下为敌,有负陛下盛恩,无颜苟活世上。贱命一条就交给陛下责罚。”话毕合身向坡下一滚,就滚到了项羽的马前。   项羽跳下马来,不去取裴氏兄弟性命,反而亲自搀扶他们起来,抚慰道:“都是江东兄弟,朕如何忍心责罚尔等。若要请罪,何如倒戈一击,随朕杀向彭城取那刘季狗贼性命?”裴氏兄弟拜倒在地感激涕零道:“愿重投陛下麾下,牵马坠镫惟死而已。”   这裴氏兄弟都是军中伍佰主,也就是军中的中坚骨干。项羽只言片语,就说动了两位伍佰主将阵前倒戈,看得那许倩暗叫不妙。   只听项羽又呼道:“郎倨,尔也在此么?”又有一个老兵应声而起。项羽道:“当年襄城一战,尔奋力攀附云梯攻城,却被秦贼将云梯推下跌碎了膝盖。朕当时极力举荐你去了彭城做一个守城百将,尔可记得?”这话一说完,那郎倨双膝跪地向着项羽一拜,羞愧道:“陛下举荐之恩如何敢忘。今悔不该从那许倩与陛下为敌。”项羽道:“既然后悔,何不倒戈回朕之身边?”   那郎倨一听便向坡下一滚,又要学那裴氏兄弟阵前倒戈。   “飕”的一声,那郎倨滚到一半,突然哀嚎一声。原来这一次许倩手快,射出一柄利箭将那郎倨钉死。   按许倩的立场杀那投降敌人的郎倨是天经地义。却不曾想给那项羽送来口实。   项羽暴吼一声:“许倩狗贼,变节降敌,杀我江东兄弟。坡上诸君若有悔意,就该诛杀此贼,助朕打开这条道路。”   这“江东兄弟”四个字好有感召力。便听坡上一片呐喊:“杀许倩!回项王身边!”随着那喊,无数楚军降卒从那掩体中钻出,拿起手中大刀长矛就向许倩冲来。   “乒乒乓乓”,不待楚军攻山,那坡上自己已打了起来。那许倩为一方城守,武功也是不凡。这些人吆喝虽凶,却并不能把他拿下。只是好汉难敌众拳,被一帮人没头没脑的猛攻,那许倩也弄得支支吾吾。少不得他的亲信涌过来保护那许倩,坡上该张弓的不张弓,该踩弩机的不踩弩机,防守乱成一团。   那申阳看得大急,“这许倩一部军心已乱,若是楚军攻山,这仗还怎么打?”偏偏那许倩负责防守的区域不在他这一边,又不是他的部属,看着乱哄哄的局面却禁止不了。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项羽趁这机会翻身上马,将天龙破城戟高高一举,高喊一声:“杀!”夺路就向许倩这边冲来。   那楚军骑士哪会迟疑,顿时爆发出一股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万马齐动,紧随那项羽,一起攻向山坡。   那坡上已是一片混乱,“江东兄弟”与那许倩的亲信正在互相厮打,这会子谁还记起放箭阻敌?转眼之间,楚军骑士攻上山来,匹马当先正是那霸王项羽。   一到坡上,项羽引马直趋那许倩。乌骓马神骏如龙,天龙破城戟横扫千军,何人能挡?几个扑腾,已到那许倩身边。   那许倩见到项羽哪敢招架,立马就想到逃跑,偏偏被一帮“江东兄弟”缠住手脚,又是徒步,想逃也逃不了。   就听项羽暴喝一声:“狗贼受死!”奋起一戟刺下。那许倩急举朴刀一架,碰是碰到了却架不起。朴刀被磕飞开去,偌大身躯被那戟贯肠刺穿,高高挑了起来。   正是树倒猢狲散,那许倩一死,其亲信无不肝胆俱裂,不敢与楚军交战,“哗”的一下统统往山下逃命。剩下的皆跪地请降。   就这么一瞬间的工夫,许倩的两万人马全部被打垮。楚军得降卒无数,虽历经数战人数不见减少反而增多。   收拾了许倩,项羽毫不手软,立马转向,挥铁骑呐喊着直撞过来杀向那申阳。   那申阳奉命坚守此地,不敢怠慢,只有应着头皮应战。   就见两军刚刚一接触,河南军就顶不住楚军的攻势。红色的旋风再度在小山坡上刮起,把那河南军冲得是七零八落,分割成一个个小块各自为战。   申阳不是有四万人马吗?为何那河南军这么快就冲垮?一来因为楚军已攻上山丘,地利优势申阳全无。二来因楚军皆是清一色的骑兵,都是身经百战的骄兵悍将。在冷兵器时代,骑兵的强大冲击力可比二战时德国的坦克群。就凭那东拼西凑拉扯出来的四万人马,想挡住楚骑的攻势那是做梦。   崩盘,彻底崩盘!河南军中大将申偍、陈错皆丧命在项羽大戟之下,牙将连死二十余名,其余小兵在楚骑的践踏下死伤无计。   战斗还在继续,河南军纷纷倒下,楚军越战越猛。那申阳看得只是揪心,“照这么下去,自己这一点本钱就要耗光。”   再一看那阎泽赤所领的殷军都站在一边不来援助。申阳心中是火冒三丈,也登时明白过来,原来那什么“共举义旗推翻暴楚”都是鬼话,到头来还是要各顾各。   那申阳急忙下令将铜锣一敲,鸣金收兵。河南军听那金鸣,立马向后败退。申阳领着一万残部,往山下落荒而逃。   阎泽赤一看申阳逃跑,自己再不跑只有等着挨刀。也急忙匆匆下令夺路而逃。   彭城在东,而这两家都不往彭城跑。申阳逃向的是西北方向的砀山,阎泽赤逃向的是北面的微山湖。   你刘季要牵这个头与项羽斗,就让你自家去与楚军拼个你死我活。   那项羽也不去追赶,领着楚军众骑翻过那山。到了日中,已望见彭城城墙。 第三十章 彭城大战   项羽杀气腾腾率领楚军铁骑扑向彭城来找刘邦算账,那刘邦现在起床了没有?   刚刚起来,还是那张良找来大胡子夏侯婴硬闯宫门,把他从芙蓉帐里拖出来的。如不是这样,他老兄还会与那些楚宫娇娃厮混下去春梦不醒。   “胡说什么!项羽还在五百里外的齐国,怎会杀到这里?”刘邦还以为那夏侯婴在开玩笑,气恼地骂道。   “汉王大哥,项羽连夜奔袭五百里攻打我萧县大营,魏豹与那项羽一战即退,那项羽已攻下萧县,正向彭城而来。子房先生已派出阎泽赤申阳两路军马阻击,也不知顶不顶得住。”   这话听着像是真的,那刘邦吓了一跳,赶紧问道:“快说,那项羽带了多少兵马?”   夏侯婴道:“据探子来报,项羽只领三万骑兵而来。”   刘邦听了腰杆一挺:“哈哈哈哈,俺当项羽把他班底全都带来,原来只三万军马。俺这里有雄兵四十余万,那项羽不来则矣,若敢来叫他这次有来无回。”   按刘邦的想法,就是那阎泽赤申阳两拨人马也够项羽好受的,说不定就这两路诸侯已把项羽拿下。那刘邦还不知道,他的四十余万雄兵此刻已被项羽干掉了一半,剩下的只有他自己带来的二十万汉军。   那话音还未落下,又有一将风风火火冲进来:“汉王大哥大事不好,项羽已杀到城下!”说话之人却是那刽子手曹参。   “不会吧,那阎泽赤申阳共有十余万大军,这就都打没了?”刘邦听得一呆。   “司马卬战死,殷军大败,许倩战死,河南军落荒而走。”曹参急忙将打听到的战报告诉那刘邦。   “不妨不妨,楚军奔袭五百里,想必已人困马乏。又连经数战,就如樯橹之末,恐怕已死伤大半,哪还有精力打仗。俺这里还有二十万大军,何惧他项羽来攻?”刘邦不以为意地说道。   曹参提醒道:“大哥莫非忘了巨鹿之战,那楚军也是疲惫不堪,不照样杀败了王离?”   “不要提王离那个饭桶。要是巨鹿一战由俺来打,早就叫那项羽尸骨无存。”刘邦神气活现地夸口道。   那曹参不是来听刘邦吹牛,着急道:“楚军已至城下,军师已召集众将在外等候,就等大哥出来主持守城大计。”   “守什么守!”刘邦手一挥,不耐烦道:“军师就是胆子小。俺这里兵多将广,正好出城与那项羽决一死战。”   原来那张良已趁这工夫将那散布在彭城的各路汉军大将招齐。   若是依张良的想法,只要坚守城池不让楚军攻进,那楚军骑兵便无用武之地。偏偏那刘邦自我感觉太好,硬要出城与楚军决战。   ※※※   却说那楚军风尘仆仆杀至彭城城外,只听一声炮响,城门大开。汉军鱼贯出城,布下一阵。   这阵还是大将军韩淮楚所教,名为数阵,是那硬碰硬力拼的阵法。   只见那汉军好大的气势,二十万大军乌压压布满城外十余里,各路军马甲胄齐整旗帜鲜明,一片灰绿色的海洋。汉王刘邦座下汗血马,佩三尺剑立于门旗之下,身后是几十位将佐众星拱月。军师张良俏立一边,手摇折扇临阵指挥。   再看那楚军只有三万,个个衣甲带血残破不堪。若是将这三万楚骑丢到那汉军的阵中,就只占了一个小角。   看来那刘邦的想法是大错特错,就见那楚军虽连战数场,照样是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楚军列阵完毕,那项羽把乌骓马一提,驱到阵前,大喝一声:“刘季何在,速来答话!”   那刘邦催动汗血马出阵,昂首道:“项兄弟,尔今有何话要说?”   干掉了项羽就要做真龙天子,此刻那刘邦也不口称陛下了。   项羽戟指刘邦骂道:“你这无义之徒,朕念着昔日怀王有约,让你做那关中王吞并三秦也就罢了。为何明里上表称不敢东进,却趁朕出兵伐齐劫持众诸侯偷袭我彭城?”   这问题问得好。刘邦本就是个流氓,发誓不敢东进只当是放了个屁。问他为何要操项羽的老家,他老兄正有一番道理。   那刘邦扬鞭指向项羽,振声道:“当初你我同为楚臣共事义帝。义帝乃贤明君主,仗义灭秦,又是你叔叔武信君所立,你我理当一生报国,做好臣子本分。你却为得他地盘,将他放逐郴县莽荒之地,这也就罢了。偏偏你仍不能容他,弑其于湘江之中。你之所为天怒人怨,焉叫天下英雄能服?今寡人会合天下义士,为义帝报仇而来。你已是穷途末路,何不下马受降,告罪于天下?”   项羽闻言气得哇哇大叫:“朕杀那放牛娃关你屁事?你不过是借义帝之名欲霸有天下,何人不知?”放马提戟便来刺那刘邦。   项羽的乌骓马快,那刘邦离项羽还有段距离,自然不会让他刺到。急忙拔马转向阵中,喊一声:“何人前来护驾?”   要说敢与项羽单独一拼的,这汉军营中还没有人。但那汉王大哥有危险,小弟们还是奋不顾身。便听銮铃直响,一下从阵中冲出二十余人来。   一个不行,一帮人上。战前大家都已经商量好了。   这里便是那汉军中最能打的布贩子灌婴,有公子吕、白乙丙之勇的勇将郦商,车夫夏侯婴,刽子手曹参,织草贩子周勃,沛县豪杰纪信,周鲽,还有那奚娟等忠义十八士。汉军中那些能征惯战的大将一起出马战那项羽。   便见刀枪斧钺并举,鞭锤戈矛齐闪,风声霍霍,人来马往。二十余员汉将围着那项羽如走马灯般厮杀起来。   那项羽是公然无畏,将一杆天龙破城戟舞得势大力沉如怪蟒出洞。一戟刺下均有万钧之力,非几个人不能招架。发一声呐喊如龙吟虎啸震耳欲聋,听着人都晕眩。汉将虽众,依然是左支右吾,丝毫不见上风。   插播一下,那忠义十八士叫得好听,原来就是沛县一个小黑道帮会,专门搞坑蒙拐骗偷,只有十八个结义兄弟,武功参差不齐。其中独有那奚娟武功较高爱专研兵法,其他人都上不得台面。   战及二十合,便见项羽挺戟一勾一啄,一员汉将落马,却是那忠义十八士的武童。再发一声喊,一戟刺下那忠义十八士中的隋柏。楚军阵中,爆发出一声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这一来众汉将更是吃紧。又战三合,转眼又是三员汉将落马,皆是那忠义十八士的黑道流氓。   为什么死的都是忠义十八士的流氓?原因很简单,武功根基太差,被项羽的呐喊声震昏了。   看着同伴落马而亡,那垓中剩下的十余员汉将无不战得心惊胆颤,也不知那下一个身亡者是不是自己。   突听击鼓之声,却是刘邦见斗将斗不过项羽,想要斗兵。千军万马一起鼓噪,就向楚军阵中冲杀过来。   那一边楚军看着项羽大发神威,早就心里发痒。汉军自己要来送死是求之不得。虞子期、桓楚、季布、龙且、丁固各逞威风,三万骑士一起出动,汇成一股红色的旋流直冲向那汉军灰绿色的阵型。   杀!杀!杀!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楚汉大战就此上演。   只见楚军铁骑横冲直撞,汉军抵挡不住。不是那灰绿色的海洋将红色的旋流吞没,而是那旋流左冲右突,将那灰绿色的海洋搅得支离破碎。还是那个道理,冷兵器时代的王者便是骑兵。那汉军人数虽占优,却以步卒居多,较起劲来压根就斗不过那项羽率领的西楚铁骑。   便见那项羽领着一彪劲骑在那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直向门旗这厢刘邦猛冲而来。踢云乌骓过处,挡之者死;天龙破城戟到处,蹭之则亡。乌骓马快蹄疾,先头还在群殴项羽的那帮汉将已被楚骑冲得七零八落,再想奋不顾身救汉王大哥已是不能。   那刘邦见势不妙,赶紧掉转马头就溜。转眼之间项羽已杀到汉军门旗之下,大戟一搠,把那汉军掌旗的刺翻在地。   “哗啦”一声,那绣了汉王“刘”字的大纛应声而倒。那正居中指挥战斗的张良一见,暗道一声不妙。   这一倒不打紧,站得近的看清只是倒了面大纛,站得远的却以为刘邦挂了。那正在与楚军苦斗的汉军将士齐声大哗:“不好了!汉王驾薨了!”   军心一时大乱,原来还有斗志的汉军顿时斗志全无,见到那横冲直撞的西楚铁骑掉头就跑。战场形势已成一边倒的局面。   “大哥殁了!”不知道真情的众小弟听到这噩耗如丧考妣,惶惶不知所措。   那刘邦急忙扯起嗓子喊:“寡人没死,寡人在这里!”   此刻他就是拿出吃奶的劲喊也压不过千军万马一起哗叫的声音。战场上士兵们想得极其简单,想辨别那汉王死了没有只有看旗。旗倒,人亡。   别人听不到,那紧紧盯着刘邦不放松的项羽却听到了。他正愁找不到刘邦,你要冒泡岂不是送上门来?   继续追杀,不杀刘邦誓不罢休。那项羽将乌骓马一提,又挥铁骑冲向刘邦。刘邦吓得是抱头鼠窜,幸得侍卫拼死阻住项羽,这才溜得性命。   这战场的情形如今已经十分明朗,二十万汉军被楚军分割成南北两坨,都在向外逃命躲避楚骑的追砍。北坨汉军大约十万,因楚军占据萧县,本能地逃向彭城东北方向。南坨的汉军也约有十万,逃向那彭城西南也就是安徽灵璧一带的山区。而那彭城防守洞开,拱手让给了楚军。   “快跑啊!”汉军一起高喊,所有人都恨不得多长出两只脚来。   千军万马中,项羽也没搞清那刘邦到底向何方逃。   项羽此时是铁了心,不管你向南向北,都要把你追上砍死!于是分兵两路继续追杀败逃的汉军。一路由项羽亲自领兵向东北追赶,一路由龙且领兵向东南追杀。   ※※※   却说那逃向东北的汉军一路仓皇逃命,却见前方白茫茫一片有大河阻路,齐道一声苦也。   那大河原来是彀水、泗水,虽有渡桥,桥面却不宽敞。十万士卒一起逃向那桥,那还不造成交通堵塞。   眼见那凶神恶煞的项羽提兵追至,不及上桥的汉军也不顾自己是不是旱鸭子,直接往河水中跳。   这结果可想而知,会游泳的被不会游泳的缠在一起,也变得不会游泳。被那楚军张弓搭箭一通猛射,十万汉军基本上全部米西。   ※※※   刘邦是真龙天子,当然不会惨到这步田地。他要是也逃到东北淹死在水里,这中国的历史就要彻底改写。好在他有地理头脑,他选择的是另一条路——山地。   山地不利骑兵驱策,只有向山地逃才能保命。   楚军还在追,刘邦还在逃。追追追,追者追得凶;逃逃逃,逃者逃得急。那真是扣人心弦。   终于到了天黑,那楚将龙且见道路难辨,暂时收兵。   刘邦就那么据在一个山头,开始收拢那些残兵败将。一点人数不足十万,而众将也只找齐一半。   刘邦急忙喊道:“何人看见军师?”众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皆说没有。   刘邦放声大哭:“悔不听军师之言要出城与楚军决战。今日败得如此之惨,有何面目回去见关中父老?”   便有那周勃道:“不知王妃可曾走脱?”   刘邦闻言又是一惊。原来他正牌的媳妇吕雉还在彭城。   一个老爹已被项羽扣为人质,要是再加一个婆娘,那可就雪上加霜。   山下被楚军据守不敢下去。就这么惶惶在山上呆了一夜,大军又无口粮是饥饿难熬。到了天明,便听到山下那项羽高声喊道:“刘季何在,下山来与朕一战!”   刘邦听见吓得一个哆嗦,对左右道:“楚军势大不可与之接战,只有返回关中再作道理。此去该由何道而走?”有熟悉地理者答道:“此往西退,取道灵壁方近。”   那刘邦便虚张声势于山头,自个领大军悄悄下山往西退去。   刚到灵壁东面,突听一声炮响,伏兵四出。只见那龙且横枪立马大喝一声:“刘季休走,速来受降!”   一声喝处,刘邦身后惊落了数人。刘邦哪敢停留,命那忠义十八士的薛立、宫暹断后挡住龙且,自个转身就跑。   刚跑了数里,又是一彪军撞至面前,为首一将大喝道:“丁固在此!刘季休走!”   却见那西楚大将丁固挺枪骤马,把那道路挡得严严实实。   原来那项羽已算到刘邦会走这条道路,特令丁固把守此间要道擒拿刘邦。   天罗地网已经布下,这一下刘邦可是插翅难飞。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一章 亡命而逃   这丁固是何人物?原来是季步季心的同母异父兄弟,也就是说他的娘嫁给了两个老公,分别生下了三个儿子。   说起来丁固也是军中元老,在项梁筹划起事时就跟着项梁混,论武功也是响当当的一个厉害角色。   那丁固带的人马不多,却扼守了要道。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刘邦身边人马虽众,却闯不过去。且众将士一夜未炊,饥饿难忍,硬打也难说打赢。   那刘邦一见丁固,道声苦也,心道莫非天要绝俺刘季?   便听那丁固高喝一声:“刘季还不下马受擒,更待何时?”   刘邦吓得一个哆嗦,把那头顶金盔与手中马鞭都抖落在地。   逃不了,怎么办?这个流氓最是能屈能伸,这时便装孙子哭丧着脸求情道:“俺闻丁公素有贤名,俺刘季也是贤德之士,两贤相遇何必逼之太急?”   那丁固贤吗?一点也不贤,未投项羽前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走路都横着走,就是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恶人一个。刘邦居然把他恭维成他这个忠厚长者一样的贤德之士,也真亏他说得出口。   那丁固心里暗笑,“想飞顶高帽让我放你走是想都别想,今日擒得你这个反贼之首便是大功一件。”   他正要纵马来擒刘邦,突然之间怪事发生,脑筋短路了。   只见他笑眯眯道:“汉王贤德明君,丁某何忍相逼。且放你一马,他日相遇毋忘某今日之恩。”说罢将马一勒,让出一条道来。   非但那汉军众将都不敢相信,就连楚军也是目瞪口呆,“擒住汉王可是天大的功劳,这丁固犯了什么邪,如此便宜的大功劳也不去取?”   还不溜更待何时?那刘邦也来不及思索丁固为何如此,道声一定不忘,赶紧猫着腰打马从丁固身边疾驰而过。楚军那些士卒未得主将下令都不敢轻举妄动。那后面的几个汉军一见刘邦走过丁固也不阻拦,也大着胆溜了过去。   那丁固手攥着他那杆长枪一动不动,一副笑脸相送的活化石模样,就好像过去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亲朋。   “哗”的一声,大几万汉军撒腿就跑。趁着那丁固犯邪不逃,此刻就是傻B一个。不到小半个时辰,大几万汉军皆从楚骑身边擦肩而过,逃了个没影。   突然一彪人马匆匆而来,那领头的正是刚剿灭了薛立、宫暹二人的龙且。   那龙且在马上遥遥高喊:“老丁,可擒住了刘邦那厮?”   丁固还是那副活化石模样,依旧是一动不动,也不答话。龙且看得大奇,拍马驰到,再问几声那丁固依然不答。   便有丁固手下将刚才之事告诉龙且。龙且大吃一惊,“那已落入网中插翅难飞的刘邦居然被丁固放走了,这还得了!”   平素杀人如麻的丁固怎会变得这般菩萨心肠?中邪!一定是中了邪!   那龙且也顾不得追究丁固之过,赶紧将丁固手下士兵收纳过来,一同去追杀那逃出罗网的刘邦。   ※※※   再说刘邦逃过丁固这一关,马不停蹄直往前走。正匆匆赶路,突然身后人马鼓噪,却是那龙且领军杀来。   刘邦大惊失色,急令那忠义十八士中黎厚,高启,典勋迎战。   那龙且乃楚军上将,一身哼哈二炁已练得炉火纯青,那黎厚三将哪是敌手,三个打一个依然是手忙脚乱。便有那忠义十八士中伍呈,顾兼相助,方抵挡住龙且那杆火龙枪。   楚汉两军正鏖战之间,突然一路人马绝尘杀到,却是那霸王项羽亲自领军来追。见那龙且被汉军众将围攻,项羽大怒,拍乌骓马倏忽而至。那天龙破城戟一出手便是一将落马。只及五合,这忠义十八士中五人又全部米西。   汉军大骇,败退而走。那项羽哪肯舍弃,气势汹汹追赶,誓要擒住那狗日的刘邦方休。汉军几乎只有逃命的份,伤亡枕籍。   那刘邦一路狂奔,此刻只想逃得离那项羽越远越好。不料事离愿违,忽见前方有大河挡道。   这河便是那睢水。前有大河后有追兵,遥遥只见那项羽乌骓马奋蹄如飞向这边冲来,眼看这次刘邦又是走投无路插翅难飞。   无奈之下,刘邦只有引军与楚军复战。   试想一下,那刘邦已经被楚军杀得丢盔卸甲,哪有能力与士气高涨的楚军一战。被那楚骑排山倒海一个冲锋,万千汉军皆被挤入睢水。那个惨啊!真是人头涌动随波漂流,尸骨纵横,就连那睢水都被汉军尸体塞满,睢水为之不流。   这一战后人有诗叹道:睢水波涛接海涯,古堤寒柳锁烟霞。至今两岸堆人骨,尽是高皇败楚家。   ※※※   想当初刘邦领四十余万大军操项羽的老家,此刻那流氓身边只有百骑相随,简直是天壤之别。   刘邦不禁仰天长叹道:“俺刘季今日死于此地也!”   话音未毕,云霄中太上老君把那龙须扇只那么一搧。   突有大风从西北刮起,风头正向楚军。   好大风!如摧枯拉朽之势,扬沙起石,折木发屋。   那楚军被大风一刮,连马都要掀起,更别说睁开双眼。只见那楚军战马一匹匹倒地,楚军一时大乱,皆顾着找地方趴下避那大风。   那刘邦一见大喜道:“天助俺刘季也!”遂引那百骑乘机突围而去。   ※※※   行行复行行,又逃半日,总算无追兵赶来。刘邦乃住马问道:“此间是何地界?”   奚娟道:“已至沛县地界。”刘邦惊道:“俺往东南逃,为何反往北来了?”奚娟道:“此所谓慌不择路也。”   这沛县就是那流氓发家之地,可说再亲切不过。那刘邦在汉中时常在想能回到沛县在父老乡亲面前抖上一抖,此番却是兵败而逃狼狈不堪,哪有脸面见人。   刘邦便道:“快快离开此地,勿要惊动乡邻。”令众骑继续前行。   突听前方一阵鼓噪:“休走了汉王妃!”尘头起处,却是一队楚军轻骑在追赶一驾马车。   只见那马车上一浑身浴血的大胡子手挥藤条奋力扬鞭把那马车赶得甚急,正是在乱军中走散的夏侯婴。身后楚骑也是全力追赶追得甚紧,看那架势是势在必得。   刘邦听得那帮人喊,心中一惊,“车中坐的莫非是俺媳妇?”   彭城大战之时,那吕雉在城楼观战。汉军这场大败,刘邦心想吕雉早已被楚军所擒,不料却在这里相遇。   刘邦急令手下一拥而上去抵挡那追赶的楚骑。那楚军骑士只有五十来名,交战一下眼见不敌,便掉转马头而去。   刘邦打马上前,却见那马车内果然坐着吕雉,身边居然携着他一对儿女,便是那吕雉所生之子刘盈与那刚出身的娇女。那娇女还在吕雉怀抱呱呱而泣。   一问原来是吕雉在城头看楚汉两军交战汉军不敌,见机得早,立马携着一对儿女出城而逃。原想逃至沛县老家藏匿于乡邻,却被楚军看见追赶过来。幸得那夏侯婴撞见拼死搭救,杀退楚军,又找来一驾马车将吕雉母子三人载起出逃。后又被楚军追赶逃至此处。若不是刘邦也逃到这里,便要被楚军追上受擒。   刘邦夫妻儿女团聚本是一件高兴之事,此刻却高兴不起来。原来此番暴露了行藏,料那回去的楚骑又招来同伴,必有楚军大队人马追来。   此地不宜久留,众人急忙继续向西出逃。逃!逃!逃!那真是如惊弓之鸟慌不择路,走到哪里便算哪里。   果不其然,不久便有楚骑追至,领军者便是楚军五虎将之一的后将军季布。遥遥只见马嘶人喊,来者竟有两千之众。   要是以往刘邦麾下有四十余万军马之时,这两千楚骑只能算毛毛雨。可如今他身边只有百骑相随,个个都已逃得精疲力竭,若被那季布追上,如何能抵挡得住。   便有那忠义十八士中奚娟等人自告奋勇要为刘邦断后阻挡楚军,保护那刘邦逃走。说是断后,便是那烈士断腕,哪里有生机可言?   刘邦一听之下,滴出几滴猫尿,说道:“诸位今日去阻击楚军,实是九死一生。若幸得不死,寡人必封侯以谢。”说毕领余人护着吕雉母子急冲冲而逃。   那奚娟领着八十余骑回转,并骑道上,撞见那季布又是一通好杀!   那忠义十八士前番已丧十二名,剩下只有奚娟、武儒、沛嘉、丙猜、彭鹏、尚喜六人。俗话说剩下的都是精英,这六人皆习得一身武艺,也非泛泛之辈,若是单打独斗也不怯了那季布。而那八十名骑兵也是汉军中的好手,皆是以一当十之辈。奈何楚军人多势众,寡不敌众之下越战越少纷纷阵亡。只为保护那刘邦犹在死战不肯退却。   这一战又是小半个时辰,那奚娟身中七八枪已是血人一个,彭鹏、尚喜阵亡,其他三人也是浑身带伤无一处好肉。料得刘邦已经走远,奚娟方领着剩下的十余骑杀出一条血路落荒而走。   至此那忠义十八士只剩四人。   而那季布杀退奚娟,仍然是领军向西穷追不舍。   ※※※   却说那刘邦逃过季布这一劫,一路向西逃窜,这一逃走了一日一夜,就是二百里。二十来骑与夏侯婴赶着马车载着的吕雉母子皆是又饥又饿。一路上也未见汉军前来护驾,又不敢稍作停留唯恐那楚军追上。那在吕雉怀抱中的娇女饿得呱呱直哭,偏偏这女婴由奶娘喂养她亲生老妈没有奶水,愁得那刘邦眉头直皱又无可奈何。   看看已到韩国境内,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只见后方烟尘飞扬旌旗招展,那阴魂不散的季布又领军追至。   这会儿刘邦的那些跟随者纵想跑快,偏偏那座下战马不争气一个个喘着粗气。楚军追兵是越追越近。   只听得身后“嗖嗖”之声,却是楚军正在放箭。   几百号人一起放箭,就算射术不是百发百中,也够刘邦这批人受的了。只听哀嚎连连,那随从一个个中箭倒下,刘邦身边之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了夏侯婴赶着的那驾马车。   便听“哎哟”一声,刘邦胯下那匹汗血马也中了一箭,把那刘邦一屁股摔下,跌了个鼻青脸肿。   眼看这汗血马不能再骑,楚军又不依不饶在后穷追不舍。那夏侯婴急忙跳下马车将刘邦扶进车内继续逃命。   这一下刘邦一家四口都拥挤在马车中,就算那马再怎么给力,就算那滕公夏侯婴的藤条玩得再溜耍,想要跑快如何能够?   刘邦这流氓立即埋怨他婆娘,说是她身躯太重惹得马车跑不快。   那吕雉刚刚分娩的确是胖了一点点,可比起刘邦来还是轻得多。刘邦这样埋怨,虽不明说,吕雉心中也明白这是叫她为夫牺牲。   那吕雉果然提得起放得下,不愧日后操纵那汉室江山十年之久的女强人本色,毫不犹豫将怀中娇女送入刘邦手中道:“臣妾这就与夫君作别做那楚军俘虏,直望夫君能保住这一对孩儿逃出生天。”一提裙裾掀开车帘就往车下跳。那刘邦也不阻拦,由着那吕雉跌倒车下任由楚军擒拿。   不说那吕雉一介女流孤身一人被楚军赶上只有束手就擒,却说那马车卸下吕雉这个负担依然跑得不快。眼见那楚骑是越追越近,身后喊声越来越响。刘邦在车内吓得面色如土,而那怀中女婴仍不停地啼哭惹人心烦。   这流氓又做出一桩令人发指的事情,便是将那只三岁的刘盈与那刚刚出生嗷嗷待哺的女婴推下了车,原因只为嫌两个孩儿太重。   虎毒不食子,这流氓为保自己一命,竟连自己亲生的一双儿女也舍得抛下。这真是应了那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能舍得孩子的刘邦最终套着了大汉四百年江山社稷。   那女婴不懂事还不知她流氓老爹的用意,那刘盈已是三岁大的儿童如何不知,吓得连哭都不敢哭。   他刘邦是狠心如铁,夏侯婴正好扭头看见,却以为两个孩儿是震落车外,急将马车一停,手中藤条甩上两甩,一下就扯起一个孩儿抱入怀中,转头送入车中。   那刘邦虽然心急,却不好明言,只好将那女婴接在手中,任那刘盈坐在身旁。   夏侯婴救得刘邦一双儿女,又扬鞭催马急行。再逃数里,那追兵愈发追近。喊杀之声只在耳畔回旋。   刘邦心里又发急,再次将他一双儿女硬推下车。   夏侯婴大吃一惊,“这可不是俺马车驾得不稳,而是汉王大哥故意的!”手中藤条再扬,救回两个孩儿,左提右挚再置车中。   那刘邦破口大骂:“寡人都要将死,夏侯婴你救这两个孩儿干嘛?”   夏侯婴这时也在发怒,厉声高喊:“这是大哥你的亲生骨肉,怎忍舍弃?”   刘邦骂声:“不懂事的匹夫误俺大事!”拔剑作势来砍夏侯婴。夏侯婴哪能让刘邦砍到,急闪一旁。那刘邦也只做做样子,并不是要真砍夏侯婴,要是砍死了他,谁为他老兄驾车?便再次将两个孩儿推下车去。   夏侯婴只是泪下,愤然道:“为臣今日就算一死,也要救两个孩儿脱难。”将手中藤条再甩,救起刘邦一双儿女。这次不敢交给刘邦,用双臂揽住二子伏于鞍上,依旧奋力扬鞭催马疾行。   后人有诗赞道:彭城鏖战狼烟冲,王儿奔命父不容。双臂擎天护幼主,千古英雄数滕公。   欲知那刘邦能否逃脱,彭城大战汉军大败韩淮楚如何力挽狂澜,请继续追读下文。 第三十二章 劫后余生   夏侯婴虽然拼了性命忠心护主,奈何那马已经力竭。而那楚军又追赶得急,眼看便要将马车追上一拥而上来个收网擒拿。   便听一声炮响,斜刺里突出一彪人马,人数竟有两千之众,高声喊道:“汉王休惊,吾等前来护驾!”   这支人马皆穿汉军那灰绿战服,衣甲鲜亮阵容齐整,一点也不像是那从彭城大败溃逃下来的败兵残将。   那刘邦看得又惊又喜,大声呼喊:“护驾!”心里却好生奇怪,“这支人马究竟是从哪里冒将出来的?”   只见那队伍前方一杆“利”字大旗,旗下一黄袍小将年仅八九岁却生得高壮,左首一将手舞一杆三尖两刃刀,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那些汉军年岁与这将相仿,也是刚刚成年。   那夏侯婴喜道:“这不是关中预备营的利豨吗?这小鬼头怎会出现在此?”急忙拍马驱赶马车投向汉军阵中。   那刘邦从车中探出头来问道:“小爱卿不是在关中训练新兵么?怎会至此?”利豨在马上躬身参拜,答道:“大将军早已料到我军会遭此大败,特令为臣在此迎候大王。”   “大将军早已料到寡人这场大败吗?”刘邦听得心中怪怪。   “正是。如若不然为臣何以在此?”利豨笑答道。   那夏侯婴一拍掌:“韩信这小子就是神机妙算,连彭城这场大败他都算得出来。若彭城这一战由他来打,我军何至如此惨败?”   那刘邦当初自恃有雄兵数十万,对讨伐项羽与楚军交战信心满满,故而不将为他吞并三秦的韩淮楚放在眼中而将他派往关中,这时吃了败仗是羞臊难堪,一张老脸胀的通红。   “滕公说得不错,寡人彭城一战未用大将军指挥是大错特错。”刘邦这时也不得不点头承认。   血的教训啊!放走了韩大将军,四十余万联军一战灰飞烟灭。而大将军耗尽心血教练出的二十万汉军一战尽墨,刘邦想来心里都后悔不迭。   要说刘邦的长处就是知道错误立马能改。这次彭城一战算是彻底知道了自己带兵不行,便清楚没有那韩信,他老兄玩不转。   只有依靠那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大将军,他才能重振军马,再与那项羽一争天下。   再说那追赶而来的楚骑一见汉军来了恁多人马,他们冲在前面的也只百十个人,谁也不会傻到要去以寡敌众把自己一条命送掉,便立在原处等候后续人马到来。   只听人喧马嘶,那楚军大将季布领着大队楚军骑士飞驰而来。   刘邦逃了两百里,那季布硬是追了两百里。为何这批人干劲这么大锲而不舍?原因还在韩淮楚当初做楚军都尉时传授他的“精疲力竭加码法”。季布用这种方法训练出的士兵,个个都是耐力十足,不追到刘邦誓不罢休。   季布追杀刘邦追了一日一夜,眼看那刘邦插翅难飞,突然有大队汉军出现把刘邦救走,心里是格外光火,“彭城大战之后汉军几乎全军覆灭,活着的也只顾逃命,究竟是何方军马竟会在此出现?”   一看那汉军阵势虽然人人骑马,却是身长不足五尺的次等马。   这等马匹只能驼运粮草,也能用来打仗?遇到自己这支风卷残云践踏汉军死尸而来的楚军铁骑,那还不一败涂地?   再看那汉军皆是刚刚成年的毛头小子,季布更是信心倍增,“这批娃娃兵能有多大战力?想救那刘邦只是多添几个垫背的而已。”   季布手下是两千精骑,凭他用精疲力竭加码法训练出的两千骑士,足以对抗一支小诸侯的举国军马。   他便驱马上前,高喝一声:“前方来将通名!”   一骑飞出,那利豨在马上高声答话:“汉国大将军帐下破楚大先锋利豨在此,小爷爷不斩无名之辈,你又是何人?”   那利豨声音虽然带有稚气,架子却端得十足。   汉军先锋官居然是个小毛孩!不仅那刘邦听得诧异,那季布更是嗤之以鼻。   只是刚才听了他是汉国大将军帐下的,这汉国大将军除了韩信那小子还会是谁?   那韩信有多大本事季布是清清楚楚。彭城大战那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居然不在汉营,季布想着都有点侥幸。后擒得汉军俘虏一问,方知这小子去了关中剿灭那章邯。   按理说那韩信该在千里之外,他的军马怎会至此救走刘邦?这也太过奇怪了吧。   “利豨已经在此,那韩信莫非便在左近?”季布心中一惊,下意识向四下张望一阵。   只见四周也无其他人马,面前只有利豨的这支人数与自己相当的娃娃军。   莫非这小娃娃使诈,想用韩信的名头吓走自己?   季布想到此一阵哈哈大笑:“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娃娃,也敢领军上阵?还是回你娘身边吃奶去吧。”   利豨笑呵呵道:“有志不在年高,且吃小爷一剑。”催马仗剑直刺过来。   那季布本是楚地曲阿出名的豪杰,一身武功自然不凡,两马一错,抡起手中大刀势大力沉迎着利豨劈面便是一刀!   “咔嚓”一声,银光一闪,刀剑互击。季布那刀没砍着小利豨,倒被利豨一剑削去了刀头,手中只剩下空空一杆刀柄。   原来利豨手中这剑是那章邯的配剑——太阿剑。水淹废丘之后章邯用这剑自刎,太阿剑便为韩淮楚所得。韩淮楚的先天真炁已练至第八重,似这等神兵利器在他手中实是无用,而利豨年纪尚小正缺一把趁手兵器上阵杀敌,便将这太阿剑送给了利豨。   那太阿剑削铁如泥,又被利豨用家传浩然真炁发出。季布的这柄大刀这么一对撞,焉有不断之理?   “小娃娃好厉害!”季布心中大骇,拔马就走。那利豨驱马便追。只听銮铃声响,年仅八九岁的利豨追赶那成名已久的楚军大将季布,一个追得气势汹汹,一个逃得狼狈不堪,这垓心中场景十分滑稽。   好在季布的战马乃楚军中的良马,足有五尺半之高,比利豨的坐骑档次高了一筹,很快将利豨拉开一丈距离。   主将的马匹差别都如此之大,关中预备营缺少战马的窘态可见一斑。   那利豨本是救刘邦而来,见追不上季布也就罢了。刚想转身而去,哪知季布将手一挥,楚军阵中战鼓擂响,两千精锐楚骑齐刷刷冲突而出,呐喊着直向汉军这边杀将过来。   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并不是将佐的武功,而是整支军队的实力。那季布看出汉军战马不济,斗将不成便要斗兵。   要是真正打将起来,利豨的这两千骑兵一定战不过。   却见那小利豨不慌不忙发声号令:“撤兵!”护着那汉王刘邦掉头就走。   打不赢想跑!季布哪肯让到口的肥肉——刘邦溜走,一路追杀。奈何汉军退军极有章法,那陈濞领着小股人马在后放箭阻拦,且战且走,也讨不到丝毫便宜。   战不多时,那汉军主力已尽数退往山岭。此处已是南山余脉,到一个岔路口,陈濞一声唿哨,领着那断后的汉骑隐入丛林,倏忽不见。   只见那山头尘烟滚滚,飞鸟乱窜,隐隐见林中险峻之处有人头涌动,貌似那汉军在此预有埋伏。   季布是打仗打成精的百战老将,见到这景况哪敢轻进。心中只是怀疑,“莫非韩信那小子便在此处,故意让那小娃娃利豨诈败诱我入伏?”   擒不到刘邦最多功劳没有,要是中了圈套可就一命呜呼。季布两相合算,还是退兵等候项羽率领楚军大队人马到来再与汉军决战不迟。   于是一声令下,后队改前队,前队改后队,沿原路返回罢兵而去。   那季布一走,山头上零零散散立起一批汉军,也就只百十个人。领头者手执开山大斧,却是那汉将李必。   左右大笑道:“季布中计矣。若是他执意来追,也不知汉王能否逃过今日之劫。”   原来那尘烟飞鸟皆是李必放的烟雾弹。汉军本来并无多少人马,就算设下埋伏,凭这百十个人难以抵挡那楚军两千精骑。更何况事起仓促,压根就来不及设伏。   ※※※   却说小利豨救下汉王刘邦,越过那山头,一行两千人马不停蹄直向北行。   那刘邦此刻对利豨是刮目相看,一口一声小爱卿。心中盼着那韩信快点到来对付那正逢大胜不可一世的项羽,不由问道:“小爱卿,大将军在哪?”   利豨笑道:“大将军还在关中,要到此地至少也得十天的路程。”   原来关中能作战马的马匹极度短缺,韩淮楚亲领十万大军东出也只能徐徐而进。就连先到的利豨两千骑兵胯下马匹也只是驼运粮草的次等马。   刘邦“呀”地怪叫一声:“原来大将军还在关中,要是那项羽领大军到来,寡人如何应付。小爱卿不向西行逃回关中,却要向北,这是为何?”   利豨答道:“为臣来前大将军吩咐,河南王兵败西遁,殷王被杀国中无主,河南河内均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南山一线是万万丢不得。要是南山有失,河南河内必为楚军所占,我关中便岌岌可危。故令为臣接到大王护送入荥阳后便在南山坚守。”   那南山便是荥阳城南面的一群连绵起伏的山脉。韩地颍川自古便有荥阳之固,南山之险。   刘邦貌似被楚军铁骑吓破了胆,惊得只是发颤,说道:“大将军还要寡人待在荥阳吗?可别被项羽攻破城池捉了去活剐了。”   利豨笑道:“我军刚逢大败,大王只有呆在荥阳,方能振作士气。大王放心,南山地形大将军早就绘图与为臣,山高林密楚军骑兵无法驱驰,只要深藏山林坚守关隘,那项羽如何能攻到荥阳?”   这一说刘邦方才放心。   那夏侯婴却长了个心眼,问道:“大将军要与楚军决战的便是你关中预备营而不是樊哙的军马么?”利豨道声:“正是。”夏侯婴道:“你关中预备营少年虽血气方刚忠勇可嘉,但刚才一战俺看你们战马极度短缺,大将军如何与楚军铁骑争胜?”   利豨笑道:“大将军自有锦囊妙策,昭平侯又何须此问?”   说话之间大骢山已经在望。利豨更不停留,引着两千汉军牵马鱼贯上山,一个个精神抖擞健步如飞。   山路狭窄,夏侯婴的这驾马车算是不能要了。那刘邦便下车徒步上山。他老兄是养尊处优惯了,这可苦了他一双腿,爬山爬得腿抽筋腰发软,落在那队伍的后面一路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顶,利豨遣人护送刘邦夏侯婴北上去荥阳,自个留在大骢山挖掘战壕修筑工事以御楚军,不提。   ※※※   那荥阳城现在是韩王信的地盘。而那韩军只有三万军马,都随刘邦去了彭城操项羽的老家。彭城大战之前,张良派遣韩军主帅朱进去胡陵布防切断楚军的归路。哪里知道楚军大胜压根就不需要归路。也不知那三万军马在彭城大战之后会不会受到楚军围剿有多少能够生还。   现在驻守荥阳的只有千余老弱残兵,泰半是汉军攻打颍川之时负伤的士卒。负责守城的乃是一员偏将名叫虫达。   那虫达得到通报知汉王大驾光临,急出城将刘邦迎入城中。   那刘邦暂时在荥阳城署安顿下来,一边盼星星盼月亮盼着韩淮楚领大军到来,一边记挂着南山利豨守不守得住。每日派遣探子去打探。探子回报,楚军上将龙且领一万精骑杀到大骢山,意图攻上山去,却被利豨在紧要路口分兵把守,从容守住。   过了两日,忽有六百人马到来,却是刘邦的大舅子吕泽、小舅子吕释之的家兵家将。   两位舅爷将人马安置在城外,一起入城来拜见汉王。一见面便问王妃何在。   刘邦正要回答,那刘盈嚎啕大哭告诉两位舅舅,说母亲被父王赶下马车,为楚军擒走不知是死是生。   那刘邦能发迹可说受吕家恩重如山,就连他当初在芒砀山起事回到沛县做一城之主也靠吕雉千里传音。吕泽吕释之闻言大怒,质问刘邦为何要赶吕雉下车。刘邦满脸羞愧,支支吾吾不敢明言。后夏侯婴从中好生解劝,解释是吕雉自愿,方消了吕氏兄弟心中怒气。   听说汉王在荥阳陆陆续续便有各路残兵败将赶来,将佐中有周勃、纪信、曹参、灌婴、傅宽、郦商,大将一个不少,牙将死伤无数。文臣中有那陈平,陆贾,郦食其。死者魂归天国,生者也是九死一生各有一番惊险的逃生经历。那荥阳城中也聚下三千败兵。   这一日,又有奚娟领十余骑来城,皆满身带血。云为大王断后,八十人只剩下这几个。   当初刘邦在沛县起事,忠义十八士共一十八人。又随刘邦西进灭秦,一直没有折损。不想彭城一战,十八人只剩四人。刘邦见状,更增悲切。   忽然守城军士来报,云军师张良已至城外,带来了韩军三万军马。   在汉营队伍中,项羽最欲得之而甘心的,第一要排刘邦,第二便是为刘邦掌风把舵的军师张良。彭城战后刘邦一直未见张良,只想着她一个弱女子乱军之中早该没命。不料她居然活着回来,还打来了三万人马。   要知道彭城一战各路诸侯都遭重创死伤大半,而韩国的三万军马竟然完好无损回到荥阳,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刘邦闻言精神一振,立起身喜道:“子房无恙,寡人不复忧矣!” 第三十三章 师兄出马   张良,韩王信,朱进一行匆匆入城,至县署拜见韩王刘邦。   见礼毕,刘邦独留张良于馆内,叹道:“喜见先生无恙归来,诸将俱在。寡人悔不听先生之言出城与项王决战,至有今日大败。如今我军元气大伤,看来汉兴无望也。”   张良劝慰道:“大王何出此言,以臣看来,楚汉之争只是刚刚开始。项王虽一时占尽上风,但生性残暴失民心于海内。只要大王牢记今日战败之耻,励精图治锲而不舍,终会诛灭暴楚龙飞九天。”   刘邦一听张良道出“龙飞九天”四字,顿时像注了一剂强心针。   “是啊,俺那婆娘说俺刘季乃真龙天子,俺能登上九五绝对没错。打一场败仗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俺还有本钱与项羽打,俺就奉陪到底。”   刘邦心中的本钱,便是由大将军韩信领来的关中预备营十万大军。   要说刘邦别的本事不行,最擅长的就是聚兵。西征伐秦之时,他仁义大旗一举,手下军马从区区万余发展到二十万。东征伐楚,短短一个夏季,手下军马又迅速扩充到四十余万。这种速度比起那好不容易才能拉扯出三五万军马的众诸侯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只要韩信能顶住项羽现下的攻势,他就能再聚兵马,与那项羽再决雌雄。   那刘邦便转忧为喜,问张良道:“依先生之见,目前寡人该当如何作为?”   张良折扇一摇,朗声说道:“现各路诸侯纷纷溃败,正是我汉国并吞其地之时。”   她的意思就是趁火打劫,趁着大家都元气大伤。赶紧把那些连称王的本钱都没有的诸侯的地盘给占了。   刚刚历经大败自顾不暇,竟会算计着吞并人家的领土。刘邦望着这主意从美人军师嘴中道出,心里是由衷的佩服。   他早就想着把那所谓的殷王河南王的板块收拢过来,只是碍着名声要聚集天下诸侯共同伐楚,这才下不了手。   现在不同了,那只有一小撮残兵败将的诸侯王已经是无用的棋子,只要找到一个借口,便可唐而皇之地掠夺他人地盘。   只听张良娓娓说道:“为臣据报,那殷王司马卬已死国中无主,殷相国阎泽赤领数千残兵逃向微山湖欲归返河内,却为东郡楚将周殷大军挡路不能西行,只有流亡草莽。河南王申阳领万余败兵逃往砀山欲归洛阳,却被大梁楚将钟离昧大军阻拦不能西进,只有转而向陈郡南行。陈郡已在楚军手中,河南军处于楚国大军包围之中,能不能逃出生路都是问题。大王只须遣两支劲旅便可席卷河内,兼并河南。”   真空!河南河内都是真空。没有什么防守力量的殷,河南两国,此刻可说探手可得。   刘邦闻言大喜,赞道:“先生于历险逃亡之际,犹记军国大计,国之鼎柱也。”   张良愧道:“彭城战时,为臣身为军师却不能阻拦我军出城决战,大王谬赞,子房实受之有愧。”   刘邦禁不住问道:“军师手无缚鸡之力,在乱军之中如何逃脱?”   张良轻笑道:“别人都向城外逃,子房却逃向城内,故能保全性命。”   刘邦还是好奇,又问:“楚军最欲得到的便是寡人与先生。先生逃向彭城,岂不是自投罗网?不知先生又如何出城?”   张良粲然一笑:“为臣久羁楚都,犹能脱困。逃出彭城又有何难?”   刘邦闻言恍然大悟,“这军师是个假冒的先生。只要她脱下男装恢复女儿本色,谁还能认出这美人就是指挥汉军千军万马的张子房?”   他望着张良那俏脸上略带狡黠的笑容,不由心中搔痒难禁,“为何这集智慧与美貌一身的美人,寡人却不能染指?”   美人与大将军韩信是一对爱侣,此刻他更要倚重那文韬武略的韩信来对付项羽的铁骑。想染指这美人,刘邦一丝念头都不敢打。   刘邦又问:“那阎泽赤申阳都被楚军所阻不能西行,为何先生领韩军能归来?”   这个问题在张良口中回答也十分简单:“为臣至胡陵与韩王会合后,便沿泗水溯游而上而入济水。路遇骆甲将军的水师,一路护送为臣这支军马归来荥阳。沿途楚军虽众,却见我水军阵容鼎盛不敢轻犯。故能全师而返。”   刘邦闻言道:“原来如此。幸亏大将军昔日打造的这支无敌水师,方能护佑军师归来。不知骆甲将军何在?”   那骆甲的五千水军连同数百艘大小战船,就算不可一世的楚军都比不上。本来骆甲被张良派薛郡掠地,彭城战前被张良招回,半路上撞见欲向西逃亡的韩军,正好救援。   张良答道:“为臣已派骆甲率领水师南下汜水去助大将军一臂之力。”   韩淮楚攻打颍川之时兵阻南山,后用骆甲的水军从汜水突破,攻入阳翟诛灭郑昌。那汜水可说是南山防线唯一的弱点,只要守住汜水,楚军虽勇却也是难越雷池。   那刘邦便与张良商议派遣何人去攻略河南河内。正说话间,有人来报:大将军到了。   张良喜上眉梢,问道:“大将军带来多少兵马?”来人答道:“大将军云关中军马已由浩然君率领直接开赴南山。来人只有大将军单人独骑,说是要来探视大王。”   刘邦立起身,说道:“快请!”   ※※※   韩淮楚一身戎装,风尘仆仆进了县署,见那刘邦跪下参拜道:“为臣救驾来迟,致大王受惊,万死!”   说万死都是客套话。要不是韩淮楚预派利豨接应,刘邦也该米西了。刘邦急忙下座,搀扶起韩淮楚道:“寡人可把大将军盼来。我汉国兴衰存亡,一切均仰仗将军也。”   刘邦此刻的神情就像看到大救星一样。与当初遣韩淮楚去关中那副你小子可有可无的态度简直没法比。   韩淮楚立起身,侧眼一看张良也在,心中放下了心,“彭城这场大败,良妹总算无恙。”   其实他的担心纯属多余。身为穿人,早就知道张良绝不会死。只是关心则乱,不亲眼见到张良活着他心中一块石头不能落地。   他便道:“军师也在么。如此正好,为臣正要同大王军师商议军国大事。”   张良媚眼飞向韩淮楚,提醒刘邦道:“大将军一路风尘辛苦,大王何不赐座。”刘邦哦了一声,忙令人移来一椅。   “还是良妹体贴人。”张良的只言片语,韩淮楚听在耳中,暖在心头。   他也不客气,大刺刺坐下,问道:“如今我汉军元气尽丧,不知大王有何图谋?”   刘邦道:“方才寡人与军师商议,趁着申阳与阎泽赤兵败难以归国,派遣两员大将去收取河南河内。”   韩淮楚道:“正与为臣所想不谋而合。此事不劳大王军师放心,为臣前日就派人去了。想必此时二郡已兼并入我汉国版图。”   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张良能想到的,韩淮楚早就想到。不趁这机会占了河内河南,更待何时。   韩淮楚这么一着棋,可把那阎泽赤申阳陷入有家难回的绝望之中。那阎泽赤最后北渡黄河投奔赵王歇。申阳是赵国叛将,投奔赵歇不成,干脆将军马解散,隐姓埋名做了个富翁。   从此这河南王申阳就湮灭在历史之中再未出现。在这刀兵四起尔虞我诈的战争年代,没有实力做老大做个富家翁也算不错。   今日河南偃师市郊外有个申阳村,据说那河南王埋葬于此。只是故老口头相传,无从考证。   书归正传,韩淮楚议完吞并河南河内之事,又振声道:“彭城之败,罪首在魏。魏军有十万之众,当能与楚一决高下。而魏豹心怀鬼胎弃营而逃,致使联军来不及部署。不讨伐河内报此大仇,如何能告慰我军死去的数十万冤魂?”   刘邦听得讶然,“大将军胃口真是不小,拿下河南河内还惦记着河东。只是彭城一战魏军几乎没有损伤,而汉军二十万劲旅阵亡。此消彼长,刘邦手中的牌只有关中预备营一张,还要对付那项羽的进攻,能不能搞掂那魏豹实毫无把握。”   刘邦便道:“当今之势还是不要树敌太多,当务之急还是先对付楚军。”   张良点头道:“大王所言正是。楚势方强,非一汉可撼之,必联络海内诸侯共同举事,方可成功。”   韩淮楚闻言哈哈大笑:“这些宵小鼠辈,一到厉害关头就心存异志,一战即溃,实不足为谋,军师联络他们作甚?”   张良摇头道:“宵小鼠辈是不足为谋,若是大英雄大豪杰足以成事。以子房观之,尚有一路诸侯蓄力未发,若能说动他反楚,便是我力助也。”   韩淮楚愕然道:“除了那些鼠辈,还有那路诸侯能说动反楚?”   张良微微一笑,道出五字:“九江王英布。”   刘邦与韩淮楚都听得惊讶万分。那刘邦只知道项羽与英布情同兄弟,韩淮楚可是清楚英布同项羽项追兄妹是从小在大漠一起长大的。张良居然想打他的主意!要是英布能够反项羽,公鸡也能下蛋了。   可公鸡真的下蛋了。史书上写得明明白白,英布反楚,也是刘邦创立大汉江山的勋臣之一。   韩淮楚想来都糊涂,到底谁有这么一张伶牙俐齿,能说动项羽的小弟英布反他大哥?   汉营中能逞三寸不烂之舌作那说客的,目前只有这么三位:郦食其,陆贾,陈平。可据韩淮楚所知晓的历史知识,这三位都没有立此大功。   也是韩淮楚没有细读过楚汉战争的历史,对英布叛楚投汉的过程还不清楚。   刘邦连连摇头:“那英布与项王感情非同一般。当初巨鹿之战天下诸侯都欲杀英布而后快,独有项王力保英布。英布也投桃报李,为项王西进立下汗马功劳。似这等关系,英布如何能反楚?”   张良一摇折扇,笑道:“大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英布与项王情谊深厚不假,然项王称霸之后并未给英布该得之封。九江之地历经战火地狭人少,英布到如今也只凑齐五万军马。臣在彭城时闻英布对项王多有怨恨。彭城之战九江近在咫尺,那英布却坐望彭城失陷按兵不救。项王必要问罪于英布。此隙一开,再难弥合。”   刘邦依然摇头:“单有此小怨,不足以说动英布来投也。”   就听张良继续说道:“那英布本是秦国先锋,受章邯器重待之不薄,却能背秦投楚,甚至做下弃手下士卒不顾独自逃亡的事来,却是为何?趋利忘义之徒耳。恫之以害,诱之以利,必能说动英布来降。”   韩淮楚在旁听得频频点头,“英布小人一个,良妹算是把他看透了。他就像那三国时的三姓家奴吕布一样,既能背秦,也能叛楚。”   于是问道:“就不知该派何人为使去说降英布?”   张良道:“可召郦食其,陆贾,陈平进来问之,择一人去往六安。”   刘邦便道:“善!”即传话内侍,召郦食其,陆贾,陈平进见。   不多时,这三人带到。一听刘邦之意,个个面面相觑。   这三位都是逞口舌之利的辩士,尤其是陆贾与陈平都出自纵横家门下学得一身诡辩之术。但遇到这等高难度的任务还是感到力不从心。   那花花肠子陈平立马说道:“广野君老谋深算,曾说动二十七城来降,何不遣他为使。”   陈平说的便是当年刘邦西进灭秦时郦食其说动大小二十七座城池的守将来降。   郦食其这时也谦虚得很,说道:“要论能言善辩,老朽何能同纵横家高弟相比。都尉大人曾说动秦军二十万降楚,老朽这些破事简直不值一提。”   刘邦见他两个一老一少互相推诿,看着都生气,骂道:“说什么纵横家弟子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原来都是吹牛,临到难事也不敢应承。”   这一说连韩淮楚与陆贾都骂上了。韩淮楚学的不是辩术,想证明自己纵横家弟子不是窝囊废也证明不了。那陆贾学的就是诡辩之术,被刘邦骂得面红耳赤。   没办法,说降英布这等高难度的任务,搞不好说降不成被那杀人狂英布一刀咔嚓,连命都送掉了,谁敢去接?   韩淮楚沉思一阵,悠悠道出一句:“吾等纵横家弟子,学得诡辩之道最受先师真传者,莫过于大师兄随何。何不请大师兄出山,去六安一行。”   原来纵横家还有一个大师兄。那刘邦也是初次听说,立马喜道:“你们大师兄何在?”   韩淮楚答道:“大师兄为先师守墓,正在附近鬼谷道场。”   刘邦便道:“准备车驾,寡人亲上清溪请高人出山。”   ※※※   大师兄就是大师兄。要知道纵横家大师兄随何如何说降英布,韩淮楚如何大败项羽于京索之交,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四章 请出高人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本是登高踏青之时。   刘邦一行来到清溪鬼谷,却不是踏青赏往,而是要求贤,请那纵横家的大师兄随何出山襄助。   那清溪便处南山山脉群山环抱之中,四周皆有汉军把守,不用担心楚军来攻。有利苍父子在前线指挥,韩淮楚也不用担心战场有失,正好有余暇随那刘邦回到鬼谷祭奠先师英灵,拜望一下为师傅守墓的大师兄随何。   同行者还有那纵横家弟子陆贾,陈平。二人此番能回学艺之地,看望一下久未谋面的大师兄,兴致也非常高涨。   四名轿夫抬着那刘邦在前,韩淮楚,张良,陆贾,陈平跟随在后,一行人徐徐上山。   从彭城方面探来的消息,楚霸王项羽闻听龙且兵阻南山大发雷霆,正纠结人马准备大肆攻汉,生擒活捉那敢操自己老家的狗日的刘季。而从东郡传来的消息,正与楚将周殷战得难分难解的赵国大将军陈余居然与楚军媾和,签下合约罢兵而去。   罢兵的原因很简单,那冲锋在前的刘季四十几万大军都被项羽杀了个精光,他还在这里与周殷苦战,犯傻啊。   陈余这么一退兵,刘邦的另一位盟友游击队长彭越再也撑不住。“得了,大家都退,我老彭还是回巨野泽躲躲算了。别被那钟离昧抓到送到彭城给那项羽生劈了。”   于是彭越发挥他声东击西的战法,装着往西,却虚晃一枪引军向东,灰溜溜逃回巨野泽做水寨寨主去了。   那彭越跑得飞快,走前连与来助战的汉将陈武招呼都不打一声,实在是太不仗义。   光头将军陈武带领三万汉军来大梁本是助彭越一臂之力。彭越一逃,他便是孤掌难鸣,自思靠这三万军马难是钟离昧的对手,也趁那钟离昧追赶彭越的机会,连夜拔寨起营西遁。陈武的这三万军马,算是为韩淮楚一手教练出的汉军保存了一分实力。   彭城战前各路诸侯信誓旦旦不灭暴楚绝不罢休,彭城一战联军被项羽杀得落花流水血流成河活着的也都吓破了胆。战争的形势对那刘邦更加严峻。那九江王英布也不是傻蛋,在这时刻,他会倒戈一击投入汉军阵营吗?就连知道最后结果的韩淮楚也感到怀疑。   昔日屋连宇接弟子如云的鬼谷道场如今只剩下一个圣君宫供那善男信女瞻仰。而连年战乱世人自顾不暇,来清溪进香的香客也不见多,走上好久才偶或看见一个。望着师门衰败成如此模样,那陆贾,陈平不胜唏嘘。   圣君宫分前中后三座大殿。韩淮楚离开鬼谷时,那三座大殿还未修好。而今听山下乡民说,那三座大殿早已盖好。   从清晨走到日中,到了山腰,望见那圣君宫殿顶,刘邦便下轿步行。又行一个时辰,眼见那前殿殿门在望。   韩淮楚此刻心中激动起来,对刘邦说声:“待为臣先去向大师兄通禀。”大步流星直往前冲。刘邦一行就等在殿外听他结果。   ※※※   韩淮楚想着这个时候师兄随何该当在大殿接待香客。哪知进了殿门,却不见随何,只望见大殿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道人端着一盆水在给那一尊泥塑擦拭灰尘。   那道人道号止观,韩淮楚在鬼谷学艺时倒也认识,是那一群修道之士中的一位年长者。鬼谷道场被秦军焚毁之后,那止观便避难下山云游四方。想不到圣君宫建成后,他又回到了鬼谷。   鬼谷道场学分三派:兵法,诡辩,修道。修习兵法与辩术的弟子是为了出将入相,而修道者则是为了出世,目的截然不同,故此彼此并不往来。韩淮楚与那止观并不熟络。   大概是韩淮楚名声早已传遍天下,那止观一见他便惊喜交加:“原来是韩信师弟。听人说你在汉王殿前做大将军,是那阵风把你吹来了?”   因是同门,韩淮楚得尊称他一声师兄,便问道:“止观师兄,随何大师兄在哪里?”   “你要找大师兄作甚?”止观问道。   “汉王闻大师兄之名,特地上山来请他出山相助。”韩淮楚答道。   那止观摇头道:“怕是汉王这次要空来一场了。”韩淮楚奇问:“这是为何?”止观长叹一声:“现在战乱频频,这圣君宫香客稀少,咱们一干师兄弟都难以度日,只好自力更生在山间种点稻谷,采点野果裹腹。去岁大师兄去山间伐薪,不慎路滑跌落,摔断一条腿。自惭残疾,从此对出仕之念心灰意冷,改为修道。如今是一意修行,道号黄庭。师弟你找他出山去助那汉王争霸天下,岂不是要空来一场。”   年高体弱的大师兄居然要亲自去砍柴,竟被摔断了腿,听得韩淮楚滴出泪来。忙问:“大师兄何在,带吾去探望。”   止观道:“大师兄在后殿静室炼气。师弟请随贫道来。”   于是止观引着韩淮楚至后殿玄女殿见那随何。   ※※※   斗室外檀香扑鼻,斗室内透过窗棂只见一只蒲团上坐了一人,身穿杏黄道袍,正是那纵横家大师兄随何。随何的左腿膝盖以下已被截去,身边置了一根拐杖。   “大师兄,师弟韩信看你来了!”那止观在门外高喊。随着话音,韩淮楚跨门而进。   随何扭过头,将一双眼善意地看了看一身戎装的韩淮楚,脸带笑容:“听说师弟你相助刘邦还定三秦,做了汉国大将军,今日何故而来?”   韩淮楚便将来意禀告,说是汉王闻听师兄贤名,欲请师兄出山助其作天下之争,已在殿外等候。   随何闻言淡淡道:“汉王仁义之君,份该九五。若是以往贫道未身残之前汉王来延请,贫道自是求之不得。只是今日吾已执意修行,出仕之念早绝。师弟若是顾念同门之情在此盘桓几日,贫道自是乐意相陪。若是为汉王作说客,还是早断了此念吧。”   “师兄若是因为身残就断了出仕之念,可就大错特错。想我纵横家前辈精英孙膑大师,膑足依然能指挥千军万马叱咤疆场。师兄你满腹韬略,又何须气馁?”韩淮楚说道。   “非也,非也。贫道自改修仙道,乐在其中,方知那沙场征战,位极人臣皆是过眼烟云。若能像祖师爷及师傅那般修得正果成仙了道才是极乐无边。”   那随何说得如此决绝,听得韩淮楚说不出半句话来。   人各有志随何不愿出山,总不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出山。更何况这是同门大师兄,这种事情韩淮楚更做不出手。   但除了这位把诡辩之术学得登峰造极的大师兄,韩淮楚还想不出有何人能游说英布叛楚。   就听空中一声呵斥传来:“独修自身,缘木求鱼。功德不到,无以了道!”   那声音何等熟悉,分明就是师傅鬼谷悬策之音!   韩淮楚与止观忙不迭跪倒,那随何也驻着杖跪下。三人齐向空中拜问:“可是师尊显灵?”   鬼谷悬策显灵韩淮楚也不是头一次遇到。那随何与止观虽日日身在圣君宫,却是第一次见,显得诚惶诚恐。   只听空中那声道:“汉王乃真龙天子受天命开创新朝。暴楚不除,天下难以太平。随何你下山走一遭,为我纵横家正名再回来吧。”   那随何哪敢多言,忙捣首道:“弟子谨遵师尊之言。”   空中声音又道:“此番彭城大战楚势更强,韩信你匡助汉王任重道远,当勉力为之。”   韩淮楚叩首涕零道:“弟子谨记。”   ※※※   香烛一炷,汉王刘邦亲在鬼谷悬策金身前点上。   能请得纵横家的大师兄本是一件高兴的事,奈何那随何执意修仙,只答应游说九江王英布投汉一事,事成后还要回圣君宫修炼仙道。刘邦对此事也是无可奈何。   见圣君宫众弟子生活拮据难以维持,他老兄大手一挥,写下捐金二百金简书。韩淮楚,陆贾,陈平三位弟子也纷纷掏出银两献与师门。   于是众人分宾主坐下,商谈说服英布一事。   那随何显得胸有成竹,只道:“请汉王下山找几个六安人氏,贫道与之处上半月,再作使臣不迟。”   花花肠子陈平十分奇怪,问道:“大师兄你找六安人氏作甚?”随何道:“只为学六安方言耳。”   那陈平还是好奇,又虚心请教:“九江王与项王情同兄弟,大师兄将如何去说服英布来投?”   随何微微一笑:“故变生事,事生谋,谋生计,计生仪,仪生说,说生进,进生退,退生制。陈师弟你忘了乎?”   这些纵横门的诡辩秘笈陈平怎会不知。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师兄是要造出些事端,逼那英布不得不反。”   秘笈众弟子个个都知,但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各位师弟都擦亮眼睛,想看看大师兄如何出手,说动那英布来降。   请高人要有诚意。刘邦对随何是十分礼遇,随何腿断不良于行,刘邦便把轿子让给随何乘,自己不辞辛苦徒步下山。   ※※※   刘邦找来几个六安人氏,那随何便在荥阳每日苦学六安方言,暂时不表。   却说韩淮楚与陆贾,陈平两位师兄弟一同拜去先师鬼谷悬策墓前祭扫,完毕后下了鬼谷便直赴大骢山汉军大营。   此时汉军十万大军皆到,连营数百里,已将那南山群山守得严严实实。更有水军司马骆甲把守那汜水,楚军铁骑要想逾越那南山,除非是长了翅膀。   这句话要看怎么理解。那楚军三万精骑便能将联军四十余万杀得落花流水血流成河。缺乏战马的关中预备营若是下山与项羽率领的楚军硬碰硬,估计胜算一成也没有。只因那南山山高林密,不利于骑兵驱驰,人数占优的汉军在小利豨的调教下又精于山林作战,故而真打起来汉军只会处于绝对上风。先头那楚军先锋龙且率一万楚骑杀到南山,被那利豨从容调度,攻山不成反而损兵折将,便是佐证。待汉军大队人马到来,那防守更是固若金汤。   那汉军中只有利苍,陈豨几个老将,其余将领从上到下皆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众将分布在各个山头,要召集起来十分困难。韩淮楚便逐一巡视各处防线,只待那项羽的楚军大军到来。   ※※※   而彭城那边,这一日也是军马齐备。那西楚霸王项羽正准备点兵出征。   只须搞掂那胯下匹夫韩信的关中预备营,摧毁刘邦最后一点实力,那关中乃至汉中大地便可席卷而定。收拾了反贼中的老大刘邦,其余那些跳梁小丑更不在话下。刚刚摘下辉煌胜果的项羽,对那天下形势看得十分清楚,绝对不容刘邦有喘息的机会。   西征这军国大事自然要通知还在齐地与那田横交战的老爷子范增。   自从项羽抽调三万精骑杀回彭城,那留在齐国的二十余万楚军就像蛟龙抽筋战力锐减。田横不同于那些跟着刘邦起哄刘邦一败就树倒猢狲散的跳梁小丑,志在保家卫国是不屈不饶,趁着项羽回师彭城的机会大举反攻倒算。   什么叫反攻倒算?不是那零敲零打的游击战法,而是出动大部队向楚军占领的城池攻击。   不是说楚军镇守齐地的还有二十几万吗?那田横人数不占上风,怎如此大胆发动攻击?   要知道那齐国土地广袤,大小城池七十余座。分布齐境的楚军要想完全守住,一百万都不够。又有齐人在城内作内应,田横是攻一城占一城,打一仗胜一仗,接连收复了十余座城池。那城一落入齐军之手,便众志成城军民齐上阵,饶是那范增老谋深算,只剩步卒的范增要想夺回也是有心无力。   楚军每日损兵折将,老爷子开始顶不住了,将军力收缩在城阳附近的几个据点。其余的地盘嘛,你田横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那城阳名为齐国国都,其实已历经战火荼毒早已是一块鸡肋,而楚军的粮草被那田横一番袭扰已是漏洞百出,空守住城阳又有何益?原来目光如烛的范增坚守城阳只为等项羽擒杀了刘邦再回来收拾田横。   但结果并不如范增所愿,彭城一战虽然楚军大胜,但那反贼头子刘邦竟然溜了。那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领十万汉兵兵出关中,据守南山一线。   众诸侯死的死,逃的逃,就没一个投降。项羽彭城大胜之后,手下并没有多出兵马。而项羽居然想还凭那彭城大战的三万铁骑,来对付那韩信!   这怎么成!范增急忙遣快马上书,曰万万不可。若要西征,必须调钟离昧军马一同前往方有成算。   战场的胜负有时并不在战力,而在主帅的谋略。那韩信已棋高一着把守住南山,楚军未战先就失去了地利。只有派同样是纵横家杰出弟子的钟离昧来与韩信作个龙虎斗,才有希望击败那狡计百出的韩信,一捣关中。   二十万汉军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项羽已是目空一切哪把那跨夫放在眼中,接书笑道:“亚父忒也胆怯。钟离昧镇守大梁须防彭越复出,不可全师而往,就领五万军马出战。”于是传旨钟离昧于大梁发兵,自个从彭城点兵,齐头并进一起杀奔南山。   战争的重心已转向西线,留在那齐国勉力支撑的范增也要改变一下战略。只要你田横不在背后插我一刀,就封你侄儿田广为齐王又有何妨?收拾了刘邦,你那齐王还能做多长?   于是范增遣使与田横议和。   ※※※   “项”字大纛旌旗猎猎,红色的战甲一片火海。   一名刽子手在大纛下按住一名妇人,手提屠刀正欲行刑。   这妇人便是那狗日的刘季的婆娘吕雉。前番被季布擒拿,今日项羽便要拿这婆娘祭旗。   乌骓马上项羽不屑地睥睨吕雉一眼,高喊一声:“杀!”那刽子手手挥屠刀过头便要一刀斩下。 第三十五章 负心之徒   眼看那吕雉便要身首断为两截,只听侧方一声高喊:“刀下留人!”   却见那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虞姬骑着一匹枣红马飞驰而来。   项羽抬眼望了一下那雾发风鬟谪仙也似的旷世佳人,心中掠过一丝酸涩。每次出征之前项羽都要试着请佳人同行,每次都遭拒绝。试了几次之后,项羽也摸着了佳人的脾气,也就心灰意冷。昨夜出征之前他甚至只字未提。不举啊不举!有什么办法?看来这美人便如那水中花镜中月,只能观赏却不能触摸。   项羽乃问道:“这婆娘乃刘季发妻,杀他正好祭旗,爱妃何故为她求情?”   旷世佳人修眉一扬,反问道:“臣妾被拘禁在汉营时,汉王夫妇待臣妾甚是礼遇,并未起加害之心。打仗是你们须眉男子之事,何故汉王妃落入陛下之手,陛下要与一介女流过不去?”   佳人的话就是管用。项羽一听,嘿嘿笑道:“爱妃说得有理。传朕旨意,将汉王妃放了,暂押天牢之中。”   那刽子手一听,便将屠刀放下,拉着吕雉就走。吕雉死里逃生是惊喜交加,感激地望了虞芷雅一眼,跟着那刽子手去了。   放了吕雉卖了佳人一个人情,项羽趁着佳人一时心情好,又试探着问道:“爱妃,朕今日欲西征伐汉,你可愿随朕同往?”   只听佳人启开朱唇,淡淡答道:“臣妾久疏战阵,愿再次领略陛下盖世风采。”   项羽心中如喝了蜜一般,大喜道:“前番巨鹿一战,爱妃为朕击鼓,致有巨鹿大胜。此番有爱妃为朕阵前助威,何患汉贼不灭。”   项羽哪里知道他口中说的汉贼,领军主帅正是那佳人魂萦梦牵的信郎。佳人此番肯随他出征,只是为了见一见那经年不见的爱郎。   佳人轻轻一笑,拔马驰向兄长虞子期身旁,再不言语。   ※※※   风萧萧路漫漫,两万楚骑继彭城大战之后,又杀气腾腾开赴到大骢山。   楚军先锋龙且早在大骢山脚下扎营,听霸王亲到,连忙出营接驾。   入了大帐,闻说龙且前日攻山受挫经过,项羽问道:“那利豨有多少人马?”龙且答道:“大约在两千之数。”   项羽怒道:“尔为我西楚大将,督一万之师,竟奈何不了那小毛孩么?”龙且羞愧道:“为臣无能,被那利豨占了地利把守要道,唯恐强攻之下损兵折将,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项羽斥道:“为将者须当机立断,就算有所折损若能攻下南山,那荥阳就唾手可得。如今韩信那厮已领大军到来,再想逾越这南山之险可就加倍困难。”   桓楚道:“如今汉军已把守紧要隘口,为之奈何?”项羽看向那虞子期,问道:“忠信侯,你墨家弟子研制的开山炮,如今进展如何?”   虞子期得意一笑,说道:“为臣把那炮膛加粗,用硝石硫磺及马兜铃混合一起磨碎,可纳双倍火药,用这炮击出的巨石,可轰平一座小山头。”   一旁那项羽爱妃虞姬一听这话,面色一变。   原来那虞子期所说的开山炮,便是从那迫石炮变化而来。那迫石炮在邯郸城燕赵一战中虞芷雅便曾用过,当知它的威力。旷世佳人本是造兵械的大行家,一听便明白虞子期已解决了一个困扰墨家弟子已久的技术难题。   采用硫磺轰出的迫石炮因为那硫磺燃烧粗暴,炮膛内温度急剧上升。在当时没有炼钢技术,所用的炮膛皆是铁匠用大锤敲打而成,每一锤下去力量都不同,成型时那铁的温度也不同,造成炮膛上各部分质地千差万别。硫磺在炮膛内这么一爆炸,往往那巨石没有轰出,反而炮膛已开了花来个炮毁人亡。为避免这等惨事发生,只有将炮膛缩小,火药装得少少。结果那迫石炮射程只在百丈之数,射出的大石只能砸伤一小撮敌军。   那虞子期也是大师级的造械师,经过反复试验,终于搞出这招混合法来增大炮的威力。正是殊途同归,那马兜铃含炭,爆炸起来平稳得多,后世研制的黑火药也是采用这种配方,只是各种药剂比例不同。   那汉军躲在山上工事之后本来楚军只有挨打的份。试想一下,一炮便能轰平一座小山头,汉军的地利何在?   只要多搞出几门这种开山炮,集中在一起对着一处隘口猛轰几炮,不要说那汉军被轰得人仰马翻,就是见识一下这开山炮的厉害也要被吓得半死,那还不逃得精光?   这么一来,信郎这用来对付楚军铁骑的南山防线便要撕开。只须撕开那么一个缺口,三万楚军精骑便会不理会呆在山上的十万汉军,直趋荥阳。到那时候,信郎若是要守住荥阳保卫那汉王刘邦乃至关中汉中,只有下山与楚军决战。   三万楚骑的战力如何,彭城一战便是最好的答案。信郎手下的汉军虽然有十万之众,估计也要被那暴君项羽杀得找不到北。   抱着一腔情丝为见爱郎一面而来的旷世佳人,怎忍眼见这等事情发生?   只听那项羽道声好,问道:“不知爱卿已打造出几门这种开山炮?”虞子期道:“火药易得,炮膛难造。现今为臣手中只有三门这种开山炮,还在路途之中,估计运到要在五日之后。”   项羽道:“五日就五日。我军长途而来人困马乏,就用这五日稍事休整。大家来看看,若是大炮运到,何处进兵为佳?”   众将围住那地图一番审视,不约而同挑择了一处:大隗庄。   这大隗庄处于大骢山以东,新郑以西,地势比那大骢山略缓,易于攻取,却是向北进军的紧要路口。而汉军也因此处紧要,在此垒起工事,有汉将李必率军两千把守。   拿下大隗庄,楚军就可长驱直入绕到大骢山之后,那在山上等着楚军攻山白白送死的汉大将军韩信可要望天号哭了。   于是项羽传下号令,大军就地扎营。只等那开山炮一到,就对大隗庄发动猛烈攻击。   大战即将打响,山雨欲来风满楼。   ※※※   大骢山顶汉军营外,天钩高悬,却是新月之时。   夜已深沉。一块突兀到崖外的大石上,端坐着一人。山风拂动,长袖飘飘,一双炯若寒星的俊眼眺向那天际的月儿。   “又是新月,又是繁星当空。芷雅,而今你在何方?”韩淮楚对月当空,悠悠长叹。   遥想去岁盛夏时分,在那星星崖顶,韩淮楚与那旷世佳人虞芷雅共沐爱河,度过了几月的幸福生活。在那佳人的生辰,也是新月如钩,韩淮楚窃来楚营酒菜,与佳人一起对月小酌,是何等神仙般的快乐。   而今那佳人已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虞姬,一对饱受煎熬的爱侣劳燕分飞天各一方,又是何等的痛苦。   尤其是韩淮楚刚刚从荥阳前来助战的灌婴口中得知,彭城一战佳人竟私下逃走,主动来寻找自己。韩淮楚得知这消息,心中是无比的震动。   扪心自问,韩淮楚一直对改变历史进程望而却步,一直不愿想象就算自己挥军能杀到彭城出现在佳人面前,是否能跨出这一步拥佳人入怀把她从项羽手中夺回。而佳人对真爱的追求却比他自己勇敢得多,竟会冒着生死危险,不顾一切地追寻自己的爱郎。   汗颜!韩淮楚知道佳人又被那项羽救走,心痛之余,只是汗颜。   而彭城一战韩淮楚为汉王刘邦苦心打造的二十万汉军劲旅被那刘邦输了个精光,这楚汉相争的局面又将无休无止,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只有到垓下之战,彻底击败那不可一世的暴君项羽,才有可能化剑为犁天下太平。   可历史书写得明白,垓下一战佳人拔剑自刎魂销香断,这一对爱侣依然无法走到一起。韩淮楚每念到此,悸痛万分。   “夜色茫茫罩四周,天边新月如钩。回忆往事恍如梦,重寻梦境何足求?人隔千里路悠悠,未曾遥问心已愁,请明月代问候,思念的人儿泪长流。月色朦朦夜未尽,周遭寂寞宁静,桌上寒灯光不明,伴我独坐苦孤零,人隔千里无音讯,欲待遥问终无凭,请明月代传信,寄我片纸儿慰离情。”   深沉而带有磁性的歌声在夜空中响起。韩淮楚唱着这曲,不由自主虎目含泪。   忽然一位小兵来报:“山下来了一位侠客,指名要求见大将军。”   韩淮楚问道:“那侠客怎生相貌,可有名号?”小兵答道:“来人年过四旬,长相粗豪,并未通名。”   “这年头风云动弹干戈四起,还有什么豪杰甘于寂寞不在这大舞台展露头脸?”   江湖中人就该以江湖中人的礼数接待。韩淮楚道:“请这位大侠单独到此。”   以韩淮楚的武功修为,早已不把那江湖中寻常高手放在眼里,自不会顾虑那所谓的大侠来意是恶是善。   ※※※   一位满面虬髯,目喷神光的中年汉子大踏步而来。   “你就是那韩信么?负心之徒,吃我一刀!”那汉子一见韩淮楚,不由分说拿起手中一柄金刀,劈面就砍。   那刀不过两尺,用纯金打造,金光耀眼贵重无比,却是只能抬抬身价而不能用来格斗厮杀。但那侠客功力深厚臂健力沉,这一刀砍下依旧是雷霆万钧。   只有宗师级的高手,才能将这长不过两尺的金刀劈出如此威力!   韩淮楚眼尖,一眼就认出这把金刀。   那是匈奴大单于冒顿送给匈奴国的敖登公主——项追与自己的贺礼。他也差一步就莫名其妙成了匈奴的金刀驸马。   但这婚事终于未成,他已投入汉营作了三军主帅。追儿与他互为敌国这场感情只能黯然收场。   “按理这金刀应在追儿手中,怎会被这侠客拿起?而他口口声声骂自己是负心之徒,难道是为追儿报不平?他与追儿是何关系?”   这些念头哪容韩淮楚分想,再想就要被金刀咔嚓。他急忙伸掌在面前弧形一划。眼看那刀便要砍中,一股大力在他掌中平地而生。一牵一带,那刀便砍到了空处。   先天真炁已臻第八重的韩淮楚,如今运起那咫尺天涯大法是格外得心应手。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一招既过,那侠客立马便明白,韩淮楚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想拾掇这小子,比登天还难。   “有话请讲,尊驾何故见面就打?”韩淮楚问道。   “可是你抛弃了追儿?”侠客怒视韩淮楚,气鼓鼓问道。   这‘追儿’二字一叫出口,韩淮楚立即明白来人与项追关系非比等闲。   负心之徒他已坐定,换了别人韩淮楚会立马抹脸,可这人是为项追出头,他哪里还能辩个什么。   韩淮楚惭愧道:“都是韩某的错。不知大侠从何方而来,如何称呼?”   “你可知道昔日那名满天下的大侠项少龙,有个义兄名叫滕翼?”那侠客喝道。   项少龙韩淮楚知道,滕翼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怪不得一身武功如此深湛,原来是小生那战友的义兄。若论武功,他与项少龙当在伯仲之间。”   韩淮楚道:“原来是滕大侠。不知大侠与追儿是何关系?”   “说起来那傻丫头称我为二伯,论起来她却是我亲生女儿!”滕翼说道。   “原来是追儿的亲生爹爹!我还以为追儿是项少龙生出的呢,原来是过继的。也是,项少龙与小生一样也是穿越时空而来,怎生得出孩子?这么说来,莫非项羽也不是项少龙生出的?”   “扑通”一声,韩淮楚双膝跪下,愧容满面:“晚辈大错铸成,前辈任打任杀,晚辈甘愿领受。”   滕翼望着韩淮楚,长叹一声:“个中缘由,追儿已尽对滕某道知。你本是未来之人,不忍见时空大乱,故而忍心将追儿舍弃,也是无奈之举。”   看来追儿的老爹深明大义。韩淮楚点头道:“前辈明鉴,晚辈不能与追儿结成夫妻也是痛苦万分。”   滕翼道:“为了你这小子,追儿伤心欲绝,欲随吾回大漠老家。走前念念不忘还是想见你一面。唉,这个傻丫头。天下男子何其之多,为何会独对你垂青?”   韩淮楚急忙问道:“追儿在哪?”滕翼道:“就在山下。她是楚营中人,不便在此露面,只好托滕某请你下山见她一面。小子,你去是不去?”   山下是那连营数十里的楚军铁骑,到处是巡山的探子。韩淮楚要是行藏暴露,就要被楚兵围杀。   但追儿相邀,就算是刀山火海,韩淮楚又怎会害怕。   他立即说道:“请前辈带某下山。” 第三十六章 心如刀扎   小妮子项追也不是糊涂蛋,自然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等待他的信哥哥到来被楚兵看见。   滚滚的山涧冲泄而下。月光溶溶如水,月色之下,一泓清澈的潭水倒映出点点辉光。四周树影婆娑,杳无人迹。花容月貌的项追迎风卓立,如石雕般静静等着情郎到来的这一刻。   大侠滕翼南下中原,只为寻找义弟项少龙而来。   自从项少龙与娇妻纪嫣然、义弟荆俊离开大漠来中原寻找被剑魔管中邪掳走的项布,不仅项布没找回,项少龙三人也失去了音讯。   一晃三年过去,乌家堡中人开始着急。这里只有滕翼武功较高,那乌婷芳便委托滕翼去寻找自己的夫君,顺便打听一下宝儿,追儿,布儿的下落。   滕翼来到中原之后走遍大江南北,初时也是无从下手。后辗转来到河南商丘,在辛国竟撞见了亲身女儿项追。原来河南干旱,身为辛王妃的项追不惜抛头露面,当街祈雨。   “这不是追儿么?她怎会在这里做了什么辛王妃?”滕翼又惊又喜,急忙越众而前与项追相认。   亲人相遇,项追也是万分惊喜,将滕翼带回宫中。经过项追的口倾吐这数年来发生的故事,滕翼方知当今那睥睨群雄的西楚霸王项羽原来便是宝儿,而那九江王英布竟然便是被剑魔掳走的小布。   项宝儿乃是滕翼亲身。有子如此,縢翼倍感欣慰。而女儿云英未嫁,为何会成为辛王妃,又令滕翼困惑。   “好你个韩信!追儿如此如花似玉冰雪无暇,你竟抛弃了她背楚投汉,当真是负心寡义!”滕翼得知前后经过,怒发上冲,立马要去找那负心人韩信拼命。   项追自然不会让他去找信哥哥拼命,泪眼连连告诉他一个令人震惊的隐秘:那助汉王刘邦吞并三秦,攻略河内颍川的汉大将军韩信,居然与义弟项少龙一般,也是一个穿人。   “原来那韩信心有苦衷,原来只为历史不容错轨,这一对心心相印的恋人最终没有结局。”滕翼连声叹息。   但一个巨大的打击又随之而生:亲身儿子将兵败身亡,一代骄雄西楚霸王项羽的结局也是黯然收场。   若是依滕翼的性格,得知儿子做了西楚霸王当会义无反顾去彭城与他相认助一臂之力,西楚众将中又会多一员悍将——太上王滕翼。但已被义弟项少龙洗脑的他,深知那历史进程是丝毫不容错轨。一旦走岔,时空将为之大乱,后果不容设想。   “义弟从未来而来,早知宝儿当有此劫报,却能坦然面对。汉兴楚亡,天命如此,宝儿是生是死,就容他去吧。”滕翼泪洒满面,毅然做出了决定。   宝儿暴虐寡仁是咎由自取,但追儿不能同他一起陪葬。   现今那辛国地处河南,河南王申阳已向汉军投降。只要刘邦一声令下,弹丸小国辛国就要被汉军所灭。但汉军并无攻打商丘之意,只有两千人马驻扎在邻县监视辛国动静。   听人说那刘邦之所以不取商丘,只因辛王妃与汉大将军韩信曾是一对恋人。看在那韩信的薄面,刘邦便独容辛国的存在。   “说韩信负心寡义,单此一事观之,何其冤枉。”明白个中真情的滕翼,心中已原谅了那将女儿狠心抛弃的小子。   但汉兴楚亡已是天命所归,弹丸小国辛国只因女儿与韩信昔日的一份感情独存,又能维系多久?等天下归汉四海归服,这西楚附庸小国辛国还能扛着西楚这面旗帜与大汉朝廷对抗吗?为那辛国子民免遭战火涂炭,还是及早归附汉营为是。   滕翼便劝说项追放弃这辛国离开中原这是非之地随他回大漠老家。她心中的阴霾需要时光来驱散,与韩信那小子这一段没结果的苦恋终须有个了结。   项追便召集众臣,将离去之意告之。那辛国地小人少,所设官员也只一位丞相,两名大夫,一员将军,闻辛王妃要走,皆是劝阻,说汉军只是一时得势,王妃何故去得太急?云项王闻王妃被困于此,早晚要挥大军杀至救援。   “羽哥哥自己都救不了,哪能救追儿。”项追心中叹息,嘴上却不明言,只说要走。令丞相待她走后向汉军投降。   项追在辛国威望崇高,百姓只知有辛王妃,不知有辛王。她料得自己要走,百姓必留恋阻拦。唯恐惊动子民,当晚项追与滕翼溜出王宫,欲微服出行。不料丞相早将王妃要走的消息告诉全城百姓,王宫外人山人海跪满了人,一见项追出来,皆是伏地泣哭求王妃不要离开。   望着百姓苦苦哀求的感人场面,项追满眼噙泪是寸步难行。还是滕翼硬下心肠,分开一条道路硬拉着项追上路。   刚刚离开商丘来到洛阳,欲北渡黄河前往大漠,楚汉之争形势风云突变。那项羽以三万铁骑突袭彭城,一举击溃联军数十万大军。汉大将军韩信挥十万军马从汉中动出,将与西楚霸王在颍川决一胜负。   一个是项追的亲哥哥,一个是她至深相爱的情郎,将展开生死之搏。知道历史结果的她,这一战只能做个旁观者,却不能卷入任何一方。   那河南与颍川比邻。项追若是继续北行,恐怕这一辈再也见不到信哥哥那亲切的笑脸。于是她央求滕翼东行,只为见信哥哥最后一面。   “已做上汉大将军手握兵权战功彪炳的信哥哥,是否心中还记着他的追儿?见了二伯,是否会冒生死危险同他下山?”项追望着身前波光潋滟的潭水,默默在想。   ※※※   夜色之下,莲步姗姗走来一位美姝,犹如月光中的仙子,遗世独立,飘逸出尘。   这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虞姬。今夜她来到这山前两军交界之处,只为送一封信。   楚军左将军虞子期研制出开山大炮三门,项羽欲用这大炮轰打汉军防线看似最薄弱的一链——大隗庄。若是能将这消息送与信郎知道,信郎便可想出对策预作安排。   可这里满山遍野都是楚军的巡山探子,那汉军都躲在山上半个人影也没有。如何将信送到,对佳人来说确是一个头疼的难题。   不料在这渺静无人的清潭边,意外地撞见了项羽的妹子项追。   “追妹妹,怎会是你?”佳人问出的话显出几分惊异。   项追封地在河南,河南王申阳早就降汉。以常理论之,辛国应该被汉军所灭。在这场战火波及之下,项追能够活着就是一个奇迹。   而活着逃出汉军掌握地盘的项追来到颍川,明知道楚汉之间大战在即,不去他哥项羽阵前助战,却独自一人来到这僻野之处,却是为何?莫非她对信郎旧情难忘,欲上山见信郎一面?可她是项羽的妹子,怎能独闯汉营?   看项追那一副如石雕般迎风伫立的样子,虞芷雅立时明白,小妮子是在等人。   “她又会等待什么人?莫非便是信郎?”虞芷雅一念突生,掩不住心中狂喜。   若是能在这里遇见她的信郎,佳人便会义无反顾随爱郎一同上山,再也不会回到那暴君身旁。   ※※※   小妮子项追同样也是惊诧莫名。   按理虞芷雅是她的嫂子,可知道真相的她,明白这嫂子的称呼只是一个名分,她便是信哥哥心中的挚爱。不能人道的哥哥每日面对她只似面对一只花瓶,美如天仙的爱妃灵与肉都烙上了信哥哥的印记。星星崖上那“爱的小居”处处都留下他俩相亲相爱的证明。   对这惊人的隐秘,项追也只能继续让它成为隐秘。若是将这隐秘揭露,对爱妃一往情深的羽哥哥一定会崩溃发疯,虞姐姐一定会在哥哥暴怒之下含泪殉情魂消香断,而信哥哥闻听爱人死去的消息也会伤心欲绝。任何一个结果,都是项追无法想象难以面对的。   沉默,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方式。   但她心中又隐隐对这得到了信哥哥最真挚的爱的嫂子怀有一股嫉妒。若不是信哥哥来自未来身负重任,他便该挎上单于哥哥送给的金刀与她自己双双步入洞房,她就会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自从出嫁之后从不在战场出现的嫂子,这次居然出现在南山脚下,绝不是为陪伴那不能人道的哥哥,只能是为信哥哥而来。   夜阑人静,她来到这碧水清潭,又为的是什么?   ※※※   “原来是虞姐姐。虞姐姐,如此静夜,你怎未陪伴哥哥,却来到了这里?”项追扑闪着一双清晨的杏眼,装作不解问道。   佳人脸上一红,支吾道:“你哥哥耽于军务,长独自而眠。今夜姐姐独居空帐,一时睡不着,故出来走走散散心。”   项追冷笑一声:“恐怕这一年来,姐姐是夜夜空帐,夜夜泪洒衾被吧。”   佳人脸色大变,失声问道:“追妹妹,你此言何意?”   项追幽幽长叹一声:“虞姐姐,信哥哥什么都告诉了我,你又何必对追儿隐瞒什么。你今夜来此,可是打算弃我哥哥而去?”   在佳人心中是有这个打算,但只能是奢望。这道前道后都是楚军的哨探,若是有人望见她向山上走去,那还不立马阻拦并通知项羽。项羽得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发疯般追来。到时离开不成只能玉碎,反而送消息这大事都要搞砸。   “扑通”一声,佳人双膝跪地,已是泣不成声:“追妹妹,姐姐是对不起你哥哥,辜负了你哥哥一腔深情。可你知道我嫁给你哥哥之后,心里有多苦。这一年来,姐姐又是如何度过的?”   这些项追当然知道。她轻轻挽起满脸珠涟的虞芷雅,哽咽道:“虞姐姐你不用说,追儿都知道。怪只怪我哥哥练了那害人的霸王神功,怪只怪姐姐你命太苦。可你知不知道,追儿同你一样,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一个即将披上嫁衣做上新娘的纯真少女,新郎却弃她而去,投奔到敌人的阵营。这一生再没有机会与心爱的人在一起结成伴侣。苦命的人,有如是乎?   苦命人对苦命人。虞芷雅抱起追儿,相对饮泣,越哭心中越是酸楚。   末了只听佳人问道:“追妹妹,今夜你至此,可是与信郎有约?”项追轻轻点头:“追儿见信哥哥这一面之后,便要归返大漠塞外苦寒度此余生。姐姐你若有上山投汉之念,可千万要打消。你要离去,恐怕我哥会发疯的。”   佳人哼了一声:“你哥哥早就是个疯子。想当初各路英雄共灭暴秦,便可偃兵息武天下太平。可你哥胡作非为暴虐成性,致使各路诸侯纷纷造反干戈四起。如此一个暴君,你还要姐姐守着他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么?”   项追轻轻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我是他亲妹子,不忍见他有个好歹。追儿能容你心中背叛我哥,却不能容你弃他而去。虞姐姐,你墨家万千弟子的性命荣辱皆系你一身,你要三思而行。”   项追这么一提醒,佳人听在耳中,一股凉意油然而生。   自项羽娶了虞芷雅做上西楚霸王以来,墨家被西楚国奉为国教,在楚地九郡广为传播,弟子已过五万,直追昔日战国鼎盛之时。而那些有一技之长的弟子都得以重用,封侯拜将者不乏其人。这一切可说都是沾了这位“虞姬”的光。   以项羽的性格,若是爱妃虞姬背弃他投入“信郎”的怀抱,还不暴跳如雷,杀那墨家成千上万的弟子泄恨?墨家会因此而倾覆,无数弟子都将人头落地,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率领门人举教投汉?墨家自起项家军会稽郡起事便跟随,早已在楚军各部根深蒂固,以她一个钜子的号召力,恐怕是很难。   “看来彭城战前我只身去往汉营寻找信郎考虑欠周,险些酿成大错!”佳人香背后冷汗涔涔。   这一场爱虽然轰轰烈烈,虽然刻骨铭心,可命中注定是没有结果。她与她的信郎,永生走不到一起。   “信郎,你我这场情缘莫非要到此为止么?”虞芷雅清眸中噙忙泪水,喃喃自语。   这一句喃喃自语,直传到那在坡上被楚军探子把守要道不能近身的韩淮楚耳中。   这熟悉的声音直叫韩淮楚心如刀扎。   ※※※   韩淮楚同那滕翼下山,自然是小心翼翼一路潜伏,唯恐被楚军巡山的探子看见暴露了行藏。   看看快要到项追约定的地点,不料一队楚军巡逻而来,正好阻住了去路。   这是一个最小的部队编制——伍,那楚骑只有五人。貌似这五名楚兵巡山巡得累了,都跳下马原地休息。战马被放逐在坡下啃那青草,楚兵都拿起干粮就水袋中的水啃食,要等这些讨厌的家伙离开,看来绝不是一会的工夫。   韩淮楚与滕翼只有伏在草丛干等,别无他法。   可那五名楚兵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啃完了干粮居然合身躺在山石上睡起了大觉。   做巡哨的生涯就是这般风餐露宿,吃了就睡,睡醒了再吃。可千万不要以为他们睡着了就无事,可以从他们身旁溜过去。做哨探的都练就了一双兔子般的耳朵,只要周围一点风吹草动,他们立马就会警觉。以韩淮楚的轻身功夫或能侥幸溜过,但那滕翼的武功路数是厚重一流,想过去只有硬闯。   就在这时,耳力过人的韩淮楚听到了一段对话。对话的两人,一个便是对他一往情深却遭他无情抛弃的项追,一个便是他魂萦梦牵的佳人——虞芷雅。   “芷雅也来到了这里!”韩淮楚只觉热血沸腾,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直想冲上前去拥抱佳人入怀,将这一年多压抑的爱火重新点燃。 第三十七章 三年之期   佳人与韩淮楚相隔只有那么三十丈远,只须一个小跑便可到达。可这三十丈远被那不解风情的楚兵所隔,仿佛横亘了一座大山。   韩淮楚只有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仔细捕捉佳人与追儿每一句对话。那边是一对苦命人在相对啜泣,这一厢韩淮楚心在滴血。   对追儿的欠咎他含愧在心,所幸追儿通情达理知道他是个穿人心中不怨。而对佳人的一腔深情,韩淮楚却自觉无以为报。   西楚霸王的虞姬,最后的结局是在垓下随那西楚霸王香消玉殒,绝不是随他这个韩大将军琴瑟相谐结成一对神仙伴侣。这一块大石,始终沉甸甸地压在韩淮楚心头。   就在这时,佳人吐出一句喃喃自语,直叫韩淮楚万箭攒心。   “芷雅,你我之间的情缘真的就只开花,不结果吗?”两行热泪,从韩淮楚眼眶中直滚而下。   同样伏在草丛中的滕翼在一旁看在眼里糊里糊涂,不知这小子为何会突然落泪。   他的耳力没有韩淮楚那么敏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项追也不会将韩淮楚与虞芷雅之间的隐秘告诉给他。   滕翼只听说项羽娶了一位爱妃,便是那曾到大漠而来找义弟项少龙讨要钜子令的虞芷雅姑娘。那姑娘滕翼见过,貌比天仙,当初项少龙云这姑娘最终会做他项家的媳妇,想不到真被他说中。   若是他知道亲生儿子项羽练成霸王神功不能人道,他的媳妇一身清白之躯未给项羽却给了身边这个小子,只怕会气得喷血。说不定立马便要提刀来砍。   就听佳人一声幽幽叹息:“追儿妹妹,你不用多说了,姐姐知道该怎么办。你哥哥虽然练成霸王神功不能近我,但对我珍爱之心从未掺假。只要他待姐姐之心不变,姐姐就不会离开他身边。”   项追喜道:“真的吗?如果这样,追儿也能安心地去往大漠了。”   又听佳人说道:“这里有一金锁名为心锁,乃是去岁信郎送我作为定情信物。过后你见了信郎,将这心锁还他,说芷雅与他能在星星崖共度数月已是心满意足,今生再不奢望其他。请信郎毋以芷雅为念,好生珍重。姐姐去也,追儿保重。”   就听脚步窸窣,追儿凝噎而泣。秋风萧萧,佳人那步履十分沉重,渐渐离开清潭,去得远了。   韩淮楚一样是心情沉重。虽近到身边却不能相见,虽心心相印却不能结为连理。澎湃的爱火被这无情的现实兜头浇灭,心中是一片凄凉。   同时他又感到疑惑,“我何时送过芷雅一块金锁?”   那时的韩淮楚只是楚营一个持戟郎中,饷银只那么一丁点,想买块金锁当做定情信物送给佳人是痴心妄想,何况他身在星星崖被楚军围困,压根就出不去。   而佳人口口声声说这金锁是他送的定情信物,又是何意?   佳人已去,而他与项追还有约会。那五名讨厌的楚兵依旧在酣睡,依然挡住了去路。   “追儿会不会等得焦急,怀疑我不会来了?”韩淮楚心中暗想。   对他情真意切的追儿的约会就是死约会,不见不散。   他的怀疑很快被否定。只听项追在潭边细声自语:“信哥哥,你这阵子该当随二伯下山来到这里,怎还未看见你的影子。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放心吧,追儿知道你一定回来,不等到你出现,绝不离开。”   韩淮楚心中掠过一丝甜蜜。这天真无暇的小妮子,至始至终对他的爱不褪色半分,对他会赴约丝毫不会怀疑。   不用等多久,就听山坡的另一头传来敲锣声。这是一队巡山的楚兵在召唤同伴。   那南山地势复杂,保不定巡山者会遭到汉军下山偷袭。故楚军采用隔一段时间敲锣,互相探知队友的存在。若是对方不答,则表示遇上敌情。   睡在石头上的五名楚兵一听这锣响,立马坐起,也拿起一锣敲了起来。只听一伍长模样的楚兵说道:“马儿已经喂饱,咱们大伙也养足了精神,该去左面看看了。”   于是众楚兵去坡下牵来战马,相继上马而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韩淮楚与滕翼待楚兵离开,立即从草丛跃起,如闪电般直插那泓清潭。   ※※※   “信哥哥,真是你么?我不在做梦吧?”久久等待的项追望着心爱的人儿终于出现,扑闪着欣喜的一对杏眼,娇靥上禁不住流下了夺眶的泪水。   “追儿相邀,信哥哥怎会不来?”见那项追面庞明显消瘦,韩淮楚心中愧意更浓。   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昔日无忧无虑,笑声不绝的小妮子也会消瘦,所为的还不是他这个负心薄幸的信哥哥?   偏偏这份浓浓不掺任何杂色的感情,他今生无以为报。   随他身后的滕翼干咳一声:“追儿,人已带到,你们年轻人自己聊,二伯就不呆在这里碍眼了。”说罢呵呵一笑,壮硕的身躯隐入林间,倏尔不见。   韩淮楚哪里忍得住,走上前一把将玉人娇躯拥入怀中,哽咽地道声:“追儿,这一年来你瘦多了。”   “信哥哥,你说我是瘦点好看,还是胖点好看?”小妮子依偎在情郎宽阔的胸膛,问出的话仿佛智力低下。   就是这句智力低下的问话,自人类有历史以来,被世上的情侣夫妻问过无数遍。   韩淮楚捧起项追那一张毫无瑕疵的玉脸,装作仔细端详,柔情款款道:“瘦也好看,胖也好看。追儿,你无论是胖是瘦,永远是那么人比花娇。”   项追轻“嗯”了一声,叹道:“过了今夜,追儿便会随二伯归返大漠。纵是人比花娇又给谁看呢?”   闻着小妮子发际间飘来的幽香,望着这一张如花似玉的娇脸,突然韩淮楚心中一动。   自从那正牌的韩信在栎阳出现有了替死鬼,韩淮楚一直思索着何时穿上那时空机器回到未来。   “为什么我一定要回未来?助那刘邦开创新朝之后,为什么我不呆在这时代,与真心相爱的追儿在大漠长相厮守,共度余生?”   这个念头一兴起,韩淮楚自己都吓了一跳。   未来科技无限发达,诱惑力无限绚烂。那里有自己的亲人与战友,有自己的根。不回到未来,韩淮楚从未想过。   而单单一个对他一往情深的追儿,还不能打消韩淮楚回归未来的决定。   “只要追儿能忍受小生不能生育,只要追儿能忍受小生最终离开,在硝烟散尽之后,我就去那大漠与心爱的追儿度上十年。”   韩淮楚便试探着问道:“追儿,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从未来而来的穿人身体有个毛病。”   小妮子轻轻点点头:“不就是不能给所爱的女子带来一男半女么?这又有什么关系,你看我爹不能生育,膝下却儿女成群,过得不是一般快乐吗?”   “你那几位母亲有没有后悔?”韩淮楚又问。   “能嫁给我父亲是我几位娘亲这一生最大的幸福。”项追的回答十分直截了当。   “若是你哥与我战败而死,追儿你会不会怨我?”韩淮楚继续追问。   项追抬眼看了韩淮楚一眼,惑道:“信哥哥,你不是答应到时放我哥一条生路吗?怎会有此一问?我哥要是战死,这是他的命,追儿不会怪罪任何人。”   看在项追的份上,韩淮楚曾有过放项羽一条生路的想法。可历史书写得明白,那项羽自刎乌江之时并不是生路已绝,乌江亭长驾艘小船等着他度过江东卷土重来。项羽没有选择这一条重新争霸的艰难道路,而是选择了逃避——一死百了。   慷慨赴死易,卷土重来难。意志薄弱的项羽被一场败仗就摧垮,而那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刘邦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截然不同的性格,决定了这场楚汉之争谁笑到最后。   韩淮楚纵有放项羽之心,可项羽要自寻死路,谁救得了?   既然项追不会怪罪,韩淮楚也就放下了心。又问道:“如果有一天你梦中醒来,发现你身边的亲人突然不见,今生再也寻不着,你会怎么办?”   项追心里瞬时明白,“信哥哥话里有话,这是在暗示我呢。”   她的信哥哥本是穿人,回到未来必是他最渴望的。今生能与他度过一段甜蜜的幸福生活已是难能可贵,不能再要求他太多。   项追莞尔一笑:“追儿只希望这一觉能睡得长一点。就不知这一觉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最好是等到我俩白发苍苍之时。”   “好贪心的追儿!要是小生在白发苍苍之时再回归未来,恐怕人事已非,父母双亲都不在了。”韩淮楚心中暗叹,那决定给予心爱的追儿的十年又不知不觉放宽尺度,增加到二十年。   “那该死的韩信为什么不把那时空机器多带一套来。若是我能与追儿一同穿上时空隧道服,双双回到未来出现在父母面前,爹娘望着这如花似玉温柔如水的小妮子,不知会多么高兴。”韩淮楚突然起了这个念头,一脸地遐想。   “信哥哥,你在想什么啊?”小妮子推搡了一下韩淮楚,疑惑地问道。   “哦,没事。恐怕天下之争结束之后,信哥哥要去大漠一行。”韩淮楚笑着回答。   得到情郎肯定的答复,小妮子心花绽放,脸上阴霾一扫而空。   “信哥哥,你说眼前这场战事,你与我哥哥谁会胜谁会败?”不知不觉小妮子谈到眼前的局面。   “相信你的信哥哥,这一仗会胜得漂漂亮亮。”韩淮楚笃定地说道。   十万汉军VS清一色西楚三万铁骑,外人看来韩淮楚凭借的只是南山地利。楚军逾越不了南山,汉军凭借地利坚守不出,这场仗便是旷日持久的不胜不败局面。   项羽要的不是这不胜不败,而是争胜,故有用开山炮轰袭大隗庄的意图。而韩淮楚同样要争胜,用一场大胜摧毁那西楚霸王自视战无不胜的狂念,慰藉彭城一战死去的数十万联军的冤魂。   这里还有个粮草的问题。楚军只有三万,吃得不多,彭城一战劫获汉军粮草无数,打持久战拖得起。但汉军有十万外加荥阳的六万余残兵败将,这么多张嘴要吃饭,逼得韩淮楚只有速战速决,争取一场决战搞定项羽。   但项羽是能轻易搞定的吗?身经百战的西楚霸王,绝不会冒冒失失攻打这地势险峻的南山徒然损兵折将。要想决战,只有下山来战。决定这胜负的战场不在南山,而在京索之交的平原。   平原正是楚军铁骑任意驰骋的好地方,汉军缺少战马于战不利。看似这些关系战场胜负的紧要因素均对汉军不利,韩淮楚选择将战场移向平原,会不会脑袋灌水?   当然不会。就像那韩信所说,兵法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看似不可能而为之,正可收出其不意之效。一个貌似对楚军极为有利的战场,才能诱得那对战场胜机嗅觉极其敏锐的项羽入毂。大的战略韩淮楚在关中早就制定,至于如何取胜,只剩下具体战术的安排。为此一战,韩淮楚是苦心孤诣。   一方是项追倾心相爱的情郎,一方是小妮子血浓于水的亲哥哥。在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情郎获胜,天平的砝码都压向了她的信哥哥这一头。   便听一声喝彩,滕翼不知何时大踏步从林中走了出来,高声说道:“好你个韩信!果然有信心,不愧这傻丫头倾心对你。我那不成器的宝儿,若是兵败身亡,也只怪天命。但你要胜他,终须拿出真本事来光明正大地取胜。”   韩淮楚颔首微笑道:“正是这话,请前辈拭目以待。”   那滕翼看向项追:“傻丫头,你信哥哥已经见到,还不走么?”   项追粉面一红,恋恋不舍地从韩淮楚怀中挣脱,依依不舍地说声:“信哥哥,追儿这便要走了。”   韩淮楚目光移向滕翼,振声问道:“前辈隐居之地何在?三年之后,晚辈当登门造访。”   三年便是楚汉战争的尾声,那时估计天下已定。韩淮楚订下三年之期,为的便是在这三年内完成自己的使命——创立那大汉新朝。   滕翼何尝不明白这年轻人说的登门造访,只为项追这傻丫头而来。微笑答道:“这傻丫头是匈奴国的敖登公主。你见到大单于冒顿,自会知晓。”   项追从怀中掏出一只锁石递给韩淮楚,哽咽道:“这心锁乃是虞姐姐托我给你。追儿去也。”   那锁做成心状,大小不满掌心,却是纯金打造。   话一说完,那滕翼拉着项追的手腕穿入树林。树影斑驳,人影瞬时不见。 第三十八章 往死里整   玉人已逝,韩淮楚端望着手心那金锁愣愣地出神。   “心锁是为了锁心,芷雅留给我这只心锁用意何在?”   佳人口口声声云这是他去年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可韩淮楚清楚地知道,没有这档事。   “锁已落栓,却没有留下钥匙来开。芷雅当不是怕我忘情吧?”韩淮楚苦笑道。   若要韩淮楚忘情那段刻骨铭心的爱,除非大海干枯,天维断,地维绝。送给他这么一只心锁来锁住他的心,纯属多余。   月光下韩淮楚沉思一阵,将那锁一握,猛然催出一股内劲。   锁能用金打造,锁芯却不能,用的材料还是铅。铅易碎,在韩淮楚先天真炁一震之下,顿时悉数碎裂。韩淮楚把那锁芯中的铅粉抖出,一拉锁环,那锁便已打开,从锁眼处一米粒般的蜡丸跳将出来。   “果然有机关!”韩淮楚手快,一伸手将那蜡丸操在手中,用力一捏,现出一小片薄绢。   “五日之后,楚军将用开山炮轰击大隗庄!”一行娟秀的蝇头小字映入韩淮楚眼帘。   韩淮楚望着这熟悉的字体,禁不住热泪盈眶:“芷雅,你处心积虑留给我这只金锁,原来只是为了送来这份军情!”   他还搞不明白这开山炮是什么玩意,想来是比那迫石炮更厉害的东东。那大隗庄虽说地势平缓一点,汉军也是早就修筑好工事重点防守。若是楚军用迫石炮来攻,汉军也有迫石炮以牙还牙,外加滚木礌石一起推下砸楚军一个人仰马翻,想拿下大隗庄恐怕未必能如愿以偿。   但佳人通过项追的手费尽心思送来这份军事情报,却不得不让韩淮楚慎重对待。   楚军墨家弟子能工巧匠众多,难保他们不会搞出什么威力巨大的秘密武器。项羽也不是莽撞之徒,绝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定有取胜之道这才下达作战计划。这开山炮,就是楚军打开胜利之门的钥匙。   “不搞定这开山炮,我军危矣!”深知那大隗庄一旦撕开汉军整个南山防线就将崩溃的韩淮楚吓出一声冷汗。   他心想,“为何楚军要在五日之后才轰击大隗庄,莫非是这开山炮尚未运到?军情如火,看来小生来不及回山上,要去半道拦截这开山炮的到来。”   山上有利苍父子主持调度,大小事务韩淮楚已安排妥当,料来出不了乱子。而山下已被楚军占领不啻龙潭虎穴。韩淮楚这个汉军主帅只身潜入虎穴,一旦暴露便是生命之忧。   好在韩淮楚百宝囊中还有那纳米材料制成的面具三副。找来一副戴上,随便干掉一个落单的楚兵把他战服剥了自己穿上,没有人会认出他便是汉国的韩大将军。   ※※※   周口城东,颍水河东岸,一行队伍急急而来。   那队伍人数共有百名,皆身着褐衣,足踏麻鞋,衣着十分简朴,原来是墨家子弟。   墨家弟子皆投身楚军,不少人混出了功名。这批人中领头者乃是一中年壮汉,名叫晁贤,本是墨家造械能手。因造出的军械助楚军屡立战功,也被封了一个伍佰主。   那队列正中拥护着三驾马车,马车平板上各摆放着一尊大炮。   这大炮的炮膛有树干粗细,炮身沉甸甸车轮把那黄土地碾出半尺深的印痕。一匹马拉不动,每驾马车都动用了两匹高头大马来拉。黑黝黝的大炮皆是用生铁锻打而成。   当时那以巧夺天工闻名的墨家弟子脑筋还转不过弯,只知用这炮轰出巨石,却不知发明炮弹。若是这扇窗纸被捅开,从炮膛飞出的不是巨石而是四面开花的炮弹,冷兵器的时代就将提前结束,人类历史将彻底改写。   饶是如此,这大炮的威力还是非同小可。比起那用杠杆原理掷出大石的投石机来,简直不在一个档次。   队列的后方又是五驾马车。车上装的皆是硫磺、硝石、马兜铃等爆燃之物。   墨家造械大师虞子期研究这开山炮直用了一年的时间经过无数次失败方才成功。前日里用这炮轰打彭城外一座小土丘,一炮打去,飞沙扬砺,地基震动,那土丘竟被轰倒。而大隗庄的高度比那小土丘高不了多少,打上十几炮定会将之拿下。晁贤赶着将这炮送往前线,便是等后日之战。只待过了颍水河复转向北,行个两日就可到大骢山脚下。   这么三座沉甸甸的大炮如何渡河?原来楚军前部已在此处搭起一座浮桥。那浮桥宽可同时过三匹战马,木板底下是一百来艘从四方征集来的小船。   ※※※   冰冷的颍水河中,韩淮楚运起胎息大法屏住呼吸,正等待着楚军护送开山炮而来。   前日里知悉了楚军的作战计划,韩淮楚便没有回山,而是往山下走。干掉一名楚军巡哨之后,韩淮楚披上了楚军火红的战服。其实以他那身鬼魅飘忽的轻身功夫,避开楚军的巡哨不难,换装只为遭遇意外。到了清晨时分,他已接近到楚军营寨前。   也是那南山太大,楚军只有三万,并不能形成围困之势,只在那要道分兵驻守。韩淮楚便潜伏在虞子期营外,运起玄功偷听营内动静。终于搞清楚这开山炮运来的方向——彭城。   于是韩淮楚择了条小路绕过楚军大营,直往向南。经过一日一夜的长途奔行,终于在这颍水河等到了楚军护送开山炮的队伍。   以一己之力攻击墨家弟子百名,按韩淮楚目前的武功不是不能,而是不智。只要对方有一位逃脱,在这楚军控制的地盘,必会招来千军万马擒杀他这个敌方主帅。   “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就在这敌军必经之地浮桥,料理这三门开山大炮。”韩淮楚很快定下出手的计划。   由一百来艘小船搭成的浮桥,从上看木板平平展展车马经过无虞,却不知那承载木板的小船,一连十艘已被韩淮楚动了手脚。   那便是在船底捅了个窟窿,再用木楔堵住。一旦那载着开山炮的马车经过,韩淮楚便要拔开木楔,叫那开山炮落水洗个大澡。   读者会问,那炮又没有精密制导仪器。炮落水中,打捞起来烘干便是,有什么关系?   韩淮楚当然不是仅仅只要大炮洗澡。为的就是那炮一落水人慌马乱之时,在炮膛上动点手脚。   ※※※   车辚辚,墨家弟子鳞次上桥。   就在那马车刚刚经过河心之时,只听轰的一声,驰在最前的一驾脚底的木板一塌,连人带马外加那开山大炮一起落水。在后压阵的弟子哗地发出一阵惊呼。   那晁贤走在头里开路,听见后面呼叫,回过头来喝问:“发生了什么事?”后面的弟子答道:“小船漏水,大炮掉进了水中。”   晁贤只说了一声:“赶快派会水的弟子下水,先救人,后打捞。”又听轰的一声,第二驾马车接着落水。   晁贤骂一声:“这征来的小船造得怎如此不坚!”叫了两名会水的弟子下水。   两名弟子“扑通扑通”刚刚跳入水中,又是轰的一声响,落在后面的第三驾马车也落水了。   这真是咄咄怪事。要说小船不坚实,先头楚军三万骑兵都从这浮桥过去了。就算船只漏水,一艘也罢,怎会有三艘同一时刻漏水?   “有敌人捣鬼!”晁贤猛然反应过来,急叫:“向水中放箭!”   墨家弟子纷纷弯弓搭箭朝水里一阵猛射,也不管看清楚了没有。   而他们怀疑的敌人——韩淮楚,在那三门落水的大炮炮膛上用先天真炁每一尊拍上一记之后,早已像游鱼一般溜了个没影。   要论水里的功夫,恐怕那汉军水军司马骆甲都比不过这位韩大将军。   三门炮炮膛之上,便留下了一道微细的波纹状的裂缝。若不细看,一时也查不出来。   要命的是,楚军要用这开山大炮去轰打汉军把守的大隗庄。加了双倍燃料的大炮一响,会发生什么故事,不说读者应该猜得出来吧。   ※※※   救人容易,打捞那落水的大炮却难,难在大炮太沉陷入江中泥沙,浮桥不能借力,绝非几十个汉子用手能够拽起。   那晁贤只好令人去搞来一艘大船,填满了沙,用粗绳把那大炮一一绑牢,再一锹锹沙粒抛入江中。船只上浮,连那大炮一同拔起。捞起了一尊,再去岸上装沙,再捞下一尊。如此折腾了一天,三门大炮方才救回。   接下来还要在太阳底下晒干那炮。忙了一天,太阳早就落山,这会子哪里去找太阳?只好点起火把来烘干那炮。   晁贤却不知,这炮早已是废铁一堆,起这么大的劲只是白忙一场。   ※※※   古道上一道人影如同轻烟一般飞掠,好似浑不沾地。搞定了楚军开山大炮的韩淮楚正披星戴月原路返回。   练成了先天真炁第八重的韩淮楚,轻功之术虽然做不到陆地飞腾,亦相去不远。奔行起来的速度,就像跨上了他那匹战神宝驹。   这里已临近大骢山楚军营寨,韩淮楚唯恐惊动了楚军,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嗒嗒嗒嗒”,月光下一匹战马从西面而来。马上骑士火红着装,长枪在鞍,箭囊在背,却是一员楚将。   韩淮楚再要这么施展轻功奔行下去,只会被那楚将撞见。他急忙闪身一躲,将身躯藏在一株大树之后。   人影临近。   “陈果!居然是他!”韩淮楚在树后看清那将相貌,暗中惊呼。   陈果乃钟离昧手下爱将,在武信君项梁掌兵之时韩淮楚与钟离昧联手救援巨鹿抗秦时便认识,算是老朋友一名。   据报那钟离昧接到项羽征调分兵一半从大梁而来,但他那队伍步骑混杂辎重甚多,不似项羽麾下清一色的骑兵来得飞快,算时间要来也要到五日之后。而陈果身为钟离昧手下大将,为何会星夜单骑而来?   “这是钟离昧派来的信使。一定是钟离昧有紧要之事奏报那项羽。”韩淮楚立马做出了判断。   要说楚军营中各位大将,韩淮楚最感发怵的便是这位有智将之称的钟离昧。原因无他,钟离昧亦是高智商之人。   在鬼谷道场学艺之时,师兄弟同门论战,虽说大部分时间韩淮楚都争赢,但也有钟离昧获胜的时候。   战场上不同于同门之间口舌论战,只要一着棋下错,就是千军万马血流成河。已经遭遇彭城重创的汉军,没有底气再去迎接一场大败。   钟离昧与韩淮楚一样,也是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往死里整的类型。这场楚汉大战,他一定是想出了什么狠辣的取胜招数,故先令陈果来奏报项羽。   韩淮楚不容他想,俟那战马临近,提手抖出一枚飞刀。白光一闪,陈果咽喉一凉,应手而倒。   虽然是老朋友,在这无情的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算是钟离昧亲来,韩淮楚亦能下得了手。不修炼到如此心境,不配做上这手掌生死符的汉国大将军。   死尸上搜出一封书信,果然是钟离昧为项羽想出的高招,而且正在实施之中:   臣昧上疏曰:自思南山险峻,纵增兵五万亦难攻取。故督领部旅直趋宛城,欲效刘季灭秦之故事,先取武关再捣栎阳。唯恐韩信知觉军情泄露,故不来营参拜。汉军乏粮不宜久战,请陛下审慎用兵毋与汉军决战,静侯昧之捷报。   先斩后奏当机立断,下手又准又狠。此时韩淮楚不由不对这位师兄佩服。   南阳这块地方,现在只有楚将项声领一万兵把守。刘邦东征彭城时急于操项羽的老家,偏偏忽视了这个战略要点,没有分兵去攻取。   项声的一万军马不敢轻易踏入关中,若加上钟离昧的五万身经百战的骄兵悍将那就不同。   走南阳,效仿刘邦昔日灭秦的故事,绕一个大弯千里进军直接杀入敌方心脏,这是何等的气魄!   偏偏这一招汉军没有应手,如今关中的汉军只剩下樊哙的五万军马已开赴长城防守匈奴,汉中关中已是真空地带,钟离昧的计划要是成功,那刘邦只有等死。   就算出兵南阳不成,钟离昧的打持久战计划也会把汉军拖死,缺乏粮草的十几万汉军,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月就要断粮。   身为汉国大将军肩负辅佐刘邦开创新朝重任的韩淮楚在得悉钟离昧的意图后,又将如何应付?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九章 恭候多时   韩淮楚赶到密县汉军水寨之时,天已泛鱼肚白。经过两天多的长途奔行,他已是满脸的倦意。   这密县水寨原是那韩军主帅朱进所建,被骆甲率领水军攻破。后骆甲奉张良之命来汜水助战,连夜修缮,如今已初具规模。水寨把守住汜水要道,楚军要想从水路打通过南山的道路那是休想。   其实不建水寨,楚军也不敢来犯。藤甲兵外加黄河帮一群在水中纵横无敌的儿郎,数百艘新式战船,水上水下立体攻势打造出的汉军水师,连那傲视天下的西楚雄师也是自愧不如。   自从韩淮楚大点鸳鸯谱,给黄河帮儿郎与那西戎女首领黑珍珠葛赛飞手下美眉牵线搭桥结成夫妻,那汉军水军中男男女女一同操练一锅吃饭互相帮挈好生恩爱。只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儿女欢爱是把双刃剑,用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用得不好沉溺其中就影响正事。要是这五十对夫妻天天做爱,房事过度累得腿抽筋腰发软,那还打什么仗?   韩淮楚颁下军令,每月初一十五允许在营夫妻共度一宿。   一月才干两次,搞得像电影《寡妇村》似的,韩淮楚怎变得这么不通情理?没办法,军营是个特殊地方,一月两次已经算很大的恩典了,很多没娶上媳妇的士兵还羡慕得眼睛发直呢。   就是这一月两次,还是免不了中招,有两位美眉肚子搞大了。这时韩淮楚又特别通人情,送夫妻俩回栎阳自己府中待生。   自己的家宅变成了生产的基地?韩淮楚怎这般慷慨?   只为那黄河帮儿郎昔日与他亲如兄弟,又都是苦哈哈置不起家,只好借用他那大将军府。好在这种事情不多,要是五十位美眉同时怀孕,他那大将军府可就要爆棚了。   有这么个缘故,那汉军水师都把韩淮楚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每次见到他除了敬畏又感到特别亲近。为将帅者须恩威并下,韩淮楚深得其中真味。   听说大将军莅临,水军司马骆甲急忙出寨迎接。   “大将军何故夤夜到此?”黑美人葛赛飞笑问道。   “水军司马骆甲听令!”韩淮楚不苟言笑地喝道。   骆甲立马站得笔直,高声答道:“末将听令!”   “令汝督三千水师溯江而下,速取新郑!”韩淮楚颁下军令。   骆甲眨巴眨巴眼睛,惑问道:“末将不解,我军坚守南山已是吃力,何故还要进攻新郑?”   那新郑原是楚军所有,处于汜水东岸,有一将镇守名为郭江,手下只一千府兵。刘邦攻打彭城时郭江降汉,汉军彭城大败后又复降楚军。这么个地方东面是项羽的三万骑兵,北面是大梁钟离昧的十万大军,西面南面是楚国大地,可说是四面受敌。韩淮楚说要攻打新郑,难怪骆甲不吃惊。   韩淮楚便耐心地解释道:“钟离昧领五万大军欲走南阳攻取我关中大地,若是让他渡过汜水则再无屏障可阻其南下。现水路畅通无阻我军可直入新郑。汝夺下新郑就地立营,定要拦截钟离昧于汜水东岸。楚军未备水师,留下两千军马镇守密县足矣。”   这一说骆甲算是明白了,“军情紧急,大将军逮住谁是谁。”可是钟离昧有多少兵马,他带三千人去挡钟离昧的五万大军,立的是旱营而不是水寨,挡得住吗?   他媳妇葛塞飞也跟着发愁:“大将军,以我三千人马去阻拦钟离昧五万大军,岂不是螳臂当车?攻取新郑不难,难的是钟离昧闻讯会来抢夺我营寨。”   这个问题韩淮楚已经替她想好,答道:“钟离昧若来,先来的也只是少许轻骑。只须守住一日一夜,我军援兵就到了。”   那汉军已分布南山群山各座山脉,要增援骆甲兵力不在少数,这会子哪来的援兵?   荥阳城中,那汉王刘邦接到大将军韩信快马上奏,欲调陈武的三万军马速往密县增援新郑。   到了密县自有汉军战船往来接送,汜水上汉军水师无敌,这水路一路是畅通无阻。   问题是刘邦的血本几乎在彭城一战拼光了,剩下的只有陈武这三万军马。若是大将军顶不住项羽的凶猛攻势南山防线被突破,他还指望这三万军马保驾。   但此刻大将军是战场总指挥,无论是前方还是后方都要听从他帅令,就连他这个汉王也要积极配合。   军师张良便劝道:“若南山不破要这三万军马何益?若南山攻破,大王还能指望这三万军马护佑回关中么?大将军所言甚是,速遣陈武出兵。”   刘邦韵过味来,“南山一破俺刘季就玩完,生死在此一战!”   于是急遣陈武点起三万军马,火速赶往密县。   ※※※   场景切换到新郑。   那新郑楚将郭江闻说汉军突然来袭,如在梦中。只因楚军是攻势,汉军是守势。防守的一方不防守,还要深入敌境主动进攻,他郭江哪能想到。   更没想到汉军先来攻城的是一个女将,虽然皮肤黑点却是貌美如花。听说这美人女将乃是汉军主将骆甲的夫人,那郭江色心大起,“擒了这女将,做俺小妾。”   他不知这位夫人的武功还在骆甲之上。骆甲娶了葛赛飞算是捡了个宝,打仗时“有妻不用夫上前”,打头阵的都是这位夫人。   于是郭江匆匆点兵上马,出城来战这夫人。只三回合,就被这夫人一枪贯肠,往枉死城报到去了。   新郑城头插上汉军红旗,骆甲出城往北三十里外就地扎营。   楚军五虎上将右将军钟离昧得报新郑有失,大惊道:“这新郑乃我军必经之地。若此路被封,欲走南阳又要绕行五百里!”急忙亲率轻骑三千来夺汉军营寨。   到了汉军营前,只见深沟壁垒鹿角荆棘,汉军弩手手挽脚踏强弓劲弩早已临阵以待,左右两面山岭旌旗招展疑阵重重草木皆兵。那钟离昧也不知汉军有多少军马,疑心中伏不敢强攻,急忙下令撤军。   而汜水江头,大小战船往来穿梭,接送汉军援兵的船只源源不断地将陈武的部队从密县运到新郑汉军大营。等到钟离昧得知真相汉军先头只三千水师,那营寨早已稳如磐石。   奇袭关中的计划彻底流产。不仅如此,他这支军马与项羽的大军被汜水拦腰分割,不能互相呼应。   项羽虽有精骑三万,却没有水军,汜水河就是汉军战船的天下。汉军营寨立在汜水东岸,他想攻打也打不着。   钟离昧气得差点吐血,只指望项羽不要轻举妄动,与汉军打一场粮草消耗战。   ※※※   又是黎明前的黑暗,彤云密布,寒风呼啸,天空如泼墨一般。   这个时候,料定那山岭中的汉军正在酣睡,警觉性下降到最低点,突袭正是时候。   突袭,再突袭。巨鹿之战,项羽一场突袭一战成功,大秦江山根基摇撼。彭城之战,项羽再次突袭杀得联军血流成河,那刘邦从彭城一溃千里逃回荥阳。尝到突袭甜头的项羽,这一次的对手是那汉军统帅韩信。   至始至终,项羽对那韩信骨子里有一股轻蔑。一个连别人裤裆都肯钻的跨夫,也能统领三军?朕手下区区一个站岗放哨的持戟郎中,也敢与朕一争天下?还有朕的爱妃虞姬,凭他一度也敢觊觎?   看在妹子项追的份上,自己破格封了他一个辛王当,还将比花钦语的妹子许他为妃。谁知他不识抬举,竟然会叛逃到汉中,为那狗日的刘季效命。   亚父云这厮纵孙吴亦难与之相比,刘季一得韩信便如虎添翼将要龙飞九天。依朕看来,这厮只有点小聪明,并不能当得大用。若不是这厮在定陶立错营寨,叔叔武信君如何会死?至于他吞并三秦攻灭郑昌,那是那些鼠辈太过没用,成就了这厮之名。若是换了朕亲镇关中,保准叫那刘季一辈子坐死汉中。   爱妃虞姬提及那小子之时,神态总有那么一点钦佩。不知是否对那韩信旧情难忘?还是对朕这个不能满足她爱欲的西楚霸王心有怀憾?   这即将打响的一战,就让爱妃与天下人看看,朕与韩信之间,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乌骓马上,项羽盯望着高处冈丘上汉军垒砌的工事,默默地出神。   那工事是一座塔状的堡垒,上面有无数的哚口,还有推倒滚木礌石的滑坡,投掷大石的投石机。   项羽的身后,是一万五千刚经过彭城大战洗礼的楚军铁血战士。清一色的骑兵,火红的战服,锋利的长刀,还有那身经百战锤炼出来的钢铁意志。   一万五千匹战马,都套上了嚼口。一万五千名战士,静悄悄的出现在大隗庄前,硬是没发出一点喧哗。   楚军总人数只有三万,今日一战来的占了一半。已知道钟离昧大军被隔不能会合的项羽,对大隗庄一战势在必得。   楚军三员悍将——龙且,虞子期,桓楚各领一彪人马排成三列纵队。只待项羽一声令下,便要对着那山头汉军攻势发动悍不畏死的凶猛攻势。   为何排成纵队?原因很简单,冲锋陷阵时被敌军的飞箭滚木礌石中伤的几率减少到最低。若是排成横队,一股脑地上,一股脑地死。   只见那项羽手一扬,说声:“推上炮来!”由那墨家弟子晁贤领着一帮汉子从后缓缓推出三尊大炮。   这便是墨家造械大师虞子期新近搞出的秘密武器——开山大炮。在这大炮射程之内,虞子期有把握一炮将那山头的汉军工事连根轰倒。   据那晁贤禀告,大炮运来途中因落水故而行程耽搁了一天,故而这场突袭因此也推迟了一日。至于那大炮落水的原因,晁贤说是因渡颍水浮桥船只漏水。   三尊大炮一字排开列于楚军阵前。那项羽冷酷地道声:“开炮!”   只见一墨家弟子手拿火折将一大炮引信点燃。火苗乱窜,很快延至炮身。紧接着就是轰的一声巨响。   结果大出众人意料,那炮中的巨石没有轰出,炮膛居然开了花,被炸得支离破碎。周围那点大炮的一群墨家弟子都躲闪不及,个个被炸得粉身碎骨。   前排的楚军战马被套住嚼口嘶鸣是发不出,但近距离这么大的声响个个惊动,不约而同一起掉头就跑。后排的战马列得整整齐齐被前排的战马一冲,顿时互相冲撞人仰马翻。   仗还没打就乱成了这样,这一声响山头的汉军肯定惊动,还突袭个屁?项羽铁青着脸看向那虞子期,喝问:“左将军,何故会这样?”   虞子期臊红脸说答道:“想是这炮刚刚研制成功出了点差错。为臣还有两尊大炮,不妨。”   这会子只见那山头人头攒动,哗声一片,果然已经被惊动。紧接着鸣号示警,大批汉军从洞穴与帐篷中跑出来,排成队列立起红旗,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既然突袭不成,那就硬碰硬来个强攻!   楚军乃训练有素之师,众骑士纷纷约束好自己的战马。不一会又重新列阵。那项羽便下令:“再点一尊炮试试!”   活着的墨家弟子再次去点炮。有了上次出的意外,这一次都战战兢兢,引信一点燃撒腿就往开里跑。   他们跑算是跑对了。第二尊大炮没有轰出大石,炮膛又开了花。   山头上汉军爆发出一阵嘲笑,好似在看笑话一般。   在彭城时这三尊大炮早就试验过几十次,每一次都没问题,怎运到这里会出意外?要是意外,出一次也就够了,怎会接连发生?   现在已不能用意外来解释了。那虞子期与晁贤还有一众墨家弟子赶紧去检查剩下的那尊大炮。   以虞子期的眼光,很快检查出在那炮膛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纹。   炮膛有裂纹,还能有什么用?烂铁一堆而已。   虞子期窘得无地自容,向项羽羞愧道:“为臣无能,这大炮已废,今日之战恐不能用上了。”   项羽“腾”地一下从乌骓马跳下,直冲到大炮前,重瞳目光炯炯紧盯着墨家弟子手指的裂纹。   炮膛极粗厚,这裂纹不是自己生成,而是绝世高手以玄门内力拍击而成。已将霸王神功练至上层境界的他自诩能够做到。放眼天下,除了他自己,尚不知道还有何人能拍出这裂纹。   项羽冲晁贤大吼一声:“炮落水时,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   那晁贤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抖抖索索答道:“送大炮过颍水河时浮桥船漏,泡曾落入水中。卑下当时怀疑水下有敌人捣鬼。据救起来的弟子云看见一道陌生的人影游向落水的大炮,很快又游走不见。”   项羽伸掌朝那炮膛重重一拍:“韩信!是那韩信!这厮水下闭气功夫独步天下,只有他能候在水中这么久。想不到他的武功已到如此境界!”   便听堡垒上一阵哈哈大笑:“陛下,本帅在此已恭候多时!”   那一年多不见的叛贼韩信,笑嘻嘻出现在项羽眼前。 第四十章 秘密武器   只一个照面,韩淮楚与项羽都明白,彼此的武功大进了。   韩淮楚离开楚营之时,武功虽说在一流之列,也只是与英布利苍等人在伯仲之间。而今他先天真炁已臻第八重,气宇神态大有不同,举手投足间有股脱胎换骨的感觉,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淡淡的紫气。   这便是开始步入武功之道最高殿堂的征兆。这紫气也只有项羽这等级数的高手才辨得出来。   而项羽犯下的杀孽罄竹难书,修炼的霸王神功也随之到了最上层——超凡入魔的境界。韩淮楚一眼望去,只见那项羽印堂之间凝结出一团黑珠。   只有那至淫至邪的武功印堂才能生出黑气,只有把那邪功练至极致这黑气才能凝结成珠。   这黑珠也只有凭韩淮楚的眼光才辨得出来。   原本韩淮楚武功大进,还有与项羽单打独斗一较雌雄的心情。而今见项羽如此异相,这信心又开始动摇。   邪不压正,也只是在武功的范畴内。如果一个人入了魔,非凭这世上的武功应付得了,能对付的只有仙道。   就听那项羽大吼一声:“兀那跨夫,朕封你为王,将妹子许你为妃,可谓待你不薄。何以背朕而投汉?”   这个问题问得韩淮楚不知如何回答。   怀才不遇?情场失意?都不是。   项羽,一个战友的孩子,韩淮楚与他又有什么深仇大恨定要逼他走投无路?   作为一个穿人,韩淮楚只是为了完成他应该完成的使命。   但这个原因能当众说出来吗?   韩淮楚还未启齿,他身边的汉将李必已帮他答了。那李必高声喝道:“暴君,你暴虐成性荼毒无数,天下有志之士早已视你为祸之根源。汉王仁义,四方英雄来投,大将军岂能因小利而忘大义,栖身在你之下?”   项羽闻言大怒,斥一声:“黄毛孺口,安敢信言雌黄!”挽起鞍上阴山神弓就是一箭。   就听那破空利啸倏然而至,震得楚汉两军万千将士两耳发麻,一支雕翎已临李必面前。那李必哪避得及?眼看要毙于箭下。   只见韩淮楚袍袖一抖,一股大力迫出,将那李必身躯望空抛起,堪堪避过这追魂一箭。那箭余势不衰,射在山石之上直插而进,只留下一段箭尾露在外间。   据说昔日秦将李烈箭能穿石,仗的是他那张渡黄河得来的灵宝穿石弓与三翼型的箭簇。而项羽今日箭没石中,用的还是那阴山神弓与军中普通的雕翎箭,靠的便是他那霸道无匹的霸王神功。   望着这一幕,汉军将士皆是色变。那李必侥幸逃得一命,不寒而栗。   ※※※   项羽长戟向韩淮楚一指,高声问道:“韩信,可是你在朕那大炮身上动了手脚?”   韩淮楚呵呵一笑:“不错,这炮已被韩某各拍了一掌已成废铁一堆。陛下若是想凭几门大炮就打通南山道路,本帅劝陛下息了此念。如今尔计谋已败突袭不成,本帅坐镇此处,想拿下大隗庄那是痴心妄想!”   连汉军主帅都到场,汉军有地利之优楚军若攻必然损兵折将,那项羽是否会就此罢兵而去?   只见项羽不为所动,高喊一声:“龙且何在!”楚军上将龙且高声称喏。项羽道:“汝领五千人马,进攻!”   明知不易攻打偏要进攻,项羽疯了吗?   项羽不是疯了。而是他从韩淮楚刚才的话,嗅出了一点味道,“这厮急于想朕退兵!”   “据报这大隗庄先前只有汉将李必领两千人防守。而汉军处于一座座山头,从一座山头向另一座山头调度极难。看那汉军阵势人数不多,想必这韩信虽然知悉我军预谋,却也搬不来多少援兵。”   韩淮楚确实也是为难。从密县水寨离开,他便直接来到大隗庄布防,同时派遣使者到周围各处调兵。   请注意这个“调”字,不是将原来的防区军马全部弄来,必须保存一定的战斗力以防楚军进攻。时间已是无多,能按时赶来的只有附近的三座山头的兵马。   于是今日这里只聚有四千汉军。虽说是汉军在上楚军在下占了地利,可楚军半数而出有一万五千人马,硬拼起来还真不好打。   最难打的便是这项羽,有他亲自临阵,在一尊魔煞的带领下,战场上随时可能变得不可思议。巨鹿之战与彭城之战两次创造奇迹,任谁面对这个西楚霸王都要提心吊胆。   原想让项羽知难而退吓退他了事,孰知项羽竟然看出胜机,果决地发动进攻!西楚霸王,绝对不是个莽夫。   ※※※   “咚咚咚”,震天的战鼓擂响。一千楚军骑士解掉套在嚼口上的布袋,挥舞长刀高声呐喊,向山坡上发动了第一波攻势。   山道就这么宽,人多了挤不下,一千人恰到好处。   强攻固然会损兵折将,但是一旦攻下大隗庄收获的战果必然远大于付出。先行进攻的往往沦为炮灰,但经历过无数场惊心动魄战斗场面的楚军早就对牺牲视作平常,前仆后继便是楚军一贯的作风。   只见那些楚骑排成一列列纵队,各自手中撑起一面轻盾,奋蹄如飞,直向汉军阵势杀来!   韩淮楚满脸严峻,单手举过头向下一挥,喊一声:“打!”   就见万弩齐发,密如飞蝗的箭矢无情地射下。伴随着轰轰隆隆之声,滚木与礌石一起推下山来。那山上汉军摇动两部投石机,一枚枚巨石如陨石飞落朝楚军骑士兜头砸下!   哀嚎四起,战马发出凄厉的嘶鸣。在汉军凶猛的打击下,不停的有人阵亡,不停地有战马被砸断蹄子撞得血肉模糊。死亡的战士魂归天国,无主的战马在战场上飞奔乱窜。   这只是前奏,在交付了接近一半生命的代价下,楚军骑士已接近到工事前五十米。   到了这个区域就只剩下冲刺,若是被楚军突破汉军只有与之肉搏。但这里岂是冲刺得了?汉军早在此埋下无数荆棘鹿角绊马索。楚军要想冲过这如地雷一般的地带继续向上,只有下马。   就见一个个楚骑翻身下马,把那手中盾牌护着头颅,一步步匍匐着身躯向上攀登。这山坡并不陡峭,楚军用这种姿势便是最行之有效的护身方法。   汉军的滚木礌石利箭还在继续,投石机的效力因距离太近已变得无用。那匍匐前进的楚军儿郎,死亡比例仍然在扩大。每进一步,背后都是血的代价。   不待第一波楚军攻上山去,那龙且将手中火龙枪一攥,亲自领着第二波一千人开始攻山。   前排的队友已做了挡箭牌,不停砸下的滚木礌石给楚军带来了极大的消耗。若是此时不跟上,攻上山的第一波人马都会击毙在汉军的群起攻击之中。   ※※※   山坡之上,韩淮楚令旗一摇,汉将李必领着一彪军从上而下扑将下来,迎击那即将临近的楚军第一波人马。   于此同时,汉军滚木礌石骤停,射出的箭矢全部指向天空,变成了抛物线状,避过将要肉搏的敌我双方,落向楚军第二波攻击。两部投石机旁汉军手脚不停,不间断地装石,摇动杠杆,再装石,再摇动杠杆……   居高临下的防守,并不是只打不挨。只是打人的机会多,挨打的机会少。随时会出现被敌军撕破防线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对形成的缺口及时补位。只要楚军攻上来,那汉军年轻的将士会毫不犹疑以生命捍卫这片阵地。   这便是韩淮楚感到这一战并不好打的原因。   楚军以第一波人生命为代价攻近汉军阵地很快为第二波攻击带来了好处,那抛物线的箭雨效果比不上直射的利箭,而汉军的滚木礌石因虑及伤及战友不敢推下,伤亡比例大减。   眼看第一波三百余人已被手持开山大斧的汉将李必快收拾完之时,龙且带领的第二波纵队已经接近那混战的区域。这一次一千人马只死伤三百,攻上来的竟有七百之多。   “撤!”那李必不顾战场上剩下的零星楚兵,带着人马迅速转回己阵。刚刚跨入工事,汉军的抛物线箭雨立马转为直线,一排滚木礌石毫不犹豫滚落下来。   射死,砸死,撞死,碾死,这一次龙且的部下又有两百人阵亡。但好歹他还是冲上来了,带来的人数比上次更多——共有五百名。龙且的副将刑霸一见,也是毫不含糊,留下两千人压阵,又率领一千人马冒着箭雨攻杀过来。   汉军的箭雨又转为抛物线状,射向刑霸的骑兵。这一头龙且的五百骑士也已下马,手挽轻型盾牌步步为营,企图攻进汉军的那座堡垒。   韩淮楚脸现峻色,对李必道:“李将军守住阵地,待本帅去会会这厮。”操起身边一杆大刀便要出阵厮杀。李必急道:“大将军千金之体岂可轻易冒险,这一战由末将来吧。”韩淮楚摇头道:“龙且武功高强非你能敌,不是本帅亲往,难以抵挡。”   话一说完,长啸一声,领着一千人马直扑而下。   肉搏!楚汉两军都没骑马。在这荆棘遍布的汉军阵地前沿,只有徒身肉搏。   那龙且乃楚军上将,手下兵马都是以一当十的百战老卒。按龙且想来,这批刚出炉的关中少年就算是人多亦不难应付,以一当十说不上,一个抵俩总可以做到。   哪知这么一遭遇,完全不是那回事。那刚出炉的少年一个个生龙活虎技击娴熟,腰杆不嫩腿不发软,打起仗来比他这批百战老兵还要勇。又加上居高临下,一时占据了上风。   还有那汉军主帅韩信,在那阵中指东打西批亢捣虚四处奔走如入无人之境。大刀一扬,定有一颗头颅翘起;人影过处,几无漏网之魂。   “这小子武功怎变得如此精湛?就连那九江王英布看来也不是他对手。”龙且望得是胆战心惊。   不敌!龙且的这五百老卒眼看就要像先头的三百来人一样被汉军收拾个精光,那刑霸的八百来号人已攻打上来,这一下形势得而缓解,双方在这阵前陷入鏖战。   龙且还有两千人马,不会只压阵不出手吧?   早就上来了,在那后面跟着呢。只因山路狭窄容不下这么多人,死尸与滚木礌石拥塞道路,挤不进战场之中,只好暂时作个候补,楚军一有死伤就有人填上。   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汉军这一边伤亡也是难免。从那堡垒下来增援的汉兵一批批地涌过来,补充因阵亡丧失的战斗力。   此刻已形成了一场兵力消耗战,谁的兵马多谁就能战到最后。而楚军的人数是汉军的三倍。这种局面是韩淮楚最不欲见到的,却又不可避免。   想擒杀敌军主帅龙且解决战斗?那龙且比兔子还精,专避着韩淮楚打。千军万马混战之中这种机会实在是难遇。   龙且只有五千军马,楚军还有一万精骑候在坡下。只等那项羽一声发令,就将再度掀起那股锐不可挡的红色旋风,一举拿下这战略要点大隗庄,将汉军主帅韩信一战击毙。   “跨夫,都说你有经天纬地之才,这一战叫你死无葬身之地!”眼见战斗的天平已倾向了楚军这一边,那西楚霸王项羽望着在阵中苦斗的韩淮楚,脸上充满不屑。   ※※※   就在这时,山谷中发出一阵虎啸。   这不是一头老虎发出的声响,好像有七八头老虎在一起厉啸。一声接着一声,声音震动山岳,响彻苍穹,山谷回响,叫人毛骨悚然,听得山中百兽俱惊。   七八个老虎抱成团一起乱叫,却是为何?   虎乃百兽之王,老虎一发威,只见那山上山下一万余匹战马一起抖颤,哗的一下就往山下一起飞跑,人挤人,马挤马,人马互相践踏,乱作一团。   项羽见状气得哇哇直骂:“不过是几头老虎,朕出手料理了便是,有什么好怕!”   那楚军战将中不乏伏虎的勇士,七八头老虎在千军万马中算不了一回事。   他这话那些楚兵楚将听得懂,战马却听不懂。项羽能约束麾下将士,却阻不住战马的暴走。一万余匹战马连同那山下一万楚军,一瞬间逃了个干干净净。就连项羽的那匹乌骓宝马也一个劲地长嘶前蹄望空直踏,若不是项羽强行将它按住,此刻也要开跑。   战场上此刻只剩下龙且还带着两千士卒在山坡上苦斗。   韩淮楚此时是哭笑不得,心里也在恼怒,“好你个小豨!小生只令你领兵来援,你却把这群老虎也弄来了。”   这群老虎是韩淮楚令人在关中秦岭逮住,准备在与楚军决战之时惊吓楚军战马。是他苦心孤诣为京索一战准备的秘密武器之一。哪知利豨这么沉不住气,竟把这群老虎带来。   秘密武器亮了一次相,就绝不要指望第二次。 第四十一章 烧得正好   利豨的援兵还在后山脚,虎啸之声先至。   失去了战马的骑兵就像拔了牙的老虎。山坡上的龙且那两千人马,此刻已成了汉军捕猎的对象。韩淮楚此刻毫无顾忌,发一声令,把坡上的汉军全部调了下来。人数上汉军已占了上风。   没有项羽下令,那龙且不敢退兵,只有继续苦斗。伤亡比例仍在扩大,在那五十米的汉军阵地前沿,刀枪并举血肉横飞,死尸枕籍。   老虎的啸声由远而近,就听人马鼓噪,似乎汉军大批援军将至。此刻若是再不退兵,连性命都要葬送。   “蹭蹭蹭蹭”,那如魔煞一般的西楚霸王项羽铁青着脸,手提天龙破城戟,沿着山道大踏步而上。道上的楚军自动闪到两边,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若能击杀汉军主帅韩信,战果不下于攻下这大隗庄。项羽便要趁这汉军援兵未至的短暂工夫,试上一试。   平生未遇一场败绩的项羽,这一战莫名其妙被一群老虎的啸声挫败,心中格外光火。同时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韩信确实有一套,便是他在战场上最难缠的对手。   对手亲自上阵厮杀,这机会实在难得。这一次不能除掉他被他逃脱,便是心腹之患。   “跨夫!吃朕一戟!”项羽钢牙错动,如旋风般杀到,对着那正舞动大刀与楚军厮杀的韩淮楚迎面就是一计贯刺。戟锋到处,风声贯耳飞沙走石,连天幕都仿佛要被刺穿。   就是这杆天龙破城戟,在彭城一战力敌汉军二十员战将,忠义十八士五人在戟下阵亡。放眼天下,这杆天龙破城戟无人能敌。   这戟一刺到,韩淮楚就知项羽的武功深不可测已非他能敌。   但不招架只有等死。韩淮楚奋起神威,凝聚全身功力,双手举刀一架。   “当”的一声,火光四溅,韩淮楚被那戟中大力一震,倒退出一丈,口中“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这项羽还是人吗?”韩淮楚惊骇之余,只觉胸口震荡浊气骤升,一口真炁硬是换不过来。   “大将军危险!”周围汉兵见状,急忙围拢过来,把韩淮楚团团护住。   战场之中交战的楚汉双方将士,此刻全部停下了手,众目睽睽看向这一边。   若是汉军主帅挂了,军中没有战魂,这一仗还怎么打?   “让开!”项羽发一声吼,重瞳精芒闪烁,提着那戟迈将过来。   这些寻常汉兵在他眼里与蝼蚁无异,但若是他们奋不顾身组成人肉长城要救他们大将军,那也是相当碍手碍脚。   只要那大戟一挥,没有人怀疑戟下便是一串亡魂。但在这生死关头,没有人退缩,没有人因为惧怕退开半步。   这文韬武略的大将军,就是国之鼎柱。是他将汉军从那层层封锁的汉中带出来,是他带领汉军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没有了他,彭城一战汉军立即惨遭大败。谁都能死,大将军不能死。   这批关中少年,为了捍卫他们的主帅,生死早就置之度外。   “杀!”,项羽一戟挥下,挡在韩淮楚身前的十余名汉兵一起拿起手中兵刃格挡。   “噗”的一声,十余名汉兵骨骼开裂,双眼怒凸,连哼也未哼,就已魂魄飞扬。   面对项羽的淫威,汉军没有被吓倒。十余位兄弟阵亡,挡在韩淮楚面前的又来了二十余位。   那汉将李必飞扑而来,挡在韩淮楚身前,毅然道:“快护大将军退下,这厮我来应付!”   “李必的身手,连龙且都战不过,他能斗得过这天下无敌的西楚霸王?就凭这几十个小兵,能护送我安然离开?”韩淮楚心中苦笑,虎目含泪,对众将士道:“大家闪开,让他过来,本帅自来对付!”   楚汉两军皆惊异地望着韩淮楚,那项羽也是听得糊涂,“这厮方才已被朕一戟身受重伤,还要来与朕厮斗,莫非他不怕小命送掉?”   再放眼一看,韩淮楚长刀已交左手,右手把握了一把黑黝黝的物事。   这东东前面形同管状,后面带把,中间是一扳机。韩淮楚的右手拇指正触着那扳机。   “枪!”项羽一见大吃一惊。   别人不知这枪是怎么回事,有个穿人老爹的项羽却清楚。   在孩提时候有一天他曾听老爹项少龙谈起过,现在的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到了后世都是无用之物只能当摆设,打仗大家用的武器是枪。项羽便问这枪威力有多大?项少龙答道:“任你神功盖世天下无敌,枪声一响照样完蛋。”   那项羽便要见识一下什么叫枪。穿梭时空时项少龙身边未带这东东,拿不出来,只好画了一个。项羽又问这枪怎么制造,项少龙恼道:“后世的武器,你要知道作甚?”便缄口不语。   后世的武器要被这西楚霸王项羽知道制造方法,搞出一大批来用诸战场,这冷兵器的历史就将结束,时空岂不要大乱?项少龙给项羽说了枪的事已感到后悔,不欲多言。   这枪的故事本来年代已久项羽几乎忘了,毕竟这么多年也没见谁用过。不料今日这对头——汉军主帅韩信手中竟握了把枪!焉叫项羽不震惊?   “这厮究竟是何人?为何他会有一把枪?”项羽一双重瞳目光灼灼紧盯着韩淮楚手中的枪,心中狐疑不定。   韩淮楚掏出这把手枪,也是十分犹豫。   这手枪是他在跨越时空前,为恐不测带来的。临行前马克所长叮嘱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使用。一直以来,他将这枪藏于百宝囊中,从未使用。   如今汉军将士为了护他纷纷殒命,那项羽咄咄逼人还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他那杆天龙破城戟下,而他自己又身受重伤。此时已到万不得已之时,再不拿出手枪恐怕无人能挡住这西楚霸王。   原本可以用电棍试一试。可这几年下来,电棍中的能量自然泄光得不到补充,早就把它丢掉了。   但扳机一扣,项羽是结果了,这枪的秘密必然会公之于众。   汉王刘邦会问:“韩爱卿,听说你用了一个神秘的武器一下子就干掉了项羽。那到底是什么宝贝,拿来给寡人瞧瞧,叫工匠按样仿制,我汉军人人配上一把,从此就天下无敌。”到时韩淮楚是拿出还是不拿?   天下那众诸侯,听说有这么一个神秘的武器,那还不千方百计要搞到一把以对付被那枪武装起来人人都比项羽更厉害的汉军?   还有那东洋西洋,匈奴南越各国,听说有这么个玩意,那还不争相仿造?   冷兵器时代从此结束,枪炮时代开始,人类历史彻底改写,他韩淮楚便成了破坏历史进程的千古罪人。   这后果岂是韩淮楚能承担得了?简直是百死难赎其罪。   但不拿出这手枪,如何应付得了这武功盖世的西楚霸王?   韩淮楚握手枪的手,手心手背都是汗。   韩淮楚不敢轻易叩响扳机,项羽同样不敢轻举妄动。   退兵?项羽心有不甘。这枪虽然听老爹谈过,却没有亲见,还不知道它真正的威力。若是被一把不知是真是假的枪放弃击杀汉军主帅的大好机会,项羽绝对不会甘心。   挥戟扑杀?万一这枪是真的,他西楚霸王就要脑袋开花,这可不是好玩的,是拿命在赌。   项羽就这么站着,与韩淮楚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不敢有所动作。   ※※※   虎啸之声已到半山腰,人马鼓噪之声更盛。却见那山坡之上涌上来一群汉军,人数足有千人。一童稚声高喊:“禀大将军,破楚大先锋利豨特来助阵!”   韩淮楚回头一看,却见小鬼头利豨顶盔贯甲正立在堡垒之上。原来是利豨援兵的先头部队到了。   前日里派人传令利豨,从那大骢山主峰调五千军马而来。只因路途较远,直到此时方到。   汉军援兵一到,楚军就算是那一万骑兵不跑想攻下大隗庄也难。而后续援兵源源不断从后山开到,此刻楚军能想的就是如何安全退兵不被全部歼灭。   此刻不走还等何时?项羽把那天龙破城戟一收,道声:“刑霸断后,龙且随朕速速退兵!”   楚军队形迅速移动,由刑霸领着数百人在后保护,龙且领其余人跟随项羽掉头就走。那断后的都操起武器靠拢立成一排做出视死如归的样子,一旦汉军追杀就以血肉之躯掩护主将安然退离战场。   韩淮楚暗赞一声:“这西楚雄师在项羽的调教下果然训练有素,退兵也退得极具章法。”   如今短兵相接已成徒步肉搏的局面,山路狭窄正面交锋的位置不多,汉军若想追杀势必要越过刑霸这道坎。而刑霸不吝死战要过这道坎就须汉军将士尸骨来填。   而费尽力气收拾掉刑霸的几百号人,项羽等人早就退到山下。山下还有一万不知跑到了哪儿的楚军精骑,说不定来个回马枪。到了那开阔的地面,就是楚骑的天下。   讨厌的消耗战!韩淮楚以兵力消耗战来阻住楚军的进攻,项羽也以同样的消耗战来防御汉军的追杀。只是因为这战场选择到挤不进大队人马的山路。   “罢了罢了,战略目的已达到,不追也罢!”韩淮楚叹息一声,道声:“收兵!”   ※※※   “我们胜利了!”堡垒之上守御的汉军与利豨的援兵高举兵器齐声欢呼。   这一战楚军折损三千余人,而汉军阵亡者只在一千左右,加上受伤者也只有一千三百余名。以一千多步卒拼掉闻名天下的楚军铁骑三千人,无疑是一场大胜。   同时也证明了所谓的楚军铁骑,只能在开阔的平原逞威。到了这地形复杂的山地,一样稀饭。   远道而来的利豨援兵成了这一战胜利的关键。若是援兵未及时赶至,楚军凭借优势兵力与汉军对耗,这战略要点大隗庄极有可能被项羽拿下。一旦楚军占据大隗庄,就可以直接插向南山之后的荥阳……   这一边汉军在打扫战场收拾战利掩埋尸骨,那一边山顶之上,小利豨在给这一战的功臣——铁笼中七八头吊睛白额猛虎亲手喂食。   虽然是凶禽,看得出这些时日与那利豨混得极熟,神态十分亲昵。利豨时不时把小手伸进铁笼中抚摸老虎身上的虎毛,也不见老虎有伤害他的意思,反而张开大嘴伸出舌头一个劲地乞食。   韩淮楚静悄悄地走到铁笼旁,说道:“小豨,把这些虎儿都送回关中放了吧。”   利豨吃惊道:“大将军不是要用这些虎儿与楚军决战吗?为何放了?”   韩淮楚道:“项羽已吃了一回亏,决战之时必有对策。咱们把这些虎儿抓来,它们的虎崽子们一定很悲伤。放回秦岭,那里才是他们的家。”   利豨“哦”了一声,又问:“大将军,这决战何时能打?”   韩淮楚拍拍利豨的小脑袋,笑道:“小鬼头这么急着战场立功吗?”   利豨神情很严肃地说道:“我军粮草只有万斛,只能维持十日。十日之内若不能取胜,恐怕弟兄们就要断粮。”   韩淮楚沉思一阵,叹口气道:“那项羽不是傻子。必须想出什么计谋将他诱入京索之交的平原。十日之间,能有什么诱敌之计?”   ※※※   话音刚落,就听天空一声霹雳,一团丈宽的火球从天而降,直落向汉军驻防的主阵地——大骢山主峰。流光照野,声势之大,数百里方圆内大大小小十余座山脉均能看见。   天火突降汉军阵地,莫非汉军触怒了老天?大隗庄上汉军将士仰头望着那高处的大骢山主峰因天火而燃起的熊熊大火,均是惊呆。   刹那之间小利豨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猛喊一声:“糟糕,我军粮草!”   谁都知道他这一声喊意味着什么。   汉军的万斛军粮除了散布在各个山头的部分,其余大部分囤放在大骢山主峰。这还是那萧何丞相费尽心思征集而来。   而这一把大火突然烧起,保不定那汉军的粮囤就此点燃。要是军粮都被烧光,这仗还怎么打?   只听韩淮楚哈哈一声狂笑:“烧得好!烧得正好!”   汉军将士皆以为这位大将军疯了,皆以异样的目光看着韩淮楚。   军粮被烧,大将军忧急如焚就此发疯。这是正常人的思路。   而韩淮楚并没有发疯,他想的是从那八卦电视剧看来的情节:韩信烧毁敖仓积栗,引诱楚军进入平原,用精心准备的兵车阵大胜项羽。   兵车阵他没有准备,粮草竟然真的烧了。这种电视剧中的情节,竟然真的发生。   剩下的就该是他这个大将军如何利用粮草被烧,引诱那项羽的骑兵进入汉军精心布置的战场——京索之交的平原。   军粮被烧,敌军那里有。战场上决定胜负的不是军粮,而是双方将士求胜的意志。 第四十二章 诱敌之计   老天站在汉王刘邦这一边,当然不会降下天火烧毁汉军粮草。   彭城之战以“回天返照”大法暗助楚军一臂之力的魔帝姬风,又将魔爪伸向这一边。   三十三天之外银河与漫天星斗之间,烟霞弥漫,瑞气蒸腾。人间是战火连连,这边却清幽无边。紫霞宫中,两位骨灰级的仙人还在下棋。   这棋咋还未下完?还是那句话,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要等这棋下完,地上就是一个年头。   那看门童子菩提恭立一边,新沏了一壶茶奉上。原来那个时候没有烟草这玩意,下棋时冥思苦想不能抽一根烟提神,只有喝茶。这茶经得几泡,已经味淡。   鸿钧老祖接过茶往口中茗了一口,拈子正欲下。忽有太上老君急急闯进,禀告道:“那魔帝姬风频频触犯天规,又插手人间战事,降下天火将汉军在大骢山囤积的粮草烧绝!”   军中一日不可无粮。没有粮草,这仗怎么打?   却见两位仙人相视一笑。鸿钧老祖道:“老君,这天规只能约束咱们仙界中人与寻常的妖魔,魔帝乃魔界至尊,怎能约束得他?速去用天网扑捉些山鸡野兔,獐鹿羊豕,河里游鱼,撒在南山之间,暗中助汉军一臂之力度过难关便是。”   魔帝烧绝汉军粮草算是犯了天规,仙界送上野味山珍又何尝不是犯规?彭城一战那楚将丁固截住汉王刘邦,若不是着了陆压道人的“钉头七箭”,怎会迷失心智放走那刘邦?睢水之战刘邦被杀得只剩百骑相随,若不是太上老君刮起一阵怪风暗中助力,怎能突围?   太上老君笑吟吟点头称是。这老儿敢情是犯规犯上了瘾,又问道:“要不要弟子去弄点神通,把楚军的粮草也给烧了?”   “哇”的一声,陆压道人口中一口茶喷出,骂道:“李耳,北极战神已经盯准了那些粮草,要你老儿管什么闲事?”   ※※※   大骢山脚下,项羽领着一万余骑兵悻悻赶回。   原指望能攻下大隗庄插到汉军身后直取荥阳,不料三尊大炮被那韩信做了手脚变成废铁,汉军援兵已至防御增厚。攻打不成反而损折了三千弟兄,项羽的心情格外的沉痛。   要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步卒,而是楚军实力最具代表的精锐骑兵,只要骑上战马,都能以一当十。这些骑兵跟随项羽已经多年,彭城大胜靠的就是这帮兄弟。   好不容易把山下那些跑散了的骑士们聚齐,小败一场的项羽只好沿原路返回大营。   比至小道,忽听前方桓楚高喊:“陛下,王妃接驾来了!”   “想是爱妃牵挂着战况,亲自来问询。”一股暖流洋溢在项羽心头。   屡次征战诸侯,那爱妃虞姬都不肯随驾伺候。这一次居然肯随项羽来颍川,还对战况这么关心。项羽只想,是不是彭城血战冒死相救,她终于有所感动。   自从娶得佳人为妃,这位虞姬对他的态度就像那歌中唱的——像雨像雾又像风,时冷时热,道是有情却无情,永远叫项羽捉摸不透。   小径上,项羽将乌骓马一提,分开一条道直趋上前。   “爱妃不在营中歇息,何故来此?”项羽火热的目光直向那迎面而来的佳人脸上投去。   佳人螓首低垂,不敢直面项羽那灼人的目光,低声道:“陛下在前线征战,臣妾放心不下,特来打听结果。”   “果然是对朕关心!”项羽闻佳人之言,心中仿佛灌蜜,刚吃了一场败仗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便若无其事道:“没事,不过死了几千弟兄。”项羽将话语一顿,又骂道:“那跨夫果然狡猾,先在那开山大炮上动了手脚让大炮轰不出巨石。幸奈将士用命攻到汉军阵前,眼看要将大隗庄攻下,不知他从哪里弄来几头老虎发出啸声。我军战马受到惊吓就此跑散,故而未能奏功。”   “信——那韩信也亲自来了吗?”佳人语气中掩不住惊喜。   项羽狐疑地望了佳人一眼:“这厮被朕霸王神功所伤……”   “伤得重吗,可会毙命?”佳人急问。   项羽得意一笑:“虽不会毙命,少说也得调养几天。”   佳人“哦”了一声,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又问:“陛下神功无敌,那韩信如何能从陛下手中逃得性命?”   佳人本是墨家钜子造械的大行家,项羽正要向她请教那“枪”的事情,便道:“说来话长,随朕回营再慢慢与爱妃诉说。”   ※※※   “世上真的有枪这种神奇的武器吗?”在项羽爱妃虞姬的寝帐内,佳人望着项羽在案上画出的“枪”的图案,吃惊非小。   信郎手中竟有一把枪!这事情使她联想到在数年前清溪鬼谷,她遇到田氏三雄抢夺门中武功秘籍《霸王神功》,信郎仗义相救,逐走田氏兄弟用的电棍,还有在黄河帮那技惊四座的入水一跳。   “信郎,你究竟是何人?又有多少才能,不为芷雅知道?”佳人悠悠在想。   那项羽说话也打埋伏:“我爹曾说过,世上有异人擅于造枪械。任你神功无敌武功盖世,只要那枪声一响子弹飞出,你便无从抵挡。”   “这枪到底是如何制造,陛下可知?”佳人见猎心喜,追问道。   那项羽要知道枪如何造,还用请教这位钜子?便摇头道:“朕也不知。爱妃精通造械,可否为朕略倾薄力,研制一把枪来?”   “陛下已是无敌于天下,要这枪作甚?”佳人反问道。   项羽长叹一声,动情道:“爱妃,你可忘了当初朕与你的约定,待扫平天下反贼朕便散去这害人不浅的霸王神功与你双宿双栖,生儿育女安安稳稳地做一对夫妻。奈何这天下间的反贼就像地里的庄稼,灭掉一茬又生一茬,也不知何时能天下太平。朕若有枪在手,就不用依靠这霸王神功,咱俩就能像正常夫妻般生活在一起。”   听着项羽那发自肺腑的衷曲,佳人虽心在她的爱郎,忍不免为之感动。   “嗒嗒嗒嗒”,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滚落。佳人泪眼蒙蒙凝噎道:“陛下之心臣妾深知。然天下干戈不休皆因陛下所起。若陛下修仁政爱万民,何患诸侯不服,何患战火不止?”   “这该死的霸王神功!朕练了这功就像体内有阴魔不散,有时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就想做个贤明的君王也是不能。爱妃,你知不知道?”   那状如天神的项羽说着这伤心事,忍不住潸然泪下。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大孩子,在家长面前哭诉自己的委屈。   “唉!”佳人幽幽一声长叹:“枪的事情,臣妾当尽力而为。至于成不成功,现在还难说。臣妾倦了,陛下自便吧。”   ※※※   大骢山上,余烟未尽。   粮草被一团突如其来的天火烧绝的汉军正面临着严峻的生存问题。   附近几个小山头的守将闻之,虽然自己粮食也不多,依然勒紧裤腰带省下一点米粮送到大骢山主峰。但大骢山主峰的守军几乎占了汉军人数的一半,这点米粮只是杯水车薪。   说也奇怪,原本费尽力气都逮不着一只的野物,什么山猪野兔,羚羊野鸡,现在满山奔跑。吃人的猛兽一个看不着,能被人吃的睁开眼便是。溪水边原本游鱼稀少,一夜之间鱼多了起来,密度胜过了人工养鱼场。看样子闭着眼一网子下去,绝对里捞出几条鱼来。弄得不好,还能在岸边发现几只老鳖。   也是太上老君这忙帮得太过,一天网将洞庭湖的鱼啊鳖啊的全捞了来,幸而这老儿天网没有撒到海里,若是这大骢山的溪流里蹦出几条咸水鱼,那可要叫人嗔目结舌。   意外惊喜之余,汉军将士赶紧忙着去狩猎捕鱼。   汉军的捕猎捞鱼获得了大丰收。将士们兴高采烈把那狩来的猎物拨毛去皮,就溪水洗濯了,架在火堆上炙烤。将捕来的鱼去鳞剐鳃,放在行军锅中加上野菇熬汤。美味鲜香,令人食指大动。   这种闭着眼捞鱼睁开眼捕猎的日子毕竟靠不住,解决一两日肚子问题可以,日子长了却不行。万一哪天醒来漫山遍野的野味,溪里的游鱼都不见了,这数万将士岂不是要饿肚子?   有点头脑的士兵都预感到,这南山汉军将守不住了。断粮的阴影,仍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有传令官来传大将军军令,云大军断粮南山难守,命速速撤兵退往荥阳。   于是汉军各处山头皆丢弃那不易载走的守御战械,迅速撤离。一夜之间十万汉军走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处处空山。   ※※※   早有楚军探子将汉军动向报给那西楚霸王项羽。   “汉军退出南山,可是真的?”项羽闻报,犹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一场天火将汉军粮草烧绝,汉军频临断粮南山防御不住。估计要退回荥阳。”各处探子报来的军情都是一样。   “传令各部,全速追击,务要在汉军抵达荥阳城前追上,全歼其于荥阳城外!”项羽当机立断下令。   颍川有南山之险,荥阳之固。汉军放弃南山当是想全师退守荥阳。而荥阳城外的京索之交是大片的平原,正是楚军铁骑纵横驰骋的好去处。   汉军多是步卒,走得缓慢。而楚军骑兵来去如风,追赶那汉军主力想必追得上。   不在那平原追上汉军,被那跨夫韩信从容逃入荥阳,再想将其歼灭又要大费周章。对战场胜负感觉极其敏锐的项羽,绝不容这一线胜机从手中平空溜走。   项羽手中还有两万七千人马,这已经足够。凭着楚军铁骑那如秋风扫落叶的战斗力,不信敌不过那跨夫的十万新兵。   “就让那京索之交成为第二个彭城,让那跨夫兵败,名裂,身亡!”项羽对即将展开的一战信心十足。   楚军只留下两千人马防守大营,其余各部连夜点齐军马,翻过南山山脉,气势汹汹,直向荥阳城杀来!   而那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虞姬,听说大战在即,主动请缨为项羽阵前击鼓助威。项羽听了,自然是欣然应允。   ※※※   楚军有探子,那汉王刘邦也有探子。他老兄对南山的战况关心得紧,从荥阳到南山的探子往来不绝。   “什么,我军粮草被烧!韩信这大将军是怎么当的?亏得寡人对他如此信任,将这托国之重交给他!如今我军粮草被焚,想要守住这颍川可是不能了。”刘邦一得知汉军撤出南山就破口大骂。   却见那美人军师张良与偏将陈豨要紧不慢地走进城署,身后拄着杖一瘸一拐跟着那纵横家大弟子随何。   那陈豨本来在南山驻防。刘邦一见陈豨,急忙问道:“从南山退兵到底是为什么,大将军可是虑及断粮?”   陈豨点一点头:“我军粮草被天火烧绝……”话未说完,刘邦从他口中得到证实,又开始大骂:“这韩信原来也是无能之徒。寡人拜这小子为大将军真是瞎了眼。军师,荥阳存粮不多,再加十万张嘴哪里受得了。干脆这荥阳也不守了,大家一起逃回关中得了。”   骂在情郎身上,怒在伊人心头。张良俏脸含怒,叱道:“大将军这是诱敌之计,大王何曾知道?”   “诱敌之计?”刘邦被说得晕头转向。   只听那随何朗声说道:“吾师弟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大王能得韩信相佐,天子之份可得。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大王何故见猜与他?”   “看来有点眉目。”那刘邦脸色立缓,说道:“寡人听说粮草被毁太过心急,是寡人错怪大将军了。快说说这诱敌之计是如何一回事?”   那陈豨便一一禀报:“如此,这般,大将军已精心布置,欲将楚军一举击溃。请大王与军师亲临战场振作我三军士气。”   刘邦精神一振,道声好,说道:“寡人就去亲眼看看,大将军如何收拾那项羽,一报彭城之仇!” 第四十三章 喂以饱箭   这彭城之仇,立马就报。   汉军十万军马退出南山,勇将昌文侯灌婴奉韩淮楚之令,领一万军马秘密从阳城迂回,绕行一天一夜,拂晓时分突然出现在楚军大营前。   楚将广定侯桓楚尚在酣睡,听到汉军杀到犹疑在梦中。只听人喧马嘶,杀声一片,那灌婴已攻破楚军营寨。   那灌婴的战法极其古怪,劫营应该乘火打劫,汉军却并不放火。   那楚军大营只有两千人镇守,干掉他们只能算蝇头小利。而楚军营中囤积的两万斛军粮,还有两千匹珍贵的战马,才是汉军目标之所在。   抢马!抢粮!汉军一入营中,兵分两路,一路直扑马厩,一路直入粮囤。挡路者,杀!   等到楚军察觉汉军意图,马厩粮囤已被汉军牢牢掌握。   接下来就是放马出厩。不要说汉军缺马马术不精,这批关中少年就凭那些高不足五尺的次等马将马术练得精熟。一跨上楚人的战马,就迸发出锐不可当的战斗力。   楚军的骑兵无马可骑,汉军的步卒摇身一变变成了骑兵。如今楚军的处境只能是两个字——挨宰。   “杀杀杀!”楚军营内杀声震天,汉军将士把因彭城兵败升起的一腔怒火都发泄在刀光剑影之中。血债血还,只有用同样的杀戮才能告慰泉下那数十万联军的英灵。   楚军彻底不敌。那桓楚带着数百残兵弃营而走,投南山而去。   ※※※   原野之中,动地的马蹄声交织出一首悲壮进行曲,红色的旋风席卷大地而来。   跨过汜水,追袭汉军而来的楚军,何曾想到汉军并不想逃亡,而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且说那楚军骑士正在全力追赶,突然前方哗动,却是那开路部队——季布的骑兵驻停下来。   项羽禁不住喝问道:“前方为何不追?”有骑士飞驰而来报回:“汉军已在前方平原结下一个大阵,阻住去路。”项羽问道:“既遇汉军,为何不战?”那骑士答道:“后将军见那阵势同时升起了汉王王旗与那汉军主帅韩信的帅旗,唯恐有失,不敢与战。”   这话说白了就是季布害怕。那季布会怕谁,是刘邦吗?彭城一战季布追杀刘邦追得上天入地,他才不会害怕那流氓,害怕韩淮楚而已。   想季布当初在韩淮楚手下为将,见识了韩淮楚行军布阵作战的手段,早就口服心服。而今一见那“韩”字帅旗,哪敢轻举妄动,要战也要等项羽的大队人马到来再战。   项羽也不责怪季布,心道那跨夫许是不及逃回荥阳,索性拼死一战。只是奇怪那刘季不好好待在荥阳,居然也敢来,莫非彭城一战还未将这厮杀怕?   项羽便道:“来得正好。诸君随朕上前,看个究竟。”   ※※※   夕阳西下,残阳映血。一望无边的平原上绿草如荫,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由北到南横跨在这片平原。这河便是索河是也。身着灰绿色军服的汉军西依索河,旌旗猎猎,铺天盖地摆下一个雁行大阵。   那雁行阵该如何摆?顾名思义,只见阵势前方汉军弩手十几排层次分明,如大雁斜行分布两翼。正面亦是十余重弩手手挽脚踏强弓劲弩,专司射杀敌方冲锋陷阵的骑兵。在此之后,便是那汉王刘邦及主帅韩淮楚,军师张良等重量级人物,由密密麻麻的盾手骑兵悍将拱卫。过了这一片,又是十几重强弓劲弩布置在阵势后方,防备敌军从身后包抄。   没有任何花哨,这雁行阵的目的只有一个:给敢于犯阵的楚军骑兵喂以饱箭!   说起这雁行阵,本来分为两种。一种是骑兵的雁行阵可用来迂回包抄,一种是步兵的雁行阵便是这个样子。汉军骑兵不强与楚军精骑对抗那是找死,只能用利箭来挡楚骑的锋芒。   这雁行阵为纵横家前辈精英孙膑所创,在韩淮楚手中完善,直到今日依然保留用于现代战争,机枪狙击战与海战使用频频。   与彭城大战相比,对手同样是这批楚军精骑。而那时的汉军人数多达二十万,且步兵骑兵混杂。如今汉军只有八万余,大部分是靠两条腿走路的步卒,所拥有的所谓骑兵骑的是身高不足五尺的次等马,数量只在三千左右。韩淮楚又拿什么来与那横扫千军的楚军铁骑一决雌雄?   所依仗的,就是这简简单单的雁行阵,就是汉军弩手箭囊里装得满满的一枝枝雕翎箭。   现代战争的饱和攻击概念,这一次要用到古代战场。   那汉王刘邦也不是对布阵一窍不通。如今汉营之中各位小弟师从韩淮楚都学会了布阵之法,他这个大哥要不学如何去带兵打仗?于是乎暗地里唤来几位亲信,偷着把韩淮楚所教的几门阵法给他老兄摆上一摆。刘邦自以为就那么回事已经学会,其实不然。   彭城大战他摆出的数阵,那是硬碰硬的阵法。项羽正要来与你拼命,你与他硬碰硬,那就看谁更硬。结果汉军变成了鸡蛋,被楚军铁骑这块石头一敲就破。   楚军强,汉军弱,直到遭遇一场史无前例的惨败他老兄才搞明白这个真理。而弄懂这个真理的代价未免太重了点吧。   敌强我弱,当以守。   这一战的关键是:守不守得住,汉军的雁行阵经不经得起楚军铁骑那如洪水决堤般的凶猛冲击。   ※※※   眼光被无数战火锤炼得已经十分锐利的项羽,一眼便看出了汉军这阵势的威力。   “原来这跨夫想仅凭强弓劲弩来抵挡我楚军的进攻。”乌骓马上项羽以手搭眉,眺望着汉军摆出的大阵,轻松地对身边爱妃虞姬说道。   “这便是传说中韩信所教汉军演练的雁行阵么?其正面拓宽,射出的箭弩加密,比起臣妾以往见过的阵势,似乎杀伤力大增。”佳人从朱唇里吐出的评价,貌似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这厮果然有点门道!虽然如此,不过是多射杀朕几个弟兄而已。”项羽嘿嘿一笑:“这跨夫若想单凭这雁行阵挡住我楚军铁骑的冲锋,那他就打错主意。”   楚军素来悍不畏死,冲锋陷阵是踩着战友的尸骨前仆后继。只要冲入那雁行阵中,凭汉军那些步卒绝对不是对手。   “这暴君已下定决心要硬攻!”佳人的担忧正是如此,禁不住娇躯微微一颤。   “信郎啊,你怎会这么冒失,要选择平原与这暴君决战。若是这一战你不能得胜,如何立足于这天地之间?若是你有所不测,芷雅又怎能苟活于世?”佳人心中,暗暗地埋怨。   主动请缨为暴君阵前击鼓助威是假,亲眼来领略爱郎在战场的风采才是真。   ※※※   被一群战将众星拱月般围住的韩淮楚,此刻正目不转睛眺望着在项羽身边的佳人。   多少次梦里萦回,多少次深深思念。盼望着有朝一日能相见吐露衷曲,想不到再次相见却是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虽然相隔能望,这相思之话怎生吐得?正是: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韩淮楚泪眼蒙蒙,口中默默念叨:“芷雅,芷雅,你的信郎便在这一边,你可看清?”   韩淮楚能望见虞芷雅,而虞芷雅不能望见韩淮楚,只因她在楚军战阵的前列,而韩淮楚深藏在雁行阵的中央。   ※※※   一声霹雳响起,那项羽高声呼问:“何位爱卿,为朕一闯此阵?”   便有那楚将丁固应声而出,高声道:“为臣愿往!”   原来这丁固自从在灵壁突然迷失心智放走了刘邦,颇受项羽冷眼。此刻他亦看出门道,只要突入汉军阵中,便可破这雁行阵立下头功。于是想将功折罪。   他与季布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不是一个爹生的脑筋就是不一样。那季布一见韩淮楚的旗号就知道不妙,他却要抢头功。头功是那么好抢的吗?当炮灰者,先死。   那项羽道声好,说道:“汝领五千军马从敌阵中央直冲而入,若是冲进敌阵便与之缠斗让其弩箭不能发出。朕自会率领大军随后杀到。”   丁固应声称喏,即领五千骑兵,手中撑起弧形轻盾,排成纵型队列,准备冲锋。   以当时最长射程的长弩计,楚骑若在三百米外汉军当不会射击。一旦进入三百米内,便是箭弩齐发如收割庄稼一般收割楚军骑士的生命。能否快速越过这三百米的汉军阵地前沿,让幸存者比例高一点,便是战斗的关键。   楚军的战马快如疾风闪电,在这一望无际平坦无堵的平原,只须半分钟就可越过那三百米。   只见项羽高喊一声:“擂鼓!”咚咚咚鼓声敲响,丁固一马当先,领着那五千楚军骑士向着汉军阵势发出了潮水般的冲锋。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五十米——汉军弩手脚踏弓于,臂拉腰拽,以全身之力上弦,早就临阵以待。   楚军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三百米到,韩淮楚一声令下,汉军弩手毫不迟疑顿时一波乱射。   箭镞刺破空气,弓弦回弹与空气剧烈的摩擦发出尖锐的呼啸。无情的箭弩夺去那楚军骑士英勇无畏的生命……   炼狱之后便是天堂,一个个楚骑一边用盾牌抵挡汉军的箭雨,一边快马扬鞭希望能尽快冲过这段炼狱抵达天堂彼岸。   可这炼狱的冲过不是他们希望的那么短暂,奇怪的事情发生。   一匹匹战马正在快速驰骋,突然一个个发出凄厉的嘶鸣,蹄下一软就此倒地,口中还吐着白沫。看那情况像是中毒。   但倒地的战马并没有中箭,汉军的箭弩上并没有下毒。这毒从何而来?   原来这古怪就出在汉军阵地前沿三百米内的这块草地。   乍眼一看,这草地平平坦坦草深一尺与周围的草地一模一样,却不知这草地是汉军精心布置的人工草皮。那是用一张张麻毯收浆变硬为基底,铺上一层厚厚的土壤,把其他地方的草移植过来,看上去便与普通的草地无异。只是那基底已插上密密麻麻尖锐的铁钉,钉子上淬了快速发作的毒药。   有人会问,三百米的人工草皮,那该花多少钱,汉军花得起吗?   一个足球场长约一百米。汉国幅员之大已是诸侯中的老二,搞十几个足球场总搞得起吧。   一直以来关中预备营都在制作这人工草皮的基底。等彭城大战结束,基底也搞得差不多。汉军驻守南山时,韩淮楚便秘密派人将此处圈起,挖开积土,铺上了一张张精心准备的基底。再从附近移植一批草过来,就变成了今日这般。   这三百米的阵地前沿就是汉军自己也不敢过,楚军战马一踏入其中,马蹄踩钉,不倒才怪。   冲锋在前的战马纷纷倒地,冲在后面的马匹来不及收势撞得人仰马翻。楚军那些骑士滚入那布满铁钉的“草地”,与那些战马一样口吐白沫,没有被利箭射死,却被钉上的毒蛰死。人马相互倾轧,乱成一团。   那丁固冲得最快,一杆长枪舞得好箭不能近身,身下的马却不知去躲闪那遍布草丛的毒钉,早就连人带马一起摔下。在汉军一波乱箭之中,丁固被射得万箭穿心,活活扎成了一只刺猬。   “赶快退军!”项羽见势不妙,急令鸣金。   楚军的鸣金声响起。可战马这么一冲刺容易收住势头吗?还在一股脑地继续往前冲呢。一匹匹战马倒下,一个个战士摔入那阵地前沿就像叠罗汉一样,死了一批又来一批。就这么区区三百米,成了楚军骑手名副其实的炼狱。   终于那后排的骑士见光景不对,紧急把身下的马勒住。五千精骑已死了一半。   “这狡猾的韩信,有朝一日叫他落在我手,让他也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季布死了兄弟,对韩淮楚恨得入骨,在楚军阵前咬牙切齿地叫骂。   ※※※   幸存的楚军骑士往后退兵,重新归于阵中。   平白无故就折损了两千多弟兄外加那珍贵的战马,项羽那一双重瞳迸发出烁人的光芒。此时此刻,他生劈了韩淮楚的心情都有。   “大隗庄一战被这厮逃得性命,果然后患无穷。今日之战若不能诛杀这厮,何以告慰数千名弟兄死去的英魂!”项羽依然斗志不减,高声说道。   “陛下还要战么?”众将齐声奇问。   “正是!”项羽响亮地说道。   楚军虽损兵折将,人马依然有两万之多。   虞子期问道:“这汉军阵地前方已被韩信做了手脚不能穿过,我军如何作战?”   项羽大戟一指汉军那张开如雁行的两翼中的左翼:“彼处不可能动手脚,就从彼处下手!” 第四十四章 决战京索   汉军的正面马匹不能过,左右两翼却能够通行。偌大一片平原,不信你韩信能处处都做手脚。直接敲掉你那雁行阵的翅膀,从侧翼迂回进攻,便是项羽的想法。   只是那右翼背靠索河河堤不利战马冲杀,而左翼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两相比较,项羽选择了这一方向。   但楚军若想进攻汉军左翼,依然要面对汉军利箭的饱和攻击。只是缺少正面与右翼弩手的支援,饱和度没有那么高而已。每前进一步,依然要靠楚军儿郎与一匹匹战马的尸骨来填。   只听项羽高喝一声:“季布何在?”   季布驱马上前应声道:“为臣在此。”项羽道:“你兄弟捐躯于此,今日便命你领五千骑兵,迂回到汉军左路,从左面冲入敌阵,朕自会领大军随后策应。”   你兄弟死了,你说要为他报仇,这冲锋陷阵的人选就是你了。   季布吓得一个哆嗦,颤声道:“为臣觉得汉军左翼同样有阴谋,陛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妥。”   不轻举妄动,带着两万骑兵与那韩信耗着玩啊?项羽怒容满面,断喝道:“季布你若贪生怕死,就滚到一边去。朕的帐下,没有怕死之徒。”   千金一诺的成语出自季布,是说季布极重然诺,为一诺可以两肋插刀。那季布也不是怕死之人。只是他与韩淮楚处得久了,知道韩淮楚诡计多端,隐隐觉得这一边也有陷阱。听项羽一喝,面子上架不住,把腰杆一挺,说道:“陛下息怒,为臣愿领兵出战,为兄弟报仇。”   项羽点一点头,道声:“如此甚善,方不负朕之所望。”   于是项羽一声号令,楚军开始变阵。只见平原上飞沙走石,万千匹战马一阵驱驰,统统转到汉军左面开始结阵。   ※※※   楚军变阵,汉军是否争锋相对也变阵?没有大变,只是小变。左翼的弩手一阵快步小跑交替穿梭,结成的阵型依然是十余重弩手,那强弓劲弩的枪口转向了左面而已。   楚军只两万人马皆是骑兵转向容易,汉军有九万大军多是步卒变阵却难。若是轻易变阵,在那变阵的瞬间容易被楚军找到破绽。以不变应万变方是上策。   “大将军,看来项王要打我军左翼的主意了。”人群之中,面如冠玉的张良手摇折扇,正言笑晏晏与韩淮楚交谈。   “楚军的战斗力依然不弱。就让他们再吃一次大亏,削弱其战力。等到那时,我军就全力出击,一举将之击溃。”韩淮楚淡定地说道。   原来大将军今日之战用意不仅仅是守,还要进攻将对方一口吞吃!那刘邦听在耳中精神一振,心中却又没底气,问道:“楚军铁骑骁勇善战,便只剩一半亦是难以应付。不知大将军如何将其击溃?”   韩淮楚微微一笑:“溃之何难,请大王拭目以待。”   大将军话到嘴边偏要卖个关子,刘邦想刨根问底却又问不出名堂,心里那个气啊!却又发作不得,只好跟着憨笑。   只听那美人军师轻轻一笑,问道:“大将军,若是项羽不与我军接战,绕行直趋荥阳,你将如何应付?”   韩淮楚从容自若道:“荥阳有朱进领三万韩军镇守,朱进乃知兵之人,知我军就在敌军身后可得援助,必拼死防守。只要不出城与项羽交战,荥阳必坚如磐石。项羽若攻荥阳,我军只须截断其归路,楚军便死无葬身之地也。”   美人军师颔首道:“而今项羽最上之策,便是退兵。”   只听韩淮楚冷酷的说道:“本帅已令密县水军封锁汜水。项羽想退兵,只有走长城一路。陈濞已奉本帅之命率五千军马守住长城,何处能退?”   (战国时期,韩国与魏国地界犬牙交错。为界定两国边界,韩国一度曾修筑过长城,是谓韩长城。)   大将军已布下天罗地网!看来只要能抵抗住楚军的进攻,消耗掉敌军的有生力量,就该轮到汉军出手收拾这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众将听得精神大振。   ※※※   战鼓擂响,五千楚军骑士结好阵型,开始冲锋。   这一次依然用的是纵行队列。季布绰了一枪,一马当先,依然是冲锋在前。   射程之外不打,射程之内狠狠地打!韩淮楚俟楚骑刚刚冲入到三百米内,一声令下。汉军弩手万弩齐发,对着迎面而来的楚骑一波乱射。   这一次射出的箭雨,密度只及上一战的三分之一。楚军中箭伤亡的概率果然降低,又加上采用疏散阵型,居然一口气冲到了一百五十米内。   那季布冲在最前,心中好生奇怪,“这狡猾的韩信,怎会没有阴谋?”   这念头刚刚一生,就见数十溜火箭如火树银花迎面而来。原来汉军弩手射出火箭。   “怎未想起,这厮会玩火!”季布大吃一惊,急忙滚鞍下马,往马腹一藏。   这战场上最会玩火的非韩淮楚莫属。沂水一战,韩淮楚火烧英布战船。之后留下一个空寨,炸死秦将李烈五千精骑。鲁运河一战,韩淮楚炸翻石桥,令秦将章平李良孤军无援。现在这些场景一股脑地在季布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还未看到韩淮楚在岐山放了一把火,烟熏火烤雍将甘索两万大军的镜头。若是看到了,或许会长点记性。   也是他反应够快,及时躲在马腹下逃得一命。那匹马可就遭了殃,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被炸得肢骨寸断,血肉横飞。   一股巨大的热浪气流在汉军阵前平地而起,楚军那些正冒着箭雨冲锋陷阵的骑士,个个被炸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那爆炸之声连绵不绝,一股热浪接着一股热浪,场面是惨不忍睹。   没有被炸着的楚军战马发出一阵惊恐的嘶鸣,一起掉头往四野飞逸。在这巨大的爆炸面前,无人能约束住这些牲畜。   那埋藏在汉军阵地前沿地下的火药硝石,还有一根根见火就着的引信,便是韩淮楚为楚军骑兵准备的另一个秘密武器。   楚军折损了多少人马?死了一半,一半逃走,五千骑兵从战场消失。   项羽麾下的一万七千匹战马正列好阵势准备季布一旦冲入汉军阵势,就掩杀出来策应。见到这巨大的爆炸声,个个惊恐,扬蹄踏空,引吭长嘶,摇头摆尾浑身抖瑟,就见队形大乱。   汉军一个没干掉,楚军铁骑已丧七千有余。项羽怒火中烧,把那钢牙直错,在阵前高吼:“韩信!就让你得意一时!”   连折两阵的项羽并没有丧失理智,作为一个优秀的统帅,他深懂保存实力的道理。   眼见自家兄弟一波波地送死,若是再去闯阵还不知那跨夫会玩出什么花样。骑兵对步兵的优势也只是相对而言,关键是看你那张牌够不够大。待到军马再度折损恐怕麾下的骑兵就不是汉军步卒的对手,再想全身而退,就难了。   无敌于天下的项羽在韩淮楚手底频频受挫,他终于醒悟到,这跨夫的军事才能远非自己能及。   他引以为自傲的巨鹿之战,到头来才知道背后策划的原来是这个瞧不上眼的韩信。说降章邯二十万秦军,依然是韩信出的主意。英布奇袭函谷关,出兵前请教了这个跨夫。在关中立下三王堵截刘邦,这跨夫一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就轻松搞定……   这韩信还有什么让他轻蔑?难道就是那与开疆拓土名垂千古相比不值一提的胯下之辱吗?   论单打独斗,韩信不是他对手。一旦指挥千军万马,他项羽在韩信面前处处落了下风。战场对决,并不是单打独斗。   ※※※   有谪仙之貌的旷世佳人,睁着一双如湖水荡漾的美眸,幽幽地望着战场上未燃尽的硝烟,兀在回味。   “信郎,你果然是盖世奇才。这暴君在你手下一败再败,你便是战场上无敌的主宰!”由衷的赞美出自佳人芳心深处。   爱郎在战场风云叱咤战无不胜的风采,令她痴迷,令她悠然神往。   “爱妃!”项羽一声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陛下有何事对臣妾说?”佳人回头望向项羽。   项羽道:“此战对我军不利,当速速退兵回师彭城,另搬大军再与汉军绝一雌雄。只可惜不能让爱妃为朕亲自击鼓,阵前助威。”   佳人“哦”了一声,心道一声惋惜。   若能这一战将这暴君诛除,就不用顾忌门下弟子的性命,她当毅然决然投入到爱郎的怀抱与他再续前缘。只可惜这暴君悬崖勒马竟想到退兵。   “楚军还有接近两万的精锐骑兵,若真打起来,信郎又会拿出什么手段来取胜呢?”佳人暗暗在想。   她这念头一兴,向前一望,一眼便看见了他的爱郎。   猎猎飞舞的“韩”字大旗下,众星拱月间,那赤火的战马上,头顶紫金盔身着驼龙甲的英武年轻将军,不是她的信郎是谁?   刹那间佳人周身的血液凝固,一双秋水清眸投注在那魂萦梦牵的爱郎身上,人仿佛痴了。   ※※※   汉军大将军一直深藏阵中,此番出阵而来,韩淮楚便是要与楚军决战。   楚军迟迟不动。不战,如何能击溃楚军主力,消灭楚军这最有战斗力的精骑?   只见韩淮楚身后,驱出三千匹战马,整整齐齐列成三角阵型。马上骑士虽是舞象之年,个个如初生牛犊,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汉军已经变阵,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一阵眼花缭乱的穿梭换位,已变成了攻击型的锥形大阵。   “这跨夫莫非是得意忘形,竟想凭这三千匹不足五尺的劣等马来与我军厮杀?”楚军众将看着汉军摆出的阵势,纷纷议论。   本来还想退兵的项羽精神一振。“既然这跨夫自不量力,就让他尝尝我军铁骑的厉害!”   佳人那痴迷的目光立即变为担忧:“信郎这么做,可有获胜的把握?”   ※※※   只见韩淮楚道声:“蒙眼!”众骑士一起拿出一条黑色纱布,绑在战马的眼睛上,动作整整齐齐。韩淮楚又道一声:“击鼓!”咚咚之声敲响,汉军鼓手拿起棒槌对着大鼓猛敲。   “看来汉军想进攻!”“我军不去攻他已算他走运,这厮竟敢来攻我!”“就让这跨夫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吧。”楚兵楚将一阵哈哈大笑。   “张弓!搭箭!各部准备!”身为一军统帅的项羽,脑筋依然清晰。   骑兵与骑兵的对抗比拼的是实力,弩手楚军并未配备,能挡住汉军的冲锋靠的是骑兵背上那把弓。   只听韩淮楚高喊一声:“点!”   骤听噼里啪啦无数鞭炮声响起,汉军那些战马个个屁股冒烟。骑士们用匕首在臀部一插,战马吃痛,如离弦之箭排山倒海向着楚军战阵冲来。   原来汉军战马尾巴上都绑了鞭炮!   汉军的战马被那鞭炮声与匕首的刺痛感一激,个个陷入抓狂状态。眼睛蒙上黑布不能见楚军铁骑庞大威武的阵容,也就无畏。汉军骑士要它们上哪,它们就往哪里冲。   一个瞎子,就算前面是深渊,若是看不见也一样会往下跳。   汉军的战马无畏,楚军的战马却开始害怕。看着那一个个屁股冒烟噼里啪啦乱响的汉军战马,差点认不出这是同类,只把它们当做是怪物。   刚入射程之中,张弓搭箭的楚军骑士正准备放箭,只听一阵惊恐的嘶鸣,一排马匹哗地跑开。   “嗖嗖嗖!”队列中楚军骑士象征性地射出几波利箭之后,噼里啪啦之声已近到眼前。而汉军骑士手中的利箭,也无情地射到。   这一下更多楚军战马受惊,更多战马四散奔逸。那纵横中原无敌于天下的楚军铁骑,阵势就此崩溃。   战场上争的就是一股气势。哪怕你实力远远高出对手,气夺,兵败。   “杀!”汉军骑士长刀飞舞,向着那控制不住马匹的楚骑狠狠地砍下。血债血还,这批刽子手彭城一战夺去了数十万联军兄弟的生命,就让他们也尝尝生命被践踏的滋味。   随着跟上的汉军步卒加入战团,楚军被分割成片各自为战。灰绿色的海洋,将红色的小岛一处处包围。   二战时坦克兵团之所以强大,是因为连成一片。若是单独的一辆坦克陷入步兵的重围,一样完蛋。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慷慨激昂的汉军军歌——《大风歌》在战场上响起,汉军儿郎群起振奋越战越勇。   楚军没有军歌。原本那军歌《国殇》是那楚王后裔熊心所设,自熊心死后,没有人敢再唱这歌为义帝招魂。没有军歌的楚军,虽然战斗力强大,骨子里却缺少一股为正义而战的浩然正气。   楚军被杀得东奔西逃丢盔卸甲是鬼哭狼嚎,兵败如山倒,西楚霸王项羽生命中的第一场大败已经不可避免。   彭城战场上汉军人数多达二十万,步兵骑兵混杂,且都身经百战,战马皆是关中良马,尚不敌项羽的三万铁骑。而京索战场汉军只有八马新兵,马匹只有三千且是次等劣马,却杀得楚军骑兵找不到北。只因换了统帅——大将军韩淮楚而已。正是:韩生高才跨一世,刘项存亡翻手耳。   那汉王刘邦在阵中观战,看得心花怒放,喜得抓耳挠腮,只后悔彭城战前放走柱国栋梁,白白损失了数十万联军儿郎。   战场上胜负已经没有悬念,唯一的悬念便是能否击杀那最大的对头——西楚霸王项羽。若能一战成功,他那皇帝梦就可做成。若是被项羽逃脱生还,便会重聚兵马一雪今日之仇。 第四十五章 天罗地网   围在项羽周围的汉兵汉将已多达数十名,如铁桶也似,却依然收拾不了这位武功盖世的西楚霸王。如雷咆哮声中,只见他一杆天龙破城戟舞得如蛟龙出海怪蟒出洞。蹭之则死,碰之则亡。   项羽武功盖世是杀不死,其他楚兵楚将却一杀就死。战场上楚军不断地被歼灭,人数在迅速萎缩。   “走!”项羽将乌骓马一提,从人群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领着残部直向南边汜水而逃。   汉军将士绝不愿这到口的肥肉溜掉,排山倒海尾追败亡的楚军而来。原野之上万马齐动沙砾扬天,楚汉两军展开了一场追逐战。   只可惜汉军战马的速度比不上楚军,眼见汉军前队与楚军后队的距离是越拉越远。   ※※※   此时此刻,楚军只剩八千余人,个个已是兵甲残破疲惫不堪。   正在领兵逃亡的项羽忽然发现,他心爱的妃子虞姬没有跟来。   “爱妃!朕的爱妃哪里去了?”楚军队伍中,传来了项羽撕心裂肺般的嚎叫。   有看见的士兵禀报:“小人见队伍冲散,左将军与墨家弟子保护着王妃向浮戏山方向逃去。”   浮戏山属于南山山脉,方位在西。而楚军南逃,留下的空挡必为汉军所占。虞子期与虞姬逃往浮戏山,便会被汉军包围没有归路。   项羽闻说大惊,高喊一声:“诸将随朕去往浮戏山,救朕爱妃!”   真是爱美人连江山都不顾。现在能逃出生天都是万幸,项羽居然要向汉军的口袋中钻!   众将齐道:“万万不可!虞姬不过一介美人,陛下万金之躯,切不可为救美人而令陛下身入险境。”   项羽长笑一声,说道:“先前虞姬身陷贼营,彭城众诸侯聚兵四十万有余,朕领三万精骑日夜驱驰五百里救虞姬出困尚且不怕,今日又有何惧?”   龙且道:“此一时彼一时。彭城战前我军兵甲齐整士气高昂,今日战败兵损将亡士气低落已非昔日能比。若是引军西向,恐不得回彭城也。”   项羽发怒道:“你们要回彭城自己回去,朕便是单人独骑,也要救爱妃出来。”说罢一提马鬃欲走。   哗啦一片,众将跪倒在项羽马前死死抱住马蹄,齐道:“今日纵斩杀为臣,也不容陛下孤身犯险。”   那项羽欲救爱妃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浮戏山,偏偏被众将阻拦马不能行。想要发作又都是帐下爱将。心想着爱妃若再入汉军之手必受那刘季凌辱,心中如针刺一般。   “虞姬,若你有所不测,朕必拿刘季挫骨扬灰为你雪耻!”项羽重瞳含泪,痛苦地做出了抉择。   ※※※   项羽洒泪上路,楚军继续前行,到子夜时分,抵达汜水岸边。   却见前方鼓噪,却是那楚将桓楚领数百残兵败将而来。个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   项羽惊道:“广定侯镇守大营,为何狼狈到此?”   桓楚羞道:“为臣无能,让汉军灌婴劫了大营,请陛下治罪。”   项羽怒道:“治你之罪有何用?大营囤有我军军粮,却为汉军所得,怎生了得!速随朕一同去夺回营寨。”   桓楚愁眉苦脸道:“为臣在岸边等候陛下,只见汉军水师战船开来,已将水路封锁。恐不得南渡也。”   原来是密县水寨汉军得韩淮楚军令,在此截断楚军归路。   南路不通,西路是自投罗网,北面是汉军追兵,楚军若想归家,唯有向东。于是项羽引军折向东行,星夜兼程,直向大梁投来。   到了四更时分,至中阳附近,只见一座丘陵横亘面前。劈山削岩筑有一段长城绵延峰顶。半圆型的墩台上火光簇簇,遥遥见汉军红旗插在长城之上。   这长城为战国时界定韩魏两国边界所建,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早已废弃,汉军居然瞄上了这段长城,早早派兵占领!看来那汉国大将军韩信已布下天罗地网。   楚军将士只道一声苦也。   这山坡极其险峻,汉军早就控弦以待只等楚军上来送死。   就见火光中立起一小将,手舞一杆三尖两刃刀,却是那汉将陈濞。陈濞高声呐喊:“此处以为我军所占,项王速降!”   攻打长城?经过昨日与汉军的苦战与一夜的狼狈逃亡,一夜未食,休说是人,连战马都累得精疲力竭。想历朝历代那长城能为我中华阻住外族入侵,岂是那么好攻打的?   项羽想着起初领三万铁骑信心十足而来,指望能杀尽汉军直捣栎阳。殊料遭此惨败,三万骑兵只剩得八千,五员虎将只剩龙且桓楚二人,禁不住泪眼滂沱,仰天高呼一声:“苍天,莫非今日要绝项羽于此乎?”   ※※※   楚军正在走投无路,忽然山坡上一阵大哗,人头涌动,汉军一起掉头往后看去。   只见一身材魁梧的武将一纵身跳上城墙,挥刀便向身边的汉军猛砍,高声喊道:“陛下休惊,为臣特来救驾。”随着那将身后,又是十几个身穿红色战服的楚兵跳上城墙。   那将不是西楚五虎上将莒城侯右将军钟离昧是谁?   这长城地势是西面险峻东面平缓。汉军能守住项羽这一头,却不能挡住钟离昧那一边。只听一片高声呐喊,火光中无数楚兵已跃上城墙,与那汉军在长城上展开了一场肉搏。   项羽惊喜交加,高声问道:“莒城侯身在新郑,何以至此?”钟离昧一边战斗一边答道:“为臣闻说陛下领军追击韩信,料已中吾师弟圈套必定遭遇大败,南路有汜水相隔难回,我军若逃只能往东。而吾师弟必定在此设下伏兵欲将我军一网打尽,故急领轻骑前来救驾。”   什么都被钟离昧算到,真是师兄弟。幸而韩淮楚及时派兵将钟离昧隔在汜水以东,否则这一场楚汉大战,胜负还很难说。   此时不前后夹击更待何时?项羽高喊一声:“杀!”将那踢云乌骓马鬃一提,向着被钟离昧占据的一段城墙冲去。项羽一动,楚军哪敢怠慢,急忙紧随其后。   ※※※   汉军招架不住楚军的两面进攻,陈濞不敢恋战领军撤下城墙落荒而去。钟离昧与项羽会师于长城。   “为臣救驾来迟,令陛下受惊,万死!”钟离昧跪在项羽面前说道。   “若非爱卿,朕今日不得生还也,莒城侯何罪之有?快快请起。”项羽急忙搀扶起钟离昧。   钟离昧献上随身携带的干粮肉脯,伺机问道:“陛下今日遭此大败,将有何打算?”   “当然是再聚兵马与那刘季,韩信决一高下,雪今日战败之耻!”项羽咬牙切齿道。   西楚骑兵三万虽然打得只剩八千,但各地驻扎的军团兵马还是不少。钟离昧手中就有雄兵十万,那周殷有十万军马囤于东郡,外加上柱国范增在齐国手下还有二十余万,整个楚军实力远在汉军之上。且楚国地大人多,征兵起来比那已是兵员枯竭的关中要容易得多。打仗靠的是综合国力,虽然一战败北,项羽还是有信心收拾掉那一时得意的刘邦韩信。   钟离昧看了项羽一眼,小心翼翼道:“这仇当然要报,但不可急于一时。想今日战败虽是吾师弟擅于用兵,究其因却是诸侯联盟攻下彭城而让陛下孤军讨贼。虽然陛下神勇有彭城大胜,但深入千里后续部队不能增援让汉军有机可乘。陛下若能深思其咎,当不会重蹈覆辙也。”   要这暴君检讨自己,这话钟离昧说出来也是心中忐忑,唯恐项羽发怒。   这一次项羽并没有发怒。巨鹿之战彭城之战早已证明他并不是一个莽夫,不用钟离昧提醒,项羽自己也要检讨。   项羽遂问道:“爱卿有何话要说,尽请明言。”   钟离昧便大着胆子说道:“想陛下西灭暴秦之时天下诸侯无不敬仰陛下丰功伟绩,唯陛下马首是瞻。然陛下分封诸侯之后接连造反干戈四起,为陛下分封不公也。刘季能挟持诸侯攻进彭城,正是利用众诸侯心中积怨。若能化解这积怨,便可断刘季羽翼而令其势孤。就算那韩信满腹韬略用兵如神,靠汉军区区十万军马又能有何作为?”   原来钟离昧是要玩政治。   那项羽点了点头,问道:“卿言甚善。只是积怨已深,如何化解?”   钟离昧见项羽已入巷,于是把那主意侃侃抛出:“昔日我纵横家前辈精英苏秦学得艺成,游说六国诸侯共抗暴秦,结成合纵之势。却被张仪以连横之计一一化解,诸侯各怀鬼胎不能一心抗秦,秦终霸有天下。陛下今日之困局犹似当时。放眼天下诸侯,除刘季有吞天之志,皆鼠目寸光见利忘义之徒也。虽沆瀣一气联手来攻彭城,实则是怕陛下兴兵讨伐。若陛下休书遣能言善辩之士与之交好,承认其现有王位,何人敢愿与刘季结成同盟?一旦刘季兵败国破,陛下再腾出手来一一收拾众诸侯不迟。”   先把你稳住,干掉刘季回头再来打你。终归是要打,只是早打晚打而已。   项羽闻钟离昧之言,沉思一阵,说道:“爱卿之言,实乃良策。只是远水不解近渴,兵败之时朕之爱妃逃亡浮戏山必为汉军所俘,如何能救得虞姬回来?”   钟离昧微微一笑:“陛下是担心刘季有辱王妃清白吗?为臣闻说昔日王妃身陷汉营,刘季早有觊觎之心,后张子房一席话让他对王妃望而却步不敢动她分毫。”   “有这么一回事?张子房说了什么话?”项羽好奇问道。   钟离昧便道:“张子房云,刘太公在陛下手中。他日要用王妃换回太公也。”   项羽楞了楞神,忽然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朕说那刘季好色成性,虞姬落入他手怎会留住清白,原来如此!”   那项羽知道爱妃不会出事,也就放心。领着残兵败将归返彭城。   ※※※   荥阳城外,汉国大营一片欢腾。众士兵将那京索战场上的战利品一车接一车地载将回来。而汉军大将灌婴也把那劫得的楚军粮草及时督运过来,解决大军的肚子问题。   箭矢,盾牌,盔甲,兵器,都是古代战争的必需品。除非损坏,这些东东都是要从战场收捡回来。   比这些东东更令人高兴的是,这一场得获楚军精良战马四千匹。有一千是灌婴劫楚军营寨时抢得的,另外三千皆是从京索战场夺回。汉军最缺的就是战马。这弥足珍贵的战马又能将汉军战斗力提高一个档次。   硝烟还未散尽,那逃逸到四处的楚军骑士还在被汉军重重围剿。等待他们的命运,要么是投降,要么是就地歼灭。   ※※※   “大将军,末将擒得敌方大将一名!”大将军行辕门外,小利豨那童稚般的声音响起。   “敌方大将?会是何人?”韩淮楚一阵愕然,循着声音向门口看去。   只见利豨推着一身长八尺的大汉进来。那大汉被五花大绑,却是老朋友季布。   原来那季布昨日冲锋陷阵,被汉军这么一炸落下马匹。他见机得早没有被炸死,却不敢轻举妄动被汉军擒拿,就躲在死尸堆里装死。等到汉军清扫战场要把他这具“死尸”活埋,再也藏身不住,只好“死而复活”与埋他的汉军拼命。   季布武功高强,却也不敌汉军千军万马,很快将他生擒解到利豨那里。利豨见是楚军大将不敢擅自处理,就把他带到韩淮楚面前。   “原来是季将军,怎可如此无礼?”韩淮楚连忙下座,替季布解开绳索。   “韩信,少在这里假惺惺装好人一个。要杀便杀,我季布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季布将身一扭,硬朗地说道。   “放心吧季将军,韩某怎会杀你。这便放将军走。”韩淮楚正色道。   “你这厮会放我走?”季布犹不相信。   “想当初定陶一战,韩某立错营寨致武信君殒命沙场,项王怪罪要打韩某一百军棍。韩某已身负重伤这一百军棍怎挨得起?是季将军与众位兄弟愿替某领受军法,这才免去那皮开肉绽之苦。季将军这份情意韩某一直亏欠,今日放将军走,就当是还将军一个人情。”   “原来这小子放我走只是还我一个人情,也就是说人情还完下次落在他手,还是要杀。”季布腰杆一挺,说道:“你小子还算有良心。我兄弟丧命你手,季布难以忘记。今后你若落于我手,季布绝不容情。”   “来人,送季将军出营。晓谕沿途关隘,不可阻拦。”韩淮楚说道。   ※※※   刚刚送走季布,忽有小兵来报,云浮戏山发现有楚军残部,据说项王爱妃虞姬也逃亡到了那儿。   “取盔甲来,本帅亲自去看看!”韩淮楚掩不住内心的激动,立起身喝道。 第四十六章 金风玉露   浮戏山,二百名败逃在此的楚军墨家弟子已被汉军团团包围。羊肠小径上,巨大的山石后楚军守卫日夜监视不停。   因楚军把守住要道,若要强行攻打必有伤亡。大战已落下帷幕,这两百来号人也翻不起浪,故负责剿灭残敌的汉军军侯采用的战术是围而不打。只须将下山的道路封锁,饿他们两三天,不信他们不投降。   据看见他们逃到此的探子云,这里面有楚军两位重量级人物,一个是忠信侯左将军虞子期,一个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虞姬。若能将他俩生擒,无疑是大功一件。   ※※※   峰顶上星光璀璨篝火丛丛,墨家钜子虞芷雅正召集起门人,商议门中大事。   “项王暴虐寡仁,与我墨家宗旨背道而驰。汉王仁德爱民,故本钜子欲率门人归汉,诸位以为如何?”火光下虞芷雅说出在她心中困扰已久的重大决定。   这句话一出口,众门人面面相觑。   姑不论钜子的身份是西楚霸王的爱妃相当于一国之母,那千千万万的墨家弟子都散布在楚军各部。钜子若要投降汉军,西楚霸王岂能容得?   一定会杀墨家弟子以泄心头之恨。一个个门人不仅荣华富贵不保,而且会人头落地。   钜子的兄长虞子期带头跪下,捣首道:“王妃万万不可生此之念。我墨家被项王立为国教受项王恩典深厚,切不可为苟活而负项王也。”   众门人齐刷刷跪下,齐声道:“吾等宁可战死,绝不投降汉军。王妃请三思而后行!”   这王妃何止是三思,考虑这决定的次数不下千回。每一产生这念头,就因顾虑门人的安危而动摇。今日试着对门下弟子一说,立马遭到全体弟子的否决。   这区区两百名弟子虽少,却代表了整个墨家的态度——辅助项羽,与项羽共一条船。   那项羽是个暴君,辅佐项羽已经与墨家祖师墨翟“伸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的宗旨大相径庭。但一年来众弟子靠着项羽这颗大树得来荣华富贵尝到甜头,早已把这宗旨忘记。   旷世佳人面对众门人坚决的态度,只是无语,心中是无限愁苦。   “国教”二字,受益的是她门中弟子,苦的却是她这个门主,还有与她爱得至深的信郎。   ※※※   忽听那把守道路的弟子来报:汉军主帅韩信亲自上山拜访!   “信郎竟然来此!”佳人的心跳顿时骤然加快。   “他来拜访什么?”“我楚军兄弟死在他手下不计其数,他便是害死我弟兄的侩子手,赶他下去!”“王妃不要见他!”“汉军要攻便攻,吾等以命相拼就是,休想劝说我们投降!”“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众门人一阵叫嚷,顿时哗然一片。   自己的爱郎在门中弟子嘴里竟成了不安好心的黄鼠狼。佳人听得气为之结。那虞子期一摆手,止住众人叫嚷,问道:“那厮有几人跟随?”把守道路的弟子答道:“只他一人。”虞子期道:“不论他好心与否,既然单身一人,便容他上来。”   ※※※   全身披挂的韩淮楚迎着墨家弟子那仇视的目光,面带微笑大踏步而来。   佳人的如水清眸瞬也不瞬,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爱郎,含情脉脉,柔情万千。丝毫不理会门下弟子那些狐疑的目光。   “这一年信郎戎马倥偬,落得更加英武更加骄骄不群。芷雅若能与他一生相伴,实为前生修来的福分。只可惜芷雅这钜子身份,唉!”佳人看着一身戎装如人中龙凤的韩淮楚,心中只是叹气。   “项王妃安好,汉国大将军韩信特来拜访!”韩淮楚走到佳人面前,拱手施礼。   “韩将军孤身到此,所欲何为?”从那点绛朱唇中吐出的问话,听着声音有点微颤。   韩淮楚为什么到此?当然是为他魂萦梦牵的旷世佳人而来。他一听说虞姬逃往到浮戏山,立即马不停蹄赶来,只想立即将佳人搂在怀中卿卿我我一慰相思之苦。   只是佳人名分上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当着楚汉两军千千万万双眼睛,他纵有贼心也没那份贼胆。   只听韩淮楚振声说道:“本帅至此,是为诸位安危而来。”   “要战便战,有什么好说?若要吾等投降,免谈!”一年长的墨家弟子喝道。   韩淮楚翘起拇指,对那弟子说道:“本帅知众位皆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不会贪生怕死,然本帅既不会动刀兵加害,也不会劝说尔等投降,还会敞开大路放尔等归国。”   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众弟子都不敢相信。虞子期问道:“此话当真?”   韩淮楚点一点头:“本帅一言九鼎自然算数。”他话语一顿,说道:“不过有个条件……”   “这厮果然没安好心,一定有什么刁钻的条件让我等为难。”众弟子心里均这么想,却默不作声等着听韩淮楚下文。   “别人均可以走,项王妃却要留下到我汉营为质。”韩淮楚缓缓说道。   佳人瞬时心中雪亮,“原来信郎是要想法设法留我在他身边。”芳心中泛起一股火样的滚烫。   就听一阵叫嚷:“吾等宁可战死,也不会让王妃为尔所掳!”“不放走王妃,吾等绝不会走!”   只见佳人纤手一扬,说道:“众位弟子听我一言。”那正在叫嚷的墨家弟子一起噤声。   佳人道:“那汉营并不是龙潭虎穴,芷雅在彭城战前便曾去过,汉王对芷雅以礼相待并没有丝毫为难。韩将军云让芷雅为质并不想赶尽杀绝,这已是最好结果。芷雅宁愿以一人为质换取众位门人性命,诸位何须以芷雅为念而误了大家性命。我意已决,众弟子毋须多言。”   “哗”的一下,众弟子一起跪倒,感动道:“王妃为成全大家不惜以身为质,吾等感念王妃之恩。”   佳人道:“此番芷雅在汉营为质,不知多少年能回,众弟子好生为之。”   话说完,抬起螓首向韩淮楚一看,却见韩淮楚正在看她,不由霞烧满面,会心一笑。   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郎情妾意又何须明言。   于是众人一起下得山来,那虞子期带着墨家弟子洒泪上路,韩淮楚使一马车将虞芷雅载起,去往汉军大营。   ※※※   风卷帘起,静夜无声。帷帐外一片月光白霜满地,帷帐内明烛高悬暗香盈袖。   灯下一美人手托香腮倚案而坐,一双剪水清眸投注在那被风卷起的帷帘之外,似乎满腹心事。雪白的帐幔上,倒映着她那绰约动人的身影。   已到子夜时分,季节即将由秋转冬。这份时节,长夜最是难熬,帐外那两个持枪放哨的士兵已是倦意朦朦,背靠着背一起打着盹。   “我说小魏啊,帐内的这个人怎还不睡觉呢?”一个士兵操着纯正的秦腔说道。   “要是我兵败被俘,也会睡不着,这有什么奇怪的?”那小魏说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先头那士兵转过头拍了拍老魏的肩,神秘兮兮地道:“就只对你一个人说,千万不要被第三人听到。”   “什么秘密?”小魏眼睛一睁,好奇地问道。   “听说这虞姬本是咱们大将军的旧时情人。大将军之所以至今未娶妻,就是因为她。”   “有这回事?”小魏惊奇地道:“这虞姬现在为我军所俘,大将军干吗不娶了她要她做什么人质?两人一个年轻英武,一个美赛天仙,正好配成一对。”   “大将军就算有这个想法,也要人家虞姬愿意啊。人家可是西楚霸王的爱妃呢,说不定此刻不睡就是因为思念那暴君……”   一道身影鬼魅般飘然而至,旋即这两个士兵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睡着了。   ※※※   “信郎,怎来得恁般晚?”佳人从案边站起,惊喜地问道。   韩淮楚嘘了一声,微笑着一把抱起佳人那软玉温香,撩开那包裹着一身山峦起伏绝妙胴体的罗衫,直往榻上就走。   “你这淫贼,居然敢偷香窃玉。”佳人将纤柔无骨的皓腕往韩淮楚脖子上一缠,笑盈盈道。   “色授魂与就在今夜良宵!”韩淮楚望着佳人那天仙化身的娇容与羊脂玉般的动人娇躯,目光犹似喷火。   “唉!你这淫贼。”佳人挑逗的眼光融化在韩淮楚火热的目光中,嘤嘤地低述道:“白天就知道你没安着好心。不让你尝尝销魂滋味,如何能慰藉我俩这一年来相思之苦。”   韩淮楚袍袖一拂,烛光尽灭,帷帐内一片春意盎然。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一阵疯狂的颠鸾倒凤之后,佳人伏在韩淮楚宽阔的胸膛上幽幽地哭泣。   “信郎,本想与你鸳鸯共枕白头偕老结成神仙美眷,可我门中弟子性命皆系芷雅一身,这利害关系你可知道?”   佳人心有苦衷,韩淮楚又何尝不是?   若他不是穿人,他将竭尽所能将佳人留在自己身边哪怕肝脑涂地。偏偏他早早就知道这最后凄然的结局。   眼前与他心心相印的神仙美姝将在那一场决定楚汉争霸胜负的垓下之战与那项羽一起陪葬、幻灭最后尘封在记忆之中。历史已经指明方向,这一切已经注定,他是无能为力。他能够做到的,只是抓紧眼前的美好,与佳人在一起的时刻多一天便是一天。   “我知道,芷雅,我全知道。”痛苦的滋味压抑在韩淮楚心头,韩淮楚抱紧那兀在流泪的佳人,亦是泪流满面。   ※※※   黄沙漏尽,更声敲响。鬓乱钗横的佳人从美梦中悚然惊醒,一推那交颈而眠正在沉睡的韩淮楚:“信郎,快醒来,别误了今晨点卯。”   韩淮楚也是一惊。这卯时点卯的规矩是他这个大将军定下的。要是他带头迟到,可要被人家抓住话柄。   还有门外那两位守卫被他点了睡穴,若是不为他们解穴,今日早晨大家这么一看,麻烦可就来了。   于是急忙去找衣裳。佳人亦披衣下床,掌起灯,替他穿衣,整装。   古铜菱镜前,佳人用小梳温柔地梳理着韩淮楚一头长发。   “信郎,今夜你不要来了。”佳人朱唇里幽幽地吐出一句话来。   韩淮楚闻言神色一黯。   这偷香窃玉可不是闹着玩的,原因就在一个偷字,不可一而再,再而三。若是被人知晓,可就炸锅了。   不说那西楚霸王项羽闻听一定会暴跳如雷,千千万万的墨家弟子将因此而死。那汉王刘邦一定会问:“韩爱卿,项王妃一身清白被你所辱,你小子如何处置?”   怎么处置?要么心一横,娶了佳人。历史书就得这么来写:汉大将军韩信横刀夺爱,西楚霸王冲冠一怒为红颜。楚汉交锋,只为一美人耳。面目已经全非。   就算他愿娶佳人,墨家门中遭此浩劫,佳人又怎能安然若素地嫁与他?   不娶佳人?佳人名誉被毁,一定会含羞而死,这结果又岂是他能忍受。   佳人冰雪聪明,种种后果想必已先替他考虑,故叫他不可因贪图儿女欢爱而导致万劫不复。他又怎能不接受这金玉良言,干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今宵贪欢,明宵便是鸳鸯两分。韩淮楚胸中如压铅石,转身抱着佳人深深一吻,道声:“珍重!”说罢黯然而去。   ※※※   点过卯之后,晨曦已经透亮。有军师张良笑盈盈而来。   “韩大将军,听说你俘得项王妃归来,可有此事?”张良一见韩淮楚,开门见山问道。   众将都在场,韩淮楚说起话也谨慎,答道:“这消息真是传得快。本帅正欲禀告汉王,军师从何处听得?”   “既是如此,闻大将军与项王妃本是旧时情侣,何不娶回虞姬成就好事?”张良这怂恿的话一出口,帐内众将一阵叫好:“对!大将军至今为娶,可不就是为了那虞姬?娶了她,气死那项羽!”   “这个良妹一味为我韩家娶媳妇的事操心,却不知我心有苦衷。”韩淮楚被张良那话弄得哭笑不得,便道:“这话从何说起。项王与虞姬一对恩爱夫妻,今虞姬为我军人质落难在此,怎能夺人所爱?”   “恩爱夫妻?”张良疑惑地盯看韩淮楚一眼,说道:“我看未必。项王珍爱虞姬不假,可虞姬未必爱那暴君。彭城战前,虞姬私下逃走孤身前来汉营,说是要找大将军你,可不是对你旧情难忘想与你再续前缘?”   “虞姬说不定有其他事情要找本帅,大家可能会错了意。”韩淮楚支支吾吾道。   张良便道:“既然是我们误解了,子房这便去禀告汉王。吾有意用虞姬换回太公,此处离楚地太近随时都有战事,虞姬身为人质处在军营终是不妥。怎生处置,当由汉王定夺。”   那夏侯婴不忘插上一句:“还有汉王妃也扣在彭城,不知可否一并换回?”   ※※※   这定夺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用虞姬一人换刘邦的老爹与正牌媳妇虞姬,一个换俩刘邦自是乐意。于是派陆贾前往彭城谈判。   这谈判也不是说谈就成,刘邦想换人质,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那虞姬放在颍川前线也不安全,于是派大将傅宽送虞姬去往汉都栎阳。   黄河岸边朔风怒号,浊浪排空。红色的旗帜下,汉军将士列在那舷墙之旁,手拉缆绳,等着开航上路。   佳人立在跳板旁边,东边望望,西边看看,是踟躅难行。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从荥阳直到黄河岸边,佳人望眼欲穿,却见不到她的信郎相送。   自那宿信郎暗中来与她春风一度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他那亲切的身影。佳人虽知他是在刻意回避以免招来绯议,芳心却倍感失落。   “芷雅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你也!”终于,佳人莲足踏上跳板,登上那汉军战船。   缆绳解开,桨手荡起船桨。战船乘风破浪向上游而去。   韩淮楚泪眼蒙蒙立在岸边悬崖上,望着那战船离去,越变越小,终于消失不见。 第四十七章 反目成仇   京索之战之后,韩淮楚屯兵颍川,筑起深沟壁垒与楚军抗衡。楚汉双方暂时停战。汉王回国都栎阳,怜吕雉被囚,立其子刘盈为太子。   赴彭城谈判商议交换人质的陆贾谈判未果,原因是老头子范增不同意。   那范增刚刚与齐国军事强人田横签署了合议,承认其侄子田广的齐王地位。于是范增率领二十余万楚军退回彭城。   一听那汉使陆贾云要用虞姬来换刘太公与吕雉两人,老头子火冒三丈,在朝堂上呵斥道:“太公乃汉王之父,岂可与一妇人相提并论。换人质可以,用汉王妃与虞姬交换。汉王若想迎回太公,须退出颍川。若是不能,免谈!”   看来范增已把刘太公当成是奇货可居,竟然想用一个糟老头来换整个颍川。他却不想想刘邦是何人物,紧急时连妻子,儿子,女儿都可推下车,又怎会在乎一个戴绿帽子的爹?   那项羽恨不得虞姬早日回来,刚开口说了几句,老头子以杖击地,敲得殿砖当当响,怒斥道:“自古妇人皆亡国祸水,羽儿你一国之君须思社稷安危。彭城之战以魏王换虞姬已是不该,岂可一错再错?若要答应汉使,除非老夫闭了这双眼!”   老头子一发怒,项羽也没招,心中虽千不愿意万难忍受,只好作罢。陆贾谈判不成,只好归返栎阳。   ※※※   老头子范增这一回来,立刻就彻查彭城失守的原因。一查就知那九江王英布见死不救,在六安按兵不动。于是大怒道:“英布者,陛下兄弟也,何以坐视彭城失陷而出一兵一卒相救?莫非其有异志?”   范增这么一说,倒把项羽给提醒了。心中只觉奇怪,“刘邦大军攻打彭城,小布怎不出兵相救?”   要说英布有反心,项羽绝不敢相信,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但这次英布不救彭城,确实令项羽生气。   他这个做哥哥的很快就明白了英布的心理,“这个小滑头,一定是见联军势大不敢出战。”于是替英布辩解道:“九江王兵不过五万将不过二十,如何抵挡得住联军数十万军马?小布如此,不过是保存实力耳。”   范增听了气得直发抖,怒道:“兵微将寡岂是不发兵相救的借口?九江王受陛下之封既为楚臣,便该肝脑涂地为陛下分忧。未战而怯,岂是人臣之道?”一席话说得项羽哑口无言。   但要追究英布之过,总不能一刀把他咔嚓了吧?要杀了英布,恐怕老爹老妈那里不答应。   范增就给项羽出了个主意,让英布领着那淮南军到彭城来,准备对付那屯兵颍川的韩信。顺便呵斥几句让他有个教训。   于是项羽派遣一使者去六安,征调英布兵马。   ※※※   项羽的使者还在路上,汉王刘邦的使者——纵横家大师兄随何已悄悄到了六安。   那随何学得一口六安方言,诈称是淮南本地人士,备下重金来见九江国丞相贲赫,说是要其向英布引见。   “刘邦的使者!”贲赫一听就吓着了。那刘邦正是项羽的大对头,若在平日打死也不敢往英布那儿引,立马就要把来人轰走。看在那重金与乡亲的份上,暂时把随何安置在驿馆里。自个偷偷地将汉使来意告诉英布,看英布是何反应。   “狗日的刘季,居然敢派人来说降俺英布!”英布立马就要轰人。   便有谋臣奏道:“现项王兵败于韩信,楚汉两雄尚不知孰胜孰负。不如把汉使稳住,观望之。”   “那汉使吃喝都靠自己,观望又不用俺掏钱。先把他们晾在一边再说。”英布心里这么一嘀咕,便把随何一行晾了起来。   那随何被晾了三天,也不发急,又来找贲赫慢悠悠道:“英王之所以不见随何,是以楚强汉弱耳。这便是随何要见英王的道理,请大人向英王转告,容随何进见,与他述说这其中道理。如果入耳,请英王听之。如果不入英王之耳,就请英王将吾等二十余人斩杀在淮南市上,以明其对楚之忠心也。”   贲赫又答应了,再来见英布。   “就看这厮怎么说,一句话不中听,就把他给咔嚓。”英布正愁不救彭城被项羽责怪,有个表明忠心的机会送上门来是求之不得。于是答应让随何进见。   那随何进了六安王宫,见英布大刺刺坐在王座之上,二十名力士手拿利斧光着膀子立在英布两旁。他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仰天大笑一声,拄着拐杖昂首而进。   这种一惊一诈纵横家诡辩之术的手段英布哪里见过,立马就问:“你这糟老头子,连路都走不稳当,为那刘季游说而来,为何如此张狂?”   随何道:“老朽瘸了一条腿是不中用,我看英王你也不怎么样。原以为英王你有三头六臂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却不料见到的是个瘦猴子。”   英布顿时发怒道:“寡人纵横天下岂是浪得虚名?想寡人为秦国先锋之时,戏下一战连斩张楚上将二十余名,许城一战斩杀墨家钜子莫庄,临济一战斩杀圣剑门掌门仲孙玄华。天下诸侯名将丧命于寡人之手不下百人。至巨鹿一战,又是寡人为楚军先锋率先渡河,围歼秦国名将苏角。这些战绩,你哪里知道?寡人成名之时,那刘季还在沛中为一亭长耳。”   随何要是不知道英布这些昔日的辉煌,也就不用到六安来。他立马敛容作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原来英王虽瘦小,却是如此英雄。恕老朽眼拙。我看英王英雄盖世,勇猛不下于项王也。”   英布被随何一夸,心里十分受用,却也有自知之明,呵呵笑道:“寡人如何能与项王想比。”   随何便道:“老朽只一瘸腿老儿,手无缚鸡之力。大王既如此英雄,为何要力士持斧而壮胆?若是被天下豪杰知道,岂不贻笑大方?”   英布道声惭愧,乃叱退力士,请随何上座。问道:“先生有何计教于寡人?”   随何这时开始下套,责难道:“大王与项王俱为诸侯,大王北面称臣以事之,便为楚臣。项王伐齐之日,大王理应率淮南之众为楚先锋,为何不见一兵一卒相助?”   英布辩道:“项王有三十万大军,何用寡人相助?”   随何点一点头:“诚如大王所言,楚军兵强马壮不用大王相助。然彭城一战,诸侯兵临楚都,大王为何按兵不动?此乃人臣之道乎?”   问到这话,英布无可辩解,只得沉吟不答。   随何哈哈一笑:“我看大王事楚,不过是看在楚势强可以依托也,空负了事楚之名。然大王所以不愿背楚,只因以汉弱也。其实大谬不然。孰不知楚兵虽强,却负下不义之名,只因项王弑杀义帝人神共愤,诸侯因此兴兵伐暴……”说到这里,随何将话题一顿,偷眼去看那英布。   弑杀义帝项羽是主谋,英布却是凶手。随何提起这档事来,他装着听不到,却已经开始脸红。   随何微微一笑,又道:“汉军虽彭城不利,但京索一战大败楚军精骑扬眉吐气。今汉王收河南河内之地,守成皋荥阳之间,深沟壁垒势与楚兵相持。楚兵若攻汉,深入千里自寻死路京索一战便是前鉴,势必会由强变弱。且楚为天下公敌,诸侯惧项王人人自危,若是攻汉,诸侯不期汉灭必来御楚。众怒难犯,项王安得不败?以老朽看来,说是汉不如楚,实则楚不如汉也。大王寄依托于危亡之楚,而不愿联汉,窃为大王不取也。”   任那随何口若悬河说得天花乱坠,英布还是无动于衷。   随何又将语调一提,说道:“大王若背楚投汉,待汉王取得天下必裂土分封,何止淮南百数里之地?大王英名将流传青史。如若不然,恐楚未灭,英王已先替项王背下弑君恶名,九江国先动摇也。”   英布拂袖而起,佯怒道:“义帝乃盗匪所杀,与寡人何干?道听途说不足为凭。”喝一声:“来人,遣汉使回驿馆,好生招待。”   那随何出得宫来,门外随从急忙上前问道:“先生说降英王结果如何?”随何用袖一拂额头上冷汗,说道:“英布色厉内荏,其实言不由衷已为老朽说动。然火候未到,尚须再添一把火。”随从问道:“如何再添一把火?”随何道:“待彭城来人到来再说。”   越两日,有西楚使者抵达彭城,英布急来迎接。楚使责备道:“汉王兵指彭城,英王为何不救?项王与上柱国甚为不满,令大王亲领倾国之兵发往彭城,攻打颍川。”   英布心里就是一吓,心想那韩信连你项羽都搞不定,我小布这么点兵马,去了还不是送死。于是支吾道:“待寡人与众臣商议再报与上使。”   那楚使回驿馆,有人报汉使求见。楚使心忖楚汉互为敌国,还是回避为好,便要门人挡驾。   忽听一声大喝:“九江王早答应弃楚归汉,项王为何使其发兵?”只见那随何一径而入,身后跟了剑客两名。   楚使大惊,转身急走。随何喊一声:“哪里跑!”早有两剑客上前,按住楚使砍为肉泥。   楚使既杀,随何谓楚国随从道:“请诸位回报项王,九江王已弃暗投明绝不与项王同流合污。”说罢扬长而去。   那楚国随从吓得个个目瞪口呆。说道:“英布叛楚,此地不宜久留,还不速走更待何时。”急急牵马离去。   ※※※   出了楚使被杀这等大事,那驿官急报与英布。英布闻听惊愕不已,令人将随何带上。   随何入宫来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说道:“项王见隙于大王在先,今又有使者被斩,项王定勃然大怒。纵大王与项王有兄弟之情,恐难幸免也。不如归汉,与汉王为盟,共击暴楚。”   “罢了罢了,到哪不是混?那宝儿终究与俺不是亲生兄弟,万一他翻脸不认人,俺就要人头落地。”   英布那小眼珠咕噜咕噜一转,对随何道:“谨从随公之意。”   于是那英布与随何立下盟约,由随何带回栎阳。   随何将盟约带回栎阳,刘邦大喜便欲请他出仕相佐。随何道:“贫道奉先师之命说降英布以正我纵横家之名,今功德圆满,贫道要回山去也。”刘邦无奈,只有使一马车送他去鬼谷,亲自送随何到十里城外。   ※※※   却说那项羽在彭城听从者回报派去的使者被杀,犹不相信英布会反他,心想许是那汉使用的离间计。急派人去六安打听虚实。   只听得英布出了一张告万民书挂在六安城门,云项王无道寡人弃暗投明与之决裂云云,并日夜整顿军马以备楚军来攻。   这一次项羽动了真怒魔性再次发作。“好你个小布,巨鹿战前你流亡江湖如丧家之犬,天下诸侯皆视你为仇欲置你于死地,是朕收留了你让你做上这个九江王。你却胳膊肘向外扭,要帮那狗日的刘季来对付你大哥。”于是欲亲自出马来打英布。   范增道:“前陛下攻齐,给刘季可乘之机。黥面贼不过有勇无谋之徒,受那刘季挑唆背叛大王。只须择一良将讨伐便可,无须陛下亲征。”   项羽便问何人可领兵征讨英布,范增曰项缠军中元老,可担此重任。   那范增不知是什么眼光,说英布有勇无谋。就看鸿门宴上那项缠被张良玩得团团转,英布再怎么无谋也比那项缠脑筋转得快。   于是项羽令项缠领军八万,以项庄项佗为将,去九江征讨黥面贼英布。   ※※※   正是:莫道捭阖终无用,唇舌能当十万兵。杀使逆天罪责重,随何一言动英豪。   那随何凭从鬼谷道场学来的诡辩之术与处变不惊的修为,刀光剑影唇枪舌剑说动九江王英布反楚,项羽与英布一对兄弟就此反目成仇。这段故事便是成语信口开河的出处。信口者,随口也。   楚汉争霸,汉营队伍中又增加了一个重头人物——九江王英布。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四十八章 一个神话   在那遥远的极西之地,地处中东,有大神曰耶和华。如东土之昊天玉帝,主宰世间。   如中土之天庭,耶和华亦有文武群臣。神之名独冠于耶和华,群臣名曰天使。神与天使居于天国之中。   相传人生在世信奉神灵种下善果,死后有天使接引入那天国,可得永生。   (天国会爆棚吗?)   耶和华高高居于天国神殿之中。神殿之前,辟有一园,名为伊甸。伊甸之意,乐园是也。   那伊甸园终日仙气缭绕,灵气放荡。地上撒满金子、珍珠、红玛瑙,奇花异卉,灵禽仙兽嬉戏其间,犹如那东方的瑶池仙境。   河水在园中淙淙流淌,滋润大地灌溉花树果实。河水分成四道环绕伊甸:第一条河叫比逊,环绕哈胖拉全地;第二条河叫基训,环绕古实全地;第三条河叫希底结,从亚述旁边流过;第四条河就是伯拉河。   从那天国到下界,有路名为天路。天路戒卫森严,有战斗天使米凯尔左手持称右首把剑,率领圣兵把守天门。   伊甸园四周,同样有学术天使拉斐尔手持火焰之剑,率领圣兵重重把守,防备邪魔入侵。   那耶和华已经功参造化,有谁敢捋他虎须,为何还要如此戒备?   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极西之地有神,亦有魔。亘古以来,神与魔的争斗从未停歇,好似那人间的战火永无休止。   那群魔之首为一王一后,魔王名为萨麦尔,曾为七大创世天使之一;妖后名莉莉丝,也是那创世之初天国众多天使之一。   这一天,耶和华用地上的泥土捏出一个人来,名为亚当。叫那天使莉莉丝侍奉亚当为妻。   那莉莉丝本就对这安排不满,偏偏那亚当有男尊女卑的观念,交合时要采用男上女下式。   “为什么我要在下,亚当要在上?”莉莉丝问那耶和华。   “因为你是女人,他是男人。你们均是我安排的,在伊甸园,你便是柔弱的。”耶和华的回答令人气结。   “我要离开这里,追求我要的力量!”莉莉丝愤懑之下,离开了伊甸园,来到了红海之滨。   耶和华起初并未动怒,只当她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派出天使到红海之滨来找莉莉丝。   “回到伊甸园,继续做亚当的妻子,否则你每天会有100个子孙死掉。”天使威胁道。   “我绝不会回头,哪怕每天死100个子孙。”莉莉丝斩钉截铁地回答。   耶和华震怒,派出三名天使Snwy、Snsnwy、Smnglf以每日100个的速度屠杀莉莉丝的子孙。那莉莉丝与群兽,魔鬼交合,每日也诞下100个后代。   亚当不见了妻子,哇哇大叫:“我的女人哪去了?”耶和华道:“孩子不用着急,明日醒来就会看到。”趁亚当睡着,取亚当肋骨和着泥土造一女子,名为夏娃,配给亚当为妻。   却说那炽天使萨麦尔原为众天使之首,随着日月流逝,法力愈强众天使无出其右。耶和华对他颇为忌惮,便用计相试。   “这是我封的弥赛亚,你们皆去跪拜亚当。”耶和华对众天使道。   “凭何要我这圣火所生的天使,跪拜一个尘沙造出的身躯!在他形成之前,我就已经存在了,他应该要跪拜我。”萨麦尔当场不服。   亚当是谁?不过是耶和华用泥巴捏成的凡人一个,与他妻子夏娃一起在伊甸园洒扫庭院,就像个机器人一样,要思想没思想要智慧没智慧。那萨麦尔心高气傲,果然一试就动怒。   “你不听我言,当受惩罚。”耶和华手一扬,一道圣光垂下,将萨麦尔变成了一条蛇。   心高气傲的萨麦尔如何能服这口恶气,以蛇形潜入伊甸园,诱惑亚当夫妻吃下善恶树上结的果子。那亚当夏娃开了窍有了羞耻之心,从此人类有了智慧。   这还得了!耶和华大怒,连发三道诅咒:   “夏娃,我必多多加增你怀胎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恋慕你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   “亚当,你必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地必给你长出荆棘和蒺藜来,你也要吃田间的菜蔬。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归了土,因为你是从土而出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   “可恶的蛇,你必用肚子行走,终身吃土。我又要叫你和女人彼此为仇。你的后裔和女人的后裔也彼此为仇。女人的后裔要伤你的头,你要伤他的脚跟。”   于是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来到人间繁衍后代。   萨麦尔流亡下界,与那莉莉丝相遇,成为情人。   屠杀莉莉丝的血腥惨案还在继续,莉莉丝不堪忍受,也屠杀亚当夏娃的后裔作为报复。这么屠杀来屠杀去,终于天使与莉莉丝达成和议——天使不再伤害莉莉丝的后代,而莉莉丝在亚当的后代割礼之后,也不再杀死婴儿。   ※※※   这事并没有完结,又有“秘境与至高之神秘天使”拉结尔同情亚当被放逐,将一本记载着天上地下1500项神奥法术的天书偷偷给了亚当。   “为何你们一个一个都背叛我?人类若学会天书,个个拥有神的法力,这天国还能安稳!”耶和华雷霆震怒,当即杀死拉结尔,派天使下界从亚当手中骗回天书。   “看来这帮人不可靠!”耶和华准备对现有的天使队伍来个大清洗。   消息走漏,众天使纷纷出逃,投到那流亡下界的魔王撒旦——萨麦尔旗下,领着天下妖魔与拥护耶和华的天使,圣兵圣将展开了第一场天界大战。   (撒旦只是一个称谓,原意是指敌对者。)   那大战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七大创世天使只剩下与世无争一头扎进学术研究的学术天使拉斐尔,其余的纷纷战死,形神俱灭。   等到创世天使几乎死绝,耶和华终于出手了。   天国这一边有耶和华撑腰,魔这一边抵挡不住。莉莉丝被封印,萨麦尔坠落阴间,深藏幽冥地狱之中。   无数的光阴流逝,又过了无数个岁月,人类开始繁衍。   亚当之子该隐杀弟,揭开了人类互相残杀的序幕。人类打着原罪的烙印,主诅咒了土地,人们不得不付出艰辛的劳动才能果腹,并且因着堕落的本性人的怨恨与恶念与日俱增。人们无休止地相互厮杀、争斗、掠夺,人世间的暴力和罪恶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真后悔造出人类,我要让这一切从面前消失。”耶和华决定打开天闸,湮灭世间一切生灵,只有诺亚一家作为新新人类的种子得而保留。   人间大水泛滥,生灵灭绝。诺亚得到《天使拉结尔之书》造出方舟,带着那飞禽走兽的种子,幸免于难。   而在红海之滨,那魔王撒旦为保护莉莉丝的子孙后代,张开六对翅膀化为大堤阻挡洪水入侵。水高一尺,堤高一尺。水高一丈,坝高一丈……   洪水过后,亚当的后人几乎死绝,只剩下诺亚一家八口。而莉莉丝的后裔庞大无比,诺亚一家再怎么加足马力生产,也比不过莉莉丝的后代繁衍的速度。这人间几乎要被莉莉丝的后人占尽。   人间的罪恶还在继续,一场大水几乎白忙。莉莉丝的后代对那主宰万物的神不感冒信仰者寥寥,耶和华不满意了。   ※※※   葡萄树架下,申公豹默默听着对面那身材修长,风度翩翩,神色略带傲慢,闪动着六翼银色翅膀的晨星天使路西华讲述着这一桩桩隐秘的往事。   晨星天使,天使中的天使。在耶和华座前八大天使之中,只有他与战斗天使米凯尔被赐予“神座之前”的职位。耶和华对他的信任,几乎超过了老牌创世天使拉斐尔。   而倍受耶和华信任的晨星天使路西华讲述的这个故事句句透出对主宰世间的神的不满,却是为何?   自从申公豹来到中东被那耶和华擒下做了洒扫伊甸园的一名园丁,时间已经过了一年多。那耶和华说要将他在此囚禁千年,离那刑满释放的日子还遥遥无期。   已经在北海泉眼受了八百年苦刑的申公豹,无时无刻不想到逃跑。只是法宝混沌钟被耶和华用“十字架”收走,凭他那点道行与那手持火焰之剑的学术天使拉斐尔简直不能相比,还有那日夜不停巡视在伊甸园外的几千圣兵,他申公豹想走那是痴心妄想。   “就算逃,也要拿回那混沌钟才行。现在贫道被东方仙界上天入地追杀,没有混沌钟回到东土便是自己找死。”申公豹时常在想。   今日忽然拉斐尔有事,这防守伊甸园的任务由晨星天使路西华暂代。那路西华将申公豹引到偏僻之处,神秘兮兮地对他讲起了故事。申公豹手中也有一本《圣经》,那是他闲来无事向看守伊甸园的圣兵讨来看着玩的,但《圣经》中的故事几乎与路西华所讲大相径庭。   “尊使所诉,怎与大家所讲不大一样?”申公豹困惑地问道。   那路西华冷笑一声:“主人要得那无知的凡夫俗胎敬仰膜拜,这些事情怎会写在书上?这些隐秘往事,就是那新来的天使也不知道,只有我们几个跟随他多年,参与过天界大战的大天使才清楚。”   申公豹眼珠一转,问道:“尊使将这隐秘之事告诉贫道,难道不怕贫道宣扬出去对尊使不利?”   路西华将手中金色权杖向下一顿,厉声道:“既让你知道,就不怕你宣扬。”   申公豹闻言一噤。他这个昔日的殷商国师是出了名的会玩心眼,立马想到对方有目的。   “尊使可有事情要贫道效劳?”   路西华神色一缓,说道:“正是。本使听说你东土新近出来一个厉害的角色,叫做什么魔帝姬风……”   “啊!原来魔帝已经脱困,这下太好了。”申公豹听到这消息,心情有点激动。   路西华白了他一眼,说道:“厉害是厉害,可是比起东土的几个天尊来还是差了一点。听说他们也曾斗过几场,那魔帝每次都落在下风。我看他的道行,连本使都不如,还想扳倒那东土仙界?”   申公豹闻言有点失望,下意识地看了胸前一眼。   原想那魔帝出来呼风唤雨杀得仙界那些仙人屁滚尿流,也好传个音讯让他来把自己救出去。不料魔帝道行连太上原始都不如,到这中东来找耶和华斗,那不是自讨没趣。   “生魂!只有这生魂才能助魔帝练成焚天大阵。只可惜贫道被困这园子逃不出去,纵有为魔帝效力之心也是枉然。”   只听那路西华问道:“听说那魔帝只仗着手中一面火魂幡,而那火魂幡练成了什么焚天大阵后威力无穷,这才招架得住东土几位天尊。那焚天大阵是什么玩意?真有那么大威力吗?”   申公豹说道:“焚天大阵有毁天灭地的灵力,就是那鸿钧老祖混鲲祖师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路西华急问道:“若是拿来对付主人,会怎么样?”   申公豹得意一笑:“毁天灭地绝不是信口雌黄,只可惜魔帝练成的焚天大阵虚有其表而无其实,不能发动它毁天灭地之能。”   路西华要的便是这句话,便道:“申道友,听说你赴我中东而来,便是为魔帝摄取生魂,祭炼那焚天大阵,可有此事?”   申公豹哭丧着脸道:“贫道来贵地正是为此。只恨法力低微被你家主人擒住,被羁困园中不得出也。尊使若能助贫道逃出伊甸园便是再造之恩。”   路西华道声:“好说,只要你能请来那魔帝替我对付主人,助你逃走也是不难。”   申公豹心中一动,“这厮果然有野心,想干掉那耶和华取而代之。”便问:“尊使跟随你家主人多年,为何要反他?”   路西华恨恨道:“你可知主人正筹划再立一个弥赛亚?”   申公豹在伊甸园呆得久了,当然知道弥赛亚的含义。弥赛亚意指受神指派来拯救世人的救主,地位便是神的代表,所有的天使都要臣服于弥赛亚。   那路西华在天国本来是一人在上万人在下,突然冒出个弥赛亚来,见了弥赛亚必须跪拜,想必是不服。   申公豹问道:“尊使如何知道?”   路西华道:“早五百年便有先知受主人使命在人间散布预言,云两百年后弥赛亚出自犹大地的伯利恒城,并为童贞女所生。如今日子临近,弥赛亚将出世也。”   申公豹仔细一想,貌似那《圣经》中确实有这么一段。   又听路西华恨恨道:“那亚当出世比我们晚不了几天,封他为弥赛亚要我们这些天使拜他也就罢了。可如今离创世何止千纪万劫,要我们去服侍一个凡夫俗胎,我们怎会甘心?就算要立弥赛亚,这天国中何人不能立?”   申公豹嘿嘿笑道:“尊使之意贫道已明瞭。只待贫道逃出这伊甸园,必请魔帝前来灭杀那耶和华,助尊使一统天国。”   路西华问道:“你那生魂摄了多少?还需多少?”申公豹答道:“在东土摄了二十八名,在东方大洲摄了三十六名,尚差三十五名。”路西华道:“此地幅员辽阔,摄满三十五不难。道友且安心呆在此园,待本使替你摄满生魂,找个机会放你出去。”   那申公豹念念不忘他的混沌钟,又道:“贫道随身法宝混沌钟被耶和华收走,不知藏在何处。尊使可否留心替贫道偷回?”   路西华笑道:“我见那钟摆在主人橱柜满是灰尘,想必不甚看中。道友放心,找个机会替你取来便是。”   申公豹与那路西华互相勾结一拍即合,路西华为申公豹摄取生魂助魔帝姬风练成焚天大阵,仙魔两界再起争斗巅峰对决。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四十九章 反出天国   那路西华走后,申公豹日盼夜盼,盼着他来放走自己。   又过五日,这一日伊甸园由学术天使拉斐尔当值。有狮将军艾莉尔来找拉斐尔。   “晨星天使殿前郁金香枯萎,叫末将领申公豹带一盆新鲜的花去。”   申公豹被耶和华囚禁于伊甸园,本不得出园。那有着两只绿色翅膀,模样平易近人的拉斐尔便道:“主人命这厮不得出园,你自去挑上一盆即可。”   艾莉尔道:“晨星天使想问申公豹一些花卉栽培方法。尊使放心,有小将押送,出不了乱子。”   那路西华在天国最有权柄,拉斐尔不敢得罪,想了一想,说道:“小心看押,别叫这厮跑了。”   于是那狮将军艾莉尔领着申公豹来到路西华所居的“光之宫殿”。只见那宫殿巍峨雄伟,被五光十色笼罩。   “尊使可是要放贫道走?”申公豹换了一盆新鲜的郁金香,趁着没人,激动地问道。   “正是。你快变成艾莉尔模样,跟在本使身后混出天门。”路西华道。   申公豹又问:“贫道的混沌钟与那生魂,尊使可曾取来?”   路西华道:“混沌钟早已偷到手,只是那生魂难摄。本使这几日游历五方十国,踏遍中东各地,这才凑满三十五之数。”一边说,一边解下右手食指上玛瑙玉戒,从袋中掏出一口古铜色小钟递给申公豹。   “生魂皆在戒指中,道友可有收藏法宝?”路西华问道?   申公豹笑道:“自然有。”将怀中罗生噬灵图掏出一抖,将三十五名生魂悉数收走。   于是申公豹摇身一变,变成那狮面人身的艾莉尔,随着那晨星天使路西华,大摇大摆来到天门。   ※※※   “晨星天使与狮将军何往?”那铁塔一般雄伟,扑闪着一对翡翠翅膀,有着一头披肩红发与炫丽的外表的战斗天使米凯尔问道。   战斗天使奉命把守天国大门,他的剑永远出鞘,对任何人的出入都要盘问,哪怕是权柄高于他的晨星天使路西华。   “喔,我与艾莉尔去下界传播光明。”路西华冠冕堂皇笑着回答。   米凯尔刚想让路西华过去,一位头顶巫师帽的老者从天路向着天国之门匆匆而来。   “休要放他走,他便是摄取凡人生魂的凶手!”正义天使尤利耶儿大喝一声。   近来下界凡人频频无端被杀,死者均被摄走生魂。这种摄人魂魄的勾当原是魔界所为。但魔界自上次天界大战之后,一直沉寂于地狱之中。天国疑魔界有所异动,故遣那正义天使尤利耶儿下界秘密调查。   尤利耶儿这么一查,居然查出这摄走凡人生魂的不是别人,而是天国最具权柄的大天使长——晨星天使路西华所为。   只见那尤利耶儿与别的天使不同,身上并无翅膀,手中提着一柄三尺长月牙形的钥匙,背上背了一把星纹古琴。   尤利耶儿这么一喝,米凯尔大吃一惊,眼中厉芒一闪,沉声问道:“尤利耶儿说的,可是真的?”   不用路西华回答,那尤利耶儿两眼一闪,两束月牙形的寒光向申公豹一扫,大喊一声:“这厮不是艾莉尔,他是申公豹!”   这正义天使长有一对如孙悟空那般的火眼金睛,申公豹这点变化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还不快走,更待何时?那路西华将申公豹一推,说声:“道友快走,我来掩护!”申公豹就势一滚,变为自身模样,身化遁光就跑。   “哪里走!”米凯尔雷霆一声喊,双翼抖动,“扑棱”一下,已追上申公豹。   那米凯尔的速度有多快?双翼一扇就是九万里,那真是追风逐电,申公豹哪里逃得及?   剑光骤长,米凯尔手中那剑犹如银河倒悬,直向申公豹劈来。法力之高,只可与东土的太上原始相比。   申公豹也不会站在哪里挨宰,反手一挥,祭出那口混沌钟。   “嗡”的一声,钟声敲响,如同亘古洪荒传来的天外之音。一圈圈先是无形后变有形的黄金波纹立刻向四周扩张,波光荡漾,化出一只巨兽之手,向那劈来的剑那么一拽!   收走了吗?没有。混沌钟是好宝贝不错,可也奈何不了这与太上原始是同一级数的战斗天使。   只见那剑光刚要湮灭在波光之中,那米凯尔口中诵动咒语,剑光复生,随即寒光暴涨,硬生生又从那混沌钟蔓生出的波光中扯了出来。   这一次米凯尔不敢小觑那申公豹,右手把那剑握牢,左手一翻,多了一杆天平。   “飕飕!”剑光砭骨。“轰轰”,天平如泰山压顶。一左一右,同时向申公豹攻来。   那申公豹称手的法宝只有一个混沌钟,挡得了剑是挡不了称。眼看又岌岌可危。   只见银光闪烁,那路西华舞动六只翅膀,已扑到米凯尔身后。六翼张开,银光四射,对着米凯尔就是一扫。   这翅膀不仅能飞,也能打!   风雷震荡,银色的光芒已照遍天空,路西华是存了心,一举要把眼前这个劲敌干掉。   能被赐予“神座之前”职位的在天国只有他与米凯尔,两个天使道行悉敌,有着一身傲骨不欲向未来弥赛亚臣服早晚必反的路西华早已生除掉米凯尔之心。   那米凯尔听见身后声响,情知路西华偷袭。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路西华连本命翅膀也拿将出来,他的偷袭一出手便是致命的杀着。剑与天平已攻向申公豹不及收回,能护身的只有也用他一对本命翅膀。   米凯尔又气又急,翡翠的翅膀及时张开,剑与天平收回却还在半途,那翡翠的光芒虽然耀眼却只两股,拼不过路西华的六道银光。震耳的笑声中,路西华的银光已将那孱弱的翡翠光逐步覆盖,湮灭,米凯尔发出了痛苦的嘶喊,本命翅膀即将熔解,带给米凯尔的就是形神俱灭。   “淙淙”的琴音响起,站在天门的尤利耶儿用琴音拉响了警讯。自知拼不过路西华的尤利耶儿,只好用那星之琴招来打手援助。   快!真快!琴音一响,天路中飞出十余名天使,羽翼翕张是目不暇接。飞得最快的便是那防御天使——打手中最会打的卡麦尔。一枝响箭划破长空,震天直响,先声夺人射向那路西华。   月牙弓,卡麦尔的攻击利器!后羿射日,威力当如斯箭。   这会儿,那申公豹一个脚底抹油,逃得没影了。   要说最不仗义的就是那申公豹。封神一战,三山四海五岳的截教高人被他请来与周军死拼,连截教通天教主也被他挑唆摆下万仙阵。可等看到拼不过时,跑得最快的就是这位殷商国师。不过天网恢恢,最后还是被白鹤童子拿住,塞了北海泉眼。   好个路西华,果然不愧为未来的魔王。听见那弓弦一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也不看,把那金色权杖向后一扫。“当”的一声,月牙弓发出的月牙箭被扫落地上。   就是这么一箭,虽没有射死路西华,却令他银光暗上一暗。   飞得最快的十余名大天使已到近前,后面还跟了几百号次一级的中天使,小天使,与接着跟来的数千名圣兵圣将。路西华再想击毙那奄奄一息的米凯尔,自己便要被围攻,到时双拳难敌四手想走都是不能。   “你们这帮猪猡,个个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与亿万年的修行,却甘心臣服于一个不知所谓的弥赛亚。我路西华宁在地狱为王,不在天堂为仆,今去也!”路西华一阵桀桀大笑,弃了那米凯尔,振动六只银色翅膀,飞下天国。   那一个个大天使,中天使,小天使,圣兵圣将听着路西华留下的这一句极具蛊惑人心的话,脸上皆现出羞愧之色。   就是这句话,导致天国众天使再生决裂。以后两百年间,三分之一的天使与圣兵圣将先后投靠了在地狱为王的路西华,中东的第二场天界大战因而爆发。最后路西华战败,深藏幽冥地狱之中,成为继萨麦尔之后第二个撒旦。   ※※※   话分两头,却说那申公豹离开中东,跨着飞蛇回到东土。   他被仙界下了四海贴缉拿,也不敢公然露面,只好藏头敛尾去找寻不知身在何处的魔帝姬风。   这一日来到一处,却是颍川地界。云头中只见汉军营寨星罗棋布,布在山川险地。   申公豹寻思:“那北极战神奉命辅助真龙天子,何不去取了他性命,让那新朝创立不成,就此把那天道颠覆。”于是趁夜深人静,化为一缕青烟溜进汉军大营。   这里便是荥阳城外的汉国大将军行辕,那韩信就寝于中军大帐。若是那申公豹此计得逞,这本书就FINISH了。   那缕青烟刚刚聚成型,申公豹刚刚在中军帐外一个露脸,就觉得衣襟一紧,被人死死拿住。   汉营兵将皆是凡夫俗胎,何人能拿住这位申道长?申公豹扭头一看,却是他师尊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将申公豹提到云头,黑着脸喝道:“申公豹,现在天上地下到处都在缉拿你,你这厮居然敢在此露脸。幸亏遇见为师,若是犯在太上原始两位师兄的手上,哪还有命在!”   申公豹也被弄得糊里糊涂,心想师尊是存心要颠覆天道与魔帝共一个战壕,怎会出现在此破坏我杀那北极战神。便问道:“师尊,徒儿正欲取那韩信性命让那新朝创立不得,你老人家怎会在此?”   通天教主嘿了一声:“你以为为师想在此保护那北极战神?这也是没办法。你师祖下了钧旨,说是唯恐魔帝加害汉王刘邦与大将军韩信,令为师与你原始师伯一人一个日夜看护。云若有差错,定斩不饶。”   申公豹讶道:“连师尊摆下万仙阵与阐教厮杀这等大事师祖都能饶恕,杀一个韩信就要斩杀师尊。有这么严重吗。”   严不严重,看通天教主那副紧张的脸就知道。通天教主道:“这个不同。为师昔日摆下万仙阵是中了师祖的算计正中他下怀,要不然那封神榜哪来那么多神可封?而今这北极战神奉天命开创新朝,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你要杀那韩信,可是要为师的命。”   申公豹笑道:“师祖真会用人,明知道师尊在暗中捣鬼破坏他的天道,却把这差事交给你老人家。”   通天教主苦笑道:“有什么法子。你师姐遣人诱惑北极战神一事师祖没找为师算账已是万幸,这差事为师敢不尽心。”   那北极战神既然杀不成,申公豹问道:“师尊可知魔帝身在何方?”   通天教主道:“那魔帝明里暗里与仙界斗了一次法,皆落于下风。心知凭他的道行不是仙界对手,故去那灵鹫山元觉洞修炼去了。”   申公豹问道:“元觉洞本是燃灯道人的洞府,怎为魔帝所占?”   通天教主道:“燃灯已成西方教教主,他那洞府无能人看管。魔帝见其灵气充沛有益修炼,故强占了去。燃灯又不敢找那魔帝抢回,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申公豹哈哈大笑:“燃灯身为一教教主,连自家洞府也不敢抢回,可要贻笑四方。”   通天教主道:“这老儿哪有什么本事。若不是讨得混鲲祖师欢心,这西方教主哪轮得到他?要不了几百年,西方大圣纷纷出世,这教主又要易位。”   他将话一顿,又道:“那元觉洞虽也算一处洞天福地,也只是泛泛。魔帝选此地修炼,练不出什么名堂来。有处地方他不去抢,却是可惜。”   通天教主话里有话,申公豹如何不知?立马问道:“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神仙洞府赛得过元觉洞?”   通天教主道:“万寿山五庄观,天地灵根——人参根之所在。那镇元子不过是你师祖的一个记名徒弟,听过他讲了两天道,有何能耐占据那万寿山?”   西方路上有山名万寿山,山中有观名五庄观,观里有一尊仙,道号镇元子,为地仙之祖,混名与世同君。那观里出一般异宝,乃是混沌初分,鸿蒙始判,天地未开之际,产成这颗灵根。唤名草还丹,又名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似这万年,只结得三十个果子。果子的模样,就如三朝未满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咸备。人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了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   那通天教主分明就是叫申公豹去挑唆魔帝抢那万寿山霸占那人参果树。那魔帝姬风岂是善男信女,一听有这个好地方,那镇元子又是无能之辈,还不立马去抢?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 第五十章 袖里乾坤   灵鹫山元觉洞,本是仙家福地,世外洞天,有那阐教副教主在此修行。而今却终日乌云环绕,魔气冲天。   “卑下申公豹,得见陛下出困,喜如父母重生,特来为陛下效微薄之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那申公豹伏身地下,猫尿与鼻涕一脸都是,向那坐于石座上的魔帝姬风表忠。   二十几个剪头摇尾青面獠牙的妖魔分成两排立于阶下,一身青甲的姬风用他那慑人的眼光阴沉沉俯视着申公豹。   这个申公豹曾经做过殷商国师,足智多谋,对于大多数脑筋还未开窍想法极其简单的魔界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申公豹,听说你去了极西之地为朕摄取生魂,不知有何收获?”姬风直切正题问道。   那申公豹一听就来精神,恸哭涕零道:“卑下为陛下收摄生魂,实在是九死一生啊……”   申公豹把他“九死一生”的经历一讲完,便有那笼罩着一身血色雾气阴森森如同从从血盆里捞出的冥河老祖动容道:“申道长劳苦功高,实为我辈之楷模也。”   世间的大妖大魔几乎都躲到了时空明轮之中,那列在阶下的二十几位妖魔都是些二流的货色,只有冥河老祖除外。   这冥河老祖本居于血海深处为地狱最大的鬼王,九幽冥河本是他的地盘,后地藏尊者入驻冥河将他打跑,冥河老祖就如丧家之犬无容身之地,一直在天地间游荡。今日有魔帝姬风出世招贤纳士,冥河老祖就来效忠。这也是姬风新近招得的妖魔中最具实力的一位大魔头。   姬风说一声:“申道长辛苦了。”便问:“那生魂何在?”   申公豹将罗生噬灵图高举过头奉上:“九十九名生魂俱已收齐,请陛下检视。”   姬风将大手一摊,九十九名生魂从那罗生噬灵图飘出,落于他手掌之中。却见个个颜色红艳艳在姬风手掌中痛苦翻腾,不停地叩首求饶。   姬风这才展颜,将火魂幡拿出收起那生魂,乃高声说道:“申道长立此大功,就封你为我魔界护法左使。尔等诸位,今后当听从左使之命,不得违悖!”   众妖魔一起称是。申公豹忙不迭跪拜谢恩。   那申公豹又问:“为臣封为左使,不知右使封给哪位英雄?”姬风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曾经率领尔等与仙界对抗的伍君。伍君与诸位英雄至今仍困在时空明轮之中,总有一天待到朕功力增进,便会轰开那围在明轮周围的结界,救出各位同仁。”   申公豹振声道:“陛下若想功力增进又有何难。为臣有一计,可让陛下功力猛进,不出一载,便可轰开那结界,救出伍君与众位英雄!”   那时空明轮外的结界终日旋转不休具有强大的吸力,休说是去看一看,就算是走到近处,那旋转的雾气产生的巨大漩涡,也会把世间万物吞噬进去,就此陷进不能出来,万劫不复。能进时空明轮的,只有上古时几个叱咤三界的天魔与仙界中的鸿钧老祖、混鲲祖师、女娲娘娘、陆压道人四人。而申公豹竟声言能在一载之内轰开结界,那便是将道行迅速提高到鸿钧老祖等人的境界。听得众魔耸然动容。   姬风问道:“爱卿有何良策?但请讲来。”   申公豹便道:“万寿山五庄观,孕有天地生成的灵根——人参根。若是将那五庄观抢来将人参果树据为己有,吃那树上结成的人参果化炼成元婴,何愁功力不突飞猛进。”   姬风一听大喜,问道:“那人参果树不知何时能结出果实?”这个申公豹早查得清楚,答道:“那人参果已结成婴儿形状,大熟了。镇元子那厮舍不得多吃,只吃了一枚。其他二十九枚还挂在树上。”   读者会问,二十九枚人参果吃下肚,化为一百三十六万三千年道行,也就是十个半元会。那鸿钧等人都是鸿蒙得道,经历过千纪万劫,吃几个人参果,如何能达到他们那般境界?   一桶水已经满了,却没有更大的桶来装水,永远只有那么多水。   这修行说来还要靠悟性二字,殊不见那孙猴并未修炼多少年,一出来便能闹得天翻地覆。而一个个开天辟地就诞生的神仙,见了他金箍棒举起,躲都躲不及?   鸿钧等人的悟性到了那个境界,再想提高一个层次已经不能。这千纪万劫的修行,其实也就是瞎忙活。无怪乎那混鲲祖师要遁入鸿蒙世界以身证道,以追求达到一个更高的层次。   而太上原始几位圣人,悟性达不到鸿钧等人的层次,也就仅仅只能做到一方教主而已。至于那些大罗金仙,就更加不是那么回事,这一辈子也就别想去做圣人。   仙界还有那层出不穷的徒弟比师傅强,师傅被徒弟打得满地找牙的故事,也是因为一个悟性。师傅挑了一个悟性比自己高的徒弟,只有招打。   姬风的悟性便是天魔级的悟性。魔界的功法都是快餐型的功法。那姬风只在须弥山修炼了三年,就结出了魔铠,那姬风的悟性可见一斑。当初混沌天魔挑选他作为自己的传人,正是看重了他是块材料。   姬风若是把那二十九枚人参果吃下肚,炼成元婴,估计天都要被他捅个窟窿。再加上那有毁天灭地之能的焚天大阵,放眼环宇,还不知有谁能对付得了他。   ※※※   闲话扯回。话说那姬风听得申公豹的提议,他立即喜形于色,带领群魔驾起乌云向着西方路上而来。   只见前方有座山,真是好山:高山峻极,大势峥嵘。根接昆仑脉,顶摩霄汉中。白鹤每来栖桧柏,玄猿时复挂藤萝。日映晴林,迭迭千条红雾绕;风生阴壑,飘飘万道彩云飞。幽鸟乱啼青竹里,锦鸡齐斗野花间。只见那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巍巍凛凛放毫光;万岁石、虎牙石、三尖石,突突磷磷生瑞气。崖前草秀,岭上梅香。荆棘密森森,芝兰清淡淡。深林鹰凤聚千禽,古洞麒麟辖万兽。涧水有情,曲曲弯弯多绕顾;峰峦不断,重重迭迭自周回。又见那绿的槐,斑的竹,青的松,依依千载斗秾华;白的李、红的桃,翠的柳,灼灼三春争艳丽。龙吟虎啸,鹤舞猿啼。麋鹿从花出,青鸾对日鸣。乃是仙山真福地,蓬莱阆苑只如然。又见些花开花谢山头景,云去云来岭上峰。   有认识路的妖魔一指:“陛下,万寿山到了。”   忽听得前方鼓噪,云朵涌动飞剑如梭,一群道人拥着一位大仙踏歌而来,歌声唱道:   混沌初开我生就,混元修道在玄门。玄中玄,妙中妙,奥妙自在胸中藏。平生只把天来拜,敬地只取礼来还。不入玉府金阙中,逍遥快活羡神仙。   那大仙怎生相貌?只见他头戴紫金冠,无忧鹤氅穿。履鞋登足下,丝带束腰间。体如童子貌,面似美人颜。三须飘颔下,鸦瓴叠鬓边。   来着正是那地仙之祖镇元子大仙。所谓地仙,即不受天禄的散仙。世上的地仙,大多是镇元子的徒子徒孙。就是他身边那些未修炼成仙的徒弟,也俱是得道的全真。   受了天禄的神仙,个个手头都有点职司,还要听命巴结上峰,哪似这镇元子逍遥自在一过就是千纪万劫?   要说这镇元子在鸿钧老祖那里听了两天讲道,也确实没学到什么本事。所幸他福泽深厚,给他找到那天地灵根——人参根。就靠着张一张嘴吃那人参果树上的人参果,也成就了如此道行。世上其他的神仙哪怕是太上原始,都不得不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捉坎填离,不知费多少工夫。   他有这等天地灵根在手,其他的神仙妖魔鬼怪怎不会动心去抢?一来虽说镇元子道行比不上圣人之流却也有几手压箱子的功夫,二来他挂了“鸿钧老祖记名弟子”的招牌,一般人不敢去招惹。   却说这一日天上乌云滚滚黑雾涌动,直冲万寿山而来,早惊动了那镇元子。他掐指一算,大吃一惊,“那魔帝竟要打贫道人参果树的主意!”   来者不善!镇元子急忙召集身边四十八位徒弟,驾起祥云前去迎战。   “万寿山清修之地,魔帝何事前来?”云头中镇元子揖手问道。   “献上那五庄观,向朕称臣,饶尔性命!”魔帝姬风一点也不矫揉造作,霹雳一声大喝。   这一喝万寿山弟子一起色变。有一愣头青模样的弟子斥道:“这五庄观自开天辟地以来便为家师辟为洞府,汝凭何来抢?”   便有那魔界护法左使申公豹笑嘻嘻道:“天材地宝本天地生成,你师傅凭何又据为己有?镇元子得那人参果树已久,该当换个主人了。”申公豹一说,一边那妖魔一起摇头剪尾大声鼓噪,显然不把这地仙之祖放在眼中。   那镇元子也不动怒,把手中玉尘麈一抖,说道:“要贫道献上五庄观也不难,只看我这只拂尘答不答应。”   姬风冷笑一声:“你这是自己找死!”把那火魂幡拿出,便要发作。   一边那申公豹抢先说道:“杀鸡焉用牛刀?这厮交给臣下便是。”把身下飞蛇一拍,飞身而上。姬风便收起那幡,点头道:“这厮亦修得神通变化,爱卿不可轻视。”   那申公豹在玉虚宫时不入十二金仙之列,排名在倒数第二位,只压过一个姜子牙。后来姜子牙得了打神鞭,申公豹连他也敌不过。南极仙翁一个白鹤童子就追得他满地乱跑。原本仙界也没人看得起他。只是近来用混沌钟轰杀太乙真人,在仙届这才名声大噪。   此番在魔帝面前第一次显露身手,申公豹有意卖弄,一出手便是压箱子的法宝。只见他骈起右手食指中指,叫一声:“起!”一口古铜色的小钟应声祭起。   “嗡”的一声,天外之音敲响。从混沌钟周边衍生出一圈圈黄金涟漪,无形化为有形,音波如剑,直向镇元子这厢蔓延而来。   “混沌钟!”镇元子大吃一惊,想也不想把手中玉尘麈扔出,同时身化遁光疾走。   混沌钟是什么宝贝,历经过上古仙魔大战看见那天魔东皇太一大发神威的镇元子再清楚不过。他可不愿被混沌钟吸了进去变成太乙真人第二。   也是他见机得快,把玉尘麈化为一面盾墙挡那音波一挡。如果不是这一挡,他几乎就要被混沌钟灭杀。   也就是甫一接触,玉尘麈化为的盾牌已经被音波中一只巨兽之手抓起,一下子被拽进了混沌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拂尘可不是一般的拂尘,而是镇元子看家的兵器,如意变化抽山劈山抽水劈水,从镇元子得道起便跟了他。遇见那混沌钟,还是不敌。   群魔一见,高声喝彩:“护法左使好生本事!”那修道全真一见,个个觳觫,招呼也不打,赶紧就开溜。能御剑的御剑,能驾云的驾云,能飞天的飞天,能遁地的遁地。转眼之间,就跑了个干干静静。   这些二流货色,原本只配扯扯旗敲敲鼓,上不得来台面。见他们逃走,众魔也不去追。只是没想到那鸿钧老祖的记名弟子,也这般不经打,只接了一招就溜之乎也。于是嬉笑着来到万寿山正上方。   ※※※   天空突然一黑,有如天狗吞日一团漆黑。接着就是一亮,天放光明。   群魔只见已置身苍穹之间,银汉灿烂,日月星辰历历在目。俯视大地,那大河名川,峡谷盆地罗列如棋。   “这不是广寒宫吗?快看,嫦娥在桂花树下搔首弄姿!真是天界第一美人也!”   “这不是瑶池吗?满园的蟠桃都已熟透,快去摘几个尝尝鲜!”   “这不是兜率宫吗?啊!老君的炼丹壶在那里,怎会没人看管?有这等好事,还不快去偷尽那老儿的仙丹!”   顿时群魔被眼前景象吸引,一阵大喊大叫。有色迷迷者便要去广寒宫偷窥嫦娥美色;有嘴馋者便要去瑶池摘那蟠桃;有热衷修炼者便要去兜率宫偷老君仙丹。   便听一声大喝:“休要迷花眼,这都是幻术!”说话之人正是那魔帝姬风。   这一声如醍醐灌顶,把那一个个迷花眼的妖魔喝得清醒过来。   “对啊,刚才咱们分明在万寿山,怎会来到此处?那万寿山哪里去了?”   那魔帝姬风连同大小二十几个妖魔再去找那万寿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却哪里见得到万寿山?   ※※※   群魔确实身在万寿山,只是被眼前的一团幻境迷惑。那幻境乃是仙界骨灰级的高人——陆压道人所放。   此时此刻,那陆压正在群魔头顶,笑嘻嘻问那狼狈而逃的镇元子道:“镇元子,贫道这手袖里乾坤口诀你可记清?”   镇元子弯腰作揖,感激道:“弟子已经记下。多谢老师施展大罗手段困住群魔。要不是老师今日到此,这人参果树不保也。”   陆压道人叹了口气,说道:“回去按那口诀好生练习,过个一百年或能练成。都是你这顽徒当初太不用心,只知道吃那人参果抵充修行。大难临头却无自保之能。要是没有人参果,你连个三流的神仙都不如呢。”   镇元子羞愧道:“老师教训得是。”又问道:“这批妖魔呆在这里终不是个事,只是不知这袖里乾坤能困住那魔帝多久?”   陆压道人道:“也就是一昼夜的工夫。过了十二个时辰,这袖里乾坤放出的幻境自然消失。”   镇元子吓了一跳,拜道:“原来只一昼夜。十二个时辰一过,那魔帝还是要来抢人参果树。万请老师想个法子解我万寿山今日之难!”   那陆压便道:“有贫道在此,魔帝休想得逞。只是这魔帝有火魂幡在手,贫道亦奈何他不得。贫道若要走开,你这顽徒又战他不过。也罢,看在你最对吾胃口的份上,就再传你一招五行遁灭妙术,叫那魔帝人参果树抢得,这人参果却吃不得,空欢喜一场。”   要说那镇元子逍遥自在,这陆压道人便是个大逍遥神仙。小逍遥遇见大逍遥,自然对了大逍遥的胃口。不知那陆压道人又要传镇元子什么玄功妙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五十一章 守株待兔   陆压道人又将五行遁灭妙术传给镇元子,说道:“我这术施展,叫那人参果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须得用金器敲打,那枝上的果子方得下来。打下来须用瓷器盛放,若用木盘沾之即枯。还要用水化开,方能食得。那魔帝不知这些玄机,便抢了人参果树,也吃不得那果。”   镇元子依旧是愁眉苦脸,说道:“观庙被魔帝霸占,魔帝吃不得那果,弟子今后也休想去吃。老师传弟子这法,又有何用?”   陆压笑嘻嘻道:“休急,休急。魔帝占你五庄观也只是几年的事。等到仙界大劫过去,那魔帝连骨头渣也不会剩下,这人参果树还不是你的。到时那人参果你爱怎么吃,想吃多少都由你去。”   镇元子闻言遂喜,问道:“不知这天界大劫何时能过,魔帝何时能灭?”   陆压嘻嘻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到那时候,你自会明白。”   说罢叫声:“吾去也!”化道长虹望空而走,倏忽不见。   ※※※   却说群魔身陷那“袖里乾坤”,东一头,西一头没深没浅地乱走,却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   申公豹道:“那镇元子本事原也稀松平常,不知怎地竟能弄出这幻境来困住吾等。”冥河老祖道:“许是有高人相助。”   那魔帝是如何神通?能用幻术把他困住当是什么级数的高手!   姬风说道:“施这幻境的也不知是何方神圣,道行深不可测,连朕也觑不出门道。吾等本在万寿山的顶上,与其这样乱撞,不如等那幻境消失。”众魔道:“正是此理。”于是皆聚集一处坐等。   这一日的工夫说快也快,忽见天空一暗接着一明,那什么日月星辰,灿烂银河,大河名川,峡谷盆地统统不见,脚底下依然还是那万寿山。   那魔帝道:“护法左使,你且下去探路,看看是何方高人敢助那镇元子?”申公豹叫一声:“喏”,把那飞蛇一按,降落在那五庄观。   不多时,申公豹回来禀报:“为臣去到那观里,只见观内空无一人,并没有什么高人。”姬风问道:“那人参果树可在?”申公豹道:“后院内有株大树,树上挂满婴儿状的果子,想必便是那人参果树。”   众魔笑道:“许是那高人乃是过路的,帮了镇元子一把却有始无终。那镇元子没人撑腰,只想到逃跑,连他家的人参果树也顾不上了。”   姬风道:“既是如此,诸位随朕下去看那果树。”   ※※※   众魔纷纷按下云头,到了五庄观直扑那后院。   却见好大一座院落:奇花与丽日争妍,翠竹共青天斗碧。九曲回廊,亭台楼榭。那院的正中,一株大树足有千尺高,七八丈合抱粗细。那叶儿似芭蕉模样,那果儿状如孩儿五官四肢俱全。风过之处,颠头晃脑手脚齐动栩栩如生。   那姬风一见便欢喜,把那大手一伸,“天魔抓”施出,手臂骤伸出千尺去摘那果儿。   要说魔帝的天魔抓,那是抓神是神抓仙是仙一抓一个准。哪知这次摘那人参果,那果儿便像生了根纹丝不动。姬风心想好生蹊跷,再换一枚试试。又将那魔手伸向另一枚果儿。哪知这次与刚才一样,竟没把那果儿掰下。   “这究竟是怎生回事?”姬风勃然大怒,铁青着脸问那些妖魔。众魔却哪里知道,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个个目瞪口呆。   还是那申公豹道:“这果树熟时能结三十枚果子,为臣打听到镇元子自个吃了一枚。且点点数,看那枝头上是不是少了一枚果子?”   众魔忙不迭去点果子数,一点果是二十九枚。有人道:“这果儿镇元子既摘得走,咱们如何不成?”   姬风大吼一声:“把这五庄观的土地给拘来,问个清楚!”   欺压那些山神土地众魔最是在行,常常吆来喝往当奴仆使唤。便有妖魔念动咒语,便有那五庄观土地急急前来施礼。   “你这土地,可知这人参果为何摘不得?”姬风厉声问道。   那土地浑身发颤道:“这果子原本也摘得,每次见镇元大仙摘也无意外,不知何故这一次却摘不下来。镇元大仙的手段,小神如何知道。”   冥河老祖喝道:“那镇元子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土地哭丧着脸道:“昨日我见镇元大仙在这树下诵动真言念念有词,什么乙木丁丁,辛金当当,也不知他念的什么。他这么一念,这果树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镇元子还有如此手段,叫魔帝得了果树却吃不成果子,众魔都是大跌眼镜。   那镇元子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想必问那土地也是白问。姬风便喝道:“问你无用,你且去吧。”那土地战兢兢退了下去。   姬风便问那申公豹:“护法左使,前日你说吃了人参果可以让朕功力突飞猛进,如今这果树抢到了,人参果又吃不成,为之奈何?”   申公豹把眼珠一转,说道:“镇元子既然在树下施了法,必有破解之道。不如叫一人变成树叶候在这里,咱们暂且班师。那镇元子见吾等退去,必要来看他家果树。就偷看他如何把人参果摘下,陛下再如法炮制便是。”   这句话简直就是守株待兔。要是那镇元子一天不来,这人参果就一天不能吃;要是那镇元子一年不来,这人参果就一年不得下肚。要是那镇元子一百年不露面,变成树叶者就要在此空等一百年。关键就看镇元子忍不忍得住。   姬风沉思一阵,说道:“也只得如此。”便喝一声:“哪位爱卿愿意在此等候?”   说到底姬风目前的班底太弱,精通九转玄功如意变化的就那么两个——申公豹与冥河老祖。那申公豹精明过人不会在这里傻等,冥河老祖一听姬风问起便知道这份苦差要落到自己身上。   冥河老祖便似那魔界大多数人不会玩心眼,当即说道:“为臣愿往。”   姬风便道:“如此便辛苦爱卿了。待到事成,朕自会按功行赏。”   于是冥河老祖摇身一变,化为一只碧油油的树叶挂在枝头,群魔随姬风离开五庄观回那灵鹫山。   ※※※   刚刚落足,便有打听人间战况的精细鬼从河东回来,报告魏都平阳方面的消息。   原来自京索一战项羽大败之后,痛定思痛接受了钟离昧的主张,一方面整军备战,一方面派出使者出使各路诸侯大玩政治。   “我西楚兵精将强粮草战械无数,项王武功盖世所向无敌,那刘季早晚要被项王所灭。跟着刘季反我项王,必然是身死国灭。大王何须犹豫,与那刘季一刀两断划清界限便是。只要尊项王为天下霸主,项王便会承认大王的王位,认可大王所据的地盘。”楚国使者这么对各国诸侯说道。   他项羽玩政治,汉王刘邦也在玩。长袖善舞本是刘邦所长,汉国派出的使者穿梭往来于各国,络绎不绝。   “项王放杀义帝天理不容,且暴虐成性。他这么答应承认大王王位是缓兵之计。待到我家汉王战败,西楚铁骑便会踏平你们都城。与汉王结盟推翻暴楚才是大势所趋。待到大事已定,汉王与各位诸侯共坐天下。”汉国的使者这么说道。   自项羽戏下分封,大浪淘沙,而今二十几位诸侯王少了一半。   现在的诸侯阵营中,铁板钉钉子坐在项羽这一边的有燕王臧荼,临江王共敖。齐王田广与西楚上柱国范增签订盟约,已倒向项羽这一边。九江王英布受汉国使者随何说服,背楚投汉,正在与楚军交战。韩王信是刘邦所立当然与刘邦穿一条裤裆,他兵微将寡守不住颍川,干脆把兵权一交,三万韩军都归汉国大将军韩淮楚节辖。   剩下的赵国,魏国,衡山国三路诸侯便成了楚汉双方争取的对象。   英布的老丈人衡山王吴芮却没有跟着他女婿走,对楚使汉使都是盛情款待却并不表态。按说吴芮是项羽所立,他这么模拟两可的态度,项羽岂会容他?   项羽还真不敢把吴芮怎么办,原因是衡山国乃西楚与南越的屏障,要用吴芮提防随时会兴兵北上的南越大军。   南越武王赵佗有五十万军马。虽然封关绝道不踏中原半步,虽然刚刚历经丧子之痛与诸公子争位的政治风波,可如今风波已过,想争夺太子之位的公子都被那赵镇的亲妹子——南海公主赵青一剑斩杀,那储君立了赵镇之子王长孙赵胡。野心勃勃的赵佗随时可以挥军北上,在面临刘季这个大敌的项羽背后狠狠插上一刀。   吴芮的任务就是防备赵佗,哪怕楚汉两军战得血流成河尸骨如山,他的任务还是防备赵佗。   再说那赵国。   彭城大战联军战败之后赵军迅速撤离东郡,给出的理由是刘邦当初送来的张耳人头是个假货。   假货真货那赵国大将军陈余早就一清二楚,联军攻打彭城节节胜利时他不把真相揭露,联军一败就将老底大白与天下,这颗人头在他手中算是用绝了。   “刘季不靠谱,项王不念旧日之仇愿与大王修好,承认你赵王的地位。赶紧投向项王这一边。”西楚国的使者接踵而来。   刘季不靠谱,他项羽就靠谱?当初把赵歇赶往代国的又是谁?   赵国君臣对楚国使者玩的把戏一眼就看穿,都知道项羽这是要先干掉刘邦再来收拾自己。   但刘季若灭掉了项羽,自己是不是也成了他收拾的对象?   右丞相广武君李左车便道:“项羽是虎,刘季是狼,虎与狼皆不可共事也。不若两不相帮,隔岸观火看他楚汉争斗。待两国斗得元气大伤,我赵国便可挥军一击,天下可得。”   于是赵歇拒绝向项羽称臣,保持中立。   最后轮到那魏王豹。   且说彭城大战魏豹不战而退,把萧县大营让给了楚军,致使联军措手不及一路路地被楚军击溃。那汉国大将军韩淮楚早就咽不下这口恶气,极力主张灭了魏豹报此大仇,顺便把河东纳入自家版图。后来军师张良等人分析局势,认为不可树敌过多,决定还是要拉拢魏豹。   彭城一战魏军的实力几乎没有受到多少损伤,魏豹的十万大军还有九万之多,灌一下水,还是号称十万。   于是汉国使臣去往魏都平阳,联络魏豹继续反楚。   “魏豹,咱俩还是兄弟吗?”   “哈哈,怎么不是兄弟,我魏豹就跟着你刘季混了。”   “咱们的盟约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只是汉王要帮小王收复我魏国故土。汉王你做得到吗?”   刘邦立彭越为魏相国在大梁扎下根基,其实就是要削弱魏豹。魏豹非常的不爽,一味向汉使打着哈哈。   不爽归不爽,魏豹还没有胆子与刘邦闹僵公然投靠项羽。看看地图就知道,汉军攻略河内河南,屯大军于颍川,已对魏国造成了包围之势。魏国在汉国,赵国的夹缝中生存,几乎没有一点对外扩张的余地。若是学赵歇保持中立,只会死得快。   汉国使者还未走,楚国的使臣已经到来。   “魏豹,项王赏识你。跟着项王,绝不要把自己卖给刘季!”   “多谢项王赏识。项王能把我魏国旧日的地盘还给小王吗?”   “等灭了刘季,就将你魏国故土归还。”   “小王不要空头支票,只要现钞。”   于是乎谈判的结果,楚汉两国使者都打不开僵局,但仍不肯放弃魏豹这颗棋子。   ※※※   那精细鬼说完,姬风道:“魏豹首鼠两端,麾下有十万大军,若倒向汉营,那刘邦实力凭空增长。不知诸位爱卿有何主张?”   那些脑筋还未进化完全的小妖小魔哪里拿得出什么主张?这问题还是要申公豹来回答。   只是插手人间战事不那么容易,现在只要魔界一有风吹草动都会被仙界知晓施展手段加以破坏,前番魔帝已同仙界斗过几次法都落了下风。   那申公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要那魏豹不倒向刘邦不难,只须如此,如此……”   欲知那申公豹又出了什么主意,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五十二章 英雄罢印   却说韩淮楚屯兵颍川,叫那西楚军不能越雷池半步。却也有司马卬,申阳旧时心腹,受西楚国唆使起兵谋反。这些小寇不过是癣足之患,汉军一到便土崩瓦解。   冬去春来,春寒料峭,从楚军手中抢得的两万斛粮秣早已用尽。而河南河内颍川三地去岁战火纷飞已成焦土一片,连百姓都是饿殍满地,征不到粮。关中的粮食已经无多,送到前线将士手中的粮秣时有时无。士卒多有怨言。   战争的伤害最是无情。群雄并起的大分裂时代,饥荒不可避免。   韩淮楚惟有将每日膳食减半,干饭改为稀粥,他自己以身作则,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都一视同仁以度过荒年。并号召大家上山狩猎,下水捕鱼以改善生活。   只是这个时候,能吃的都被人先弄了去,哪里还逮得到野兽,捕得到鱼。对此现状,韩淮楚只是发愁,却也无计可施。   汉国丞相萧何为筹措前线将士的军粮,已施出浑身解数。   屋漏又遭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看,那是什么?”关中百姓看着天空飞来的乌压压一片,一个个目瞪口呆。   “是蝗虫啊!快回家把粮食藏起来!”人群中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   成千上万的蝗虫遮天覆地飞来,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已经粮食空前短缺的汉国,哪再经得起一场蝗灾折腾。   老天站在刘邦这一边,老天不会降灾。这灾难的降临,是一个奉魔界护法左使申公豹之命的蝗妖所为。   那成千上万的蝗虫来到关中,迅速扩散开来,直接飞向农家院舍,军中仓敖,阡陌田垄,专啃那些谷米麦穗,嫩叶青草,田间蔬菜。   米粮就意味着生命,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蝗灾面前,那些无法与妖魔抗争的凡夫俗子只能望着那为数不多的粮食被洗劫一空。   “大胆蝗妖,敢在此为祸人间,受死!”天空中一声大喝,白气悬空,受命保护真龙天子的阐教教主原始天尊终于出手,把那三宝玉如意一丢。那体型硕大的蝗妖立刻打得脑浆迸裂,神魂俱灭。   南岳衡山司天昭圣大帝崇黑虎坐在火眼金睛兽上,把背后一红葫芦顶揭开,一阵黑烟冒出,飞出万千只铁嘴神鹰,扑向那一个个死了祖宗惊惶失措的蝗虫,一口一个,只一炷香的工夫,就把那为祸人间的蝗虫消灭得干干净净。   只可惜下手太晚,蝗灾过后必是一场人间浩劫。   崇黑虎怒吼道:“申公豹这厮,万仙阵后便该将他斩杀,为何将他留到如今?既然塞了北海泉眼,为何又被这厮走脱?”   ※※※   蝗灾过后赤地千里寸草不生,关中的粮食空前的紧张,“米斛万钱,人相食”,那个情况只用一个字形容——惨!   关中没有饭吃,只有逃荒。汉王刘邦紧急下令,号召百姓逃往有饭吃的巴蜀。   史上巴蜀二郡的第一次大移民开始发生,成千上万的关中难民冒着生命危险翻越那犹如天堑的秦岭来到巴蜀,彻底改变了巴蜀的人口格局,二郡人口猛增。那些掌握了先进生产文明的工匠同时带来的一场技术革命,文明的火种传播到巴蜀大地。   巴蜀人的粮食也是不多,但对这些外乡客并没有拒之门外,而是热情的接待。有一口饭,大家一起吃。没有饭吃,大家就一同吃粥,总不能叫千里迢迢来讨饭的兄弟姐妹饿死。这其中又发生了多少感人的故事……   ※※※   这一日,魏都平阳忽然来了个游方道人。那道人名为许负,自称从终南山而来,在那城中闹市开馆卜卦,与人相面算命。   道人髯长二尺,面如青铜,道袍竹冠,皂绦素履,仪表非凡。   那馆门楣上贴了副对联,左边是知阴阳晓五行演文王大卦,右边是观天象察日月断天地玄机,横批是铁口直断。   这道人好大的口气!便有人来试他卦算得准不准。   那许负用六枚铜钱起卦,与人算命屡试不爽。断你三更死,绝不到四更,说你走桃花运,定有美眉上门。至于消灾解难,教人趋吉避凶,更不在话下。   “许道长真神算也!”城中广为传诵,消息很快传到王宫。   又一日,有一妇人薄施胭脂,身穿简服而来。   只见那妇人只双十年纪,腰肢婉细,走路如迎风摆柳。天香国色,姿容如沉鱼落雁。身后跟了一婢女,也是娇巧可人。   “民女白氏,有请道长为民女相一相面。”美妇人婉啭说道。   道人将厉眼向那妇人一睁,目视良久,忽然起座拜道:“原来是王妃驾到,贫道有失远迎。”   原来这民女是魏豹爱妃薄姬所扮。那薄姬打听到城中来了如此一位神算,一时好奇来给自己算一算命。   这道长如此厉害,一眼便看穿自己的身份。薄姬不由肃然起敬,说道:“道长果非凡人,快快请起。”   于是薄姬请那许负为自己算命。那许负屏退外人,神秘兮兮道:“恭喜王妃!王妃之命贵不可言,以贫道看来,当生天子也。”   这一说把薄姬弄得喜上眉梢,“自己能生出天子来,那魏豹岂不要做皇帝?”   那魏豹平日里并无称帝的雄心壮志,只想当一路诸侯满足裂土为王而已。到现在还在首鼠两端,不知刘邦项羽两个战壕自己要站到哪一边。   这些军国大事薄姬也不去多想,便以重金酬谢许负,自个回到宫中。   这事也只有跟随薄姬的那位宫女知道,那宫女口风甚紧并没有对外泄露。哪里知道只一夜之间,王妃来找道士算命的事就在全城传开。   “那许负为王妃断命,说王妃日后将生出天子。”   “王妃能生天子,我家大王岂不是要登上九五之尊?”   “原来项羽,刘邦都是跳梁小丑,我家大王才是真命天子。天佑我大魏,圣天子出在我魏国也!”   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到魏豹耳里。   “爱妃能生天子,寡人岂不是可以效仿周文王做一代开国皇帝?”那魏豹不由沾沾自喜。   亲自问过爱妃薄姬得到确认,魏豹又去招许负进宫问一个准信。   不料那算命馆已人去楼空,那道人许负已经不知去向。   道人自是那魔界护法左使申公豹所变。他一番鬼话说得薄姬信以为真之后,唯恐被仙界知道,赶紧开溜回灵鹫山去了。   魏豹找不来“铁口神算”的道人,说道:“许道长乃得道的神仙。神仙皆是来无影去无踪。道长已去,不用找也。”   “刘季算什么东西,寡人才是真命天子。跟着他混,有什么出路?”魏豹对殿前群臣说道。   这话一出口,朝堂上立时开了锅。   刘季不算东西,可他有关中、巴蜀、汉中、河南、河内、颍川,地盘是魏豹的七八倍。殿前有能征惯战的大将军韩信正领十余万大军坐镇颍川。魏豹要是与汉王抹脸,汉王岂能容他。   最糟糕的是魏国的地盘像一座孤岛,处在刘邦与赵歇的夹缝之中。本来生存都困难,还想生出事端等着刘邦来打?   便有大将军周叔持笏出班,谏道:“大王万万不可绝汉国之交也!我魏国地窄兵少,在乱世之中能有一席之地已是万幸,如何能去与汉王,项王之辈争夺天下?妖道信口雌黄,如何能信?”   魏豹在金座上白了他一眼,心想你这个大将军是怎么当的?寡人要做天子你该当高兴去整军备战,却来泼寡人的冷水。   周叔是三军统帅,他的声音就代表了军队的声音,没有军队支持,魏豹想做上天子?做个屁!   那魏豹正隐隐失望,军中的另一个声音就出来了。有大将柏直道:“土地军马,皆是打出来的。自古开国帝君,哪一个天生有多少本钱?”   一听这话,魏豹立马拍掌叫好:“正是此理。大将军为三军统帅,自当练兵教战为我大魏霸业图谋,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周叔怒不可遏,喝道:“尔这阿谀之徒只知以谗言惑乱大王,彭城之战治军不力丢了营寨本帅尚未找你算账,安敢在此胡说八道!”抽出佩剑就去砍那柏直。柏直不敢招架,围着殿前柱子抱头鼠窜。   便有一将闪身而出挡在柏直身前,叱道:“大将军莫非要效仿故相国周市,跋扈于朝堂乎?”说话之人是个白袍小将,原来是军中骁将冯敬。   那冯敬是谁?原来也是一个将门虎子。其祖父原是秦朝右丞相冯去疾,其伯父原是秦朝大将军冯劫,受李斯之案牵连,皆不甘心忍受赵高之辱,自杀于狱中。其父冯无择当时镇守长城,幸免于难。   大秦亡国,长城军团解散,那冯无择心灰意冷告老还乡,而冯敬还年轻,且学得一身武艺精通兵法。年轻就有追求,他一家本是魏国人,故来投效魏豹。   与其他诸侯一样,魏国也闹将荒,一见将门虎子来投,魏豹大喜,当即拜为骑将(骑兵统领),予以重任。   受那小将一喝,周叔也清醒过来。   这魏国君臣最嫉恨的便是那飞扬跋扈的故相国周市,只因为周市把持朝政妒贤嫉能导致先王魏咎亡国。什么人不能学,却要学周市在朝堂上砍人。   “仓啷”一声,周叔长剑落地跪倒在地:“臣自知冒犯朝廷威仪,死罪!”   金座上魏豹冷冷看着他,说道:“你既已知罪,其他更不待言。念在你多年战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喝一声:“来人,将罪臣周叔大将军印信取来!”   这印信一失,大将军就不是大将军,还谈什么建功立业报效朝廷。   那周叔想不到为魏豹出生入死征战多年,却为一个妖道的鬼话今日落到如此田地。禁不住虎目含泪,将那大将军印信高举过头,声音抖颤道:“这印信大王可以拿去,但罪臣有一句还是当讲。大王若绝汉国之交,我大魏亡国之祸不远也。”   魏豹冷哼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惧之?”叫一声:“柏直,去将印信取来。”   那柏直走到周叔身前,望着那印信眼前就是一亮。   这东东谁不想得。只是有纵横家弟子周叔在,做上大将军没有他的份。如今周叔被罢免,魏豹又点名唤他,看来有戏。   柏直取过印信,递到魏豹座前。果然,只听魏豹问道:“寡人与刘季绝交,汉国必遣韩信来兴师问罪,不知爱卿能否敌得过那韩信?”   柏直腰杆一挺:“韩信亦非三头六臂。他若来攻,臣占据山川险地只守不攻,汉国遭受蝗灾粮秣短缺必不能久战,且要应付楚军来攻,有何惧怕?”   听了这话,殿前文武包括周叔频频点头。   那刘邦最大的敌人不是他魏豹而是项羽。汉军的正面战场在颍川必然是重兵防守,就算开辟第二战场韩信来攻,也带不来多少兵马。魏国是举国来战,人数占了上风。   京索一战汉军的用度耗费极大,惹得汉国丞相萧何已经是捉襟见肘,再加一场蝗灾,老百姓生存都成问题。若是魏军只守不攻打一场旷日持久的保卫战,那萧何再怎么会当家,如何能把算盘珠拨得过来。   柏直这句话,一下子就拿住了汉军的两个命门——既不能久战,能战的兵力也不多。大家都是明白人,一说就知道这办法绝对有效。   魏豹嘉许道:“有爱卿方才之言,我魏国无忧矣。将军本是军中元老,寡人复国时就跟随劳苦功高,这大将军之职就绶与爱卿。望爱卿不负寡人所望,光大我魏国。”   于是将那印信递予柏直。柏直毕恭毕敬接过,叩头谢恩,不提。   那魏豹便彻底与汉国绝交,调拨重兵于边境以防汉军来攻。周叔被罢免,赋闲在家。虽有报国之志与一身韬略,却英雄无用武之地。   魏豹已经抹脸,那刘邦又会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五十三章 拯救万民   驻扎在颍川的汉军,得不到关中的粮秣,几乎频临揭不开锅的境地。   在韩淮楚号召下,十几万大军分成两拨,一拨专职防卫,一拨就地垦荒锄田,种下生长得快的蔬菜——茄子黄瓜豆角之类。   光吃菜不吃饭,一个个士兵都要变成茄子黄瓜豆角。但有菜吃总比没吃的好,至少能够活命。只是那蔬菜的种子刚刚种下,当时既没有大棚,又没有催肥农药,等这些蔬菜成熟尚待时日。大军的肚子问题依然是个问题。   这一日,汉军营中的饭盆里突然多出了一道东东。那东东状如加大号的韭黄,却是那野生的蒲草,当时的人只拿来做蒲扇。   “野草怎上了饭盆,这能吃么?”士兵们一阵惊呼。   “这是大将军亲自去湖泽捞回的,大将军在我面前亲自尝过,怎不能吃?”做菜的伙头军说道。   众将士正在将信将疑,只听得颂诗之声:离离水上蒲,结水散为珠,初萌实雕俎,暮蕊杂椒深。大将军韩淮楚一边吟诗,一边大踏步而来。   众将士都恭恭敬敬站起。有人一指那饭盆,问道:“大将军,这野草能吃么?”   韩淮楚也不答话,径直走到土灶边,用碗盛了几根那野菜,用箸夹在口中一阵咀嚼。边咀嚼边道:“这野菜名叫蒲菜,非但能吃,还能做汤,味道鲜美得很呢。”   “是吗?我也来尝尝看。”立马有几个士兵学着韩淮楚吃那野菜。那菜一入口,立马便道:“真的能吃,味道还真香呢。”   不用韩淮楚动员,那菜盆中的蒲菜立即被哄抢了个精光。便有人问:“这野菜大将军从何处挖来,还有没有地方可挖?”   韩淮楚笑道:“在湖泽旁边到处都是。明日本帅带你们去挖掘,让没吃上的弟兄们也尝尝鲜。”   荒年有吃的都算不错,何况发现了大批的美味。韩淮楚这话一出口,将士们一阵欢呼,个个喜笑颜开。   韩淮楚望着将士们欣喜的笑容,心想这蒲菜到后世买都难买,是宴席中一道必不可少的主菜,如今却随处可见。   有了这蒲菜,汉军至少能维持到蔬菜成熟之时。但要摆脱这困境,只有到今岁秋后稻谷小麦成熟之时。   十几万汉军都等着米下锅,岂能等到秋后?   韩淮楚心中只发感慨,“生产力落后就是不行!要是像后世那样稻谷有两季稻,三季稻,也不用等到秋后了。”   后世的农业高度发达,稻的品种五花八门,有早稻,中稻,晚稻,旱稻,水稻,杂交稻,林林总总,亩产量激增,没有季节与地域的限制,早就摆脱了“民以食为天”的束缚、工业人口占了绝大比例,农业人口只占少数。   早稻的播种期在春季,收获在夏季。如果能大规模种上早稻,就可将解决粮荒的时间提前半年,不知可以拯救多少人的性命。   偏偏这个时代是距今二千年前的楚汉年间。这时虽有稻谷,北方诸国还是以种小麦为主。种下的稻谷小麦都是在春季播种,秋季收获。   但在这人世间确实有早稻,韩淮楚还亲眼见过。   那是在去岁夏天,韩淮楚被那“女魔头”南海公主赵青擒走,沿途见农人在田中收割稻谷。要是在后世,这事也没什么稀奇。当时他觉得十分惊异,“南越国居然有早稻这个品种。”便留下了心。   “此刻举国大荒,若是能从南越国换来早稻的稻种,推广到关中甚至全国范围内栽培,不仅可以解决今年的粮荒,还能在以后大幅提高粮食产量。他这个大将军就再不用为粮秣问题头疼了。”   这念头也只想想而已。汉国与夜郎国结盟,南越国乃是敌国,那南越武王赵佗不落井下石已算不错,就算有稻种,怎会把它资助敌国?   ※※※   大帐内,韩淮楚将目光锁定在那有一条母亲黄河灌溉的魏国。   汉国大荒,河东去年秋天却大熟。又加上去年魏豹不战自降,河东几乎无战事,那里的士兵与老百姓有饭吃。   魏国已经封锁河津,彻底与汉国绝交。对那将萧县大营拱手让给楚军,令联军数十万将士在彭城一战尸横遍野的魏豹,韩淮楚早就想出兵把他给灭了。只是朝中文武的反对声音太大,故而只能把这想法按下。如今魏豹自寻死路,岂不是送上门的绝好借口。   因粮于敌,抢敌人碗里那口饭,才是摆脱困境的唯一出路。虽然这手段极其残酷。   “汉王有旨。令大将军回都商讨灭魏大计,让末将接替大将军镇守颍川。”不出韩淮楚预料,风尘仆仆的后将军周勃带来汉王刘邦的旨意。   “这一战关中筹措了多少军粮?”韩淮楚直接问到核心问题。   打仗要靠粮草,只有士兵们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抢人家碗里的饭。   “五千斛。”周勃的回答不令人振奋,也不叫人失望。   不是说关中大荒吗?这五千斛军粮从哪里来的?   原来是与汉国结盟的夜郎王昆末都见关中大荒,好心援助的一批紫颜色的米,也就是后世说的紫米。   那夜郎人不擅种稻,也不产小麦,每日吃点瓜果抓点野兽也就能够度日。五千斛紫米,可说是倾国之力。   这批紫米并没有送到嗷嗷待哺的关中百姓手中,而是被刘邦扣了下来,准备用它作为军粮,去教训那敢造反的魏豹。那粮草还未启动送往颍川,原因是路途辗转,那运粮的士兵民夫也要吃饭。等到五千斛军粮运到颍川,就少了二成。   五千斛粮秣,只够十万大军五日消耗。若是带去的军队能减到五万,十日便要拿下河内。若是三万军马,可以维持半个月……   战争形势也不容韩淮楚把那颍川的十几万大军全带去。那西楚霸王项羽正修兵缮甲准备报京索战败之仇,颍川对楚军的布防已经形成,调遣一支相当规模的军队十分困难。   河东与河内交界之处十分狭窄且有山川险阻,魏国重兵已将这一面看死,想从东面攻打就要硬碰硬而且攻不下来。那上党郡与河东倒是接壤处宽广,但那赵王歇已与汉国绝交,怎肯借道让刘邦收拾了魏豹,自己直接面对汉军的兵锋?   从西面攻打看似也不可能,原因是那条从北到南横亘河东全境的黄河。   九曲黄河,风急浪高,流淌到河内水流湍急,便是那魏军可以依仗的自然天险。只须在汉军济渡的对岸设下重兵,一旦汉军先头部队渡河,就敲掉汉军的滩头阵地。汉军水师虽然在水面纵横无敌,但地面部队不能及时增援,这仗还是打不赢。   还有个问题就是汉军若从颍川西进回到内史,千里迢迢又不知要耗费多少米粮。仗还未打,粮食先吃光,这压根就不能考虑。   种种难题交织在韩淮楚脑中。韩淮楚现在面临的难题是从什么方向进攻,带多少人去攻。   “关中遭灾,现在情况如何?”韩淮楚问那周勃。   周勃说道:“关中遭受蝗灾之后,汉王号召文武百官与富绅捐献银两救济难民。萧何丞相已卖了南郑家宅换成谷米发放到难民手中,周吕侯兄弟也变卖田宅响应汉王号召,末将也把南郑的家宅卖了,其他捐银捐粮的还有成侯纪信,宁秦侯曹参,共德侯傅宽,雍乡侯樊哙——”   说到这里,韩淮楚插言问道:“雍乡侯不是驻守长城吗,他怎能回到栎阳?”   周勃答道:“雍乡侯没有回来。他听说关中遭灾,派他夫人代表他将南郑的田宅卖了换成银两捐献。”   也是当时通讯不畅,韩淮楚这个大将军尚不知长城方面的情况。于是问道:“长城那边可有战事?”   周勃道:“匈奴军马在云中九原集结说是练兵,见我军已在长城设防不敢轻举妄动。冬季一到便退兵而去,直到今年春季也未见再来。雍乡侯体恤大家驻边辛苦,将秦籍士兵派回家乡省亲。却不料赶上家乡遭灾,回家的士兵吃不上饭,都集结在栎阳城外正准备回长城。”   韩淮楚急问:“有多少人?”周勃道:“大约在一万左右。”   关中居然有一万能征惯战的士兵!一个重要信号传入韩淮楚耳内。   这批士兵都是在韩淮楚攻灭三秦之后应征入伍的成年人,经过韩淮楚亲自训练,个个是孔武有力的战士。   韩淮楚问道:“关中没饭吃,长城那里就有饭吃吗?”   周勃答道:“雍乡侯戍边长城,与当地百姓共同垦荒种田。虽说吃得不饱,总不会饿死。”   韩淮楚忙道:“速速备马,本帅这便回关中!”   对魏作战的通盘计划已经在韩淮楚脑中成型。辕门外马夫牵来韩淮楚那匹战神宝驹。韩淮楚跨上宝马,一道红色的闪电如离弦之箭直插关中。   ※※※   栎阳城外本建有汉军军营,是在刘邦兵出关中之前汉军的长期驻地。在军营外的大道上如今是人山人海,无数白发苍苍的爹娘为自己的儿子送行。   “大郎,你这一去爹娘便要去巴蜀逃荒,这里再不要回来了,这一袋麦饼你就拿着路上吃吧。”老父老母含泪对即将去塞外苦寒之地戍边的儿子说道。   “儿去了长城自有饭吃,爹娘还要翻山越岭过那秦岭,也不知何时能到巴蜀。家中就这点粮食,还是爹娘路上吃吧。”孝顺的儿子噙着泪水坚持不收那家中唯一的口粮。   “儿啊,你这一去恐今生都见不到爹娘也!”   一对对父子,母子抱头痛哭。自古送别总伤情,更那堪黑发白发两相送,白发人送黑发人去边塞伴那冷月黄沙吹一曲《关山月》,黑发人送白发人赴巴蜀离那故土家园唱一首《思儿郎》。斑斑点点,都是离人泪。   那负责带兵回长城的汉将靳歙望着这一幕,迟迟不下令出发。   “大将军来了!”士兵中有人高声大叫。   那靳歙觉得奇怪,“大将军不是在颍川吗,怎会回都?”再一望,只见那火红色的大马上,一人风尘仆仆面带倦容,果然便是大将军。   韩淮楚催马疾驰过来:“靳将军,传本帅军令,军马就地驻扎!”   靳歙惑问:“我军奉大将军之令正要去戍守长城,为何驻扎于此?”   韩淮楚抛下一句:“整顿军马,修缮兵甲,准备兴师伐魏!”说罢将马一提,直向栎阳城而去。   ※※※   汉王内宫内,夜已深沉,殿内明烛高悬,气氛空前的肃穆,众大臣皆在商议军国大事。   那丞相萧何首先开腔:“韩信啊,你说我军从内史郡攻魏。可内史只有一万军马,魏国有十万大军,这兵力是不是太少?”   韩淮楚镇定自若道:“兵不在多,而在精。雍乡侯的一万军马皆是精兵,足能以一当十。灌婴将军的三千骑兵已经启程星夜赶回关中,骆甲将军的五千水师也已溯游而上挺进临晋关。另外利苍将军已奉本帅之命北渡黄河在河内佯动牵掣魏国军力。有此军马,破魏足矣。”   美人军师张良俏眼看着韩淮楚,问道:“魏国若知我军来攻,必重兵把守黄河东岸。黄河天险难渡,大将军可有破敌之计?”   韩淮楚胸有成竹道:“黄河纵行千里,魏军怎能处处把守?只须以一支奇兵偷渡黄河,杀到魏国钱粮重镇安邑,魏军必乱,我军必胜。”   汉王刘邦连连摇头:“大将军此言差矣。魏军为防我军渡河,必将两岸船只收走。没有船只,如何渡河?”   韩淮楚偏偏要在此处卖个关子,微微一笑:“此乃军机,不可泄露。大王安心静候为臣捷报便是。”   什么军机,连寡人都不告诉!刘邦心里那个气啊。再看韩淮楚那副拽样,想必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吐露半句。   何况这打天下的重任还要靠这位大将军,刘邦压根就不会把刀架到韩淮楚的脖子上。   那刘邦沉吟一阵,问道:“韩爱卿身去河东,若项王趁势来攻,如何退敌?”   韩淮楚长身一揖:“惟有请大王亲迎楚军兵锋也。”   刘邦吓得一跳:“大将军说什么,要寡人亲自去颍川对付项羽?”   韩淮楚朗声道:“臣深思熟虑,赵王歇与汉绝交不能与盟,天下之争在乎河北而不在颍川。臣这一去,非只取河东而已,有意攻下河北略平赵地,与大王隔河相应,以形成对楚包围之势。非如此不足灭楚也。然臣攻魏灭赵非朝夕之功,项王必来侵我,诸将皆非项王对手,惟有大王坐镇,子房辅佐,方能保颍川不失也。”   一连串惊叹号在汉国君臣脑中闪烁,“原来大将军胃口不小,还要去攻打赵国!”   赵国幅员广大,自赵王歇赶走张耳夺回自己的领土之后扩军扩得厉害,现在少说也有二十几万。大将军这么丁点兵马,就想一口将魏赵两个国家吞下,焉叫众人不吃惊?   那攻赵是将来式,萧何最关心的还是钱粮,问道:“大将军几月能平魏?”   韩淮楚看了他一眼,笑道:“若是魏国有吾师兄周叔为帅,臣亦无把握。而今周叔军权被夺,那柏直不学无术非统兵之才。非臣夸下海口,平定魏地半月足矣。半月之后,魏国粮秣必为我军所得,可运来资助关中颍川,以解燃眉之急。”   萧何吁了口气,“原来只须半月,库中粮秣刚好够用。要再往下拖,非把俺老萧逼疯不可。”   他这念头刚起,只见韩淮楚锋利的眼光“刷”地向他盯过来。   “韩信啊,你盯我作甚?”萧何从未见韩淮楚这么看他,不由心里有些发虚。   “粮食乃国之根本。没有粮秣,如何去争战天下。如今举国缺粮,不知右丞相有何拯救万民的良策?”   要是这话别人问起,萧何一定会气疯。他这个掌管钱粮的右丞相为筹措钱粮救济难民的事不知操了多少心,甚至连南郑的宅子也卖了,可说已尽心尽力,朝野内外都对他这个萧丞相无话可说。韩淮楚这个管军事的左丞相,竟要拿这问题来问难他!   “这小子太拽,惹不起。”萧何心里这么想着,脸上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本相已安排难民逃荒至巴蜀二郡,并与群臣一起变卖家产以度难关。大将军此去伐魏尚不知何时回来,你孤家寡人有那么一间大宅也是浪费,不如变卖了捐给难民,如何?”   韩淮楚冷笑一声:“如今一斛米卖到万钱,就算本帅的家宅变卖,能换回多少大米,又能救济多少难民?”   这话一说,那帮不得不跟着萧何变卖家产却又肉疼的文臣武将一起起哄,有人说道:“咱家那么一栋豪宅,也只换回五十斛米粮。要是平常,这五十斛米粮只能买一个厢房呢。想起来都心疼。”   却听美人军师张良一声清咳:“大家静一静。大将军说这话,必有用意,请他把话说完。”   “对啊,大将军若是没有应付时局的良策,一定不会拿这问题刁难老萧。”众文武一时反应过来,皆望着韩淮楚等他下文。   韩淮楚转向刘邦,朗声说道:“臣闻有一稻种,可以早插早熟。若是春季播下,可在夏季收获。若是能得到这稻种推广全国,到夏季稻谷成熟之时,可以解我举国粮荒也。”   话一说完,萧何将手紧紧拽住韩淮楚,激动问道:“那稻种在哪里?”   何止是萧何丞相激动,满朝文武闻言都是精神大振。   只听韩淮楚缓缓吐出三字:“南越国。”   “是南越国啊!”萧何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变得怏怏的。   美人军师张良说道:“自我国与夜郎结盟之后,南越与我汉国不通往来。就算以重金购买,那南越王怎会以稻种助我?”   韩淮楚犹豫一阵,说道:“南越王不会,或许有一人会。若是那人肯出力相助,稻种可得。”   汉王刘邦连同众文武齐声问道:“那人是谁?”   韩淮楚缓缓吐出六字:“南海公主赵青。” 第五十四章 贪赃枉法   他话一出口,心中就是后悔,“自己受太上老君梦中点化已斩断情丝,没来由牵出这段风流债来作甚?”   自从他离开黔中回到巴郡继而当上大将军以来,韩淮楚也曾想到过那赵青。   “人家是道门玉女,转世得道成仙,小生还去招惹她干什么?”韩淮楚这么对自己说道。   于是一年前那旖旎的往事就尘封在他记忆之中,不愿去想,甚至刻意回避去想。但今日这稻种之事又不得不勾起他的回忆。   偌大一个汉国要用多少稻种?查验放行都要经过重重关卡,如果没有南越官府的许可,谁敢去运送?能搞定这件事的除了那南越武王赵佗本人,就只有那南海公主赵青。   但汉国与南越国互为敌国,她一个公主为何要资助敌国呢。说到底还是要靠他这个韩大将军的面子。   他韩大将军又有什么面子可卖,无非就是与那已成道门玉女的南海公主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   而今他已斩断情丝成了敌国三军元帅,再不可能成为那南越国的驸马。桥归桥,路归路,人家一个仙道之士还会顾念那份感情吗?或许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殿内众文武眼光齐刷刷地盯着韩淮楚,谁也没想到他会提及那南海公主。   据说那女魔头武功高不可测,从夜郎国千军万马手中轻而易举救走其兄长赵镇。后来赵镇殒命沙场,赵佗的几位儿子觊觎储君之位。那女魔头一夜之间破门而入连杀三位王子,这事连那南越武王都不敢管,最后那储君立了赵镇的儿子赵胡,那女魔头这才罢手,隐居修行在琼州岛一座大山之中。   这栎阳与那琼州岛相隔何止千里,就算那女魔头答应帮忙,一去一来要多少时日?更何况仙山飘渺,无人知道她在何处修炼。   阴险家萧何阴险地一笑:“韩信啊,听说你平定巴人之乱时被那女魔头擒去,几乎去了一个月。那女魔头武功高深莫测,不知你这小子是如何从她手中逃走的?”   这一说大家更觉得奇怪,“是啊,大将军武功虽高,可也不能同那视千军万马为无物的女魔头想比。落到那女魔头手中,弄死也就是死一只蚂蚁,还有逃出之理?”   韩淮楚面对众臣异样的目光,大为窘迫,不知说什么话好。   武城侯郦商哈哈一笑:“咱们大将军英俊潇洒,说不定施展个美男计,博得那女魔头欢心,一个心软就把他给放了。哎呀不对,既然博得那女魔头欢心,听说她貌如天仙,又是南越国公主,大将军何不就娶了她做那南越国的驸马,强似做个什么汉国的大将军。”   这也敢说!韩淮楚胀红脸老着脸喝道:“武城侯——!”他这一喝,众大臣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也没见过大将军会落到今日这般尴尬,今日能捉弄他一回真不容易。   美人军师张良心里嘀咕,“信郎心中一定有难言的隐秘,说不定与那南越国的公主真有瓜葛,要不然为何会提及那女魔头?不管是真是假,能讨来稻种拯救万民就好。”于是替韩淮楚解围,发声问道:“大将军,不知何法能请动南海公主相助?”   这事儿韩淮楚也没十足的把握,但为了关中百姓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试上一试。于是道:“遣一快使去往那琼州岛,待本帅休书一封与南越国公主,或许她能看在韩某薄面出面相助。”   这话简直是不打自招。但众臣想到能讨来稻种救济万民,这一次都忍住不向韩淮楚刨根问底。   ※※※   “敬启南越公主赵青殿下,近来关中大灾,忍见易子而食,万念某拯救万民之心赐以稻种,感念之情不可尽书也。汉大将军韩信拜上。”   韩淮楚饱蘸浓墨,在一帧白绫上写下这么几行,盖上他汉国大将军大印。   信写好了,还要派个做事牢靠的使者。这一路山高水长保不定会遇到盗匪,这使者还要有点功夫。于是挑选那共德侯傅宽为信使,去那琼州岛。傅宽不知那“女魔头”在哪个山头修炼,韩淮楚又手绘地图给傅宽带上。   做完这些,众文武一起走出宫门,少不得文官坐轿武官骑马各自打道回府。韩淮楚牵过自己那匹战神宝驹正要上马,却见张良急步跟了来。她那两个轿夫却在远处。   “军师有何事?”韩淮楚笑问。   “子房有几句体己话要对大将军讲,请大将军送子房一程。”张良笑盈盈说道。   伊人相邀,韩淮楚是乐得奉陪。一跃上马,把大手向下一伸,道声:“请。”张良牵着他手踩上马蹬,“哧溜”一下溜到了他身后。韩淮楚一提马鬃,战神宝驹向前驰开。   已是深宵,街衢上四下无人。伊人将娇躯向韩淮楚虎背上一贴,两团软绵绵的玉兔蹭得韩淮楚心中蹦蹦乱跳。   “你这小冤家,到底招惹了人家南越国公主没有?从实交代。”张良连说带笑在韩淮楚身后问道。   “怎么可能呢。为兄要是招惹了她,现在已是南越国驸马,怎会在这里呢。”韩淮楚一脸委屈地说道。   “南越国有五十万大军,你这纵横家高弟不是更加英雄有用武之地。”张良依然是不依不饶。   “可那南越武王赵佗不是真命天子,为兄怎能辅佐与他。”韩淮楚吐露真言。   “那南海公主貌比天仙,你后悔吗?”张良将一双皓腕在韩淮楚腰际一环,散发着幽香的发梢撩拨着韩淮楚的耳根。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韩淮楚故意嗟叹道。   “你这一句说得真好!也不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妙语佳句。信郎啊,那南海公主虽好,但你已事身汉王就不该心猿意马。南越地处南陲化外之邦,虽然一时势大,待汉王一统天下之后必难保全。你能不为美色所惑一心向汉,实为明智之抉择也。”张良语重心长地说道。   韩淮楚心中暗笑,“要是小生不知道那刘邦乃是真命天子,真的被美色所惑,还不知道那天下姓刘还是姓赵。”口中却道:“良妹说的是。为兄这不是正为汉王开疆拓土吗。”   张良幽幽一叹:“你这冤家,也不知此番伐魏灭赵有多少年才能成功。子房与汉王坐镇颍川又要经历多少恶战,也不知是生是死,恐怕今后再难见你也。”   韩淮楚闻言神色一黯。   他自己一拍屁股去开辟北面战场吞魏灭赵,却把正面战场交给刘邦与张良。想那刘邦彭城一战数十万大军干不过项羽的三万铁骑,他又能打什么仗?还不是要靠这位足智多谋的子房先生为他把风掌舵。一介弱女肩上挑起如此重担,又要经历多少惊涛恶浪,多少次出生入死?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心爱的信郎不能在她身边给她强力支撑,身边连说私心话的人都找不到一个。   韩淮楚想到这里,不由内心酸楚。叹一句当年张良说过的话:“乱世之中,哪容儿女情长?”   他忽然想到,这辅助刘邦打天下的还有那花花肠子的陈平。   汉初四杰共佐刘邦,方能开创出大汉四百年江山,绝不是只靠他与张良。   “对了,今日宫中议事怎未见到陈平?”韩淮楚问道。   张良淡淡地说道:“陈都尉已下狱中。”韩淮楚一惊:“这是为何?”   “据说是因为贪污受贿,按军法当斩。”张良答道。   韩淮楚心中暗骂:“陈平啊,你怎会惹出这种事来!幸亏小生回到关中,要不然被那官府一刀咔嚓,就咔嚓掉大汉的四百年江山。”   陈平是他引荐给刘邦的,如今却引荐了个贪污犯。只是陈平不像贪婪之人,弃楚投汉之前连项羽赏赐的二十镒金也原封不动归还,怎会去贪污?韩淮楚是百思不得其解。遇到这种事情,他只有先去找陈平问个清楚。毕竟贪赃枉法,国法难容。   于是他猛然将马一勒,说道:“不行,为兄还要去狱中见陈平。”   张良知道他与陈平同门情深着急去救陈平,也未多加劝阻,只说道:“夜已深,明日去不行吗?”   “明日我将去往军营军务繁多。陈平之案,今夜必要查个清楚。”韩淮楚坚持道。   “小妹左右无事,就陪信郎走上一遭。”张良螓首一点,说道。   ※※※   刑部大牢中,那陈平一身囚服手脚带枷正两眼空空地望着屋顶,突然听见脚步声响与开锁之声。   “韩师兄,军师,怎会是你们?”灯光一亮,陈平乍见到韩淮楚与张良,惊喜地问道。   韩淮楚黑着脸喝道:“好你个陈平,当初我费尽口舌将你引荐给汉王,你却贪汉王的污。快说说,这是不是真的?”   陈平把头一点,不慌不忙道:“确有此事。”   韩淮楚气得恨不得给陈平一拳。原想这中间有冤屈为陈平申辩,哪知他真的贪污,叫韩淮楚如何去辩?   他忍住气问那陈平:“你为何贪污?”   陈平哈哈一笑:“你这个韩大将军兼左丞相,家有豪宅奴婢成群,哪里知道下官的难处?我这一个小小的都尉,一年俸禄没有好几,去年弃楚投汉一文钱也没带在身上,却要上下打典哪里都需要银子。现在又逢大荒粮价猛涨,你们这些大将军大丞相可以照样歌舞升平。我这小吏家中却已揭不开锅。不贪,如何吃饭?”   张良同情地望着陈平,说道:“陈都尉说的是实情也。”   实情归实情,犯了法还是照样要办。总不能因为你穷,贪污就无罪释放,当吃花生米就吃花生米,当坐监就坐监。   韩淮楚叹了口气,说道:“明日我写封信去廷尉府,看看能不能减轻点罪——”   话未说完,陈平又是哈哈大笑。韩淮楚不由恼道;“你这小子死到临头笑个什么?”陈平道:“师兄若要救我,当引我去见汉王。只要师弟我见到汉王,定可从这狱中走出,再不劳师兄为我费心。”   吹牛!简直是吹牛!只要见到那刘邦,就会无罪开脱?   韩淮楚也是无招,心想这小子或许真能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刘邦替自己开脱,要不然日后那汉初四杰从何处而来。于是答应下来,与陈平告辞,又与张良回宫去见刘邦。   ※※※   这时辰已到三更,那刘邦正搂着两个艳妃在芙蓉帐里昏天胡地,忽然黄门内侍在宫门外大声禀报:“大将军韩信与军师张良在宫外求见。”   刘邦不耐烦问道:“什么事?”内侍道:“说是为军国大事。”   大将军与美人军师深夜联袂闯宫,看来是非同小可。刘邦不敢马虎,于是披衣下床,传二人进见。   “二位爱卿深夜到此,有何要事?”刘邦很有礼貌地问道。   韩淮楚与张良相视一笑。韩淮楚高声道:“为臣至此,只为我国中一股肱之臣而来。”   “股肱之臣?”刘邦听得一愣一愣,问道:“是哪位大臣?”韩淮楚道出四字:“都尉陈平。”   一听这话,刘邦脸都气白了。   “拿寡人开涮啊,股肱之臣是他陈平!”   陈平是韩淮楚向他引荐,却引荐来一个贪污犯。“你这大将军为寡人引荐的什么人?”刘邦一想就生气。   昨夜群臣议事,刘邦很想把这事摆出来讲一讲,看在韩淮楚的面子憋住没说,现在韩淮楚竟自己说出来了。   换了别人刘邦早就抹脸,一顿乱棍轰出宫外。在大将军面前,他总是显得有涵养,笑眯眯说道:“陈平啊,一个罔顾国法的罪臣,何劳大将军与军师为他费心?”   “陈平有冤屈要向大王申辩。”那美人军师也闭着眼说瞎话。   不管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不管说真话说瞎话,把陈平弄进宫来往刘邦面前一带就是成功。   刘邦眼睛一眨一眨:“陈平要鸣冤?罪证如山,他鸣什么冤?也罢,将他带进宫来,看他怎么说。若是说不出冤情,推出宫外乱棍打死。”   ※※※   天已朦朦亮,被那陈平之事骚扰了一夜,刘邦心里火气越来越大。   终于那陈平被带来。却看他一点也不慌张,昂首阔步大踏步走了进来。   “陈平,你有何冤要辩?”刘邦没好气问道。   陈平跪地一拜,说道:“罪臣闻管仲与鲍叔牙曾为莫逆之交,合伙经营所得之利未报而入管仲私囊,此诚贪污也,而鲍叔牙不怪,年底分利予其一半,管仲泰然受之,何故也?穷矣。管仲家贫,不贪不足以养其家。”   “罪臣又闻管仲相齐奢华无度敛财无数,然其尊王攘宜富国强兵,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齐人莫认为管仲贪,皆称贤。何故也?与民安康治国有方也。”   “臣闻大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臣去楚之时,却印封金,裸身来投,不受诸将之金,何以为资?方今乱世,大王是需一清廉无为之臣,还是一能臣乎?今臣已归汉,若臣计画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若无可用者,大王所赐金银俱在,请免臣官爵,全臣骸骨,请还乡里。”   陈平话一说完,闭着双眼跪在那里,等着听刘邦的回答。   韩淮楚在一旁为那陈平暗捏一把汗,“连管仲也拉出来相比,亏这小子想得出!他这些歪道理简直就是为天下贪官污吏找到一个绝好的借口,也不知刘邦听不听得进。若是听不进,这小子可要被乱棍打死。”   歪道理刘邦最爱听,这花花肠子偏偏就对了刘邦的胃口。他把陈平的话在脑子里一回味,立马下座对韩淮楚张良道:“若非大将军与军师,寡人几乎误失一良臣也!”   良臣只封个都尉太小,刘邦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又亲自为陈平去枷,擢升他为护军中尉。   乌纱帽大了,俸禄变多了,够吃饭了吧?看你还贪不贪。 第五十五章 自作自受   保下了“股肱之臣”,又送美人军师回府,办完了这些,天已大亮。韩淮楚马不停蹄来到郊外军营。   那靳歙按韩淮楚吩咐,昨日整军备战已经完毕。所谓整军备战,就是把那些回乡省亲的秦籍将士按汉军编制重新编队,兵知其将,将识其兵认个脸熟,从栎阳府库中领来兵器盔甲战械旗仗,在旗子上绣上各位战将的姓氏等等。这些将士都是久经训练的行伍中人,很快就次序井然。   又有一批战将奉汉王旨意来军中效力,多是韩淮楚花名册上所点,只为提高军队战斗力。却有一员大将非花名册中人,乃是汉王自派的前将军曹参。   原来是那刘邦恐韩淮楚拿下魏国之后生出异心,派出心腹小弟来军中监督。   萧何丞相已吩咐有司将五千斛粮秣送来,如今那运粮的牛车正一车一车往辕门里送。有了这些粮食,将士们先饱餐一顿振作士气。   用过膳食,众将齐集一堂,由韩淮楚布置行军计划:直扑黄河西岸的临晋关,等待灌婴的骑兵与骆甲的水军到来会合。   临晋关便是汉魏边境,与那对岸的蒲坂中间隔了一个渡口,就是蒲坂津,自古以来为山河要隘,为兵家必争之地。当初汉王东进伐楚,便是走的临晋关渡过蒲坂津而至河东。   ※※※   正在说话,忽有那共德侯傅宽惶急而来,衣衫都被划开,满身带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那傅宽本是韩淮楚派往琼州找那南海公主赵青的信使,身藏韩淮楚的书信与换取稻种的珠宝。算时间早该启程,不料却到了军营,还落得如此狼狈。   韩淮楚急忙问:“共德侯为何至此,怎会伤成这样?”   那傅宽“扑通”一声跪倒,谢罪道:“末将无能,大将军给的书信给弄丢了。”   丢了书信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韩淮楚再写一封便是。只是那满袋子的珠宝皆是众文武变卖家产凑齐,若要丢了可就事大。韩淮楚急问:“珠宝可在?”傅宽的回答让韩淮楚倒吸一口凉气:“珠宝也没了。”   珠宝与书信一起弄丢,如何请那南海公主相助?   傅宽满脸羞愧道:“是末将失职。末将这便回栎阳把宅子卖了换来银两。”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一瘸一拐挣扎着要走。   韩淮楚把傅宽一按,说道:“伤成这样,不好好医治,还要到哪里去?”众将一起劝说,云共德侯为国为民办事,就算差事办砸,又怎能让他变卖家产赔偿。好说歹说,总算把傅宽情绪给稳住。   韩淮楚便问:“你那书信是怎样弄丢的?”傅宽道:“末将今晨起了个早,出了城门直接往南边走。不料刚到那十里亭,有一怪鸟突然飞来,把那铁翅向末将身上一扑,末将便知觉全无跌下马来。醒来时身上就变成了这样,发现大将军的书信没有了,珠宝也没了。”韩淮楚又问:“那怪鸟怎生模样?”傅宽答道:“那怪鸟末将从未见过,身子有六尺长,铁翅像钢剪一般,嘴巴尖尖。”   一只怪鸟能把一位武功高强的大将伤成这样?而且会去打劫书信与珠宝?韩淮楚闻言一怔。   这等蹊跷的事情韩淮楚也想不出原因,只好令军中医官扶那傅宽去帐中医治。   韩淮楚想来也是心烦意乱,珠宝失却是小,那一个个嗷嗷待哺的百姓得不到拯救是大。换不来稻种,关中依然是一片水深火热。   ※※※   这伐魏一战迫在眉睫,烦心的事索性不去想它。到了下午,韩淮楚亲自把那阵法操演一番,也好磨合一下刚编队的汉军将士。   刚刚操练完毕,忽有小兵来报,云有大将军家里人过营探亲。   “探亲?”韩淮楚听着这名词,只觉得一股新鲜劲。   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对他来说,家里人就是那一群家丁女婢,还有那化名为韩德的管家韩信。昨夜本想回府去看一看,却被陈平那事给耽搁了。今日一早就来到军营,他那大将军府还没顾得上回。想不到竟会有人来看他。   “会不会是那韩信?”韩淮楚念头刚刚兴起,便听见了韩信那久违的声音:“老爷,你既回到栎阳,怎不回家看看?难道要学那大禹过门不入?”   韩淮楚抬眼看去。半年过去,只见那韩信身材健硕了不少,走路稳健有力,眉宇间填了几分自信。以韩淮楚的眼光。一眼便看出他武功大进了。   想这韩信居心叵测,习练武艺学习兵法皆是为日后谋反。实力越强,谋反成功的胜算越大。他从未来归来,已知道日后将被那老处女吕雉在长乐宫做掉,还不拼命去学以摆脱这种结局。   “韩德,原来是你,家里一切安好?”韩淮楚笑着打招呼。   韩信跨脚进来笑着抱怨:“哎呀老爷,你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对夫妻,来了一批又一批,把咱们这大将军府搞成了生产基地。我这个大管家又是找接生婆,又是找奶妈,可把我给累死了。”   原来汉军水师中经韩淮楚牵线搭桥结成的五十对夫妻,这半年内媳妇肚子被搞大的案子越来越多,接连出现了七八起。黄河帮兄弟闯下的祸,只有韩淮楚这个大将军来收拾残局,把一对对夫妻统统发落回他自己家。   孩子满月了,父母同归军营,这孩子就无人照料。横竖他府中那些家丁女婢闲着没事,这重任就落到了他们身上。   添了这多丁,外加请奶妈,他那大将军府大归大,可也容不下这么多口人,眼看就会要爆棚。那韩德又请来木匠在院子里盖房,也真够他累的了。   帐门口只见那韩信将身一让,说道:“大家都进来吧。”韩淮楚听着一阵愕然,“除了这韩信,还会有谁?”   “老爷安好!”刷地进来一群,有抱着小孩的新妈妈,还有腆着大肚子的准妈妈,五个黄河帮儿郎,一起向韩淮楚弯腰行礼。其中居然还有那贼小子袁千。   这些人见了韩淮楚本该呼他大将军才对。韩淮楚错愕道:“大家怎么改了称呼?”韩信笑道:“大家在府中跟着我们叫惯了,这样听着亲切。”韩淮楚笑道:“老爷就老爷吧,都是一样。”   那袁千本是水军司马骆甲手下得力干将,被封为伍佰主。此刻见了韩淮楚说道:“老爷要去征讨魏国,怎不通知一声,叫我们这帮弟兄也好去军中效力?”韩淮楚望了他媳妇殷红那大肚子一眼,说道:“上阵厮杀也不多你们这几个,还是等娃娃生出来再说吧。”   “老爷此去征战,一时半刻也回不来,我这孩儿还未取名,请大将军帮着想上一个。”那殷红一脸诚恳地说道。   “又是取名!”韩淮楚禁不住擦了额头上一把冷汗。   上次为那义子樊伉取名韩淮楚已是搜肠刮肚,要是这生产基地每一位出生的孩子都要他这个大将军来取名,只怕要将他脑汁榨干。   不过这些对夫妻都是他这个大将军牵的红线,孩子又是在他大将军府中生出的,不请他取名还会请谁?   韩淮楚使劲想了一想,说道:“这孩子就叫袁不弃,取你夫妻俩不弃不离之意也,如何?”   这名一取,众人一起叫好。接着就是四个妈妈一起请韩淮楚为孩子取名,可把他忙得不亦乐乎。   好不容易应付过去,韩淮楚心里轻松了一把,想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这一关过去了,由他牵线搭桥配成对的还有四十几对夫妻,就算一对夫妻生一个孩子个个要他取名,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这就应了那句成语——自作自受。   这便有韩淮楚自家两个家丁抬着一大瓮进来,卸下担子向韩淮楚行礼。韩信指着那瓮道:“知道老爷在前线吃得不好,去冬为老爷腌了一缸鱼肉。原本想托人捎去,不料老爷竟回了关中。如今老爷征战正好带上。”   韩淮楚点了点头说道:“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送到伙房去给将士们打打牙祭吧。”又问:“如今满城粮贵,家中生活如何?”   那韩信嘿嘿一笑:“老爷入颍川之后,小人早已倾尽家财购买了五百斛大米。如今粮价猛涨,合该咱府里发一笔横财。”   五百斛大米,岂不要堆得像山包一样?这韩信囤积大米作甚?还要倾尽家财来买?   随即韩淮楚醒悟到,这厮从未来回到古代之前是熟读史书备足了课,对这时代所发生的事清清楚楚,怎会不知道关中这场大荒?   五百斛大米。要按现在的市价一斛米一万钱,就可以卖到五百万大钱,购到像他大将军府那样的豪宅十几栋,难怪韩信说可以大发横财。   可是如今已是哀鸿遍野饿殍满地,文武官员都在纷纷卖宅捐款捐粮,他这个大将军却要趁荒年暴敛横财,这种事情他怎会去做?   “卖了多少,还剩多少?”韩淮楚很严肃地问道。   “卖了一百斛,剩下四百斛等粮价再涨再去卖。”韩信很轻松地答道。   “这厮真是精明过人理财的一把好手,只是心思没用到正道,合该他受老处女那把竹签而死。”韩淮楚心中叹息,缓下语气说道:“把那剩下的米粮都拿去救济难民吧。”   韩淮楚想去救济难民,这韩信还不答应。   这个管家是不是太嚣张了?不嚣张,只为当初韩淮楚与他约定,这大将军府的家要由他来当。“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的事韩淮楚来做,功成名就后富贵他韩信来享,府中的一切由他韩信随意支配。”这是当初他与韩淮楚约好的。   想造反就要钱,没有钱去买命,谁跟你卖命?韩信囤积大米拿到荒年来卖正是为此。   “老爷莫非忘记了当初许诺小人说过的话么?”纳米材料做成的面具内,韩信早已色变。此刻人多,韩信不便明言,只微微提醒了一句。   韩淮楚一挥手,对余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   “韩信啊,如今朝中各位大臣纷纷解囊救灾,如果这个时候我去暴敛横财,汉王与众文武会怎么看待?老百姓会怎么看待?只怕会戳我这个大将军的脊梁骨,让我一世英名毁之一旦吧。”韩淮楚还是不把那层窗户纸捅破,隐晦地说道。   我韩淮楚的一世英名就是你韩信的一世英名。若是你英名受损,世人嫉你如仇,你登高一呼想造刘邦的反,谁来响应?   一语道破玄机,那韩信也不糊涂,立马拜道:“是小弟错了,这便按老兄所说去办,捐了米粮救济难民。”   为韩淮楚沽名钓誉,就是为他自己沽名钓誉。韩信的脑子绝对好使。   “我且问你一句,你一身武功从何处而来?”韩淮楚又问。   “喔,半年前有个江湖高手欲投军效力,找小弟走走老兄的门道。是我见他武功高强故以重金延请劝他留下,做了小弟的教头。”韩信若无其事说道。   “这教头姓甚名谁,是何方人氏,你可查清?”韩淮楚问道。   “那教头名叫栾说,本是圣剑门中人,乃是稷下人氏。”韩信答道。   “稷下人氏本该投身齐军为齐国效力,怎会来到我汉国。多是作奸犯科为齐国不容。江湖中人龙蛇混杂,还是少结交为妙。”韩淮楚忍不住提醒道。   “这个小弟自然省得,不劳老兄操心。”韩信淡淡地说道。   沉默一阵,韩淮楚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把那话咽下,说道:“韩信啊,你且回去吧。”   汉军灭魏一战,韩淮楚也曾读过,寥寥几行,当时并没有在意看过就忘。   木罂渡河,那只是史家生花妙笔码字码出来的一个传说,就像那暗度陈仓不经过实地考察,永远不知道可不可行。   如何去灭掉魏国,韩淮楚早已有预案。他一个大将军要为这事去请教那熟读历史书的韩信,不免有些不屑。   偏偏那韩信还直直站在那里不走,见韩淮楚欲言又止的样子,惹不住问道:“对魏一战,老兄有什么看法?”   韩淮楚心中冷笑:“这厮看来比小生还着急。”不露声色道:“韩信啊,你兵书也学了不少,你来说说。”   一提这事韩信就来精神,眉飞色舞道:“汉军攻魏,关键在于渡河。那魏军主帅柏直要防我军渡河,必以重兵把守东岸阻渡。老兄可效仿陈仓一战,再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句话已经足够,与韩淮楚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战略已定下,战术还须要他自己来定,仗终归要他这个大将军自己来打。   韩淮楚挥一挥手,道声:“多谢!”   那韩信嘻嘻一笑,说道:“告诉老兄一个喜讯,小桃那小妮子的肚子好像有动静了。”话一说完,便即退下。   ※※※   送给韩信的女婢小桃,居然怀上了韩信的种!   韩信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留给那帐中的韩淮楚强烈的震撼。   韩淮楚穿越时空之前被那方廷博士注了一针,无法在这个时代怀上一男半女。不料那同样穿越时空而且穿越过两次的韩信,居然能落下后人。   “他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故而能留下后代。小生却是未来之人,若是留下一男半女,时空非大乱不可。”   韩淮楚思绪万千,呆坐良久得出这么个结论。   史书上记载韩信无后,一个无后的人为何要去造刘邦的反?就算造反成功,谁来继承他那造反得来的江山社稷?   今天韩淮楚终于明白了个中关窍。   “哼!就让你造反,就让你在老处女那把竹签下死个痛快!”韩淮楚心中暗想。   ※※※   也是韩淮楚两夜两夜未曾合眼,胡思乱想一阵,就迷迷糊糊趴在案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只见云崖高耸,怪石嵯峨。一位离魂倩女云肌玉肤犹如烟霞中人,盘膝坐在一朵白莲花上,五心向天闭目运功。身边白雾环绕荧光剔透飘飘欲仙。   “呱”的一声长鸣,一只大鸟从天边飞来,双翅摩云,倏忽而至。   这是一只铁翅尖喙的怪鸟模样极其凶恶,却并不见他对那女子做出攻击。到了那女子头顶,把那钢爪一松,一口布袋与一帧白绫飘飘落下。   那女子随手一接,布袋与白绫落入她纤掌之中。她把那白绫摊在膝上看了一看,顿时两滴珠泪扑簌而下。   女子将那布袋收好,从怀中拿出一只绣花鞋反复摩挲,意态阑珊。那怪鸟盘旋在她头顶,呱呱乱叫,似乎颇为不耐。   末了只见那女子伸出削笋般的纤指在那白绫一划,白绫上瞬时多出一行小字。怪鸟一个俯冲叼走那白绫,双翅一展直入云霄而去。   ※※※   “呱”的一声鸟鸣,叫韩淮楚从梦中惊醒。   只听“噗”的一声,帐顶裂开,一帧白绫从天而降,赫然便是韩淮楚梦中见到的那帧。   韩淮楚亲笔书写的字迹还在白绫上,只是那下面多出一行,字迹娟秀,书道:神鹰投书,玉女传种,岁在今夏,关中大熟。   刹那间韩淮楚掩不住内心的激动从座上站起,一窜到了帐外。只见天空那怪鸟双翅舒展,翩跹而去。   “赵青,韩某深负你也。”韩淮楚望着那怪鸟离去逐渐消失的身影,喃喃自语。   ※※※   次日卯时,韩淮楚点兵出征,终于踏上那条吞魏并赵灭齐的万里征程。   正是:木罂渡里河水寒,井陉路上关山险。潍水一浪怯齐楚,千秋青史费诗章。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卷《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九卷完) 【第十卷 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一章 风雨欲来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波滔天,尧咨嗟。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杀湍堙洪水,九州始蚕麻。其害乃去,茫然风沙。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临流欲奚为?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虎可搏,河难凭,公果溺死流海湄。有长鲸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挂罥于其间!箜篌所悲竟不还。   古诗人李太白写下的这首《公无渡河》,说的是黄河从那昆仑山而来,水流湍急,行人难渡。   诗中说的龙门,指的是黄河从壶口咆哮而下的晋陕大峡谷的最窄处,在今陕西省的河津市,也就是成语“鲤鱼跳龙门”的龙门,非指其他。   那河津东迎汾水与稷山县为邻,西隔黄河与韩城市相望,南有台地与万荣县毗连,北依吕梁山与乡宁县接壤。在那河津市的南面合阳洽川的夏阳村,有一个渡口,名叫夏阳渡,河面狭窄水势略缓,古称少梁渡,战国时为魏国所有,为当时秦魏两国交战必争之地。后秦据少梁,秦惠文王置县改称夏阳,这渡口便改称夏阳渡。   秦魏交战早已折戟沉沙。而今烽火再起,岁在早春汉魏两国交战,争的是一条黄河。   在那黄河东岸蒲坂津,东面是魏军重兵六万,由魏国大将军柏直亲自领兵,以阻渡汉军渡河;西面便是一万八千汉军,由汉国大将军韩淮楚亲自率领,其中步卒一万,水军五千,骑兵三千。西岸水寨数百艘战船一字布开,大小船只桅楼艟艟,红色的战旗猎猎飘扬。每日在河中操演,摇旗呐喊,随时都可以掀起一场抢滩的渡河大战。   天下无敌的汉军水师,水面上是入水不沉的西戎藤甲兵担纲,水底是黄河帮水鬼倒海翻江,再加上由大将军韩淮楚亲自设计改良的坚固战船,连西楚霸王项羽都不敢直捋其缨。魏国的水军更加孱弱,如何敢去正面交锋?   办法总是有的,总不能说汉军水师强就把那黄河天险拱手让给对手。那柏直便扬长避短,在那东岸的蒲坂布下骑兵步兵精锐日夜监视。只要汉军渡河,水军刚刚踏到地面,便来个全师出击,歼敌于滩头不让汉军后续部队增援。   这种战术在古今战场屡见不鲜且行之有效。想当年革命先烈打下神州大地却拿不下区区东海一岛,便是吃了后续无援的教训。   从那蒲坂津溯流而上三百里之内的民间船只也被魏军预先收走,只为防汉军从其他渡口渡河。东岸的百姓迁往西岸,粮食一粒不留,真正的坚壁清野。   这也真是咄咄怪事了。魏军总人数多达十万,而汉军不过两万,却是魏军在守汉军在攻?他也可以渡过黄河到西岸来打嘛?   原来那柏直心中有个小九九。只要守住这条黄河,汉军粮秣无多,这场仗就不战自胜。待到那天下名将韩信灰溜溜退兵之日,便是他柏直扬名天下之时。这等便宜的买卖,与汉军去硬碰硬才是犯傻。   貌似那汉军主帅意识到战船数量不足,令士兵在山坡上砍伐树木打造船只,只为首次渡河投入的兵力多上一点。   消息传到那柏直耳中,柏直嗤笑不迭:“等那船只造好,恐怕汉军的粮草已尽。”   ※※※   天刚破晓,水声哗哗,两个人影出现在黄河东岸的沙滩上。一抵岸边,就飞快逸入树丛。   “他奶奶的!也不知是谁这么会码字,码出什么木罂渡河。汉军要是能用木罂渡河,公鸡也能下蛋了。”一身湿漉漉的韩淮楚,心中暗骂。   字是太史公码出来的,韩淮楚就算心中骂一千遍,他老人家也听不到。如何克敌制胜,还需要他这个大将军自己去解决。   今日凌晨趁着天黑,与那水军中第一条汉子骆甲一起从夏阳渡口试渡那黄河。饶是韩淮楚与骆甲深通水性,也游得气喘吁吁。黄河帮五十名自小在水里长大的水鬼,估计能横渡黄河的不超过五名。   木罂是什么东东?韩淮楚这几天总算搞明白了罂是什么玩意。那是当地人的一个叫法,就是肚子大口儿小的瓦罐,小的用它盛汤,大的用它腌鱼腌肉,再大一点就是那酒缸。   “还以为是什么秘密武器呢,原来就是这东东。就叫瓦罐好了,弄得这么文绉绉干什么?”韩淮楚弄明白之后,一口气差点闭过去。   他也发现了大批的瓦罐,那是当地一个盛产陶器的作坊,坊主烧得一手好窑。因为汉魏两国交兵,突然合家被魏军迁移到东岸。烧好的瓦罐带不过去就那么没人去看管。那作坊内有大号装酒的坛子一百口,中号腌鱼腌肉的坛子两百口,其他盛汤的小瓦罐压根就没去点数,直接分给汉兵拿去烧火弄饭了。   (战争年代,这种无主的东东经常会遇到,读者千万不要为它可惜。)   就那么最大的“罂”,容积也只有七八十升。用这玩意想把千军万马渡过河去杀到敌军重镇安邑,简直是做梦。   有读者说那木罂就是用木头把“罂”绑在一起,成为一个漂浮的容器,大军就可以坐在上面安然渡河——   且住!那黄河风激浪高,就算是夏阳渡口依然减弱不了多少,一个浪来,不把那瓦罐掀翻才怪。就算载得了人,也载不了马过河。   这么说太史公不是凭空捏造?捏造是有可能,凭空却不是。只有一个解释,汉军是躲在瓦罐后面泅渡过去的。   试想一下,那河对岸并非无人,要是几千口瓦罐连同人啊马的一起从西岸飘来,乌压压一片,对岸不早就警觉赶紧去通知那蒲坂的守军来扑杀敢于偷渡的汉军?只有趁天黑光线暗弱,瓦罐零零散散不连续地飘过对岸,才不那么容易被发觉。   “罂”想明白了,木又是什么东东?不要想岔了,木就是木头。瓦罐在河中漂浮难以保持平衡,几个瓦罐用木头匡在一起,浪来了就翻不了。   中号瓦罐绝不能用,大号酒缸只有一百口,从遗弃的民房搜到酒缸约一百口。四个酒缸绑成一团,用木头一匡,自开地辟地以来第一次在战场上出现的“木罂”就这么诞生。   一个木罂下面藏一个人,五十个木罂只能藏五十个人。   自古黄河夜不渡人,汉军要挑战这条古训还是在早春冰冷的河水中泅渡。泅渡黄河只能派水性好抗得住冷的汉子,那些黄河帮的弟兄估计能做到,再从水师中挑选几个,第一批尖刀排就组成了。   等尖刀排神不知鬼不觉泅渡过黄河,到达对岸之后,还是等于零。汉军主力还在河西岸等着呢,总不能叫五十条光棍去攻打魏国重镇安邑吧?收尸的人都没有呢。   还要弄清楚河魏军将那些从民间收走的船只到底放哪了,夺了过来,划回西岸给等候在那里的千军万马渡河。   船只在哪?数目是多少?有多少守卫?实力如何?这一切需要去侦察。而汉军中能横渡黄河武功又好不至于遇到一小撮魏军就送命的,只有他与骆甲。于是这光荣的任务就落到他自己与骆甲头上。   ※※※   “骆将军,把这个给戴上。”树林中韩淮楚拿着一个面具对骆甲道。   那骆甲刚刚脱掉湿漉漉的鲨鱼皮水靠,看着那面具有点惊奇:“这面具怎做得如此精细,好像真人一样呢。大将军从哪弄来的。”   韩淮楚佯怒道:“想不被人认出就赶紧戴上,不要多问。”   那骆甲见韩淮楚发怒,也不敢多问。二人戴好面具,韩淮楚用玄功将二人衣上水分蒸干。刚刚妥当,就见一老卒提着一酒壶晃晃悠悠向这边走来。   “河对岸怎会有兵丁看守?”韩淮楚脑子一晕。   “尔等乃是何人?”那老卒见到两个陌生人,警惕性一下子提高。   “军爷,晚辈是河南人氏,家中遇到荒年。听说魏国去年丰收,故逃荒至此。”骆甲随口胡编。   那老卒同情地点了点头:“逃荒到咱们魏国就对了。小伙子,此处乃军事重地,不要乱走。你幸而遇见老夫,要是遇到其他人把你们当做汉国奸细抓回去仔细审问,那可就麻烦了。”   “军事重地!”韩淮楚与骆甲同时一惊。   汉军战船云集在蒲坂津,每日在河中操练摇旗呐喊只为吸引魏军主力。而突破口选在这夏阳渡,是用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若是连夏阳渡都有魏国重兵把守,还修那个栈道做甚?   骆甲作出一副感谢的样子对那老兵说道:“多谢军爷好言相告。我们兄弟俩父母双亡也没什么本事,只是有这一身力气,想吃一口行伍饭。不知你那里需不需要人手?”   这魏国与其他各国一样,都是在拼命招兵买马,最缺少的就是肯参军的壮丁。按一般道理,这老兵应该很高兴地把他俩引见给上峰。   哪知那老卒连连摇头,说道:“你们两个年轻人若是想吃行伍饭,就该去蒲坂津,这里不行。”   韩淮楚诧问:“这是为何?”那老卒道:“我们这里的哨所并非官家所立,而是我家大人自己家的家兵。大人这下罢了官没了俸禄,养我们这些人实在不容易。眼见今年过去还不知明年养不养得起。年轻有本事的,就找个借口离开了。剩下我们这些老骨头,只好跟着大人,也不管他发不发得起饷银,只求混一口饭吃。你们身强力壮,哪能吊在这颗树上。”   “私兵?罢官?”一连串问号在韩淮楚脑中闪烁,心中松了口气。   “这个大人也真是奇怪,被罢了官还要养着一帮闲人,自作主张在此设立哨所。幸好如此,要是那魏军主帅柏直也想到在此设下哨所防备汉军渡河,这一次小生真的要认栽了。”   韩淮楚便问:“你家大人是谁?”   那老卒答道:“我家大人乃是前大将军周叔,只因在殿上仗义直谏,劝说大王不要与汉国绝交,惹怒了大王,这才罢了官。又担心汉军在这夏阳渡偷渡黄河,故而令吾等家兵在此日夜监视。”   韩淮楚闻言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靠!幸好周师兄罢了官。要是他还在魏军主帅位置上坐着,汉军过这黄河想都不要想。”   只听那骆甲笑道:“你家大人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这黄河两岸船只早就搜走,汉军又不能飞,如何渡河?”   那老卒冷冷看了骆甲一眼,说道:“年轻人不要乱说话。我家大人从鬼谷学艺,有鬼神莫测之机变,岂是尔等所知?”   骆甲作了一揖,说道:“是晚辈的错。无论汉军是否会在此过河,周大人忧国忧民也该受咱们尊敬。”他将话一顿,又道:“听说那汉国大将军韩信狡猾得很,没有船说不定他也能变出船来。”   “当小生是神仙啊!”韩淮楚闻言心中一乐。   老卒呵呵一笑:“船是变不出来的,怕的就是汉军偷渡过来抢船。唉,我家大人投书给那柏直,说是要在此加派人手看着那些船。那柏直硬是不听。要是汉军真的过来抢船,凭那些村夫如何是汉军的对手?只好咱们这帮家兵分为两拨,一拨在此监视,一拨在那避风塘看船,没日没夜,可把咱们给累的。”   韩淮楚拱手问道:“多谢军爷直言相告,吾等这便去蒲坂津投军。不知那蒲坂津如何走?”老卒一指河堤,说道:“沿着河堤走上两天,可不就到了。”   按常人计算,体力强的一天能走四十公里也就是八十里。老卒说走两天,也就是说从夏阳到蒲坂津的距离是一百六十里。   但骑上马奔行起来,就算那马不是日走千里的宝马,一个时辰就能赶到。也就是说,汉军偷渡过来抢船,必须先干掉这里所有的马,不能让一匹马逃去蒲坂给那魏军送信。至于人,杀不干净也没关系。两天的时间,足够千军万马渡河。   韩淮楚谢过那老卒,便与骆甲沿着河堤往南走。不久又杀了个回马枪,跟着那老卒来到周叔设立的哨所——   ※※※   韩淮楚用胎息大法偷听窃来的情报是:哨所内有家兵二十人,家将两名。而他们去到那避风塘侦察到的情报是:避风塘有大船五艘,小船五十艘。大船最多可以容纳二十个人,是平日里在渡口摆渡往来运送行人的渡船。小船最多能容纳十人,是黄河两岸打渔的渔船。看守船只的除了周叔的家兵二十人家将两名外,还有村中壮丁十人。日里一半,夜里一半,轮流守护。马匹都集中在避风塘的一个马厩,由一个马夫看守。   脑中装下这些情报后,韩淮楚与骆甲返回东岸。   风雨欲来,一场大战即将打响。 第二章 木罂飞渡   汉军剑已出鞘,魏军在干什么?   原来那魏军主帅柏直好赌的老毛病又犯了,正在每日纠结一帮部将,挑灯夜战玩着韩淮楚发明的雀牌。   前日里接到前大将军周叔的书信,要求在夏阳渡口驻兵防备汉军偷渡,那柏直只是嗤之以鼻。   “这个匹夫还当他是大将军啊,罢了官还这么不安分。没有船,汉军如何济渡黄河。”牌桌上柏直以嘲笑的口吻对部将说道。   “岸边防守严密,有黄河天险依恃,汉军绝对渡不了河。而汉军粮草五日之内就要啃光,等待那汉军主帅韩信的将是灰溜溜退兵。”这是柏直的判断。   魏军的布置,六万布在蒲坂,二万布由魏将孙遫率领在河东河内的边境武遂防备汉将利苍,五千人驻扎在都城平阳,其余一万余人分布在河东全境。那粮草重镇安邑只有三千人看守。   ※※※   风声怒号,渚清沙白,波浪排空。早春时分,河水入骨冰凉。   亥时时分,以黄河帮水鬼为班底的五十几条好汉在夏阳渡口做着热身运动,准备跳入那波涛汹涌的黄河。   五十余用瓦罐木框做成的木罂,由马车载到河边推入黄河。木罂的外面,横绑着大刀长枪,这是过河之后要用的武器。汉军昌文侯灌婴领三千骑兵与韩淮楚候在岸边,等候骆甲事成之后燃放烟火讯号,登上夺来的小船一举渡过黄河。   骑兵的速度总是快一点,靳歙的一万步卒还在路上,急行军赶到这夏阳渡,估计要到明日凌晨。骑兵过河之后,他们正好接续得上。   汉军在临晋关外的大营,此时只剩下水寨五千水师,那旱寨几乎是个空壳。由前将军曹参与骆甲的夫人女将葛赛飞,领着水军在河中摇旗呐喊,穿梭操练不停。   以五十几个汉子,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泅渡到对岸,既要端掉那岸边的哨所,又要斩杀所有的马匹,夺取藏在避风塘的船只,做掉避风塘的守卫。这一战成功与否尽在于此,骆甲的任务实在是不轻。   韩淮楚手捧一盅,对那穿着水靠即将下水的骆甲说道:“本帅敬将军一盅,祝将军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每次出征前韩淮楚都是以水代酒,那骆甲到现在还弄不懂游泳要忌酒。把那盅端起一口饮下,高声说道:“大将军放心,为了咱众兄弟的媳妇,末将此去一定把弟兄们活着带回来。”   当初大将军为黄河帮儿郎与西戎美眉作伐,定下“生则同生,死则共死”的誓言。一年多来,当初的五十对夫妻在战场上相互扶持无一人损伤。如今大战在即,葛赛飞为吸引魏军眼球带领那些小媳妇身着藤甲站在甲板上操演不得到来。妻子们在蒲坂,丈夫们却要劈波斩浪浴血苦战生死难卜。可以想象那一个个小媳妇站在船头翘首等待丈夫无恙归来的消息,一旦知道丈夫身亡,妻子们会毫不犹豫跳下那滚滚黄河追随丈夫英灵而去。而丈夫在出征之前,又会是怎样一副牵肠挂肚的心情。   一身系着两条命,此刻丈夫们的心早与那远在一百八十里外的妻子的心栓在一起。为了心爱的娇妻,就算是波涛汹涌,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勇往直前去夺取胜利。   “咣当”一声,骆甲重重把那盅向地下一摔,率先跳入那冰冷刺骨的黄河。“噗通噗通”,一个个英勇无畏的战士跟着骆甲入水。浪花一卷,五十几个木罂连同五十几条汉子随波逐流渐渐飘远,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与波涛之中。   ※※※   三千汉军骑兵紧张地盯着对岸,等待那烟火讯号发出。以正常时间计算,横渡黄河需要半个时辰左右。不料一个时辰过后,对岸还丝毫不见动静。   “莫非骆甲他们发生了意外?”韩淮楚心中一沉。   那哨所与避风塘都是周叔的家兵家将,都是军中老手,以黄河帮的实力硬碰硬有点玄乎。韩淮楚教给他们的办法是趁他们轮班睡觉,先暗放冷箭干掉哨所外醒着的一半,再集中兵力围歼哨所内睡着的另一半。先端掉哨所,再去避风塘潜入马厩斩杀马匹,最后才是夺取船只。夺船的过程也以暗杀为先。   这计划本来不错,只是战场瞬息万变,焉知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四个家将的武功不知底细,骆甲与他们厮斗能不能斗赢?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对岸依然没有动静。再过半个时辰,到了丑时,那烟火讯号还是没有放出来。韩淮楚按耐不住,把那战袍一脱,就要卸去战甲。   “大将军你这是要作甚?”身边灌婴问道。   “骆甲他们迟迟没有消息,本帅要游过黄河支援。”   “大将军乃三军主帅,岂能只身犯险?”灌婴急忙阻拦。   三千骑兵皆不擅水,只有韩淮楚能横渡黄河。他苦笑一声,心中只想我这三军主帅要再不过河,恐怕就见不到骆甲他们了。   “嗤——”一溜橘红色的烟火如流星划过苍穹,照得漫天星斗黯然失色。   “大将军,骆甲他们成功了!”灌婴掩不住内心的激动,高声说道。   韩淮楚心中一振,眼中流出了欣喜的泪花。   这烟火一放,就意味着船只到手。汉军的千军万马就可陆续渡过黄河,直捣那魏都平阳。他的人生另一页辉煌的篇章就会开始书写。   只是骆甲迟迟未有得手,这成功的背后又是用什么代价换来?韩淮楚不敢去想象。   ※※※   水声淙淙,五艘大船,五十艘小船出现在视野之中。没有人划桨的小船,用缆绳绑在有人划的船尾。那一个个凯旋归来的汉子,脸色沉重不见有丝毫笑容。   驶在最前的是一艘大船,划桨的不是那水军司马骆甲,而是他手下的干将盛万。再往后看,一个一个瞧下去,依然没见到骆甲的影子。   一个不祥的预感兴起,韩淮楚只觉周身血液僵冷。   “骆将军在哪里?”韩淮楚焦急的声音直传到河心,听得那三千骑兵心中一沉。   那盛万将桨一扔,蹲下身去,从甲板上缓缓抱起一人。五大三粗的汉子,泪水流满了一脸。   这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尸首。一把锋利的枪头插在胸口,鲜血流淌在他创口之外,绽放如盛开的桃花。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带着骆甲那熟悉的笑容。   “扑通”一声,韩淮楚跪倒在地,声嘶力竭一声悲呼:“骆甲——”那声如杜鹃啼血,横贯到黄河对岸。   这骆甲得知韩淮楚在汉国为帅,率领手下弟兄抛家舍业不远万里来关中追随。彭城战前当那刘邦命韩淮楚回关中征剿章邯,肯跟随韩淮楚的只有骆甲与利苍两人。在汉军诸将中,韩淮楚最亲切的就是骆甲。虽然不是兄弟,却赛似兄弟。   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韩淮楚那人生的辉煌,需要一个个无畏的生命去铺就。但韩淮楚绝对不会希望,那如兄弟一般的骆甲会率先倒在战场。   三千骑兵乌压压一起跪倒,为那牺牲在战场的英勇的烈士默哀。   ※※※   骆甲是因为追赶那企图逃走的一位家将而死。   原本众人过河之后,按韩淮楚吩咐一切都很顺利,木罂过河神不知鬼不觉,用暗箭做掉哨所外的看守哼都没哼,围歼哨所内的家兵家将一个没漏。然后众人悄悄来到那避风塘。   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情。那看守马匹的马夫刚好起身准备为马添加夜草,见到汉军突至,立即想到是怎么回事,及时用镰刀砍断栓马的绳索,把一群马悉数放出。   这一下骆甲可傻了眼,只好领着众人去堵截那拼命从厩中奔出来的马。有刀的用刀,有枪的用枪,一起往马身上招呼,顿时血肉横飞。   马发狂也是阻挡不了,有几匹马带着刀伤逃到那船只所在之地。   这边的动静早惊动了看守船只的兵将。“汉军偷渡黄河,企图夺船!”那两个家将立马领着二十个家兵,与随后赶来的骆甲等人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汉军是有备而来,身上带着弓箭。一阵远程的射击之后,二十名家兵只剩下十名。再来个以多打少,十名家兵又少了一半,一个家将被骆甲用刀砍死。剩下的那家将见不是路,跳上一匹带伤的战马就逃。   骆甲此刻急了眼。只要那家将逃到蒲坂,魏军主帅柏直会立即调来轻骑堵截汉军渡河。这些船只一个来回最多能渡六百人,若是带马一起渡兵力更少。到时魏军以多打少,汉军先行过河的骑兵会悉数被歼灭在滩头。   “绝不能让这厮逃掉!”骆甲当机立断,带着盛万等几名好手也跳上马沿着河堤追来。   “去死!”暗伏在草丛中的家将冷不防跃起,寒光一闪,锋利的枪头刺入了骆甲的胸口。   骆甲临死前合身将那家将一抱,随后赶来的盛万举起悲愤的大刀,一刀砍下那家将的头颅……   ※※※   韩淮楚听完盛万讲诉骆甲牺牲的经过,目光犹似喷火。   “渡河!”冷峻的军令被传到汉军每个将士耳中。   只有攻下魏国重镇安邑,夺取囤放在那里的大批粮秣,继而占领魏都平阳,歼灭魏军主力,骆甲的牺牲才不是白费。烈士的英灵,只有用一场场捷报来告慰。   那避风塘的马匹已被全部斩杀,但四散逃逸的村民一定会去其他集甸找到马匹向蒲坂魏军报告汉军的行动。如梦初醒的魏军主帅柏直一定会倾大军来阻渡。时间不多,必须立即渡河。   一波又一波的汉军将士,连人带马披星戴月连夜渡过黄河。破晓时分,这条黄河天险被汉军骑兵抛在身后。随后而来的汉军步卒,在汉将靳歙的带领下及时赶到,继续济渡。   一场汉魏两军的决战即将在黄河东岸上演,又不知有多少热血要抛洒在这片土地。那一声声怒吼的波涛,好像是古老的黄河发出的叹息。   汉军骑兵踏过黄河,马不停蹄直向魏国重镇安邑杀来。   ※※※   场景切换到河东重镇安邑。   那安邑战国时本是魏国的都城在秦朝时为河东郡守,钱粮充足,规模比起那项羽为魏豹挑选的都城平阳还要壮观。镇守安邑的魏将名叫王襄,受到那柏直的影响,每日里迷上了雀牌。心中只想汉军怎么着也渡不过黄河,对那防卫抓得甚松。那真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听说汉军先锋灌婴抵达安邑,他如做梦一般。   他急忙遣书去平阳报警,赶紧组织那些平日里懒散惯了的兵油子守城。有部将丁余道:“汉军偷渡而来,能带多少兵马?不如尽起城中丁壮将他们一举击溃!”王襄一时热血上涌,纳丁余之计,出城来战灌婴。   两军对园,丁余出马对阵灌婴。只及三合,被那山东名将灌婴一枪刺倒马下。王襄吓得魂不附体,急忙鸣金退兵。灌婴哪里肯舍,领着汉军一路追赶。   刚到城下,只见城上已插起汉军红旗。那汉国大将军韩淮楚立在城头高声喝道:“王襄还不速降,更待何时?”   王襄走投无路,又回头来战灌婴。被那灌婴施一个“绞”字诀,磕飞兵器生擒过马。余者见主将被擒,早无战心,或降或逃。汉军轻而易举拿下安邑。   城中钱粮兵器战械尽为汉军所得。其他的东西也不珍贵,有那粮秣四万斛,正是汉军急需。   那王襄倒有骨气,宁死不屈。对这种无能之辈,韩淮楚也不可惜,就推出菜市斩首以立军威。   ※※※   魏军蒲坂大营,中军帐内,只听得“哗啦哗啦”之声,原来是那魏国大将军柏直正在与部将玩着那雀牌。   “什么人?”大帐外看守正在呵斥要闯帐的一员小将。   那小将二话不说,抬手将看守拧起扔开,直闯而进。到那帐中,提脚对着牌桌就是一踢。   “汉军偷渡黄河,尔等还有心思在此赌钱!”那将门虎子冯敬大吼一声。   “此话当真?”帐中众将闻言大惊失色。   “汉军从夏阳渡偷渡,黄河天险失守也!”   “汉军无船,如何能从夏阳渡偷渡黄河?”那柏直事到如今还不相信这是真的。   “汉军先用木罂渡河,杀死周叔家兵家将,夺走船只。估计此时,安邑已在汉军之手。”冯敬说道。   现在总算弄明白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汉军夺下安邑,就像在魏国的心脏插上一把尖刀,把那魏都平阳与布在蒲坂武遂的八万魏军主力隔开。魏军总人数虽是汉军的五倍,军队却不在老大那里。平阳城中只有五千军马,且都是些老弱残兵。   要是连老大都被汉军擒获,他这个魏国大将军还做个什么。   柏直急忙道:“诸位休要惊慌。汉军主力尽在临晋,渡河的军马也只是少数。待本帅督领大军北上,围剿汉军。”   冯敬问道:“若是汉军趁我军北上,从蒲坂渡河,如何守御?”柏直想了一想,说道:“留下一万军马,请将军镇守大营。汉军水师势大,水上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坚守营寨不可与汉军交锋。待到本帅剿灭北去汉军,再回师增援将军。”   于是那柏直匆匆点起五万军马,轻骑在前,心急火燎直向安邑而来。   ※※※   顺利完成任务的盛万等人,并没有随汉军过那夏阳渡,而是怀着悲愤的心情,将骆甲的尸体连夜运往临晋,交到了他唯一的亲人手中。   五十个弟兄一个没折损,骆甲实现了他出发前对韩淮楚的承诺,一对对夫妻得而团聚。但是他自己却倒在血泊之中,再也看不到他心爱的娇妻。   “夫君,你死得好惨啊!”黑美人葛赛飞一把扑在骆甲的尸体上,顿时昏厥过去。   众姐妹七手八脚将葛赛飞弄醒,醒来之后那黑美人就要往河中去跳,去追随他夫君的英灵。众人急忙扯住。   有一知情的姐妹说道:“夫人已怀下骆将军的骨血。就是不为自己作想,也要为腹中的胎儿作想啊!”   那葛赛飞被一语惊醒。   “是啊,我要将夫君的孩子生下,抚育他长大成人!”葛赛飞说道。   曹参说道:“骆将军是为我汉军安然渡河而死。吾等生者,正当完成骆将军生前遗愿,杀尽魏狗攻下河东,方不负骆将军牺牲也。”   战船上五千水师挥舞武器一起呐喊:“杀尽魏狗!为骆将军报仇!”声音震天动地,响彻河谷。   只见一条小船飞快从河中心而来。那船上水军报道:“见岸上魏军大队人马调拨出营,向东北方而去。”   曹参笑道:“想是大将军已拿下安邑,魏军要急着去夺回。传令全军整备,待他们走远强渡黄河,攻入魏军大营!”   正是:木罂飞渡笑艨艟,相拒蒲津让首功,坛上英雄随水去,涛声犹似战河中。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章 空降奇兵   汉军攻克安邑后,韩淮楚并没有被目前的胜利冲昏头脑,而是意识到汉军的处境还十分艰难,如履薄冰。   渡过黄河攻克安邑并不是大战的终结,仅仅只是开始。   那魏都平阳虽然兵力薄弱,但城高壕深并不是那么容易攻取。而魏军主帅柏直知道安邑被夺,一定疯狂地反扑。还有那驻扎在武遂的魏将孙遫也会发来援兵救那魏豹。汉军处于三面夹攻之中,只要处置不当就会全军覆没。   而如今汉军只有灌婴的三千骑兵加上还在半路上的靳歙的一万步卒。既要迅速攻下平阳擒贼擒王,又要把安邑守牢,不让夺获的军械钱粮又落到魏军手中。   在韩淮楚眼中,魏军的战斗力确实不怎么样。但狗急了也要跳墙,如今平阳已成孤城,焉知魏国将士为了救援他们的君王,不会在战场上爆发惊人的斗志?硬碰硬与魏国大军决战,绝不可取。   安邑城署内,韩淮楚当机立断做出三道决定:   派遣一快使秘密赶往河内,让驻扎在河内河东边境的利苍率军猛攻魏军工事,务要将孙遫一部拖住,动弹不得。   令那靳歙不必进驻安邑,直接去往安邑南面石门山布下疑阵阻挡柏直大军。   他只留下些许军马守城,自提骑兵主力长驱直入,直扑魏都平阳。   ※※※   魏都平阳,一片惊惶。   西魏王宫,那魏豹正对着跪在地上的爱妃薄姬厉声咆哮:   “说你能生天子,如今汉军已兵临城下,寡人就要城破被俘,被那刘季砍头,还做什么皇帝。你这贱人,寡人为你所害也!”   做老大的要是被贱人所害,在老大被害之前,那贱人会落得怎样下场?魏豹下一句话不用出口,也能想象得到。   那美人薄姬大气也不敢出,伏地啼哭道:“臣妾也未说过会生天子,是那妖道许负一人之言。万乞大王看在夫妻一场,饶臣妾一命。”   魏豹铁青着脸正要喝一声“拖下去”,有平阳城守张乐道:“大王息怒。臣保荐一人,可以抵挡韩信那厮。只要守住平阳不失,待大将军援军赶至,里外夹击,汉军必败,那韩信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魏豹闻言,问道:“爱卿要保荐哪位英雄?”张乐答道:“故大将军周叔正在府中养病。大王何不去探视,请周将军出山。”   纵横家高弟就让纵横家高弟来对付。那周叔与韩信出自同门,想必他能有办法守住城池。只要收拾掉那韩信,魏豹那皇帝美梦还可以继续做下去。   魏豹闻言一喜,问道:“若请周叔守城,爱卿如何处之?”张乐道:“周将军乃军中老帅,威望何人能及。为臣情愿让出城守之职。”魏豹遂道:“速摆车仗,寡人这便去周府。”   能生下天子的美人当然不能处死,还指望他怀上寡人的龙种呢。那薄姬只是暂时打入冷宫。   ※※※   却说那魏豹来到周叔府中,那周叔正在卧床养病。   原来周叔戎马生涯是累得闲不得。罢官之后清闲下来,这一闲就生出病来——腰椎盘突出。痛得是能吃不能走,能睡不能站。魏豹到时,其妻正在为他敷药。听到大王到府,连滚带爬从榻上起来,佝偻着要就要参拜。   那魏豹一见周叔如此模样,顿时心中凉了半截。心想这么一个废物,如何去带兵打仗对付那韩信?他还是假惺惺抚慰几句,说什么爱卿多年为国操劳才落得如此疾病,且宽心养病,待到病好再请周叔出仕云云。汉军兵临城下之事却只字未提。   正在说话,忽有周叔一门客急急闯入,说汉国大将军韩信正领精骑向平阳杀来。   周叔一听大惊,问那魏豹城中可有防备。魏豹说道:“城中只有五千老弱病残也。虽然有备,恐难当汉军精锐。”   周叔挣扎着站起,说道:“罪臣不才,愿为大王守住国都。”魏豹看了他一眼,问道:“将军如此模样,寻常精壮尚不能胜,如何为国效力?”周叔道:“为将帅者上阵不用亲为,只须策略得当。国人闻汉军骤至,定然惊惶不肯用命。若罪臣病重之身尚且披坚持锐捐此残躯,城中百姓见之必来从之。惟有发动全城军民,才能保平阳不失大王无恙也。”   魏豹连声称颂,骂道:“柏直无能之徒,让汉军偷渡黄河至有今日之难。悔不该罢却爱卿大将军之位。待退却汉军,寡人将复爱卿原职。”   于是周叔披上战甲。魏豹亲自搀扶他上车,来到城头。   一见老帅如此披肝沥胆忠心为国,城中军民无不感动掉泪。在周叔感召下,便有数千百姓自发来到城头,助魏军守城。   也是那魏国兵力枯竭,能招募参军的丁壮早就在军中,来的百姓之中大多是老头小孩。只见那城墙之上,黄发垂髫,白发老耄,望去是一片悲慨。   再说韩淮楚率领汉骑风尘仆仆来到平阳城外,只见城墙上人头涌动,立起“周”字大旗。一将站在城楼,正是他师兄周叔。   韩淮楚好生奇怪,把跨下战神宝驹一勒,提气高声问道:“师兄既已免官,何以在此?”   周叔长笑道:“知师弟前来,敢不奉陪。”   韩淮楚倒吸一口凉气,传下号令,命部曲退后三十里下寨。   灌婴问道:“我军既已至此,为何不攻反退。”韩淮楚解释道:“本帅见城上布置章法严密,有周叔在此,若要强攻定然受挫,徒损兵折将。不如另想他法。”   攻城就攻城,还有什么办法可想。看城头上那些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残的残,只要汉军的铁蹄能踏入城内半步,这平阳城就是汉军的天下。   只可惜那半步难越,汉军此来并未带攻城战械,只想到砍伐大木撞开城门。周叔依仗坚厚的城墙守城,韩淮楚也不敢造次。   城头上见汉军退尽,魏豹喜对周叔道:“那韩信亦畏将军威名乎?有爱卿在此,寡人不复忧也。”周叔道:“吾师弟生性狡诈,从不力拼。见强攻不成,必来智取。大王不可掉以轻心。”于是嘱令城中军马日夜在城头值守。自个端来一椅,坐在城楼临阵指挥,不眠不休,不敢稍有懈怠。   ※※※   被周叔说中,那狡诈的韩师弟果然要来智取平阳。   且说汉军立下营寨,韩淮楚命士卒赴山间大张旗鼓砍伐大木,作出要强攻平阳的架势。却令灌婴在附近集甸秘密采购绸绢,广伐竹木。   那灌婴便问:“如今平阳难下,我军四面受敌身处险地,大将军要这些杂物作甚?”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只为造风筝耳。”   原来那平阳一带地貌复杂,山地、丘陵、盆地错杂呈一个巨大的“凹”字型,那平阳就处在“凹”字的底部。此时朔风凌烈,风势强劲。韩淮楚便想从平阳南面高山绑缚风筝滑翔而下,突入城池。   那本著名的武侠巨著韩淮楚也曾拜读过,大侠郭靖用革伞神兵天降攻下花刺子模。革伞能攻城,他这个风筝之祖自个创出的风筝为什么不能?它山之玉可以攻石,后人想出的办法未尝不能拿到今天来用。   要想空降兵坠入平阳,那风筝必须造得很大。造风筝的材料必须准备充足。   飞临到城上时,魏军必然醒悟,一定会放箭射杀,将士们还要冒着那漫天箭雨,实在是险象环生。为了减少伤亡,韩淮楚设计了一套木蛹。   这木蛹就是按人体大小造出的一套挡箭盔甲,全身装在木蛹之中只露出眼睛与双手,却又装卸灵活,一拉横栓木蛹就全部散架,便于将士们在降落城头时能及时出手与那魏军厮杀。   到了城上必然是以多打少的局面,还要抢到那悬放吊桥的轱辘边砍断绳索放下吊桥,可以想象战斗会如何激烈,不是武艺高强的好手不能听用。韩淮楚决定挑选一百名军中高手,这一战由他自己亲自担纲。   吊桥放下后,埋伏在城外的汉军会一鼓作气冒着魏军的滚木礌石箭雨,用巨木撞开平阳的城门。已攻上城头的勇士,又将投入到与保卫城门的魏军血拼之中,用生命掩护战友敲开城门——   这里还有个风向的问题。若是风向不向着平阳方向吹,而是把空降兵吹到城外甚至是背道而驰,韩淮楚一番设计就是白费劲。精通审查天时的韩淮楚早就算到,明日将刮起东南风,风向从南面高山直指平阳。   那灌婴还不知道风筝是什么东东,听了韩淮楚一番解释,笑眯眯领命而去。   ※※※   会天阴暗,漫天彤云密布,黑云压城。已是子夜时分,平阳城头依然是火把齐明照如白昼。那魏军主将周叔依然坐在城头坚守,城上魏军与助守的百姓轮番换岗防备着汉军的突袭。   一团乌云突然出现在视野之中。因距离远的缘故,乍眼看去与那寻常的云朵别无二致。看到那团乌云的魏军也未引起怀疑。   那乌云渐渐飘近,一百丈,五十丈,终于能辨别清楚。   “将军,你看这是什么?”观察到异样的魏军急急禀报给周叔。   周叔抬头一看,大吃一惊。   一群手提大刀的战士身上被木枷包裹只露出双眼,驾着那不知是什么东东的乌色飞行物飘临到平阳城头。大风吹拂下,越飞越快,犹如天兵天将临凡,场面蔚为壮观。   这些不是来突袭城池的汉军又会是什么人?   早知道这狡诈的师弟会智取平阳,只是从斥候那里得来的情报汉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招数,只不过在山间砍伐大木。那周叔一日来忧心忡忡,就像即将上考场的考生,明知道会遇到难题,却不知如何去准备备考资料。   今夜他终于大开眼界,韩师弟给他下的这道难题竟是空降奇兵。饶是那周叔从鬼谷道场学得一身兵法,这种攻城的手段他还是从未见过,压根就意想不到。   大开眼界只能长点见识,亡羊补牢才是当务之急。周叔当机立断下令:“射箭!”   滚木,礌石只能对付城下,只有用利箭才能挡住汉军的空降奇兵。   可惜为时已晚,五十丈早已进入射程。只听“哚哚”之声,魏军的漫天箭雨射在汉军勇士身披的木蛹上,除了百步穿杨的神射手能射中手与眼,其他丝毫没有杀伤力。但百步穿杨的神射手,那尽是老弱病残的平阳城内能有几名?   转瞬之间汉军的一百勇士已到城头。就听哗啦哗啦,汉军纷纷拉开横栓卸掉束缚跳到城上,脚一着地,立马就拿起武器与围攻上来的魏军展开肉搏。其中一人威风八面挡之披靡,赫然便是那汉军主帅韩淮楚!   汉军为这一战,挑选的都是以一当十,当百之辈,城上那些老弱小幼如何能挡?只见刀光剑影,城头上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激战。魏国军民为保卫城池不惜抛洒热血,汉军志士为夺下敌都哪怕马革裹尸。   那魏国军民开始还能撑得一下,随着汉军空降兵陆续降落城头聚集一起,形成一个突击团体,眼看就抵挡不住。一具具尸首从垛口坠下,死的尽是魏人。火光照耀下,汉军越战越勇,渐渐逼近那悬放吊桥的轱辘。   此时形势十分明朗,汉军要放吊桥!只要放下吊桥,那宽阔的护城河就成了汉军精骑的一马通途。   一将持枪急急从远处杀来,正是那魏将张乐。在这平阳城中,也就是他最能打。却见他刚刚扑到韩淮楚身边,被韩淮楚一声大喝,抡刀一劈来了个腰斩,偌大个身躯断为两截。   那轱辘就在眼前,韩淮楚毫不迟疑带领麾下勇士杀出一条血路,直冲过去。   “韩师弟,今日若要砍此绳索,就从周某的尸体上踏过去吧。”轱辘边佝偻着身的周叔,提剑死死护住那绳索。   此刻的周叔,情知城破在即,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   “师兄,你这又是何苦?魏国气数已尽,凭师兄本事何不归顺我汉军,尚不失封侯之数。”韩淮楚手提大刀,仍在苦口婆心劝说。   周叔仰天长笑一声:“师兄我世代皆是魏人,被魏王临危授命守卫城池,只有战死,岂有投降之说?要杀便杀,毋庸多言。”   “罢了,罢了,就让师弟来成全师兄忠义之名。”韩淮楚虎目含泪,闭上双眼举起大刀,一刀砍下!   他此刻的心瞬时飞回到鬼谷学艺之时。   这周叔生性愚笨,读那兵法书常不达其意。他也不计较师兄身份,时常虚心向自己请教。那时一众师兄弟济济一堂,每日欢声笑语共研兵法,同门情深是何等快活。   而今众兄弟各奔东西,周叔辅佐魏豹,李左车陈余去了赵国,钟离昧事身西楚,可说各为其主。战场遭遇,事在难免。就为了一个各为其主,师兄弟间就要以死相拼。   今日死一个周叔,未来又是哪位师兄会倒在自己屠刀之下?韩淮楚抡刀之时,脑中一片空空荡荡。   血光迸处,溅得韩淮楚一身淋漓。   就听“轰”的一声,身后一汉将砍断绳索,吊桥重重砸在护城河上。 第四章 落井下石   那吊桥一放下,埋伏在城外的灌婴立马领着一群汉军扛着一根大木呐喊着杀将出来。   魏军周叔,张乐均已死,无人指挥,各自为战。虽有推下滚木礌石射砸死砸伤一批汉军,但城下人数太多,汉军前仆后继,那大木依然顽强地向前挺进。   这一厢韩淮楚已率众杀下城墙,与堵在城门口的魏国军民展开了一场夺门之战。汉军虽少,却个个精悍如猛虎扑入羊群。血肉横飞间,只见那汉军步步前进,魏人却节节后退。   里应外合下,魏都平阳的大门终于撕开。只听“轰”的几声巨响,大门颠得几下,被那大木撞开,数百名生猛的汉军骑士挥舞大刀长枪直突而入。   魏国军民虽英勇不屈地展开了巷战,但一群老弱病残如何能挡汉军精锐骑兵的锋芒?只有在汉军铁蹄下白白送命。一波波地堵截,一波波地被汉军践踏马下。   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总有个限度,在付出了接近一半的伤亡之后,剩下的魏人终于崩溃,开始仓皇逃命。   擒贼先擒王。韩淮楚顾不得去追杀那狼奔豸突的魏军,率领一队骑士直驱西魏王宫。   ※※※   甲胄铿锵声中,汉军杀散魏宫守卫,闯入宫闱。   “魏豹何在?”韩淮楚厉声对寝宫外的黄门内侍喝道。   那些宫人皆跪倒在地,一年迈宫人貌似管事的,战兢兢答道:“我家大王知晓城池不保,已卷下细软逃走了。”   那平阳南面是汉军营寨,西面是汉国的内史郡,东面是赵国的上党郡,北面是赵国的太原郡。魏豹若逃,只有逃向赵国,托庇于那赵王歇以图东山再起。   魏豹虽是无用,他的号召力可是巨大。只要他一天不死,就像那阴魂不散的DLLM,魏人就一天不会安分,可说是后患无穷。   韩淮楚闻言就是一惊。   派兵追杀?不要说汉军兵力本就不多,魏赵边境线漫长不知往哪个方向去追。就说那魏豹把冕冠一脱,换一身平民衣服混入魏人的汪洋大海中,到那里去追?   韩淮楚正在焦急,忽听见花园内一声沉闷的响声。   那声音极其细微,貌似从地底发出,只有凭韩淮楚的耳力才能听到。再一听,那声音又起。   韩淮楚炯目“刷”地一下投向花园中的一口水井。   “既然是用来汲水,这井口却用大石掩盖,岂非咄咄怪事?”   遇到这等蹊跷的事情,韩淮楚当然要查个究竟。他走到井边,“呼”地一掌挥出把那压在井口的大石震开,向下一望——   “救命!”井中一妇人正用一块小石头敲打着井壁,本来已经绝望,突然看见一柱光线泻下,喜出望外急忙呼救。   “这是何人?”韩淮楚对着满地跪倒的宫人高声喝问。   还是那年迈的宫人战兢兢回答道:“禀将军,井中乃是魏王妃。”   韩淮楚闻言一愣,“一个王妃怎会在井里?”随即醒悟过来,原来是魏豹下的毒手。   世上那些君王兵败国破之时,担心妃嫔落入敌手身遭玷污而辣手摧花的事比比皆是。那张楚王陈胜陈城攻破之时,就一连逼死了三十几位妃嫔。不为他故,私心作祟也。   想必那魏豹担心身边的美人被那汉王刘邦占去,故将美人推下井去。又担心美人一时半刻淹不死被汉军救起,压一块大石堵住井口闷杀美人。   战场上再血腥的场面韩淮楚都见过,早已习以为常,不过那都是男人们之间的事情。对付一个妇人也用如此狠毒的手段,韩淮楚还是头一次见到,只觉毛骨悚然。   “速将魏王妃救起!”韩淮楚下令道。   那些宫人忙不迭去找来绳索坠下井中。井内的美人扯着那绳,由众人拉出井外。   刚刚出来,韩淮楚顿时就发现不妥。   原来那美人他曾经见过,名叫薄姬。那还是在彭城大战前的阳翟军营,魏豹与那老处女吕雉玩牌赌钱,薄姬在魏豹身旁帮他收钱。当时惊艳一瞥,也仅此而已。   而今这美人身着外罩鹅黄色缎裙,内穿粉红色亵衣,一身尽为井水沾湿。那一双盈盈一握的玉峰透过湿漉漉的软缎兜布呼啸而出,隐隐只见一对葡萄珠儿如花蕊盛开。纤腰丰臀,妖娆体态,更是难禁春色外露。   本是国色天香魏宫娇娃,却又摄魂夺目湿身诱惑,跟随韩淮楚进宫而来的那些兵将哪里见过这等香艳的场面,一个个双眼溜圆盯看着那美人诱人的酮体,差点要喷鼻血。就是那些话儿被骟去了的宫人,也是个个目不转睛。   “呀!”美人意识到自己成了众目之的,惊叫一声,连忙将一双皓腕向胸前一拢,被井水冻得惨白的娇靥现出一丝酡红。   “贱妾谢大将军救命之恩。”薄姬盈盈拜倒,声如莺啭,神情复杂地用那如烟似雾的美眸向韩淮楚抬眼一瞥,赶紧低下螓首,露出一抹雪白粉腻的玉颈。   “来人,快送王妃到暖室换衣,请太医诊治,可别要冻坏了。”韩淮楚事情想得十分周到。   便有宫女送拥着那薄姬向一宫室走去。满地那些带把与不带把的男人,呆呆凝望着美人离去的身影。直到那美人消失在门口,犹舍不得收回那痴迷的目光。   ※※※   美人送走了,韩淮楚心中还是焦急。原想擒贼擒王抓住那魏豹用他来对付柏直的大军,如今魏豹逃了个没影,遗祸无穷。   突然他心中闪过一念:史书上说魏豹并没有逃到赵国,是被韩信抓住的!   如今他冒了韩信的名,抓住魏豹的就是他自己。要是那魏豹逃了,这出《越河擒魏豹》的故事为什么会写入青史?   太史公有时候会用他那如椽大笔为一些历史润几分色,有时甚至带点夸张,但不会错得这么离谱吧?   “满城都是汉军,魏豹一定逃不出城,一定会落入我手中,做了小生的阶下囚。”韩淮楚想到此,又恢复了几分信心。   “魏豹何在?”韩淮楚厉声盘问那些宫人。   “回大将军,我家大王已逃出城外,至于逃到哪里,小人实不知也。”那管事的老宫人依然不改词。   “拖下去斩了!”对于这种嘴硬的家伙,韩淮楚绝不给第二次机会,杀他是为了以儆效尤。   只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老宫人被一刀斩首。韩淮楚又问一年轻的宫人:“你可知魏王何在?”   哪知这次的回答与那老宫人所说相同:“大将军就算把小人杀了,小人也不知也。”   “既不知道,留你何用?”韩淮楚的耐心已到极限,又下令将那宫人斩杀。   当问到第三个人时,回答依然是一模一样。韩淮楚倒吸一口凉气,心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名堂来了。   这些宫人都是魏国人,就算他们知道,为了保护他们的国君宁死也会守口如瓶。这就是所谓的愚忠。   何况他们一群渺小的宫人,或许真不知道魏豹逃到了哪里。   ※※※   金砖玉砌,满地奢华,尽是民脂民膏。   红绡粉帐内,一美人卧在锦衾内。虽是盖得严严实实,却禁不住直打寒颤。一只玉腕伸出被外,被一老年太医用手搭住脉搏,正为她把脉。   “曹太医,我这病可要紧?”薄姬待那太医抽回手,出声问道。   那曹太医叹了口气,说道“不瞒王妃,你在井水中冻得太久,虽然能保住性命,却落下一身寒毒,恐这病根将伴随王妃一生也。”   薄姬吃了一惊,紧张地问道:“是何病根?先生请明言。”   “夫寒冰之地,不生草木,重阴之渊不长鱼龙。今胞胎既寒,何能受孕?王妃今后,将膝下无子也。”那曹太医说道。   薄姬闻言,顿时泪染枕衾,嘤嘤的哭将出来。   曹太医安慰道:“王妃今日能捡回一条性命,实不幸中之大幸也。当宽心养病,千万不要哭坏了身子。老朽这里有个药方,你拿去抓上几副药,过个一年半载,或可痊愈。”于是留下一方,告辞而去。   ※※※   这番话被站在门外的韩淮楚听到,心中是百感交集。   “都是天涯沦落人,薄姬今后将无儿女膝下承欢,小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薄姬就如她姓氏一般,是这般命比纸薄。虽然有闭月羞花之貌,还不是沦为君王的玩物。若是那君王有情有义也就罢了,偏偏那魏豹如此无情,要下此毒手把她推落井中淹死。换了是谁,也会对那魏豹心生绝望。”   这个时代,亡国后妃嫔的命运,注定是作为战利品掳回敌国,不是沦为宫女,就是派发给有功之臣作为奖赏,运气好一点的被那敌国君王看中,就继续成为君王的玩物。以薄姬的美色,一定会得到那汉王刘邦的瞩目。   那时贞操观念十分淡薄。以那刘邦的性格,绝不会因为你是魏豹用过的他就不用。反而他老兄会这么想:魏豹上过的美人,俺刘季一定要去尝尝是什么滋味。   一个不能诞下一男半女的妃嫔,纵能得到君王临幸,晚景却注定凄凉。汉宫之中,从此又多了一位幽宫白发终日哀怨的薄美人!   ※※※   那曹太医匆匆走出,迎面便遇见韩淮楚。   “大将军是来探王妃的病么?”曹太医揣度道。   “可不是。”韩淮楚一边说,一边走进宫闱。   一个亡国的妃嫔韩淮楚才没那份闲心来探病,现在魏豹的事情都够他头疼的。他是要借探病来套问魏豹的下落。   “贱妾何敢劳动大将军大驾!”那薄姬见韩淮楚起来,赶紧欠身欲起来迎接。   “魏王妃寒毒入体,千万不要乱动。”韩淮楚忙出言制止。   “大将军还呼贱妾魏王妃么?”薄姬在被中两眼肿胀地望着韩淮楚,幽怨的说道。   韩淮楚心中一叹,“一个即将装入囚车的亡国妃子,一个被君王下毒手推落井中的女人,这王妃的尊号对她来说就像讽刺一般。魏王妃,即将无人再提,昨日黄花也。”   不呼王妃,又叫她什么呢?总不能hello一声算了吧。薄姬?不妥。没有被那汉王刘邦临幸前,什么姬都不是,只是一个亡国奴。   韩淮楚愣愣地问道:“王妃可有名字?”   这个时代,女人大多没有取名,娘家姓张就叫张氏,娘家姓李就叫李氏。只有吕雉那样的大户人家,才会郑重其事给她取个名。   但家中的爹妈总要对闺女叫个什么,这就是乳名。韩淮楚问的就是薄姬的乳名。   “贱妾的名字实在不雅,难以启齿。”薄姬有点羞涩的说道。   “名字只是一个称呼,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韩淮楚微笑着说道。   薄姬脸上现出一抹羞红,轻声说道:“贱妾在家乳名奴儿,大将军若是不觉得粗鄙,就叫贱妾为奴儿吧。”   原来这薄姬的出身确实见不得人。她老爹原是一个奴隶,在魏国一个王室宗亲家为奴,与主人家一个老年女儿私通,生下了这么一个女儿。她老妈人称魏媪。媪,年老妇女之称也,黄花大闺女绝不会称为媪。   可能是基因的品种好,薄姬发育成熟后出落得水灵灵一朵鲜花也似。正逢那魏豹复国,魏媪就把她送给了魏豹。   那时讲究出身好贱,薄姬原来以为说出这名字韩淮楚会瞧不起,哪知韩淮楚闻言呵呵一笑:“如花似玉,王妃当得起此名也。”   是韩淮楚听岔了吗?那薄姬口口声声说难以启齿,韩淮楚会听错才怪。他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韩淮楚也不过是随口敷衍一下。哪知薄姬听他称赞自己,心中泛起了那么一丝微妙的波澜。   “这个年轻英武的大将军,若是能侍奉在他身边,可不胜过被掳去栎阳?”   栎阳汉宫只有刘邦一个真正的男人。对那一把老骨头又好色的刘邦,薄姬实在提不起兴趣。   想嫁给这位大将军为妻薄姬不敢去想,但能做一个端茶倒水铺床叠被时常荐荐枕席的侍妾薄姬已经心满意足。像她们这种亡国后妃,也只有攻下她们都城的将军才能支配她们的命运。   “大将军是夸赞贱妾吗?”薄姬含羞问道,一双凝睇清眸透出一丝希冀。   “奴儿丽质天生,有倾国倾城之貌,何用某赘言。”韩淮楚开始顺着薄姬的口,呼她为奴儿。   薄姬幽幽一叹:“天生丽质难自弃,倾国倾城并可怜。只可惜奴儿将要囚入深宫,做一个不能见天日的怨妇也。”   韩淮楚闻言大晕。他本是为套魏豹的下落而来,如今糊里糊涂与这薄姬说了这么多糊涂话已是不该。这薄姬在此大发感慨,叫他不知说什么好。   “你做你的深宫怨妇关小生屁事,总不能小生一个心软,把你给放了吧。”   怎么说这些战利品要归那汉王刘邦处置,放敌国王妃的事韩淮楚这个大将军还做不了主。   韩淮楚正在这么想,突然那薄姬将锦衾一掀,从那榻上坐起一把扑入他怀中,软玉温香顿时抱个满怀。   “大将军救救奴儿,奴儿不想去那栎阳!”美人在韩淮楚怀中如梨花带雨嘤嘤地乞求。   美人在抱的滋味总是那么令人浮想联翩。可韩淮楚心中只有那囚禁在栎阳为人质的旷世佳人,又怎会被眼前的俪色所迷?   这半年来为避免蜚短流长,韩淮楚只把那对佳人的一腔思念深埋在心里,不敢对外人吐露半分。红颜知己张良为他娶媳妇的事操尽了心,劝说他娶了佳人,他也谎言谢绝。就是出征前回到栎阳,也不敢抽身去那囚禁佳人的潇湘馆看上一看。   如今半路上杀出一个薄姬,又是这么楚楚可怜地啼哭哀求,韩淮楚最是心软,真不忍心把她推开。   “薄姬要追求自己的幸福本不为错,只可惜小生不是她要找的人。冷静!冷静!”韩淮楚对自己说道。 第五章 擒贼擒王   “奴儿可知韩某为何至今未立家室?”韩淮楚开始信口胡诌。   “是啊,大将军这般年轻才俊,为何至今还未娶妻?”薄姬显然被韩淮楚这话题吸引,抬起螓首问道。   韩淮楚长叹一口气:“韩某也想立有家室,享受那娇妻美妾膝下承欢的天伦之乐。只可惜某身有隐疾,空有这份心思却不能作为。”   薄姬惊呀地叫了一声,把那软绵绵的娇躯从韩淮楚睁开:“此话当真?”   “不瞒奴儿,韩某旧时征战,曾受过箭伤。”韩淮楚睁着眼说瞎话,索性把这谎言编的得更像那么回事。   “原来如此。”薄姬那一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脸瞬时恢复了平静。   “这事我只对奴儿说过,可千万不得对外人道知。”韩淮楚做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道。   “将军放心,此事奴儿会守口如瓶。”薄姬信誓旦旦地说道。   ※※※   沉默了一阵,韩淮楚吞吞吐吐说道:“韩某今日来此,除了探望奴儿病情,实有一事相求。”   他说这话时心中惴惴,实在没把握能从薄姬口中套出些什么。哪知薄姬一点就透,笑问道:“将军可是问魏王的下落吗?”   “这女人反应真快,绝对不是普通角色。”韩淮楚暗赞一声,很诚恳地说道:“魏王若逃,实后患无穷。若奴儿知其下落,望奴儿念在韩某救命之事,助某将之擒获。”   殊知薄姬面孔一板,正色道:“纵是奴儿知道那魏豹藏在何处,也不能对将军明言。”   “魏豹果然没有逃掉!”注意到薄姬所说的前一句话,韩淮楚闻言不但没有失望,反而心中暗喜。故意问道:“奴儿可是还顾念与魏王的夫妻之情?”   薄姬冷笑一声:“那魏豹推我入井,欲置奴儿于死地。奴儿与他那场夫妻之情早已荡然无存。恨不能寝其皮炊其骨。我之不告诉将军,实因奴儿家母乃魏国宗亲,若说出真相恐魏人报复也。”   韩淮楚耸了耸肩,道声告辞,说罢转身欲走。   刚走到门口,只听那薄姬在身后说道:“将军走到湖边,当心湿鞋。”   这是韩淮楚到这时代以来听过的一句最无厘头的话。   韩淮楚回过头来,望了薄姬一眼。只见那薄姬已若无其事地钻回到被中。韩淮楚点了点头,一径而去。   ※※※   湖原来是王宫内的一个池塘,占地一顷。波光潋滟,尺鱼跃波,景色美不胜收。   汉军对王宫开始了地毯式的搜查。   搜查的范围是全面开花,也不仅仅局限于池塘。貌似不经意间,有人发现池中假山内有道暗门。   韩淮楚毫不迟疑,领着汉军从那打开的地道下去,追赶那企图逃跑的魏豹。   ※※※   平阳城外西山,暮色苍茫,朔风呼啸,从那风中只听到一阵呜咽。   那魏豹身冕头冠,以额叩地,伏在一座巨大的青冢前嚎啕大哭:“王兄,魏豹无能,让我大魏的锦绣江山毁之一旦,辜负了王兄在天之灵,虽百死莫赎其咎!”   十余名带刀侍卫,跪在那魏豹身后,也是泪水汪汪,哭声一片。   这大冢葬的是魏国先王魏咎,也就是魏豹的哥哥。那魏咎在秦将章邯攻打临济之时,引火自焚,烧得只剩下一把骨灰。有魏国军民把他骨灰收敛偷偷藏了起来。魏豹被迁河东之后,骨灰被献出,葬于此间。   那魏豹哭了一阵。一侍卫劝道:“大王何必灰心。平阳虽失,我魏国尚有数万兵马。只要大王能保住这条命,逃去与柏大将军会合,大将军定会光复我大魏江山社稷。”   不提柏直也罢,一提他魏豹就一肚子光火。魏豹“嗤”了一声,说道:“就是柏直这厮,让汉军从夏阳偷渡黄河,寡人方蒙尘于此。这厮非韩信对手,还能指望他去光复我大魏江山社稷?”   侍卫惑问道:“不去与大将军会合,大王要去哪里?”魏豹向西面山下望了一望,说道:“现南面为汉军所阻,寡人纵想逃去南方也是不能。只有逃去赵国,请来赵国兵马,方能为寡人复国。”   众侍卫连称大王英明,赞道:“大王失有此雄心壮志复我大魏江山社稷,可与那勾践相比也。”一人道:“大王着此冕冠,极易被汉军擒获。不如暂且脱下扮成平民,也好混出边境。”魏豹点头称是,便脱了冠冕,身上只着一件内褂。叫那众侍卫也将盔甲卸了。方欲下山,又恐地上服饰被汉军发觉,令侍卫挖了个大坑一起埋了,这才离开。   刚刚启程,就听一声大喝:“魏豹哪里逃!”迎面撞来一群汉骑,刀在手,弓在腰,杀气腾腾。领头之人大马金盔,赫然正是那汉军主帅韩淮楚!   顿时魏豹雄心壮志化为乌有,吓得面色如土,一下子瘫倒在地。   ※※※   魏豹的侍卫做了无谓的抵抗,一一被汉军当场击毙。那魏王豹被押回平阳王宫。   城内魏人的零星抵抗遭到汉军以铁血手段镇压,在朝文武官员皆成了汉军阶下之囚。当押送魏豹的囚车经过那平阳街头时,整个平阳城鸦雀无声。   “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啊!”魏豹伏在地上一味乞饶,把额头磕得“砰砰”响。   韩淮楚坐在高座,冷冷看着这让联军数十万将士殒命沙场的罪魁祸首。   “这个魏豹,杀他一千次都不足解恨。但杀这魏豹,不过是心中舒坦一下,安慰一下那些彭城战场死去的将士在天之灵。可如今汉军形势还是十分严峻,这魏豹还有利用价值。”韩淮楚心里嘀咕。   死者已矣,总不能因为要报仇拿一万多汉军将士的生命开玩笑。   “要本帅饶尔狗命,你须按本帅之命行事!”韩淮楚冷峻地说道。   魏豹头如倒蒜,连忙说道:“只要大将军吩咐,小王敢不从命。”   “这里有书信一封,你造此抄了,盖上你的玺印。”韩淮楚手一抖,扔出一卷竹简。   那魏豹爬到竹简旁拾起来,展开一看,顿时面有难色,一言不发。   “来人,将这厮拖出去,在菜市斩首!”韩淮楚沉声说道。   魏豹闻言一吓,急忙说道:“大将军息怒,小王照办便是。”   ※※※   那魏豹有没有价值,要看那魏军主帅柏直是不是如于谦那样的国之鼎柱。   明英宗在位时,兴兵五十万会战瓦剌王乜先于土木堡,大败被俘。那乜先劫持英宗一路闯关叫降,明朝守将莫不敢降,瓦剌军长驱直入直指京畿。   是所谓君是臣纲,那大明江山都是英宗的,就算都被瓦剌占了去,只要英宗愿意也只有随他去。   眼看大明江山社稷岌岌可危,忠臣于谦挺身而出,主张立英宗之弟朱祁钰为帝,是谓代宗,遥尊英宗为太上皇。   于谦这么一手,可把那乜先搞得意料不及。后来京城保卫战大明军民同仇敌忾,终于大败瓦剌军,保住了洪武皇帝创下的这点基业。   最后迎回英宗,有南宫之变,英宗从代宗手中抢回龙椅,于谦以“谋逆”罪被冤杀。此是题外话,暂且不表。   今日魏国的局面,若是韩淮楚为魏军主帅,他当毫不犹豫效仿那于谦另立新君,不顾魏豹的死活。   韩淮楚现在考虑的是,若是令魏豹劝降魏国诸将,那些将佐会不会买账,是不是也会冒出一个于谦那样的有识之士,另立一个魏王后裔为王。   ※※※   先将笔墨转到河东其他战场。   却说那柏直领五万大军奔袭安邑,大寨内只留下一万人马看守。骑兵几乎全被柏直带走,寨内仅只剩下步卒。   汉军前将军曹参见此良机,尽起西岸军马,率领五千水师直渡黄河。汉军水师强大,这渡河一战魏军不敢抵挡,被汉军轻而易举登岸。   那魏营立在岸边三十里外,汉军人数只及魏军一半,却要去攻占人家营寨,那曹参是不是自不量力?   这世上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战场的胜负从来不是人数的比拼,以少胜多的战例比比皆是。汉军五千水师,以女将葛赛飞率领的两千西戎蛮子军与三千从刘邦灭秦就跟随的老卒组成,经韩淮楚亲手训练,身经百战战斗力非魏军能及。那魏军又没有西楚项羽那么一支强大的骑兵,真要硬碰硬,曹参一点不怵。那魏军主将冯敬能依仗的也就是那么一座营寨。营寨一破,魏军肯定玩完。   开始汉军背水结阵,那曹参亲自去魏营前搦战。小将冯敬不知汉军到底有多少人马不敢应战。后来从斥候口中得知,汉军就只有那么区区五千军马。当知道这些情报后,觉得只守个营寨太冤,冯敬的心开始活动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是连区区五千汉军都不敢应战,岂不坠了我祖父的威名?”冯敬想的是如何为他冯家增光添彩,一冲动之下,点起八千人马来与汉军会战。   两军对圆,垓中冯敬对阵曹参。那冯敬果然是将门虎子,一柄长矛把那半瓢子水曹参杀得左支右吾狼狈不堪。   汉军这一边早惹恼了一位姑奶奶,把那银牙一咬,催马上阵替下曹参。却原来是死去的水军司马骆甲的夫人——黑珍珠葛赛飞。   那冯敬正当少年尚未娶妻,看那葛赛飞貌美如花一时心痒,“这等美貌娘子居然能上阵厮杀,正是可遇不可求,何不将她生擒做本将军夫人?”   他想法虽美,奈何那美貌娘子也不是善辈,手中一杆四尺钢枪舞得毫无破绽。只听銮铃声响,一男一女矛去枪来,在垓中错马厮杀,占了一百回合竟不分胜负。   那姑奶奶终是女流之辈,久战力怯,把那马头一拨,又败走己阵。冯敬连胜两场得意至极,放马来追,只想趁那娘子还未退回阵中将她生擒。魏军见状皆高声叫好,呼声雷动。   就在一个瞬间,看那冯敬刚刚追近,只见那娘子将柳腰一扭,施出一计绝妙的“回马枪法”,钢枪骤然出手,将那小将冯敬刺倒在地。   刚才还是冯敬占了上风,只一眨眼冯敬就翻身落马。那一个个还在呼叫的魏军将士仿佛嘴里塞了一个汤圆,顿时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曹参那肯弃过这等良机,将令旗一舞,鼓声大震,汉军掩杀过来。   魏军的副将黄泰忙不迭接替那死去的冯敬指挥,调动军马上前厮杀。   汉军人数虽少,却战斗力高出东平西凑拉扯出的魏军一筹,那阵势的变幻更是魏军从未见过。只见战场之上龙蛇疾走,眼花缭乱,汉军有条不紊地将八千魏军穿插,分割,包围,完全不把乡长当干部。   只用了半个时辰魏军就开始崩溃,被汉军杀得尸骨纵横。那魏军副将黄泰急忙鸣金收兵,却哪里收得住势,被汉军趁势攻进大营。   兵荒马乱中,黄泰领着四千残兵败将弃营而走,只想与柏直所率魏军主力会合。   ※※※   再说那武遂战场。   这里没有蒲坂战场那般精彩,却是非常残酷。汉军利苍父子为拖住那驻扎在武遂的魏将孙遫,率领河内汉军没日没夜向魏军阵地发起猛烈的进攻。   进攻的一方总是不利。汉军的猛攻付出了血的代价,两万汉军死伤了三成。而魏军伤亡不到两千。   那孙遫被汉军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吓住,不敢离开有地利之优的边境,就此被汉军拖住。   ※※※   最后转到石门山战场。   那拖着魏军主力前进步伐的靳歙部任务完成得非常成功。   靳歙的人马几乎都是步卒,与那魏军骑兵硬拼讨不了什么好。那靳歙便照韩淮楚的指示,转入山林布下疑阵。把那汉军的红旗插得漫山遍野,一时这里鸟扑腾一下,一时那边鸟受惊而起,山坡上烟尘滚滚,刺激那领轻骑而来的魏军主帅柏直的神经。   那柏直一开始胆子还挺大,挥师猛进。遇到几场汉军的山林伏击战损兵折将之后,柏直被汉军这种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疑阵弄得神经兮兮,果然不敢冒进。还在石门山南面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地探路等候步兵的到来呢。   ※※※   刚刚踏平魏都平阳的汉军骑士,在韩淮楚率领下,押着那亡国之君魏豹,又星夜杀奔石门山而来。   按韩淮楚的授意,那魏豹的劝降书信,已先一步快马加鞭送到那魏军主帅柏直与魏将孙遫的手中。   魏豹谕营中众将曰:汉军百战之师,一魏之力何能与其争锋?今都城已破,百官与豹之性命皆决于汉大将军之手。韩信惜才之人,怜战火一起生灵涂炭玉石俱焚,何用与诸君作生死之战?故起恻隐之心,愿与诸君化干戈为玉帛。早降,万无迟疑!   欲知那劝降书送到魏营之后,魏军诸将有何反应,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六章 恩断义绝   石门山下,魏军正小心翼翼地探路,采用步步为营的策略向前挺进。   所谓步步为营,便是先派侦察队去爬到道路两旁易于设伏的高坡险碍看看,若是发现敌情,就先加兵驱逐或是歼灭。   这样做保证了主力魏军的安全,队伍行进的速度却非常的缓慢。   那魏军主帅柏直尚不知平阳已失,正在前方挥鞭吆喝士兵赶路。忽然听见身后鼓噪,原来是那黄泰领残兵败将而至。   “报大将军,冯敬将军阵亡,我军蒲坂大营被曹参所夺!”衣衫褴褛的黄泰神情狼狈地禀告道。   “什么!冯敬将门世家深通兵法,竟会被汉军夺了营寨?如今退路被汉军所占,叫吾等如何是好?”那柏直闻言急出一身冷汗。   这事还没完,又有前方斥候来报:都城平阳被汉国大将军韩信攻克,老板魏豹成了阶下囚。   这话一说出,魏军众将如丧考批,顿时鸦雀无声。   原想夹一个饼干,如今反被汉军两路军马夹了饼干。最重要的是,粮草都囤放在大营与安邑两处,五万多军马没有供给来源。   沉默半晌,一魏将小声提议道:“不如戮力前进,攻下安邑夺回粮草,再设法营救主上。”柏直摇头道:“那韩信用兵如神,恐怕此刻已回援安邑。那安邑岂是轻易能克?”   众将道:“如今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主上落入敌手,为之奈何?”   大家的目光都喜中在柏直那张脸上,就等着他一句话:投不投降?不投降大家跟着那倒霉的魏豹一起殉葬;投降了大家都好,荣华富贵都能保全。   那柏直捻着胡子琢磨来琢磨去,把胡子捻了老半天,琢磨出这么一句话来:“本帅料汉军必有书信送到,待看过信中所写,再作论处。”   待价而沽。老子有五万大军,看你韩信给个什么价钱再说。   众将一听心领神会,都安了心,点头称是。于是就地扎营,静等汉军书信到来。   这魏国的将佐们全是没用,君王被擒竟然一个也拿不出主见,只想到如何保全自己荣华富贵,还要翘翘盘子。   ※※※   不一日,果有汉军使者送魏豹劝降书而来。   那柏直捻着胡子拿着那劝降书斟字酌句琢磨来琢磨去,把胡子捻了老半天,又琢磨出这么一句话来:“若本帅降汉,韩大将军将何以绶封?”   原来柏直看那劝降书,价码没开在上面,便有点不悦。   汉使连忙说道:“将军若能率众归降,当不失封侯之数也。只是大将军自为武侯,不得擅自封侯。日后奏请汉王,表将军之功,爵禄自可得也。”   汉国大将军的交椅只有那么一把,柏直有自知之明还不至于想抢韩淮楚的位置。他只不过想同汉军那些大将同列也封个侯爵罢了。听了汉使之言,心里便欢喜,满口答应道:“本帅这就同众将分说,请韩大将军静等柏某佳音。”   汉使去后,将柏直的话回报韩淮楚,韩淮楚便做好受降准备。   哪知这么一等,那柏直居然变卦了。   ※※※   原来汉魏两国河东交兵,早已惊动了诸侯各国。汉国表面的敌国——楚国,潜在的敌国——赵国纷纷派出斥候潜入河东,密切注视着战场情势。   楚国的使者还在搞谈判,汉魏交战时压根没走,就留在河东。   说那西楚是汉国的敌国能够理解。赵国一直保持中立,怎会是汉国的潜在的敌国?却是那赵国右丞相广武君李左车远见卓识,知道刘邦一旦吞并河东得手,下一步就要拿他赵国开刀。故而派遣一使者偷偷潜入河东随机应变。   五万军马,在任何时候都不是小数,尤其是当今天下纷争兵员奇缺之时,五万失掉老大的魏军无疑成了各国力争的一块香馍馍。   且说那汉使劝降柏直刚走,楚国使者就自作主张找上门来。   “大将军可是欲降汉乎?若是降汉,至多能封侯耳,何不引兵西向借道上党而归楚。项王早闻上将军之名,重将军之才。将军若来,当封疆裂土成一镇诸侯,可不强过归汉?”楚使说道。   “此话当真?”柏直将信将疑。   那柏直在萧县一战被项羽劫了营寨杀得找不到北,对这个手下败将还当他是个人才那真是见鬼。那楚国使者也是即兴发挥,指天画地道:“昔日章邯领二十万秦卒归降项王,项王为其兄弟封三秦之地。将军何须顾虑?”   那柏直还是心里没谱,心想要去投奔他项羽必须借道赵国的上党,那赵国虽然中立,又怎会借道与他?这使者所说听来虽好,施行起来却不那么容易。   隔着一个上党楚国竟将爪子伸到了河东,爪子怎伸得这般长?凡搞颠覆破坏者,爪子都伸得长长,哪怕隔了一个太平洋。那楚国使者只为了削弱汉军实力,生恐汉军得了这五万兵马如虎添翼,故行颠覆破坏的伎俩,也不管这伎俩能不能成功,先灌一碗迷糊汤给柏直喝下再说。   那迷糊汤的药性还不是太重,柏直并没有被灌迷糊,只把那楚国使者推辞了事。   而楚使走后,赵国使者递来的橄榄枝,听起来就像那么回事。   “大将军有五万雄兵,何须卑躬屈膝向那跨夫投降?将军一时失算被那跨夫偷渡黄河而至魏王遭擒,必为那跨夫不屑一顾。广武君知将军之能,特派某来劝说将军归赵。只要将军能来,让将军坐镇上党封藩称王以阻汉兵。将军听某一言,货卖识家,天下诸侯又岂只一汉王乎?”   能封王当然比封侯好,何况降汉还要在趁自己一时失算奸计得逞的跨夫手下混,简直是自取屈辱。那柏直心里一合计,当即拍板:降赵不降魏。   于是柏直尽起石门山军马,向西投上党而来。   他柏直想去赵国为王,诸将中多想的是投降汉军。虽心不情愿,却被那柏直挟持,也只有跟从。一路上士兵纷纷逃亡,半日之间竟走散了二成。   ※※※   去到那沁水,遥见对岸旌旗招展,早已在岸边立下阵势,铺天盖地竟有数万之众,插的尽是那汉军红旗。   柏直满腹狐疑,“这里哪来这多汉军?”   只听那对岸一将立于马上,放声高呼:“柏直既已允降汉,为何背信而投赵国?无信之徒休走!”说话之人,正是那汉国浩然君利苍。   原来那魏将孙遫接到魏豹书信,他脑筋没那么复杂,当即便答允降汉。于是竖起白旗,向利苍父子所率汉军投降。   那利苍便引一万四千汉军从河内挺进河东,与孙遫合兵一处,军威大振。   却接到大将军书信,云柏直欲西去降赵,令利苍引兵阻拦。军情火急,利苍父子不敢怠慢,急忙北上沁水设阻,堪堪在这时赶到。   那魏军又无舟楫如何渡河?只听身后烟尘滚滚,却是汉国大将军韩淮楚领大军追来。   一时魏军大哗,众将皆埋怨柏直道:“降汉也是降,降赵也是降,大将军为一己私欲失信于天下,却苦了吾等。如今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如何是好?”也不待柏直下令,争先自领本部人马投身后汉军而来。   那柏直想要禁止,如何禁止得住,只好引亲信五千余人沿沁水而走,绕了一个大弯,终于来到他心目中的革命圣地——上党。   五万人变得只剩五千人,那柏直本是无用之徒还有什么价值?被那赵国右丞相李左车三言两语打发他去雁门戍守长城防备匈奴去了。   ※※※   至此,魏国五十二县皆被汉军平定。关东境内,河南河内河东颍川四郡连成一片。河东粮秣,除留下已用之外,其余皆用来救济颍川军马。   汉军得了魏军降卒超过五万,却大多是老弱病残。养着这么一大帮人,只能空费粮食。好在得魏宫钱财无数,韩淮楚把那不能上战场的士兵发放一笔路费,各自尽遣乡里。将那得来的降兵与汉军混合操练,共有精兵五万。只准备择日攻打赵国。   死去的骆甲被汉王诣封为夏阳侯,以彰其渡河之功。其妻葛赛飞被封二品诰命,子孙永镇西戎。那葛赛飞待河东大事已定,便将骆甲棺柩送回西戎安葬。之后便留在西戎,青山绿水,彪马肥羊,抚育骆甲之子长大成人,成为西戎部落首领。   那魏王豹与薄姬被装入囚车送往栎阳。因魏豹劝降魏将有功,韩淮楚上表为他求情,刘邦饶而不杀,降为庶民迁往荥阳。薄姬被送往汉宫,原想伴那年轻英武的大将军却被韩淮楚一番谎言死了这份心。这汉宫只有刘邦一个带把的,也只有指望能得汉王临幸。不料汉宫娇娃甚多,那刘邦每晚上忙都忙不过来,也就顾不上这些“罪妇”。那薄姬被送往织室,做了一个纺纱织布的宫女,空有倾国倾城之貌,一直不能得见刘邦那“龙颜”。   不久栎阳便有南越使者送来十车早稻稻种,云是南海公主赵青所遣,并转告南越武王赵佗愿与汉国交好之意。   正应了那句古话,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现在汉国南越国要对付的都是那强大的西楚,有共同的敌人。南越国主动愿意同汉国交好,刘邦自是乐得愿意。转手把从平阳魏宫得来的珍宝宫器装了一车,回赠给南越武王。并与那使者签下国书,两国从此互通往来,成为友邦。   丞相萧何便把那早稻稻种运往关中各郡广加播种,只待夏日成熟,可解举国粮荒之患。   ※※※   却说汉军攻克河东,红色警报拉响,赵国直面汉军兵锋。虽然汉军只有五万,但保不定那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师弟又会用这五万军马创造出什么奇迹。消息传到赵都襄国,右丞相广武君李左车与大将军成安君陈余急忙调兵遣将,从上党,太原两郡防备韩师弟进犯赵国。同时加紧扩军备战。   那上党派出的是大将李吉,乃亡故的赵国名将李齐之弟,督五万军马。那太原调遣的是代相国夏说,却是陈余的嫡系。   这里又从哪冒出个代相?原来成安君陈余迎回赵歇入主襄国,赵歇便将原来的一块地盘代郡赐给了陈余,封藩陈余为代王,就像刘邦封公子信为韩王一般。那陈余总揽赵国兵事要在朝伴君,无暇打理代国事务,便将国中军政均托付给了相国夏说。   上党太原两处兵马,皆是赵军的精锐,围堵你韩信,不信你韩师弟能杀得出来。   ※※※   楚汉相争幅员广阔,几乎波及整个中国。让我们将目光再次投向荆楚大地。   却说那西楚霸王项羽聚兵遣将,只为再战颍川报京索一战之仇,夺回爱妃虞姬。如今韩淮楚去了河东,正是大好良机,他该领兵西征,教训那狗日的刘季吧?   此刻项羽被两处“跳梁小丑”弄得很烦,根本抽不出手来与汉军厮杀。   一个跳梁小丑便是那阴魂不散的游击队长彭越。彭越被刘邦封了一个空头“魏相国”,把大梁这块现在是楚国的地盘划给彭越闹革命。彭越在大梁早就闹出了群众基础,就牢牢记着要夺回大梁。   钟离昧军马被那项羽招至彭城,彭越立马就坐着小船沿着济水化装成渔民神不知鬼不觉开出来杀奔到他自认为的根据地大梁,那真是把敌退我进的作风演绎得淋漓尽致。那大梁守将着实不是这位革命老人的对手,被彭越煽动梁地百姓来个里应外合,又占去了大梁。   项羽无奈,只有令右将军钟离昧再提大军赴大梁征剿彭越,先搞定了彭越安定了后方再说。   另一个跳梁小丑便是那黥面贼英布。   谁能想到,那亲如兄弟的小布会起兵反他这个大哥?   先头派族中长老项缠领八万大军征讨九江王英布。以八万对付英布那东平西凑拉扯出的五万乌合之众,兵力总该够了吧?哪里知道这个英布贼滑得很,知道楚军势大不敢正面交锋,来个以退为进弃了六安逃入那鄱阳湖中。项缠引军来湖中追剿英布,却被英布纠结湖中一帮水盗来个水战。那鄱阳湖烟波浩瀚地形复杂,项缠在这个地面哪里是那些土生土长神出鬼没的水盗对手。楚军大败,八万军马丧师一半。那英布便从鄱阳湖杀出,又夺了六安。   ※※※   “好你个小布,竟同你大哥玩真的!”那项缠灰溜溜回到彭城,项羽禁不住震怒,决定御驾亲征。姑念项缠乃族中长老不好过分责罚,令项缠随军听命将功折罪。   这一次项羽亲自出马果然不同。那英布故技重施,又逃入鄱阳湖。楚军采用拉渔网的战术先布下一个大口袋,再将口袋越拉越小,将英布的军马逼迫到湖中一座小岛。英布军马与楚军被迫在水上决战,这一次淮南军大败,几乎一半阵亡。本是龙蛰泱漭的鄱阳湖漂浮着万千尸首,湖面如被血染一片凄红……   天网恢恢,这一次那小滑头可逃不掉了吧?   小滑头就是小滑头,居然又一次不顾手下兄弟性命,一个人偷偷跳入水中,仗着那闭气功夫好,就在楚军水师眼皮底下从水中溜走。   ※※※   硝烟散尽,六安城外,这一日来了一个挑夫。   那挑夫生得瘦瘦小小,头上戴了一顶宽宽的范阳斗笠,那帽沿拉得极低,几乎将半张脸颊遮住。   城头之上,触目惊心悬挂着一大排反贼的头颅。其中两颗,一个是那反贼英布的妻子——衡山王吴芮的女儿吴月娥;一个便是那英布不足三岁的幼子英亭。一大群淮南百姓,在那头颅下哀婉长叹,凭吊死去的亲人与相识的朋友。   此番两场恶战,本来已经壮丁稀少的淮南更是雪上加霜,丁壮几乎死绝,只留下妇人与小孩。反贼头子英布妻儿被斩首菜市以儆效尤。   那西楚霸王项羽在得知英布逃走后又魔性大发,不顾那英布的儿子就是自己的侄儿,英布的妻子就是自己的弟妹,竟下了这道残忍的旨令。   那挑夫望着城头上悬挂的头颅如中雷殛,就那么呆呆站着一直僵立不动。   “宝儿哥哥既然这般无情,要对手无寸铁的妇人与小孩开刀,全不念兄弟之情,英布就与他从此恩断义绝。月娥,亭儿,此生此世,英布定会为你俩报此血海深仇!”   那英布暗暗泣血发誓,一拉帽沿,转身消失在落日余晖之中。 第七章 先倨后恭   云梦山,清溪鬼谷,圣君宫,风敲铎铃,一瘸腿老道人正在丹室盘膝打坐。   自说降九江王英布背楚投汉,纵横家大师兄随何就回到鬼谷,一意修仙。两耳不闻山外事,一片虔诚颂道德。   哪知那世间战火纷争风云变幻,他想不管还不行,有人偏要他管。   一道人影,飘然出现在他蒲团前,正是那兵败之后流亡到此的英布。   随何双眼骤然一睁:“原来是英王驾到。不知英王何故莅临荒山?”   “兀那老道,寡人可被你害惨了!”那英布一见随何就大声埋怨。   那英布一身褴褛风尘仆仆,一看就知道栽到了地头。随何不露声色道:“贫道劝说英王弃暗投明,日后裂土封王成为开国勋臣,如何将英王害惨了?”   “寡人听你妖言蛊惑,兴兵反楚。如今弄到兵败国灭。妻儿皆遭斩首。如今是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还说不惨?”英布气鼓鼓说道。   随何淡淡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胜败乃兵家常事,英王既与汉王有盟,何不去投奔与他,借来兵马以报国破家亡之仇?”   英布“嗨”了一声:“昔日寡人有兵马在手,汉王故来与盟。如今只是一个丧家之犬流落江湖,那汉王还会看重寡人乎?”   随何拄着拐杖立起,说道:“兹事由贫道而起,少不得贫道去栎阳走上一遭,为英王做个引见。”   英布等的就是这个话,立马躬身一拜:“如此就多谢道长。”   ※※※   于是二人启程,由英布雇了一辆马车把随何载了,来到那汉都栎阳。   二人到驿馆住下,由随何先到汉宫见那汉王刘邦。   “道长莫非眷顾俺刘季,回心转意下山来辅佐寡人乎?”刘邦见到这位纵横家的大师兄,分外高兴。   随何苦笑道:“贫道一意求仙,那肯在这软红十丈内打滚。只是先头为大王说降英布,如今那英布兵败已是穷途末路,故央求贫道来向大王引见。”   刘邦闻言喜道:“英布骁勇善战,有万夫不当之勇,为难得的人才。来人!速传英布来见寡人,寡人当授以重任。”   一边美人军师张良急急止住:“且慢!”刘邦问道:“军师这是何意?”张良道:“英布者,豺狼也。先叛章邯,后反项王。恃勇自傲,暴而无恩,其人反复难养也。宜先倨后恭,收其雄心,方可使之诚心归附。”那刘邦便来讨教如何驯服这头豺狼,张良道:“如此,如此——”刘邦颔首而笑。   那随何回到驿馆,英布便来问汉王何时召见。随何答道:“汉王白日政务繁多,无暇接见大王。到夜间方有空闲,请大王入宫进见。”   那英布当时就有点不悦,心想我一镇诸侯名满天下的黥面英布来投靠你刘季,你应该立马隆重迎接才对。   好在只须等半日,也说得过去,那英布便按捺性子等待。   到了夜间,有黄门内侍来传。英布梳洗干净,穿戴一新随那内侍入宫。   那内侍将英布引至汉王寝宫,未进门便闻到一股酒气。英布方进门内,就像当初郦食其初见刘邦的那副光景:刘邦坐在床边,两位袒胸露背的美眉正在为他洗脚。刘邦双眼半睁半合,似有醉意。   英布顿时大怒,“刘季如此简慢,岂是待客之道!”心中只后悔与刘邦结盟,致使今天落到这步田地。   既然来了,英布还是按捺,躬身行礼道:“九江王英布穷途来投,特来拜见汉王。”   刘邦欠了欠身,面带倦意道:“今日寡人喝多了酒,困倦不过,不能出宫迎接。明日寡人自会安排薄宴,为英王接风。”话一说完,眼睛一闭,鼾声大起。   “好你个刘季,白日说是事忙原来是忙着灌那黄汤!”英布越发后悔,自个出得宫来。   那随何站在宫外,便上前打探消息。英布怅然长叹道:“寡人为汉王之故,断送了大好的江山社稷。被你匡到这里。不料汉王见寡人处境蹩困,举止轻浮,慢而无礼,令我英布进退两难。寡人与那汉王同是一国诸侯,并立于海内。既受此辱,留在此间又有何益。不如去往赵国,投那赵歇去吧。”   随何劝道:“或许汉王真是酒醉,故而怠慢。他既说明日为大王接风,且再等一晚,看明日礼遇如何。”好说歹说,把英布拉回驿馆。   刚回到驿馆,只见眼前一亮,自己住处金壁辉煌已变了模样。那帷帐,床榻卧具,洗漱用具,案几都是按诸侯王宫的标准,招待所忽然变成了总统套房。十几个侍卫,宦人毕恭毕敬伫立两旁,珍馐美酒四时瓜果罗列在案。   对一国之君来说,这只是小CASE,又能花多少银子?就是这种不值一提的小CASE,居然让英布沾沾自喜,对随何道:“汉王果然是仗义之人,有礼数!”   过不多时,有军师张良引典客笑颜来见。   张良毕恭毕敬道:“汉王知大王弃楚助汉,心甚敬重,早于栎阳建下王宫,专等大王到来屈居,不知是否有怠慢之处?”   英布笑呵呵道:“汉王如此美意,小王感激不尽。”   张良又道:“大王今日酒醉,自知失言。特遣子房来代为赔礼。明日自当厚礼相谢。”说得英布心里像灌蜜一样。   次日,萧何、张良、周勃等文武众臣敲锣打鼓齐至驿馆,隆重迎接英布入宫。为英布准备的銮舆便是那刘邦自个所用。英布欣然乘上銮舆,来到汉宫。   那刘邦早在宫门外等候,一见英布就送一个热情的拥抱:“英老弟怎今日才至,刘季早望眼欲穿也!”抱得那英布毛骨悚然,好像多年老友重逢一般。   那英布知道这是刘邦的招牌动作,也就泰然受了刘邦这个热情的拥抱。二人同入殿中,刘邦道歉道:“刘季久敬英王英雄豪杰,今日邂逅实乃幸事。昨日刘季酒醉失礼,相待不周,望英王海涵。”   这会子英布还会责怪什么,连忙道:“小王计穷来投,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望大王勿辞。”刘邦道:“英王今日归来,如箕子从周,子胥相吴,乃汉国之幸也。”英布再拜道:“大王宽厚,小王得投,如旱苗之得甘雨也。”   于是刘邦当即拜英布为淮南王,赐锦袍王冠,置膏腴美酒款待英布。那刘邦本就长袖善舞,频频敬酒盛赞英布,那英布还是个少年心境,哪识这等伎俩,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酒到正酣,英布想起妻儿被害,忽而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刘邦问明情况,安抚道:“大丈夫在世,只患不立,何患无妻?”手一拍,从屏风后走出十余名美眉,个个天香国色婀娜多姿。刘邦道:“闻英老弟合家被害,寡人深表同情。这十名宫娥姿容尚可,就送给老弟做个姬妾,以解老弟枕席之虚。”   那英布本对吴家大小姐一往情深,做了九江王也不纳其他妃子,宫中只有吴月娥一个正牌王妃。而今妻儿被害,再加美眉秀色迷人强过吴家小姐甚多,他也就放浪形骸,欣然受下刘邦所送的十名美女。   酒宴散后,英布回到刘邦所赐的淮南王府,当晚与那十名美女颠鸾倒凤,一夜风流,不提。   次日上殿,刘邦资英布三万军马,去往那成皋驻守继续闹革命。   ※※※   草飞莺长,离汉军攻破河东又是两个月过去。   夕阳西下,一队汉兵仍在原野上急急地赶路。他们均在十五六岁的稚气方脱的年纪,身上均绑了沉重的束缚,却仍是健步如飞。   离大将军的要求还差那么一点,今天日落前若不能按时赶回平阳郊外魏军大营,全体队员就要全体罚做一千个“下蹲”。   大将军的要求也不难,昔日横扫中原各国的魏武卒就能做到: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半日之内要走一百里路,还要加上沉重的负担!这些士兵都是精心挑选的体格强健的少年,曾经历过利豨独创的沙袋练兵法算是有基础,但乍一听韩淮楚说起那要求来,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是人能够做到的吗?”立马有人提出疑问。   韩淮楚只简单的说一句“昔日魏武卒能够做到,想必你们也能做到。”就堵住了那些挑选出来的士兵的嘴。   能不能做到韩淮楚最是清楚。这些要求对于他曾待过的特种部队来说,简直是小儿科。要是把这要求拿出来对大家说,要让人笑掉大牙。   钢铁不是一天炼成的,韩淮楚也没有叫他们立即做到。只要每天进步一点点就OK。坚持不懈地训练下去,必然一个个变成“飞毛腿。”   如今的周边形势十分严峻。   自项羽灭掉九江国,又开始大举打造战船,不惜重金打造西楚水师。想必那项羽在伐齐一战与京索一战吃尽了水军疲软的苦头,这一次要彻底改变这种不利状况,不仅要在陆地,也要在江河湖海称雄于诸侯,成为一支名副其实的西楚雄师。   以那西楚国的财力物力人力,只要项羽想做,有什么不能办到?据斥候来报,楚军的第一批三百艘战船即将下水,第二批打造战船的木料已经从山中开采出来,正在运往船坞的途中。造船的总监造师,是那曾参与过王翦灭楚之战的大秦兵造总相邦申屠大的孙子申屠刚。   申屠一家世代造船,对那战船的研究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自从韩淮楚设计的新颖汉军战船问世以来,那申屠刚就潜入战场暗中观摩,终于明白了汉军战船的设计优势。于是依葫芦画瓢,搬到那楚军战船中来。   不日西楚水师战船的总数量将超过汉军,西楚大军将从黄河溯流而上,直逼军事重镇荥阳,甚至可以在黄河两岸两边开打,把战火烧到韩淮楚罩住的河东河内两郡。   “必须在楚军战船竣工之前,拿下赵国,对那西楚造成牵掣之势!”韩淮楚心如明镜。   但是那拥有二十余万大军,又有李左车陈余两位师兄主持大局的赵国,是那么轻易攻克的吗?   河东西面是李吉的五万赵军精锐,占据那从北到南横亘赵国大地的险峻的太行山。要想从正面进攻,就需要汉军将士付出血的代价。汉军人数本来就少,哪经得起这般挥霍,浪费到攻打一座座雄关险碍?等到攻下那一座座关隘,汉军只怕都死尽了,还拿什么去攻打赵都襄国?   那么唯一的出路就是从北路迂回,先拔掉驻守太原的夏说这根毒刺,再从雁门,代郡发动攻击。   且看太原赵兵的布置:在那汾水西岸邬县之东,有一座边境重镇邬城,由赵将戚康领二万军马驻守;在那邬城的东部三十里外,由代相夏说亲领三万军马扎下营寨。戚康与夏说两军互成掎角之势,一旦汉军有北上进犯的企图,就会互相支援,牢牢把住汉军通向雁门,代郡的道路。   两跟硬骨头都是难啃,何况是连着筋的两根?   兵法云:不动如山,动如雷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夏说一个突然袭击,这计划一直在韩淮楚酝酿之中。练出五千个飞毛腿,化装成平民化整为零混过汉赵边境,突然集中洗劫赵军那在邬县城外的大营,便是韩淮楚要采用的战术。   五千骑兵如何混过汉赵边境?这就要靠那来到河东助韩淮楚攻赵的“赵奸”张耳提供的地图。那地图上绘有一条秘密小径也就是那深山老林无人居住的地方。   为什么要练成飞毛腿?用骑兵不是一样行动快速吗?   韩淮楚能想到突袭,那夏说也能想到。突袭的一方,通常用的是来去如风的骑兵。   要知道这个时候赵国的斥候满天飞,各处军营外都有化装成百姓的赵国探子在监视汉军的一举一动。只要汉军骑兵一有动静,哪怕是一支五百人的小分队,那扑棱棱飞起的鸽子就会将情报传到赵军军营。   思维的盲点就是制敌的死穴。韩淮楚这次要反其道而行,突袭采用清一色的步卒。相对来说,分散开的一个个步卒目标要小一点。   五千个步卒也不是小数目,一样会被斥候发觉,如何调度呢?这个韩淮楚也有办法,今天五千个士兵出营训练,回来四千,一千人神秘失踪,那些斥候不会看出破绽。明天再派五千,又回来四千,这么搞上几天,五千汉军就神不知鬼不觉脱离军营,埋伏在边境线进入战备状态。   (笔者按:这个韩淮楚创造的战术一直为后世兵家仿效,屡屡采用。)   读者又问,那五千个士兵若要统一行动,又如何通知他们呢?假装某大户人家娶媳妇,放几束焰火。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混出边境线的士兵为避免盘查暴露身份,身上不能带任何武器。要是扛着一根大刀大摇大摆走出边境线,不被赵兵当场铐住才怪。   这一点韩淮楚早就埋下伏笔,派出民间的渔船从汾水蚂蚁搬家把那一柄柄大刀长枪沉在了靠近赵军军营的河岸旁边。到时派出水鬼潜入水底,启出作战的武器。   五千个从天而降的汉军若要正面同三万赵军精锐厮杀当然是不利,但趁夜黑风高四处放火足以制造一场混乱。就在这个时候,已经无须计较斥候报讯的汉军铁骑将追风逐电闯过汉赵边境线,及时赶来增援。而汉军主力将从大营杀出,奔赴那已经是刺刀见红的战场前线。   所有的行动都要衔接得丝丝入扣,天衣无缝,靠的是准时传递情报。那赵军斥候能养鸽子,汉军同样能够养。   唯一担心的就是一旦那夏说营寨起火,驻守在邬城的戚康会引军来救。要真是那样,也只好分出一部分兵力隔阻,等灭了夏说回过头来再对付戚康。   又一场精彩的灭代大战即将打响,欲知详情,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八章 长途奔袭   却说韩淮楚正在摩拳擦掌准备突袭驻守在太原的夏说,忽有小兵来报,辕门外来了一人,说是大将军故人,特来求见。   “故人?”韩淮楚闻言一愣,问道:“那人可自称姓名,怎生相貌?”小兵答道:“那人仪表邋遢,未曾通名。”   韩淮楚满腹狐疑,走出辕门。只见辕门外一人手捋长须,对着韩淮楚含笑而视。   “二师兄,真的是你么?这么多年没有你的音讯,你到哪去了?”韩淮楚一见那蒯通,万分激动,紧紧拉住蒯通的手问道。   一晃数年过去,只见那蒯通更见老成,额头上添了几道皱纹。只是不爱修边幅的习惯不改,依然是胡子拉撒,脖子也未洗净。   蒯通呵呵一笑:“邯郸一战,被韩师弟一曲琴音斥退我四万大军。师兄我哪有脸在这世上混。只好隐身草莽,飘萍江湖而已。哪及师弟你登坛拜将,叱咤疆场来得风光?”   韩淮楚想起当年邯郸一战经过,不由歉疚,说道:“师弟我害得师兄埋没草莽,师兄不怪罪么?”蒯通冷笑一声,说道:“若是蒯某想要出仕,方今天下诸侯并起,哪里不能去?只是明主难觅不能尽展所学。昔日孙庞斗智各逞所能无所不用其极,我纵横家的传统就是师兄师弟艺成之后在战场兵戎相见,师弟智高一筹,师兄我只能自认学艺不精,又怎会怪罪与师弟?”   韩淮楚笑着道声:“好个无所不用其极!二师兄这边请。”将蒯通迎入大帐。   ※※※   奉茶毕,韩淮楚诚恳地说道:“二师兄此番出山,想必是欲有所作为。如今汉王求贤若渴,师兄何不去栎阳寻他。师弟我为师兄写上一封荐书,定会被汉王重用。”   那蒯通连连摇头:“汉王平庸之辈,某之策若出皆石破天惊,未见其采纳。再说汉王身边有张子房、陆贾、陈平、郦食其,可说谋士如云,师兄我何必去凑这份热闹。不如留在师弟身边,同师弟一起征伐疆场来得自在。师弟可愿蒯某相助乎?”   韩淮楚麾下只有武将,正缺一个能交流心思的谋士,大凡决策都要靠自己开发脑细胞。一听大喜,说道:“师兄若肯屈就,师弟我求之不得。只是师弟我爵只封侯,恐只能给师兄你一个护军都尉而矣。若要封侯拜相,只能去栎阳辅佐汉王。”   蒯通淡淡道:“只要能展所学,护军都尉足矣。”又打量韩淮楚一下,说道:“师弟你未来不可限量,又岂止封一个武侯。”   韩淮楚心中一动,问道:“师兄精于相术,不知看出师弟将来有何造化?”   那蒯通将头一摇:“难说。师弟你紫气冲于印堂,正鸿运当头,就算是龙飞九天亦有可能。”   “二师兄不是暗示小生有做皇帝的命吧。只可惜小生早就知道那刘邦才是真龙天子,他这次算看走了眼。”韩淮楚闻言暗想。   ※※※   蒯通这番再次出山,就像那销声匿迹多年的武林高手突然现身,绝对会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上次蒯通实现他人生抱负的理想流产,这一次卷土重来,把希望又寄托在自己这个小师弟身上。   但这次蒯通确实看走了眼。韩淮楚印堂间的紫气只是他先天真炁练到第八重后自然结出,并不是蒯通自认为的天子之气。   就是蒯通这么一次看走眼,让他死心塌地跟定了韩淮楚。最后又生出天大的事端。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   于是韩淮楚拜蒯通为军师,将他引见给营中众将。众将皆知那蒯通乃是天下名士,曾以一张利嘴助武臣说动赵地三十余城来降,都是敬服。   韩淮楚向蒯通请教灭代之计。蒯通道:“代郡军马尽在邬城左近,只须灭掉夏说一军,赵军有太行山相隔必不及来援。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灭城外夏说,再合全力来攻邬城。”这一说大家都掩口而笑。那刚刚养好伤来军中效力的傅宽道:“军师之计与大将军不谋而合也。”   蒯通“哦”了一声:“原来师弟早定下灭代之计。愿闻其详。”   韩淮楚便把那计划和盘托出。蒯通沉思一阵,问道:“若是突袭夏说大营,那戚康引邬城兵马来救,将如何应对?”韩淮楚正为此事所困,说道:“惟分兵相隔耳。”   蒯通摇头道:“汉军本就人少,若分兵如何尽歼夏说?某在赵国,与夏说,戚康均是旧识,愿设计稳住那邬城守军,为师弟赢得时间。”韩淮楚闻言大喜,说道:“如此就有劳师兄一行。”   ※※※   于是那蒯通离开平阳,一径来到夏说军营。   天下名士驾到,那夏说分外高兴,忙不迭亲自出营迎接。   入帐之后,夏说问道:“与先生阔别经年,不知是那阵风将先生吹来?”蒯通恨恨道:“邯郸一战蒯某令名毁于吾师弟韩信之手,让天下英雄耻笑。今闻大帅在此守御汉军,特来助战以报昔日之仇。”   夏说喜道:“先生来得正好,本相帐下正缺如先生这般人才。不知先生可愿屈就军师一职?”蒯通道:“正合吾意。”于是当即夏说拜蒯通为军师。   那蒯通便问代军布置,听罢夏说讲完,故作惊讶道:“戚康乃好酒之徒常常误事,大帅怎将此重任交与他?邬城乃北路要塞,不可有失。不如某去邬城相助戚康,可保万无一失。”夏说点头道:“军师所虑甚是,就请军师去邬城代本相约束那酒徒。”写下一封书信,送蒯通去往邬城。   结果是那蒯通到了邬城,不仅不约束那酒徒,反而自己变成了酒徒,与那戚康称兄道弟一起开怀畅饮,比试谁的酒量大。就在觥筹交错之间,一包蒙汗药下在了戚康的酒盅。那戚康满饮一盅,就此一个酒嗝倒在案下。   “将军酒醉。来人,扶戚将军入屋歇息。”蒯通不露身色说道。   一只白色的信鸽,从邬城扑棱棱飞上天空,直插河东。   ※※※   今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喜庆日子——儿子娶媳妇。天刚刚一黑,几束焰火从那汉魏边境的一个村庄空中升起,照得方圆一片桔红。   零零星星埋伏在洞穴山坳的五千汉军陆陆续续从藏身之地走出来,轻装上阵,身上只带了三日干粮,趁着夜色,纷纷向边境线一条隐秘的小径走去。   为了不发出声响,每个人的口中都塞了一枚枣核,真正地衔枚而走。   汉军中能打的将领,除了那灌婴率领骑兵待命之外,利苍,利豨,张耳,靳歙,傅宽,还有一帮魏国降将均参加了这次突袭行动。当然,其中少不了三军总指挥韩淮楚本人。而前将军曹参将会率领汉军主力候在大营,只待烽火一起就领大军北上,参与围剿赵军的行动。   小径虽然阴暗隐秘,却并不算很长,只有三千来米。对于一个个苦练了两个月的飞毛腿来说,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当五千号人全部秘密进入太原郡时,那在边境线上赵军设立的哨所丝毫没有察觉。   下一步就是沿着河岸全速赶往邬县赵军军营。从边境线到邬县的距离与从夏阳到蒲坂的距离一模一样——一百六十里。也就是说,汉军将士要用五个时辰来走这段漫长的道路,从戌时一直要走到次日寅时。其实韩淮楚的预计有所保留,身上披了沉重负担半日能走百里的飞毛腿,如今卸掉了负担,不用四个时辰就能走完。   也是天公作美,此夜乌云密布,星星都隐藏在乌云之后。队伍彻底分散开来,在浓浓的夜色中一路急行军。北国的百姓通常睡得早,路上稀有行人。偶尔遇到有赵军的巡哨,那开路的突击队员——利苍父子就毫不客气下手干掉。   丑牌时分,五千汉军悉数来到了预定的集中地点,邬县河岸的树林。   新被提拔为军侯的盛万带领五十余名水鬼跳入冰冷彻骨的汾水,向着河床底下摸去。   “兵器还在吗?”韩淮楚小声地询问。   “在!”那盛万从水底探出头来,肯定地回答。   一条条绳索从岸边垂入河底,岸上的汉军忙着拉绳卸扣,水底的水鬼忙着用绳索套住一柄柄大刀长枪。流水线作业,各负其职。只用了一炷香的工夫,几千只刀枪连同弓箭一起启出。   有读者会问,不会这么快吧?打结松结都不止一炷香呢?这就要靠韩淮楚教给汉军在特种部队学过的水手打结方法——简单通过结:将十余柄兵器同时打结,既牢靠又易于松卸。   朦胧的月光下一柄柄刀枪寒光簇簇,汉军将士人手一把武器。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摸近那连绵十里的赵军大营。   这段路虽短,却是胜负攸关。若是被赵军巡哨撞见那就功败垂成。将士们依旧化整为零,小心翼翼地先前摸进。听见马蹄声响,就卧倒地上。此时此刻,只听见那一颗颗心在砰砰乱跳。   信鸽已在半路放出,在那平阳汉军大营内焦急等待的灌婴会立即率领五千骑兵如旋风般赶到前线。按预先的估计,骑兵将在天刚刚亮,也就是卯时来到。   所幸那巡哨不多,只遇见两起。又因夜色昏暗,加上汉军的谨慎。当韩淮楚所领的百人尖刀排进入赵营一箭之地,赵军依然毫无察觉。   不能怪赵军大意。那夏说就是拍破脑壳也不会想到,劫营会用清一色只靠两条铁腿走路的步卒。   夏说乃是陈余的嫡系,治军不可谓不严谨。只见那辕门后一座高塔上挑起火把,一位哨兵手提号灯依然在警惕地站岗。辕门前灯火通名是二十几个士卒在把守大门,虽然夜已深沉,却见不到一丝倦意。透过那栅栏,依稀可见成队的哨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在巡营。而在辕门前的数十丈内,扎起了密密麻麻的路障——鹿角荆棘。   望着这只能用来陷马却挡不住步兵前进步伐的路障,韩淮楚心中只是冷笑:“陈余师兄,你带兵带得不错,只可惜这次遇见的对手是你师弟。”   一个时代只能诞生一位真正的战场骄子,其他的各路英雄豪杰只会统统沦为衬托那骄子的配角。   只见韩淮楚手一挥,匍匐在地的一百名身负夺门任务的汉军将士伸手操起了负在身后的铁胎强弓,把那弓弦拉满,扣上了追魂夺命的利箭!   精挑细选的尖刀排队员,为这一刻已经苦练了两个月,个个是军中箭无虚发的神射手。   那寨中巡逻的哨兵终于走远,就见韩淮楚手做了一个有力的下劈动作,一阵梆子作响,一枝枝冷箭应声而出。   成绩非常令人振奋,二十几个辕门前的卫兵连同高塔上手提号灯的哨兵一起被干掉,没有一个人发出一声叫喊。   “冲!”韩淮楚毫不迟疑颁下了进攻的命令,身形一窜,向着那辕门快如脱兔般奔出。在他身后,就是一百个铁血的儿郎。   韩淮楚的轻功早就如臻化境,只几个眨眼,已到了寨门之前。   没有用刀劈那寨门,而是用匕首挑开横栓,轻轻地推开。那赵军大营,依然是死一般的沉寂,除了那已经走远的一队巡营的哨兵之外。   与此同时,站在远处观望的五千汉军纷纷出动,如一团疾风暴雨逼近赵军营寨。   这一切简直是太顺利了,顺利到在放火之前可以放开手脚去夺敌人的战马。   那“赵奸”张耳早就透过他亲信,把那营寨的布置打听得清清楚楚。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有一处马厩,一个马厩大约有一千匹战马。   若是靠两条腿走路的步卒配上战马,立马就变成威风八面的骑士。只是那赵军营寨纵深宽广,不能指望将全部战马抢到手。   “先夺马,再放火!”韩淮楚断然下令。身后的汉军儿郎立即心领神会,如一股洪流冲向两百步之外的马厩。   看守马厩的马夫还在睡梦之中,压根就没弄清是怎么去回事,门就被汉军用大刀劈开。等他们睁开眼睛,只能看见一柄柄兜头落下的刀光。   栓马的绳索被砍断,战马受惊,发出了惊慌的嘶鸣。这意味着睡梦中的满营赵军会立马惊醒。   不能迟疑。一个个汉军跳上战马冲出马厩,手拿火把对着那草料,粮囤,营房乱投。连绵十里的赵军大营,顿时火光熊熊,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那代相夏说听得慌乱,急忙披甲上马仓促应战。黑夜中也不知汉军来了多少人马,只闻四处喊声大作,杀声一片,赵营内已是刀光剑影。   欲知汉军如何拔掉挡在前进路上的夏说这根毒刺,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九章 血洗阏与   却说那邬城赵军遥遥望见东面营寨起火,急忙去那城署禀报守将戚康。不料那戚康昨日喝得烂醉,依然是叫不醒。   主将不醒,众将只得转头来找军师蒯通。   那蒯通不慌不忙说道:“戚将军宿酒未醒,此间由某作主。夏相国治军严谨,他自会应付,焉能被汉军得手?吾辈只须守住城池,无须惊慌。若是出兵救援,城内空虚被汉军趁势夺了邬城,可是吃罪不起。”连说带吓,把众将稳住。众将心想汉军既然能突袭营寨,说不定也会来突袭城池,心内惊惧,也就无有异议。   ※※※   这一厢赵营已是战得如火如荼。一开始赵军不明汉军底细来不及应战,折损了不少人马。不久只听营内号声响起,散居在营盘内的赵军开始编队,兵归将,将认兵,聚起几支像模像样的队伍,开始向汉军发起反击。   汉军只夺到一千匹战马,投入的兵力只有五千,还要提防邬城守军来援,人数占了劣势。而赵军骑兵多达三千,总兵力还有两万五千余人。只是慌慌乱乱拧不成一股合力,四五个带兵的赵将各自为战,汉军依然占了上风。   灌婴的骑兵还要到天明才来,随着赵军投入的兵力增多,汉军的伤亡逐渐增大,战场的劣势渐渐被赵军扳回。   血肉横飞,又战半个时辰,战场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残酷。五千汉军已有两成倒在血泊之中,几股各自为战的赵军开始靠拢汇成一股。此时便是最难熬的时刻,撑下去,灌婴的五千生力骑兵赶到,赵军必然溃败。撑不下去,就是全军覆没在这异国他乡。汉军将士不用动员,一个个鼓足勇气拼命厮杀,哪怕是残肢断臂拼到最后一口气,扑上去也要咬对手一口。真正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那该死的戚康怎还未到来?”在阵中吆喝指挥的赵军主帅夏说满脸铁青,掩不住胸中怒气,高声叫骂。   最郁闷的就是这夏说。他身为陈余爱将授以托国之重,也是那种谨慎小心之人。自从引大军从代郡开赴这邬城驻防,就一直提防着那狡诈的韩信突袭,为这做足了功夫。哪知道汉军还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此,被汉军突袭进了大营。三万军马,已折损了超过一万。   好在天色渐明,已看清汉军人数不多。只须那戚康引邬城守军赶到,一定可以把战得精疲力竭的汉军连同那狡计百出的韩信一举歼灭。连这名扬天下的韩信都被他搞定,他夏说就可一战成名。偏偏那该死的戚康就是不发兵。   “汉军伤亡如此之重,还在苦撑,究竟是为什么?”夏说这么一想,旋知不妙,“这韩信在等待着援兵!”   这么丁点人马就敢玩劫营,岂不是自寻死路。汉军一定有后着,那主力汉军一定不久将至。   情势已经十分明朗。若是歼灭不掉眼前这残余的二三千汉军,被那汉军主力从夺下的辕门冲入大营,等候他夏说的必然是一场溃败。若是能及时将这批汉军剿灭,关上营门布防,哪怕汉军来了千军万马依然不惧。   深知情势严峻的夏说不停地催促麾下兵将上前围剿,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汉军伤亡不断扩大,连那魏军降将孙遫也战死沙场,可那只剩下一千余人的汉军依然顽强苦斗,这块硬骨头一口就是吞不进肚中。   杀杀杀!汉赵两军已经杀红了眼,汉军将士个个浑身浴血一身带伤。已到卯牌时分,灌婴的援兵还未到来。汉军这边已开始沉不住气,都在担心灌婴那边出了意外。   没有先进通讯手段的冷兵器时代,只靠那信鸽传递消息,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韩淮楚心中一样也是焦虑。   只见那汉军主帅韩淮楚把那汉将靳歙招到近前耳语几句,靳歙点头离开。   人堆中响起那靳歙焦急的喊声:“大将军,灌婴的骑兵什么时候赶到?”   韩淮楚回头向南边一望,假作聆听,笃定说道:“本帅已听得明白,昌文侯的骑兵已到十里之内。”   韩淮楚的耳力汉军将士都深信无疑,一听这话群情振奋,又咬紧牙关与扑上来的赵兵死拼。而这话被那夏说及那赵军将士听在耳中,却是心惊肉跳。   骑兵的速度十里之内也就刻把钟的事情。想这么短时间内收拾掉眼前的汉军那是休想,顿时赵军军心大乱。   军心大乱的后果是什么?明知道啃不掉眼前这块硬骨头就不会拼命,而是想着待汉军援兵到来如何保命。   那灌婴的援兵到来没有?还远着呢,韩淮楚压根就没听到任何马蹄声。他是效那三国时代大军师家曹阿瞒,用那“望梅止渴”之计激励士气而已。   今日一战赵军的战斗力之强,形势之险大出他意料之外。如今五千铁血儿郎已折三千余人,若不激励士气,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望着身边那尸骨纵横倒下的汉军将士,他此时心中一片苦涩,“后世之人都说韩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却不知道小生每一战都是如履薄冰,只能赢不能输,只要一场败绩就是无可挽回的灾难性后果。”   一个只能赢不能输的统帅,就会迸发出他全部的能量,想尽一切办法去赢得每一场胜利。   ※※※   汉赵两军就这么一方士气大振,一方军心大乱,又为汉军多赢得了一刻钟的时间。   大地开始震颤,动地的马蹄声渐渐传来,这一次不用韩淮楚施展那辨声的玄功,战场双方每一个将士都能听见了。   小利豨那童稚的声音率先响起:“大将军,咱们的援军到了!”顿时汉军阵中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插播一下:说起那利豨真是像吃了冲药一般长得快,自京索大战之后又过大半年,还不到十岁个头便长得如成年人一般高。修习上乘武功的人就是不同,他那一身浩然真炁已练得相当有火候,就是那些汉军大将傅宽,靳歙等人也拾掇他不得。外加一柄削铁如泥的太阿宝剑,过上一两年一定是战场上又一个人见人怕的主。   大局已定,那赵军主帅夏说是面如死灰。   只要汉军援军到来,他这支军马就要被一口鲸吞。必须迅速撤离,把有生力量撤离到雁门,代郡这个大后方,等待陈余的援军,才能同汉军拼个输赢!   夏说的反应是非常的快,立马下令鸣金收兵,全师弃寨而走。同时派出快马,通知那驻守在邬城的戚康放弃城池,向晋阳城退却与自己会合。   夏说的判断绝对正确。他这军马一撤离。邬城就变成一座孤城。赵国军马都在太行山以东,还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有援军到来。而邬城以北的太原,雁门,代郡三郡,城郭众多,丢掉一座邬城算不得什么,保存实力才是重中之重。   只可惜那送信的人到了邬城,又被那军师蒯通一句话“某知道了,这便撤军”打发了事。   那个时候,喝醉了酒的戚康依旧“宿酒未醒。”   ※※※   这一边赵军如潮水般的退却,那一边汉军精骑如洪水般涌进营寨。当赵军悉数撤离时,五千汉骑已经斗志高昂地立马韩淮楚面前。   不是说汉军缺马吗?这五千骑兵是从哪里来的?   战马都是从敌人手中夺得的。三千匹得自京索一战,两千匹得自河东一战。数万魏军降汉之后,汉军得战利无数。   在那精通骑术的大将灌婴训练下,韩淮楚手下这支汉军铁骑,已变成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劲旅。   “末将来迟,让兄弟们死伤惨重,请大将军责罚!”那灌婴望着触目惊心的满地死尸与一个个活着的汉军将士浑身浴血的惨样,心中沉痛不已,下马请罪道。   现在不是责罚谁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追击那溃逃的夏说。必须将这支赵军精锐消灭在他们逃入晋阳城之前。只要他们逃入晋阳城中,又要耗费无数的生命去攻打那座坚城。   自己的这批弟兄走了四个时辰的急路,又与赵军血战了一个半时辰,早已精力透支。这追击夏说一部的任务,只有交给灌婴这支骑兵。   “昌文侯听令!率领本部人马随本帅追杀残敌,务要全歼于晋阳城前。”韩淮楚废话也不说,立即下达军令。   那灌婴刚刚应诺,一个个刚刚喘息一下的汉军将佐争着请战。“追击残敌,大将军为何不令末将同往?”“末将还能杀敌,愿随大将军同往!”   韩淮楚满意地朝大家点点头,说道:“共德侯留下,等待宁秦侯军马到来,对邬城围而不打。待本帅歼灭夏说,再来攻城。其余众将士,能策马者,随本帅同去歼敌!”   ※※※   汉赵两军,随着汉军骑兵的到来,已由刺刀见红的肉搏战演变成了一场追逐战。   从邬城到晋阳的直线距离是四百里,就是半日的工夫。只要挨过这半日,那夏说就可以逃到太原郡治所晋阳城中。   只可惜这四百里路对赵军就像梦魇一样。锐不可当的汉军骑士,在汉军统帅韩淮楚亲自带领下一路追杀,根本不给赵军喘气的机会。那夏说调出一批批断后的队伍,一批批被汉军无情地剿杀。   夏说也曾想过停止溃逃就地与汉军决一死战,但想来还是不能。汉军有五千骑兵,这是在这个时代足能武装一支诸侯国的实力。那夏说手中通共四千匹战马,这还是陈余偏私照顾自己的嫡系部队调拨给他的,其他各路赵军恐怕骑兵步兵比例只及他的一半。战斗一开始就被汉军夺去了一千匹,剩下的三千匹又在战斗中阵亡一千,而今手头上两千骑兵,如何能与那有韩信亲自指挥的汉军精骑决一雌雄?   就这么优容寡断犹犹豫豫,想战又不敢战,一路逃窜,一路损兵折将。从日起杀到日中,那夏说的军马又折损五成,再要与汉军决战简直是自寻死路。   看那汉军追来之势已不可阻挡,一将惶急说道:“大帅,恐怕吾等已逃不到晋阳也。”   逃不到晋阳还能往哪逃?只有向西逃,逃到那太行山钻进崇山峻岭,让汉军的骑兵之利得不到发挥。   赵军半途改向向那东面方向溃逃,韩淮楚又岂能让这条大鱼从网中溜走,立即下令,让灌婴引两千骑兵绕道赵军前方,务要先一步赶到太行山,阻住赵军归路。   战场上的机会岂容错失?那灌婴领命之后,率领铁骑全力驱驰,终于在未时抢在赵军之前赶到太行山脚下。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夏说无奈之下,逃至太行山麓一座弹丸小城阏与外。   那阏与在战国时代曾有赵国名将赵奢在城外筑下壁垒,在此大破秦将胡阳。   夏说企图用这道壁垒来挡住汉军铁骑的进攻,只可惜那壁垒年代久远早就残破不堪,赵军也来不及准备防守用的滚木礌石。在汉军骑士第一波奋不顾身的冲击下,那壁垒就被汉军攻破。   赵军忙不迭向阏与溃逃。想那阏与一座弹丸小城,靠那低矮残破的城墙如何能挡住汉军兵锋。赵军的心理就像溺水者看见一根稻草,哪怕那稻草根本就不能用来救命,也要去抓。   最后的结果是:汉军血洗阏与,夏说一部全军覆灭。那夏说被汉军生擒却有骨气不肯投降,被韩淮楚就地斩杀以立军威。   这一边硝烟刚靖,韩淮楚又马不停蹄带领得胜军马回师邬城。   那邬城还有两万赵军,必须全歼,只有这样,汉军才能放开脚步北上,直取太原,雁门,代郡。   也是他那陈余师兄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将赵军都布在太行山以东,在夏说身后竟无第二支像模像样的大军驻防那三郡。兵贵神速,只要赶在赵国越过太行山之前将汉军红旗插到那代县,这幅员两千里的三郡又将被那汉王刘邦收入囊中。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十章 连下三郡   却说那邬城守将戚康酒醉后一觉醒来,已是十二个时辰之后。   众将急忙禀告:“夏说营寨被劫,正向晋阳逃亡。现在汉军前将军曹参已将城池团团围住。”   戚康闻言大惊道:“戚某一何酒醉若斯,今误大事也。”   这一边军师蒯通不慌不忙道:“大帅走前曾遣使来告,令将军弃城而走,退往晋阳。”戚康又是大恼,埋怨道:“军师为何到如今才告知?如今城池被围,如何逃走?”蒯通辩道:“将军酒醉不醒,蒯某安敢自领部曲逃亡而独留将军城中?邬城已是孤城一座不可久守。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趁那韩信追逐大帅未归不如突围而去。”   那戚康想来也只有如此。于是尽起城中兵马,一声炮响打开城门,呐喊着往北门杀出。   那汉军前将军曹参奉命围城,见那赵军突围,对左右笑道:“困兽不可与斗。不如网开一面放其出围,从敌军身后追杀,定有斩获。”于是将军马让到一边,放赵军过去。待赵军过后,即率全师猛烈追击。   曹参的这计策绝对毒辣。曹参为防那上党郡的赵将李吉趁汉军征剿夏说攻打河东,此番只带了三万军马而来。先头赵军急于突围那是谁挡与谁拼命,三万军马挡不住两万困兽的突围。如今赵军见到一条生路那是仓惶逃命,谁愿意舍命与汉军厮杀。   这样做岂不是放虎归山?虎是放走了,山却归不了,大将军的军马正在前方等着呢,怎会让这队敌军逃入晋阳?跟在赵军后面不慌不忙一刀一刀下去,软刀子一样杀得死人。等不到逃回晋阳,老虎已变成病猫。   曹参就这么一路追杀,死死咬住那戚康不放。   一开始戚康的运气比起那夏说来好一点。毕竟汉军的骑兵大多随韩淮楚去追杀夏说,曹参手底下加起来战马不会超过百匹,只能捡断后与掉队的赵军拿着猛砍。   那戚康带着赵军二千余骑兵是逃得飞快,很快戚康就发现不对劲,原来赵军这些战马蹄子软绵无力,压根就跑不快。再一看,路上留下了一地的马粪,全部是稀粪。   毫无疑问有奸细捣鬼。那戚康立即呼来马夫,问个究竟。   “昨日有何人去过马厩?”戚康厉声喝问。   那马夫战兢兢答道:“除了小人,昨日就只有军师去过马厩。”   这一说把戚康给提醒了,“蒯通与俺昨日把酒猛劝,俺也未见喝了多少,怎会一觉睡了一日一夜?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那汉军会来突袭我军大营。而当时那蒯通替俺主持大局,竟会见死不救按兵不动。莫非那蒯通是汉军派来的奸细,这些战马也是他暗中下了手脚?”   “军师何在?”戚康如梦初醒,急忙大声呼唤左右。   有看见的士兵禀报道:“小人看见蒯军师走得慢,已被汉军抓去做了俘虏。”   只听戚康气急败坏大叫一声:“吾等中了那老匹夫奸计也!”差点从马上跌倒下来。   马跑不动,那赵军只有缓缓而行,还要分出断后的部队应付汉军的追杀,实在是苦不堪言。   ※※※   那蒯通哪里是做了俘虏?他是借故开溜,此刻正与那曹参有说有笑追杀赵军而来。   “照这个速度,赵军要想逃到晋阳,恐怕要等到明日天黑吧。”曹参轻松地对蒯通说道。   “大将军若收拾了那夏说,此刻想必已在回来路上。只要大将军一到,前后夹击,这戚康就死无葬身之地。”蒯通笃定地说道。   就这么一路追杀,又过一个时辰,赵军死在汉军穷追猛打之下的人数已接近二成。忽听动地的马蹄声响起,烟尘扬作一天,是那汉军骑兵得胜而来。那队伍正前一人,大马金盔,英武非凡,可不正是汉军主帅韩淮楚。   一看见韩淮楚那身影,曹参这边三万汉军爆发出疯狂而崇敬的吼声:“大将军威武!大将军无敌!”声音如山呼海啸,直干云霄。   这发自肺腑的呼喊代表的是汉军将士的心声。大将军确实威武,大将军确实无敌。只看他出道以来历经数场大战,普天之下哪怕包括那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竟无一敌手,无不败在他手下。   众将环卫中,韩淮楚立在马上将手沉稳地一摆,三军呼喊之声嘎然而止,汉军竟无一人发出丝毫喧哗。   这份令行禁止的军纪与汉军那震慑人心的军威,将一个个变成夹心饼干的赵军看得心里只发怵,不战而怯。连那赵军主将戚康都心生怀疑,不知自己今日能否逃出生天。   树的影,人的名。自京索一战韩淮楚大败项羽,“汉大将军韩信”这六个字早就威震各路诸侯。   名声再大都是无用,大将军无敌这五个字还须用胜利来证明。只见韩淮楚将令旗一摇,汉军骑兵立即列阵。灌婴奔左路,利苍奔右路,各领一千骑兵插到赵军两翼,摆出一个雁行阵,将赵军团团围住。   这个雁行阵不同于京索之战由步兵摆出的雁行阵,却是典型的骑兵阵法,专司迂回包抄。   不要指望韩淮楚也能同曹参一样网开一面,地处平原,正是汉军骑士纵马驰骋的好去处,非同那有城垣之险的邬城。看这架势,那韩淮楚似乎要将赵军一网打尽。   这戚康乃是赵军有数的勇将,韩淮楚在歼敌之前还是先给戚康一个机会。只见他将马一提,出阵高声喊道:“戚康何在?请上前答话。”   “战便战,有何话要说!”戚康一声怒吼,在阵中暗将那弓弦一引,一支雕翎箭流星赶月射了出来。   这支暗箭射中了没有?当然没有。韩淮楚此时先天真炁已练到第八重,要是被一武将用暗箭所伤,简直是不可能。只见那箭堪堪要射到他面门,韩淮楚屈指一弹,“嗡”的一声响,那箭便势头全无,坠于地下。   “杀!”韩淮楚怒气中烧,发一声喊,率领千军万马从四面掩杀而出。   没有任何悬念,那赵军勇将戚康连头带身被韩淮楚一刀劈为两半。一万六千赵军,六千战死,一万投降。汉军得获兵器战械无数。   ※※※   这一边赵军降卒解了兵器用绳索绑成一串一串被押回平阳,那一边军师蒯通杀得兴起,又在支招:“韩师弟,晋阳就在前方,何不趁那晋阳无备,就此取了晋阳?”   韩淮楚眼光向众将一扫,只见连场大战与长途奔驰后,个个是满身疲惫。   说到底那晋阳乃是太原郡治所。虽只有两千人驻守,但城池之坚犹胜过邬城,要不然那夏说戚康怎会一股脑想到往晋阳逃。攻打晋阳,必然是一场先苦后甜的兵力消耗战。   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众将皆恶战数场,此刻想必连佩剑都提不起来了。还是休整一夜,等明日天明再去取晋阳不迟。”   他话一出口,早跳出一将:“大将军说什么话来!现在有一头老虎在末将面前,末将也能将它生劈。速取晋阳,万无迟疑!”说话之人,正是那急于夺回赵地复他王位的宣平侯张耳。   自投效汉王刘邦以来,张耳做了一年多无所事事终日吃闲饭的“寓公”。如今有机会夺回自己失去的东东,表现比谁都积极。又是联系旧时亲信,又是暗投书信策反赵国诸将。光他亲手绘制的军事地图,就装满了整整一箱。   那张耳请战心切,可韩淮楚还是那么要紧不慢地说道:“宣平侯有力气打仗,可是大家都没力气,你一个人如何去攻城。还是歇息一夜恢复点精力再说。”   这话一说,又是跳出一排战将,一起乱叫乱嚷:“谁没力气?末将的力气可大呢。”“末将请去攻打晋阳,若是天黑之前拿不下晋阳,请大将军按军法从事!”“都不要跟俺抢,这晋阳城就是末将的了。”   蒯通看在眼里哈哈一笑:“请将不如激将。韩师弟,你这激将法好生厉害。”   韩淮楚回以一笑:“师兄谬赞。诸君都不要争,随本帅一起去攻打晋阳。今日拿下晋阳就打开城中府库,与诸君在城头一起开怀畅饮。”   ※※※   汉军的兵锋席卷太原首府晋阳而来。兵微将寡根本来不及做出防御的晋阳城,只在汉军的第一波攻势下就沦陷在汉军的铁蹄之下。   歇息一宿,汉军将士在韩淮楚率领下,以二战时德国坦克军团的速度攻向那雁门郡治所善无。善无赵军守将,便是那河东一战魏军主帅柏直。一听说韩淮楚到来,立即卷起铺盖逃之夭夭。他也羞于再在赵国混下去,干脆隐姓埋名逃到齐国,投奔齐国丞相田横去了。   汉军继攻克雁门之后,继续秋风扫落叶一般向代郡治所代县挺进。   赵国大将军陈余闻讯大惊,“代郡是我老巢,岂能失去?”   此刻他想救自己老巢也是不能,只因出兵救援要过那井陉饶一个大弯。而井陉西面出口已被汉军捂死。于是休书一封给那燕王臧荼,请他出兵救代。   唇亡齿寒,那燕王臧荼急派大将军臧擒龙领燕军五万从渔阳发兵,星夜来救代县。   代县有五千军马,那城池被陈余一番经营早已是坚固无比。更兼当地百姓人心向赵,视汉军为侵略者,明的干不过就来暗的,破坏汉军粮草,袭扰汉军落单的士卒屡屡发生。   若是不能及时攻克代县,让燕国援兵赶到来个里应外合,汉军的处境就大大不妙。更别说深入敌国,会遇到赵人的“人民战争”。   ※※※   代县城下,三万汉军已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   当韩淮楚打听到那代县守将乃是雍齿时,又一手导演了一出人间喜剧。   大概读者已经忘了雍齿是何人,在此先帮读者回忆一下。   那雍齿本是沛县道上的流氓,跟随刘邦一起沛县起事。后来魏国丞相周市率大军攻打沛县,那雍齿竟将老巢丰邑献给了魏军。之后魏军被张良说退,雍齿又回到刘季大哥的怀抱。   如果雍齿安安份份跟着汉王大哥混,现在也该做到一员大将了。偏偏当时在汉中刘邦穷瘪,他看到跟随刘邦没有什么出路,便毅然舍弃汉王大哥,来到赵国,投到陈余帐下。   陈余对他还算是不错,封他为都尉,拨给他一支人马,令他驻守自家都城代县。哪知好景不长,昔日汉王大哥手下的弟兄,杀到了代县城前。   按曹参这帮沛县老人的意见,这狗日的雍齿就该三刀六洞,点天灯按黑道规矩办了,还有什么话好讲?   还是韩淮楚力排众议,说道:“代县城高壕深,攻之不易。臧擒龙已领大军来援,若是不能速取代县,对我军不利。不如许之投降,留他性命。”考虑到大局为重,众将也就依了韩淮楚之言。   想要兵不血刃拿下代县,还要看雍齿肯不肯投降。于是韩淮楚派出曹参,到代县城下喊话。   “雍齿兄弟,你这一向哪里去了?弟兄们都想你,汉王大哥也想你甚紧!”曹参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那真是声泪俱下。   (那雍齿好端端地站在城头做了赵国将军,曹参还问他哪里去了,睁眼瞎啊。)   “汉王大哥想俺?汉王大哥恐怕是想生劈了俺吧?”那雍齿被曹参一番表演搞得一愣一愣,在城上说道。   “哪里的话!汉王大哥最体谅咱们这帮老兄弟,曾说过在汉中时不少弟兄因为跟着他倒霉得不到应得的荣华富贵,故而离开了他。弟兄们无情,他这个大哥却不能无义。只要大家想回来,他随时会敞开怀抱欢迎,大家还是兄弟。雍齿老弟,你还犹豫什么,快打开城门与弟兄们相认吧!”   曹参的这番话好感人啊,听得他身后一帮沛县兄弟眼泪汪汪的,就等着雍齿的行动。   “哼,想诓俺打开城门,再把俺一刀做了,老子才不上这个当。”任曹参表演得如何卖力,那雍齿仍不为所动。   “你们韩大将军何在?”雍齿放话下来,要见汉军主帅韩淮楚。   雍齿心里清楚得很,那汉王大哥在栎阳山高皇帝远,管不到这边。听说那韩信极重然诺,答应魏豹不死,魏豹果然就不死。只有得到韩大将军的许诺,他这条狗命才能保得住。   韩淮楚笑盈盈从队伍中出来,冲那雍齿笑道:“雍将军,你要见本帅有何话说?”   “闻大将军一言九鼎。不知某献上这城,大将军将如何待俺雍齿?”现在不谈条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雍将军若献城归降实大功一件,如游子思归,本帅自然善待将军。这代县城守,不知将军可肯屈就?”韩淮楚笑脸说道。   也就是官拜原职,没有什么屈就不屈就的。那雍齿心想能保住这条命就算不错,也不贪心。于是竖起白旗,欣然打开城门。   “好你个雍齿,敢背叛汉王大哥!”城门一开,沛县那帮兄弟一拥而进,把那出来迎接的雍齿一把揪到马下,就要乱拳打死。刚才还声泪俱下一口一声兄弟,现在就拳打脚踢,那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幸而韩淮楚及时赶到,替他挡驾解了围。   那代县一克,前来救援的燕国大将军臧擒龙闻讯急忙退军。   与那士气正旺的韩信现在就死磕简直是找死。只有退回渔阳,看住自家那两千里江山才是上上之策。   至此,汉军连下太原,雁门,代郡三郡,汉王刘邦的锦绣江山又多了两千余里。《八千里路云和月》,还有漫长的路要走。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十一章 南线烽火   汉军连下太原,雁门,代郡,赵都襄国朝堂一片震荡。   那右丞相广武君李左车也不管师弟不师弟,当先向总督军马的大将军陈余开炮:“成安君既然主持兵事,为何如此疏忽,先不听本相之言,在太行山以西只置夏说一支大军。如今我两千里赵地,锦绣江山尽落入汉军之手,悲乎!”   那陈余被李左车说得面红耳赤,心想这话虽对,好歹咱们是师兄弟,也不该将这话拿到朝堂上来说剥我的面子。他禁不住为自己辩解几句:“三郡之失,一来韩信太过狡诈,二来夏说太过无能。若本王亲镇邬城,谅那韩信不敢轻举妄动。”   连自己老巢代郡都被汉军攻去,这陈余还口称本王在此说大话。那李左车一听就来气,跪倒丹墀上,将那右丞相大印高举过头,奏道:“为臣身为相国,却令大王丧师损地,难辞其咎。今愿辞去丞相之位,降为庶民,以罚为臣之罪。臣不胜惶恐,俯伏待命!”   在这赵国,李左车的威望可说一时无贰。那李左车要自贬为庶民,赵歇哪里舍得,只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丞相何出此言?”   李左车仍持拗道:“臣闻治国者,必以奉法为先。法若不行,何以服人?今丧师辱国,臣这丞相之位实不敢窃居也。”那赵歇见李左车坚持,只好道:“既然如此,丞相这印信寡人就暂代爱卿收着。且降为上大夫,广武君之爵位,爱卿再不要推辞。”   李左车便交纳了那印信,退回班中,却把一双锐眼看向陈余。   “师兄这不是将我的军吗?”陈余被李左车看得心里发毛,不得不出班奏道:“臣掌管兵事,今日战败臣之罪最大。请辞去代王及大将军之位,以服臣民之议。”   那赵歇心想,你要是不做这大将军,谁来为寡人抵御那韩信?于是板着脸道:“代王之位可免。今国事艰危汉军对我赵国虎视眈眈,这大将军之位爱卿当须勉力为之。”   听听这话。“勉力为之”,这是说他陈余本事还差一点,做这个大将军有点勉强。那陈余当时就有点不悦,心想都是你这个师兄拖我下水,害得我既罢了王位,又被大王贬斥。   师兄俩一个免了丞相,一个丢了代王。可那韩师弟吞并三郡,下一步就要攻到这赵都襄国,该防御还是要防御。   好在有太行山相隔,那汉军是难以攻打过来。唯一的一条东进之路就是井陉。   那太行山北起北京西山,南达豫北黄河北崖,西接山西高原,东临华北平原,绵延400余公里。但这太行山不是一座完整的山,有八个断口,谓之“陉”。   却是哪八个断口?从南数过来,依次为帜关陉、太行陉、白陉、滏口陉、井陉、飞狐陉、薄阳陉、军都陉,称为太行八陉。   那井陉是太行八陉中的第五陉,又是天下九塞的第五塞,俗称土门关。在当时交通工具不发达的大环境下,井陉的地位更加彰显,有“晋燕通衢”之称。   井陉谷窄沟长,车马不能并行,宜守不宜攻。赵国时期,秦国名将王翦出兵灭赵,多次出兵井陉,却被赵国名将也就是那李左车的祖父李牧依仗井陉之险屡屡挫败。后来王翦施展反间计,使赵王迁听信谗言诛杀李牧全家,这才攻下井陉。   井陉之路艰难无比,“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需要一刀一枪地打过来,耍不得任何阴谋。只要派出重兵把守住井陉,那韩信就算是再怎么狡诈,恐怕也只有望关发出兴叹而已。   赵国的兵马五万精兵布在上党,五万精兵布在太原被汉军鲸吞。汉军攻打三郡以来,一路零打零敲又干掉了赵军府兵接近两万。那赵国剩下的军马只剩十五万,其中一半是防守各郡各县的府兵,一半才是真正能上得了战场的野战部队。   而那韩信麾下都是精兵,专搞催城拔寨大型决战之能事。就算是汉军一刀一枪打过来,靠着七八万其实是弱旅的野战部队还是挡不住汉军锐利的兵锋。   怎么办?只好继续走扩军之路,举国征兵。只要能提得动枪舞得动刀,哪怕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十二三岁的小孩也在征兵之列。说到底,赵国历经那巨鹿之战的战火与赵歇复国之难,与其他诸侯国一样,兵源其实早就枯竭。   这么一征兵,又征得四五万人。与那野战部队合兵一处派驻井陉口塞关绝道,灌一下水,号称二十万大军。   ※※※   却说陈余丢了代王之位。这一日便有匠人来将他门楣上“代王府”的牌匾拆了,换上新做的“大将军府”牌匾。   牌匾多了一个字,尊崇却少了好多。陈余望着这牌匾的更换,不由长叹一声,怅然若失。   有门客察言观色道:“某为主公道不平也。想当初大王被迁代县,地不过八百,兵不过五万,地处苦寒,比起那魏豹亦不如也。是主公登高一呼,聚起旧时部属,与那奸臣张耳以命相拼,这才逐走老贼,迎大王回故土称王。今三郡虽失,我赵国尚有三千里之地,何故大王如此无情无义,要褫夺主公王位?”   陈余解释道:“非是大王无情无义,实陈某自辞去代王之位。”   那门客便道:“听说是广武君先辞相位,主公这才不得不辞去王位。广武君自己不当那相国便罢了,何故拖主公下水。”   这话正是陈余所想,却不好明说,便呵斥那门客道:“吾师兄以国法为先,不可妄加非议。”   那门客又道:“主公可听说过大王昨日过府探望过广武君乎?”陈余闻言就是一愣,问道:“可有此事?”那门客道:“大王见广武君辞去相位,特赐美酒十坛,玉璧一双以示抚慰。主公同样失了王位,何不见大王来府?长此以往,主公将失宠于大王也。”   陈余呆立半晌,吐出一句:“吾师兄跟随大王多年,主仆情深,陈某如何能比?”   ※※※   汉军北方战场韩淮楚在为汉王刘邦开疆拓土,节节胜利。南方战场却是另一幅光景,汉军连战连败,那汉王刘邦又到了山穷水复光棍一条的境地。   却说那西楚五虎上将钟离昧领十万大军杀奔大梁欲寻老游击彭越的霉头。彭越见难招架,急忙向后台老板汉王刘邦求援。那刘邦便亲临颍川点起大军,杀去大梁救援。   要知道大梁属于楚国的砀郡,既没有南山之险,也没有荥阳之固,刘邦拿什么去对付那强大的楚军?原来是有一条鸿沟。那鸿沟最早建于魏惠王,本是一条运河,从那广武引黄河水出来,流经陈郡淮阳注入颍水。   有汉王大哥亲征,一开始汉军诸将士气旺盛,打了几场胜仗,夺了几座小城,终于把战线推到离荥阳相去甚远的鸿沟。汉军便在鸿沟以西扎下营寨,往拒楚军。彭越见汉王亲来,自然要去营中参拜。   想当年刘邦是如何认识彭越的?那是他老巢沛县被那伪楚国上柱国秦嘉手下军师甯君所占,刘邦逃窜到巨野泽,这才认识了彭越。如今两位革命老人久别重逢,那彭越是热泪盈眶,刘邦是盈眶热泪,场面说不出有多感动。   魏豹被修理了魏国不复存在,彭越再当这个魏相国就不妥。刘邦早有准备,拿出备好的刻了梁王二字的玉符金册颁给彭越。   魏相国做不成是吧?干脆升你做梁王。大梁这块地盘就是你的,你要将革命进行到底,千万不要半途而废。   刘邦拿话抚慰那彭越,不提。   刘邦拿着人家项羽的地盘分封,还要看项羽答不答应。   那西楚霸王项羽正要找刘邦新账老账一起算。狗日的刘季你躲在关中不出来朕打你不着,你竟敢打到我楚国的地盘来,正好遭打。此刻他已收拾掉那跳梁小丑英布灭了九江国无后顾之忧,便再起三十万军马,杀气腾腾直逼鸿沟而来。   刘邦刚好了伤疤就忘记了痛,一听老对头项羽也来了,便咬牙切齿道:“彭城一战项王欺我太甚,寡人必擒之!”欲跨过鸿沟与楚军决战。   美人军师张良急忙谏道:“项王勇捍难匹,大王诸将军中唯大将军韩信可当之。今韩信北击魏赵,故宜退兵固守荥阳以逸代劳,勿与疾战。待彼粮尽,逾城击之,方可望一战胜之。”   刘邦直是摇头,说道:“寡人奉天命伐暴,与项王终有一战。既已至此,安能退兵为项王取笑?不与楚军决战,如何能雪彭城之耻?战若不利,还守荥阳不迟。”他老兄主意拿定,任张良顿足苦谏,终不听张良之言。   于是汉军跨过鸿沟,于夏阳正撞见西楚大军而来。   狭路相逢仇人相见,那还有什么好话可说。一个字——杀!   这一次楚军可是号称四十万,就算灌水也有三十万实数。那汉军通共只有十五万,这还是以小利豨的关中预备营为班底东平西凑拉扯出来的人马。投入会战的兵力,楚军就占了上风,何况还有一个神功盖世的西楚霸王!   结果是汉军大败,又遭到楚军无情地剿杀。那在彭城一战劫后余生的忠义十八士幸存的四人——奚娟、武儒、沛嘉、丙猜,为保护汉王大哥,都死在项羽天龙破城戟之下。   项羽是专挑刘邦来砍。刘邦这一次再次亡命而逃。逃当然不能往大路逃,逃去的方向是一条灌木丛生的小径。那汉军众将都被杀散,此时无一人在刘邦身侧。   项羽哪里肯舍,领着一群骑兵追杀而来。口中直是呐喊:“狗日的刘季,今日就是追到天边,朕也要将你拿住碎尸万段。”逃的逃得惶急,追的追得凶猛,那真是扣人心弦。   乌骓马何等快速,眼见要被项羽追上。刘邦吓得是魂不附体。   忽见路旁有一枯井,井中无水。刘邦急中生智,跳下马来,挥起一鞭将自己坐骑抽走,自个毅然跳下枯井,跟那项羽玩起了捉迷藏。   与那杀人魔王玩捉迷藏,玩的简直就是心跳。刘邦此刻的心就像吊桶里的水七上八下,要是测量一下他此刻的脉搏,恐怕每分钟要超过200次。   项羽说到就到,却不见那刘季踪影。把乌骓马一勒,四下寻找。   他也发现了这口井,只要探身向下一望,立马便会看到那狗日的刘季。但他居然没有这么做。   原来这一次又是仙界犯规,插手到人间战事。这次犯规的不是别人,而是昆仑山玉虚宫阐教教主原始天尊本人。   那原始天尊奉鸿钧老祖之命保护刘邦这个真命天子,现在真命天子有难焉能不救。便施展出神通变化,变出两只白鸽子立在井口,挡住了项羽的视线。   那项羽左看右看,见不到刘邦踪迹也就原路返回。刘邦还不敢从井中爬出,生恐项羽来个回马枪,硬是等到天黑才从井中小心翼翼探出头来。   天规对于制定天规的圣人就像一张废纸,那原始天尊不仅变出一对白鸽助刘邦逃过此劫,还要一不做二不休,把刘邦的坐骑送到井边。刘邦刚从井中出来,他那匹马就嘶哮而至。   上马,继续逃亡。刘邦一个溜烟打马就逃。半路上终于见到了来寻找他的汉军残部。于是收拢残兵败将,退回荥阳固守。   这一仗刘邦输的有多惨,只看数字:十五万大军,战死一半,逃散二成,降楚军二成,只剩下一万五千号人。而楚军阵亡者只有三万,收了刘邦的降兵,还是四十万。那游击队长彭越一见势头不好,立马保存实力逃出战场,溜回巨野泽继续做他的水寨寨主去了。   楚营这边摆下宴席庆功。那项羽又一次没有抓到刘邦,直叫惋惜。老头子范增禁不住发几句牢骚:“羽儿若是在鸿门宴上听从了老夫之计结果了那厮,何至于有今日之患?”   项羽早想用刘邦的老爹加老婆换回爱妃虞姬,却被范增阻拦,心中便是不悦。今日大胜正在兴头,却被范增一盆冷水浇下,不由心中苦闷。想起爱妃虞姬囚禁于那汉都栎阳受苦不能相见,不由悲从中来,当下重瞳含泪泣下两行。   钟离昧知他心意,劝解道:“今日我军大胜,汉军损伤惨重。来日进军荥阳,再擒杀刘季。便可直捣关中,迎王妃还朝。”   于是项羽转喜,只准备整顿军马攻克南山,再进军军事重镇荥阳。   楚军有四十万之众,刘邦手底这点军马再想守住南山与荥阳,恐怕比登天还难。便有那护军中尉陈平献策道:“大将军韩信已定魏,代,收军马无数。大王不如遣使收其部卒,一可壮大王师,固守荥阳;二可削弱韩信之兵,防其势涨而于大王不利。此为聚狼拒虎之计也。”   看看陈平这师弟是怎么当的。韩淮楚将他引荐到刘邦帐下,上次贪污又保住他一条小命。仅仅过了两个月,就算计到师兄头上来了,把他师兄比喻为狼。   这年头最重要的就是实力。管你是天王老子,没有实力一样把你从坐椅上掀下来。刘邦已经输得快要精光,而韩大将军实力暴涨,不说把你做掉取而代之已经算客气的,就算不认你这个汉王自立为王也是稀松平常。刘邦是非常想按陈平的办法做,心里却是没谱。   汉王便问张良:“寡人收韩信之军,那韩信可会答应?”   张良莞尔笑道:“大将军忠义之人,大王何须猜忌。如今火烧眉睫,按陈平之计便是。”   信郎曾亲口对她说过,刘邦是真命天子。对她的信郎的忠诚,张良是绝对放心。   这主意是陈平出的,刘邦就令陈平北渡黄河,急寻韩淮楚收其兵而来。   欲知韩淮楚肯不肯把自己拼死血战打出来的军马资助刘邦,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十二章 资兵救难   这一日,韩淮楚在晋阳大将军行辕,正与那急于攻灭赵国恢复王位的张耳议事。   汉军主力已经由平阳转到晋阳,正准备随时西进,敲开赵国的大门——井陉。   自韩淮楚攻略三郡,收降兵人数接近两万。燕赵之地尚武成风,这些降兵都是赵军精锐,不比那魏豹的乌合之众,手底下都有两下子。只须按汉军军纪约束,与汉军一同接受韩淮楚那实战练兵法,不出一月,就已经融入汉军的队伍中来。   本着精兵政策,韩淮楚并没有在三郡招募新兵。还是那句话,兵在精不在多。就算招募来新兵,也要长时间训练才能投入战场,何况那太原,雁门,代郡三郡,经过他师兄疯狂地扩军招兵买马,早已经兵员枯竭。   这一下汉军人数多达七万。除了留下两万驻守各郡之外,韩淮楚准备投入攻打井陉的兵力是五万。   但那井陉之路是如何的艰险,韩淮楚深深知道。没有克敌制胜的方案,他绝不会拿汉军将士的生命去硬闯那曾令秦国名将王翦都挠头的井陉。   “宣平侯,在那绵蔓水以东,可有一条秘径通往那井陉口?”韩淮楚直接切入核心问题。   虽然韩淮楚对读过的这段历史记忆已经模糊,但再怎样模糊,那场著名的井陉之战还是有点印象。   首先是参战的兵力。那太史公笔下还算中肯,“信与张耳以兵数万,欲东下井陉击赵”。其他的史书简直把韩信吹上了神坛:汉军1万VS赵军20万,摆下“偃月大阵”,“背水一战、拔旗易帜”,汉军大胜,赵国灭。   后世的人们,每当谈论起那场以少胜多的著名战争时,是那样的神采飞扬,轻松惬意,却不知道处于战火狼烟中心位置的韩淮楚,此刻心中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以一万汉军干掉二十万赵军?以两千奇兵能洗劫赵军的大营?韩淮楚绝对认为那是扯淡。   陈余师兄再怎么得意忘形,也不会疏忽到倾巢而出让两千汉军操了后路。就算被操了后路,以他手中的二十万军马,大可以退而重新夺回大营,何至于会大乱导致大败?   据韩淮楚估计,至少要动用五千奇兵才能夺取那立在井陉口的赵军大营。而背水一战投入的兵力,不可能只有八千。他宁可相信太史公所写,汉军有几万兵马攻赵。   第二个问题就是军心的问题。背水一战无路可退逼得汉军将士以命相拼,但要这些将士肯去拼命。现在北方三郡赵人反叛的事情此起彼伏还未彻底平息。汉军的五万军马,有三成都是赵国人,面对那汹涌而来的二十万赵军,他们会不会因为是自己的同胞而放下武器投降甚至临阵倒戈?   那史书说得更玄,韩信用的全是新兵,“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就这样的队伍还能打仗?回家吃奶算了。   “必须保留汉军的中坚力量,放在那阵势的前方。赵国的降兵,只能用来压阵摇旗呐喊甚至不用。”这是韩淮楚的决断。   第三个问题就是那背水一战汉军摆下的阵势——偃月大阵。据史书上说那偃月大阵宜守不宜攻,故而能将赵军二十万兵马拖住那么久。而在韩淮楚的阵势库中,还没有这个名词。如何摆那个被后世奉为经典的偃月大阵,须得看那战场的环境。为此韩淮楚决定乔装改扮去那绵蔓水东岸实地考察一番。   最后一个问提生死攸关,那就是有没有一条秘径从绵蔓水东岸通向井陉口。没有秘径,汉军背水一战就是去送死。这个问题,只得来请教那“赵奸”张耳。   哪知那张耳的回答让韩淮楚大失所望:“某在赵国多年,亦未曾听到有这么一条秘径也。大将军若是想用奇兵突袭赵军后方,某认为不可行。”   问张耳也是白问。韩淮楚闻言长叹一声,心想有没有秘径,还是小生自己去侦察一番再说。   ※※※   正说话间,行辕内“刷”地一下子急冲冲涌进来一群战将,竟有十多位。   “汉王大哥兵败夏阳,荥阳急急可危,大将军速发援兵救俺大哥!”那前将军曹参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大将军快去荥阳,若是去晚了,恐怕颍川就落到项羽手中也。”那共德侯傅宽干脆就请韩淮楚亲自出马去挡那西楚霸王项羽的兵锋。   韩淮楚“腾”的一下从座上立起,将那锐眼向众将一扫。   “看这一个个将军急于救他们汉王大哥的焦急模样就知道,说到底,这支军马姓刘不姓韩。该来的还是要来,史书上所写资兵救刘邦的事终于要发生。但他们哪里知道,小生心中的难处。”韩淮楚将那冷峻的目光一收,坐了下来。   “你们如何得知我军夏阳大败?”韩淮楚不露声色问道。   “是护军中尉陈平告诉吾等。”那灌婴答道。   韩淮楚猛将手在案上一拍,语气中掩不住胸中的怒气:“陈中尉既已至此,为何不先见本帅却要去见尔等?”   那花花肠子陈平的伎俩韩淮楚不问也知道,先去唆掇刘邦那些小弟,让他们来逼宫。可是深知道战场主副关系的自己,用得着以这种手段来对付吗?有什么话不可以直接先对自己讲,难道自己会拥兵自重,看着那刘邦被项羽灭掉而不管不顾吗?   真命天子刘邦要是玩完,这汉朝也就玩完,历史也就大乱。韩淮楚决不能容许这种假设成为现实。   而那陈平经自己大力引荐才混到现在这么人模狗样,出征魏国之前是自己深夜闯宫这才保住了他一条狗命。不料三个月不到,他那花花心思就用到对付自己这个对他来说恩重如山的师兄上来。韩淮楚想到这些,更是懊恼。   那曹参见韩淮楚面色不善,急忙替陈平转弯:“陈中尉一入城中,就见到了末将等人,还来不及面见大将军。大将军息怒,还是想想如何救援汉王大哥要紧。”   这汉军中有头有脸的将军都到了,一入城就会全部撞见?曹参这拙劣的谎言韩淮楚也不点破,只淡淡说声:“请陈中尉来见。”   这阵子他心情已经平静过来。他们纵横家的传统就是师兄师弟艺成之后窝里斗,不斗还能称是纵横家弟子?   “只要他把这份花花心思用在如何开创大汉江山社稷就好。”韩淮楚对自己这么说道。   师弟陈平还没有到来,只见师兄蒯通已经先到。   那蒯通一阵急冲冲到行辕,本有话对韩淮楚说,一见众将都在,就把那话吞住。   “军师来得正好。现我军南线兵败汉王大哥有危,如何援救大哥,军师且来想想。”那曹参一见蒯通,立即拉住他袖子道。   蒯通抬眼向韩淮楚一望,只见韩淮楚气定神闲正望着他。蒯通呵呵一笑,说道:“大将军早就有了主意,何用老夫置喙。”   他将话一顿,又高声道:“汉王当然要救,但大将军决不能离开太原。李左车,陈余皆是一时名将,有二十万兵马陈于井陉。一旦大将军渡河南下救援汉王,他们必趁机出关来夺太原。大将军不在,谁是李左车陈余对手?”   众将皆称有理。那靳歙笑道:“咱们都去救汉王大哥,就留大将军一人在此。赵军所畏惟大将军一人而已。大将军就抵得过十万雄兵。有他坐镇河北,谅那李左车陈余不敢跨过太行山。”众将听了都哈哈大笑。韩淮楚忍俊不禁笑骂道:“胡说什么!当本帅有三头六臂啊。”   蒯通把头直摇,说道:“军中至少要留一半人马方能守住河北。就不知大将军委派何人去救汉王,又留下何人。”   韩淮楚闻言心中一黯,刚刚那靳歙的一句笑话引来的一点欢乐瞬时飞到了爪哇国。   韩淮楚心里清楚,那刘邦可说是打一战败一战,给他多少兵马都是去送死。手心手背都是肉,这里都是曾与自己一起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弟,却派谁去填补刘邦那个吞噬汉军将士生命的无底洞?明知道送去便是一个死,韩淮楚又如何忍心看着他们离去?   韩淮楚心中只是叹息:“唉!只希望那刘邦能多撑得一时,让小生有时间完成灭赵的重任,再回过头来对付那不可一世的项羽。历史如此,也只有无可奈何任它去了。”   正想着心事,那风流倜傥的大帅哥陈平已经传到。陈平身为汉王使者,韩淮楚便欲跪下听旨。那陈平说道:“大将军平定河北四郡劳苦功高,汉王念你之功,来前云大将军不必下跪。大将军就坐着听旨吧。”韩淮楚执意道:“君臣之礼乃国之根本,韩某安敢不跪?”依旧领众将跪下。   于是陈平把那调兵救援的旨意小心翼翼地念完,一边念一边用眼去睃韩淮楚,看他有何反应。   当韩淮楚听到汉军十余万将士如今只剩下一万五千时,不由心痛如绞,大喊一声:“悲乎!”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就此昏厥于地。   谁曾想到在那京索战场意气风发与他一起杀败西楚铁骑的汉军儿郎,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丁点人马?谁曾想到那一张张冲着他敬畏地喊着“大将军”三字的熟悉的笑脸,就此长眠沙场,再也看不见?韩淮楚心中只是呐喊:“老天,为什么要将我派到这个时代?为什么这人间的战火不快点结束掉,让那千家万户安享太平?”   他这么一昏,众将忙来搀扶。韩淮楚将手一摆,道声“不碍事。”盘膝坐在地上,将那先天真炁在周身游转几个周天,只觉胸中平息,便站了起来。   “当初汉王封坛拜将待韩某于落魄之时,而今汉王临难,韩某怎能不救?吾之军马即汉军也,这便点军出征河南以御强楚。”韩淮楚大义凛然把话一说,陈平与众将都放了心。   楚军有四十万之众,按蒯通的意见分兵一半去救还是嫌少。韩淮楚将汉军七万军马调拨了五万五千给那前将军曹参,自己只留下一万五千儿郎。   军队中的赵人本就信不过,于是韩淮楚将赵籍士卒全部调到那五万五千之列。   汉军退守荥阳,依仗南山之险与荥阳之固抵御楚军的进犯,这个地带并不利于骑兵发挥。于是灌婴的五千精骑留在河北,用来攻打那井陉。   楚军的第一批战船即将打造完毕,若是任西楚水师畅通无阻开到上游,从北面攻打荥阳,那南山防线就是摆设。而汉军的水师并不能开到那绵蔓水,还在黄河与汾水中游弋。韩淮楚便把那五千水师调到荥口,准备在黄河水面与楚军决一死战。   这里韩淮楚藏了点私,把那自己一手玉成的五十对夫妻留了下来。一来攻打井陉需要渡过那绵蔓水需要熟悉水性者担纲,二来那骆甲夫妻一死一离,他实不忍心将他们留下的这些兄弟姐妹送到那只会吃败仗的刘邦身边而遭遇不测。   救兵如救火。分拨完毕,韩淮楚即刻出城外与那南下的汉军将士送行。   旌旗猎猎,军威凛凛。汉军这支队伍自跟随他出征河东以来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士气高昂。那一个个即将出征的汉军将士脸上都挂着豪迈的神色,却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命运。   韩淮楚一盅盅酒敬过众将,最后一个走到那带队的曹参面前,也递上一盅。   “宁秦侯好走,本帅在这里听候你旗开得胜的消息。”韩淮楚声音有点哽咽说道。   那曹参双手捧过,满饮此盅,将酒盅在地上重重一摔,高喊一声:“出征!”   汉军的队伍迤逦南下,韩淮楚望着那一个个离去的弟兄,禁不住泪眼朦胧。   待那队伍去尽,韩淮楚把手中扣着的一枚蜡丸一捏,揉成碎片。   那蜡丸中藏着一绢,原想趁着敬酒偷偷给那曹参。绢上用墨笔书字,写道:打不赢就跑。   若不是他身为三军统帅,韩淮楚是多么想把这句话告诉给每一位出征的汉军将士。只是这句话任何人都能说,偏偏他这个韩大将军却不能出口。   一阵疾风吹来,暴雨如注,泼洒在韩淮楚身上。疾风暴雨中,仿佛隐隐传来一阵呜咽。 第十三章 苦行头陀   井陉之战,千古以来后世多少兵家奉为战例经典争相仿效却又画虎不成反类犬最后尸骨无存,又有多少文人骚客在那古战场追忆凭吊那兵仙战神韩信一颗大智大勇的英雄虎胆,不惜浓墨重彩来称颂这一场战争奇迹。   有诗为证:   狠石惊沙灌莽丛,韩侯战垒乱山中。左车已作贲军将,东向居然名士风。古庙灵旗思易帜,断崖飞鸟忆藏弓。我来立马传餐地,绵蔓奔流夕照红。   本书井陉大战正式开场。   ※※※   却说韩淮楚正在雨中凝望汉军队伍的远去,忽听身旁一人长声嗟叹道:“师弟资兵救那汉王,却不知何时能灭赵国也。”说话之人却是那军师蒯通。   一旁宣平侯张耳也失望地叹道:“如今河北汉军只剩一万五千,连防守都是困难,谈何去攻灭赵国?张某复那王位,恐怕是遥遥无期也。”   汉军吞并太原雁门代郡三郡,说是开疆拓土,那也要手中有实力来守住这块地盘。没有实力,这开拓的疆土就成了热山芋。   一万五千军马,要罩着河东、河内、太原、雁门、代郡这么大一片,若是那赵军趁机来攻,如何去应付确实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更何况还有一个意图不明的燕国,一个对中原有染指之心的匈奴!   韩淮楚看了张耳一眼,说道:“如今之势,只有扩军一途,收魏、代之士以御赵军。”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赵军扩军备战,韩淮楚也扩军备战先把声势闹起来吓唬吓唬对手再说。   ※※※   征兵的年龄在上放宽到五十岁,在下放宽到十四岁,早就超过了韩淮楚心目中的年龄极限。但十天过去,扩军的成绩非常可怜。也是那五郡历经战火兵源枯竭,五个郡三千余里土地上,只“蚁聚”到三万号人。   这就是秦末诸侯并起战火纷争不断必然带来的恶果:人口锐减,适龄入伍者稀缺。韩淮楚对此也是无奈。   有一点韩淮楚略觉满意,这三万人中竟有一万五千人是从河内征来。原来是他攻克河内之初见魏军中颇多老弱病残,便发放路银遣送回乡。这批人在行伍中过惯了,回乡无所事事,见了汉军征兵告示便来应征,只求能混口饭吃。   老弱病残总是比那连弓箭都不会射的新兵强,至少不用从头教那些“闻鼓而进闻金而退”。既然要攻打赵国,用魏人去打赵人总比用赵人去打赵人强。汉军吞灭赵国三郡遭到敌视,很明显的例子,三个郡招收的新兵只抵得上一个河东。   既然是闹声势,韩淮楚也学那当时的作法,灌一下水,号称十万大军。   怎么灌水?譬如一个军侯手底下应该有一千士兵,现在四五百人也可以挑选一名军侯,造一面将旗。那营寨本来只用占地十里,现在就搞他个二十里。只要是马,哪怕是身高不足五尺的羸弱瘦马,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牵到军营里来再说。   只是韩淮楚自己心里清楚,手中到底有什么牌可出。   于是乎韩淮楚调动军马,把汉军老卒及一万五千魏籍新兵调到榆关(在井陉西面出口),加紧操练提高军队的战斗力。而将赵籍新兵用来镇守各州各府,防备燕国与匈奴。   这些事情只须安排那军师蒯通去做就行了。在汉军调兵遣将的同时,韩淮楚与那“赵奸”张耳戴上纳米材料做成的面具,乔装打扮,已悄悄来到那古老的井陉道上查看战场地形。   哪知这么一去,却遇见极为难缠的敌手……   方今乱世各路英雄均有用武之地,天下高手几乎已经悉数崭露头角,这位高人又是从何处冒出?   原来他并不是中土人士,而是来至恒河之滨的天竺。   ※※※   却说那有着古老文明的天竺国人,一开始并不信奉那佛教,而是尊崇三尊大神:梵天、毗湿奴和湿婆神。那三尊大神各司其职,主宰那西方世界倒也太平无事。世间信徒无数,香火鼎盛,是谓婆罗门教。   那婆罗门教将人分为四个种姓:婆罗门(祭司),刹帝利(王族、武士),吠舍(农民、手工业者及商人)和首陀罗(奴隶)。等级制度森严,不可逾越。婆罗门高高在上,受万民崇拜,就是那掌管政权的王族武士也要礼敬三分,供给各处庙宇布施不断。   在这种君权向神权低头的畸形的制度下,一场危机不可避免地终于发生。   江山轮换,一百余年前有月护王创立孔雀王朝,定都华氏城。是时沙门方兴,但影响甚微,并不能撼动那婆罗门教的主导地位。   月护王死后传位瓶头王,灭十六国,继续扩张政策。瓶头王病重弥留之际,其子阿育王回国争位,杀兄弟九十九名,成为孔雀王朝第三代君主。   那阿育王继位之后继续征伐,灭国无数,满手腥风,基本完成统一天竺的夙愿。当这一年他征服羯陵伽国,俘敌15万人,斩敌10万,战场上死伤数十万,那真是血流成河,积尸成莽。   这杀人魔王忽然震撼,忏悔自己所造杀孽。而主张“梵我一如”的婆罗门教并不能给他精神上的支持。这时便有沙门高僧点化,阿育王被感召,决心皈依沙门,彻底改变统治策略。   阿育王禁止杀生,主张和平手段统一国家。奉沙门为国教,亲自礼佛,向沙门捐赠大量的财产和土地,造舍利塔84000座,整理编纂沙门经典,大开辩经大会弘扬佛法,被沙门奉为护教法王。   有国王的支持,这一下沙门地位直窜直窜,很快压倒了原先的婆罗门教。原婆罗门信徒纷纷改弦易辙信奉沙门。好在那阿育王礼佛的同时,并没有亏待婆罗门众祭司,该布施的布施,该供给的供给,倒也相安无事。   及至阿育王之子十车王与孙沙姆婆罗蒂当政,对那沙门礼敬更重,却对所谓“神权在君权之上”心生厌恶,干脆就把婆罗门的供给断了,让那些祭司们自生自灭。而沙门信徒更众,婆罗门严重失宠。   东方不亮西方亮。眼看婆罗门在天竺国势衰,便有婆罗门教大祭司伏龙寺莲花主教向众僧号召:走出天竺将婆罗门教传播四方。门下众弟子于是纷纷出走他国,传播那婆罗门教义。   有一苦行头颅名叫金刚智,乃是莲花主教座下第三大弟子,武功在众弟子中却是最好,一身梵天龙象功已练到第八层。人也最聪慧伶俐,过目成诵,十岁之时就把那厚厚的婆罗门教经典全装入脑中。精通十国语言,辩才无碍,与那沙门高僧辩经说法天花乱坠口若悬河,常把一众秃头辩得哑口无言。被视为莲花主教传人。因中土乃是上邦,那莲花主教故遣他来中土传经布道,开拓这一大片海外市场。   那金刚智先泛舟东去,来到最近的南越国,受到南越武王赵佗礼待。那赵佗信奉黄老,对那婆罗门的几尊大神不感冒,出于礼节好歹捐了点银子,在南海象郡各建起一座神庙。金刚智在南越国传经布道一年,收下数十余名弟子,也受南越人尊敬。之后沿途北上,来到了中土最大的西楚国。   这里的西楚霸王可不是那国泰民安无仗可打的赵佗,成日里忙于对付各路反贼,对这化外之邦来的布道者压根就不屑与接待。那金刚智打听到西楚国奉墨家为国教墨者在此地倍受尊崇,顿时凉了心,又用他一双天足徒步来到中土第二大国——汉国。   那汉王刘邦对儒者都是那个态度,还能对这邪魔外道态度好得了?他老兄当时正在寝宫内由美眉洗脚,听门卫说了金刚智来意,就笑道:“那头陀若是将寡人这盆洗脚水喝了,寡人就捐他一座庙。”叫那门卫把一盆洗脚水端出宫外。   金刚智一听,面不改色端起那盆洗脚水一口喝下。对于他这等宗师级的苦行僧来说,只要能传经布道,刘邦的这点恶作剧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下刘邦该捐银子建庙了吧?哪知汉国大荒又要备战银根短缺,刘邦心里舍不得花那银子,想了老半天,终于说道:“这样吧,城西有个土地庙,把那土地搬下来换上那头陀所供奉的什么什么湿婆神,梵天把他打发了事。”   城西的土地庙,还没有那金刚智所来的伏龙寺一座偏殿大。那刘邦当初要回绝了金刚智也就罢了,偏偏要搞这恶作剧。既然人家喝了他老兄洗脚水,就该给人家盖一座像模像样的寺庙,偏偏又像打发叫花子。   这下惹恼了金刚智。他那土地庙当然是不会接受,当即发下毒誓:不灭你这汉国,下世身为首陀罗。于是这位苦行头陀一怒之下来到中土第三大国——赵国。   ※※※   金刚智既要灭掉汉国,为何不去找那正与汉军战得火热的项羽,而是要来赵国呢?原来他想得清楚,楚军势力大,去楚营未见得会被看重。而赵军疲软,若助赵国那赵歇一定感激奉为上宾。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也,还是为了传经布道。   金刚智来到赵都襄国,正逢黄河以北太原,雁门,代郡三郡被汉军所夺,而黄河以南汉军大败,被那西楚霸王项羽杀得找不到北。   那金刚智先不去王宫,而是直接来到军营招兵之处,要求投军。那招兵的官员问他有何本事,金刚智答道:“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也。”招兵官员初是不信,叫来几个裨将与金刚智比试。那金刚智只小露几手,便打得那几个裨将拱手认输。   这种人物不是自己能安排得了,于是那官员将金刚智带到大将军府引见给陈余。那陈余便引手下勇将程黑、许瘛二人来试金刚智。那金刚智依然轻轻松松把二将撂倒在地。   这可是万夫不当的人才!陈余大喜,将他引入王宫大殿,觐见赵王歇。   那赵歇也是信奉黄老,对那什么湿婆神,梵天外国的神仙不感冒,却急于招徕能上阵杀敌的人才。听陈余讲有这号人物,在大殿上郑重接待。   “大师此来,有何计见教于寡人?”见礼毕,那赵歇问道。   那金刚智好口才,朗声说道:“贫道从关中而来,见那汉国已是赤地千里,饥馑遍地,连年征战不休,田间只剩老耄童龀与妇人也。现颍川与强楚交战已是节节败退竭其所力,何能支持长久?所恃惟一韩信耳。大王只须坚守井陉,汉军不得东进,不出半载汉国国力枯竭,任那韩信有经天纬地之能,亦难挽回汉国之覆灭也。到时大王挥师西进收复三郡吞并河东,既可称雄于河北,又可坐望关中,与那西楚项羽一争天下。”   这话说得那殿上文武频频点头,赵王歇是喜笑颜开。   便有那上大夫广武君李左车道:“大师所说皆是远图,而今那韩信大肆招兵买马欲攻我赵国,不知有何计御之?”   金刚智道:“那韩信诡计多端。贫道学得瑜伽之术,方圆百里之内可探知汉军动向。若贫道前往井陉口坐镇,韩信耍不得任何阴谋,只有硬打过来。大王有二十万大军,何惧之有?”   原来那金刚智有个本事,练功时能神游身外。这是他瑜伽功法的最高境界——冥想。那金刚智将这功练到极致,竟能神游一百里方圆。能达到如此境界者,世上除了这金刚智,就只有他师尊莲花主教一人。   赵歇闻言大喜,当即说道:“大师来我赵国,实乃寡人之幸也。这便与大师起造寺庙。若能阻挡汉军,寡人当奉婆罗门为国教,拜大师为我大赵国师。”   于是赵歇在那赵都襄国为金刚智监造神庙。金刚智为弘扬他那婆罗门教当上赵国国师,自个来到井陉口,助赵军主将“白面将军”赵闯守关。   那白面将军又是何人?原来赵闯本是赵国名将赵奢的后人,秦灭赵之后自幼举家逃至齐国,败在圣剑门掌门仲孙玄华门下学艺。自那赵歇驱逐张耳,齐王田荣发兵助那李左车陈余,便回到赵国,是那赵军中有数的智勇双全的良将。   这一夜,金刚智在那井陉口赵军大营头肩倒立,四肢舒展开来,呼吸绵长,运起那瑜伽大法犹如入定,神识已神游在方圆百里之内。   “那韩信居然乔装改扮混进了井陉道,正在那天长镇客栈之中!”金刚智一念忽生,大吃一惊。   “既然他敢来查看战场虚实,就让他做个阶下之囚。”金刚智立马收功,来擒拿这敌军主帅。   那绵蔓水东岸只泊着二十几条小船,一时之间无法带更多人来。那金刚智一边遣人告知那赵军镇关主将“白面将军”赵闯,一面点起营中百余骑兵,渡过绵蔓水,直扑那天长镇而来…… 第十四章 井陉古道   井陉道,西起西郊村,经柏井镇,回星城,天长镇而至绵蔓水。过了那水便是微水镇,经由白石岭,栈道村,胡申村,白鹿泉村,萆山,这才来到土门,也就是赵军驻防的井陉口。   从那柏井镇到那天长镇长达百里的道路上,一路道路崎岖环回,落差极大。高处海拔达到900米以上,低处不到200米,几高几低,如此反复。最狭窄处人刚好容一匹马缓缓而过,更别谈那战车与大型战械经过。   两个荷担的挑夫,在落日晚霞中,出现在那古老的井陉道上。   站在这如此险峻的地方,韩淮楚不由忧心忡忡问那张耳:“宣平侯,除了这条道路,可有别的道路通到太原?”   张耳答道:“有是有,但道路奇险须翻山越岭更费时日。非体力强健者不能过之。”   韩淮楚将手向西郊村方向一指,说道:“若是我军攻这井陉,赵军出一支奇兵从那险路插到我军身后,袭扰我军辎重粮草,而在土门设下重兵坚守不战。不出十日,我军将死无葬地之地也。”   张耳闻之默然,半晌方道:“昔日武安君(李牧)却秦,便是采用此策坚守不战。后来那王翦用反间计让赵王迁诛杀武安君,换上那好战的赵葱为帅,这才让秦军过了这井陉。”   遥想当年秦赵两军血战井陉口秦军扫灭六合气吞万里的气势,那王翦破赵固然靠的是赵将好战,手下却有带甲数十万兵精粮足有足够的实力一刀一枪打过去。而今韩淮楚手底却只有区区四五万军马,还有三万是新兵。韩淮楚闻张耳之言,苦笑不迭。   而那在关中各郡种下的早稻还没有到收割期,从河东得来的粮秣早就耗光,现在汉军依仗的是从赵地三郡征粮。赵人反汉之心不死,各地抗粮的风暴此起彼伏,这粮秣问题依然是困扰汉军的心腹大患。   “必须想个计策,让那陈余师兄放弃在这条路上阻截汉军前进。”韩淮楚暗对自己说道。   这计策他很快想到。   以利诱之,千古以来百试不爽的计谋。他想吞掉陈余师兄的二十万赵军,那陈余又何尝不想一口吞吃这位韩师弟,而后兵出井陉,收复那汉军占去的太原雁门代郡三郡,甚至开疆拓土夺取那不属于他赵国的河东河内?把汉军阻挡出这井陉道,如何能歼灭汉军的有生力量?   若那陈余只是一般人也许将汉军阻住也就罢了,但纵横家的高弟目光怎会这般短浅?   ※※※   不多久来到那天长镇,到一赵军哨所边,迎面便有四五个赵兵策马而来。赵兵到韩淮楚二人身边停下,一貌似把头的挥鞭问道:“兀那二人,你们鬼鬼崇崇究竟是何人?可有路引?”   原来汉赵两国交战,红色警报拉响,这边境线上受到赵国严密的控制以防备汉军奸细混入。井陉道上每一村每一镇都设下一处哨所,各村各镇居民都登记在案,过往行人须先到赵兵哨所搞份证明戳上大印方可往来这井陉道。   既然是做奸细,少不了要做足功夫。韩淮楚与张耳将肩上荷着的担子放下,张耳把那从柏井镇赵军哨所花一百蚊大钱贿赂赵军小头目得来的路引拿出递上,说道:“小的二人是从雁门关外来的皮货商人,听说贵国皮货价钱卖得好,故来寻点利市。不知军爷有什么疑问?”   这个时代皮毛走俏,关外皮毛卖到关内可得三倍价钱。那把头的赵兵喝道:“把担子打开给大爷看看。”张耳恭恭敬敬打开罩在担子上的盖子,让赵兵查验。   那些赵兵翻捡一下也查不出问题,又盘问二人籍贯姓氏等等,问七问八也不见有放二人走之意。韩淮楚知道他们是想打点秋风。雁过拔毛,从古到今便是这个道理。即笑着从兜中掏出一串大钱递上,说道:“军爷放哨辛苦,这里有点小钱给军爷们买盅酒喝。”那把头的笑眯眯接过大钱,在手中掂了掂,即放二人过去。   ※※※   眼见天色已晚,前面便是绵蔓水。河岸两边的船只早被赵军收走,只有四五艘渡船供行人济渡,却也只在白日做那渡河的买卖。于是二人来到那天长镇,找了一家小客栈投宿。   这一夜韩淮楚哪里睡得着,脑中翻来复去中只想着那一个个纠结的疑问与未来战场需要解决的难题。   睡到半夜,忽听街上砖石急骤敲响,一阵马蹄声直向客栈这边插来,隐隐听见那马蹄声中夹杂着金铁交鸣。   “腾”的一下,韩淮楚急从榻上坐起,喊那身边睡得正香的张耳:“宣平侯不好,赵军来了!”   那张耳吃了一惊翻身坐起,问道:“大将军听到什么?”韩淮楚道:“有百余名赵军正朝这边而来,不是来搜捕吾等,还会为何?”   那张耳想想也是。如今两国交战互相派出斥候,赵军那边有自己的耳目。汉军这边保不定也有赵国的奸细,尤其是现在大举征招赵人入伍,随便混几个奸细进来谁也不知道。虽然自己与大将军走得隐秘,但说不定那赵军奸细就把自己这两人给盯上了。   张耳这次算是猜错,他们并不是被赵军奸细盯了梢,而是被那天竺来的婆罗门祭司金刚智用神识感应到了。   二人急忙披起衣裳。耳听那马蹄声已近到客栈边上。韩淮楚把那窗页一推,喊一声:“走!”二人更不迟疑,跳窗而走。   那客房也只两层高,对张耳这等武林高手自然不碍事,对韩淮楚来说更不在话下。二人脚刚刚触地,就听到“砰”的一声响,那客栈的门被踢开。一个声音大喝道:“搜拿汉军主帅韩信,闲人让开!”   “好充沛的内力!”韩淮楚站在那客栈外,依然耳中嗡嗡直响,也不知道赵军营中哪里来的如此高手,急忙拉起那两耳震得发麻的张耳向前疾冲。耳中只听到一阵噼噼啪啪脚踩梯子之声。   因在北国的深宵,街上并无行人。韩淮楚的轻功何等快捷,早该去得远了,只可惜那张耳却跑不快。不是张耳武功不高明,他本是三晋盟盟主也是好生了得。只是韩淮楚如今已将先天真炁练到第八重,境界早就超过张耳之流。他只好拖着张耳奔走,这么一来速度减慢了不少。   只听那马蹄声再度响起,却是赵军追来。身后喊杀的声音是越来越近,看这架势,过不多久就要被赵军追上。   踏着星光踩着碎石一路疾走,转眼来到天长镇外,眼前便是一个三岔路口,一边通向那绵蔓水,一边便是来时的道路——井陉道。去那井陉道还有一百里才能走尽,更有数处赵兵哨所,眼见不能向这个方向逃。而去那绵蔓水只有里许。   韩淮楚问一声:“宣平侯可会水?”张耳的回答颇令人满意:“末将自幼识得水性。”   识得水性就好,可以来个“水遁”。韩淮楚就怕那张耳是个旱鸭子,那就想逃也逃不掉。于是乎取道绵蔓水。   这一里多的路并不长,若是赵军骑马来追,等追到岸边,韩淮楚二人也已经跳入河中逃之夭夭。但赵军这边也有高人,并不骑马,而是仗着那快过奔马的轻功在追赶。   这是一个苦行头陀,年约五旬,身高只有六尺,赤着一双天足,上身赤裸,身上瘦骨嶙峋。脑门微微陷下,好似缺了一块一般。正是刚才那位在客栈大喝一声震得韩淮楚耳鸣之人——金刚智。   ※※※   绵蔓水河边沙滩之上,韩淮楚正在拖着那张耳狂奔,忽听声后如龙吟象吘一声诡异的响声传来,随之是排山倒海一股漩涡袭来。   龙吟方泽,虎啸山丘,皆是那世间那兽内能发出的最霸道的声响。而那庞然大物大象的鸣叫,却像那春风秋雨,润物无声。只因大象发出的声音属于亚声,频率太小,人的耳朵压根就辨别不出来。韩淮楚能辨出这声,只因他修炼胎息大法练就的一双敏锐的耳朵。   而能将世间迥然不同有天壤之别的两种声音融于一掌发出,来人该当是怎样的修为?   韩淮楚顿时知道,已遇上了绝世高人。   这一掌拍至,那容他多想,急忙将身一旋,提聚全身的功力反手斜斜就是一掌。   “噗”的一声钝响,韩淮楚那由第八重先天真炁发出的一击犹如一把钢锥插入那漩涡之心。就见尘沙漫起,云开雨霁,那股漩涡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带来的是场中二人各退一步。韩淮楚胸中一股逆血就要迸出,牙关一咬,硬生生把那一口淤血吞下肚中。   那发掌突袭的金刚智也是极不好受,一张黑黝黝的瘦脸已变得蜡黄,脸上堆满了惊异。   他那梵天龙象功已练至第八层,在天竺国内除了他师尊莲花主教找不到第二个敌手,哪知这汉军主帅在反身的情况下发出的一掌,竟与他拼了个不相上下。   “人说中土武学博大精深,今日一见方知此言不虚也。”金刚智心中暗暗赞叹,暗中把那梵天龙象功提至极限,一根瘦骨嶙峋的右臂突然膨大了一倍。   这细微的动作韩淮楚早已察觉,对那还在发愣的张耳猛喝一声:“快去毁船!”   岸边的这二十几艘小船韩淮楚早就看到。只要这船不毁去,任你游得多快,也休想脱出赵军的追杀。   那张耳反应过来,更不答话,双足一点就向那小船泊岸之处插去。   凭那七八个看守船只的赵兵,想必不是这位三晋盟盟主的动手。韩淮楚现在要面对是尽量阻住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绝世高手,尽量给张耳多一点时间料理掉那些赵兵,劈毁船只。   “敢问大师法号,从何方而来?”韩淮楚沉声问道。   金刚智呵呵一笑:“贫道金刚智来自天竺伏龙寺。韩大将军好胆识,竟敢孤身二人来到这井陉道查看虚实,难怪天下诸侯听你大名闻风丧胆。”   “小生带着面具,这道人居然知道我是谁!真是奇怪了。天竺,那不是唐僧取经的地方吗?莫非这位是来自西方的高僧?”   韩淮楚想到此,便道:“大师既聆释家妙典,当知远离这红尘是非之地。而今我中土两国交兵,战场征伐杀人无数,大师岂不怕犯下杀生之罪死后坠入阿鼻地狱不得修成正果么?”   金刚智闻言脑子就是一楞。   原来那时佛法还未传入中土,这些“杀生之罪阿鼻地狱”什么的压根就无人知晓。他在那天竺与沙门众僧辩经当然要知道对手所学以找出漏洞驳斥,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远在汉国的大将军也知道这些玩意。   说话间那些赵军骑士已追了上来,见金刚智没有下令也不敢擅自动手,驻马立在金刚智身后,乌压压铺满一大片沙滩,就等那金刚智一声令下捉拿眼前这条大鱼。   就听金刚智嘿嘿一笑:“韩大将军你猜错了,贫道并非来自沙门,而是传我婆罗门大法而来。这杀生之戒,也要视情而定。”   原来那婆罗门自己也乱得可以,在天竺分为不少流派。最初的婆罗门确实有不杀生这个戒律,但金刚智所属的“胜论派”只戒同种姓间杀生,强调的是“邪恶在于伤害”,对于不同种姓或者敌对者可以任意屠宰。   “什么乱七八糟的邪教,居然可以杀生!”韩淮楚心里嘀咕着,眼角一扫,只见那张耳已经与岸边看守船只的赵兵交上了手。将那头一扭,装作不解问道:“韩某愚钝,不知大师所谓视情而定是什么意思,原聆大师诠释。”   那金刚智好为人师惯了,听韩淮楚向他请教,面有得色,把那提聚起来的功力卸了,高声道:“以因中无果,因灭于前,果生于后,故名为断……”刚说到这里,就见那河边的张耳已经将七八个赵兵料理干净,正在用刀捅那船底。   “这厮居然想从水里溜走!”金刚智顿时醒悟过来,大喝一声,抖手就是一掌劈出。   只听韩淮楚哈哈一声长笑,双手击出,用的却不是实招,掌力在那金刚智挥出的漩涡切边一撞一弹,身形已如曳在弓弦上的利箭突然松开一般飞向河岸。   “追!”金刚智急忙拔足去追,端的是快如脱兔。身后那帮赵军骑士还未反应过来,看得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韩淮楚早借金刚智这一掌之力落到五丈之外。足一沾地更不停留,直向河岸疾走。饶是那金刚智轻功赛过奔马,哪里追得及!   “宣平侯,快走!”韩淮楚冲到岸边,对着还在用刀劈毁船只的张耳一声叫唤。   只听“噗”的一声,韩淮楚一纵身已跃入那水流湍急的绵蔓水中。   张耳哪里还会迟疑,提手一刀捅穿最后一艘船只,将那刀冲着追过来的金刚智一掷,跟着韩淮楚向河中就是一跳。   以金刚智的武功,自然不会被张耳这没头没脑乱抛过来的刀伤着,却因伸手劈落那刀,身形略微一缓。   只见浪花一卷,韩淮楚与张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水面。   ※※※   “大师,咱们船只被毁,这次给那韩信逃走了!”河岸边跟来的赵军众骑士惋惜地说道。   金刚智冷笑一声:“只要吾等堵住那西郊村,他就出不了这井陉道。只要他还在这里,一百里方圆之内都脱不出贫道的冥想追踪大法,他能逃到哪里去?”   这话被那伏在水中正在向前游的韩淮楚听到暗暗吃惊:“有这扎手的人物在,如何能攻过井陉。必须设法将他做掉!” 第十五章 偃月大阵   韩淮楚与张耳气喘吁吁游到那绵蔓水对岸,已是子夜时分。此处地势高于周围,一轮皎月挂在苍穹,把那远山近景照得尽收眼底。   那绵蔓水发源出寿阳县桃园沟,始称桃河;东北一支流至平定县娘子关附近,经绵山山麓,遂称绵河;东面一支流至此地,就是这条河面宽达三百米水流湍急的绵蔓水。   只见那前方一处,西面背靠激流,东南北三面环山,有一大片大约十平方公里的菱形缓坡,地面皆是黄土。   那熟悉地理的张耳介绍道:“此处东面名叫老爷寨,那赵军驻地就在老爷寨后五十里外。南面乃是老营寨,北面名叫城山寨,皆是悬崖峭壁难以通行。我军要想过这井陉,只有从东路而出。”   这里就是兵法书上所说的“天牢”。   《孙子兵法》之《行军第九》云:凡地有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吾远之,敌近之;吾迎之,敌背之。   四面环山,中间凹陷,便称为绝地。有水为天井,无水为天牢。此处三面环山,背后是绵蔓水无路可走,故也可视作“天牢”。   这本是极其凶险的地带,行军打仗去远之唯恐不及。哪知韩淮楚却在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问题。   韩淮楚望着四周那远山近峦,背后那大河激川,不由感慨道:“若在此处与赵军决战,居高临下,敌军动静可以了如指掌,真乃英雄用武之地也!”   那开古阵未有之风,最后流传千古的偃月大阵的雏形迅速在他脑海中形成。   此处河床外凸成一个巨大的弧形,那些汉军熟悉的什么方阵圆阵数阵锥阵钩型阵玄襄阵雁行阵统统在这种地理环境下不适用。偃月者,半圆月也,背之凸起圆弧向下,实际上是一种非对称的形状。   菱形的战场,决定那战场的胜负在菱形的菱尖。只要扼守住那菱尖,不冲进菱形的腹心,任赵军人数再多,实际交战的地方还是那菱尖。原本众寡悬殊的汉赵两军,在这一道生死攸关的防线上其实兵力对等。   既然要用奇兵去抄赵军的老家,必须把赵军主力全部吸引到这里来,还要顽强坚持为奇兵赢得迂回偷袭的时间。而赵军有二十万之众,如何能抗得住赵军的汹涌进攻,一攻再攻而能屹立在这绵蔓水东岸让那汉军红旗不倒?   先领军冲出那菱形战场与赵军挑战,而后佯败快速退入精心挑选的战场,撞到河岸反身回来,无须多费工夫,立马自然就形成一个偃月大阵。凭借那厚实的月轮,依仗居高临下的地势与赵军做那一刀一枪以命换命的血拼!   赵军要想将汉军歼灭,必须将汉军的月轮摧毁。但那月轮内圈宽广,只要汉军有足够的兵员补充进来。可以随时崩溃又随时凝聚成形,赵军要想击败汉军,只有在菱尖全歼,一条命接一条命来换!这可是最耗时的打法,为奇兵突袭敌营拖延时间的战略目的就达到了。   这是一种硬碰硬以命相搏的打法,处于那风口浪尖阵势前缘的将士,要有相当硬朗的战斗力,不至于赵军一攻阵势就瘫痪。   那身经百战的一万五千老卒,拿出一万来构筑那以命换命的月轮与赵军死磕,五千人马抄小路突袭敌军大营,拔下赵军旗帜换上汉军红旗……   汉军必须悍不畏死,不被赵军的气势所吓倒。背水一战这句成语已经为韩淮楚找出了最好的答案。背水决战,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胜则亡,汉军将士的勇气不用去动员。   韩淮楚想着想着,脸上洋溢出微笑。他脑中仿佛已听到在这绵蔓水河边汉赵两军金戈铁马杀伐之声,自己站在那偃月大阵的阵枢,指挥若定,覆手之间二十万赵军灰飞烟灭。   突然一念忽生,刹那间韩淮楚脸色刷白。   找不到那插到敌军大营的秘径,一切都是空想。这绵蔓水东岸,就是他与汉军将士的葬身之地!   “宣平侯,此处到底有没有一条秘径,另外可以通到那井陉口?”韩淮楚有点急躁地问道。   “没有。”张耳依然这么回答。   “不可能!你再好好想想!”韩淮楚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大喊一声。   没有秘径,史书上浓墨重彩写下的井陉一战如何能发生?没有秘径,那奇兵如何插到赵军身后夺了赵军大营换上汉军红旗。这句话,韩淮楚差点就要冲口而出。   那张耳歪着头使劲地想了一想,好半天才慢悠悠说道:“末将想起一条道来,可那根本算不得秘径,只因那道人根本上不去,更别说战马。”   有路就好。韩淮楚急拉住张耳的手问道:“那条路在哪里?”   “就在北面的城山寨上,山高路险,有虎豹狼虫,既攀登不上去,又有大石塞住路口。大将军若是想从那条道派奇兵突袭敌军后方,恐怕是不能也。”张耳缓缓说道。   世上本没有路,开拓出来才有路。韩淮楚以平静的口气说道:“带本帅去看看。”   ※※※   从绵蔓水沿着岸堤北上,走出三十里外,来到一处断崖峭壁。   那峭壁频临河水,又陡又直好像用刀削成一般。壁上皆是花岗岩石,石头上长满青苔,滑溜处难以留手。从下望去,高有五十丈。   以韩淮楚的轻功,加上他那练得十拿九稳准星奇佳的飞爪,要上这峭壁也是不难。换了张耳,可就一筹莫展。   但更加麻烦的是,那峭壁上部有一块大石,有三丈粗细,正好在悬崖边上,有四分之一身位露出崖外,塞在上崖顶的路口,错非绝世轻功休想逾越。   汉军有绝世轻功的也只有韩淮楚一人而已。总不成韩淮楚一个人去把赵军大营洗劫了吧?要是那样,真是叫死得快。更何况韩淮楚还有个重要任务不能分身,就是要亲自站在那酝酿中的背水阵指挥正面作战,吸引赵军的主力。   韩淮楚呆呆望着那峭壁断崖与崖上那块大石,不由心生一股凉气。   耳边只听那“赵奸”张耳说道:“此处故老相传,百年前崖上本来直通井陉口北面的抱犊寨,有身手矫健的猎户在崖顶居住。后因山洪暴发,有大石被大水冲到这里,堵住了道路,这里便没有人烟,只有野兽出没。而那去往抱犊寨的道路,也被荆棘灌木所掩盖,不能通行。”   韩淮楚沉思一阵,问道:“这断崖既如此险峻,山中猎户如此上得了崖顶?”   张耳的回答让韩淮楚眼前一亮:“据说是悬绳上下。因年代久远,那绳子早已腐烂不见矣。”   猎户既然能上下断崖,只要那绳子足够结实,数量足够的多,汉军当然也可以上去。   一连串的方案直在韩淮楚脑中闪烁。   “先用细绳子从崖顶垂下,拉那粗绳子上来。再放保险绳下去,栓住将士们的腰,之后一个个汉军将士沿着那绑牢在古树躯干上的绳子爬到崖顶,然后分一拨人去披荆斩棘开辟道路,余者轮番上阵,把战马一匹匹地吊将上来。最后沿着那条路神不知鬼不觉直插抱犊寨,见到赵军主力尽出,待赵军去远,便吹响冲锋号,洗劫赵军大营……”   三万大军一起搓绳子,绳子绝对不是问题,大大的有。   这里有个麻烦,就是那战马太过沉重。吊一匹两匹汉军将士可能扛得动,要是吊几千匹战马上那足有五十丈高的峭壁,估计个个都要散架。还谈什么去开山辟道,突袭敌营?   “要是有几台电动绞车就好了。”韩淮楚心里嘀咕道。   绞车不可能有,办法还是可以想。韩淮楚便想到那物理课上学来的省力机械——动滑轮。   用动滑轮拉战马上崖,虽然距离翻番,但用的力却轻了一半,肯定轻松得多。   下面的问题便是参与战斗的骑兵的数量。   这个山路早被那荆棘灌木覆盖,就算是有马也不能骑,只能牵着马一路摸索前进。骑兵只是用来突袭敌营造那气势,并不能节省多少时间赶到抱犊寨。而且多一匹战马,汉军拉那战马的时间就要多上一刻。他心中的计划是两千骑兵配上三千步卒,足以夺取赵军大营。   偃月阵的月轮由步卒组成,那狭窄的战场并不利于骑兵驱驰。韩淮楚手中共有五千精骑,剩下的三千,他将用于在那背水一阵,在赵军大营被夺慌着退兵时,对赵军作致命一击。用通俗的话讲,就是蓄起来关键的时候用。   试想一下,待到赵军知道老家被抄,一个个急着去夺回大营。身后有一支一直好整以暇待命的精锐骑兵突然从菱形的战场居高临下生龙活虎地杀将出来,谁能抵挡的住?赵军就算有二十万之中众,崩盘也可预计得到。   那纠结的疑问一个个解开,这场仗如何去打方案已经在韩淮楚脑中呼之欲出。只是那最后挡在汉军上悬崖路上的大石,依然是必须搬除的拦路虎。   那大石恐怕有几万钧吧。就算那力能拔山抗鼎的项羽来,恐怕也要四五个项羽才能撼得一动,更别说把他推下悬崖。   在韩淮楚心中,压根就没有硬碰那大石的意思。脑子已被现代科技知识灌输过的他,只想到用巧力。   异日的战场,他不会有时间来对付这块大石。   “用一个巨大的杠杆,塞入大石的底部,合自己与张耳之力,说什么现在就要撬动大石,把它推下悬崖!”韩淮楚暗下决心。   杠杆从哪里来?伐树。劈下一根大小合适的树,裁去那枝叶只剩树干,在大石的背面掘开压在石头下面的泥土,找一个小一点的石头放在大石附近作支点,用那树干插入石下,杠杆就做成。   说来简单,这可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好在韩淮楚有的是时间,就埋头苦干他一日一夜,不信做不成那杠杆。   只是那大石太过沉重,而树的长度有限,韩淮楚依然没有把握能用一根杠杆去撬动大石。   “除了那杠杆,还有什么办法好想?”韩淮楚眉峰紧锁望着那大石,苦苦沉思。   随着他目光的移动,就看见大石附近二十米外,有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   这小溪本是从更高处汇聚雨水流泻下来,水量并不甚大,但也不小。   韩淮楚脑中霍地闪过一念,手在那百宝囊中一掏,已多出了一条飞爪。便见他手臂用力一掷,飞爪已吃在五丈高那光溜溜的岩石缝隙中。韩淮楚右手一用劲,双足在崖壁频点。已借那拉扯之力直飞而上。一到那岩缝之处,韩淮楚左手五指箕张,牢牢地抠入岩缝,稳住身形。   那张耳在下面啧啧只赞:“大将军的轻功真是越来越高明了。末将与大将军比起来是望尘莫及。”   韩淮楚呵呵一笑:“宣平侯稍安勿躁,等会本帅下来,背你上去。”   话一出口,刹那间昔日的一幕印在韩淮楚脑海。韩淮楚身躯一颤,那插在岩缝中的左手差点松脱。   那是在项羽戏下分封之时,韩淮楚在那渭水北岸的高陵,带着那旷世佳人攀援那同样是人迹罕至难以攀登的星星崖。   那时佳人负在他身后,他用这飞爪与鱼肠断魂剑交替轮换,硬是一步步艰难地爬上了崖顶。在那星星崖上与自己心爱的仙子,共度了几个月的美好时光。   而今又要背人上崖,情形是多么的相似。只是要背负的人,不是那魂萦梦牵的佳人。   他在这里为汉王刘邦开疆拓土实现人生的辉煌与自己的抱负,手中握着那决定汉赵两国万千臣民生死的兵符,却不能决定佳人的命运。任他在战场千军辟易叱咤风云,佳人却难逃在垓下随那暴君项羽一起殉葬的命运。   想起那昔日的往事,韩淮楚恍如隔世,禁不住泪眼朦胧。 第十六章 君权为重   韩淮楚背着张耳艰难地爬上那峭壁,用无上轻功翻过那大石,来到了那块大石之后。只见荒榛载道,满地荆棘,野兽的尸体与那腐烂的树叶夹杂一起,一股秽臭冲鼻而来,果然是难以迈步。   喘息下来,韩淮楚把那用杠杆撬动大石的计划告诉给张耳。张耳听得是将信将疑,问道:“这样能成么?”韩淮楚笑道:“先试一试,若要不成,再另想他法。”   刚刚说定,就听到远处马嘶人喧之声,只冲着这厢而来。   这声音还十分遥远,那张耳当然听不到。韩淮楚心想:“真是奇也怪哉,我与张耳一路走来都是小心翼翼没有被人看见,那赵军如何知道我们的行踪?”   “是了,那个天竺来的妖道,自称会用什么冥想搜索大法,一百里之内都逃不出他的追踪。一定是那妖道将赵军引来。”   瑜伽韩淮楚并未学过,但也略有所闻。据那英特网上流传的小道消息,国家安全局就养着一位瑜伽高手。每当有外国国家元首到访之时,就用他那冥想的异能侦察一下活动区域内有没有刺客潜伏。就凭他这一手“异能”,居然破获了好几起暗杀大案。韩淮楚以前还只当这是小道消息,不足为信。   而当那活生生的瑜伽高手金刚智站在韩淮楚面前,领教了他那惊世骇俗的“梵天龙象功”之后,韩淮楚知道,凭他那等修为,绝不会打诳语。   要是有这金刚智在,就凭他那洞察秋毫的冥想搜索大法,汉军的一举一动可说是了如指掌,还谈什么出奇兵抄赵军的老家。   兵者,诡道也,包藏在伪装的外衣下行诡秘之事。没有一个“诡”,就像那伪装的外衣被人剥掉浑身赤条条看得一清二楚,只能你一刀我一枪凭自己的实力硬干,那还谈什么兵法?韩淮楚这些兵法大家干脆都洗了睡去算了。   那金刚智转眼就会带着赵兵到来。对此韩淮楚并不担心。只因这一堵峭壁不是常人能上得来。赵军虽然人多势众,到了这儿也只有望着呵气。那金刚智的武功深不可测不会在他之下,说不定也能上这断崖。但凭他一人,绝对难把同样已登武学大道巅峰的韩淮楚收拾掉。   韩淮楚担忧的只是他那能笼罩方圆百里的冥想搜索大法。此人不除,肩负吞灭赵国开创汉室江山重任的韩淮楚是寝食难安。   那金刚智的一身修为可说已经登峰造极,韩淮楚又能凭什么将他做掉?   想来想去,惟有那百宝囊中的一把手枪。   至少韩淮楚知道,那国家安全局神秘的高人,虽能能洞悉那些刺客的阴谋,也不敢直接去面对刺客的枪口,还是要把抓捕刺客的任务交给那些荷枪实弹的反恐警察。   管你是不是从那恒河之滨来的绝世高人,管你武功练得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枪声一响,照样米西。   但问题是这事必须做得隐秘,不能被任何人看见。否则这枪的秘密被世人知道,导致时空大乱,韩淮楚一样是承担不起。   韩淮楚便对那张耳说道:“宣平侯,咱们分头去那山中看看,或许能找来镰刀斧头什么的,作伐树之用。”张耳道:“如此荒山野岭,却叫末将到那里去找?”韩淮楚笑道:“既然这儿曾有猎户,想必他们就住在山里,多半依穴而居。不妨四下找找,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他们遗留下来的家什。”   于是二人分手,各去山中找寻。韩淮楚沿着那溪流而上,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山顶。   山风清冷,万物寂寥,四周皆是怪石嶙峋,只有那苍穹中一轮明月,依然皎洁地挂在头顶。   韩淮楚背靠着一株古松,静静地盘膝而坐,心如止水,等着那天竺妖道前来赴这死亡之约。   ※※※   断壁之下,数百赵军骑士踏着河边沙滩而来。   领头的便是一个小将。那脸孔白俊赛似妇人,却又健硕有力。只看他手中一杆一丈六尺双铁戟,胯下一匹六尺高踏雪追风白龙驹,就知道绝非等闲中人。身上披一件兽面壮胸环锁铠,头上一顶风翅辟邪亮银盔,端的是威风八面,英武照人。   这便是那赵军镇关主将——白面将军赵闯。   到了那断壁之下,赵闯将马一停,扬鞭向那崖上一指,对身边那苦行头陀金刚智说道:“大师可断定,那韩信便在上面?”   金刚智嘿嘿一笑,说道:“贫道的冥想追踪大法,从来就没有失误过。那韩信必是来查看有没有秘径可绕到关后,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只可惜有贫道坐镇井陉口,任他狡计百出,也休想施展出来。”   赵闯摇头哂笑道:“这断壁如此艰险,就连本将军也上不得那崖,寻常士卒哪里能攀上去?就算能攀上崖,有那大石挡路,如何能过兵马?我看韩信那厮必然是黔驴技穷,怎想出这等馊主意来。”一边那赵军骑士,闻言皆哈哈大笑。   有人问道:“这断崖如此险峻,不知那厮是如何上去的?”金刚智道:“韩信的武功与贫道当在伯仲之间,这断壁虽险,要上去又有何难?只可惜要擒杀那厮,只有贫道一人上去了。”   赵闯吃了一惊,问道:“大师莫非要孤身一人上崖去斗那韩信?”金刚智道:“不如此,如何能擒杀此贼?”赵闯又问:“大师既云那厮与你武功在伯仲之间,可有把握胜过那韩信?莫要擒贼不成,反被贼害。”   金刚智泰然道:“将军不知我婆罗门有一门秘术,可在一瞬间强行冲开百会大穴,让功力暴涨一倍。今日这韩信既然自投罗网,正好拿来一试。”   赵闯咋舌道:“能在一瞬间功力暴涨一倍,那又是什么秘术?本将军在圣剑门可从未听说。”金刚智道:“也无他,不过是强运真炁而已。”   赵闯也是行家,闻言吃惊道:“强运真炁岂不太过凶险?大师这么做,对身体可有妨害?”金刚智淡淡道:“妨害当然有,过后贫道将大病一场,十年内只有躺在卧榻不能行动。但能擒杀此贼,就是大功一件,大将军可以趁机杀出井陉,收复那被汉军占去的失地甚至称霸天下,我婆罗门亦可以在中土得而弘扬光大。贫道这贱躯,又在所何惜!”   赵闯闻言肃然起敬,对金刚智拱手道:“大师高义,本将军必禀明我家大王,为你婆罗门大起庙宇,广布尔教。就请大师上崖杀那贼子为我赵国除去心腹大患。”   金刚智便下得马来,走到那断壁前端看那壁上岩石。赵兵都拭目以待,看金刚智如何上那断崖。   “赵将军,你那弓能射多少步?”金刚智走到赵闯马前问道。赵闯不知金刚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答道:“九十步。”金刚智惋惜道:“太近太近。那最上面的二十丈,只有贫道自己去解决了。”赵闯不解,问道:“大师此言何意?”金刚智将手一伸,说道:“请借将军弓箭一用。”赵闯便把那肩上的箭囊摘下,与鞍上横放的一柄五尺长大弓一并拿了递给金刚智。   金刚智接过弓箭,拉一个满弓,提手便是一箭射出。只见那箭无巧不巧,插在了断壁一丈高一处石头缝中。   “原来金刚智要踩着那雕翎箭攀上断崖。”众人恍然大悟。   那雕翎箭能承受多少重量?换了一般人当然是想都不敢去想。但那金刚智身负绝世轻功,自然是敢想。   军中能射者众,这一丈的距离太近,金刚智这一手也没什么稀奇。奇的是他又连发九箭,从下到上,从两丈到十丈,箭箭都落在石头缝中。   古时一尺约有0.23米,一丈就是2.3米,十丈就是23米。一步的距离就是人左右脚各踏出一次约七八十厘米。十丈也就相当于30步。   三十步也算不得什么,发十箭能箭箭射中者军中比比皆是。赵军众人也就是看看,并不觉得如何。   那金刚智一囊箭用完,又向赵兵要了一囊。照旧十箭射去,从低到高箭箭射入石缝。最远的一箭射到了二十丈,也就是六十步。   不要以为拿一张弓一把箭个个都能变成神射手,六十步的距离军中大多数专业弩手都不能保证箭箭命中。这一下赵兵的脸上都现出了敬佩之色。   那金刚智第二囊箭射完,又要一囊。依然由低到高,箭箭命中。这下赵兵已沉不住气,每射一箭,赵兵就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待那第三囊箭射完,最后一箭已插在九十布之外。   那金刚智将弓还给赵闯,说一身:“贫道去也。”   话音一落,他身形一窜,已到断壁边上。就见他双足轮换,踩着那一枝枝脆弱易折的雕翎箭如坐火箭一般直上直上,连一口气也不喘。哪消片刻,已踩到三十丈外最后一支雕翎。   金刚智右手疾划而出,已抠住左近一道石头缝。那飞速而上的身形就此稳住。   这里已经没有雕翎箭好踩,离那崖顶还有二十丈远,那金刚智又如何上去?众赵兵人头一致往上仰看,都想知道那金刚智又能出什么怪招。   这一次金刚智什么怪招都不出,竟施展出了一身惊世骇俗的“壁虎游墙功”,手足全身如一条蜗牛紧紧附在那滑不留手的断壁上,一寸寸起拱着艰难地向上攀登。   壁虎游墙原是中土武学,靠的是那内力产生的一股吸盘之力,中途绝不能换气。武林中会这门功夫的寥寥无几,但也只能爬一堵墙那么高。而那断壁还有二十丈高,莫非这天竺来的高人要依仗那壁虎游墙功攀到崖顶?众人均觉得不可思议,眼中敬佩之色更重。   绝世高人就是绝世高人。在众人那怀疑的目光下,他那蜗牛般的背影已缓缓升高了一丈。看他那坚持不懈的样子,此刻无人会怀疑他能攀登到顶……   ※※※   亭亭如盖的松树下,韩淮楚望着那迎面缓缓走来的金刚智,轻轻叹了一口气:“大师,传经布道难道真那么重要,值得你用十年的光阴卧床不起来换?”   金刚智吃楞了一下,满脸都是惊异。   那逆运真炁导致全身瘫痪的话他今日才对赵闯提起,之前在这中土无人知晓,何以这韩信会知道?   就听韩淮楚在那里用心良苦谆谆劝诱:“在尔天竺国贵教已现式微,可见贵教较诸那沙门来不得人心。我中土上邦自古信奉黄老之说,有自己的尊神,与尔婆罗门教义格格不入,大师何必勉为其难要在此传尔教义?就算大师倾尽心力建起那一两座庙宇,终究会被世人遗弃只供后世凭吊而已。而那南海诸国波涛浩瀚,尚无神灵主宰。大师何不去彼方碰碰运气?”   金刚智长笑一声:“事在人为。安知贫道今日洒下的种子不会在百年之后在尔华夏开出硕果?”   韩淮楚轻轻摇摇头,冷笑道:“大师东来也不是一日两日,恐怕已经有一年多了吧。当知我中土各国君王对贵教的态度。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华夏自古以君权为重,从未见神权能凌驾于君权之上。大师想要在此地结出硕果,一番心思恐怕是如镜中花,水中月耳。”   这“君权为重”四个字犹如一把重锤击在金刚智心口,刹那间金刚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呆若木鸡。   他原本想凭自己那满腹经纶与一身惊世的武功在中土有所作为,能得各国君臣拥戴万民敬仰。哪知来到中土后压根不是那回事。那南越武王赵佗也只是敷衍般布施了两座神庙,这已经算是客气的了。而在南越国传教一载以来,也只收下数十名弟子,这与那在天竺国中信仰者多如恒河之沙简直是天壤之别。后来那西楚国的霸王项羽干脆就不见他,那汉王更是开有史以来之先河,竟要自己一个大祭司喝下他的洗脚水。以至自己惟有将希望放在那国力疲软的赵国。那赵王歇就算能信守承诺立他婆罗门为国教,难道能将自己那君权置于神权之下吗?那赵国的臣民,真能不信黄老而改信自己的梵天,毗湿奴和湿婆神吗?   耳边只听韩淮楚继续说道:“赵王歇之所以礼待大师,不过是看在大师能为他战场杀敌。若是大师无此能耐,所受遭遇可想而知。沙门有句话叫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大师有如此慧心,何苦甘为他人利用而不醒觉乎?”   智者就是智者,那金刚智已不用韩淮楚再多说。对韩淮楚说道:“多谢韩将军今日之言,一语提醒梦中人。贫道这就归国,恭祝将军如你所愿攻下赵国开辟江山,成为一代开国名将。”话一说完,金刚智朝韩淮楚长施一礼,转身离去。   韩淮楚含笑点头,目送金刚智远去。   “他奶奶的!要不是小生听了他在河边说的一番感人的话,今天就一枪毙了这妖道。”韩淮楚摸了摸藏在怀中的手枪,自言自语道。   ※※※   那金刚智下了断崖,对那赵闯回复自己一时弄错,崖上并未见韩信那厮。赵闯心里也想这断崖如此险峻,韩信那厮怎上得去?于是收兵回营。   次日一早,军营中就再不见金刚智此人。   而那金刚智无功而返回到天竺,引起他师尊莲花主教大为不满。便有莲花主教亲来中土一事,不过这已是在汉朝成立之后。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韩淮楚一席话说走那天竺妖道金刚智,去掉心腹大患就可以放开手脚攻打那号称天下第五塞的井陉关。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十七章 斗智斗勇   且说那张耳去到山间搜索,竟给他找到一处猎户遗居,原来是一间倾倒的木屋。那洞中锅碗瓢盆俱全,有那砍柴的斧头,割草的镰刀,挖土的铁锹,还意外的找到了一把铁锯子,想是那猎户用来伐树造屋之用。   张耳便把这些家当兴冲冲拿来见韩淮楚。只见韩淮楚正在捋袖大干,用佩剑挖掘一块石头周围的泥土。   那石头周围的泥土已经挖松,于是韩淮楚唤张耳上前帮忙,合二人之力把那石头滚到大石之旁。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挖土,伐树,去枝。直忙了一个白天,一切做好之后,二人将那树干插在大石之下,试着去撬那大石。大石只微微颤动了几下,并没有被推下悬崖。   韩淮楚并未气馁,操起铁锹就去挖那大石周围的泥土。张耳奇道:“大将军这是要做甚?”韩淮楚笑着解释道:“我要挖个大坑,引那山间溪水填满这坑。用水的浮力加上我二人之力,想必能将这大石撬动。”   张耳闻言恍然。只是这大石有三丈粗细,如此之巨,那大坑要挖多大?还要从那溪水挖一条沟来灌满这坑,又要耗费多少工夫?张耳咋舌道:“这工程太大,恐怕非一两日能竣工也。”   韩淮楚正色道:“就算耗上三日五日,只要能打通这条道,我军就有取胜的希望,又有何妨?现在赵兵已封锁住西郊村,我俩左右出不了这井陉道,何不利用这几日来干这事?宣平侯,若想攻取赵国,恢复你那王位,在此一举!”   张耳闻言心中一振,说道:“大将军说的是。”   要想汉军将士能上此崖,先要放一条绳子下来吊几个大力的士兵上来。这铁锹只有一把,于是韩淮楚让那张耳去割草结绳,自个挖土。累了便歇,渴了便掬那溪水来喝,饥了便捕猎山间野兽来吃。转眼之间,两日两夜已经过去。   ※※※   这一日,韩淮楚正在挖土,耳边又闻马蹄声传来。   他心中悚然一惊,“那赵闯已经离去,莫非他又有所怀疑,要来此看个究竟?”   奇兵之所以称奇,在于不被人知。要是这条秘径被赵军盯上,那还有什么“奇”字可言?这两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工夫。   韩淮楚这次猜错。来的不是那白面将军赵闯,而是他师兄陈余。   ※※※   原来是那金刚智上此崖抓捕韩淮楚未果,那赵闯将此事报于陈余。陈余听说韩淮楚已经混入战场查看虚实,大吃一惊,“韩师弟果然要对我赵国下手!”在那襄国哪里坐得住,急忙来到井陉口坐镇。   他又听说这里有一条道路可以直通抱犊寨,而那天竺来的大师上了那断崖一次之后就神秘失踪,心中只觉得蹊跷,怀疑这些事之间有关联放心不下,便让赵闯带路来查看明白。   断壁之下,成安君陈余扬鞭指着崖顶问那赵闯道:“金刚智大师可说那韩信逃到了上面?”   赵闯躬身答道:“大师先头是这么说,后来又改了口风。末将以为这断壁如此险峻,那韩信如何能上崖顶?必是大师弄错了。”   陈余沉吟一阵,说道:“吾师弟学得我门中绝技先天真炁,近来武功大进,上这断壁未尝不能。大师习得瑜伽秘术岂会胡乱说事自损声誉。说不定是那金刚智见到了吾师弟,生恐杀他不得又致全身瘫痪,说下大话牛皮吹破无脸在此,故而心生羞愧离去。这事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我军与汉军交手,汉军出一支奇兵插到我身后,我军就腹背受敌大为不利。”   赵闯不以为然道:“我军有二十万之众,就算汉军出一支奇兵,又有何惧?”   陈余道:“兵不在多而在精。我军虽众,却多是老弱病残新招之兵。汉军奇兵必是精锐足能以一当十。不可掉以轻心也。”   ※※※   韩淮楚在崖顶听到那陈余与赵闯的对话,不由冷汗涔涔,只想把后世那些写史书者狠狠抽一大板。   “后世那史书写这井陉一战,都把我师兄写成个白痴,好像丝毫不会打仗。我纵横家弟子,岂有白痴者在?陈余师兄能做到赵军主帅,凭五千兵马起家把这张耳驱逐出赵国岂是易于,深知兵事也!”   陈师兄余既然防到这一手,必然大营内留下足够的人马。两千奇兵就能摧城拔寨?扯淡!   韩淮楚不知那陈余如何举措,于是凝神细听。   只听那赵闯说道:“大将军所言有理,不知有何计可防?”   陈余道:“兹事简单,只须在此留驻少许人马,若见汉军至此,便放烟火讯号,何足为虑。”   于是那赵闯唤一声:“冷迁,尔领汝属下在此扎棚驻扎。这里有红色烟火讯号一筒,若见汉军,则速放烟火通知我大军。”   那冷迁乃是一位赵军屯长,手下本应该有五十个大兵。只因灌水的缘故,实数三十名,且一半是老弱残兵。   韩淮楚在上面听了方始安下心来。   就凭这说是一屯其实连半屯也算不上的兵马,只要汉军奇兵一到,一个也别想逃脱。只是烟火讯号那一招还是十分管用,尚须他想方设法去对付。   ※※※   那陈余去后,冷迁便带着他那一屯的弟兄来崖下扎棚。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眼见着这大石推下悬崖定会惊动这帮人,韩淮楚只有改变计划,把这任务留待汉军大力士完成。   “吊上去七八个大力士,用那做成的杠杆外加水的浮力,当能翘起这大石。”韩淮楚待那坑挖好,与张耳试了一下,那石头翘起来有30度高。二人不敢再试验,于是韩淮楚抛下这句话,准备趁夜晚潜下崖去。   那绳子结了一半,就留张耳继续在崖上完成那剩下的一半。待汉军到来,张耳的任务就是垂下长绳,先吊几个人上来。用那通俗的话讲,就是做种。   这一夜,趁着那崖底的赵军熟睡,韩淮楚用那飞爪悄悄爬下断崖。   他脱下靴子,到那绵蔓水里装了一靴子水,又悄悄摸近那赵兵居住的大棚。只听鼾声如雷,显然是赵兵都在梦中。   韩淮楚轻轻掀起那帷帘一角,只见屋内并未点灯一团漆黑。不过这也难不倒韩淮楚那一双能练就的能在黑暗中视物的眼睛。很快他就发现了那所谓的烟火信号——爆筒,就撩在地上的一只竹篮中。   韩淮楚就地一滚,接近到那竹篮。小心翼翼地从篮中取过那爆筒,用靴中的水一浸。   水浸过的爆筒,还会点得着?那陈余师兄可能做梦都未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完成了这些,韩淮楚冷笑一声,滚出大棚,扬长而去。   ※※※   游过了绵蔓水,韩淮楚又开始犯愁。   原来从那天长镇到西郊村一百里之内,到处是全副武装的赵军拿着画影图形在往来搜查。悬榜上他这个汉军主帅的价钱已经出到一千金。休说是混出井陉道,只要他一露脸,立马就会遭到赵军的围捕。   不是说他身上带着面具吗?可以乔装改扮混出去吗?   这一招原本管用,只可惜被那金刚智识破,而今再派不上用场。韩淮楚身躯长大,站在当时的人群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那往来盘查的赵军早接到通知,只要发现鸡群中有一只鹤,不管是不是那汉军主帅韩信,先逮起来再说。韩淮楚总不能把自己的腿砍下一截来冒充鸡混出去吧。   韩淮楚只好先把身子藏起来,耐心地寻找机会。但那机会哪里这般好找?一连五日,韩淮楚都没想出办法来。   “那在井陉西口正整装待发的汉军将士,已经快十天没有见到他们的主帅,该当是等得心焦。那张耳此刻已经将长绳结好,一个人在那断崖之下,恐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   韩淮楚此刻的心情,就像那要混出昭关而不得的伍子胥,愁上加愁。   这一日,韩淮楚正躲在那河畔渡口的老槐树上向下张望,忽然见到一位老朋友。   “咦,这不是刘喜吗?怎会变成了一个艄公?”韩淮楚满脸的惊异。   那刘喜本是武臣军中的校尉(比军侯略高),后来李良弑杀武臣,刘喜被那魔帝姬风贬为狱卒奉命看守韩淮楚。之后韩淮楚从地牢中逃走,姬风一怒之下将他关入地牢,险些被人遗忘活活饿死在牢中。幸得韩淮楚查找鱼肠断魂剑的下落这才将刘喜解救出来。韩淮楚又写下一封荐书将他介绍到陈余军中,依旧当了校尉。   不料这一次见着那刘喜,却并未见他披上赵军军服,却穿着蓑衣一副船家打扮,正双手荡桨,驾着一艘小船从上游而来。那船上装的,却是一袋袋的小麦。   刘喜的小船到了那对岸,有赵军的粮车在那里接着。船上跳上来几个民夫,把那一袋袋小麦搬到车上。而后那把头的赵兵掏出十几枚大钱,刘喜点头哈腰喜滋滋地接过那大钱,连声称谢。   汉军斥候早已将赵军的情况了解清楚。因水路方便可以避开那崇山峻岭,那赵军的军粮皆是从北方的娘子关走水路运来。想必这刘喜是赵军征用的船夫。   韩淮楚悄悄从树上跃下,一个猛子扎到水里,等那刘喜回返。   ※※※   当韩淮楚水淋淋地从河中跳到刘喜的船上,那刘喜简直是吓了一跳。   “韩公子,真的是你么?我别是做梦吧?”   韩淮楚戏谑地望着那刘喜,说道:“老哥快去把韩某的行踪报给赵军,得那一千金赏钱,胜似在这里操劳一日赚那十几文大钱。”   刘喜眼珠一转,心里就活动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哈哈,笑道:“韩公子说什么话,我见到你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会将你出卖。”   韩淮楚知道他是言不由衷。银子是好赚,命更甘贵。自己一举手就可以将他弄死,他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韩淮楚装作糊涂,问道:“老哥不是被我荐到成安君军中吗,怎会做起这打渔运粮的营生?”   那刘喜叹了口气,道声:“说来话长。老哥我被公子荐到军中,做了校尉一名,也曾风光了一阵。不久就遇到巨鹿一战,我这胸口被一秦将用铁锤砸了一下,当时就翻身落马差点身亡。后来得郎中医治这才保住了性命,不过这胸口总是生痛不敢用劲。这才在此做起这份小买卖。仗着与那军中弟兄熟络,今日个讨来份运粮的差事赚点小钱养家糊口,不怕公子笑话。”   “原来老哥与赵军弟兄混得极熟,不知可否将韩某带出井陉?”韩淮楚笑问道。   刘喜脸上现出难色,说道:“刘某小民一个,有何能耐能带公子出这井陉?万一失败,我这颗人头就要落地,我家老母妻儿——”   话未说完,只听韩淮楚笑道:“韩某知道这事你也做不成。这儿有书信一封,你出那西郊村将信带到汉军大营交给军师蒯通。事成之后,凭此信去汉营取百金相谢。”   只要带一封信,一百金子就到手,可以下半辈子做个富家翁了。那刘喜听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了。犹豫了一下,吞了吞口水说道:“公子所说当真?”韩淮楚哈哈一笑:“当今天下,谁不知韩某一言九鼎。老哥若是不想赚那银子,就当韩某未曾说过。”   刘喜一拍胸脯,说道:“刘某这便为公子走上一遭。”   ※※※   一封书信呈到了井陉口赵军大营大将军陈余案前。   “信谕二师兄曰:自吾查探那井陉道,见赵军势大古道艰险,而我军新招之兵多为老弱病残,弓尚不能挽,号令不能识,能战之士只有区区万名,樵苏后爨,师不宿饱,如何能攻取井陉?信被困井陉数日不能出耳,今忧思忡忡,深虑一战若败我军主力尽丧,赵军出井陉而下晋阳将无所匹敌,河北五郡将尽丧吾手。信自去那绵水上游取道寿阳而归,当经月而返。师兄当坚守榆关,无以信为念。万勿贪功而致覆巢之灾也。切记!切忌!”   沿着绵蔓水一直往上游走,到那寿阳再翻山越岭,可以倒是可以出来,不过要绕行千里,且都是山路。一个月的时间能走到,还要靠脚力好。   那陈余将一双虎目望向座下那哈腰站着的刘喜,厉声问道:“这信尔从何处而来?”身边一群战将一起高声鼓噪,吓得那刘喜一个哆嗦。   “回大将军,是那韩信见与小人有旧,欲借小人之手将情报带给汉军,以一百金赏金诱惑小人。小的世代皆是赵人,岂能做出这等背叛国家之事?奈何那韩信武功高强,小人不答应恐他下毒手害我性命,故假意应承下来。与那韩信一分手,小人就带了这信来见大将军。刘喜忠君爱国之心,天日可鉴!”那刘喜擂起胸脯急忙解释道。   陈余那手在案上猛地一拍,高声说道:“传本帅军令,撤去山道上哨所,各部尽返回关口!”   那赵闯不解问道:“我军尽撤,岂不是将山道天险拱手让给汉军失了地利?”   陈余嘿嘿一笑:“鱼若不来咬钩,如何能擒之?尽歼汉军,在此一举!”   赵军悉数撤离山道,退回土门关。那刘喜也得到陈余的嘉奖,拿到一百金赏金,做了“忠君爱国”的楷模。   只是那陈余不会知道,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场较量,谁是鱼,谁才是捕鱼者。   韩淮楚,蒯通,陈余,李左车四位纵横家师兄弟同现井陉战场斗智斗勇。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十八章 大战之前   一骑快马只从赵都襄国直奔井陉口。赵国广武君李左车一入营寨,急去中军大帐。   “陈余师弟,为何将军马从山道中撤走?如此一来,汉军岂不可以长驱而入?”李左车心急火燎地问大将军陈余。   “三师兄稍安勿躁,请听某慢慢道来。”陈余不慌不忙起身让座,问道:“三师兄不欲收复那被汉军占去的三郡么?”李左车被他一问,不由一愣:“撤兵与三郡有什么关系?”   陈余哈哈一笑,不无得意道:“某这是请君入瓮之计。那汉军主力堵在榆关,我军想发兵太原亦不可能。若是据山道之险守住关隘,至多只能叫汉军知难而退,却伤不了他元气。只有一战将汉军主力击溃,我军才可西出太行。河北之境,谁是我军敌手?至时摧朽拉枯收复三郡甚至兼并河东河内,也是唾手可得也。”   李左车猛将桌案一拍,斥道:“师弟你这简直是一厢情愿!那韩信涉西河,虏魏豹,擒夏说喋血阏与,狡计百出百战百胜,此乘胜而去国远斗,其锋不可当,汝安能保证一战溃其主力?若是战败,井陉关若失,我赵国危矣!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正是天赐我赵国山川之险,安能拱手让给敌军?请速遣将士还守山道,断无迟疑!”   以前师兄弟俩同佐赵歇,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大将军外加代王,可说是平起平坐。如今李左车自贬为上大夫,那陈余虽然辞了代王之位,但那大将军的印信还在他手中。一个上大夫见了一国的大将军,按礼应该以下官之礼参拜。而今那下官不仅不向上司参拜,还要拍桌子打椅。何况陈余的代王被褫夺,还是因这师兄的缘故。   “到底谁才是大将军啊?要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受李左车一顿夹头夹脑的叱喝,陈余顿时龟火也上来了。   那陈余冷笑道:“吾等兵法皆是师兄代师传授,师兄如此畏惧那韩信,岂不令天下英雄耻笑,枉费师傅他老人家一番教诲?”   韩信的本事是你教的,你居然会怕那小子?你这个三师兄是怎么当的?我纵横家怎会收了你这个弟子?陈余的这话可说得有点重。   李左车脸上也是罩不住,被陈余这话激得满脸通红,身躯直抖直抖,半晌就憋不出一句词来。   要问李左车怕不怕他那位韩师弟?怕,真有点怕。   在鬼谷道场一众学兵法的弟子中,李左车入门最早,按理说那鬼谷悬策应该把门中至宝《鬼谷子十四篇》传给他才对。可师傅偏心,硬是把这秘笈给了后入门的小师弟韩信。以至于那韩信后来居上,对那兵法的参悟远在各位师兄之上。不说师兄弟们的论战这小师弟每每都出发人深省之言,就看那韩信打的几场战,李左车心里清楚凭自己的本事是绝对演不出来。   看这架势这位陈余师弟硬是不信邪要与那韩师弟干上一场,自己再怎么劝说他也不会听。李左车呆立好久,悠悠吐出一句:“师弟既要退守土门,且听吾一言。那汉军粮草匮乏,大可不必与其硬斗。若汉军主力进入那山道,粮草必在其身后。只要借吾三万奇兵,翻山越岭从间道出这太行,劫掠其粮草辎重。师弟你深沟高垒,坚营勿与之战。十日之内,汉军必然断粮,那韩信的人头就可送到师弟座前。如不听师兄之言,师弟你必为韩信所败也!”   先头那句话陈余还听得入耳,最后一句却叫那陈余老大不是滋味。   “谁说某会被韩信所败?”那陈余怒着将那封“爱国楷模”刘喜献上的书信递给李左车。   趁着李左车在仔细推敲那封书信,陈余在一旁振声说道:“那韩信号称有数万大军,其实能战者只有万余。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倍则战。汉军远从千里而来袭我,必兵劳师疲。我军数倍于敌,何惧之有?大可堂堂正正与之一战,何必将士鞍马劳顿去做那翻山越岭之举。”   李左车看了那信,果然沉默下去,不再多说。   耳中只听到那陈余说道:“此地有师弟在,不劳师兄费心。师兄且安坐襄国,听候某之捷报。”   李左车叹息一声,道声:“但愿如师弟之言。”说罢离营上马而去。   那李左车走后。陈余每日派人打探那汉军到底攻过来没有。一连五日下去,那山道丝毫不见动静。   “莫非韩师弟真的怕了,只想守住那榆关?我这请君入瓮之计岂不是落空?”   汉军不进山道,那陈余好像比要攻他赵国的韩淮楚都着急。   ※※※   韩淮楚不是不攻那井陉关,而是准备工作还未到位。   那日他写下一封书信交给刘喜,心里就有点悬。“万一那刘喜真的把信送到汉军大营领赏,自己这一招“以利诱之”之计岂不是白费,还要倒贴一百金?   想那悬榜上自己的价码已经开到一千金,那刘喜必然揣测陈余不是小器之人。一封书信送到赵营与送到汉营同样可得赏金,他何必长途跋涉过那山道,还要冒那叛国的骂名?随便换一个人,只要他是赵国人,估计都会屁颠屁颠拿着那信去赵军大营邀功请赏。   结果真如韩淮楚所料,那信送到了陈余手中。那陈余见信中自己吐露的“情报”,果然就热血上脑,要将汉军引诱到土门关“全歼”。   韩淮楚待赵军退出井陉道,大摇大摆地闯过西郊村,回到了榆关汉军大营。   “大将军回来了!”刷地一下,辕门外围满了闻讯赶来的汉军将士,一个个欣喜若狂。   大将军一去十天不回,这里的人心里可是一个字——急。若是大将军有所不测,这精神支柱就没了,谁还有底气凭这点人马与赵军开战。估计士气都要降到谷底。   军师蒯通曾想派人去那井陉道打探,却见那道中比往日戒备森严得多,西郊村更是被赵军封锁。只好作罢。韩淮楚要是挂了,他的人生抱负又要受挫。此番见韩淮楚无恙归来,一张脸笑得合不拢嘴:   “韩师弟,可把你盼回来了,你这小子要再不回来,我就要提兵攻打井陉关救你出来。”   韩淮楚听得一笑,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绝不会这般冒失。   昌文侯灌婴奇怪地问道:“前日里见那井陉道上往来都是赵军,今日这道上赵军怎会悉数撤走呢?大将军从井陉道而来,可知道内情?”   “内情就是小生的一封书信。”韩淮楚也不答,转头含笑问那蒯通:“军师,军马调度进行得如何?”   “按师弟吩咐,一万五千老卒与一万五千新兵均已到了这榆关。现在新兵每日操练,大家士气正旺,就等着大将军回来攻打井陉!”蒯通响亮地说道。   “大将军去查探地形,可知那井陉口到底能不能攻下?”众将一起问那个焦点问题。   韩淮楚头一昂,高声道:“攻!当然能攻!不拿下井陉攻取赵国,如何能对西楚形成合围之势!”   一旁那汉军将士闻言,个个精神大振,信心十足。   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几乎成了汉军中的一个神话。他说能攻,没有人怀疑,井陉一定能够攻下。   汉军打赵军,绝对有心理优势。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汉军与赵军的几场交锋,保持了百分之百的胜率。   先说那个从赵军将领脱胎而来的殷王司马卬,韩淮楚只派了灌婴一支奇兵抄了他老家朝歌,手下十万大军就土崩瓦解。再说那个也是赵将的河南王申阳,那刘邦渡过黄河还未开打,申阳就竖起白旗投降。近日里汉军全歼赵军精锐夏说部队五万大军,平定太原,雁门,代郡三郡,一路凯歌。不知那赵军实力的都把赵军看成一支鱼腩部队,以为大将军令旗一指,那赵军也会如以前一般溃不成军。   ※※※   汉军的士气高涨,可汉军与那赵军一样实力疲软,打仗不能靠士气,只能靠计谋。   这计谋属于军事机密,只能对参战的核心将领与那军师蒯通说。   还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模拟了整个井陉战场。   “原来大将军要出一支奇兵抄赵军的老家!一正一奇,奇正相合。此计大妙也!”读过一点兵法书的半瓢子将领们发出由衷地赞叹。   那蒯通却不随声附和。沉思一阵,摇头道:“此计还有个问题。那赵军大营就算被夺,就算处于我军两面夹击,赵军也不会军心大乱。那陈余一定会兵分两路,一路抵挡我军从后追杀,一路不计代价拼死来夺回营寨。我军奇兵只有区区五千,如何抵挡得住赵军的疯狂进攻?”   韩淮楚闻言大汗。   原以为这计策按照史书上拷贝过来就能成功,谁知被蒯通一针见血指出要害。   战前任何考虑上的不周,都会导致那战场的失利。而汉军的本钱就那么一丁点,哪里容得了一点小小的失利?   如果被赵军夺回营寨杀尽那五千奇兵,再转过身来对付背靠绵蔓水无路可退的汉军,那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二千奇兵拔下那赵军的旗帜,把汉军的红旗在寨子里一插,赵军都不知道怎么打仗了?当那二十万赵军都是弱智啊!”   小瞧战场上的对手,只能是被对手踩在脚下,狠狠地踩死。   “如何去完善这个计划?”巨大的沙盘前,韩淮楚在众人的目光中,苦苦地思索。   这次被蒯通先想出来了。只因这个计划太过残忍,韩淮楚不会朝这个方向想。   这一计刘邦就曾用过,用一个酷似张耳的人,割下人头来糊弄陈余!   只听那蒯通冷酷地说道:“找一个与赵王歇容貌相似之人,割下他的人头悬在赵军辕门上,谎称已攻下襄国。那赵军见主上被杀,必然军心大乱。这一战之胜我军就唾手可得。”   老大都被人家做掉了,还去与人家拼什么命?古时候打仗大多都是这样,君王被擒被杀,战争立马结束。(当然有少数例外。)   那赵军见了这颗“大王”的人头,会不会相信呢?不要全部相信,只要有一半相信,就已经足够。要知道那个时候,赵军与汉军恐怕已血拼了可能超过一日一夜,早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后面有汉军骑兵凶猛地追杀,前面是汉军抄了老家,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一半人军心大乱,就是彻底的崩盘。那蒯通出的计谋实在毒辣之至!   但那赵歇年纪已接近六旬,风烛残年一个,要想找与他容貌相似者汉军队伍里是找不到,只有到民间去找。就算找到,韩淮楚又怎会忍心对一个无辜的老人下此毒手?   韩淮楚听了蒯通支的高招,立马说道:“那割下头颅者何其无辜,此计绝不可行!”   蒯通冷笑一声,讥讽道:“成大事者当不择手段。水淹颍川,水淹废丘,死在尔手中的无辜百姓早已不计其数,难道师弟今日会生怜悯之心,也要效一次妇人之仁?”   “军师说得不错,死一个平头百姓,却能溃敌,大将军切不可慈悲心肠。”众将异口同声一起劝道。   韩淮楚闻言,颓然坐下,发呆了一阵,说道:“且去死囚中看看,有没有与赵王酷似之人。”   死囚都是些什么人?杀人放火,拦路抢劫,再就是公然叛乱的赵国人。一个老头还能有这份担当?说得韩淮楚自己都不相信。   ※※※   接下来的事就是操演那韩淮楚自创的偃月大阵。   这个偃月大阵的布置十分奇怪,以老卒布在前列,而新兵皆在阵后。主将坠在阵尾,骑兵在他周围,身后全无防备。与以往汉军接触过的战阵主将身后均有重重翼护大不相同。且阵型极不对称。   这一次小利豨得到了一个光荣的任务,当韩淮楚第一天上午带着全军练一遍这偃月大阵之后,下午便由他代大将军指挥操练。   将士们都觉得奇怪,不知这怪阵派何用场。问韩淮楚不好问,便问那代韩淮楚操演阵法的小利豨,小利豨笑道:“大将军练这阵法必有深意,何必多问。”   操练之余,到了晚饭之后,韩淮楚便发动全军到营外割草根,撮绳子,结那网兜套在马腹上准备起吊战马。   要插到赵军大营的汉军红旗当然要多造,而且要大造特造。到时候插他个铺天盖地,叫那赵兵一看就心里发慌。   这一厢军中找来的木匠与工兵正干得热火朝天。   动滑轮这词大家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听到,看了韩淮楚绘出的图样,都觉得新鲜。却又不知如何下叉。韩淮楚少不得亲自操起那木工家当,带着那些木匠做出一个样品作为示范。   因山道狭窄车辆难行,韩淮楚下令要造出瘦身型车辆两百辆。这瘦身的意思就是两个轮子的间距由秦朝的标准六尺改为四尺。而拉战车的牲口都是现成的,只须改动后面的车身便是。体积小了一号,重量也减轻不少,更利车辆通行于那起伏崎岖的山道。   这一日,韩淮楚从营中巡视一番,回到他那中军大帐内,发现案上多出了一口锦盒。   “这是什么?”韩淮楚纳闷地问那帐前守卫。   守卫答道:“这是军师送来,说大将军打开便知。”   韩淮楚用那缠抖的手捧起锦盒,脸上现出苦涩的表情,呆呆地发愣了良久,又将那锦盒放下。   一切均已准备就绪。若不能攻下井陉荡平赵国,早日结束这人命如草芥的动乱时代,如何能对得起那一个个含冤死去的无辜百姓?   “传本帅军令,明日进军!”韩淮楚断然下令。 第十九章 跨河而来   风卷大旗,雾锁关山。天刚破晓,韩淮楚点兵出征,三万汉军迤逦上路,走上那条古老而险峻的井陉道。   一开始路还不难走。到了日中,队伍推进到那西郊村,便要饮马造炊,原地歇息。   饮马造炊皆是要水,而那村中只有水井一口。想三万大军这么多号人与马,一口水井哪里够用?不一会井水汲尽,老半天也不见涨起来。   “井水怎涨得这般慢法?”韩淮楚问那村中父老。   父老云:“大将军不知,这井中本水量稀少,就是这一点水也是吾等用牺牲贡品求来的呢。大将军若要水,就带点贡品,到那村西北的青石峰去求那镇山神狮。”   韩淮楚听得糊里糊涂,就问个究竟。原来这井水皆是从那村子西北的青石峰地底流来。那峰上有一座庙宇,供着一尊恶神,相传是上古时的一头狮子,守着那山间水源。井水干了,就屠宰牛羊去供奉那神狮,之后井水便满起,十分的灵验。那供奉过的牛羊村民也不敢取回来吃,就搁在那庙中。次日那牛羊就不翼而飞。几千年来一直如此,也不知白喂了那神狮多少牲畜。   “还有这等事情,带本帅去那庙中看看。”韩淮楚怒目圆睁说道。   “大将军可要带些牲畜做那贡品?”父老问道。   韩淮楚冷笑一声:“本帅至此,何用向这毛神祭拜?”   想这所谓的神兽也只能霸占着一点水源敲诈村民,又能有多大神通?而那更大的神仙——骊山老母韩淮楚也见过,一样对他笑脸相迎。韩淮楚是不信那个邪,凭自己这个奉天承命开创新朝的汉国大将军,要向一个小小的毛神低头。   ※※※   “呔!何方邪神,敢在此欺占水源作祟乡民,吃本帅一剑!”   庙宇中韩淮楚正气凛然,手舞寒光闪闪的利剑,运起那先天真炁对着案上一尊石狮一剑劈下。   想韩淮楚武功已臻化境,这寻常的一把佩剑在他手中不啻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就听“喀嚓”一声,那石狮被一劈两断。   身后跟着的父老乡民慌不迭跪倒在地,又是擂胸,又是埋怨:“大将军触犯了神灵,今后我村中再也无水也,这可苦了我一方百姓也,该如何是好?”   韩淮楚也不理会那些村民,令小兵回井边打探,看那水涨起来没有。   那消片刻,打探的小兵骑马飞至,口中直喊:“大将军,井水喷如泉涌,我大军有水也!”   听了这话众乡民一起拜倒,捣首称颂:“大将军除去此恶神,造福四方,请受小民一拜!”   ※※※   大将军一剑斩恶神枯井哗哗流的故事迅速传遍了全军上下,汉军将士顿时深受鼓舞。   想想也是,连恶神都在大将军剑下受死,那二十万赵军还不束手就擒?   至此这庙就不拜石狮只拜大将军韩信,改名为淮阴侯庙。那青石峰也不叫青石峰,改名为试剑峰。井水涨满还往外流,汇聚成沟。汉军骑兵解了马鞍在沟边饮马,这沟便取名为马鞍沟。   直到今日,那峰中庙宇依在,庙前立了一碑,碑上刻诗云:地险山危气势雄,将军从此建奇功。兴刘业就人何在?破楚名存事巳空。故垒代带余杀气,荒祠向晚动悲风。功名盖世今如此,读罢残碑思不穷。   ※※※   百里的山道艰险无比。汉军的辎重遇到难过之处,几乎都是人扛,队伍行进缓慢。向晚大军行至柏井镇,大军于镇东八叠坂上扎营。次日经那回星城,又驻扎一宿。第三日来到绵蔓水西岸的天长镇。   那船只都被赵军收走,汉军要过绵蔓水只有自己扎筏。于是汉军就地驻扎,派出士卒大举砍伐树木打造木筏,准备渡河之用。   便有一壮士——祝阿人高邑来投。那高邑人如其姓,生得是高大威猛。高邑说道:“小人本是常山王(张耳)部下,因战败流亡至此。闻常山王欲灭赵复国,如久旱而得甘露也。今来大将军军前,效犬马之劳。”   想那张耳当初只不过靠那范增的“分而化之”之计这才做上了常山王,在赵国的号召力如何能与那正儿八经的王室后裔赵歇相比?只看李左车,陈余二人登高一呼立马就把他从常山王的宝座上撵下来成为一个丧家之犬就可见一斑。汉军这次攻赵,打的是为张耳复国的旗号,估计着也没多少人会响应,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今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对那张耳如此忠心,韩淮楚简直感到有点意外。   韩淮楚便问道:“壮士原任何职?”那高邑道:“小人在常山王军中,曾做过军侯。”韩淮楚道:“本帅麾下正缺壮士这般人才。今欲伐赵,各部头领均是无缺,只有那新兵营中缺一名伍佰主。壮士可愿屈就,待灭了赵国招来军马,再行擢升?”高邑喜道:“伍佰主足矣。”又问道:“不知常山王何在?”韩淮楚答道:“常山王奉命坚守榆关,并未在此。”于是韩淮楚令人将高邑带到新兵营中。   那高邑一走,蒯通便笑问道:“韩师弟你又打的什么主意?”韩淮楚亦笑道:“师兄你也看出此人非真心来投么?”蒯通道:“张耳去国久矣,其部下早就纷纷改弦易辙投效了赵王歇。此地乃是赵国,如何有这般对张耳忠心之人?现在赵军缺将,凭这厮的能耐,在赵军中做个校尉也是轻而易举。这厮受了个伍佰主,不见其怒,反见其喜。师弟一试便试出是赵军奸细无疑。”   韩淮楚大笑道:“吾正愁我军渡河,赵军来个半渡而击。如今陈余师兄送此人来,渡河无忧也。”   ※※※   且说那赵军奸细高邑到了军中,被带到顶头上司——军侯袁千那里。一路走来,只见那汉军士卒正在满山里砍伐树木,去掉枝叶,将树干推下水用绳子一绑,简简单单地就做成了木筏。内中几乎一半士兵,都是老弱病残。更加意外地,他居然看到了不少女兵。   “看来汉军真是兵源奇缺,连蹲着撒尿的娘们都征来了。”那高邑心中暗想。   他却不知,这些蹲着撒尿的娘们个个是曾经跟随过西戎女首领葛赛飞的巾帼英雄。真要提起枪跨上马来与赵军骑士一对一厮杀,肯定是赵军先挂。   不多时见了袁千。那袁千生得瘦小,站在高邑面前简直就有仰视的感觉。   寒暄几句,袁千说道:“我们这些新兵都是刚刚招来,既挽不起弓,也策不了马,只能站在老兵后面摇旗呐喊造造声势而已。现在的任务就是多造木筏,准备渡河。”   那高邑便问:“造木筏的情况如何?”袁千叹了口气,说道:“我军也想多造一些木筏好多载些人,只是再过两天这山上的木头几乎都要被砍光,也只能造出五百艘。估计着这工程就要结束了。”   高邑估算了一下,每只木筏平均坐十人,一次可以渡过五千人。   眼见就要到造炊时分。那袁千对人说道:“高头儿新来乍到,叫伙房烧几个小菜备点小酒,与他接风。”   到了开饭时间,这营里有头脸的伍佰主,屯长都来作陪。   侦查汉军的粮秣情况是那高邑的任务之一。见那菜肴丰盛,借着酒兴高邑借机问道:“我军弟兄可吃得好?”袁千道:“军中粮草充足,可以维持大家一个月以上。现在弟兄们每日都能食饱。”那高邑还不甚相信,问道:“这山道如此险峻,我军怎能运来恁多粮秣?”袁千指着一辆被改装过的粮车说道:“大将军将这车轮改窄,车辆变轻,这不就运上来了吗。”又一指山下,说道:“我军粮囤就在那儿,你看都装得满满的,绝不会有断粮之忧。”   吃罢了酒,那高邑就去山中溜达。从上往下一眺,果见汉军粮草堆得老高。   “汉军真要粮秣充足,大将军陈余那与汉军打持久战的预案就行不通。”那高邑寻思。   ※※※   这两日来高邑也不用亲自干活,只是监工而矣。经过上蹿下跳旁敲侧击,他又打探到的情报有这么三条:   汉军的水师几乎都去了黄河对付西楚水军,剩下的九成以上是旱鸭子。只要掉到水里,准保淹死。   汉军怕渡河的先头部队遭到赵军“半渡而击”,故而先只派五千新兵探路。一旦风头不对,就把那五千新兵当成炮灰撩在对岸,其余的主力人马溜回榆关坚守不出。   汉军渡河之后,将去白石岭扎营,由他这支队伍在河边负责看守木筏。他这支队伍灌过水号称有五百人,实数只三百,大部分是上不得战场的老弱病残,甚至还有两个蹲着洒尿的娘们。只须派出一支小分队潜伏在岸边,等汉军大队过后发动突袭,他居中作内应,一把火将木筏烧绝,汉军的归路就被掐死,只有等着赵军攻来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   这些真真假假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的情报统统由不会迷失方向的鸽子送到了赵国大将军的手中。那个自认为行动隐秘的高邑,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汉军的眼中。   ※※※   身为纵横家弟子的陈余,是不会不动那“半渡而击”的脑筋的。   只是半渡而击,击的是五千只能充当炮灰的新兵,那汉军的骨干还完整无损地呆在河西岸,那个必擒之而后快的韩信也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这对想一举全歼汉军主力而将胜果扩大到河北五郡的陈余来说,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战略价值。只能说是捡到芝麻丢了西瓜。   更大的诱惑摆在眼前:只要烧掉汉军渡河的木筏,那汉军就退无可退,这绵蔓水东岸就成了三万汉军名副其实的葬身之地。   就算这计策不成,陈余凭借那手中的实力,也会有足够的信心去与汉军在这井陉古道上一战。只要击败那三万汉军,那五百艘木筏又能逃回几人?彭城一战睢水断流的一幕就会在这绵蔓水重演。   “先看看汉军动静再说!不要轻举妄动。”陈余对众将这么说道。   只是那假情报——汉军粮秣充足让陈余感到疑惑。从以往斥候那里得来的情报是汉军匮粮,那高邑所称的能维持一个月的粮草又从何而来?   ※※※   汉军的确匮粮,所有的粮秣只能供给大军五日。那表面上堆得满满的粮囤,底下全部是稻草。   粮食问题一直是困扰汉军的严峻问题。解决这问题的出路,韩淮楚把它放在了广袤三千里的赵国。因粮于敌,以战养战,一直是韩淮楚的风格。   窥探到那高邑放出信鸽之后,韩淮楚立即传令三军,今夜渡河!   夜色朦朦,把那汉军的红旗在木筏前面一竖。那在对岸的赵军探子,又没有拿夜视镜,望远镜,哪里分得清是一帮身强力壮的百战老卒还是一帮尽是那老弱病残的新兵。   汉军五千主力部队先渡河,冒上一次被赵军歼灭的危险。如果成功就再送五千主力渡河。这时汉军已在滩头筑起阵地,掩护另五千主力渡河,赵军要想歼灭一万汉军可是有相当的难度。有了这一万五千主力,凭借那已经操练精熟极其耐打的偃月大阵,韩淮楚就能放手与赵军厮杀。至于那只能摇旗呐喊的一万五千新兵,就让他们慢慢地过河玩吧。   烧汉军的木筏绝了汉军的归路?汉军背水结阵,将那河滩围得如铁桶一般,赵军的小分队哪里有机会下手?   说心里话,不用赵军动手,韩淮楚也想一把火把那些木筏烧个精光,效那项羽巨鹿一战破釜沉舟的故事。但想来想去,战场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万一那奇兵不能拔掉赵军的大营,还是留条后路为好。   故此这一幕终于没有发生。若不然史书上一定会落下这么精彩的一笔:韩信自焚渡筏,背水结阵。   ※※※   子时时分,乌云压顶,天空一片昏黑。古老的绵蔓水仿佛知道即将上演一场残酷的血战,有无数的生命抛洒在这片河滩,发出了一声接一声的低吟。   汉军亥时传餐,子时发兵。   水声涛涛,五百艘木筏被推倒水中,五千个铁血儿郎站在木筏边,神色肃穆。两万五千剩下的汉军都站在岸边,乌压压铺满河滩,整装待发。   第一拨渡河的将士要冒着被赵军剿杀的危险,从来都是最频临死亡的角色。   汉军主帅韩淮楚站在河边,高喝一声:“带高邑上来!”   英姿飒爽的殷红殷紫姐妹,推着那五花大绑面如死灰的高邑上前。就是这两个高邑瞧不起的“蹲着撒尿的娘们”,出手将高大威猛的高邑生生擒拿。   韩淮楚看也不看那高邑,道一声:“斩了祭旗!”殷红手起刀落,割下这赵军奸细的头颅。   人头既斩,韩淮楚高声问道:“各位吃饱了吗?”那领军过河的共德侯傅宽说道:“弟兄们刚刚造炊,皆已吃饱。”韩淮楚点了点头,又问:“吃饱就好。各位身上带了干粮饮水吗?”众人皆答说道:“按大将军吩咐,已经带好。”   韩淮楚说道:“明日一战,我军将与赵军激战,无暇吃上一顿饱饭。下一餐,只有击败赵军才能在土门关与诸君共饮。诸君可做好了忍饥挨饿的准备?”   那军师蒯通哈哈一声长笑:“只要能攻下井陉,大家忍点饥挨点饿怕什么。”   韩淮楚目光坚毅地望着那绵蔓水对岸,心中兴起无限的豪情,高喊一声:“渡河!” 第二十章 背水结阵   绵蔓水东岸的赵军探子,在汉军渡河之前,也在严密地监视着这一边的动静。   汉军集结也是预料之中,便有流星探子飞马去向赵军主帅陈余报讯。那陈余带了十万赵军在栈道村驻扎观汉军动静,到此河岸也只一个时辰。他听探子汇报也不为意动,想的是如何一战将汉军全歼,令探子继续打探。   只可惜夜色晦暗,旗帜竖在筏前,那赵军探子并不能辨清汉军第一波渡河的是老卒还是新兵。汉军一过绵蔓水,就开始列阵,把那旗帜高高插在阵势前缘挡住赵军探子视野。从河滩到东面地势是从上向下,赵军从下往上窥探,还是看不清楚。   渡河只须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汉军的第二拨五千老卒又开始渡河。这一次韩淮楚亲自出马,领着将士们过河。   老弱残兵不会配给马匹,只有主力才配战马。待那渡筏近到岸边,赵军探子终于觉醒,先过河的原来尽是汉军主力。   这一万汉军已经占了汉军精锐的三分之二,要想一口吞吃不让其余汉军渡河谈何容易?陈余闻探子听说,心中那“半渡而击”的念头终于泯灭。只想着汉军过河就过河吧,等他们进到那白石岭,我军出动小分队突袭烧掉汉军渡筏截断汉军归路,我把这十万大军往土门关一退,坚守关隘不出,叫这三万汉军是既进不得又退不得,活活困死在这井陉道上。   他的如意算盘虽好,可惜那狡诈的韩师弟不会让他如愿。一万五千汉军精锐悉数渡河之后,并没有东进,而是就在那滩头排兵布阵。   “或许韩师弟是为了掩护那剩下的一万五千乌合之众渡河。”陈余揣测道。   “再探!再报!”陈余对赵军探子说道。   探来的消息是汉军继续在滩头列阵,那阵越布越大,连后续渡河的新兵也参与到阵势之中。   “韩信这是要做什么,莫非他要在滩头与我军决战?他到底读过兵书没有?”陈余一听探子汇报,简直怀疑那韩师弟没有喝过鬼谷道场的墨水。   那孙子兵法行军篇写得明明白白: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意思是说如果想同敌人交战,则不要傍水而阵,以免陷于被动。正所谓“右倍山陵,前左水泽”,才是行军打仗的金科玉律。   而那韩师弟竟大悖兵法,背水结阵,就是小学没毕业的水平,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而且那阵布得是怪模怪样,左右前后均不对称,与那纵横家先贤传下的各般战阵布局工整法度严谨截然不同,不知他要弄什么玄虚。   只是汉军背水结阵,一个巨大的新月形把那河滩围得像铁桶一般,想伺机烧了汉军战船断汉军归路却不能下手,未免有点遗憾。   ※※※   韩淮楚出的这手怪招,让陈余很觉得困惑:现在到底打是不打?   不打,就看着汉军把阵势摆好而无动于衷?打,却要远离对赵军最有利的战场——土门。   汉军要出这井陉道,只有向东过那土门。土门关有二十万赵军防守。自古守的一方比攻的一方更为有利,就算是那秦国名将王翦,当年带领军队质量不能同当今各路诸侯那些乌合之众相提并论的大秦虎狼之师数十万,也过不了李牧坚守的土门。汉军只有区区三万人马,还有一半是老弱病残,想攻土门简直是自己找抽。   那陈余思来想去,还是采用最保险的方案:在土门与汉军决战。   “以不变应万变。让汉军来攻,杀你个片甲不留!”陈余恶狠狠地想到。   他沉得住气,可赵军将领们已沉不住气。那白面将军赵闯急谏:“大将军,汉军背水布阵大背常理。何不趁他阵势未峻,现在就攻上去溃敌于河滩?”   “被汉军牵着鼻子走不如牵着汉军鼻子走。那韩信狡诈得很,说不定布了什么圈套等着我军去钻。咱们只要守住土门,他就无计可施。”陈余很自信地对众将说道。   “就这一片河滩,连迂回的余地都没有,那韩信能布什么圈套?”赵军众将不解,又问那陈余。   那陈余要是知道汉军有什么圈套,就是韩淮楚肚子里的蛔虫了。问他他也不知,只说道:“凭本帅对吾师弟的了解,总而言之,一定有陷阱。”   ※※※   这个师兄真是太了解他的师弟了,不布下圈套,就凭韩淮楚手里这么几张牌,如何能攻过井陉。   韩淮楚此刻的心情,就像那游戏里要打通关的角色,一步步如履薄冰,一步也不能失败。   好在游戏开始没有出现意外,东方天际晨曦微露,这三万军马已经全部过了这绵蔓水,那前无古人的偃月大阵已经布好,决战的一天悄然来临。   ※※※   下面的任务就是清场,让赵军的耳目从这战场消失。   这个任务很简单。那井陉道本就狭窄,左右压根就藏不住什么人,那赵军的探子都在前方。汉军的偃月阵向前一个挺进,就吓得那赵军探子,准备焚烧渡船的小分队扭头就跑。   汉军只向前挺进了一里路,正好来到那菱形的战场,身后的空挡已不可能再有人窥探。于是关荣而艰巨的任务落到了军师蒯通与汉军骁将灌婴的头上——兵出秘径,直插赵军大营侧翼的抱犊寨。   挑选出的奇兵,有两千骑兵与三千步卒,皆是百战老卒,汉军的绝对主力。   本来以蒯通那副身子骨,韩淮楚并不准备让他去跟着汉军将士攀附悬崖,披荆斩棘。可蒯通坚持要去。他说道:“师弟之计虽妙,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焉知会出什么意外?师兄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上阵杀敌,就跟着昌文侯去为他出谋划策。”韩淮楚只得从他。   五千汉兵已经沿着河滩飞快向北面插去,那蒯通还在与韩淮楚做最后的道别。   “师弟,我这支人马一带走,你的担子就艰巨了。可一定要挺住啊!”蒯通紧紧地拉住韩淮楚的手说道。   谁都知道,手中只有一万能战之士的韩淮楚,面对二十万赵军的疯狂进攻,要迎接的一场怎样残酷的战斗。   韩淮楚苦涩地一笑,同样叮嘱一句:“师兄不见到赵军倾巢而出,一定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倾巢的概念,按照韩淮楚与蒯通预先的设想,就是赵军营中留守的军马不足一万。以五千百战老卒突然发动袭击对付那一万弱旅,当能胜出。不须歼灭,只须把他们赶跑就达到战略目的。   那蒯通道声:“这个师弟尽请放心。”一踩马蹬,就要提缰上马。   “把军师照顾好。”他身后传来了韩淮楚对汉军将士们的叮嘱。   蒯通回头望了韩淮楚一眼,一甩马鞭,决然而去。   ※※※   汉军五千奇兵沿河北上,很快驻扎在岸边监视汉军动静的赵军屯长冷迁那一屯人全部米西。那冷迁本来是想燃放爆筒放出烟火信号向赵军报警,只可惜放了个哑弹。   断崖下的打斗声惊醒了崖上的张耳。那张耳被韩淮楚“抛弃”在断崖几乎有一个月,每日盼着汉军到来是左盼左不来,右盼右不来,今日终于盼到“亲人”们到来是喜出望外,急忙垂下一条绳索。   汉军就用张耳那条“做种”的绳子,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上崖的人数不断翻番。爬上一批大力士后,一起用韩淮楚做好的杠杆撬下大石。那大石滚落砸在绵蔓水中震耳欲聋的声响,连那三十里外列好背水阵的汉军这边都能听到。   这大石一去掉,道路豁然开朗。然后用韩淮楚所教的动滑轮之法与结好的网兜,将一匹匹沉重的战马吊上峰来。   这种事情写来简单,做起来却是艰难无比。总之是人多力量大,笔者在此也不赘言。到午牌时分,五千将士连同两千匹战马全部上了崖顶。   探路者已经开始往前面披荆斩棘,后来者沿着前面开辟的道路继续前进。一支杀伤力极大的汉军奇兵,正向着目的地——抱犊寨一步步地挺进。   ※※※   井陉道上汉军与赵军已经接上了火。却是汉军主帅韩淮楚亲自带领那三千骑兵向驻扎在白石岭的赵军搦战。   那韩淮楚好生扎眼,头顶紫金盔,身着驼龙甲,身下是赤炭如火的战神宝驹。身后一骑手舞一杆“韩”字帅旗紧跟身后,之后便是汉军鼓乐队,肩上挂着鼓猛敲,手中拿着号一个劲地吹,那架势不像是来打仗倒像是来迎亲。   这一下也把那陈余惹恼。“就这丁点人马也敢来挑战,本帅这里每个人吐口唾沫星都能把你淹死,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一声令下,派出那勇将赵闯,率领五万赵军杀下岭来。   想三千汉骑怎能同五万赵军厮杀?两军戈来矛往厮杀一阵,汉军便露出败相。   只听韩淮楚一声令下:“收兵!”鸣金声响,正在与赵军厮斗的汉军骑士一个个掉转马头就往回逃。一路逃,一路把那旗帜军械仪仗鼓号扔得满山道都是。   “原来所谓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韩信就是这点本事!”那赵闯杀得兴起,领着赵军冲着河边追杀过来。   赵闯是将门世家熟读兵书,难道不怀疑汉军是诈败吗?   诈要有诈的道理。凡诈败者,多是设下埋伏引诱追者入毂而后从侧面身后夹击。如今山道只有这么一条,两边高不可攀,那汉军如何能设下埋伏?   再看汉军那逃跑的狼狈样,连那“韩”字帅旗都能扔得下,哪像是诈败的样子?   要知道那时打仗士兵们就看旗仗,旗在军心在,旗倒军心倒,兵败。汉军的帅旗已倒,那一个个赵军就像吃了兴奋剂,兴冲冲追杀汉军而来。   就看汉军逃到那结好的偃月大阵之前,突然从阵中分开一条道路。汉军骑士沿着那道冲入阵中,大阵又迅速合拢。   到了这个份上赵军哪里肯舍。那最先追来的赵军骑手一个个猛向汉军阵营里冲。匹马当先的便是那赵军镇关主将赵闯。   赵闯想得是十分明白:坠着那逃亡的汉军冲,就不怕汉军放箭,可以一举冲垮汉军结好的阵势。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这个村也没有这个店。看那赵闯临近,只听鼓声一响,橹盾开启,处在那偃月大阵前排的汉军立即滚出三排链子手,两边各扯住一条精钢铁链,便要来陷赵闯的马匹。   赵闯胯下那匹踏雪追风白龙驹是匹宝马,惊觉得快,“希律律”一声长嘶,直立起来,没有被链子锁绊倒,却把背上的赵闯掀下马来。   如旋风而来在他身后的那些赵军骑手哪里收势得及,一股脑地撞在直立的追风白龙驹上。就见一阵人仰马翻,汉军阵前顿时如叠罗汉般倒下一排。那可怜的赵闯刚刚落地,只觉窝心一痛,却是被自己人战马前蹄踏中,顿时眼前一黑,死于非命。   “杀!”阵势前缘的汉军哪肯放过这等机会,立时如跳涧猛虎般掩杀出去,大刀长枪向着一个个摔得鼻青脸肿的赵军骑手猛砍猛扎。   主将阵亡,赵军不敢恋战,急忙抢回赵闯的尸首,败逃而去。那偃月阵前,只遗下一堆死尸。   ※※※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一员智勇双全的大将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挂掉了!陈余看着那赵军抢回来的赵闯尸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将军为国捐躯,死得好冤啊!”“杀尽汉狗!为赵将军报仇!”白石岭上,一个个赵将目光喷火,怂恿着陈余再次出兵。   那赵闯确实死得冤,没有死在汉军手上,却死在自己人马蹄之下。   陈余一怒之下,就要到那汉军阵前看那韩师弟到底摆出了什么厉害的阵势。欲知这井陉一战如何激烈精彩,请继续追读本文。   (笔者按:那赵闯的尸体本来要运回赵都襄国礼葬,却因战事未停就搁放在白石岭。井陉关破之后,赵闯的尸体被土人埋葬于白石岭,建庙纪念这位抗汉烈士。那庙就名白面将军祠。后世有人误以为白面将军就是陈余,其实不然。那岭上还有一座陈余墓,岂有同一个岭上既建庙又建墓的道理?) 第二十一章 血战井陉   却说赵军大将赵闯阵亡,那赵军主帅陈余悲愤之极,尽起白石岭军马,到汉军偃月大阵前观看虚实。   那陈余乃纵横家弟子布阵的行家里手,若是他站在韩淮楚这个阵枢的位置,或许能看出点名堂。只可惜从陈余的视野看来,只能看到汉军阵势前缘是一圈圆弧。   但他还是看出了一点门道。   汉军占据了那菱形的战场,虽然是千军万马,收缩到阵势最前端的也就是那么三十几个人。而赵军要想破阵,只有沿着那喇叭形的斜坡由下往上冲,踏着那三十几个人的尸骨才能闯进阵中。但这个位置地势狭窄,极不利骑兵冲刺。   怎么说呢?就是骑兵对步兵的冲击,需要形成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才能奏效。若是骑兵只能排成三列纵队,沿着一条狭缝往前冲。那最先倒下的骑手必然会把道路塞满堵住后面的冲锋。骑兵若不能发挥冲刺之力陷入与步兵的混战,同样的伤亡之下绝对不划算。   骑兵不行,那么只有派盾手掩护步兵步步为营,硬闯到汉军阵前来个接触战。这是一种以命换命的战法,来不得一点花哨。   陈余看着那对他来说极为陌生的偃月大阵,还是有那个预感,隐隐觉得那韩师弟一定布下什么圈套等着自己去钻。   “是在此处与汉军决战还是退回到那对自己极为有利的土门关?”那陈余还在犹豫。   他在犹豫,那些赵国将军可不犹豫。   “大将军,末将愿为前驱攻破敌阵,为赵将军报仇!”“大将军,韩信那厮就在前方,汉军背水列阵无路可退,还不下令攻打,更待何时?”赵军众将叫嚷着纷纷请战。   汉军不是有木筏吗?怎说无路可退?   之所谓兵败如山倒。那木筏一次只能渡五千人。若是五千人退到绵蔓水以西,战斗力已经减弱。那剩下的人只有遭受赵军的屠宰。赵军收拾完东岸的汉军再趁胜追击,西岸的汉军也别想逃得掉。   “成败在此一举。攻下这怪阵擒杀韩信,河北全境我将再无敌手。横竖这小子无路可逃,就用赵军将士的鲜血来铺就我大赵称霸天下之路!”那陈余经不住一战成功的诱惑,断然下令:“进攻!”   “咚咚咚”,鼓声响起,赵军这次派上的是清一色的步兵,而且是赵军的三万精锐。   这所谓的赵军精锐战斗力到底怎么样?   前面说过,赵军号称二十万,去掉那灌水的其实只有十二万,再去掉那些新招来的老头小孩,能战的也就是七八万人。就是这七八万所谓的赵军精锐,比起被汉军一口吞吃的夏说的五万代郡军马还是差了一个档次,只因陈余偏私,将好东东都拨给了自己的嫡系。若是韩淮楚不资兵援助那屡战屡败的刘邦,凭原先的实力在地势开阔的平野硬干一战,说不定也能将赵军击溃。所以赵军能够依恃的,只有井陉之险。   但风云变幻世事难料,韩淮楚五万五千军马调遣到黄河以南,这一次陈余的实力占了绝对的上风,而决战也不在平原打响,而在这看似对汉军不利其实有利的绵蔓水东岸。若是韩淮楚的兵马不去资助那刘邦,陈余一定会堵住山道不让汉军长驱而入。更令韩淮楚挠头的是,那赵军还有一个易守难攻的土门关。也就是说南线汉军的大败,成就了韩淮楚这场奉为战争经典的井陉之战。   闲话扯回。且说赵军此次进攻,陈余派出的是麾下猛将许瘛。   那许瘛果然猛,连甲胄也不披,左手拿着一面厚重铁盾,右手操着一口雪亮朴刀就赤膊上阵。他身后就是一拨赵军盾手,各持一面一米半宽的巨型橹盾,半蹲着身子把那橹盾斜护在头顶,一步步匍匐前进。盾手身后,就是手提强弓劲弩的赵军弩手!   ※※※   在这奇怪的战场,汉军同样是玩不得任何花哨。   这河滩上既无礌石又无滚木。就算有,汉军的地势也只略高一点,没有滚木礌石滚下的坡度。而那大阵两侧,是高不可攀的山崖,也不可能采用什么迂回包抄的战术。   背靠着绵蔓水,胜则生,败则死,已经无路可退。只有死战,用生命来拖住赵军的疯狂进攻,才能求得一线胜机。   这一线胜机还要靠那赵军统帅陈余丧失理智,把那驻守在土门关的军马倾巢调拨过来。从目前的迹象看,陈余并没有丧失理智,来的人数只有六万人左右。(号称十万)   如何让那陈余丧失理智?只有用生命用鲜血,用赵军的尸骨纵横来刺激他那神经,让他想胜不得胜,想走又不甘心,最后恼羞成怒,怒火攻心,直到理智丧失把那土门关的军马调出。   随着那赵军盾手弩手的步步推进,处在偃月大阵阵枢对战场形势一目了然的韩淮楚意识到最考验人的时刻已经来临。   “起盾!弩手准备!”见赵军将要进入射程,韩淮楚一声令下,处在那大阵前缘的汉军几乎在同一时刻各自撑起那巨型橹盾,而身后的弩手臂拉腰拽,以全身之力上弦,从橹盾之间那狭小的缝隙开始瞄准,动作极其协调一致。   三百米以内的距离就是汉赵两军劲弩互相对射的距离。这个距离内双方将士死亡概率的多少,将直接影响到作战双方的心理。   先别说汉军死亡概率多那是绝对不行。就算赵军死亡概率与汉军持平或略高一点,以赵军那是汉军数倍的兵力,消耗下去也是对汉军极为不利。   查探过战场环境的韩淮楚早就有所考虑。若是赵军不用近身靠对射能够取胜,明知道有这么漏洞,他也不会布下这个偃月阵。   只看那地形。汉军的阵势前缘只那么宽,又高又宽的橹盾一竖起就护得严严实实。而这阵前的三百米是一个逐渐扩展的喇叭形,赵军受箭面积大要防护严实比汉军难得多。更兼汉军处在高处,若两军互相对射,汉军就像在碉堡里的狙击手,只有他打你没有你打他的份。   这里面还有一个士兵素质的因素在。韩淮楚不知道那赵军的弩手到底如何,至少知道自己这一边的弩手个个是精心挑选。只要那赵军的橹盾有一线缝隙,汉军久经训练的弩手一定会利用那缝隙将对手送上死亡。   四百米,三百五十米,三百米。赵军停止了前进!   不约而同,汉赵两军同时展开了射击。箭镞刺破空气,弓弦回弹与空气剧烈的摩擦发出尖锐的呼啸。每一支弩箭的射出,都可能是死神的降临。   结果如韩淮楚所料,两军对射一阵,赵军的盾手弩手不停地倒毙,而汉军被流失射中者寥寥无几。而一经阵亡,那后面的战友立马冲上去补位,接过战友留下的盾牌弩机,继续与敌军战斗。那射出的箭雨,密度丝毫不减半分!   眼看这一招不行,尝到了偃月阵厉害的赵军猛将许瘛气得是哇哇直叫。   “就算是伤亡巨大,也要贴上去展开肉搏!”只见那赵军主帅陈余脸色严峻,将手一挥。赵军的鼓声再起,催促许瘛冒着汉军的箭雨继续前进。   军令如山,同样是英勇无畏的赵军儿郎踩着那鼓声,作出匍匐的姿态继续向汉军阵势挺进。一边前进,一边用劲弩加以还击。   也是那橹盾防护还算严实,汉军射出的利箭只能捉捉漏洞。当付出了三百来具尸体后,赵军已攻到阵势前沿八十米。   要注意这个八十米,不是用劲弩的距离,而是强弓罩着的范围。只听那韩淮楚高喊一声:“箭手上前!弩手后撤!”就见那偃月阵一阵波浪形的穿插变幻,排在盾手后面的已换成了汉军神箭手。   那劲弩要用脚踩,强弓只用手拉,当然是拉弓容易,而且准星也强了不是一个层次。更有一些神射手可以发出连珠箭,一发就是三箭。这箭雨的密度骤然增大,赵军倒下的概率瞬时暴涨。   到了这个份上,绝不能退后把后脑勺送给汉军的利箭。那许瘛眼如血红,高吼一声:“冲!”提着手中的铁盾就往前跑。身后那些赵军哪敢怠慢,抛下那沉重的橹盾舞动手中的兵器格挡汉军的箭雨,迅猛地往前直冲。千军万马踩着战友的尸骨,就如一股洪流卷到了汉军那偃月阵前。   这偃月大阵顶不顶得住赵军的进攻,见分晓的时刻已经到来!   面冷如铁的韩淮楚发一声令,汉军阵势又变。箭手盾手分向两边,翻云滚浪顶替而上的是十排重甲长刀手。   血光飞出,长刀挥舞,对胸一撞,骨断筋折。汉赵两军就在那偃月阵的月轮弧顶,开始了第一轮刺刀见红的肉搏战。   “杀杀杀!”杀声震天。“咚咚咚!”鼓声如雷。那赵军初战是想一口将汉军鲸吞,那汉军是退无可退拿命来搏。双边将士各逞英勇,战得是惊心动魄。   很快那许瘛就觉得不对劲,身边的就那么三十几个人,后面的大队人马压不上来。而汉军阵亡者可以从后方得到立即补充。赵军那潮水般的攻势一攻到这弧顶,就像一拳打到了海绵,立马消于无形。   这个场面极其怪诞。后面的赵军是人挤人人推人人山人海,前方战斗的依然是那三十几杆枪。整个战场波澜壮阔那是千军万马,实际交战的也就只弧顶不足百人。   一波波的尸首被战友们运到后方,又一批批无畏的铁血战士前仆后继杀到前方。就这样你一刀我一枪,两军交战了一个时辰,从巳时杀到午时,直战得那许瘛手发软脚抽筋,还是原地踏步踏,只在弧顶乱战。   也是那汉军的战斗力比赵军的所谓“精锐”高出一筹,汉军居高临下位置比赵军站得好,弧顶处汉军阵亡了不到八百,而赵军竟倒下了两千有余。   “这到底是什么怪阵?要这么下去,俺今天不是战死而是累死。”许瘛开始心里发怯。   那许瘛又不敢退军,一来因主帅还未鸣金,二来是无法退军。   那遮挡汉军箭矢的橹盾已弃在山道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转身一退,必定那汉军要凶神恶煞一顿追杀。在无法挡住汉军那如飞蝗一般的箭雨情况下,哪敢轻言退兵?   ※※※   却说那居后压阵的赵军主帅陈余,望着赵军的尸首一波波地从山道上送下来,心里是十分的纳闷。   “已经战了一个时辰,死了两千多精锐,居然没有攻进那怪阵一步。那许瘛到底是怎么在玩?”   许瘛怎么在玩他是看不见。要是他亲自去玩,情况也好不到哪里。   忽然见“哗”的一下,那山道上的赵军向后急退。   “本帅并未鸣金,为何要退军?”陈余扯着嗓子急问。   “许将军已为国捐躯了!”山道上亡命溃逃的赵军高声回报。   陈余脑中轰的一下差点就脑溢血。   这许瘛可是赵军中为数不多的勇将,自打他起事以来就一直跟随他左右立下无数战功。想不到今日一战,竟然死在韩师弟的怪阵之中。   现在不是问许瘛如何阵亡的时候,担心的是汉军追杀那溃逃的败兵冲击到自己列好的阵势。那陈余急忙令旗手打起黄旗,指引败逃的赵军向阵势左翼而走。   汉军到底追杀了没有?敌军败逃,当然要追杀,不追才是白痴。   只是不能追得太远。赵军剩下的军马早就严阵以待,离开了那菱形的战场偃月阵就不是偃月阵,万一赵军来个反扑,那可就因小失大。故此追出一段,射出一波乱箭,韩淮楚立即鸣金收兵。   那许瘛是被哪位汉军大将所杀?汉军的大将都还围在韩淮楚身边一个也没出手呢。说出来非常意外,那许瘛是被汉军的一名不知名的屯长所杀。   许瘛力战了一个时辰,就这么一刀一枪地拼来拼去,早就耗尽了他全身力气。力竭而亡之时,连汉军刚从后面换上来的一名屯长的刀都架不起。若是平时,十个那般的小角色也不够许瘛一人来打。   许瘛明里是死在汉军某屯长之手,其实是累死在这偃月大阵之下。   汉军一番追杀又斩获不少,歼灭赵军精锐两千余人,那山道上的兵器箭矢捡回来是堆积如山。不仅如此,还把赵军弃在道上的两百面橹盾给捡回来了。   这支赵军也就只这两百面橹盾。没有橹盾的保护,赵军要想再来攻阵只有喂汉军的利箭。连丧两员大将损失了五千精锐的陈余此刻已经是怒火攻心。要知道他何时丧失理智调出镇守土门关的军马,韩淮楚如何打胜这井陉一战,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二十二章 羚羊挂角   山道中的血腥气味早引来了那崇山峻岭中的凶禽猛兽。一头头贪婪的狼虫虎豹,用猩红的舌头舔舐着锋利的獠牙,目光咄咄注视着交战双方那堆积如山的尸骨。只待这大战一结束,就扑到那尸骨堆中饱餐一顿。   但大战并未结束,面对比猛兽更凶残的人,而且是千军万马,就算是猛兽也不敢轻举妄动遭来杀身之祸。   一头猛兽的胃口,绝对比不上那些手握生死符的大将军大元帅。三军一动,就是积尸成莽,地狱门开!   ※※※   赵军大阵中,飘来了袅袅的炊烟,却是正在造饭。   赵军除了那阵前的一拨人严阵以待,其余的人都席地而坐。饮马的饮马,添柴的添柴,救伤的救伤。战场突然平静下来,貌似那赵军不准备发起下一轮的攻击。   但这平静的背后,却暗伏着杀机。那赵军主帅陈余已经下令,将驻扎在萆山的五万赵军火速调拨过来。   赵军的布置,白石岭驻军十万,萆山为土门关前站驻军五万,土门关也驻扎了五万大军。土门关守将便是那战死的赵将戚康的兄弟戚奉,萆山的守将则是赵军另一员猛将——许瘛的结义兄弟程黑。   先头陈余带兵十万,实数只有六万,能征战者也只有三万五千。而今被汉军斩杀五千,橹盾都丢弃在山道为汉军所得,手下又无一员能征惯战的大将冲阵,实不敢轻举妄动。   程黑手中,也有两万赵军精锐与一百面橹盾,可以发动一次攻势。更加有底气的是,那萆山还有两尊迫石炮。   大炮的威力可比那强弓劲弩要厉害得多。一张劲弩,射程是三百米。而迫石炮一炮轰去,不说轰他个一千米,至少八百米不成问题吧。   先头两军对射那是汉军占尽上风。只要这迫石炮运来,事情可就要倒过来,只有赵军打汉军,汉军没有打赵军的份。   那陈余此刻心中是杀气腾腾,“韩师弟,叫你一时得意。等大炮一到,就让你尸骨无存!”   ※※※   赵军能烧火做饭,汉军却不能,只能啃干粮充饥,只因那造饭的家当都没带过河来。   暴风骤雨之后难得的平静,便是汉军稍作休整的时候。懂得一点救助的都在替伤员包扎伤口,敷那金创药。天色依旧晦暗,那绵蔓水的浪涛声轰轰直响。将士们就着那河水洗涤兵器上所沾的鲜血,洗下来的鲜血直将江面染红。   虽然歼敌五千,却也折了八百个兄弟。韩淮楚望着河滩边堆积如山的尸首,想着那诗中写的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心情是十分的沉痛。   这只是战事的开始,还不知赵军会发动多少场猛烈的攻势。今日站在这河滩边的汉军将士,又会有多少人活着走出这井陉道。   后世的人们提起今日韩淮楚所摆的偃月大阵,都是那般津津乐道逸兴遄飞,什么“那偃月大阵能摄取月华之灵气,有鬼神莫测之玄机。偃月大阵一摆出,二十万赵军束手无策。”“偃月大阵犹如那关云长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刀锋一出,谁敢争锋?”   其实哪有那般多玄虚。韩淮楚布的这个阵,还是秉承他纵横家阵法的一贯风格——拙朴自然,简单实用。就是采用以命换命的打法死死锁住那阵势的咽喉——菱尖,拖延时间,换得那五千奇兵攻破敌军大营的机会。   不战到斗转星移天色由昏转明,奇兵到不了那抱犊寨。不战得赵军伤亡惨重尸骨纵横,那陈余绝不会丧失理智做出错误的选择——调出土门关的守军。   而这些目的的获得,又将要多少汉军将士的生命来换取?   ※※※   “大将军,赵军那边有动静了!”阵前瞭望的士兵急报。   “待本帅看看。”韩淮楚分开士卒,来到阵前观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却见赵军已由马车拉起两门黑黝黝的迫石炮,正向着汉军大阵逼来。那炮的四周簇满了士兵,炮后又是两架马车,一架装的是大石头,一架装的是火药。   大炮的后面,就是正在列出攻击型阵势的赵军千军万马。只等那大炮轰垮汉军的怪阵,就一拥而上发起凶狠的进攻。   这个时代是战争的时代,各路诸侯都拼命提升自己军队的战斗力以求能在弱肉强食的生存世界占得一席之地。战场上只要有新鲜的武器出现,各国都是不遗余力加以仿制。自从墨家造械师发明“炮”以来,这炮也开始武装起各国军马。幸而这炮还停留在只能发石头的水平,若是能发出能四面开花的炮弹来,整个世界的历史就要彻底改写。   大石轰来,管你是不是密不透风的橹盾还是厚实难催的偃月阵,都要被砸得人仰马翻。   何止韩淮楚心中吃惊,他身后的汉军见了这炮也个个惊惶,发出一片惊叫。   “大将军,这炮若是轰来,如何抵敌?”众将士一起惊问道。   韩淮楚额头上冷汗直滚,神色已是严峻无比。   每到这生死存亡的关头,难题总要他一肩来挑。他这个汉国大将军肩上的负重,是何其沉重!   今日之形势严峻,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若是任大石一颗颗地轰开来,汉军只挨打不还手,这两万多将士的性命就要葬送在这绵蔓水东岸。他又不是三头六臂,如何能挡住受火药爆炸冲击呼啸而至的大石?   作为三军统帅绝不能优柔寡断。就在一瞬间韩淮楚已作出了决断:必须在赵军阵势还未列好之前,以骑兵快速冲近赵军阵前,用火箭引爆那大炮附近的火药车。   这时代化学工艺不发达,火药不能大批生产,都是从原始的矿山开采。想必那一车火药已是赵军倾其所有。没有火药推动,那两尊大炮就是哑炮。   但完成这任务何其艰难?火箭的射程能射出七八十米已是极致。但三百米内就是赵军弩手笼罩的死亡地带,七八十米赵军的箭手就可以大逞威风射出如飞蝗一般的箭雨。冲进那七八十米,就是去赴死神之约。   这点韩淮楚也有对策,只因他手中有一张牌可以对付赵军放箭,那就是西戎女首领葛赛飞走后留下的藤甲兵。   那藤甲刀枪不入遇水不沉,箭射在身上也穿不进,可说是箭矢的克星。早在韩淮楚攻灭三秦之初,他便有将藤甲推广的意思。只是那藤甲要采深山幽涧中盘在水底岩石上经年不烂的老藤,浸泡在油中用九浸九晒之法才能做成铠甲,数量极其稀少。汉军目前也只有藤甲兵两百名,大部分随水军去了黄河,剩下的五十名就是那葛赛飞手下的美眉女兵,如今已全部与黄河帮的汉子配成了双,有的已做人母,还有的就在韩淮楚那大将军府待生。   只要战马不中箭,就能冲进那七八十米之内。就算战马中箭倒下,骑在马上的也能靠那一身藤甲保住性命。   问题是那四十几名女兵能不能在战马高速冲刺中用火箭射中赵军的火药车,这点韩淮楚并无把握。   还有一个赵兵会不会拦截的问题。若是识穿了汉军的意图,派出兵将阻拦。以四十几位骑士扑入赵军千军万马中,绝对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引爆火药车的任务其实是九死一生,活着回来的机会很少。   她们要是有去无回,与她们立下同生共死誓言的黄河帮汉子岂不要为她们自杀?韩淮楚私心里是绝不愿看到这等惨事发生。   时不我待,赵军的攻击阵正在布置,现在不是患得患失的时候。韩淮楚于是将那计划说出,下令众女兵卸甲,给军中能骑善射者穿。   他这军令刚刚出口,立马就引来两个美眉的反对。那两个美眉原来是女兵中的翘楚——殷红殷紫姐妹。   “大将军不相信我姐妹俩的射术么?何必要他人代劳?”两姐妹朱唇翘得老高,不服气地说道。   韩淮楚只笑着说了一句:“此去引爆赵军火药车凶险无比。”就听一声哈哈大笑:“原来大将军是为我老盛考虑。既然是两人同命共生共死,俺媳妇要冲锋陷阵,俺怎能不去?”说话之人,顺手捡起地上一件藤甲披在身上,原来是殷紫的汉子——军侯盛万。   韩淮楚问道:“老盛你射箭可准?”盛万又大笑一声:“大将军且去打听打听,俺射出的箭不说百发百中,至少也是百发九十九中。”   原来那盛万投身军营以来苦练箭术,现在已成了一名神箭手。   韩淮楚还未吱声,这一边也是一声大笑:“老盛你还未给你家留个种都要去,俺袁家已有后,怎能自甘后人?”说话之人,正是盛万的老拍档袁千。   韩淮楚心中兴起一股豪气,一弯腰,也拾起一件藤甲,高声道:“好,大家都随本帅去赵军阵前走上一遭!”   大将军乃三军统帅,岂能冒此奇险?汉军众将一起劝阻。韩淮楚慨然道:“如今已是胜负关头,本帅既做这汉国的大将军,就当身先士卒与敌军以命相搏。何况本帅若去,敌军注意力一定会被吾吸引,正好掩护其他将士引爆那火药车。”   他也不顾众人苦劝,将那大将军印信交到傅宽之手,说道:“本帅此去若有所不测,共德侯当临阵指挥继续与赵军周旋。只等军师与昌文侯攻取敌营,我军就可大胜。”   ※※※   汉军四十余骑在韩淮楚带领下从偃月阵分开的道路疾突而出。马上之人个个身穿藤甲,肩上背负了一把长弓。箭囊中所装不是寻常的雕翎箭,而是火箭。   这支突击队分成三列纵队,从上坡而下如旋风般驱驰而下那是越飞越快。转眼之间,就近到赵军阵前五百米。   那赵军阵势还未列好,都还未反应过来,不知汉军派出这四十余骑是要做什么。   是来拼命的吗?四十几个骑兵VS赵军十余万大军,不是来拼命,简直是来找死。   急忙有人去报给那正在对赵将程黑面授机宜的陈余。陈余一听,急忙一声大叫:“不好,汉军要来引爆我军的火药车!”   说话间汉军已冲到三百米内。那最先一骑身上头颅虽罩了藤甲,胯下一片火红,不是那汉军主帅韩信的坐骑战神宝驹又是什么?   这边赵军弩手已自作主张开始放箭。弩箭虽凌厉,射在汉军骑士身上却伤不了人,只有几匹战马被射倒。射倒的翻身下马。未被射倒的继续往前冲。眨眼之间,又近了一百米。   “绝不能让汉军突入火箭射程之内!”陈余当机立断,调出一拨盾手,前去阻截汉军。   那陈余会什么不派骑兵而派盾手?只因赵军为破汉军那怪阵,布的阵是攻击型的阵势,前排的都是手持橹盾的盾手,后排才是骑兵。   盾手若是组成方阵结成铁壁铜墙或许能挡住这呼啸而至的汉骑。只可惜那这些盾手自身也未搞明白,看似奋力来阻截,实际上是一窝蜂乱作一团。   就见汉军众骑士或长刀一劈或长枪一刺,或是凌空跃过或是就地一踩,那群盾手立即被汉军甩在身后。   但汉军冲刺的势头就此缓得一缓。就在这么一阻隔,陈余已将阵型整好,又是一波钩镰手链子手疾滚而出,要来用链子锁钩镰枪陷汉军的马匹。   照这个速度,这波人能够及时到位把汉军骑士挡在火箭的射程之外。以赵军那千军万马,只要被他们缠上,这些汉军骑士恐怕是脱身也难。   这里面还有一条大鱼——汉军主帅韩信。若是一举能擒杀那韩信,收拾掉汉军的精神支柱这一战的结果可想而知。那陈余顿时热血沸腾,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要提到嗓子眼。   就见那大鱼韩信右手一扬。赵军千军万马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耳边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一条巨大的火舌直从赵军那火药车喷向天空,在“噼里啪啦”巨大的爆炸声中,围在火药车周围的三百来号赵兵顿时被炸了个粉身碎骨只剩一堆残肢断臂。   闪亮的火光刺得人不能直视,这场爆炸震得那两边俱是崇山峻岭的井陉古道轰鸣回响,爆炸之声延绵不绝。   十万赵军个个瞠目结舌,汉军骑士也是目瞪口呆,都停下了手,不知这场爆炸是如何产生。   按理说那群汉军骑士离赵军的火药车还有超过一百米的距离。这个位置绝对不可能射出火箭引爆火药车。而火药车居然爆炸,绝对是难以解释得通。   只有韩淮楚心里明白,是自己的一颗子弹让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乱军之中,无人看清那一枪是如何发出。枪声与爆炸声几乎同时发生,也无人能分得清楚。这一枪就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趁着那赵军发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韩淮楚高喊一声:“退兵!”一提那战神宝驹,转身向那山道就走。   汉军骑士那肯错过这好机会让赵军缠上,立马掉转马头跟着韩淮楚而来。   陈余此刻算是清醒过来,急叫一声:“放箭!”   “嗖嗖嗖嗖”,赵军矢箭如雨,追着汉军骑士后背而来。只见那利箭射在藤甲之上,纷纷坠落,只当打了水漂。   ※※※   汉军四十余骑无一折损,而赵军却被炸死三百来人外加一车珍贵的火药。是可忍孰不可忍,那陈余几乎已经快要抓狂,催促那赵军猛将程黑就去攻阵。   “迫石炮打不响,就用赵军将士的生命来启开胜利之门!韩师弟,你欠下我赵军的血债,今日就用血来偿还!”那陈余咬牙切齿从鼓手手中抢过棒槌,亲自为攻阵的赵军助威。 第二十三章 冷枪战法   “咚咚”的鼓声催促下,那赵军猛将程黑也没什么攻阵的良策,只好按那死去的许瘛的办法,用橹盾掩护,步步为营向汉军大阵迈进。   上次主将一死军心大乱导致赵军败北,这一次程黑吸取许瘛的教训并未身先士卒,只是坠在后面指挥。   依然是橹盾为掩护,依旧是匍匐前进。这一次赵军的盾牌较少,死亡的比例高出上次。在抛下五百具尸体的代价下,赵军又攻到了汉军阵前。   短兵相接,又一次以命相拼。刀砍在骨头上,发出刺耳的“咔咔”之声,头颅抛下血光迸出,你不倒下就是我身亡。汉赵两军又在这偃月大阵的弧顶地带,继续谱写那一曲悲歌慷慨的战争进行曲。   很快韩淮楚就觉得不对劲,只因这次赵军的攻击来得格外生猛,汉军将士阵亡的速度貌似快了很多。   “大将军,今日弟兄们怎伤折得这般快法?”韩淮楚身边那傅宽纳闷地问道。   韩淮楚腾身而起,脚踩马背向前居高临下一眺,顿时心中吃了一惊。   “车悬阵法,想不到陈余师兄竟会摆出这车悬阵法!”   只见那战斗的焦点还是集中在偃月阵的弧顶地带,伤亡的比例仍是赵军偏大,所谓的赵军精锐仍拼不过居高临下的汉军百战老卒。几乎一个汉军身亡,就能换两名赵军倒下。   但战场之上不是比拼阵亡的数目游戏,而是要达到战略目的。汉军的战略目的很明确,就是一个字“拖”。只有熬到明日早晨派出的奇兵到达那抱犊寨,才能求得一线胜机。   汉军只有九千虎贲之士,与战场人数接近十万的赵军比消耗,哪怕一个换三,绝对是熬不过去。   上次许瘛领军来攻阵,战了一个时辰,汉军只倒下了八百人,就很好的贯彻了“拖”的战略。   这是怎么说呢?   赵军在弧顶地带与汉军苦斗,你一刀我一枪地干,你也浑身乏力我也精疲力竭,谁也拾掇不了谁。若是一方突然换上一个生力军,很轻松地就能将对方撂倒。偏偏那赵军有千军万马却因受限于地形挤不上来,只有眼睁睁看着前面那几十号人继续与汉军苦战耗着玩,这种打法实在是背气至极!   只见那赵军今日个突然改变打法,一攻到汉军阵势前缘,并不采用那密集阵型,而是疏落有致的摆出了一个涡旋形状。那涡旋由三四百人组成,也就是当时的一个基本战斗编制——旅。(旅满员是五百人,如今是缺员也算数。)在涡旋的中心有一个赵军伍佰主手提铜锣指挥。每隔一段时间,那铜锣敲上一下,这涡旋就向右滚动一次。与汉军交手的赵军,不管你是否有力气还能不能战,听到那锣声必须向右走,把身位让给别人。   新上阵的个个都是生力军一身是劲,退下者经过休整精力又得而恢复。久战力怯的汉军,就算你再怎么勇猛顽强,也敌不过赵军的这般打一枪就走的车轮进攻。就见那阵前倒下的汉军将士迅速增加,而为补充弧顶处伤亡的预备军人数在迅速减少。   赵军在旋转,汉军也可以转吗?   这就是说笑话了。偃月阵要是能旋转,就不是偃月阵。一个阵势将士们练得纯熟,岂能临时乱变。   这种阵法就是汉武帝时代一代名将霍去病纵横大漠让匈奴骑兵威风丧胆的车悬阵。只是霍去病的车悬阵是骑兵的车悬阵,各骑之间的间隔拉得十分大。今日地形狭窄,但步卒之间无须间隔,控制好在阵前与汉军交锋的人数正好施展得开。   这车悬阵自霍去病大漠一战名扬天下,后来传到东瀛,被那日本战国时期名将上杉谦信加以完善,纵横数十年未尝一败。上杉谦信死后,其家族势力大衰。可当他儿子上杉景胜摆出那车悬阵时,仍引起对手惊呼“上杉不可轻也”。   车悬阵自古以来从未在战场出现过,要问韩淮楚如何知道这个阵名,就问后世那些泛滥于网络的游戏吧。   ※※※   且说韩淮楚看了赵军摆出的这车悬阵,心中暗赞,“陈余师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阵法,果然是我纵横家的高徒,绝非后世书中所说的白痴。”   称赞归称赞,如何破这个车悬阵又让韩淮楚犯难。   要想不让那涡旋转,除非冲出去打。但汉军一旦离开那菱尖,不说地利失去是自找麻烦,就是那偃月阵开启的瞬间被赵军趁隙闯到这菱形战场的腹心,那就满盘皆输。   敌军已经变阵,若墨守成规再抱着老思维不放,只靠着那弧顶的三十几人与赵军缠斗,被消耗的兵力只会越来越多。敌变我亦变,在一瞬间,韩淮楚已经想到了对策。   要变也要变在阵后,抵抗赵军凶猛攻势的偃月阵的月轮绝不能变。   只听韩淮楚呼那袁千说道:“袁千,本帅以前教你们投掷鱼叉的手法可曾忘了?”   韩淮楚数年前呆在黄河帮,曾用自己投掷飞刀的手法来教黄河帮帮众捕鱼。后来众帮众来到军中不用捕鱼多时不用,技艺有可能生疏了。   那袁千笑道:“这是弟兄们的老本行,怎会忘了。前日里我还与众家兄弟下水叉鱼,一叉一个准。”   韩淮楚点点头,说道:“把你手下弟兄招来,去那河边取几柄长枪来。”   袁千知道他这么吩咐必有深意,也不问,招来下属,到那河滩边取来几柄从山道上捡来的长枪。   “架梯!”韩淮楚攥起一枪,简短地下令。   汉军渡河不可能想到带梯子来,所谓架梯意思是架人梯。驾梯是汉军训练中的常见科目,主要是为了攀越障碍。   便有四名体形剽悍的汉军围成一圈垫底,两名汉军各踩一人站在他们肩上,迅速搭成一个两层人梯。   韩淮楚足尖一点飞身而上,双足稳稳当当落在那第二层人梯的两个汉军肩上。只听他高呼一声:“看好了!”提手将手中枪奋力一掷。   就听“嗖”的一声,那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长虹,直取那正在车悬阵阵枢提着铜锣指挥的赵军伍佰主!   车悬阵中的赵军只觉一物从头顶飞来,冷飕飕还未看个明白,那长枪已越过偃月阵的月轮刺到那赵军伍佰主。枪尖贯甲而入,立马穿了个透胸!   冷枪,绝对的冷枪!   冷枪是什么概念?就是只有他打你,没有你打他,防不胜防。这一枪从偃月阵阵后发出,看不见汉军出手,不知何时飞来。原本那赵军只要不在弧顶交战就没有性命之忧,如今却要提心吊胆提防不知何时飞来的冷枪,个个心中大骇。   韩淮楚掷出这一枪,转头四顾,问道:“你们可看明白了?”黄河帮弟兄齐声道:“看明白了。”   “驾起梯子,狠狠地打!”韩淮楚冷峻地下令。   汉军士气大振,迅速驾起一堆堆人梯。黄河帮众儿郎踩梯而上,接过下面递来的一柄柄长枪,就向那赵军人堆里一阵猛投。   山道上只见飞虹乱闪,一柄柄冷枪呼啸而去。果然是水边长大打渔的出生,那一柄柄冷枪掷得是又狠又准。十柄枪出手,至少有三两个中的。就见赵军哀嚎四起,纷纷毙命。   读者或许会问,汉军采用这种冷枪战术,枪够不够用?回答是充足的很。上一场战汉军歼敌五千,收捡兵器无数,而枪是军中常见武器,堆在河滩上的枪足有两千多柄。   那车悬阵虽然厉害,但整体协调性要求甚高,就算是日本战国时代的车悬阵,也不是一般的大名玩得转。故而那上杉谦信一死,上杉家族立马没落。   无人指挥的车悬阵玩不转就是死阵。那伍佰主一死,赵军又陷入了与上一战一模一样的怪圈——弧顶处斗得精疲力竭,后面的军马想拼命却使不上劲。那处境比上一场战还要糟糕,随时会有汉军一柄冷枪飞来,变成汉军掷枪的活靶,实在是苦不堪言。   战场的形势急剧变化,弧顶处汉军将士阵亡的速度变得缓慢,而赵军频频被冷枪所伤,被运下山道的死尸飞速增长。   ※※※   前方的失利并不能影响到赵军主帅陈余取胜的决心。当打听到战场的变化后,他那手中的棒槌依旧未停。   “蹭蹭蹭蹭”,又是一员赵军猛将程黑提着一口铁盾沿着那山道大踏步而上。   大凡猛将,都有一股睥睨四方的霸气。最典型的特征,便是他们都不喜欢穿盔甲。只因为盔甲一穿,束缚了他们在战场上的发挥,不能尽兴地厮杀。   那程黑同样没有穿盔甲,但也没有学他义兄许瘛那般赤膊上阵,而是浑身缟素。头上束着孝巾,身上穿着孝服,是为那死去的许瘛报仇而来。   汉军的冷枪防不胜防,要防冷枪只有盾牌勉强能用。此番程黑提来的一旅军马,各自手中撑起一面木质盾牌。寻常的赵军小头目武功太次躲不开汉军的冷枪,不堪指挥这车悬阵之用。他只得亲自上阵,重新用车悬车冲击汉军那久久不能攻破的怪阵。   “无用的东西,滚到后面去!”那程黑暴吼一声,用带来的一旅军马换下那只剩下不到百人的一旅,重新部署起那涡旋形的车悬阵。   这阵前的变化早被那站在人梯上的黄河帮儿郎望到,立即禀报给汉军主帅韩淮楚:“报大将军,敌军主将现身!”   韩淮楚闻言精神一振。   这个时代军队的素质就这么高,主将一挂往往就不知所措,兵败如山倒。上一场战那许瘛之死导致赵军败北就是证明。不似后世的军队,打起仗指挥员一数就是一梭子,还要搞分散隐蔽,任何一个人的死亡都不能影响战场的大局,仗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   “若是能击杀敌军大将,导致赵军又败一场,至少多熬出几个时辰。”韩淮楚心中暗忖。   人梯已经架好,韩淮楚一跃而上,站在两名汉军的肩头向那战场瞭望。   “这厮居然敢不披甲上阵,一定手底下有那么两下子,就看他手中那口沉重的铁盾,也非常人能够提起。若是用长枪去投刺,他一定可以用手中的铁盾格挡。”韩淮楚心里嘀咕道。   若是能近身与那赵将搏杀,韩淮楚有把握可以在一招之内了结他性命。只是如今隔了一个宽阔的偃月阵的月轮,那赵将又是存心防备,隔了这远的距离将他钉死取敌军上将性命只能在传说中出现。   久未听到的铜锣声再起,那赵军的车悬阵已经布好,又开始发动生猛的攻势!阵前依然是三十几人在厮杀,其余的人都手提木盾提防着汉军随时飞来的冷枪。   杀声再起,赵军是求胜心切要为死去的战友报仇雪耻,汉军是悬崖搏斗只能拼死抗争。此番战斗,不仅赵军换了生力军,汉军也趁着赵军换人之机将阵前一拨战得精疲力竭的儿郎换了下来,激烈而残酷的搏命又在那弧顶处上演。   若是任这事态发展下去,汉军将士的性命又将迅速流逝,依然是撑不到明日天明!   如履薄冰的人就会迸发出惊人的力量。韩淮楚眼中寒光闪烁,心中杀念顿生,喊一声:“取枪!”   汉军都是惊诧不已,“赵军大将有铁盾护身,又是刻意防备,莫非大将军还要用冷枪来刺他性命?”   这种任务就算换了那神功盖世的项羽来,也不可能完成。韩淮楚有自知之明,当然不会这么打算。   他那枪投掷的方向不是要往前,而是要向天。直拳打不中你,就给你一计勾拳。   正面的一枪必然会被那赵将看死,而从天而降的一枪绝对出乎那赵将的意外。枪的出手就像那弹道的轨迹,只要计算好角度控制好力度,一枪刺脑,那赵将猛得可以居然不戴头盔,命中必死无疑。   这事说来简单,做起来有多大的难度系数可以想象得出。只要那出手的角度与劲道有一点偏差,这一枪就打了水漂,还会引起那赵将的警觉不会给你下一次机会。   便有汉军递上来一把长枪。在投掷之前,韩淮楚还要做些准备,分开那赵将的注意力。   “袁千,你听见本帅声喊,立即动手用枪去投那厮!”   直拳与勾拳加在一起,就变成了组合拳。直拳是虚招,真正致命的是那勾拳。   袁千是心领神会,高声称喏,提起一枪,也爬上人梯。   韩淮楚手中紧紧攥起那枪,心中算计着枪出手的角度,精气神提聚至极限,脑中一片澄明。   只见他挥腕一掷,一枪投空,那枪直向天空插去,丢得是又高又飘。   这一幕只有韩淮楚周围的汉军能够看见,那在车悬阵中的赵军都提心吊胆地望着正面,当然是不知这一枪的投出。   看那枪刚刚转过身正往下坠,韩淮楚舌绽春雷,高喊一声:“投!”   那袁千哪会迟疑,提手把枪用力掷出,直取那赵将前胸,端的是准头与劲道十足!若是那赵将不设防,估计也要被这一枪生生钉死。   这一幕没有发生。那赵军猛将程黑是有备而来,时刻提防着汉军的冷枪。袁千的这一枪越过汉军那偃月阵的月轮从正面飞至,正好被他瞅见。   程黑把那手中铁盾一提,就听“当”的一声响,枪尖与金属做成的盾牌撞得火星四溅。   他干净利落地挡下这柄冷枪,心中刚升起一股得意,就听四周赵军一阵惊呼。   “咔”的一声,另一柄从天而降的冷枪如流星飞坠,枪尖正刺中他头顶天灵,死神不期而遇,程黑当即毙命。 第二十四章 摆龙门阵   却说那赵国大将军陈余正在擂鼓助威,又见赵军“哗啦”一下子往回跑,急叫:“究竟是怎么回事?”那逃跑的赵军仓惶回报:“程黑将军为国捐躯了!”   那陈余一听,哇地就喷出一口鲜血在那大鼓之上,眼前一黑,顿时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余悠悠醒来,已到黄昏时分。   那陈余一有知觉立时便问:“我军又折损了多少弟兄?”左右告道:“幸奈旗手指引得快,没有被汉军追杀多少,只折损了五千人马。”陈余又问:“汉军折损了多少?”左右答道:“不足五百。”   陈余闻言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算是这一次没有昏倒。   十比一的比例,连折三员大将,前前后后死了一万精锐,这是打的一场什么糊涂仗!自陈余跟随那武臣起事以来,从来没有这样窝囊过。   那怪阵透着妖气,谁攻谁翘翘。连翘三个猛将,原来吵吵嚷嚷要杀尽汉狗的赵军将佐此番都不吵了,生恐一吵就派你上阵。   便有赵将谏道:“汉军虽背水结阵,但占了地利之优,那阵又十分古怪,我军大盾皆无,在此与汉军决战不利。不如退往土门关,据险以守。”   陈余沉吟良久,心有不甘道:“也只得如此。待大军造炊之后,这便回关。”   于是传话,让士卒造炊。   夜幕垂下,只见那赵军阵中篝火一片,如同繁星点点铺撒在这片古老的战场。炊烟袅绕,飘来浓郁的饭香。   ※※※   却说那赵军两个时辰没有来攻阵,韩淮楚觉得好生不安,到自家阵前瞭望。   只见赵军正在把那些辎重搬运上战车,貌似有退兵之意。   “赵军若是退回土门关,那可就坏了我全盘大计!”韩淮楚心中一噤。   你想拖着人家玩,人家不陪你玩,又有什么办法?   韩淮楚思索一阵,唤道:“共德侯何在?”那傅宽听见韩淮楚叫唤,急从后面出来。韩淮楚吩咐道:“你去赵军阵中,如此如此——”   ※※※   这一厢那赵军主帅陈余吐血两次,有伙头军送来一碗燕窝粥为他进补。   忽有军士来报,汉军阵中有一骑驰来,不知为何。问是不是要放箭射杀。   陈余道:“单人独骑,怕他怎的。定是吾师弟派出的使者。且容他过来,看他有何话说。”   那傅宽见了陈余,大刺刺行了一礼,说道:“末将奉我家大将军之命,说与师兄多久未尝谋面,念及同门之谊,请成安君共下一盘象棋。”   现在两军交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还有闲心下什么棋?陈余知道韩淮楚必有弦外之意,故意说道:“你家大将军武功高强,本帅如何敢近他身去被他挟持。不知这棋是在你阵中下,还是在我阵中下?”傅宽笑道:“阵中下棋如何能使得。就让士卒传谱便是。”   陈余还是不动声色,问道:“不知这棋如何个下法?可有彩头?”傅宽把头一昂,说道:“我家大将军棋艺高超,知成安君不是对手,愿让一马一炮。若是输了,我汉军这便退回榆关。若是侥幸得胜,请成安君退出土门让我军驻兵。”   那陈余闻言大笑道:“尔汉狗侵我国土杀掠我赵国军民,就算把你们挫骨扬灰亦不解恨。如今背水而战想退回榆关都是不能,却妄想占我土门,岂有这个道理?这棋不下也罢。汝这厮回去阵中,告诉吾师弟,今日在此地不分出个胜负,本帅绝不罢手!”   ※※※   师兄弟这棋下不成,那傅宽上马而去。   赵军众将齐问:“大帅先头要退兵,方才为何又说要在此分个胜负?”   陈余“嗨”了一声:说道:“吾师弟哪是要与本帅下棋?战场如棋,这是借下棋来讥本帅吃他败仗也。”   吃了败仗只怪自己兵法没有学好,还有什么好想。众将便问:“此地作战于我大军不利,如何能胜得汉狗?”   陈余冷笑一声:“诸君且稍安勿躁。汉狗虽一时得意,本帅方才想出一策,管叫那汉狗个个死无葬身之地。”众将奇问:“大帅有何妙计破敌?”陈余笑道:“本帅只须调拨战船至那上游娘子关,预计明日黄昏可以赶到。只要那战船一到,凭汉军那些木筏如何是我水师敌手?我们来个前后夹击,汉军焉能不败?”   若是赵军战船赶到这里,先摧毁河面上汉军的木筏,再从水上隔远了一波乱箭,背靠绵蔓水的汉军就只有挨打不能还手的份了。   众将闻言精神一振,齐称高明。   只听陈余说道:“传本帅军令,令那戚奉领两万精兵,带两百面橹盾,火速赶来此地。只待战船一到,就全歼汉军。”   于是陈余改变主意。那赵军就地驻扎,既不攻也不退,与汉军玩起熬时间来了。   ※※※   却说那傅宽回到汉军正中,将事情经过对韩淮楚一说,韩淮楚笑道:“陈余师兄太过心高气傲,多年还是这副脾气。今日这脾气,却要将他赵国葬送也。”   傅宽又道:“末将见那成安君,只见他面色惨白,便是坐着也要人扶持,案上放了一碗燕窝粥,疑他有重病在身。”   韩淮楚闻言一愣,呆立良久,长叹道:“吾纵横家师兄弟,又有一人要丧在本帅手中矣。”   师兄弟兵戎相见,以命相搏。战死者饮恨魂归天国,战胜者沙场扬威。无情的战场,就是这般冷酷。   ※※※   赵军在熬时间,想打汉军一个夹心饼干;汉军同样在熬时间,想抄赵军的老家。各有各的算计,为的都是一口将对手吞吃。   夜色降临,赵军想签一个阵前停战协议让将士轮番睡觉,可汉军这边不肯答应。   汉军从昨夜亥时传餐,今夜子时渡河,又与赵军激战数场,一直未得睡眠,难道精力比赵军还旺盛吗?明日若是蒯通的奇兵得手,还有歼灭赵军的大战。如休整得不好,一个个疲惫不堪,如何去战场玩命?   汉军这边都在轮番睡觉,却不会让对手好好睡觉。让你疲惫不堪,而我养足了精神体力恢复,明天再好好收拾你丫的。   汉军采取了骚扰战术,让就地躺下睡觉的赵军是彻夜不宁,一刻也别想合眼。   骚扰也是一门学问,既能让人家打不着你,又要你能打着人家。赵军有十余万大军,你要去骚扰人家,可别把自己给做掉了?   现在赵军想做掉那些来骚扰的汉军也是不能,原因还是汉军那些不畏利箭的藤甲兵。   那些藤甲兵扛着弩机不时从山道上呼啸而至冲到赵军阵地前缘,一到劲弩的射程之内就跳下马乱放一波弩箭。赵军吃亏在橹盾稀少,一波箭下去必有死伤。藤甲兵不怕你射箭,要对付这些藤甲兵也只有用骑兵来驱赶。待到怒气冲冲的赵军骑兵从阵中驰出,那些藤甲兵跨上马就往回跑。赵军骑兵也不敢追上去喂汉军的利箭,只好撤兵了事。等到一轮骚扰刚刚结束想合一下眼小眯一阵,汉军的下一轮骚扰又开始上演。   像这样一幕的镜头一晚上只要发生一起,那赵军将士就得提心吊胆时刻防着汉军来偷袭喂了冷箭。何况是一晚上发生了七八次?   要问汉军的藤甲兵精力为什么这么旺盛?他们不必休息吗?这个很简单,脱下藤甲来换一批人上就行了。   结果一晚上赵军被弄得神经兮兮,个个脸上长了眼袋精神恹恹的。而汉军却神完气足站起来又是好汉一条。   那赵军主帅陈余吐血两次,若是能休整一下也好,偏偏汉军如此可恶不让他有丝毫安宁。陈余经夜咯血不停,只靠着一股信念在强撑——明日战船一到,汉军就玩完。   ※※※   他的对手,汉军主帅韩淮楚也是一宿未眠,只因被蒯通带走的信鸽还没有飞回。   这信鸽不回来,就不知道汉军的奇兵走到那抱犊寨没有,也不知道赵军大营的军马是否已经调出。心中记挂着这关系战场胜负的关键,在这个节骨眼上,韩淮楚哪里能够睡得着。   藤甲兵的骚扰还在继续。水声涛涛,河滩上一堆篝火旁边,韩淮楚正在与一群轮值的汉军将士大摆龙门阵,讲的是那英雄辈出的三国时代。   韩淮楚总是这般,在闲暇时候给将士们将一些古今战场上的战例,启发大家的思维。   他的身边围满了人,有将军也有士兵,正饶有兴趣地听着他抑扬顿挫地讲那魏蜀大战的经过。   韩淮楚还是以某朝某代开头,说道:“话说那曹阿瞒派出大将徐晃过汉水而来要来击蜀,摆下背水一阵,对副将言道:‘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并派出军马来蜀营挑战。哪知蜀军大将黄忠赵云并不为之所动,从早晨到晚上任那徐晃如何叫骂,一直按兵不动。待到那魏军骂得口也干人也困马也乏。正要向回撤退之时,黄忠赵云各领一军从两翼突然杀出,左右夹击,魏军大败,士卒被挤入汉水,死亡无数。”   “这一日,又是那蜀国丞相诸葛孔明兵出岐山伐魏,派那参军马谡镇守街亭。那马谡战前立下军令状,云若失街亭乞斩全家。不料到了街亭,那马谡欲屯兵山上不在当道下寨。那山乃是兵书所说绝地,只要魏军断其汲水之道,蜀军只有困死。有人谏那马谡,马谡却说置之死地而后生,若魏军断我水道,士卒自会死战,足能以一当百。过后魏国大军杀至,果然就断了蜀军水道。山中无水,军不得饮,寨中大乱。为魏军一举击溃,夺了街亭。”   他这两个故事一讲完,周围鸦雀无声。众将士都在沉思。   小鬼头利豨也没睡,眨着小眼睛问道:“那徐晃也是像我军摆下背水阵,为何会遭惨败?”   韩淮楚笑道:“军陷绝地,若是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蜀军避其锐气不与予战,待魏军懈怠再行攻击,那魏军身后有浮桥,还有魏国大军隔河压阵,有退路就不肯拼命,魏军焉有不败之理。”   利苍问道:“那马谡也是将军马布在绝地,为何蜀军不能拼死一战?”   韩淮楚解释道:“兵陷绝地必要有望,或是有援军赶到,或是有奇计破敌。那蜀军既无援兵又不能克敌制胜,久困之下军心自然就乱了。”   将士们闻言貌似茅塞顿开,笑道:“原来大将军布下这背水阵,就是逼咱们拼命。而军师他们的奇兵就是破敌之策。”   韩淮楚作总结性的发言,笑道:“兵法是死教条,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他说完之后,转过头悠悠望着那东面天空,喃喃自语:“不知军师他们,现在到了哪里?”   ※※※   卯时时分,晨曦透过那高山斜射而下,新的一天悄悄地来临。   一只白色的羽鸽,带着汉军的希望,从天边破空而来。汉军将士仰望着这羽鸽,发出一阵激动地欢呼声。   那羽鸽扑棱棱飞到韩淮楚肩膀上。韩淮楚取下绑在它腿上的薄绢,展开一看,喜忧参半。   喜的是蒯通他们一路披荆斩棘,终于按期到了那抱犊寨。忧的是经侦查镇守土门关的军马虽然调出了若干军马,但营内的赵兵还是很多。   那蒯通在信中写到,队伍到了那抱犊寨后,埋伏在山中,派人爬上高处居高临下观察,赵军的营盘内,约有三百面小旗,大旗数十面。   要点军马人数,看小旗便是。一个百将设一面小旗,三百面小旗就是三万赵军。就算灌水,至少也有接近两万人驻扎在那土门关。而韩淮楚与蒯通的约定是等关内只剩下一万军马再开打。   以五千精锐汉军,若是在对等的条件下,吞掉二万那战力疲软的赵军或许有可能。但如今难的是赵军有个大营可以拒守。汉军若是强攻,还没攻进那营盘,估计被赵军一阵乱箭射来,已经折损了一半。   故而那蒯通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是好,用信鸽传来书信,征询一下韩淮楚的意见。   韩淮楚拿着这信,同样也是举棋不定,只把那些写什么“二千奇兵夺了赵军营寨”的文人骚客在心中统统诅咒了一千遍。   用下棋让子刺激那陈余没有退兵,估计中的土门关军马也如愿而来。可是那陈余依然留住了最后底线,并没有倾巢而出。   同样是纵横家弟子的师兄蒯通也犯难,可见那营寨并不容易攻打。事关汉军将士的生命与整个战局的胜负,绝不能草率作出决定。   正在这时,那阵前瞭望的哨兵来报,赵军又有军马增来。   ※※※   随着土门关军马的赶到,那赵军的队伍是越来越庞大。十余万赵军,从上往下一看,乌压压有一股令人晕眩的感觉。   新加盟的赵军不似被汉军骚扰战术折腾了一夜的那些弟兄,走了一夜的山路还处在兴奋状态。个个看上去生龙活虎。   那赵将戚奉又把赵军最后一批橹盾带来,一共有两百面,就立在那阵势前面,防止汉军的藤甲兵来放冷箭。   按理说这支生力军一到,现在太阳也出来了,赵军就该发动下一波攻势。可只见那赵军一个个东倒西歪,就靠着新来的弟兄替他们把风,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点也没有要打大仗的迹象。   “没有道理!陈余师兄究竟在等待什么?”韩淮楚一念顿生。   韩淮楚也没有长一个神仙脑袋,陈余在想什么他也猜不到。可是从赵军那悠闲的样子,他隐隐约约猜出来,他的陈余师兄又要祭出杀招。   “战场上机会稍纵即逝,必须在赵军出杀招之前拿下土门关!”韩淮楚断然做出决定,拿出朱笔,在一张白绢上写下八字:先攻萆山,以虎驱羊。   萆山赵营几乎是个空寨,寨里为数不多的赵兵就是那羔羊。猛虎下山一般的汉军奇兵跟着这群羔羊一路追杀,把他们撵到土门关辕门前做挡箭牌。   这一招在临沂一战韩淮楚就曾经用过,驱赶着一批秦军俘虏夺了那秦将蒙起的大营。   以师兄蒯通的素质,一定能看懂这八个字的含义。如何去用,就看蒯通的本事。   那羽鸽带着韩淮楚的八字军令与这里两万余汉军将士的殷切希望,又向着抱犊寨飞去。韩淮楚望着那白鸽在天空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那如履薄冰的感觉愈发浓厚。   欲知韩淮楚如何走完这步步凶险的井陉之路,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二十五章 天道不爽   却说那赵军主帅陈余一夜咯血,又被汉军骚扰,身体早已虚弱不堪。到早间戚奉带兵把风,原想汉军射不了冷箭可以睡上一阵将养一下,哪知汉军的骚扰战术又变了花样。   汉军在唱歌,唱的是他们的军歌《大风歌》。千军万马一起唱,那真是震动山岳响遏行云。   汉军的军歌汉军自己听来是慷慨激昂振奋人心,可赵军听来完全就不是那回事,那个滋味就像在体育赛场看见对手升国旗奏国歌一样,恨不能把耳朵捂上。   那歌本来也是很好听的,可那歌词翻来覆去就那么三句。再好听的歌反反复复听上一百次,耳朵也会磨出茧。   汉军不停地唱那歌,会不会嗓子唱干?   不会的。汉军有两万多人,分开唱,你唱个十分钟,我唱个十分钟,唱完来就歇着。你丫的想睡,偏不叫你睡。   陈余听着那《大风歌》气得是直翻白眼。按道理他这身体现在早该送进医院打吊瓶了,可当时没有点滴,只让军中医官煎了一副药暂时吊着那口命,身体更见恶化。   当师弟的咋这般心狠手辣,不把他师兄整死绝不罢休?   纵横家弟子都是如此,见了师兄弟个个往死里整。这次不整死你,留着下次你整死我,不给你那个机会。   那陈余躺在行军床上是气息奄奄,心中直记挂着赵军战船,不时起身看那沙漏。   ※※※   赵军的战船黄昏才到,可到正午时分已经出了大事。   只见山道上一匹快马飞奔而来。一赵骑浑身浴血慌慌张张冲到阵中。   “大将军,大事不好,萆山大营被汉军偷袭。”那赵骑惊惶禀报。   陈余是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汉军如何杀到了身后。翻身就从行军床上坐起,急问:“汉军如何能到萆山?”   那赵骑答道:“汉军从城山寨秘径而来,神不知鬼不觉。我萆山大营空虚无人,被汉军轻易所占。”   那陈余一拍大腿,大叫一声:“不好,汉军会袭我土门关!”   萆山只是土门关的前哨并无什么实际价值,而土门关才是汉军目标之所在。更恐怖的是,都城襄国离井陉口的距离也就是三百里,汉军夺了土门关,骑兵半日之内就可杀到襄国城下。而襄国城中只有五千老弱病残,实不足挡住汉军兵锋。   陈余瞬时就明白了汉军突袭萆山的目的,只是为了撵着一群羊做挡箭牌。不过他还是心存侥幸,问那赵骑:“汉军袭营,你们营中弟兄情况如何?”   那赵骑的回答让他心中顿时一沉:“营中弟兄大部分战死,一小部分向这边逃来,其余的皆去了土门关。”   陈余又问:“汉军来了多少人马?”那赵骑答道:“汉军旌旗招展,好像人马众多,实数不知有多少。”   陈余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众将不解道:“汉军插到我军身后,大将军为何发笑?”陈余冷笑道:“汉军主力皆在这里,又能有多少兵马?他们纵是夺了土门关,我大军一到,还不是束手就擒。”众将皆称有理,问道:“大将军将如何应付?”   陈余看了汉军那偃月大阵一眼,说道:“咱们兵分两路,一半坚守此阵地,一半随本帅去夺回土门关。等剿灭了土门关汉狗,本帅再杀回来收拾那韩信。”   那赵将戚奉道:“大将军身体如此衰弱,怎能来回奔波?不如大将军在此坚守,夺回营寨的事由末将代劳。”陈余摇头道:“兹事关系都城安危,本帅不亲自去怎能放心?”执意要去井陉口一战。   于是陈余即刻点兵,将那能征战者悉数带走,包括那戚奉的精锐部队,只留下一半老弱病残由赵将薛礼在阵中坚守。   薛礼问道:“我军精锐尽走,若是汉军趁机来攻,如何应付?”陈余斥道:“你有八万军马,岂惧汉军来攻?”薛礼唯唯不敢多言。   (这里要说一下赵军的兵力分布,前前后后共有十七万军马到此,因攻打汉军那怪阵先后战死一万,其余十六万也只是号称。薛礼分得八万军马,实数在五万左右。)   有马夫牵来陈余的坐骑白龙马,陈余勉强上了坐骑,却坐不稳险些摔倒。只好找来一架马车将他载走。   ※※※   赵军分兵退走,便有汉军瞭望到报给主帅韩淮楚。   汉军众将刷地一下围了过来,问道:“赵军分兵,我军攻是不攻?”韩淮楚道声且慢,说道:“点起一百骑,随本帅到赵军阵前试他一试。”   于是汉军一百骑随韩淮楚驰下山坡,扛起大旗,马嘶人喊,呼啸来到赵军阵地前缘。   赵军见汉骑骤然杀至,个个惊恐,忙不迭去列阵准备迎敌。却见那些汉骑只在阵前转了个圈,又折回本阵。   韩淮楚一下马,众将齐围住问道:“大将军试得如何?”韩淮楚笑道:“阵容不整号令不明,面色疲惫。我军只有区区百骑,就吓得他们觳觫不已。一群老弱残兵,绝非我军敌手。”众将道:“既然如此,可否进攻?”韩淮楚笑道:“先别急,等候军师的消息。”   过了半个时辰,那白色的羽鸽再度飞来,跳入韩淮楚大手。韩淮楚把那信从鸽子腿上解下,展开一看,顿时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天佑我大汉也!”韩淮楚大呼一声,对天长拜,良久不起。   众将抢过那信来看,只见那信上什么字都没有,只画了一面红旗。   这是汉军的军旗,火红火红。表示那汉军的军旗已经插到了土门关。   激战数场,换来如此一个令人振奋的结果。一阵沉默之后,这里爆发出一片震天动地的欢呼。只听得那赵军阵中士卒心惊胆颤,不知汉军欢呼是为了什么。   天既保佑大汉,韩淮楚也不会负天。他将一如既往征战沙场,开创出大汉那四百年的江山社稷。此刻,他便要开始进攻。   歼敌是战略目的,也要战术来支撑。对于这进攻的战术,韩淮楚表演得是游刃有余。   只听鼓声大起,汉军三千精骑列成攻击阵势,排在前面的便是那身不畏箭的藤甲兵,又是呼啸而下。赵军人人惊恐,忙不迭起身应战。不料汉军来到赵阵前缘,突然鸣金收兵,那汉军骑士耀武扬威一番扬长而去。   赵军提心吊胆,一刻心悬起刚刚放下,汉军骑兵又是这般耀武扬威。先后这般搞了三次,搞得赵军个个心跳加速,都不知道汉军是否真的要攻。   前三次是假,第四次是真。这一次鸣金未响鼓声不歇。汉军骑士凭着一腔豪勇与压抑已久的求胜之心,冒着赵军的箭雨,一举突入赵军大阵。随后而来的,就是汉军步卒,一群跳入羊群的猛虎。   赵军精锐悉数被抽走,大部分骑兵随那陈余去了井陉口,就像抽了血一般,剩下的老弱残兵素质之差简直是惨不忍睹。汉军只出动了三千骑兵与五千步兵,就奠定了胜局。用乌合之众形容,太恰当不过。   也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赵军一晚上加上一早晨被汉军折腾得不能睡觉,都四肢发软无精打采。汉军轮番睡觉是养足了精神,就等待这一刻爆发。   慷慨激昂的《大风歌》在战场上响起,训练有素的汉军将士把那赵军只当是演练阵法的对象,穿插,分割,包围,再穿插,分割,包围,简直把八万赵军当成了一盘小菜。赵军眼乖的立马伏地请降,再机灵的就弃阵而逃。不长眼妄图与汉军拼命,结果只能是一个,惨死在汉军的屠刀之下。   不到半个时辰,赵军彻底崩盘,死两万,降三万,败走三万。那主将薛礼被汉军悍将傅宽一枪刺死马下。黄土山道上黄沙扬作一天,一群嗜血的猛兽追杀着仓皇逃命的羔羊,直向井陉口而来。   ※※※   赵军的老弱病残被杀得大败,他们的所谓精锐境况又如何?   赵军的先头部队——轻骑五千赶到那土门关前时,已经到了子夜时分。   只见那自家营寨军旗全部倒下,火光熊熊,满眼赤色是红旗林立,迎风招展,好不威风。   汉军造了多少面军旗?没有五百也有三百。要是按乘以一百计算,营内就该有至少三万汉军。   到底那营中汉军现在有都少军马?真真正正就像史书上说的,能战的只有两千,伤兵一千。   五千铁血儿郎VS赵军两万老弱病残,还要连带端掉一个萆山大营。虽是最终将赵军驱走,却是地地道道的惨胜。   但战场上只计较最终的结果,并不管那过程如何。现在是土门关大营在汉军手中。   那赵军见了汉军那铺天盖地的红旗,看得顿时傻了眼,个个色沮心惊。要是这营寨内有这么多兵马,那还攻个屁!   脸色惨白的陈余笑道:“这是汉军惯用的伎俩,只为虚张声势。刘季灭秦之时,张子房就曾周街插旗,迷惑住秦将李由。汉军主力皆在绵蔓水东岸,这里又能有多少兵马?”便叫那赵军骁将戚奉领军攻打。   刚到寨前,只听一阵梆子作响,飞箭如疾风暴雨射来。那戚奉被箭雨所挡,不敢轻进。   只听那哨塔上一声长笑:“陈余师弟,别来无恙否?”却是那汉军军师蒯通立在哨塔上。   那陈余一见蒯通,火往上冲,拔出剑指向蒯通,厉声骂道:“老匹夫,尔既已兵败归隐,为何还要跑出来现世,助韩信那厮无端犯我疆土?”   那蒯通哈哈大笑:“那赵氏无能,疆土早已丧于始皇帝之手。是武王渡津北伐,这才打下这数千里江山。可恨那贼子赵歇暗中施展手段,唆使叛将李良弑杀武王,霸占河北。后项王戏下分封,有丹书铁劵为凭,众诸侯皆可为证,这河北归常山王所有。赵歇私并常山,天理昭昭,怎说是你家疆土?今吾师弟韩信奉汉王之命,为常山王复国,老夫再度出山为武王报仇,有何不可?”   没有道理的话都能在蒯通口中说得有理,要讲道理。陈余哪是这位二师兄的对手,听得是直瞪眼。   只听蒯通喊一声:“请常山王出来!”楼梯后面走出那“赵奸”张耳,此刻是容光焕发面露微笑,对着那营前赵军兵将喊道:“故主在此,尔等旧时部属还不倒戈杀那陈余立下头功,更待何时?”   就凭他这个“常山王”的招牌,如何能说得赵军兵将动心。瞬时那赵军发出一阵嗤笑。   原本是割头换颈的交情,如今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陈余又厉声骂道:“老贼,若不是你将我赵军机密卖给那韩信,韩信如何能夺我三郡。这里都是忠义之士我赵国的铮铮儿郎,凭你一句话想唆使我将士叛国,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   张耳听那陈余辱骂是不羞也不躁,不慌不忙拿起一颗头颅,挂在了哨楼。   “大王!你死得好惨啊!”就见那赵军将士个个如丧考妣,一个个拜倒在地哀声嚎哭,哭声抢地。   这一颗人头披头散发血迹斑斑,隔远了望去,确实像那赵王歇。那赵军将士到底是信大王被杀还是不信呢?   还是那句话,一半信一半不信。从时间和距离上说,汉军攻下襄国斩杀赵歇再将赵歇的人头送回也是有可能。这种事情就算不信,别人在哭自己也不得不嚎上几声,免得落了个不忠之名。   就连那赵军主帅陈余也是将信将疑,不得不跪地嚎哭。   只听哨楼上那蒯通厉声说道:“如今汝都城已在我军之手,赵歇已经斩首。尔等不若降我汉军,尚可保全荣华富贵。若是一意顽抗,我天兵一怒就是尸骨不存!”   利诱,恐吓,双管齐下,能用的手段一个不拉。   老板都被人家做掉,还要同人家拼命,这种人只是少数。那蒯通话一出口,赵军那嚎哭之声立时减弱不少。   士卒若无战心,如何去催营拔寨夺回井陉关?陈余立马意识到不妙。   只见那陈余长身立起,挥剑高呼道:“休听这老贼胡说,这人头是假的。”   众人道:“这分明是大王的人头,如何是假?大将军可说个缘由?”   陈余说道:“前番那刘季送来张耳人头就是个假货,今天汉军是故技重施。”   众人又道:“前番是假,并不一定今番不是真。大将军这理由好生牵强。”   那陈余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叹了口气道:“就算大王被害,吾等有八万精兵足能夺回井陉关歼灭这关内汉军。只要据关坚守,就可寻访赵王后裔再立一个大王。”   这话咋听还有几分道理,可做起来难度不小。只因赵王后裔这个品种几乎快要灭绝。   原本秦始皇吞灭赵国之后,大肆屠戮赵室宗亲,只剩下赵歇等几个稀有动物靠着赵国臣民躲藏了起来。后来赵歇复国,这些稀有动物全部冒出泡来。那个时候,赵歇也没有动他们的脑筋,以宗室之礼待之。   后来遇上巨鹿之战,赵歇被秦军团团围困,那纵横家两师兄弟李左车,陈余都打了另立新君的念头,手握重兵就是见死不救。而那些有望坐上赵王宝座的,听到这个消息都来找二人联络感情。   结果巨鹿一战之后,赵歇随便找了个理由,把这几位一刀咔嚓,心狠手辣只为巩固自己的地位。   哪知这个心狠手辣酿成了今日的苦果,除了他赵歇一家,这世上就更没有赵王的后裔。这真是因果报应,天道不爽。   现在赵军将士,谁愿意去为陈余口中说的那个活在虚幻世界的赵王后裔与汉军拼死一战? 第二十六章 胜利会师   只听那哨楼上蒯通大笑道:“赵氏后裔已绝,师弟却到哪里去找寻。不如降汉辅佐韩信,咱三师兄弟共创出一番事业来。”   就是那个韩信让他一败再败,威名扫地,受尽奇耻大辱。不提那韩信还好,一提那名字陈余就怒火攻心。   陈余咬牙切齿下令道:“戚奉,速去夺回关隘,杀了这老贼为你兄长报仇!”   戚奉的兄长戚康死在韩淮楚手中与汉军是势不两立,闻言称喏上马就要攻寨。不料他属下却个个磨蹭就是不愿上马。好不容易催促那麾下骑兵上了马,赵军鼓声响起,戚奉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就显得身边不对劲,回头一看,其他人都慢吞吞落在他身后差了老远。   跑得越快,越有可能成为炮灰。   这还打什么仗!那戚奉将马首一拨,转头回来跪倒在陈余面前,羞愧道:“末将无能,士卒皆无斗志,这关隘难攻也。”   陈余怒骂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我军已是困死山道,尔等却不肯用命,要尔等何用?”随即高声问道:“哪位将军愿去夺回营寨?”问了几声,却无人应声。   那陈余大喊一声:“大事去矣!”又喷出一口鲜血,就此昏厥于地。   陈余这么一昏,军中无主心骨,众将都慌了手脚。   这里就只剩戚奉一个大将。那戚奉道:“萆山大营现在空虚,不如到萆山暂避,夜半大军也好有个驻足的地方。”众将皆是称善。   于是用马车将那昏迷不醒的陈余载了,大军掉头改往萆山。   看见赵军离去,那蒯通长吁一口气,立即说道:“快备笔墨,写下书信送给大将军!”   韩淮楚自进入这井陉道以来一直在走钢丝,那蒯通又何尝不是在走钢丝。   ※※※   却说赵军这么一掉头,立即军心崩溃,就有人开小差。那戚奉连斩数人都禁止不住,也只有由那些逃兵离去。一路上逃兵走散络绎不绝,抵达萆山之时,那号称的八万大军只剩下实数两三万人。   路途辗转好不容易来到萆山,那戚奉只道一声苦也。原来想要落足的营寨已被汉军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现在也无人去提什么攻打土门关大营了,只想着汉军攻来如何防守。于是戚奉令士卒连夜在山头修筑工事。   那工事还未修好,就听西面杀声震天。却是那绵蔓水汉军正在山道上追杀赵军败兵。   这喊声把正在行军床上奄奄一息的陈余惊醒。陈余悚然问道:“这是什么声音?”众将一经解释,陈余惊道:“那薛礼兵败了么?”众将答道:“该是这般。”陈余又是一口血喷出,讶道:“那薛礼有八万大军,如何这快败北?”   陈余喘息良久,方稳住胸中那口浊气,强撑起来转顾四周,问道:“这是在哪里?”众将道:“这是在萆山。”陈余惊惧道:“我军去路两面被汉军所堵,还不突围,难道要困死在这山中吗?”众将问道:“何处有路可以突围?”陈余道:“土门关前小路也。”众将又问:“若是汉军把住那小路,怎能突围?”   陈余叹道:“本帅说的你们偏不相信。那土门关汉军兵力稀少,如何敢出关拦阻?尔等皆被蒯通那老贼所骗也。”众将是将信将疑。   在此插播一下,土门关前小路,绕赵军营寨而走,十分艰险难行,通到那襄国北面的元氏城。   读者会不会问,既然有路,为何说汉军只有攻下土门关才能走出这井陉道?   试想一下,赵军当初有二十万大军,只须派一万人将那小路守住筑起壁垒,汉军就别想通过。如今赵军尚有两三万人,那陈余估计蒯通的兵力单薄不敢出营,故只有硬闯这条路试试。   西面汉军转瞬即至时不我待,于是陈余传令全军悉数下山,向土门关而行。   一到山下,便撞见那西路败军如潮水般而来,把陈余一部队形一冲就冲了个稀烂。自家兄弟抢路活命那是毫不谦让,人马互相践踏约束不住。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汉军来势是凶猛无比。此时那陈余纵有与韩淮楚一拼之心,在此情形下也是不敢应战,只得依照原计划往土门关逃来。   那追来的汉军哪肯罢休,依旧是一路追杀,屠刀又落到陈余的这支所谓的精兵头上。一路上赵军投降,走散,被歼灭者不计其数。在这条古老的井陉道上,汉军大逞威风,屠刀一路挥舞不停。整支赵军丢盔卸甲已是溃不成军。此刻在他们眼中,就是那些弓不能挽号令不明的汉军新兵,个个也是凶神恶煞。管他是新兵还是百战老卒,只要被他们追上,一刀砍下,照样能杀人。   赵军抢路来到土门关前,果见汉军不敢出营阻拦。众将见状只是失悔当初未走这条道路。那陈余趁机道:“汉军既然兵力单薄,如何能分兵去攻取襄国?那人头一定是假,大王定然健在。”众将这才相信其言。   吃后悔药永远来不及,此时要攻打土门关已是不能,只因身后汉军追迫得紧。于是赵军取道小路,投元氏城而来。   ※※※   却说韩淮楚领兵追杀到土门关前,关内汉军出寨来迎,那是欢声雷动。韩淮楚一见蒯通,喜极而泣,一把抱住蒯通,师兄弟两人都激动得话也说不出来。   二人各领一军两线作战,都是步步惊魂险象环生。只要有一方兵败,另一方也不可幸免。虽然身不在一起,心却牢牢牵记着对方。终于迎来此番大胜,此番胜利会师,心情可想而知。   过了片刻,二人分开,韩淮楚第一句话就问:“我军弟兄还剩多少?”   灌婴骄傲地说道:“还有两千能战的汉子,一千个暂时负伤,今后也能上阵杀敌的儿郎。”   韩淮楚心叫一声侥幸,想着蒯通这一战凶险程度丝毫不会亚于自己在河边一战。看着将士们那一副衣甲破碎身上挂彩的模样,不由升起一股感激之情。   不是汉军将士拿命来玩,哪有他这个叱咤风云名垂青史的汉大将军!   正在这时,身后来人急报,说道绵蔓水来了一百艘赵军战船,将河面占据。   “好险!原来陈余师兄还有这一招狠辣手段!怪不得赵军不战也不退,原来想夹我军一个饼干!若不是蒯通先拿下土门关,今日笑傲沙场的就不是小生而是他陈余了。”韩淮楚听得出了一声冷汗。   那张耳骂道:“此贼好生毒辣,万不可让那厮逃走。赵军逃向元氏,还是追赶陈余要紧。”   韩淮楚叹道:“有泜水阻路,赵军如何能够渡河?只须戮力追赶,谅那残兵败将也不是我军对手,定可将赵军全歼不会有漏网之鱼。只是本帅念及同门,不忍亲自下这个狠手。就请宣平侯共德侯提一军追去便是。到时给他一个全尸,让他首级能够保全,也算对得住师傅在天之灵了。”   蒯通哼了一声,说道:“韩师弟今日侥幸胜了,能赐他一个全尸。不知若是败在他手,那厮能不能对我师兄弟这般仁慈。”   那陈余只是一条漏网之鱼,赵都襄国还有一条大鱼——赵王歇。   襄国只有五千老弱病残,韩淮楚不怕赵军坚守城池,只怕那赵歇像巨鹿之战一样弃城而逃。   二十万赵军已经土崩瓦解绝不是汉军对手,赵国唯一剩下的一支劲旅就是那上党郡的李吉兵团。若是赵歇逃到上党,有那智勇双全的师兄李左车领军,虽然韩淮楚不惧一战,却又要大费周章。   “兵贵神速,必须挟大胜之势,迅速围住那襄国,不让赵歇逃走!”韩淮楚忆起昔日在邯郸受到的遭遇,心中兴起了熊熊怒火。   “赵王歇,当初你把小生逼走,今日就让你追悔莫及!”   于是韩淮楚下令分兵两路,一路由张耳,傅宽领一万人马去追杀陈余,余者皆随他南下,直扑赵都襄国。   ※※※   泜水源出封龙山,东南流入赵州之临城县境,下流亦合于胡卢河。   今日这里便是那赵国大将军,成安君陈余的葬身之地。   日到正中,几只黑褐色的大雕,盘旋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啾叫。涛声阵阵,正为那已是末路穷途的赵军将士发出叹息。   赵军逃到这里,只剩下五千残兵败将,个个是身心双重疲惫。那陈余更是一路咯血,就算汉军不来追杀,眼看也是不活。   滚滚波涛,大河阻路,赵军这些残兵败将偏偏找不到舟楫渡河。只听身后马蹄声响,烟沙茫茫。却是汉军大军追来。赵军惊惧不堪,多向四下里逃亡,那陈余身边只剩下一千死士。   那陈余只道一声苦也,仰天大呼:“莫非老天今日要绝我陈余乎!”   只听水声淙淙,一艄公驾一独木舟而来,在江上高呼道:“大将军休慌,小民来渡你过河!”   将士们齐道:“如今有了船只,大将军快请渡河,收聚兵马,保我大赵江山!”   二十万大军都打得没了,这赵国哪还有兵马可以收聚挡住汉军兵锋?二十万赵军依靠井陉之险,居然挡不住三万汉军的入侵,心高气傲的陈余还有什么脸在这弱肉强食的战争年代混下去?陈余苦笑一声,说道:“本帅如今病入膏肓,只是废人一个。今日战死在此,也是吾之劫数。这小船载不了几人,这机会还是让给他人吧。”众人苦劝他只是不听。   过不多久,汉军大将张耳,傅宽领军追至,欺赵军兵少有无盾牌护身,只把赵军团团围住,准备用箭射杀。   那陈余大喊一声:“这世上何出一个韩信,叫吾辈皆黯然无光乎!”跨上白龙马,单人独骑就向汉军阵势冲来。   这哪里是来冲锋陷阵,只是来寻死。那张耳一声令下,汉军乱箭齐发,陈余死于万箭攒心。   泜水悠悠,经两千年沧桑岁月,现在几乎已经干涸。只留下清代诗人陈维崧的一首《念奴娇》,供后人追忆那当年飞箭夺魂的战争场面:   雄关上郡,看城根削铁,土花埋镞。   十月悲风如箭叫,此地人称钜鹿。   白浪轰豗,黄沙苍莽,霜蚀田夫屋。   车中新妇,任嘲髀里生肉。   太息张耳陈余,当年刎颈,末路相倾覆。   长笑何须论旧事,汦水依然微绿。   欲倩燕姬,低弹赵瑟,一醉生平足。   井陉日暮,乱鸦啼入枯木。   ※※※   赵都襄国,即河北省邢台市,在秦时名为信都。因为这是赵国开国君主赵襄子的故乡,故又名襄国。赵孝成王定信都为赵别都,以朝诸侯。巨鹿一战,赵都邯郸被秦军毁城,赵歇便以此为都。项羽立张耳为常山王,正式更名为襄国。   却说韩淮楚攻下井陉关,带领汉军将士马不停蹄扬鞭南下,直取襄国。   那赵歇哪里能想到二十万赵军一战全部米西,压根就无防备。听见汉军骤然攻城,吓得魂不附体,忙叫那广武君李左车领军守城。赵军仓促应战,这时候却哪里来得及?汉军只发动第一轮攻势,那襄国便即沦陷在汉军铁蹄之下。   惊惶间,赵歇卷起细软,由李左车保驾,领卫士出南门而逃。只想逃到上党,与那赵将李吉会合,方能保住他赵国的江山不丧。   韩淮楚岂能容那赵歇逃脱引来后患?领轻骑是奋力追赶。并开出价码,得获赵王歇者赏金一千,得获广武君李左车者亦赏金一千。   那赵歇在韩淮楚眼中就是一匹癞皮狗,若不是考虑到他那赵氏后裔的身份在赵国有极大的号召力,这一千赏金也不会开出。倒是他三师兄李左车,在韩淮楚眼里是货真价实。   在这乱世之中,李左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能招徕李左车于麾下,汉军队伍里不就又多了一位能独挡一面的帅才?李左车,蒯通与自己纵横家三师兄弟联手,普天之下还有谁是敌手?   这是韩淮楚的想法,可是被他二师兄蒯通误解了。   蒯通的故主武臣被李良所害,背后主谋正是这位师弟李左车。如今大仇人就在城中,他是不杀李左车不足以泄恨。只以为韩淮楚悬赏一千金求李左车,也是为了除去这个劲敌。   “李左车使李良弑杀武王,必得而诛之!”走之前蒯通咬牙切齿地对韩淮楚说道。   韩淮楚是笑而答应,心中却想这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个是自己的二师兄,一个是自己的三师兄,如何去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一件棘手的问题。   这都是生擒李左车之后会遇到的难题,现在汉军当务之急是追上那亡命而逃的赵歇。 第二十七章 左车献计   日暮相关何处去,烟波江上使人愁。   风吹得响,马走得急,如惊弓之鸟的赵王歇一口气跑到了漳水的三户津。   这里便是巨鹿大战的遗址。昔日那赵歇靠着报“不战胜毋宁死”信念的楚军破釜沉舟,绝水而战,终于大胜秦军,解了巨鹿之围。今日那赵歇还想渡过漳水,凭借那屯扎在上党的五万“精兵”,夺回被汉军攻陷的襄国。   从襄国一路逃到这里,赵军不断走散,而今赵歇身边只有李左车领十余骑相随。   赵军的失利并没有动摇广武君李左车那匡扶社稷的信心。从听来的消息,那韩师弟入侵井陉只带了三万军马。且一半是只能摇旗呐喊不能上阵的新兵。井陉一役血战下来,又能剩得多少?只要逃到上党,他就会挥师北上,与那韩师弟在沙场决一死战,报井陉大败之仇。   “只要我李左车一口气在,断不叫大赵江山就此覆灭!”李左车望着那滔滔漳水,心中压抑这万丈怒火。   “那陈余师弟打的是什么稀烂的仗?依仗井陉之险,二十万大军居然挡不住三万汉军。若是听吾一言,何至于会有今日?”   大水最是无情,没有船只,想渡河只是枉然。李左车只得命二人去附近村落寻找船只。   眼见那汉军并未追近,李左车心中始安,就让众将士下马就地歇息。因走得倦怠,那李左车在树荫底下。靠着一棵树干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忽然身上一紧,双臂已不能动弹,原来是被一将趁他打盹,用绳索连人带树一起绑住。李左车大惊,骂道:“贼子所欲何为?”那将哈哈笑道:“今日吾故主常山王复国而来,贯某欲将汝与赵王献给汉军做见面礼耳。”   自古小人最难防。那李左车匡扶大赵社稷江山的雄心就被这小人扼杀在摇篮之中。   原来这将名叫贯高,本是那张耳的旧部,也是一员虎将,只想擒了赵歇与李左车这两条大鱼去汉营邀功请赏,为自己荣华富贵铺路。   那贯高也是赵国大将,赵歇待之不薄。若是那赵军不败,也许贯高不会动这份心思。只是如今赵歇已是穷途末路,他就要改换门庭。   李左车疾呼余人来斗那贯高,却哪里是贯高对手?只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贯高一剑一个,把那余者一起料理。赵歇一个糟老头自然更不在话下,被他生擒活捉。   李左车仰天长呼一声:“难道天要亡我大赵乎!”就闭目等死。   ※※※   刀光曜日,韩淮楚领兵追到河边,那贯高便解了吓得魂飞天外的赵歇前来献功。   “小王愿降,乞大将军免死!”赵歇头如捣蒜,叩地只是哀求。   韩淮楚看也不看那已是废物一个的赵歇,直扑树下。   “三师兄一何如此狼狈。”韩淮楚动手去解李左车身上绳索。   李左车将身一扭,昂首道:“师弟要杀便杀,何必如此?”   韩淮楚失笑道:“师弟的本事是三师兄教的,三师兄对韩信有教诲之恩,如何能对师兄下手。”说罢解下李左车绳索,呼一声:“来人,为广武君备马,送回府上。”   便有小卒牵来马匹。韩淮楚亲自挽缰,请李左车上马。   “仓啷”一声,李左车拔剑便要自刎。韩淮楚早防到这一手,挥袖一拂,将李左车手中剑震落在地。   “亡国之辱,何当以堪!师弟何必阻我自尽?”李左车此刻死志已萌,闭目说道。   韩淮楚笑道:“师兄从师傅那学得一生才学,尚未展露锋芒这便死去,后世之人无人知道有个广武君也。”   就这一句简短的话,让李左车那古井不波的心中起了一丝波澜,脸上肌肉颤动了一下。   韩淮楚早看在眼中,趁热打铁道:“三师兄大智之人。如今天下纷争正有用武之地,何苦为这即将如昙花一现的赵国殉葬?”   李左车显然已经意动,睁眼看了那赵歇一眼,却一言不发。   韩淮楚微微一笑,背着手对那押解陈余的灌婴做了个斩杀的动作。那灌婴哪会不明白,拧着赵歇的头就一剑咔嚓。   那赵歇活着李左车还有一线希望,如今这希望被韩淮楚掐死,按说他与赵歇君臣一场该当恸哭流涕,却只见他也只是叹息了一声,对韩淮楚说道:“赵王一镇诸侯,请师弟以王礼厚葬。”   韩淮楚笑道:“三师兄之言,师弟敢不从命。”   李左车这才上马,随韩淮楚同回襄国。   到了城中,只见兵荒马乱到处是汉军在抓捕反抗的赵国臣民。韩淮楚对李左车道:“想必师兄心中记挂府上亲眷,且先回尊府。师弟我还有军务处理,他日到府上亲来拜见。”   谁都知道这“拜见”二字的含义。李左车含笑点头,便策马而去。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韩淮楚乐滋滋只想小生麾下又多了一位智勇双全的大将,今后可以有人分担一下自己那开创汉室江山的重任了。   ※※※   哪知事情的变化出乎他的意料。   韩淮楚回到那赵宫,刚料理了一下军务,只听宫外来报:广武君李左车求见。   师兄来见,韩淮楚当然不敢怠慢,急忙出宫迎接。   李左车一见韩淮楚,怒气冲冲劈面就向他要人:“韩信,你既然存心招降李某,为何下令擒走我的家人。快说将我家人擒到哪里去了?是生是死。”   韩淮楚听得糊里糊涂,心想小生怎会下这个令。忙道:“师弟我并未下令,或是属下自作主张。”   于是找人一问,方知这抓人的令是军师蒯通下的。   韩淮楚这才知道自己粗心。想蒯通与李左车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攻下襄国,哪会放过李左车的家眷。只怕要夷他三族,这才称了蒯通之心。   韩淮楚急忙与李左车同到狱中。还好,李左车的家人并未被蒯通咔嚓。只等拿到李左车,一并斩杀。   李左车的家人自然是放走。却弄得李左车十分不快,悻悻而去。   次日,韩淮楚亲自备下厚礼,登门道歉。   道歉只是客套,韩淮楚是为请李左车出山相助而来。虚礼一番,韩淮楚便道明来意。   李左车闻言冷笑一声,说道:“师弟帐下既有蒯通,安能容我左车?亡国大夫不可以图存,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如在下之辈,何以权衡国之大事?师弟有经天纬地之才,何须在下相佐?且容小民安守田园,今后合家刀剑不再加颈,此生足矣。”   “这个二师兄,坏了小生大计!”韩淮楚心中是气不打一处出。   韩淮楚再三相请,李左车只是不肯出山,他也只得作罢。只是就这么走,又心有不甘。   韩淮楚便虚心地说道:“今汉军虽然破赵,然师老兵疲,实外强中干也。今东有李吉,西有田广,北有臧荼,南有项羽,赵地百姓不能镇服,我军危如累卵。如何成就我汉家霸业,愿聆师兄高见。”   李左车讥笑道:“师弟得师尊秘笈传授,已是师门翘楚。吾等才智皆在尔之下,何用小民置喙?”   “原来师兄还是记恨着这档子事。他执意不开金口,却有什么办法好想?”   韩淮楚寻思一阵,问道:“三师兄,你可知师傅他老人家在万载谷召我去后,去了哪里?”   这个李左车倒有耳闻,却不知韩淮楚为何会提这事。说道:“听说师傅与师弟去了泗水。”   韩淮楚点点头:“不错!我与师傅是去了泗水。师兄可想知道,师傅为何要带我去泗水?”李左车摇摇头:“师傅他老人家的心思,我哪里知道?”   韩淮楚便道:“师傅带我去,是去寻找天子之气……”   话未说完,李左车“呀”了一声,叹道:“看来我大赵之亡,实乃天数也。”   韩淮楚躬身一拜,说道:“今汉王奉承天命开创新朝,早一日天下统一,黎民百姓就可早一日脱离这战乱之苦。师兄不看师弟的面,只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请赐金玉良言。”   李左车动容道:“师弟言重,且听左车道来。”   “某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故云:‘狂夫之言,圣人择焉’。虽吾之计未必能用,愿备师弟参详。”   “那成安君有百战百胜之计,一日失之,军败千里,死于泜水上。今师弟虏魏王、擒夏说,三日之间,破赵二十万之众,名闻四海,威震诸候,农夫莫不辍耕释耒,争望师弟颜色。然而迭经战阵久战劳蔽,军卒不堪复用也。若师弟以疲惫之师,欲拔燕之坚城,兵不复勇,战则不能拔也。若旷日持久,粮食耗尽而终不能克燕。燕既不服,齐又称强,二国相持,刘项胜负,终难决定。此乃左车之愚见,未审尊意如何?”   韩淮楚点头道:“师兄之言甚是,然则如何处之?”   李左车道:“当今之计,不如按甲休兵安抚赵民,百里之内,如有牛酒来献,尽可宰飨将士,鼓励军心。暗中先遣一能言善辩之士,赍着尺书,晓示燕王,详陈利害。燕惧师弟声威,不敢不从。待燕已听命,便好东向击齐!齐成孤立,不亡何待!如此,则天下事可图也。兵法云:‘先声而后实者’,正是此意。不知师弟以为左车愚钝之计如何?”   韩淮楚大为展颜,拜谢道:“师兄所教,皆是金玉良言,敬谢奉教,然则那上党李吉,如何应付?”李左车捋须道:“今赵氏无后,那李吉何所于归?李吉素听左车之言,愿休咫尺之书,高官厚禄好言招抚便是。致使士卒尽为师弟所用,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事一桩?”   韩淮楚大喜,再三拜谢。那李左车便取来笔墨,休书一封给韩淮楚。韩淮楚方才心满意足离去。   ※※※   于是韩淮楚驻兵襄国,按李左车之计安抚百姓,休养生息。四野赵军残兵多来降服。   那说降燕王臧荼的事情有点棘手,只因邯郸城一战臧荼败在韩淮楚之手,而他最小的儿子臧擒豹也伤在韩淮楚设下的埋伏之中。有了这些过节,也不知道臧荼会不会记仇。   世上的事都是先易后难,韩淮楚便先遣蒯通为使去往上党,说降赵将李吉。   过了数日,果然蒯通凭他那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与李左车的书信,说动赵将李吉来降。   至此那河北五郡:广阳郡、恒山郡、巨鹿郡、邯郸郡、上党郡皆归汉家所有,那汉王刘邦又多出了三千里的花花江山。韩淮楚得了李吉五万军马,又招抚四方赵国残卒,经过大规模洗牌,练兵教战,又聚起十万大军。   有了这些本钱,韩淮楚便遣那蒯通去往燕国说降燕王臧荼。   那蒯通曾在臧荼手下做过军师,熟人之间自然好说话。臧荼以礼相待,坐下后第一句话便是:“今日韩信兴兵破赵,大获全胜,可有窥燕之心?”对昔日冤仇只字未提。   原来那赵国一灭,燕国与西楚的联系被彻底切断。邯郸一战韩淮楚一曲琴音就将臧荼数万大军斥退,臧荼一听韩淮楚之名就心惊胆颤。那臧荼现在最怕的是汉军来攻,哪还敢提那些陈年积怨。   蒯通果然是能言善辩之士,说道:“天下公敌乃项王也。韩将军深明大义,焉能树敌与燕?今魏赵二国不愿从汉王伐楚,故以兵伐之,所过之处,皆望风而靡。大王若能弃暗投明背楚投汉,王位可保,永为屏藩,百姓可免刀兵之苦。若是不从,那魏豹赵歇便是前车之鉴。”   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是友是敌,只看利害关系。那项羽虽勇,却隔了一个河北手伸不到他燕国来。而汉军现在与燕国比邻,随时可以来攻。蒯通一哄一吓,说得臧荼乖乖同意投降。与蒯通签下盟约,共讨那暴君项羽。   ※※※   而这计谋的策划者李左车,却从此在家做个寓公,修书立说,写下兵书《广武君》一篇,论述用兵谋略,流传甚广。他那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传到后世成为名言。   李左车死后被召回天庭,原来是雹神下凡。此是题外话,按住不表。   ※※※   正是:韩信经营按镆铘,临戎叱咤有谁加。犹疑转战逢勍敌,更向军中问左车。   井陉一战暂告结束,楚汉争霸却愈演愈烈。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二十八章 谣言四起   且说燕王臧荼降汉,赵地反叛之事渐息。这一日,那张耳来找韩淮楚,原来是为了他恢复王位之事。   “今赵地初定,国不可一日无主。请上将军遣使去往荥阳,表末将之功。”那张耳委婉地说道。   人家奸细也当了,在断崖上一个人孤零零地呆了一个月苦也熬了,也该兑现当初的承诺了。韩淮楚便要点头,只听身边一声咳嗽,那蒯通在挤眉弄眼向自己发出暗号。   要论功劳,有谁比师弟你大?那张耳不过是被汉军利用的一颗棋子。而今赵国已平,这棋子已经没用,就该过河拆墙,为自己请封为王。这便是蒯通的心思。   韩淮楚何尝不知道蒯通的意思,只是他面子薄不好出尔反尔。于是既装聋子又装瞎子是听不见看不见,对那张耳说道:“本帅这便上表为宣平侯表功,请汉王立汝为赵王。”   张耳大喜,称谢而去。这一边那蒯通眉毛竖得老高,怒道:“师弟这般为别人作想,何时为自己打算一下?”   韩淮楚装作听不懂,笑嘻嘻道:“韩某已是位极人臣,有什么好打算的?”   “公子信,英布,彭越之流皆可立而为王,却未有尺寸之功。师弟功勋卓著,远非彼等可及,何不为自己请封为王?”蒯通振振有词地说道。   那刘邦是个什么样的主韩淮楚怎会不知道?史书上韩信的死因就是那韩信要争当齐王,惹得刘邦他老兄不高兴埋下的祸根。对称王韩淮楚实在不感冒,他只是想着能辅佐刘邦平定天下开创出那大汉万里江山便要抽身而去。   韩淮楚便对那蒯通神秘一笑,说道:“做个大将军能逞师门所学足矣,裂土封王非韩某之志也。”   “脑筋有病啊?这年头是人是鬼谁不想裂土封王?”蒯通吃惊地望着这位韩师弟,差点认不出他来了。   他望着韩淮楚那狡黠的笑容,忽然心有所悟,“原来这小子想得比较深远,到底是棋高一着啊!”   牢牢抓住兵权比什么都重要。那张耳就算做上赵王也只是个傀儡,就像那死去的殷王司马卬一样,当家作主的还不是这位韩师弟?   在这乱世之中,有了兵权,就算把那汉王刘邦做掉自立为王也未尝不可。   那蒯通便不再说些什么,任由韩淮楚向那汉王刘邦上表。   ※※※   汉军北线大捷,天上掉下馅饼,刘邦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大将军开疆拓土再立奇功,忧的是大将军势力膨胀有点罩不住。   幸而那韩信没有自请为王,那张耳有制衡大将军的作用。于是刘邦想也不想,立马准了韩淮楚所奏,并封韩淮楚为赵国丞相,代理张耳打点赵国江山。   此时的刘邦,实在是没有心情来消化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只因为他正被强大的楚军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   再次将视野转到那同样战火炽烈的大河以南。   且说汉王刘邦得了韩淮楚五万五千精兵资助,犹如打了一剂强心针,军威复振。   他总算被项羽打怕了,再不敢说什么“寡人必擒之”之类的豪言壮语,这次总算听从军师张良的话,以南山为防线坚守。楚军虽兵强马壮,一时也攻不过南山。   旱路不通,楚军改攻水路。由造船世家申屠刚督领新造战船三百艘,水军两万从黄河下游溯流而来,浩浩荡荡直逼军事重镇荥阳。   接替骆甲的汉军水军司马陈豨,率领一万英勇无畏的儿郎,在荥口与楚军水师爆发了一场激战。   玩水军比的是财力,从古到今没有银子压根玩不起水军。西楚到底是财大气粗,造的战船体积庞大无比。最大的楼船,直可追那大秦鼎盛时期造出的楼船,一艘船可容纳五百水兵。汉军的战船最大的也就是那艨冲战舰,在楚军楼船面前也就是大象之对狮虎。被那楼船一撞,立马就被犁沉。   那时的水战不像现在导弹飞机乱飞,只有两种方式,一种就是对撞看看谁的战船身子骨硬,是所谓冲角战;一种就是靠拢上去贴身肉搏,便是船舷战。汉军战船比不过人家,兵力又比人家少玩贴身肉搏也不行,眼看就是大败局面。这仗该怎么打?   那陈豨见此情状毅然凿穿自己一条装满火油的艨冲战舰。火油入水,用火箭引燃,顿时将河面铺满。   大火一起,无论是汉军战船还是楚军战船,无论是庞大无比的楼船还是小如蚂蚁的小艇一起玩完。见机得早的跳入河中潜水逃出火海捡回一条性命,不长眼的就被大火活活烧死呛死。河面上死尸漂浮如下饺子一般,一个字——惨。   拿楚军新造的三百艘战船与汉军区区一百艘战船同归于尽,这次楚军算是亏大了。那申屠刚侥幸逃回一条性命,立马就被暴跳如雷的项羽砍了头。   战绩不佳,战略目的却已经完成。汉军战船在大火中悉数焚毁,财力捉襟见肘的汉军无力打造新的战船,而楚军船坞内正在加足马力大搞生产。只要楚军新船下水,这一条黄河水道,将彻底被楚军打通。   水道被打通意味着什么?不仅军事重镇荥阳将直接面对楚军的兵锋,而且汉军苦心筑起的粮草线——甬道也要受到楚军的威胁。   原来汉军的粮秣都囤积在荥阳东北敖山,那粮仓取名为敖仓。那刘邦也学章邯,从荥阳到敖仓修筑了一条两旁筑墙的甬道,和黄河南岸相连接,名为甬道。甬道的防守刘邦投入了巨大的本钱,由那“骁勇善战”的淮南王英布专职负责防守。   昔日巨鹿一战英布对秦军甬道大搞破坏让秦军防不胜防,如今换了他自己来守,就凭他那点军马,如何守得住这一条漫长的粮道?   暂时那楚军的战船还未全部竣工,船坞中只有二十条新船下水。就这二十条战船已经令英布伤透脑筋。神出鬼没的楚军驾着那新造的战船从黄河下游而来,见到汉军防守薄弱之处就弃舟登岸大肆破坏。   敖仓的粮食运不出来。汉军再想依靠甬道输送粮食,已经彻底无望。   正好关中大熟,春季栽下去的早稻喜获丰收。汉王刘邦一声呼唤,叫那丞相萧何想点办法把粮食弄来。你主管粮食供给,不找你老萧找谁去?   连杀人只当割草的英布都无计可施,那萧何又有什么办法?   萧何的办法就是发动关中仅剩下的老人与小孩,连蹲着撒尿的娘们也给他动员起来,一人挑着一副担子,一路徒步而行跋山涉水,躲着楚军的袭扰,就这么一担粮一担粮地艰难地将粮食送到荥阳。撞着那从水路而来袭扰的楚军,就喂了楚军的屠刀。   这下那汉王刘邦该当满意了吧?别以为萧何这个丞相这么好当,不来点真格的,刘邦哪里那么好糊弄?   “他府中有恁多口人,怎未见一人送粮食而来?”刘邦假装发怒道。   刘邦口中所说的,就是萧何府中的家丁女婢与来投奔他的一帮沛县亲戚。只希望靠着萧何这颗大树好乘凉,哪知这颗大树也靠不住。   那萧何听了人回报,立马坐不住。府中凡是能动的,哪怕你是他三叔六爷,哪怕你是个只会端茶倒水的女婢,统统派去参与到送粮的行列。   萧何能修炼到六亲不认的境界,终于博得了刘邦一句赞赏:“老萧办事寡人放心。”   老萧他放心,要来灭他的项羽却放不下心。那楚军的战船越造越多,眼看那项羽就要改走水路攻到这荥阳城下。   那不出馊点子就闲不住的广野君郦食其又给刘邦支招:“楚军何足患哉!臣有一计,破楚只在数日之间。”   数日之间就能破楚?刘邦听得心旷神怡,问道:“先生有何妙计?”   郦食其振声道:“昔成汤伐桀,封其后于杞;武王诛纣,善其后于宋。今秦无道,伐灭六国,不予立锥之地,故只立二世便亡。项羽当权,不明其理,尽迁六国之主,自树强敌于天下。为大王之计,当诚复立六国后嗣,还六国之疆土。如此则天下争戴大王之德义,愿为大王之臣妾。德义已行,南面称伯,楚失时势,必敛衽而朝也。”   那郦食其说到此处是手舞足蹈亢奋至极,不料身后一人进来,猛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却是那美人军师张良。   只听张良冷笑道:“广野君所说的六国之后,都是些什么人?汉王将还予其何处疆土?子房不明,请告之。”   刘邦顿时醒悟,“这个老糊涂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上次要寡人守那函谷关,险些被项羽抓住把柄。此番又出这馊主意!”   他翻脸最快,立马破口大骂道:“竖儒,又在此胡言乱语。寡人若将地封给他人,还能成就什么大事?”   那刘邦越想越气,骂骂咧咧,骂得郦食其是狗血喷头,老脸胀得通红,简直下不了台。幸得张良解劝,刘邦这才息怒,把那郦食其骂退了事。   那郦食其退后,刘邦忧心忡忡问道:“楚军战船将竣,眼看项王就要攻到荥阳,不知子房有何计退敌?”   张良微微一笑,问道:“大王岂忘了子房初到沛县,为大王献上的‘不争’之计么?”   刘邦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诸侯能混到这步田地,就是靠张良这不争之计。他当然知道不争是什么含义,那便是装孙子。   而今刘邦已今非昔比,坐拥天下十余郡比项羽还多,叫他还装孙子向项羽低头,他是说什么也不愿意。   “寡人欲与项王一争天下,如何能不争乎?”刘邦气鼓鼓说着这话,语调高出了两度。   “大王想争天下,何不放手与那项王在战场厮杀一番。若能一战擒杀项王,天下唾手可得。”张良不温不火地说道。   要说那刘邦别的长处没有,最大的长处就是能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张良这么反着一说,刘邦就明白了,眼前没有底气,还得继续装孙子,顿时默不作声。   张良瞧在眼中,也知道刘邦这个弯转了过来。于是说道:“今日之不争,实是为他日之争也。现大将军已平定河北,对楚形成牵掣之势。我汉国虽连年苦战已是壮丁稀少粮草奇缺,但地域广博潜力极大。不如休战半年待秋后粮丰,再与那西楚绝一雌雄。”   刘邦点头道:“子房所言甚是,也只得如此。”   大方略既定,于是派遣那纵横家弟子陆贾赴驻扎在南山南麓的楚军大营议和。   “汉王知陛下神勇无敌,自知不是对手。若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徒伤两国之财力也。今愿留荥阳西为汉,割荥阳西为楚,向陛下称臣,许年纳岁贡,只求民心安定,天下太平。”陆贾见了项羽,不卑不亢地说道。   刘邦想装孙子,还要看项羽肯不肯认他这个孙子。   爱妃身陷敌手,项羽是心如刀割,巴不得早早迎回虞姬。于是说道:“若要议和,先将寡人爱妃虞姬送回。”   那陆贾满口答应,笑道:“汉王知陛下思念王妃已久,早有意送王妃回陛下身边。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项羽心中一喜,当下许了这份和议。   陆贾高高兴兴而去,范增怒气冲冲而来。   “羽儿,我西楚水师将建,今我军数破甬道,刘季军中粮草已竭,必不能久持,破那荥阳易如反掌,安能为一妇人之故,许刘季媾和?”已经风烛残年的范增,说得大义凛然,依然是威风八面。   老头子一发怒,项羽就不敢顶撞,只道:“亚父所言虽是,然朕已许陆贾,焉能失言。”范增笑道:“那刘季反复无常小人一个,何须与他讲信义。待我战船一竣,挥兵攻打荥阳便是。”   半月之后,楚军战船再度打造完毕。西楚大军从水路开来,一波接一波,一路畅通无阻,直杀到荥阳城下。三十万楚军把那荥阳城围得水泄不通。   这下刘邦总该玩完了吧?哪里知道楚军自个起了内乱。   西楚大将都是跟随项梁起事的老臣,个个对项羽忠心耿耿,怎会起内乱?原来是银子作的怪。   军中流言四起,说英布刚来楚营只经历了两场大战,就封为九江王。而钟离昧、龙且、周殷等大将跟随项王多年,立功无数,却不得裂地为王。那英布能封王,凭什么钟离昧等将就不能分一杯羹?众将心怀不满,皆欲叛楚投汉。   项羽“玩印去角”却不舍得封赏诸将,流言点中的便是他的死穴。   这些流言当然是有人造的谣,那造谣的主谋便是汉营护军中尉陈平。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一直没有展露锋芒的纵横家弟子陈平终于出手,靠着刘邦给他的“四万金”请心腹小校混入楚营,贿赂楚军兵将,搞得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那四万金是什么概念?就是四万斤黄澄澄的铜。试想一下,四万斤铜铺路,无孔不入,可以启开多少张嘴?收买多少奸细?   按说汉国已经财力枯竭,刘邦也没多少银子,这几万金皆是要发放将士的军饷。可陈平一提,他立马就答应。他老兄想得倒是开,横竖荥阳城一破,这些黄铜也都没用,不如交给陈平放手一搏。(刘邦能得天下,岂是单凭命好?)   正是应了那句话,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四万金一抛出,立马就有了效果。   那项羽听到这些谣言,起初也不信。三人成虎,谣言听得多了也就疑心。看着钟离昧三人,怎么看怎么就像叛徒。   那项羽也不拍脑壳想想,戏水分封已有二三年了,为何这谣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只叹项羽被谣言蒙蔽了双眼。   将那些有反心的大将一起斩杀以绝后患?都是跟谁多年的勋臣,项羽未拿到证据,下不了这个狠手。于是作出决定,将他们调离战场。   项羽下令,调钟离昧引一军往荥口拒那韩信渡河南下;龙且引一军还守定陶,以助齐王田广防韩信攻齐;周殷去下游白马津驻守,防韩信来袭。   理由都是防备那韩信。自汉军灭赵,对西楚牵掣之势已经布成,那项羽不得不分一份心思来防备在京索大战给了他一个惨痛教训的韩淮楚。   钟离昧三人也听到谣言,都是有苦说不出,为避嫌疑也只有领命。替代他们是这么三位鼠辈:曹咎,司马欣,董翳。   称司马欣董翳是鼠辈大家能够理解,曹咎为何又是鼠辈?   只看他刚刚走马上任,向项羽进献的高招:“军中起流言,不知是否汉军所为。前日汉王曾遣使议和,大王未许。今不如着一使者至荥阳,明为议和之事,暗中打探城中虚实。”   取证取到造谣者头上,这也敢想!   早有被陈平那些铜条收买的奸细把这消息透露出去。心中暗笑的陈平就在荥阳城恭候楚使的到来。连环毒计即将上演,这一次才陈平又将造谣的冷箭瞄准了那人老成精的西楚上柱国范增。 第二十九章 连环毒计   且说项羽从曹咎之计,派了一个貌似精明之人去往荥阳,假装议和前往摸底。   听说项王要议和,汉王刘邦分外高兴,令传入幕下见礼,以上宾之礼相待。   使者尚未开口,汉王便传宴招待。那宴席摆的是什么?原来是一只香喷喷滋滋冒油的烤全羊,使用的器皿皆是宫中珍器。香味扑鼻,楚使脑中一爽,心想今日可以大快朵颐。   那刘邦笑眯眯开口问道:“亚父近日安好乎?”楚使随口答道:“老当益壮,寝食如常!”   刘邦便端起酒盅给那使者敬酒,一敬就是三盅灌肠。楚使只以为刘邦议和心切,也未疑他。   那刘邦自饮了两盅,突然端起酒盅问道:“寡人送亚父的一套编钟,亚父可曾收到?”   “汉王送上柱国编钟作甚?”楚使警惕起来,却不敢细问,只唯唯说是。   刘邦趁着酒兴,又询问几句,皆是问候那范增之意。楚使越听越是心疑。   不多时,有陈平进来,凑着刘邦耳朵小声说了几句。刘邦便起身,说道:“寡人今日酒醉,由陈中尉代为陪客。”径直去了。   这一厢陈平在一旁陪酒,私聊开始。那陈平神秘兮兮问道:“亚父可有消息来?”   楚使忍受不住,干脆说道:“外臣奉项王之命而来,未闻亚父有何叮嘱。”   陈平装作大失所望,袖子一拂,怒道:“某以为是亚父所使,原来是项王所派。”言罢便走,将那使者晾了起来。   只听陈平在外对人吩咐几句,便有侍者入内,将那全羊连盘端走,连带那些宫中珍器。不多时,又上食物,却是一粗碟盛的窝窝头与一粗碗稀粥,外加几根咸菜帮子。   那楚使确实饿了,也只有啃那窝窝头裹腹。越啃心中越气,心想为何说亚父所派就奉为上宾,说项王所派就变成了劳改犯的伙食?   使命未有完成,那使者忍气吞声在馆驿住了一夜。次日又去求见汉王,这一次吃了一个闭门羹。   “汉王无暇接见贵使。”宫人冷淡地说道。   那使者灰溜溜回到军营,将受到的委屈原原本本报告给项羽。   “刘季安敢如此怠慢!”项羽拍案大怒。   使者趁机参范增一本,说道:“亚父自以功高,常有欺凌大王之心。必是其不满大王之封,亦欲南面称孤,便合钟离昧、龙且、周殷之辈,与刘季合盟,共谋大王。”   刺激啊刺激,连自己尊为亚父的范增都有反心,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人能够相信?   项羽长身而起,在帐中踱来踱去,思前想后还是不信,说道:“亚父之对朕,犹慈父之对孝子,如何会反?”那使者道:“陛下若不信,可以称欲与刘季议和迎回王妃,一试便知。若是亚父阻拦,必有奸谋。”   爱妃虞姬被囚敌都,原本换换人质就可以迎接回来。却被范增所阻。那项羽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暗暗怨恨。使者如今旧话重提,把项羽心中的积怨都勾了出来。   说曹操曹操到。使者去不多时,范增自来,催项羽攻打城池。   项羽故意道:“荥阳城高壕深,恐难攻取。不如与刘季和议,迎回爱妃。”   范增厉声呵斥道:“竖子怎能又生此心!今荥阳被围正是除去刘季的绝好机会。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再纵其生还,胜负未可知也。”   那项羽心中正一肚子怨恨,受了范增一喝忍受不住,勃然道:“唯恐荥阳尚未取下,朕之人头已献到刘季案前!”   范增乍闻此言,顿时脸如霜打,心中一片冰凉。   “羽儿,你刚才说什么?”范增颤声问道。   “亚父做过什么,自己清楚。”项羽冷冷说道。   满腔的热诚与对项羽的希望,数年来以古稀之年辅佐项氏叔侄披肝沥胆,宵衣旰食无怨无悔,换来如此结果,范增辅佐项羽称霸天下的万丈雄心突然遭受强烈打击,全身寒透,欲言无语。呆立半晌,老泪纵横说道:“今天下已定,老臣年过七旬,不堪鞍前马后为用,请大王赐老臣骸骨,以归故土!”   项羽铁青着脸拂袖入了内帐,一句挽留的话也未出口。   只要项羽有一句挽留的话,范增还会无怨无悔留在他身边,发出最后的光与热为这个羽儿指引明路。偏偏听到的只有他自己那泪水滴落颈间之声。   心已碎,心已寒。范增拄着拐杖,迈着蹒跚的脚步,一路凄凉地离开项羽那熟悉的中军大帐。这中军大帐再不需要他这号人,他再也不能在此指点江山,做西楚国的掌舵之人。   范增草草敛装,黯然离开楚营,向那隐居之地陶花园方向而去。   还未走到陶花园,范增嗟叹生疾,毒疮病发,倒在路途之中,死于陈平的连环毒计之下。   ※※※   “亚父,羽儿中敌人奸计也!”项羽听着范增的随从报来的死讯,如中雷殛,跪倒在地是泪眼滂沱。   终于醒悟中了反间计的项羽把一腔愤怒发泄到疯狂地进攻中。楚军的战刀高高举起,一浪接一浪的进攻排山倒海而来。大地在震颤,粮草无继的荥阳城在呻吟,在楚军强悍的冲击波下,眼看那城墙摇摇欲坠。   四万金已经抛光,那项羽再也不会相信谣言。这一日,汉军主脑济济一堂,汉王刘邦决定连夜突围。   城外的楚军早已擦亮了屠刀,就等着擒杀刘邦这条大鱼,要想突围谈何容易。   又是那纪信,自告奋勇挺身而出。   “今事急也,臣请出东门诳楚,以使大王乘机出城。”忠心耿耿的小弟纪信说道。   这不是鸿门宴,扮成刘邦不会被项羽咔嚓。这是两军交战,一旦那项羽知道这个刘邦是个假货,冒充刘邦者会有什么结局?   刘邦危急之时连妻子都能推下车,又怎会在乎一个小弟?他的眼睛一亮,仿佛黑暗中见到了一线曙光。   演戏!必须演戏!要感人肺腑地表演!要不然今后谁还会为他老兄卖命。   那刘邦假惺惺道:“此事万万不可。将军要假冒寡人,必会害了将军性命。”   纪信毅然道:“天下可无为臣,岂可无大王乎!”那刘邦还在惺惺作态,纪信长剑出鞘,横于颈下道:“今大王不依臣言,臣请自刎于大王眼前!”   戏份还不够!刘邦的演技就是到奥斯卡去也能捧回一个大奖来,眼泪说流就流。当即抱住纪信大哭道:“将军之忠心可鉴天日也,将军可有父母乎?”纪信答道:“老母尚在堂。”刘邦道:“将军之老母即刘季之母也,寡人侍之。有妻室乎?”纪信答道:“有妻。”刘邦道:“将军之妻即刘季之嫂也,寡人养之。有子女乎?”纪信答道:“有一子,尚幼。”刘邦道:“即吾子,寡人抚育之。”   将军的后事俺刘季来解决,你就安心地上路吧。   于是纪信的诈降计被采纳,汉王刘邦写下一封降书,送到楚营。   狗日的刘邦若是降了,天下可定。那项羽得书大喜,问道:“何时刘季来降?”使者回答:“今日戌时出东门献城投降。”项羽不疑有诈,欣然在降书上批下两个字——准降,交由使者带回。   项羽的打算,是等那狗日的刘季一露面,立马碎尸万段方解亚父范增含冤而死之恨。只是没去想那戌时是晚上九点钟。若那亚父范增尚在,焉能同意夜间受降?陈平的反间计,效果立竿见影。故后人兴叹,亚父范增不亡,西楚不灭也。   天大的喜讯!汉王刘邦将要投降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楚营,楚军战士一片欢腾,吃过了晚饭就争先恐后奔出大营来观礼,生恐错过了见证这个大场面的机会。   左等右等,不见那刘邦出城。好不容易挨到戌时,那荥阳城的东门轰的一声大开,先走出的不是弃械投降的汉军,而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娘们。浩浩荡荡,川流不息,足有两千人之多,队伍排起来竟长达一里。   不会吧?刘邦打仗也要带这么多娘们陪王伴驾,搞出这么大的仪仗?   看到刘邦的仪仗如此庞大,身为天下霸主而仪仗只及刘邦十分之一的项羽也不由汗颜。   只看那些娘们穿着平日最浓艳的衣裳,踱着盈盈碎步,一步一颤走得慢慢吞吞,都雍集在东门,莺莺燕燕娇声媚唤波涛汹涌那是大饱眼球。楚营将士,都乐呵呵从各处防区争来观看,一时间纷纷扰扰,秩序一片混乱。   终于等到这批娘们走完,一驾大车驰出,前呼后拥云幡宝盖,赫然便是那刘邦专用的王车。   只听车内传出一声:“城中粮秣已绝,汉王降楚!”   “万岁万岁万万岁!”兴奋到了极点的楚军将士一起欢呼,那山呼之声良久不息。   乌骓马上项羽将手一摆,止住楚军欢呼,高声问道:“既已投降,刘季何不下车?”   车帘一掀,探出一个头来,不是那汉王刘邦,却是成侯纪信。   那纪信不慌不忙说道:“汉王早已出城去也。”   原来又是那纵横家弟子陈平施展手段,用城中妇人吸引楚军眼球脱离防区,换来刘邦趁乱逃走。   三十万大军围城,居然走脱了刘邦!被人当猴耍,居然耍了一次又一次!   杀!不杀不足泄心头之怒!那项羽雷霆震怒魔性大发,毫不犹豫令甲士从车中拖出纪信,当场点了一把火将纪信推入火堆中。瞬间烈焰熊熊,烟火之中可怜纪信大骂不绝被活活烧死。   那刘邦依靠纪信诳楚诈降脱难,过后便把报恩的许诺忘到九霄云外。开国之时功劳簿上竟然无纪信之名,大封诸侯将士论功行赏之时根本就没提起过纪信。直到刘邦称帝高祖八年之时,太子刘盈提及此事,刘邦这才追诣纪信为忠义侯,封纪信之子纪通为襄平侯,世代承袭。   而在纪信的故里西充县紫岩乡九寨坪山,百姓自发为纪信修建的“纪公庙”早就建成。正殿的堂内,矗立着四根六尺围圆的大木柱,中间大柱上镌刻着一副对联:   骑白马以扶刘见危致命汉室功臣居第一;   驾黄车而诳楚替王身死果州义士勇无双。   ※※※   那刘邦自个逃走,剩下的汉军将士由御史大夫周苛、将军纵公率领,继续英勇不屈地守卫城池。城中掘井取水,杀马为食,又挺立两月不失。   其中发生故魏王豹企图阴谋叛乱作为楚军内应献城投降之事,被周苛果断处决。此是题外话,也不细说。   却说刘邦逃出荥阳,一溜烟来到成皋。   那成皋是英布的防区,有三万汉军驻守,并有刘邦的族弟刘贾为将。   汉军尽弃在荥阳,那荥阳风雨飘摇,凭英布这点兵马成皋也别想安稳。刘邦干脆卷起英布的三万军马,一口气逃回老家栎阳,留给楚军一座空城。   暂时的失利并没有湮灭刘邦那颗争霸天下的青云之志。受帐下谋士辕生点拨,经过两个月休整,召回驻守在长城的樊哙四万大军,联合中山,林胡,楼烦亡国残余,经过四下招兵买马与整合,刘邦又率领十万汉军,兵出武关,直扑南阳治所宛城!楚汉争霸的各路英豪,开始如走马灯般乾坤大挪移。   那淮南王英布果然好本事,杀得镇守在南阳的楚将项声大败而逃。汉军夺取宛城,打出旗号,要再度抄项羽的老家——彭城。   项羽还在围攻荥阳,听见狗日的刘邦又敢出来惹事,正好招打。于是乎分兵来战宛城。刘邦一听霸王亲来,哪敢接招,引军龟缩在宛城坚守。   宛城有汉军十万,硬攻是攻不下来。那项羽便引西楚大军将宛城团团围住,准备困死刘邦。突听身后狼烟大起,却是那阴魂不散的彭越又来攻打大梁。   这一次彭越的对手是那英布的手下败将项声。项声被老游击彭越几招游击战法搞得晕头转向,只一两个回合就败走彭城。   彭越被刘邦封了一个梁王,这王字大旗一举,就聚集了五万大军,革命已经闹得小有气候。于是趁楚国空虚,去偷袭项羽的老家彭城,以解刘邦之围。那彭城守将项声闻报,急遣快使来请项羽回援。   项羽听说大惊,召集众将问道:“彭城围急,今夜便当疾行回军。我军去后,汉军必来夺取成皋。何人敢镇守成皋,力保城池不失?”便有一将钟公应声领命。   于是项羽继续分兵,派钟公北上防守成皋,自个引军东向来战彭越。   项羽前脚刚走,后脚刘邦就来攻打成皋。也是钟离昧等大将无端调离,那钟公只是楚营中一个二流货色,简简单单就被那妙虚宫宫主英布一剑砍下头颅。   那汉王刘邦收复成皋,就要来营救久困荥阳的汉军将士。里应外合之下,楚将曹咎不敌,败往东走。   这下孤城得救,各路楚军败走,汉军该弹冠相庆了吧?哪知一夜之间,趁着荥阳城中军民无备,楚军铁骑骤然而至,却是那驱走彭越的西楚霸王项羽杀了个回马枪。   楚军破城而去,其势势不可挡。一夜之间汉军红旗换成了霸王王旗。并擒到汉军主脑三人,两人便是原镇守荥阳的周苛,枞公,一人便是押运粮草而来的韩王信。   周苛与枞公不愿投降,一被投入油镬烹死,一被当场斩首。至死二人神色不变,忠义之名最后留传青史。   与之强烈对比的是,那韩王信立马变节,投降项羽。只可叹张良苦心孤诣复立韩国,却立了一个变色龙。   项羽攻克荥阳,马不停蹄兵锋直指成皋。而成皋只有英布的两万人镇守,其余汉军皆分散在宛城,叶城各地。那汉王刘邦又如何迎敌?   他老兄只敢对付楚军中的二流角色,听说项羽亲来,吓得魂不附体。与那御用车夫夏侯婴换穿便服,两个人悄悄出城,鞋底抹油,溜了。留下英布一个人对付强大的楚军,气得那英布干瞪眼,干脆弃了成皋,领军出逃。   那刘邦会溜到哪里?原来是渡过黄河,找大将军韩淮楚再度搬兵。   天下汉军都姓刘,你的兵马就是俺刘季的兵马。寡人被那项羽逼迫得如此狼狈,你却不来相助,成何道理?   枪杆子就是道理。如今大将军督领河北十郡,地盘比他刘邦还大。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手下精兵十万,个个如狼似虎。就算把刘邦做掉自立为王,也是稀松平常。   欲知刘邦搬兵的结果,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章 修武夺军   那刘邦走在通往修武汉军军营的路上,心情十分忐忑。   “大将军连战连捷,平定魏代赵燕,俺却屡战屡败,会不会被那小子看扁?”   “现在不似往日,那小子军营中多是招的赵人为将,自己的小弟只是少数派,那小子会不会翻脸不认俺这个汉王,甚至下毒手加害?”   田臧杀死假王吴广,秦嘉杀死楚王景驹,项羽杀死义帝熊心,这些往事一件连着一件。想到这里,刘邦不由直打哆嗦。   “滕公,你说那韩信已经今非昔比,会不会心生异志?”刘邦有点心神不安问夏侯婴道。   “很难说。”夏侯婴的回答叫他心中更加没底。   没有底跑去搬兵,岂不是自找死路。刘邦开始打退堂鼓。   “我看咱们还是别去修武了,回宛城去吧。”刘邦以征询的语气对夏侯婴说道。   “大哥已走到这里,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现在成皋估计已被楚军所占,就算想回宛城恐怕也不得也。”夏侯婴摇头道。   “可咱俩这么两手空空去他军营,万一那韩信起了歹心,岂不是羊入虎口?”刘邦焦虑地说道。   “大哥休虑,俺有一计,可不惧那小子翻脸。”夏侯婴所说让刘邦眼前一亮。   ※※※   读者会不会奇怪,韩淮楚不是坐镇襄国吗,怎会来到修武?   原来是那昔日殷相国阎泽赤起兵造反,勾结陈余余党贲郝占据了河内治所朝歌。韩淮楚与赵王张耳剿灭乱党之后,心忧颍川战局,又恐楚军大将钟离昧渡河北上,索性屯兵修武,以随时应对局势变化。   只可惜韩淮楚一番好心,却被刘邦以小人之心度之。   那夏侯婴说出的计谋,是要窃取他的那颗大将军印信,也就是兵符。   一颗兵符有那么大的作用吗?古时候士兵认符不认人,只看那窃符救赵的故事就能明白。   刘邦与夏侯婴商量偷兵符的时间定在寅时。为何要定在寅时,只因卯时军营要点卯,寅时士兵最是困倦,可以浑水摸鱼。   ※※※   这一天天尚未明,两匹马绝尘而来,直奔修武汉军大营。   到辕门外,穿戴整齐的刘邦夏侯婴早被哨兵望见,立马上前拦住。   “尔等乃是何人,敢擅闯大营?”哨兵问道。   刘邦说起谎话眼睛眨都不眨,傲慢答道:“吾二人乃是汉王特使,有紧急军情要面见赵王与相国。”   哨兵见来者只有两人,身上均未携带武器,便打开营门放入,说道:“这个时候,大王与相国恐酣睡未醒。且先到帐外等候,等点了卯再说。刘邦满口答应,与那夏侯婴下马徒步走向韩淮楚的中军大帐。”   这一走,就遇见了一位小弟,却是那靳歙正领兵巡营。   别人不知刘邦与夏侯婴是谁,那靳歙如何不知?   “汉王大哥与滕公怎会至此?”靳歙大奇,便要行礼。刘邦急忙挤眉弄眼把他止住。那靳歙会意,于是侧身让道,恭恭敬敬跟在刘邦身后,一句话也不说。那些小兵见靳歙如此,也不知来的是何方贵人,皆不敢声张。   走到中军帐外,那些卫士却认得刘邦,急忙跪下行礼。刘邦问道:“相国何在?”卫士答道:“尚卧未起。”刘邦将手一摆:“无须通报,寡人自入内去看。”   ※※※   刘邦与夏侯婴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走进中军大帐,直指望趁韩淮楚睡着,窃他印信。却不想想韩淮楚的先天真炁已修炼到第八重,警觉早已非比寻常,门外的声响怎会瞒得过他?刘邦在帐外一开腔,韩淮楚已经听到。   “刘邦在颍川与项羽开仗,怎会到了这里?”   他脑中忽地闪过从史书上看过的一幕,心下顿时雪亮,“原来这家伙是想窃取小生兵符而来!”   “想不到史书上所载竟是真的!这个刘邦,想要小生的兵马尽管直说便是,何必出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韩淮楚心中无比愤懑。   依他的脾气,早就要把那刘邦给做了。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刘邦走到这个地步,想必是被项羽逼急了。狗急了也要跳墙,他也是无奈。把他给做了,谁来开创大汉的江山?”   但不给一个教训,不足泄韩淮楚心中之怒。   韩淮楚冷笑一声,翻身而起,把案上印信拿在手中,又倒下假装酣睡,鼾声如雷。   ※※※   刘邦与夏侯婴走进内帐,透着那蒙蒙亮的光线一看,顿时叫苦不迭。   那印信他们算是看到了,可正被韩淮楚抓在手中。这小子武功绝顶,走到他身边都是心惊胆颤,如何敢去偷?   这小子这般贪权,睡觉也把印信握在手中,叫刘邦与夏侯婴意料不及。   那刘邦没有这份贼胆,向夏侯婴一示意,要他开展行动。   那夏侯婴也没这个胆,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上,谁要他是小弟,主意是他出的?于是小心翼翼走到榻前,心中七上八下跳得厉害,伸手去抓那印信。   睡着打鼾的人手不该抓得那么紧吧?哪知夏侯婴手触到那印信,犹如生根一般抽也抽不动。   “不好!这小子是装睡!”夏侯婴吓得手一哆嗦,赶紧松手往帐外便跑。   夏侯婴一跑,刘邦哪会迟疑,也跟着夏侯婴跑。再不跑,就会被这小子一剑咔嚓。   他刚刚一跑,只听身后一物砸来。   “这小子要动手!”刘邦心中刚刚闪过此念,“啪”的一声,脚下一绊,摔了个恶狗吃屎。   夏侯婴跑在前面,听见刘邦摔倒,急忙回头去扶。一望之下,只见砸中刘邦的正是要偷窃的那枚大将军印。再一望榻上的韩淮楚,眼睛紧闭,犹在发出如雷的鼾声。   刘邦与夏侯婴面面相觑,不知韩淮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吃了亏也不敢声张,又不知该不该去捡起那印信。   还是那夏侯婴心一横,拾起印信,伸手搀刘邦起来。   ※※※   刘邦与夏侯婴惊惶走出中军大帐,靳歙迎来问道:“大王如何这般狼狈?”   刘邦冷汗在背,长吁一口气,说道:“击鼓升帐!”   这个时候还未到卯时。鼓声响起,满营的将佐包括那赵王张耳都在惊诧,“今日这鼓声怎响得这般早,许是遇到紧急军情?”   急忙点灯,穿衣,披甲,一阵疾跑来到中军帐。只见帅椅上端坐的不是大将军,而是汉王刘邦。案上置着一枚印信,却是那颗大将军印。都是大惊,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急忙跪下行礼。   满营的将佐聚齐,偏偏那印信的主人——大将军还不见来。而那中军帐与内帐只有一帘之隔。刘邦望着这印信,依然心中没底。   虽然兵符到手,眼前一望尽是生面孔皆是大将军征召的赵人为将。若是大将军不买账,一呼之下,随时会发生兵变。他刘邦未死在项羽手中,却死在韩信之下!   “靳歙,去恭请大将军。”刘邦故作镇静道。   那靳歙将帘子一掀,走进内帐,却见韩淮楚还在酣睡。只得大声禀道:“汉王请大将军升帐。”   韩淮楚眼睛霍地一睁,喝道:“卯时未到,何人击鼓乱我军法?推出去斩了!”又闭目而睡。   他这一声喝,帘外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皆是吃惊不小。   把汉王给斩了?那靳歙眼珠直眨直眨,陪着小心道:“是汉王命末将击鼓。”   韩淮楚这才起身,假作吃惊道:“汉王何时到我军营,怎不见通传,本帅也好去营外迎接。”边说边披衣贯甲,走出帐外。   “大王大驾光临,为臣有失远迎,死罪!”韩淮楚跪下行礼。   有失远迎不是死罪,击鼓不到却是当斩。那刘邦假装糊涂,一句也不敢提,和颜悦色说道:“栎阳一别,又见爱卿风采如昔,快快免礼。”   韩淮楚立身起来,看了那印信一眼,假作惊讶道:“为臣的印信怎到了大王手中?”   刘邦笑呵呵打着哈哈:“寡人借大将军印信一用,只为聚集众将,商议抗楚大计也。”   这一次众人都听明白了,原来这印信是刘邦偷来的。   这是谁的地盘?这是大将军的地盘。只要大将军一翻脸,立马会有一大半人响应。那帐内的气氛立马紧张起来,就看韩淮楚的态度。   只听韩淮楚大度一笑,问道:“前日为臣五万余兵马资助大王,莫非大王又败在项王之手乎?”   刘邦再怎么脸厚,此时也臊得像猪肝。只得点头道:“正是。西楚势大,那项羽勇猛过人,非爱卿麾下兵马不足匹敌也。”   就听座下一人高声说道:“若兵马尽助大王抗楚,我军何以镇抚河北,征伐齐国?”众人一望,说话之人仪容邋遢,原来是军师蒯通。   刘邦将目光投向蒯通,语气中带着恼怒,问道:“这位先生乃是何人?”韩淮楚代他答道:“这是为臣师兄,天下名士蒯通是也。”   “原来是先生。寡人早闻先生大名。先生助大将军灭代吞赵平燕,功不可灭。今日一见,幸何如哉!”刘邦一听蒯通之名,立马耸然动容,堆起笑容说道。   韩淮楚便笑对蒯通道:“伐齐之事可缓,抗楚迫在眉睫。若颍川有失,我大汉危矣。大王自有分寸,且听大王安排。”   蒯通横眉怒对韩淮楚一眼,不再言语。   听了韩淮楚这句话,刘邦方才放下心来。   ※※※   大方略既定,那资兵的事情极其繁琐,什么人留下,什么人随刘邦走,也不是一时决定得了,都需要坐下来好好商议。   见晨光已高,众人皆未食早餐,韩淮楚便命传膳。那赵王张耳让随驾厨子捧来精美糕点,招待汉王刘邦与夏侯婴。刘邦正要与韩淮楚张耳商议诸般大事,便留下二人君臣一起共食。   “韩爱卿,你看留下多少兵马可攻下齐国?”刚吃了几口,刘邦心里憋不住话,抢先说道。   韩淮楚伸出三根手指,说道:“兵不在多而在精,三万精兵足矣。”   汉军的野战部队都在这里,也就是十万左右。韩淮楚说留下三万,那刘邦就可带走七万精兵。   可他的对手齐国目前到底有多大的实力?   自齐国丞相田横趁彭城大战项羽回师救援范增独力难支之际与西楚签订和议,终于换来了一年多的喘息机会。就这一年多来,齐王田广定都临淄休养生息励精图治,大举招兵买马,齐军又发展到二三十万人。   那圣剑门长老封皓被推为掌门,在齐地广收门徒充斥军中。别的诸侯都在闹将荒,齐军中战将却人才济济。   汉军要灭齐国,必须先攻打与巨鹿郡接壤的济北郡。   韩淮楚以三万军马并吞赵国平定燕国,那齐国早将他视为头号大敌。在边境线上,陈下了十五万大军。那济北军事重镇历下,有齐国横野将军田解为主帅,虎威将军华无伤为副帅两员大将坐镇,齐地名士许章为行军大司马。而在东南两面布下防备西楚的兵马只有胶东将军田既的区区三万兵马。   要想以三万汉军击败二三十万齐军,除非再创造一次如井陉之战的战争奇迹。换了别人说这个话,无人会相信。可是在韩大将军手中,已经导演了一场又一场的奇迹,一个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变成了现实,刘邦倒觉得他不是吹牛。   “大将军既然用三万军马就可败齐,现在有十万雄兵,为何尚不动手?”刘邦问道。   张耳代韩淮楚回答道:“赵国烽烟刚靖,现粮草难征,大将军筹划待秋后粮熟便要伐齐。”   那刘邦点点头,又问一个关键问题:“爱卿手中现在有多少骑兵?”韩淮楚答道:“只得七千左右。”   汉军有十万大军,战马怎这般稀少?   自秦末农民起义风暴以来战火连连,战马不是战死,就是被缺粮者宰了充饥,总数已经大大萎缩,早不似大秦帝国高头骏马动辄数万记之时。可说是各国军队的整体质量直线下降。那刘邦自个手中也只三千匹。韩淮楚原本手中只有五千匹战马,赵军虽众,战马也只有一万左右。两国大战下来,半数已死在战场。   彭城大战项羽三万骑兵杀得汉军二十万赵不到北,而骑兵被他带走,范增在齐国就挺不住。事实已经证明,打仗万万缺不了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刘邦听了韩淮楚之言,也不好太贪心,试着与韩淮楚商量道:“就给爱卿留下三千匹战马。寡人带走四千骑兵如何?”   韩淮楚微笑道:“三千就三千,再不能少也。不知将佐大王须带走何人?”   刘邦自家并不缺将,只是缺兵。沉吟一下,说道:“只带靳歙一人足矣。”   正说话间,忽有小兵慌慌张张来报,云军师蒯通背了行装跨了一匹马出辕门而去,连拦都拦不住。   韩淮楚急忙立起,对刘邦说声:“为臣少陪。”急令牵来他的坐骑战神宝驹,驰出营外去追那蒯通。   ※※※   銮铃声响,战神宝驹追得飞快。哪消半个时辰,韩淮楚已望见蒯通策马的背影。   “二师兄往哪里去?”韩淮楚在身后急唤。   蒯通将马一勒,仰头望天说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师弟何须多问。”   韩淮楚诚挚地道:“师弟我还要仰仗二师兄攻灭齐国。师兄若是走了,叫师弟遇事与谁去商量?”   蒯通冷笑一声,说道:“咱俩并肩浴血奋战井陉,好不容易聚起这十万兵马。师弟一而再地答应将兵马资助汉王,还想去攻灭齐国么?”   韩淮楚朗笑一声,说道:“井陉一战吾师兄弟也只一万五千能战之士,不照样击溃二十万赵军。现在咱们有三万将士,人数是井陉战时的两倍。师兄还担心灭不了齐国么?”   蒯通苦笑一声:“井陉之战险象环生已属侥幸。师弟岂能将每战都寄托在侥幸之上?何况那齐军非同赵军,智勇之士比比皆是,师弟还想演出一场背水而战,恐怕是不能也。”   韩淮楚傲然笑道:“你我师兄弟从师门学得百计伴身,又何止一个背水而战?只须谋略得当,齐军在吾眼中,击溃之亦是易如翻掌也。”   那蒯通本来就认定韩淮楚乃是真命天子有心辅佐,也不是一意要离开。一席话说得蒯通热血澎湃,不由叫一声好,豪情大发道:“师兄我就再陪师弟刀山火海闯上一回,再创一次战场奇迹!”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纵横家弟子从来都是迎难而上。兵源已经枯竭的韩淮楚,既无多少兵,又无多少马,势必要再导演一出以寡敌众的惊险之战。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一章 同门斗法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汉王刘邦又得韩淮楚七万军马资助,这一次腰也直气也壮,率领大军离营,准备南渡黄河,与那散布在颍川的汉军会合,继续与西楚霸王项羽一争天下。韩淮楚亲自将刘邦送到郊外方才返回。   哪知刘邦军马刚刚启程半日,韩淮楚就接到刘邦遣大胡子夏侯婴来传,云西楚莒城侯右将军钟离昧领大军跨江来战,大军受阻,请大将军前去搞定那钟离昧。   原来那项羽夺取成皋之后,便要继续扩大战果向驻守在宛城的张良军马开刀。钟离昧奉命守御荥口防韩淮楚南渡,早有斥候将修武军营情况报告给钟离昧。钟离昧岂能让刘邦这支军马坏了项羽平定南阳的大计,当即立断渡过黄河,在修武南面的山区阻住刘邦去路。   “你汉王大哥不会自己对付我钟离师弟吗?”蒯通在一边嘲讽道。   夏侯婴窘道:“那钟离昧乃西楚智勇双全的名将。汉王大哥云那厮师从鬼谷诡计多端,只有你纵横家弟子才能对付。”   韩淮楚问那夏侯婴:“楚军来了多少兵马?”夏侯婴回答道:“汉王大哥领军前进,只闻四面鼓角齐鸣,却不见敌军有一兵一卒。引军复进,又听喊声四起,山后烟尘滚滚,绣旗飘动,疑有数万伏兵,不敢冒然进军,只好就地扎下营寨等大将军来应敌。”   韩淮楚失笑道:“钟离师兄被谗言外迁,手上通共也只有两万军马,仓促间哪里能带来恁多兵马?此是他疑兵之计罢了,只为阻我大军南下。只管前进无须迟疑。”   那夏侯婴将信将疑,说道:“还请大将军前去主持,以保万一。”   韩淮楚便笑对蒯通道:“且一道去会会那钟离师兄,不知二师兄意下如何?”   纵横家弟子同门斗法最是起劲,那蒯通正有此意,便欣然答允。   于是韩淮楚与蒯通跨上马,点起一千余骑,两千步卒与汉营众将,随夏侯婴前去刘邦营寨。   修武南面都是山路,崎岖难行。一直走到二更天时,看看要到刘邦下寨之处。   突闻前方喊声大作,只见火光冲天而起。韩淮楚心中一惊,说道:“此必是楚军来劫我营寨,诸位速去救援!”那蒯通怒嚷一声:“汉王治军怎如此不慎,被钟离昧轻易劫营得手!”   将士闻言皆是惕然,于是奋力扬鞭加速而行。   又行一里,只听人喊马嘶,正撞见一对汉军败来。一彪楚军紧紧追赶,旗帜上绣着七字,正是“西楚右将军钟离”。   ※※※   那汉军败者有大几千人,却是惊惶失措四下乱窜,如一群没头苍蝇。而楚军追杀者不过千人,却是生猛无比,呐喊着死死咬住汉军不放。   “这还是小生带出的兵么?怎换到刘邦手中,就这般不济!”韩淮楚不由苦笑,断然下令:“立起黄旗!盾手上前,弩手准备!”   便有旗手摇动黄旗,指引那败兵分向两边。   令旗一打,立竿见影。那些败兵原本不知往哪里逃窜,见了自己旗号立马向两边分走。留下正面空处,只待楚军追来,韩淮楚便要一波利箭射杀。   汉军一变,楚军也变。只听鸣金声起,那些楚军未见追来,自行收兵而去。叫韩淮楚准备的箭阵落了个空。   韩淮楚叹道:“钟离师兄带兵果然法度严谨,该收兵就收兵,绝不贪功恋战。”   于是韩淮楚挑一高处驻扎,立起韩字帅旗,着人去四下收聚败兵,寻那汉王刘邦。   过不多久,那汉王刘邦被寻来,头发蓬松胡子拉撒,连鞋袜也没穿,就光着一双赤脚丫子,好一副狼狈样!   刘邦一见韩淮楚,欢天喜地道:“幸得大将军及时赶到,不然寡人要被那钟离昧所擒也。”   那蒯通冷冷问道:“大王有七万精兵,如何被敌军劫了营?”   这个尖锐的问题一问,刘邦那脸臊得通红。他老兄羞愧难以启齿,有小弟靳歙代他回答道:“钟离昧在我军扎营处预先泼洒了火油,趁我军夜间无备暗中潜近,以火箭引燃火油。大火一起,四下里喊声大作,弟兄们不知所措,被敌军趁机攻入了营寨。”   “好个钟离昧,居然算死了我军扎营的位置,预先下了这么一个套给那刘邦钻!”韩淮楚心中暗赞,也不好数落那刘邦,便呵斥靳歙道:“汝在本帅麾下时日已久,也学过兵法,当知扎营要诀,怎如此不小心!”靳歙垂首唯唯不敢应声。那刘邦知道韩淮楚实是骂他,那脸更是窘迫。   见弟兄们聚齐,韩淮楚清点兵马,这一战竟折损了两千将士。   在这兵源奇缺的时代,两千军马已不算少数。刚刚移交到刘邦手中,就死了这么多弟兄,韩淮楚心中愈发恼怒。   众将问道:“现下我军失了营寨,该当如何?”韩淮楚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且就地驻扎,遣探子去楚营外查看虚实,看看敌军到底有多少兵马再作定夺。”   于是一边砍伐树木重立营寨,一边派出斥候侦察敌情。过了几个时辰,斥候回来报道:“楚军并不甚多只有五千,却把守住紧要路口立下营寨。”   五千军马就闹得风声水起,又是布疑兵又是劫营,韩淮楚不得不佩服他钟离师兄的胆量。   这河北境内汉军云集,五千楚军就像毛毛雨一样,搞得不好不能全身而退,这支楚军就死无葬身之地。   果然那蒯通立即说道:“此地有条小路可直通楚营后面。若派一支奇兵绕到楚军身后,前后夹击,楚军必定大败。”韩淮楚摇头说道:“那钟离昧孤军前来,岂会不防备我军断他后路?师兄之计恐怕难以奏效。”蒯通道:“试一试无妨。”   韩淮楚便从蒯通之计,令灌婴引一万军绕道而走,插到钟离昧身后。只等事成灌婴用飞鸽发来信号,就一举攻打楚营。临行前反复叮嘱,行军路上要万分小心,以防中伏。   不料那灌婴去了半日,又灰头灰脑回来,说道:“那小路两旁有楚军埋下伏兵,准备将吾等一网打尽,幸而大将军提醒,末将眼尖退兵得早,否则再难见大将军面也。”   蒯通闻言吓出一身冷汗,说道:“果然被师弟说中。”   韩淮楚笑道:“本帅与钟离师兄故交,他会耍什么手段吾一清二楚。”   刘邦着急道:“钟离昧居险为守,阻住我大军去路。而子房军师驻守宛城危在旦夕。总不成要寡人与他耗在这里,坐视项王攻下宛城。”   韩淮楚说道:“大王无忧。为臣观今夜北风将起。只须在我处高坡点烟放火,浓烟飘至楚营,楚军忍受不住,必然拔营而退。我军趁机攻打,可获全胜。”   原来大将军早就胸有成竹,刘邦闻言立马拍手叫绝,说道:“若擒得那钟离昧,必要交寡人亲手处决,方解前日营寨被劫之恨也。”   那蒯通“嗨”了一声,笑骂道:“师弟既有如此妙策,为何不早说,差点葬送了昌文侯性命。”韩淮楚笑道:“葬送不了。大凡设伏,不可能不露出破绽。只要昌文侯小心谨慎,定能看出蛛丝马迹。”   蒯通瞅了韩淮楚一眼,腆着脸笑道:“韩师弟啊,何时你把你们那些审查天时的套路给师兄透露透露。”   原来这审查天时的科目鬼谷弟子中只有学兵法者才得而传授,那蒯通学的是诡辩之术,故而不得而知。如今到了战场之上,未免觉得有点欠缺。   韩淮楚正色道:“师兄若想学,师弟敢不倾囊以授。”那蒯通闻言大喜,称谢不迭。   接下来韩淮楚便令灌婴去砍伐干柴,往那高坡堆起。只等夜黑风高,一把浓烟飘到楚营,熏他个不亦乐乎。   不用汉军点烟,那钟离昧已经拔营而退。原来汉军动静早被楚军斥候窥见。斥候不明汉军用意,却瞒不过那也是兵法弟子的钟离昧。他一看天象就知道今夜风向要变,韩师弟要把他变成一盘烟熏肉。   烟熏肉没有做成,汉营众将闻楚军退去,都争抢要去追杀,尽歼楚军于黄河以北。韩淮楚劝道:“那钟离昧最擅断后之道,毋须追赶,以防中钟离昧之计,只须跟紧便是。”   于是楚军退一程,汉军跟一程。楚军再退,汉军再跟。一直跟到黄河边上。   只见河面上云幡幢幢,那楚军新造的战舰泊在岸边,一艘庞大的楼船,二十艘艨艟战舰,足以容纳楚军一次渡完。那楚军一边登船,一边严阵以待,防汉军攻击。大旗之下,一将顶盔贯甲大马长枪,凛然立在阵前,正是那西楚名将钟离昧。   自韩淮楚背楚归汉,已快两年没见到钟离昧。而今只见那钟离昧戎马风采更胜别时,想是历经战火锤炼的缘故。   想起昔日亲如兄弟同在楚营效力,而今却是兵戎相见要在战场拼个你死我活,韩淮楚鼻子一酸,把马一拨,驱马上前。   “钟离师兄可愿上前答话?”韩淮楚高声唤道。   这一声唤出,引起楚阵中一阵嘘声。都知道汉军主帅韩信有绝世武功那钟离昧单打独斗根本不是对手。若弃阵而出近他身前,万一他突然翻脸,可不给了他一个机会擒杀自方主帅。   便有楚将谏道:“韩信那厮要想使诈,将军千万不要与他答话。”   钟离昧手一摆,朗笑道:“韩师弟对别人或许会使诈,对吾必不会如此,但去无妨。”也将马一拍,驰了过来。   要说那纵横家弟子中,与韩淮楚最亲近的便是这钟离昧。韩淮楚望着那久违的钟离昧,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亲切,情感真挚地问道:“钟离师兄一向可好?”   韩淮楚望着钟离昧亲切,那钟离昧何尝不是如此。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有点羡艳地说道:“一如既往。想不到韩师弟离开我楚营,竟做出如此多的轰轰烈烈的大事,真不愧我纵横家杰出弟子也。”   “想起昔日与师兄并肩而战共抗暴秦,仿佛如在昨日。”韩淮楚叹道。   “昔日与师弟同在一起受益匪浅。然今日你我各为其主,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师弟见谅。”钟离昧抱拳道。   韩淮楚便道:“项王暴虐寡仁听信谗言,致使师兄外迁于此。以师兄之才不在师弟之下,何不弃暗投明投到汉王麾下?若师兄肯来,汉王必以国士之礼相待,可不胜过在此委屈?”   钟离昧哈哈一笑:“项王虽听信谗言也只是一时糊涂,日后必然悔悟。”   韩淮楚长叹一口气,乃道:“师兄可知当日师傅他老人家为何要与吾同去沛县?”   这个问题钟离昧哪里知道,闻言一怔,问道:“却是为何?”   “师傅是去寻访天子之气也。”韩淮楚眼睛直愣愣望着钟离昧,开始吐露真言。   钟离昧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师傅鬼谷悬策的相术钟离昧是绝对相信。他老人家去沛县寻访天子之气,可不看出那刘邦乃是真命天子?   这么说来项羽必败。那他自己忠心耿耿辅佐项羽与汉军厮杀,又能弄个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也学韩师弟背楚降汉?他可是楚国的老臣,受项梁项羽叔侄两代厚恩,实在做不出来。   不降,势必绑在项羽这驾战车上陪他殉葬。   钟离昧嘴角剧烈地颤动,半晌无语。   末了长笑一声,说道:“项王一向待吾不薄,吾纵是粉身碎骨亦难报其厚恩。师弟劝降之言,休要再提。”言罢将手一拱,转身策马而去。   这一句回答等于宣判了钟离昧的死刑。韩淮楚望着钟离昧的背影,唏嘘不已。   ※※※   楚军退过黄河,又给那刘邦带来了新的难题:如何渡河?   汉军渡河,楚军必会派出水军阻渡。汉军水师尽没于荥口一役,而战船的打造极费财力,已是千疮百痍的汉国实在负担不起再建一支强大的水师。直到如今,韩淮楚也只造出战舰十艘,且都是小吨位的斗舰,一艘船至多能容纳五十人。   七万大军要想渡河,只有广泛征集民间船舶。而那些小船遇到楚军那些庞然大物,一撞就沉,压根就不是楚军战舰的对手。   就算水战能够得胜,一场抢滩战也在所难免。那纵横家弟子钟离昧绝不会再犯井陉一战陈余犯下的错误,放弃半渡而击的绝好机会。他麾下的两万雄师,足以将汉军第一批渡河者歼灭在滩头。   有大将军在此,这些难题那刘邦当然不会自己去解决,难题又落到韩淮楚身上。   欲知这同门斗法结果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二章 呕心沥血   夕阳西下,晚霞给苍茫大地滚滚波涛披上了一层红纱。楚汉两军隔江而恃,黄河两岸舟楫密布。荥口水战硝烟未靖,楚汉两军又将在此掀起另一场水战。   汉军营外高坡之上,主帅韩淮楚正手拿一枚望远镜在眺望河对岸楚军水寨。   这望远镜也是他从未来带来。为减小体积,镜筒用高科技伸缩材料制成。平常折成手掌般厚,用时一拉开,简简单单就可以望到远方。这种设计,早已在未来军队中广泛运用。   只见那镜头处一艘楼船樯桅高耸,二十艘艨艟战舰一字排开,外形狭长坚固,旌旗招展。外侧是一排轻捷的斗舰,布成一圈屏障,把那大型的楼船与艨艟战舰护在岸边。楚军大旗在桥楼顶上猎猎飞舞,令人望而生畏。   修武正处荥阳北面,这荥口可是个紧要渡口。防住荥口,就将河北的汉军南下去路堵死。   ※※※   且看双方力量对比:   主帅:一个是汉国大将军韩淮楚,一个是西楚右将军钟离昧。二人皆是纵横家弟子,彼此间套路十分熟悉,可说半斤八两。   参谋:汉军鬼谷道场第二大弟子蒯通,楚军没有。   参战人数:汉军有六万四千步卒加上四千骑兵。西楚有一万三千步卒加上骑兵二千,水军五千。兵力对比汉军绝对优势。   参战船只:汉军斗舰十艘加上民间小船二百艘。西楚有楼船一艘,艨艟战舰二十艘加上斗舰五十艘。楚军绝对优势。   士气:汉军在河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士气高昂,楚军在颍川也是频频告捷士气正旺。双方旗鼓相当。   读者会问,楚军的战船为何这般稀少?   原来黄河万里,那项羽要防汉军南渡的地方不止荥口这一处。在下游白马津,也有左司马周殷领同样规模的战船封锁河面。   休小瞧了这二十艘艨艟战舰,一艘战舰可以容纳水兵二三百人,在黄河中可是巨无霸的角色。一般的斗舰遇到这艨艟战舰都要退避三舍,更别说那些微不足道的民间小船。就算没有被撞到,那艨艟战舰行驶起来的巨浪也会将那些小船掀翻。以至于那钟离昧连征集民间小船也是不屑为之。   硬件对比如此悬殊,汉军主帅韩淮楚又能依仗什么渡河?难道光凭那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带来的精神力量?   精神力量固然重要,硬件太过疲软这仗也打不赢。一个大胆的计划在韩淮楚脑中酝酿:夺船!   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革命先烈就是这样一步步发展壮大,最后解放了整个神州。   在江河湖海纵横的中原战场,没有战船的汉军就像断了一支翅膀的飞鸟,处处吃瘪。只有重新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军,才能完成韩淮楚开创大汉江山社稷的重任。而汉国的财力打造水军绝对只是奢望,韩淮楚只有把这希望寄托在楚军这批新下水的战船身上。   那楚军水军又不是吃素的,岂能让汉军夺取他们视为珍宝的无敌战舰?那智勇双全纵横家弟子钟离昧也不是白痴,从他手中夺取战船岂不像虎口拔牙?韩淮楚的这个计划是不是太过匪夷所思?   不匪夷所思,如何能让那钟离昧做梦也想不到?不匪夷所思,韩淮楚如何能创下一场连一场的战争奇迹?   ※※※   汉军渡河之时,若是那楚军的战船只能在原地打转,开不起来,战场的局面会变得如何?   恐怕那战船上的楚军将士,只能眼睁睁看着汉军小船划到身边。一群群英勇无畏的汉军驾起带钉的跳板牢牢钉在自家战船,从那跳板爬上自家战船来个群起围攻。就算那巨舰上人数再多,一艘艘孤零的得不到声援的楚军战船只能被像群狼一般扑来的汉军攻下,据为己有。到时候唯一的出路只有跳河而逃,生死听天由命。   说了这么多,关键的问题还是没说。如何让楚军战船只能在原地打转?   大海航行靠舵手,没有舵的船只能是死船。   以阴柔掌力预先拍击楚军的巨舵,震断那木质的筋络让它变成一堆腐柴。船开河中,大浪一拍,那舵不断才怪。   这阴柔掌力就是武林中所称的绵掌。一掌拍中,当时无事,过后全身骨骼酥软,卧床数日必死。汉军中能发出这等玄奥的绵掌者,也只有韩淮楚一人而已。   汉军将士已经加足马力赶制出二十只巨舵,五十只小舵,与一批桅杆风帆。只待夺下楚军战船,用自家战船牵回北岸,把舵一装上,风帆一竖,这些战船立马能够乘风破浪,载汉军渡河。   以一艘艨艟战舰能载两百五十人计,二十艘战船一次可渡过将士五千人,外加那一艘能容纳五百人的楼船,那些能容纳五十人的斗舰,还有征集来的民间小船,汉军第一波渡河的人数也达到一万人。而楚军通共也只两万人,就算那钟离昧想打汉军一个“半渡而击”也是毫不惧怕。   汉军中能潜水游入楚军水寨,神不知鬼不觉给楚军每艘战舰做下手脚者也只有练过胎息大法的韩淮楚,为此这关荣的任务又落到这位韩大将军身上。   既然作战计划已经考虑周全,那韩淮楚还在等待什么?还不赶紧行动,变成一条大鱼潜进楚军水寨?   原来韩淮楚在等待一个更为有利的作战时机。   那弃成皋而逃的黥面英布已经飞鸽传书过来,说他在阳城山暂避楚军锋芒。韩淮楚传下大将军军令,命他速往荥口方向赶来。到时韩淮楚从北面渡河,英布从南面攻打楚军营寨,打钟离昧一个夹心饼干。所谓一不做二不休。那钟离昧镇守在荥口的两万军马,同样列入韩淮楚捕猎的计划之中。   英布那信上写道,子房军师率领汉军坚守宛城,抵抗有西楚霸王项羽亲自率领的楚军猛烈进攻已半月有余。   虽然知道最后的结果那宛城楚军攻不下来伊人性命无忧,韩淮楚身在局中却不能释怀。心中只想那南阳烽烟何其激烈!伊人肩头的担子何其沉重!站在山坡上望着那黄河南岸大好河山,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那宛城,接过伊人的重担,亲自与那项羽在南阳绝一雌雄。   但他深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论史书上不是这般写法:韩信与项羽决战于宛城。从战略角度上,也不容韩淮楚这般去想。   国与国的较量拼的是综合实力。   那西楚国掠走咸阳秦宫财宝无数,其财力其他诸侯各国绝对难以望其项背。只看那巨型战舰一艘接一艘下水就能略见一斑。而西楚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兵源雄厚,彭城大战之后项羽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就能聚起四十万大军来攻打汉国。这只能说明一个现实:一场局部战役的胜利,并不能撼动楚国的根基。   只恨那刘邦彭城一场大败,几乎把老底都蚀光。好不容易韩淮楚从关中又带出一支大军,那刘邦手中总算有了一点像样的筹码,夏阳一战雪上加霜又全部输出。别看汉军在河北节节胜利表面风光,其实攻下的尽是一些兵源枯竭的焦土。韩淮楚倾尽全力,也只拉聚起这十万兵马。整个大汉国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更别奢望能将强大的西楚推翻。   希望不在今天,而是在两年之后,又一批十三四岁的孩童长大成人,能够拿起武器走上战场。以目前汉国地域之广,两年后兵源当与西楚有得一拼。希望也不是在北方西方两处战场,而是在东面的齐国。只有攻下齐国,从东西北三面布成合围之势,不断地淘空西楚的人力物力财力,让楚军四处奔走焦头烂额疲于奔命,最后才能彻底击败那西楚霸王。   史书记载,楚汉战争从韩信兵出陈仓开始,一直打了五年。不知不觉间,历程表已经过去了一大半。韩淮楚这个“小生”,也是快奔三十的而立之人了。这三年以来,韩淮楚为大汉国的存亡处处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往日那一平如展的额头,已平添了几丝皱纹。今日的他,又将为汉军南渡再一次呕心沥血。   ※※※   一阵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将韩淮楚的思绪打乱。他回过头一看,却是那军侯袁千与他的媳妇殷红。那袁千看上去身高只到殷红的额头,二人却手拉手形影不离。   “袁千,你夫妻俩出海打探得如何?”韩淮楚看着这外形如此不称的小两口这般恩爱,含笑问道。   原来那袁千夫妻是奉韩淮楚之命,驾了一艘小船出海查探楚军战马的运输来着。   这个时代不仅汉军缺少战马,那楚军也缺战马。京索一战楚军三万骑兵只剩下八千生还,可说骑兵的元气大伤。   而西楚地处南方受地理位置限制,并不适于喂养骏马。倒是那汉王刘邦占据的关中,是个盛产良马的好去处。但刘邦与项羽势不两立,又怎会将关中产出的战马送到他的帐下?   这世上还有一个地方盛产良马,而且产出的战马比起秦马品次只高不低,那就是匈奴。   于是项羽写下一封书信向他单于哥哥冒顿求援,要求购买匈奴的战马若干。   塞外苦寒,除了牛羊马匹那匈奴什么也没有。那冒顿也想得到江南的大米白面与绫罗绸缎,见兄弟相求,于是满口答应,卖楚国一万匹战马。互惠互利,也没什么不好商量的。   马的来源解决了,怎么去拖回来依然是个难题。走陆路?那北方的赵国肯定不答应。于是只有转道燕国,委托那燕王臧荼用海船一船船从海上拖来。   那时候燕国还是西楚的盟友,霸王有令,臧荼敢不遵从?只可惜那臧荼也当的是个穷家,没有什么像样的大船,一票货至多只能载四百匹战马,还要担心齐国与赵国从半路上打劫。   燕国的两艘海船将匈奴送来的战马从辽东拖到会稽郡,又将楚国的大米白面绫罗绸缎从会稽郡拖回辽东,往来一趟至少要一个月。就这么从海上往来拖运了一年,也只拖回四千匹战马,只能维持楚军在战场上的消耗。   平地突起风雷,那赵国被韩淮楚攻下,燕国降汉,这条海路被彻底掐断。而楚国使者与匈奴订下的合同中还有六千匹战马没有送完。   眼看这以货易马的交易就要中断,突然有人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原来是朝鲜使者。   这时的朝鲜乃是箕子王朝,是那商王后裔箕子逃到朝鲜半岛创立的。这时的朝鲜王名叫箕准,以礼仪教化子民,把朝鲜治理得国泰民安。只是经历了八百年之久那朝鲜孤悬半岛,整个文明与中原脱节,生产力还停留在殷商时代。   朝鲜使者来到楚都彭城,见到项羽,表示可以帮助楚国承运这批战马,条件是楚国派遣工匠去朝鲜帮助发展生产。   有这等好事,项羽大喜,当即盛礼款待朝鲜使者,与那使者签下国书:朝鲜助西楚转运马匹,西楚在朝鲜推广中原文明。   匈奴的战马送到朝鲜,还是要走那渤海湾与东海。结果这第一票货刚刚启航,就被渤海湾打渔的燕国渔民瞧见,报给官府。那燕王臧荼急忙遣快使来通知韩淮楚。韩淮楚便派出袁千夫妻化装成渔民,驾了一艘渔船从巨鹿郡出海探查军情。   ※※※   “禀告大将军,小的已打听得清楚,楚军的战马确是朝鲜人从海路运来。”这里袁千躬身回答道。   韩淮楚精神一振,又问:“他们有多少船只,每船可以装多少战马?”   袁千答道:“朝鲜人船舱甚宽,小的在远处观察,每船可装战马两百匹,共有十艘这样的大船。”   朝鲜八百年未经战事是财大气粗,造出的海船吨位与那燕国不可同日而语。这一次,一票货可以拖两千匹战马。六千匹战马,只须三个月就能搞定。   韩淮楚再问:“可有战舰护航?”袁千答道:“共有十艘艨艟战舰,好像是西楚的战船。”   韩淮楚心道是了,有这么一大票战马,保不定路上的各国诸侯都会眼馋在半道上拦截。那项羽做这交易还是十分小心,派出了战舰保护。   十艘艨艟战舰,原本是一支强大的水军,换了以往,韩淮楚绝不敢去动海上打劫的心思。   可是如今那钟离昧的二十艘战舰要算到他自家口袋,这心思就可以动上一动了。   韩淮楚喜道:“原来只有十艘战舰。好得很!袁千,等我大军渡河之后,咱们夺下楚军战舰,就去打劫他下一票战马!”   那袁千原本做的就是黄河上的水盗干的是打家劫舍的买卖,这一次要重操老本行不由雀跃欣喜,笑嘻嘻对韩淮楚道:“打劫小的们最是喜欢。这一次小的要跟着大将军晋升为海盗了。”   那殷红用媚眼横了袁千一眼,又看了韩淮楚一眼,嗔道:“小的小的,当初本姑娘嫁给你是看中你一身本事指望你有点出息。什么时候你能改个口,称自己一声末将?”   “这是将我的军啊!”韩淮楚哈哈一笑,说道:“夺下了楚军战船,本帅就要重建水师。到时你夫君英雄正有用武之地,何愁当不了将军?”   世上的媳妇哪个不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出人头地?那殷红闻言笑逐颜开。   就在这个时候,那汉王刘邦派人来传,说英布书信收到,他的人马将在明日黄昏赶到荥口。   这就意味着韩淮楚必须在今夜动手,潜进楚军的水寨。   欲知这一战结果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三章 一箭未发   英布军的动向早被楚军探子报到那钟离昧耳中。在钟离昧眼中,那英布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英布手下也不过两万多人马,只要坚守营寨,单防英布这一面进攻,也不用怎么担心。   他唯一的担心就是那诡计多端的韩师弟。虽然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将汉军狙击在黄河之中不让汉军拢岸的边,但焉知那韩师弟又会耍出什么阴谋诡计?   教训已不是一次了。那章邯也算了不得的帅才,周叔,陈余皆是师门中响当当的角色,还不是一个个中了韩师弟的阴招,战死在沙场上。   他看着那汉军有条不紊做着渡河准备的样子,实在想不通明知水面上劣势如此之巨,那韩师弟为何如此沉稳?   钟离昧甚至有个预感,下一个中韩师弟阴招的就是他自己。大战在即,占尽优势的钟离昧反倒有点惴惴不安。   就在这种心情之下,他点卯刚过,又下令将大营内的两尊迫石炮各送到一艘艨艟战舰上,加强水上的战斗力。   一炮轰来,砸中肯定是船毁人亡。就算砸不中,那掀起的巨浪也会将汉军这一边的战船掀翻。这威力巨大的两尊大炮安在那如巨无霸一般的艨艟战舰上,端的是如虎添翼。   只是钟离昧没有料到,那战船没有舵效转不了向。汉军大可避开楚军炮火的正面从侧方攻来,如此沉重的大炮不可能轻易移动,等于是一堆废铁。这两尊大炮,又是平白送给韩师弟的一份大礼。   韩淮楚从昨夜消消潜进楚军水寨,在水底穿来梭去,直忙碌了一个晚上,终于将那一艘楼船,二十艘艨艟战舰、五十艘斗舰的舵柄上用“绵掌”各拍了一记。到楚军运来大炮时,他还未走,尚潜伏在一艘大船龙骨之下,正好窥到这一幕。   既夺船,又夺炮,照单全收!不收是白不收。   从南岸游回来的途中,韩淮楚心中只是冷笑。   ※※※   日到正午,天公作美,阴风怒号,那黄河面上震耳的涛声轰轰直响。   这种鬼天气,本不利于渡河。但更不利的是那楚军水师。船到河心,一浪打来,那被动过手脚的舵不咔嚓才怪。   汉军的船队开始在北岸列阵,摆成一字长蛇。共有斗舰十艘加上民间小船二百艘,小船的两舷都装上了厚厚的护板防敌军射箭。船头上插起汉军红旗,迎风招展,一片赤的海洋。   韩淮楚全身披挂,手提坚盾,立在一艘斗舰船头。身边是二十名俏不溜丢的藤甲女兵,二十名黄河帮的水鬼。袁千为他擎起韩字帅旗,五大三粗的盛万手提棒槌,掌管大鼓。   除韩淮楚这艘斗舰之外,其余九艘斗舰,全部由九员能征惯战的悍将领衔,分别便是灌婴,夏侯婴,利苍,利豨,傅宽,靳歙,李必,陈濞,李吉,几乎云集了汉营能打的所有大将,对这一战是势在必得。而那汉王刘邦,由军师蒯通作陪,就领着其余人马在岸边压阵,看着大将军如何去打胜这一仗。   二百艘小船各站十名士兵,斗舰平均五十人,这一次汉军共出动二千五百人。因是水战,水性功夫要好。对这批将士的要求,韩淮楚不求如何勇猛,只求跳到水中能够活命。能厮杀者,只须千把人就足够。   再看船上摆设,除了那划船的木桨之外,还有两种水战特有的兵器——钩拒与带钉子的跳板,都是为了在船舷战时能贴上敌方战船。   ※※※   七万汉军列阵,早惊动了楚军这一边。   “韩师弟真的要凭那些小船与我决战么?”钟离昧有点不敢相信。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钟离昧弄不懂韩淮楚为何要自寻死路,把他一世英名葬送在这滚滚黄河之中。   既然韩师弟叫板,那钟离昧也只有接招。于是点齐水军,亲自披挂上阵登上楼船,传令缆绳半解桨手上位临阵以待,只待汉军船只到了河中心,再全师出击,用冲角战犁沉汉军那些小船。   为何那钟离昧要等汉军到河中心再战,不直接把战船开过去撞他个船翻人亡?汉军几万大军在岸上等着呢。开到岸边,与陆军比对射岂不是找死。   那英布的大军随时会来,钟离昧必须留下足够的兵力镇守大营。为此他留下一万军马驻扎大营,除了这登上战船的五千水军,还有五千陆军候在岸边压阵。   能与天下闻名的韩师弟在此决战一场,楼船之上的钟离昧不由跃跃欲试,只等着大战来临。   钟离昧跃跃欲试,他的对手韩淮楚却稳坐泰山。楚军左等右等,只见那汉军战船依然泊在对岸,迟迟就是不往河中心开。   钟离昧对那韩师弟的心思了解得很。“他是在等英布的军马赶到,来个前后夹击。只是汉军过不了河,如何夹击?”   想到这里,一股不祥的感觉忽然在心中生起,“万一水战不利,汉军真的渡过河,我军可就要前后受敌,那可是大大不妙。”   钟离昧做事瞻前顾后最是谨慎,不似他那韩师弟专把自己逼到打通关的地步。于是钟离昧喝一声:“来人,传令那镇守大营的张卓,分兵一千去那济水桥面把守。”   沿着黄河河堤有一条小道可以通到广武,只是要渡过济水。那济水上有一座石桥,若是连桥也给英布占据,在九万汉军南北夹击之下,那可就插翅难飞。   ※※※   这一边钟离昧在给自己安排后路,那一边韩淮楚在等待英布的烟火报讯。   那英布按计划黄昏时赶到,在他大军到达三十里之内会派出快骑插到河边放出烟火。那个时候韩淮楚就要动手夺船。   现在左右无事,韩淮楚就给身边将士纠正操桨的动作。   “腰要挺直,臂要伸直,足下用劲,整齐划一。数一划桨,数二收浆,可听明白了?”韩淮楚亲身示范,讲解一番,高声问道。   周围大小船只上将士一起回答:“听明白了。”   那袁千笑嘻嘻问道:“大将军这桨怎划得如此规范,比起咱们这些黄河边长大的汉子都要划得好?”韩淮楚是笑而不答。   不会艇筏,如何能是一个合格的特种兵?   战场上速度决定胜负。操艇一定要比敌人快,这样才能在水上追逐战中取得优势。而目前这批将士,操艇的动作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以韩淮楚这个行家看来简直是不堪入目。   ※※※   汉军就利用这个时机操练划桨动作,转眼之间过了一个时辰。   “嗤”的一声,一溜橘色的烟火从对岸射向天空,照得两岸将士都能看清。不仅汉军清楚这烟火信号意味着什么,那楚军也都知道,英布的大军快到了。   韩淮楚一声令下:“击鼓!”   “咚咚咚”鼓声敲响,汉军船只解开缆绳,桨手摇动胳膊,浪花翻滚,大小战船飞也价驶向江心,一字铺开。   终于等到决战的时刻来临,钟离昧豪情大发,高喊一声:“击鼓进军,犁沉敌船!”   几千楚军桨手荡起船桨,水花翻滚,巨无霸一般的楼船,艨艟战舰配合着五十艘斗舰如离弦之箭向着汉军船队扑来,其势如猛虎扑羊!   看看楚军战船已脱离了岸边,只见韩淮楚不慌不忙,喊一声“逃!”旗手将令旗一打,汉军船队分成两路,两百艘民船一起掉头向北岸逃回,十艘斗舰向上游驶去。   “韩师弟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仗还未打,就落荒而逃?”那钟离昧看得如云里雾里一般。   逃回对岸的民船不敢去追,那驶向上游的十艘斗舰可是极具诱惑,尤其是那里还有一条大鱼——汉军主帅韩淮楚。钟离昧稍微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追击。   这黄河之上绝不会演出什么诈败被敌军伏击。   军令刚刚一下,就听“咔”的一声,一艘艨艟战舰舵柄被巨浪打折,那舰失去舵效,被激流推动,就在原地打转,挡住了身后战舰的去路。   “怎么回事?”钟离昧站在桥楼上望着这一幕,高声问道。   战舰上楚将惶恐答道:“不知怎的,末将这船舵柄折了。”   一艘战舰舵被打折许是偶然,钟离昧也不放在心上,下令后面的战舰饶过那船,继续追击。   转眼之间又听“咔”的一声,又一艘战舰舵柄折断。钟离昧心中突然起了疑心,“这造舵的材料都是千挑万捡的上好木材,怎会轻易折断?”   这念头刚起,坏消息再度传来,又是一艘斗舰舵柄折断。   “停止追击,检查一下,看看舵有什么问题?”钟离昧急速下令。   就有楚军水鬼纷纷跳下船去查那舵,看了一下回话道:“看不出来有何异样。”   用绵掌拍过的舵柄凭肉眼是看不出所以然的。钟离昧放下心来,下令继续追击。   楚军战船刚刚再度开动,就听“咔嚓咔嚓”接二连三又有七八条船舵柄折断。   这已不仅仅能用偶然来解释了。钟离昧亲自跳下救生小船,去查看那断折的舵柄,一看之下不寒而栗。   这断折处木质筋络已断,分明是有绝世高人用绵掌拍过。   而那能发出绵掌的绝世高人,无疑便是自己担忧的韩师弟。   韩师弟既然能在这些断折的战舰舵上做下手脚,那未断的舵岂会放过?   没有舵效的船就是死船,只能眼睁睁看着汉军群起围攻,一艘艘被夺去。   那钟离昧终于明白诡计多端的韩师弟要出的阴招是什么。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还是中了他的暗算。   “回航!”钟离昧爆发出一声大叫。   把船划回自己岸边,能捡回多少就是多少。这是钟离昧此刻唯一的选择。   楚军想溜,汉军哪里肯依。只听韩淮楚一声号令:“进攻!”那五大三粗的盛万擂响战鼓,汉军十艘斗舰掉转船头,杀了个回马枪,向着那原地打转的楚军艨艟战舰扑来。而那向回跑的汉军民船听到鼓响,也蜂拥向河中心逼来。   “完了,一场大败已不可避免。”钟离昧知道那一艘艘孤零零的战舰绝对抵抗不住汉军的群狼战术,抵抗的结果只能是白白葬送麾下将士的生命。急速下令断折舵柄的战舰上将士跳水而逃。   舰上的弟兄总有会水者。逃,总比被汉军歼灭在舱面的好。钟离昧的脑筋绝对清晰。   就见楚军纷纷跳水,河面上浮游着几千颗人头。那楚军战舰回航之中,舵柄不断地被恶浪打折,连钟离昧自家的楼船也停在原地打转成了死船。而汉军将士不费吹灰之力就攀上一艘艘战船,将那西楚国耗尽财力人力打造的无敌舰队据为己有。   楚军最终逃回岸边的,只有五艘艨艟战舰与十五艘斗舰。乘救生艇逃回对岸的钟离昧望着汉军小船用缆绳系起自家战舰拖回对岸,目光中犹似喷火。   一艘战舰的损失,价值绝不下于死去一千士兵。何况那战舰白白送给了敌人,还贴上两尊大炮。这一次水上较量,韩师弟是彻头彻尾漂漂亮亮地赢了。   剩下的战舰,不能指望它们开得起来,泊在岸边只能将敌手养肥。钟离昧痛下决定,浇上火油放一把大火将那些战舰烧毁。   那淮南王英布的兵马想必转瞬即至,绝不能被汉军夹了饼干。当岸边楚军战舰火焰还在熊熊燃烧,钟离昧已匆匆下令,拔营而逃。   这一战一箭未发,楚军就折损了两千士兵,皆是那不擅水淹死在黄河滚滚波涛之中者。   ※※※   凯旋而归的汉国大将军韩淮楚弃舟登岸,激动无比的候在岸边的汉军数万将士高举起兵刃,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大将军威武!”“大将军无敌!”   大将军确实威武,大将军确实无敌。又一位当世名将败在大将军手下。   汉王刘邦听着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心中只是戒殚。   这小子功劳之高,直可以撼动他汉王的地位,所谓功高震主也。只要大将军想取他汉王之位而代,可说是举手之劳。   “这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韩信,终究是寡人心腹大患。”刘邦对自己说道。   韩淮楚大步流星走到刘邦面前,单膝跪下,说道:“为臣幸不辱使命。那钟离昧败走,大王可以率我大军安然渡河。”   “爱卿快快请起!大将军劳苦功高,实为我社稷鼎柱也。”刘邦堆起笑容,连忙弯腰搀扶起韩淮楚。   “有此战舰,臣请再击白马津楚军水师,为我汉军形成对楚包围之势扫清障碍。”韩淮楚决然说道。   “准爱卿所奏!”刘邦欣然答道。   ※※※   汉王刘邦率领韩淮楚资助的七万劲旅浩浩荡荡渡过黄河,与在颍川南阳的汉军会合,这一下军威大振。新一轮的楚汉争霸再度上演。   韩淮楚趁汉军渡河之际,调来修武大军,驾驶从楚军手中夺来的战舰,又马不停蹄杀向白马津。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四章 水上争雄   白马津,黄河古渡口,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昔日那张楚左将军武臣经白马津北上略赵,打下河北大片河山,遂动摇那大秦帝国的江山社稷。   而今白马津又成楚汉交锋的焦点。   那西楚左司马周殷因陈平的反间计被调离楚军主力部队,来到此处驻守。麾下有水师八千,陆军十万,也是一路楚军劲旅。   白马津东面正是“梁王”彭越的老巢巨野泽。那周殷既要防韩信南下,又要封堵那跳梁小丑出湖。   那彭越偷袭项羽的老家彭城不克,反而被项羽驱赶,又逃回巨野泽继续做那水寨寨主。   “再不能让那阴魂不散的彭越出来闹事!”项羽一声令下,给周殷下达了死命令——看死彭越。于是周殷把那巨野泽各路出口分兵把守,要活活困死彭越。   从秦末以来,秦军多次围剿那彭越都没有被困死,这一次怎会被楚军困死?原来是要张嘴吃饭的人太多。   彭越一个水寨寨主被汉王刘邦封了一个梁王,这梁王大旗为他引来了五万军马。虽说人多力量大,可是出不了这巨野泽抢不来粮食坐吃山空,人多就成了负担,立马就陷入了粮荒。   那巨野泽能捕捞的鱼再多,也不敷五万大军用度吧。   一缺粮,军心就散。连日里就有人逃出湖汊自谋生路。彭越的五万军马,如今只剩下三万,可说是度日如年。   ※※※   战船云集,乘风破浪。船桨摇动,水花飞溅。汉军红色战旗在黄河水道上猎猎飞舞。   荥口一战,汉军斩获颇丰,抢得楚军楼船一艘,艨艟战舰十五艘,斗舰三十五艘,加上原有斗舰十艘,共计斗舰四十五艘,组成了强大的舰群。这一次出动的兵力是六千人。   而军师蒯通正领其余陆军急行军赶往那白马津北岸的朝歌,呼应水军的军事行动。   “这一次若能击溃那周殷的水师,汉军就能随时跨过白马津,解救出被困的老朋友彭越,让他继续在西楚腹地闹得倒海翻江!”桥楼之上全身披挂的韩淮楚正在沉思。   一个在楚国腹心四处捣乱的破坏分子,让那项羽上次要将刘邦斩尽杀绝却不得不回师救他老家彭城,彭越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对那彭越的游击战法,韩淮楚颇为欣赏。他自思就是在战场上遇到这个“打不赢就跑”的游击队长,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   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发生,只因那彭越现在是汉国的盟友。韩淮楚这次出兵,为的就是给这位盟友强大的支援。   没有枪,咱可以给。没有粮,咱这里有。只要你舍得一身剐把那项羽拉下马,什么都可以商量。   ※※※   船到汲县,一只银白色的羽鸽从天边飞来,扑棱棱跳入韩淮楚手中。   韩淮楚扯开那鸽子腿上绑缚的黄绫,展开一看,猛喝一声:“传令!大军停止前进!”   身旁众将诧问:“我军正欲剿灭周殷的水师,大将军为何下令不进?”   韩淮楚拿着那黄绫对众将道:“钟离昧败走,已将败因报与那周殷要他小心提防。计已不售,战无胜算,怎能冒然进军。”   ※※※   原来韩淮楚想的是趁那周殷不备,故技重施先捣毁楚军战舰舵柄,打周殷一个措手不及。   哪知道那钟离昧心思缜密,吃了这个败仗立即想到韩师弟会打白马津水军的主意,写下一封书信派出快骑去预先提醒那周殷防备。   “那韩信要来攻打我水师!”周殷接信大惊,急忙进入一级战备。为防备有人潜水进入自家水寨,派出小艇日夜在船下巡视不停。只要有敌人混入,就是一波乱箭射杀。   白马津水军的舰队,规模与钟离昧的一模一样,有楼船一艘,艨艟战舰二十艘,斗舰五十艘。汉军舰群要与它们战起来,数量上占了劣势。   更令人担忧的是,这些战舰上配备了十尊迫石炮。火力之猛,连那钟离昧的舰队也是远远不及。原因无他,只因那周殷乃是墨家弟子,墨家造械造出的大炮,肥水先入自家田。   而韩淮楚手中只有从钟离昧手中夺来的两尊大炮。汉军舰队要是一头扎过去,被楚军十门大炮一轰,岂不是找死。   如今作战计划只有改变,先设法搞定楚军战舰上的那些大炮。于是自引舰队折返上游。   ※※※   大炮安在人家战舰上,韩淮楚又能有什么办法?莫非还想在炮膛上拍上一记,让那炮不炸汉军只炸自己?   这就是说笑了。只要韩淮楚在那楚军战舰上一露脸,成千上万的楚军就会群起围攻,他连自己性命都保不住,还谈在炮身上做什么手脚?   韩淮楚上不了楚军战船,有一个却可以,那就是送信的鸽子的主人。   这是一条好汉,名叫栾布,本是那已故燕王韩广的亲信,在韩广做那祁连十二连环坞寨主之时,就坐寨中第二把交椅。   韩淮楚攻下赵地,那日忽有一赵将主动来降,一看原来便是故人栾布。那栾布说道,自韩王广兵败被臧荼弑杀,他不愿在臧荼殿前效力,便流亡江湖。恰逢赵国招兵买马,便投奔赵国大将军陈余。哪知那陈余记起昔日被自己用疑兵所阻之事,不愿重用,只让他镇守一座小县城。   如此智勇双全的豪杰竟得不到重用,那陈余有井陉之败真是活该。韩淮楚立马就封栾布为骑将。   如此人物,封他什么官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给他安排重任,让他能够立功。   韩淮楚便安排一个重要差事给那栾布——到周殷营中做卧底。   对那布在白马津的楚军水师,韩淮楚早就视为毒刺有心一锅端了。只是汉国财力有限,打造不出相当规模的战舰与之一拼。故先安排一个卧底,埋下一个定时炸弹。   那“定时炸弹”就渡过黄河来楚营见周殷,诈称是亡国之将不愿降汉,乞将军收留。   栾布之名那周殷早就听说,见他来投,大喜,立即授以要职。而栾布不负韩淮楚所托,将楚军虚实打探得清清楚楚,一五一十报给韩淮楚知道。   今日水战即将打响,栾布这一封重要军情及时送到,阻止了汉军冒进酿成的一场大败。   于是韩淮楚回下一封书信,让栾布依计而行。自个领水军回到上游荥口驻扎。   ※※※   且说那西楚左司马周殷做好与韩淮楚决战的准备,忽然探子来报,汉军水师自行退去。   “本司马正要用大炮轰那汉军舰船,可惜那韩信见机得早,不能报右将军战败之仇。”周殷对众将惋惜道。   便有栾布谏道:“现今天寒风燥,火药放在战舰上极易着火。那荥口据此甚远,汉军水师非一日可到。不如将舰上火药收起,派专人看管。”周殷纳栾布之计,遂将那舰上火药统统运往营中库房。   哪知到了夜间,忽然一声巨响如山崩地裂,火药库爆炸,将楚军营寨炸掉一角,连看守库房的十余名楚军一起炸死。   那周殷在睡梦中被这一声爆炸惊醒,急忙起身去看个究竟。清点人数,众人皆在,唯独不见栾布。问那辕门守卫,方知那栾布自称有紧急军务,出门策马而去。   周殷此刻恍然大悟,原来那栾布是汉军派来的奸细。昨日谏言,便是为了今夜之行动。   那时的火药极其珍贵,整个白马津楚军也就只有这么两车火药。如今火药被炸了个精光,就意味着舰上十尊大炮全部成了哑炮。   炸毁火药必是那韩信的阴谋,韩信想必已经知道阴谋得手。随之而来的便是水上一场恶战。   周殷于是一边派人去搜捕栾布,一面下令水军戒备,以防汉军来袭。   那栾布搜捕到没有?没有。这奸细一路东逃,到了那楚军看守彭越的隘口,随便找了个理由混过关口,逃到那湖汊纵横的巨野泽,大摇大摆见那“梁王”彭越传达汉国大将军韩信的问候去了。   这巨野泽地形复杂,搜捕的楚军可不敢轻易闯进,只好回去向周殷回话。   那周殷此刻已经是惴惴不安,未战先怯。   树的影,人的名,那韩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连西楚霸王项羽都铩羽在他手下,没有炮火之利的自己又岂是他的对手?   ※※※   两日过后,汉军舰队果然杀来,云幡幢幢,战鼓雷雷。楼船之上韩字大旗高高飘扬,江面上呐喊声惊天动地。   那周殷也只得领水师迎战。   楚汉两军舰队相隔还有五百米远,只听“轰”的一声一炮打来,将那楚军排在队列前面的一艘艨艟战舰舷墙轰穿。那战舰“咕隆咕隆”立马灌水,直往下沉。舰上将士赶紧跳水而逃。   要问那汉军的大炮怎打得这么准?就要问灌输过现代弹道轨迹理论的韩淮楚。韩淮楚这两日专门研究手中的两尊大炮,试发了十几炮,在那摇把上各装了一个量角尺,把那距离与仰角的计算公式刻在竹简上教给每一个点炮手,安能不中?   这水中作战不同一般,一船沉下就是一船性命。望着那河面上漂浮挣扎呼喊救命的自家弟兄,其余舰上的楚军皆是不寒而栗。   玩轰炮玩不过汉军,只有玩冲角战。近距离的交锋,那大炮就是废物一个。周殷铁青着脸一声令下,楚军数十艘战舰一起启动,向着汉军战舰发起冲锋。   擒贼先擒王。汉军趁着楚军战舰冲锋之际,舰上两尊大炮齐齐对准楚军楼船,连轰几炮。轰得那楼船四面开花,滚滚河水只往船舱中灌,眼看那楼船也是不保。周殷急忙跳上小船逃至一艘艨艟战舰继续督战。   “砰!砰!砰!”转瞬之间楚汉两军战舰就来了个亲密接触。船只对撞,看谁的骨头硬。   那汉军战舰从上游而来船借水势水长船势速度奇快无比,玩冲角战也是玩不过汉军。那汉军楼船横冲直撞,一下子就犁沉了三艘楚军艨艟战舰。同等级数的战舰对撞,也是楚舰被撞翻。一轮过后,楚舰折去大半,而汉军只损失了三艘艨艟战舰与十二艘斗舰。   几十艘战舰撞成一堆,都是动弹不得。黄河面上人头攒动,皆是战船撞沉在水中挣扎逃命的双方战士。巨浪滚动,一浪就吞噬掉一大群生命。几个浪打来,掉在河中活着的只剩那水性奇高的擅泳者。   战场局面已经由冲角战演变成了船舷战。汉军用钩拒把楚军战舰拉拢得紧紧,把那带钉子的跳板往楚军战舰上一钉,那楚军是想逃也逃不了。而后就顺着那一条条跳板掩杀过来。   这船舷战绝不是周殷所希望的。只因自家战舰丧失大半,兵力就丧失大半。而汉军能打的猛将此番全部上阵,火力之猛绝不是他周殷能够招架。他此刻也只有硬着头皮招架。   杀杀杀!喊声震天,杀声震天。在大将军率领下百战百胜的汉军又开始了一场夺船之争。长刀劈下,人头滚动。血光溅起,魂魄飞扬。眼看着一艘艘战舰上的楚军被汉军杀得鬼哭狼嚎,不是举起兵刃投降就是跳水而逃。   楚军剩下的战舰全部身陷泥沼不能脱身,一艘艘被汉军攻下占领。一艘舰艇至多也只有两三百人,这种战斗不同陆上的大战人数众多波澜壮阔,却是简明干净。不到半个时辰,战斗解决——全部战舰被汉军攻下,那楚军左司马周殷被汉军大将利苍用“浩然一指”点中穴道,做了阶下之囚。   ※※※   “上去!”利苍一声大喝,推着那灰头灰脑的周殷走上桥楼。   韩淮楚立身而起,迎上说道:“周司马别来无恙。”   那周殷把头一昂,傲然道:“韩信!本将军既然败在你手,要杀便杀,绝不皱一下眉头。若是想拿话说降,想都不要想!”   “这个反动到底的家伙!要不是看在芷雅的份上,一刀解决了你,我才懒得那多废话。”   那周殷是佳人的师兄,绝不能斩了伤了佳人的心。周殷曾受项羽吮毒之恩,也绝不会背叛西楚。   韩淮楚本心想就此把周殷放了,又想那彭越被困巨野泽,何不趁那楚军旱寨无主将镇守,就此与彭越打个里应外合,救彭越脱困。   他心中忽起一念,“芷雅一个人被囚栎阳潇湘馆,想必是寂寞难耐。何不把她师兄也解往栎阳与她做个伴?”   若是这周殷被解到潇湘馆,佳人知道是她爱郎送来与她作陪,该当是何等激动的心情?   那佳人想必也知道她的爱郎在战场之上一场胜仗接着一场胜仗,已经成了战场上的一个神话,该当是如何心花怒放,为她的爱郎骄傲自豪?   韩淮楚想着想着,看着那周殷的眼光有点痴了。仿佛眼前这傲骨铮铮的汉子,就是那有万斛风情的旷世佳人。   “把这厮解往栎阳,送到潇湘馆囚禁!”韩淮楚一挥手道。   ※※※   撞沉的战舰难以捞起,那舰上的大炮却是好捞。由黄河帮水鬼潜下水底把那大炮用粗绳子系牢,楼船之上几十个人一起拉绳,起吊出一尊尊随楚军战舰沉没的迫石炮。不到半日工夫,又是十尊大炮到手。   能够轻松地吊起那沉重的迫石炮,也仗了韩淮楚搞出的动滑轮之力。那动滑轮一安,就省掉了一半的力。   楚军水师八千,生还一千,降二千,其余不是丧命在韩淮楚的屠刀之下,就是葬身在黄河滚滚波涛之中。   更加沮丧的是,汉军由一艘楼船,十七艘艨艟战舰,三十八艘斗舰组成的舰队又可以傲视江河湖海。   要想与汉军水师在水上决一雌雄,只有造出更大的舰队。而舰艇的打造极其耗费财力,不啻是一个掏空西楚国力的好办法。   两场水战齐遭大败,项羽闻讯是暴跳如雷,发誓要一雪此辱。征调大批民夫在那西楚船坞日夜打造战舰不停。   结果这战舰还未造好,楚汉争霸的形势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变化的开端便是汉国大将军引三万汉军南渡,大战失去主将的白马津楚军,救出被困的彭越这条蛟龙而起。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五章 沧海横渡   汉国大将军韩淮楚白马津大破楚军水师,趁楚军大军无主,立马挥师三万跨过黄河,向驻扎在鄄城的楚军发动猛烈进攻。   而得到韩淮楚飞鸽传书通知的梁王彭越也立马率领三万梁军冲出巨野泽,与汉军来个前后夹击。   那鄄城位于巨野泽出入濮水的咽喉要冲,有两万楚军镇守。而鄄城周围还有八万楚军,本来是大军云集。   只可惜楚军主将周殷被擒,群龙无首,手中有点人马的楚将惧于韩淮楚之名,皆不能当机立断救援鄄城,竟坐视那鄄城守军被汉梁两军夹了个饼干生生鲸吞。   汉梁两军胜利会师合兵一处军威大振。那彭越见到韩淮楚喜出望外,抱着他是紧紧不放。   论起功劳,那炸毁楚军火药库的栾布功劳最大。韩淮楚本想接他回到河北,哪知彭越对栾布十分欣赏,对韩淮楚道:“本王手中正缺一位智勇双全的大将,大将军手中猛将无数,可否割爱与本王?”韩淮楚便征询栾布的意见。栾布道:“巨野泽正处西楚腹地,正大有用武之地。栾某欲辅佐梁王成就汉王大业。”   韩淮楚遂答允将栾布送与彭越。彭越大喜,当即拜栾布为相国,行大将军之事。   于是汉梁两军联袂出击,向围困巨野泽的各处楚军来个分头击破。各处楚军不敢应战,向东退往彭城以保护都城安全。   久困巨野泽的彭越此番出来,就像蛟龙出海。那逃走的旧部又纷纷聚集到他的麾下,又聚起五万大军。韩淮楚留下一批战械粮秣之后,便与彭越殷殷作别,率领大军回到河北。   便有斥候从朝鲜将情报传来,匈奴卖给西楚的第二票战马已经送到朝鲜。   对那批战马志在必得的韩淮楚便欲亲帅战舰出海,来做一次地地道道的海盗。   ※※※   沧州,自古为黄河南面出海口。   而今这里战船云集,已集结了汉军二十艘艨艟战舰与一艘楼船。韩淮楚正在为出海一战做着精心的准备。   出海作战,这淡水食物少不了。韩淮楚为出海的五千将士准备了半个月的饮食。这海上不同陆地船舶颠簸得很,韩淮楚请教当世名医,配得药剂数千副,以备将士晕船之需。   大海茫茫,一旦迷路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航行方向一定要把握好。那时罗盘还没有问世,辨认航线主要靠熟悉海路的船老大的老经验。韩淮楚的指南针送给了那东瀛开疆拓土的徐福,到了海上也是不辨东西南北。彭越本是鲨鱼帮帮主,手下出海打渔者甚多,为此韩淮楚向彭越要来一位老格子的船老大——金老大作为向导。   海上风大,船只航行可以借助风力,并不总是靠桨划水。汉军赶制了上百面风帆,配给各艘战舰。   那护航的楚军舰队有十艘艨艟战舰,要制服他们也只有用炮火之力。韩淮楚给舰队武装了六门大炮,猛烈的炮火打击之下,不信那些楚军不举起白旗投降。   齐楚两国,畏惧的就是他这个大将军。他这一离开,保不定那楚齐两国会乘机来袭。韩淮楚便叫那军师蒯通打着他韩大将军旗号虚张声势,每日带领其余的将士照旧操练不停。   这些事情,交给属下将领去办就行了。韩淮楚便利用这几天,找来一个巧手木匠,土法上马捣鼓出一个六分仪。   那六分仪是什么东东?原来就是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有些小镜子,观察孔与刻度尺,量角器。日间看太阳,夜间看星星,用沙漏测出的时间与六分仪观测到的星辰方位推算船舶所处的方位。   这么复杂的玩意,韩淮楚从哪里学来?原来是他在海军军舰上学得的本事。如今没有指南针,这东东正好派上用场。   做海盗打劫楚军战马,这桩差事听来极其诱惑,那一众将领都吵吵闹闹要出海。要是都跟了去,谁来镇守河北十郡?韩淮楚对这问题处理也很简单:旱鸭子留下,会水者跟他出海。结果点得的大将有这么三名:利苍,陈濞,李吉。   小利豨本来极想跟随他韩叔叔出海,却因近来从河北十郡招募了两万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儿郎。韩淮楚便要他重操老本行做一个孩子王,去训练那些少年。小利豨哪里肯依,说道:“这孩子王末将早已当腻。利豨从未出过海,大将军要去做海盗,如此有趣的事怎能不带末将去?”韩淮楚笑道:“等你将那些少年训练成才,出兵齐国就派你做先锋。”利豨这才依了。   一切准备就绪。有探子报道:战马皆装上了船,朝鲜国的船队已经起航。   于是韩淮楚率领舰队驶出黄河,升起风帆,直奔渤海而来。   ※※※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古人诗中把那大海航行描写得好生令人神往。   大海航行,那是一点都不有趣。   碧波浩渺,一望无涯。离开了海岸,四周只见一片碧海蓝天,就算你登到那最高的楼船顶上,也只看到海与天交界的那一道模糊的影子。   起初半日那大海还十分平静,浪高只有半尺,已有一半士兵受不了那浪涛的颠簸,开始晕眩,呕吐,吃不下饭,有人连绿胆汁也吐了出来。那甲板上东倒西歪,躺满了的都是晕船的汉军。摇桨的岗位,空了一半的人。   这样子也能做海盗!   越是站不起来,越要站;越是吃不下饭,越要往肚里吞。大将军韩淮楚拿出当初自己初上军舰受到的待遇,把一个个汉军将士强行绑在舷边,硬不让他们卧倒。呕吐者,吐完再吃,吃了再吐。   到了下午,那海浪突然高达三米。一声声轰隆隆的恶浪拍打着船舷,不时有浪涛涌上甲板。那士兵们更是晕船晕得不行,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半人已经忍受不住,连那久在黄河浪涛中打滚的一干弟兄,精于水性的藤甲女兵也不停地呕吐。若不是有绳索把他们绑得紧紧动弹不得,恐怕就有人要跳海。   这晕船关韩淮楚早就过了,三米的浪只当是小菜,此刻就优哉游哉地端着那煎好的药,给那绑在舷墙上的士兵一个个喂药。   大海的情况就是如此,风浪不可避免。根据韩淮楚绘制的海图,有三天工夫就会遭遇到朝鲜的船队。这五千弟兄必须在两日之内渡过这晕船关,否则如何能够上阵厮杀?   一日过后,风浪依旧,有一半呕吐者开始不吐吃得下饭。两日过后,绝大多数将士已经恢复了常态。那摇桨的岗位,又坐满了人。这人一多,船速就快,战舰如同插上了翅膀,在浪花尖上飞快地穿梭,激起银絮飞舞。海风一吹,令人心旷神怡。不时有大鱼跳到甲板,引起大家一阵欢呼,提着刀刨宰那鱼打一顿牙祭。将士们开始感受到大海航行的快乐。   ※※※   “大将军怎对这海中地形如此熟悉?”桥楼之上那金老大看着韩淮楚在海图上圈圈点点,禁不住啧啧称奇。   韩淮楚侧头看了那金老大一眼,心想这渤海湾我不知驾驶摩托艇来过多少遍,你哪里知道?   用六分仪观测航向韩淮楚从未间断。对现在战舰所处的位置韩淮楚心里有谱,已经快要冲出渤海湾,进入东海了。   这已经是第三天,全部将士都已经适应海船的颠簸。按照预计,今日下午就该撞到那朝鲜船队。韩淮楚已是踌躇满志,准备将那楚军护航战舰连同两千匹战马一网打尽。   有了这两千匹匈奴良马,汉军又可以武装起两千精锐骑兵。待到明年开春那利豨的两万少年兵团训练成熟,他手中就有五万精兵,就能开始那期待已久的灭齐一战。   正在这时,海平线上忽然现出了一艘渔船。   战舰已经出海两天,离海岸已经很远早已不见打渔人,在这大浪之下竟然有渔船漂得这般远,难道不怕被大浪打翻?   “莫非是朝鲜人派来的侦察船?”韩淮楚突然警觉起来。   汉国能在朝鲜布下耳线,那朝鲜也必在汉国伏下奸细。汉军连破楚军水师两场夺下楚军战舰数十艘,想必那朝鲜已经听说。   是傻子也会想到那汉国大将军有了这批战舰,必然会想到打劫匈奴的战马。那楚军护航战舰只有十艘,绝不是汉军的对手,朝鲜人不会这么冒冒失失自己撞到汉军的枪口上来吧?   韩淮楚刚刚想到这里,只见那渔船急速退去。   一艘渔船怎会速度这般快法?必是那船上有颇多桨手一起划桨。渔船用来打渔,又怎会配上恁多桨手?这船必是朝鲜人的侦察船无疑。   “不好!朝鲜人侦察到我军虚实,必要逃走!”韩淮楚脑中飞快闪过此念。   “调整航向!全速前进!”韩淮楚立即下令鸣号,通知各艘战舰。   那朝鲜船是商船,装载了两千匹战马已压得十分沉重,速度绝对比不上汉军这些水战舰艇。就是想逃,估计也逃不掉汉军的追捕。汉军全部桨手登位,舰群加足马力,向着那小渔船追去。   但是这速度还是比不上那专门用来侦察的小船。只见那小船去得飞快,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   云帆幢幢,海天一线处,一群战舰迎面而来,却是那护航的楚军舰队。   韩淮楚拿起那伸缩型的望远镜一望,镜筒内出现一面大旗,绣着一个大字——周。   看那旗帜的规格乃是大将的将旗。那周殷已成汉军阶下之囚,楚营之中还有哪位大将姓周?韩淮楚略一寻思,立即想到,这率领楚军水师的乃是周兰。   韩淮楚在楚营之时,那周兰与他交情颇厚,同在项梁手下为将。周兰论武功虽不算太强,论智谋却胜出楚营一干战将,多次为项羽叔侄献计,算得上智勇双全。想不到今日会在此与他遭遇。   那周兰率战舰迎战汉军,想必是想拖延时间,以掩护朝鲜商船逃走。   但大海浩瀚,一经战败就是无路可逃。周兰这么做,岂不是将自己也陷入了死地?   楚军既然来找死,韩淮楚也不客气照单全收。一声令下,号手鸣号,五艘战舰奔左翼,五艘战舰奔右翼,自个居楼船领十艘战舰在正面,布成包围之势。火药填上炮膛,点炮手调整角度,六尊大炮分三面对准了楚军舰艇。   楚军休想玩什么冲角战与汉军舰艇同归于尽。汉军点炮手早已将那点炮的技巧练得纯熟,只要一炮轰去那木质做成的船舷定会被飞石洞穿。这十艘敌舰哪里经打?   只是下令轰炮之前,韩淮楚还是顾念旧日交情,要劝降那周兰。   见楚军逼近,韩淮楚立在楼船船首,提气高声喊道:“周将军,汉大将军韩信在此,别来无恙否?”   这蕴藏了韩淮楚内力的喊声如洪钟跨过海面,一直传到那楚军舰群,听得是清清楚楚。   楚军战舰越逼越近,那周兰也是提气开声,高声回话:“韩大将军不在河北镇守,济海而来,却是为何?”   韩淮楚也不讳言,回喊道:“本帅匡扶汉王欲一定天下,今欲劫获那匈奴战马以装备我军。钟离昧,周殷两路水师皆铩羽吾手凭你十艘战舰如何能敌我水师兵锋?那项羽乃弑君之人,人人得而诛之。将军素来忠勇,何故从逆?不如降汉共佐汉王,建功立业如何?”   凭这只言片语如何能说动那周兰投降?那周兰哈哈大笑道:“汉王屡败于项王之手已是穷途末路,何谈一定天下?韩信你便智谋过人,辅佐如此无用之人,焉能成就大事?周某知道不是尔对手,今日便是战死在此,绝不言降!”   韩淮楚心中暗赞:“好一个周兰!明知不敌依然视死如归,果然是条忠勇的汉子。”大手一挥,号手鸣号,点炮手点燃引信。就听“轰”的一声,一枚大石呼啸而去,把周兰左翼那艘战舰舷墙轰了个洞穿。船只一漏,海水立马直往船舱中灌。   这大炮的威力实在是巨大,木质做成的战舰压根就抗不住。这一炮只把那楚军吓得心惊胆颤,面色如土。   “若是刚才这一炮对准的是自己这艘,哪还有命在?”   只听那汉军主帅韩淮楚喊话道:“尔等各舰若是愿降,竖起白旗。若是不降,刚才那舰就是你们的榜样!”   周兰铁青着脸高喝一声:“休受那厮蛊惑,吾等受项王之恩,自当忠君之事,焉能降敌?”   话刚说完,只见那右手一艘战舰舰首已竖起了一杆白旗。再往左一看,又是一艘举旗投降。   有人开了头,立马就有人仿效。那楚军战舰纷纷投降,只一瞬间工夫,九舰已降了八艘,只剩下周兰那艘不降。   “扑通”“扑通”,周兰身前跪倒一排,楚军将士头叩舱面是哀声乞求:“将军,大势已去,不如降汉全吾等性命吧。”   周兰看着这一幕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总不能因周某一人,拖着你们全部葬身碧波。今吾去后,你们愿降就降吧。”   话一说完,纵身就向舷外一跳。一浪打来,浪花一卷,那身影就要消失在碧波之中。   韩淮楚见状急忙鲤鱼一跳,向着那周兰落水之处游去。   大将军跳水救人,汉军将士焉能不配合。那战舰纷纷驶动接应。   当周兰被捞上来时,早已被海水呛得知觉全无。   少不得韩淮楚又用人工呼吸与心脏按压为周兰急救,与他来了个嘴对嘴亲密接触。幸而周兰救得及时,施救一下就幽幽醒来。   “我这是在哪里?可是在阴曹地府?”周兰一睁开眼就问道。   “将军是被韩大将军救活的。”那归降的楚兵楚将说道。   “真的吗?大将军为何要救周某?”   全身湿淋淋的韩淮楚笑盈盈对周兰道:“周将军已跳海自尽,算是对项王全了忠义。你这一条命是本帅救的,这命今后可要交给本帅。”   “将军再不归降,更待何时?”身边楚兵楚将齐声说道。   那周兰本就与韩淮楚有交情,事到如今也只有跪下道:“周某今后愿牵马坠镫,为大将军阵前一卒。”   韩淮楚哈哈笑着扶起周兰,说道:“将军归汉,本帅帐下又得一良将也。”   ※※※   韩淮楚收降周兰,留下十艘战舰下水救捞溺水的楚军将士,收编降卒,率领其余十一艘战舰马不停蹄向那逃亡的朝鲜商船追击。   欲知那战马劫到没有,海上又有什么奇遇?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六章 虽远必诛   以汉军战舰的速度,追上那朝鲜商船本是轻而易举。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突然海上刮起了季风。那风从东面吹来,直指汉军战船,风力好大,直把汉军船上桅杆吹折了好几根,那风帆一面面地被大风扯破。风声怒号,听得那没见过这阵仗的汉军将士是揪然心惊。   这种鬼天气下还想打劫?能保命都算不错。   韩淮楚对此极有经验。汉军降下风帆,船头对准风来的方向,全部桨手全力以赴猛力划桨,舵手把紧舵轮,与那大风相抗。   在此大风之下,绝不能掉头。一旦掉头,便有翻船之虞。   韩淮楚只为那落在后面的战舰担忧,不知在这大风之下是否弟兄们应付得过来。又给自己宽心,心想那金老大乃有经验的船夫,应该知道如何对付大风。   那桨手一个个摇得手臂酸麻,大力舵手是轮番上阵,如此顶了八个时辰,到了次日太阳升起时,终于风小了下来。   只见朝鲜商船就在前方,皆是又宽又长的大船,不多不少整整十艘。原来也是被季风吹到了这边。   猎物送到了嘴边,汉军将士正在欢呼。不料那朝鲜船身后的海天一线,突然出现一群黑点。   “那是什么?”汉军望着那黑点的驶近,都在惊呼。   只见那黑点越来越近,已看得分明,却也是一群战舰。用望远镜细看,足足有五十艘艨艟战舰,还有一艘楼船。   “莫非是那齐国闻听有这一票战马,也派战舰前来打劫?”韩淮楚心忖。   但齐国被楚军洗劫,也是过的穷家当,哪里造得起这五十艘战舰来?   “这到底是哪国的水师,阵容如此庞大,只可以与那西楚国的财力一拼?”韩淮楚禁不住惊疑。   海盗?没有海盗能玩得这般大法。外星人?外星人只会坐飞船飞碟,不会驾驶那还是用桨划的笨重的战舰。   看这战舰到底是那一家的,就看那旗帜。令韩淮楚感到困惑的是,那旗帜一片玄色,上面都绣了一条黄龙。   玄色是那灭亡的秦军的旗号,黄色与龙都代表天子。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悬挂如此旗仗?   那朝鲜商船此番是前有狼后有虎,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就看是狼吞吃还是虎来享受这盘大餐。   汉军战舰本来是捕猎者,现在是否也沦为那些黑龙战舰的猎物?十艘战舰,也是一笔巨大的财产。   那黑龙战舰显然已看见汉军的这些战舰,显然已经把它们视作了可以一口吞吃的美餐,竟分成包抄之势,向着汉军逼来。   来意不善!韩淮楚当机立断下令:“鸣炮示威!”   大炮呼啸而去,落在水中,惊起滔天的巨浪。那黑龙战舰看见如此惊人的大炮,皆被镇住,不敢继续逼来。两队舰群隔海相望,就这么对峙起来。   韩淮楚手心中只是捏着一把汗。他只为对付楚军战舰而来,手中的火药其实无多,只能发十几炮。又有一半扔在其余的战舰上,想要击沉恁多的船只那是休想。   若是对方不顾这些大炮,依然要攻来,这大海茫茫,自己连同手下两千余将士可就死无葬身之地。   朝鲜商船如今已经四面被黑龙战舰与汉军战舰包围,只有挨宰的份。   汉军战舰与黑龙战舰对峙一阵,还是黑龙战舰打破沉默,派出一艘小艇来作海上交流。   “请尔等首领到我楼船上作客!”那小艇上的汉子竟操着夹生的汉语,对汉军战舰喊话。   作客?不是想把大将军诱杀了吧。汉军将士齐道:“大将军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当。”   不知己知彼,如何能轻易过去。韩淮楚反问道:“尔等是何方战船?”   那艇上汉子用夹生的汉语回话道:“吾等来自东瀛,是神武天皇的皇家舰队。神武天皇素来好客,请彼方首领过去作客,无疑。”   神武天皇是什么人物,汉军将士一介不懂。那韩淮楚却是再清楚不过。   “什么神武天皇,什么天照大神,不就是被我一句话打发到东瀛去开枝散叶的徐福么?”   想不到那徐福已经闹得如此风生水起,竟拥有了如此庞大的舰队。   怪不得那舰队悬挂的是黑龙战旗,原来还是延续秦军的传统。是了,这些战舰都还是秦军水师的版本,并不像现在中原各国都在搞革新。   既然是老朋友,过去会一会又有何妨?韩淮楚便笑答道:“好,本帅就登尔船造访。”   ※※※   “韩公子,真的是你么?”在舷边等候,一身冠冕玉带的徐福看着顶盔贯甲的韩淮楚,又惊又喜。   韩淮楚在小艇上拱手笑道:“阔别多年,徐道长已经贵为天皇,真是当刮目相看啊。”   “还不是拜韩公子所赐。”徐福亲自走下舷梯,接韩淮楚上来。   体己话,只有避着人说。那徐福将韩淮楚迎进桥楼,便遣舰上众人回避。   桥楼内瑞脑金兽,银盆玉盂,富丽堂皇。一张纯金龙椅上铺着那来自西域的骆驼皮,坐着那天皇徐福,对面坐着的便是韩淮楚。   “尔等挂的是何等战旗,怎不悬玄色而挂红旗?”徐福率先问道。   “陛下不知那秦廷已经灭亡了吗?”韩淮楚有点奇怪地反问。   “秦廷灭亡了吗?始皇帝何在?”徐福听得一惊,起身问道。   “他早已病故,在他身后,秦廷又历经嬴胡亥,嬴子婴二代而亡。”韩淮楚笑着解释。   “灭亡得好!灭亡的好!”徐福长吁一口气,连声说道。   他又问道:“当年朕听韩公子之言,率三千童男童女跨海来到这东瀛,不知秦廷对我阴阳五行门可曾为难?”   何止是你阴阳五行门,几百位儒生都因你而被坑杀。   韩淮楚简要讲叙一下当年的经过,听得徐福不甚唏嘘。当听到他师弟卢生逃亡至范增隐居之地陶花园未被秦廷加害时,始安下心来。   “卢师弟尚在,我阴阳五行学说不至于无传也。不知范师兄安在?”徐福问道。   “你范师兄辅佐西楚霸王项羽,已经病老亡故了。”韩淮楚这般回答,又引起徐福一阵唏嘘。   ※※※   原来那徐福率领三千童男童女东渡,首先在九州岛登陆。先攻下一座小城,经过几年东征西讨,慢慢发展壮大,而今已经占领了整个九州岛。便晋位为帝。   徐福是从秦国诈骗逃亡而来,最畏惧的便是那强大的秦军渡海来找他算账。于是切断与中原的联系,封锁一切有关他的消息不让秦廷得知。以至于秦亡楚兴,楚汉争霸他一概不知。   而日本乃是岛国,征战时战舰不可或缺,徐福便倾尽国力按秦军样式打造战舰。这五十艘艨艟战舰与一艘楼船,已是他全部家当。   徐福的到来,无疑给那东瀛各国土著引起一场巨大的风暴。那先进的生产技术给他的回报是滚滚的财源,跨时代的武器绝非单独一国所能匹敌。面对徐福统一东瀛的野心,那处在北方的本州岛上各国势力联合起来,遏制徐福的进攻。以至于徐福依然迈不开步伐,把他那天照大神的光芒传播到日本最大的岛屿——本州。   此番他率领舰队,本想去征伐那南面的奄美群岛。哪知突然遭遇到一阵大风。   也是徐福有韩淮楚赠给的指南针,那东瀛人航海的技术飞升不少。徐福的舰队遇到这大风不敢掉头,只顺风前进,就来到了渤海出东海口。   海盗的秉性让那徐福一见汉军战舰就想抢夺,哪知汉军轰出的大炮威力如此之巨让他不寒而栗。若是对方轰出的大石击在他舰身上,那是一击一艘沉,绝对可以打包票。他便装作好客,请对方首领过来打探虚实。   他真的好客吗?只看那黑龙战舰摆出的包抄之势,就知道那是一句美丽的谎言。   这迫石炮还是墨家弟子在秦灭之后弄出来的新鲜技术,徐福从未见过。他最想得到的也是这一门技术。   若是把那大炮的技术学到手,以他在九州的国力便可广加仿效,装备于他的天皇大军,还怕灭不掉九州?   听到韩淮楚说起秦廷已灭中原纷争不断,那徐福甚至在想是不是可以待统一东瀛之后率师杀回来。就算攻不下中原全境,那海岸线如此之长,哪怕占得一隅,中原花花江山,也胜似在岛国称尊。   于是徐福假意与韩淮楚聊了一下昔日的往事,问了一下当世的情况,就开始探问:“韩大将军方才发出的大石,那是什么武器?”   “先进的武器教了给你,让你后世那些子孙来我神州烧杀抢掠?”韩淮楚一听这话就警惕。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武器,陛下何须打听。”韩淮楚若无其事说道。   “尔汉国正与西楚争霸,想必是钱粮缺乏。只要韩大将军送那武器给朕,大将军所需朕尽可奉送。”徐福又道。   就是再缺粮缺银,也不能将武器卖给你。韩淮楚笑呵呵道:“我大汉国地大物博,何愁钱粮?多谢陛下美意。”   软的不成,那徐福又来硬的。猛将龙椅一拍,说道:“尔汉军不过区区十一艘战舰,不怕朕将尔等歼灭在这茫茫大海之中吗?”   韩淮楚剑眉一轩,冷笑道:“陛下若想攻尽管攻,就领教一下战舰被大石轰沉的滋味好了。”   徐福长笑一声:“韩大将军孤身而来,不怕不能全身而返吗?”   韩淮楚毫无惧色,微微一笑道:“本帅既敢来,就不怕陛下这伎俩。咫尺之内,可叫陛下血流溅三尺。”   对韩淮楚武功的印象,那徐福还停留在万载谷时。那时他虽败在韩淮楚手下,韩淮楚却也是侥幸取胜。听韩淮楚一说,有点不信邪。何况那桥楼外皆是他训练出的高手弟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只听徐福一声大喝:“来人,将这狂徒拿下!”   话一说完,就见韩淮楚离座起身,人影一晃已欺到他身前。   “这厮真要动手!”徐福想也不想,“呼”地一掌拍出,直取韩淮楚胸口。   韩淮楚是挡也不挡,任那一掌拍到胸口。徐福一掌击中,只觉发出的掌力如泥牛入江消逝得无影无踪。心中大骇,“这韩信武功怎变得如此厉害?”再想抽回那手掌,却见韩淮楚伸爪一啄,已将他脉门牢牢扣住。   这时那门内已冲进一群带刀武士,见到主上被擒,皆是大惊失色。   “请陛下送本帅出门。”韩淮楚行若无事说道。   命都被揣在人家手中,还敢说不?徐福只得战兢兢道:“朕便送大将军一程。”   韩淮楚便扣着那徐福的手腕,一步步向门口走去。那群武士哪敢阻拦,一步步后退,由着韩淮楚走出大门,来到舷边。   韩淮楚冷冷望着那双股发颤的徐福。此刻他只要手上一催劲,那徐福就被毙命。但他怎能让这小鬼子的祖先死掉而导致时空大乱?   “中原地大物博能人众多,陛下统一东瀛之后,千万不要打中原的主意。”韩淮楚娓娓说道。   一听这话徐福如释负重,知道韩淮楚不会下手杀他。将头频点道:“朕当然不敢。”   “过后两年,天下将归我大汉国所有。陛下若有犯境之心,只要本帅在,虽远必诛!”韩淮楚厉声警告。   那徐福此刻已是冷汗涔涔直冒。   真要是汉王刘邦统一了中原,那汉国国力就会强大到如秦廷一般。而这韩信对海路如此熟悉,汉军随时会跨海而来把他这个神武天皇拉下马。如何保住现有的荣华富贵已是当务之急,还谈什么去进犯中原?   “大将军今日遭遇,可否不对世人宣讲?”徐福带点乞求的语气说道。   “陛下放心。”韩淮楚抛下一句话,松手放过那徐福,对着舷外纵身就是一跳。   就有东瀛武士张弓搭箭,准备向韩淮楚落水处射去。徐福急忙喝止住。   这韩信武功深不可测,早已到了绝世高手的境地,那寻常的箭矢哪里射得到他?万一把他惹恼,率领水军杀到九州,可就大大不妙。   就在此时,那汉军舰群之后又开来一群战舰,足有十九艘之多。却是大风过后那金老大带领汉军其余战舰及时赶到。   “原来汉军还有后援!幸而刚才没有动手。”徐福暗自庆幸,大手一挥,道声:“回航!”   “这里有朝鲜商船,陛下不想抢夺么?”众东瀛人问道。   “朝鲜商船就送给韩大将军做个见面礼,不与贵军争抢!”徐福望着水面上游动的韩淮楚身影,大声呼喊。   只听韩淮楚在水中放出声来:“谢陛下这份大礼!”   ※※※   东瀛战舰扬帆回航,汉军战舰将朝鲜商船团团包围。那朝鲜商船竖起白旗表示投降。   汉军将士跳上战舰,先往船舱一看,乌压压就是一大群嘶鸣的战马,皆是乐开了花。   一番辛苦,终于换来硕果。有了这两千匹战马,那汉军的战力又将提高一个档次。   要将这战马拖回河北,还须用朝鲜人开船。于是汉军将朝鲜人都押到韩淮楚面前。   朝鲜人都是吓得浑身打颤。很意外的是,这里有一对年青男女却一点也不慌张,手拉着手站在韩淮楚面前十分镇定。   那女子长相秀雅,身上服饰华贵非常。而那男子锦袍玉带,刚武中不失俊秀,在风浪摇晃的舱面上站得平平稳稳。韩淮楚用他那行家的眼光一看,就知道他武功根基不错。   韩淮楚便先问那男子:“尔是何人?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竟精通汉语,不卑不亢答道:“回大将军话,吾乃朝鲜国驸马,名叫卫满。这是卫某妻子秀丽公主。贵军倚强凌弱劫夺战马,我朝鲜百姓无缚鸡之力,也只有任你们宰割,惟愤慨而已。”   “卫满?这就是卫满?”韩淮楚脑内就是一轰。   遇到一个小鬼子的祖先已经是一桩奇遇,现在又冒出一个高丽人的祖宗。 第三十七章 敲诈勒索   韩淮楚朦朦胧胧记起,哪本书上写就是这个卫满将箕子朝鲜一举推翻,创立了卫氏朝鲜,在朝鲜半岛推广中原文明拓地千里,其子孙最终成为大汉国的大患。   而今天这个卫满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竟与那朝鲜公主结成夫妻,做上了朝鲜国的驸马。那朝鲜王箕准当真是瞎了他的眼,养了一匹中山狼。   人家小两口看上去如此恩爱,韩淮楚总不能敲着锣对那小媳妇说:你嫁的是一匹中山狼,将来要觊觎你父王的王位。如此一来,那卫氏王朝创立不成,非引起时空大乱不可。   该来的就让它来,历史该按什么轨迹走下去就任它怎么走下去。韩淮楚还是一如既往决定袖手旁观。   只是他对那卫满的经历十分好奇,不知他是怎样做上朝鲜驸马的。于是问道:“卫驸马可是中原人氏?”   那卫满有点春风得意地回答道:“大将军说的是。卫某原是燕国人,在已故燕王韩广殿前做个侍卫。后来韩王兵败,故逃到高丽。得蒙我家大王赏识与秀丽公主垂青,故做了这驸马。”   看来这卫满驸马当得十分风光。若是他满足于这风光也就罢了,哪曾想到他日后会起反心,谋他岳父的江山社稷?   韩淮楚又问:“以公主驸马之尊,为何要做这押运马匹的差事?”   卫满答道:“卫某妻子心羡中原文明,欲借押运之由,去那楚地一观。想不到楚地未到,就遇上贵军打劫。”   韩淮楚微微一笑,对着那秀丽公主说道:“中原的文明,我大汉国就有。公主何必舍远求近,不去我赵地而去那遥远的楚国。等回航登岸,就让卫驸马陪公主在我国内看个够。”   被打劫了还能到处游玩,倒是意想不到。“是真的吗?大将军不会骗我们吧?”那秀丽公主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有点兴奋地问道。   “本帅只会在战场上骗敌人,私底下从不骗人。”韩淮楚笑呵呵道。   “你就是那韩信?你的大名在我朝鲜国内可是家喻户晓呢。”秀丽公主睁着大眼紧盯着韩淮楚,有点崇拜地说道。   “是吗,本帅大名怎会传到贵国?”韩淮楚笑问道。   那卫满替秀丽公主答道:“我国人畏燕军如虎,最怕燕人犯境。而大将军只派出一名使者,就说降燕王臧荼,足见大将军比那臧荼更加厉害。”   原来是十分简单的逻辑,听得韩淮楚哑然失笑。   “卫某听说大将军战必克,攻必取,京索一战击败西楚霸王项羽,以三万军马平定赵地用兵如神。今有幸遇见大将军,希望在大将军身边多多讨教。”那卫满诚恳地说道。   韩淮楚谦虚地说道:“那都是侥幸获胜罢了。驸马想学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   接下来的日子,汉军战舰押着那些朝鲜商船胜利返航。能与大将军相处的日子不多,为了向韩淮楚讨教兵法,那卫满竟舍得撇下他娇美的小媳妇,一个人宿在韩淮楚的楼船。一看到韩淮楚闲下来,就拿卷兵法书来请教与他。而韩淮楚也不厌其烦地解答卫满久困于心的疑问。   想那卫满能为一代开国帝王,那智商也是颇高。平日里也是熟读兵书,只为准备燕国犯境就上阵御敌,只是一直没有得到良师教导而登堂入室。如今遇上韩淮楚这位大兵法家,可算是找对了师傅。短短的三日就受益匪浅脱胎换骨。日后他成为箕子王朝大将,篡夺朝鲜王位,在那半岛东征西讨战无不胜呼风唤雨,都是这三日打下的根基。   三日之后,舰队抵达岸边。早有军师蒯通闻讯赶来迎接。   两千匹战马,九艘艨艟战舰,一员大将周兰,还有二千余降兵。望着韩师弟做海盗一趟收获如此之丰,那蒯通有点喜出望外。   蒯通便问韩淮楚如何处理那些朝鲜商船。按照韩淮楚的意思,放他们回去给那朝鲜王箕准一个警告也就罢了。   蒯通摇头道:“师弟这海盗当得忒也婆婆妈妈。朝鲜王为西楚运送战资,就是我汉国敌人。怎能说放就放?”   韩淮楚便问蒯通意下如何。蒯通道:“扣下那些船只,寻常百姓可以放回,那朝鲜公主与她驸马须作为人质,敲诈朝鲜王一笔。”   好个蒯通!先打劫,再敲诈赎金,这蒯师兄才是真正知道怎样做海盗。   想那秀丽公主乃朝鲜王爱女,朝鲜王当不会吝啬一点赎金来赎回他女儿与女婿吧。   那蒯通说出的赎金听起来心惊肉跳:通共一万口男性壮年奴隶。秀丽公主与卫驸马各价值五千。   蒯通要那么多奴隶干什么?   大汉国缺少的就是战士,那些奴隶当然不会让他们继续为奴,而是要脱去他们奴籍,训练成能上阵杀敌的英勇将士。就像当年那章邯释放骊山刑徒成军一样,这绝对是个好创意。   奴隶不值钱,一口奴隶还赶不上一匹会种地的好牲口。一万口奴隶换成金条也就那么一小堆,换成如今越来越昂贵的战马,换不到二百匹。对于一国君王来说,算不得什么。   可朝鲜国地小人少,奴隶也只有官宦富亨家中才有。一万口奴隶送到汉国,那可是动摇他国本的大事。韩淮楚听了蒯通的意见,也不知那箕准会不会答应。他将自己的想法一说,那蒯通笑道:“我们可以漫天要价,他可以就地还钱。能送来多少就是多少。”   韩淮楚便依了蒯通之言,由蒯通起草,盖上他汉国大将军大印,写下一封责怪书兼敲诈信,由返航的朝鲜商船送到他们国王手中。而那秀丽公主与卫满驸马,就不客气扣下作为人质。   韩淮楚便笑嘻嘻对卫满小两口说道:“到处游玩可以,但身边必须有汉军保护你俩的安全,以防备刺客要了你们的小命。”   卫满也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受到了什么待遇。却一声也不吭,拉着那秀丽公主到处游山玩水,领略中原文明去了。   韩淮楚漫天起价,朝鲜王果然就派出使者来协商。   那使者对韩淮楚说道:“我朝鲜得罪大将军,深感惶恐,我王特派外臣前来请罪。但我国地窄人少,如何能凑齐这万名奴隶?不如以钱粮折换奴隶,大将军意下如何?”   韩淮楚是铁了心要丁壮扩军,便道:“本帅只缺奴隶,不缺钱粮。”   朝鲜使者眉毛愁成一堆,又道:“这万口奴隶实是太多,本国负担不起。大将军坚持要奴隶,吾等也只有先赎回公主再说。”   公主赎回,驸马留在汉国,那公主春闺寂寞怎么办?那卫满驸卫大好青春,欲火勃发起来又怎么办?   原来那朝鲜王箕准早就打定主意,万一协商不行,就先赎回公主,让公主改嫁。不就是一张小白脸吗?偌大一个朝鲜,还怕找不到第二张?   真是遭罪啊!人家小两口恩恩爱爱一对,却要生生拆散。这个岳父箕准,简直不把他女婿当人。难怪那卫满日后要谋夺他岳父的江山。   韩淮楚于心不忍道:“公主与驸马一对璧人,怎好分开?这样吗,那驸马就少算一点,用三千口奴隶赎回好了。”   朝鲜使者还是愁眉苦脸,说道:“这三千口奴隶我国哪里能够筹齐?驸马不赎回也罢。”韩淮楚降价到两千,那使者还是一味摇头,咬着嘴不松口。韩淮楚再降价到一千,那使者这才满意。成交!   看来卫满这个驸马在那朝鲜王的眼里,就只值一千口奴隶的价。   于是朝鲜使者传书与国内,发来六千口奴隶。   此时那秀丽公主游山玩水领略中原文明已经领略得差不多,与那卫满驸马兴冲冲地回来。听说这个事,那卫满肺都要气炸了。   气归气,做上门女婿的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于是那卫满欲随朝鲜使者归国,便向韩淮楚辞行,谢韩淮楚传授兵法。韩淮楚对使者说道:“贵使回国后请告诫你家大王,不可与西楚为盟。若是再发生类似事情,我大汉涣涣大国雄兵无数,本帅便率汉军跨燕境来灭你这弹丸小国。”那使者听得心惊胆颤,唯唯答应。   卫满去后,韩淮楚便招来那六千口朝鲜奴隶,问他们是否愿意脱去奴籍,投身行伍?   想奴隶的量词用“口”,该当是何等卑下的地位。能够脱去奴籍,那些奴隶当然是喜出望外,皆大声喊:“吾等愿意!”   于是韩淮楚将这批丁壮收编到汉军队伍,加上做海盗打劫来的二千余楚军降卒,小利豨正在训练的两万名少年兵团,与关外回归的一些原赵籍贯士兵,又增将士三万。与原本手中三万加在一起,共有大军六万。   骑军统领灌婴得了两千匹匈奴良马,立马加紧训练,麾下控弦骑士共计五千。   金秋到来,河北十郡皆是大熟。困扰汉军达大半年之久的粮秣问题终于解决。   韩淮楚在河北抢马夺船招兵屯粮是处心积虑,磨刀霍霍只准备攻伐齐国。率大军南渡与那西楚霸王项羽再争天下的汉王刘邦,境况又如何?   ※※※   却说那西楚霸王项羽围攻南阳治所宛城,汉军军师张良率领将士英勇坚守,那宛城一月不下。突然传来刘邦率大军南渡的消息。   狗日的刘季又敢冒泡!项羽立马解了宛城之围,亲自来擒杀刘邦。   刘邦一听那项羽杀来心里就怯,便向西退守巩县与洛水,保住关中那一亩三分地。那项羽随后杀来,两军在巩洛对峙。   军师陆贾谏道:“楚军粮秣皆从大梁而来,不如派兵去增援彭越,断其粮道。粮道被袭,楚军必退。”于是刘邦派出族弟刘贾为主将,小弟卢绾为监军,率军两万,从黄河北面绕道白马津,与梁王彭越合兵一道。   好家伙!这次彭越得汉军相助,用那虚虚实实分分合合的游击战法,连续袭击和焚烧楚军积粮,一口气占去了梁地睢阳、外黄等十七座城池。   项羽最想灭的就是刘邦,可也不容那阴魂不散的彭越在身后捣乱。他便计算着这次要彻底收拾掉彭越,再回过头剿灭刘邦。   “干掉像彭越这样一个跳梁小丑,最多三五天,再加上从成皋到外黄、睢阳等地的来回路程,估计不会超过半个月。而朕这一去,刘季必来夺取成皋。”项羽这么计算着。   于是他将大司马曹咎叫到跟前,下达了死命令:切切不要开城与汉军交战,只要坚守成皋半月不失,半月之后,朕必杀溃梁兵,回到成皋。   那曹咎回答得斩钉截铁,项羽还是不放心,叫那司马欣做曹咎的副将。于是带领那威猛的西楚雄师,向着被彭越占领的梁地攻去。   项羽果然很快把彭越吓走,收复了被彭越占去的城池,果然在第十五天杀回来,只可惜那曹咎禁不住汉军的挑逗。   “是爷们就出来溜一溜,别像蹲着撒尿的娘们!”   “曹咎,俺操你老母,操你老母的老母的老母!你这个缩头乌龟,一家都合该被操!”   “曹咎,你再不出来,生个儿子没屁眼,生个闺女万人骑!”   汉军只在成皋城门前光着膀子骂娘骂了三天,曹咎就掩不住心中的怒火,跃马出城与汉军开打。   那成皋城东为汜水。汉兵见楚军杀出,佯败纷纷渡水而逃。那曹咎十分得意,率楚军奋力追杀,哪还顾得汜水两岸尽是伏兵。结果是:士卒半渡,汉军回师击之,大破楚军,大司马曹咎,长史司马欣皆自刎于汜水。汉王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屯军广武,就敖仓食。   想曹咎连三天骂也受不了,如何能做大将?只恨那陈平用下抛金计,让钟离昧等大将离开主力战场,代替他们的都是一帮鼠辈。   那军事重镇成皋的钱粮尽被汉军所夺,降楚的韩王信又叛楚降汉献荥阳城,刘邦又开始抖了起来。   项羽接到军报是怒火中烧,恨不能将曹咎生啖。但曹咎已经自尽,他只有将怒火发泄到狗日的刘季身上。   “火速回师荥阳!”项羽大喝一声。   项羽大军奔到广武山,又遇到老对手刘邦。   那广武山东连荥泽,西接汜水,形势险阻,山中有一断涧划开,分峙两峰。而刘邦已在西边依涧自固,难以逾越。   项羽虽然是神功盖世,麾下铁骑也是骁勇善战,面对已经收聚二十万大军的刘邦,那项羽也只有在广武山东涧边筑垒,与汉军相拒。   汉军招兵买马,收聚楚军降卒,在中原大战滚滚硝烟中是越战越强,西楚雄师连续损兵折将,已经开始走向颓势。   欲知这出楚汉争霸如何上演,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八章 十大罪状   打持久战是刘邦最愿意看到的局面。只因楚军囤积在成皋的粮秣如今都落入汉军口袋。而楚军粮道连遭彭越袭扰,又丧失了成皋积粮,如今却落到断粮的境界。   一连与汉军对峙了半个月,项羽在那断涧边不住叫阵,叫士兵们把成皋城一战汉军骂曹咎的话拿来回敬刘邦,那刘邦脸皮比城墙还厚,就是不与楚军决战。   不就是生儿子没屁眼吗?不就是生女儿万人骑吗?俺刘季危急时儿女皆能抛下车,比起干掉你项羽坐上那皇帝宝座,挨点骂又算什么。   怒气中烧却又无可奈何的项羽,只好把他认为最大的砝码搬了出来,那便是两个人质:刘太公与吕雉。   那项羽不想用这两个人质换回爱妃虞姬了么?不是不想,而是那死去的老头子范增还在起作用。那亚父范增生前淳淳教诲,让他不敢背上一个为红颜祸水不顾江山的骂名。   断涧东面架起一方砧板,楚军刽子手正在磨刀。那风烛残年的刘太公与容颜憔悴比黄脸婆脸还要黄的吕雉跪在地上,就像待宰的羔羊。   “刘季!你再不投降,朕便享了你老爹!”项羽恶狠狠地喊道。   这一声喊,汉军那边大哗。   项羽真是太天真了,天真到以为刘邦会顾念那份亲情,把他历尽艰辛屡战屡败九死一生百折不回换来的大汉江山拱手献给项羽。   再说他自认为是天龙赤帝所生,怎会把这戴了绿帽子的老爹放在眼里?   厚黑术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的无耻的流氓刘邦想也不想就从从容容回答道:“寡人与项王昔日俱北面受命于怀王,曾结为兄弟。俺刘季的老爹就是项王的老爹。项王要烹杀自己的老爹,但请分寡人一杯羹!”   狼心狗肺的人那项羽也见过,还未见到过刘邦这般狼心狗肺。无耻的人项羽也遇上过不少,还未遇见过刘邦这等无耻的人。   “谁跟你是兄弟!朕这便烹杀那老匹夫!”项羽勃然大怒道。   一尊大镬抬了上来,楚军在镬下架起了柴禾。按说那刘太公这会儿就当煮成一锅汤一命呜呼了,可这时遇到了一位救星,便是那在鸿门宴上有拙劣表演的项缠。   那项缠谏项羽道:“天下大势尚无定局,陛下且慢动手。古人云‘为天下者不顾家’。舜帝杀大禹之父鲧,大禹治水而忘父仇;文王为生而食亲子。刘季有吞天之心,就算杀他全家,也是毫无用处。陛下威武震于天下,何苦让世人留下笑柄?”   项羽一想也对。那刘邦就是个流氓加无赖,对无赖玩绑票,那可是瞎了眼找错了对象。   “推下去!”项羽对那正要向刘太公下刀的刽子手说道。   正是:楚汉交兵置鼎烹,太公危急尚分羹。幸逢项伯军前谏,几免空桑过死生。那项缠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屡次帮助刘邦度过危难。   而刘邦这次说出“请分寡人一杯羹”这等畜生说的话,被后世口诛笔伐不知凡几。   但换一个角度想,他当时不扮演畜生,难道真要向项羽投降?越是装成对那人质毫不在意,越有可能保护老爹的安全。对他这一场表演,实在不应该多加贬斥。   玩绑票不成,那就单挑吧。项羽又开始喊话:“刘季,天下受苦受累,皆为你我两人而起。何如你我单独来个绝斗,一次了断,勿使天下之民众、父子为苦也。”   玩单挑?这项羽身负霸王神功就是把一双手两只脚用绳子捆住俺刘季也是打他不过,与他单挑那还不送死?   刘邦眼珠一转,说道:“陛下勇武,天下何人能当?匹夫之勇,徒为天下所笑。寡人宁可斗智,不愿斗力。”   那刘邦鄙项羽为匹夫之勇,早惹恼了项羽帐下一骁将,却是淮南人陈庄。   那陈庄身长八尺,膀大腰圆,武功不下于季布。因刚刚投身楚军,急于立功表现,便对项羽说道:“陛下请给五百骑士,为臣愿越涧而战,斩将摩旗而回,以杀敌锐气。”项羽许道:“正合朕意。”   于是陈庄点齐五百骑士,越过山涧,来到汉军筑起的壁垒前往来驱驰,高呼道:“汉营鼠辈,何人敢来一战?”   一声炮响,汉营壁垒开启,一彪军拥出一将,却是来自楼烦的神射手阿尔斯楞。   只见他人在马上,将弓弦一引,“飕”的一声,一枝雕翎如流星赶月出手。那陈庄躲避不及,正中咽喉,顿时落马而亡。余下那五百壮士,吓得目瞪口呆,转头就走。就见那楼烦武将在后弓弦连引,箭无虚发,又射倒楚骑几名。   那项羽看得大怒,骤马挺戟,于阵中飞出,如旋风般跨过山涧,高喝一声:“汉将休走,西楚霸王在此!”催马直取那阿尔斯楞。   项羽的这一喊,便似晴天响起了一声霹雳。那阿尔斯楞原本抬弓要射,闻声体似筛糠,惊得手腕一抖,弓箭坠地。   这西楚霸王项羽,哪是自己这级数的射手能够射倒?阿尔斯楞从那灭亡的楼烦逃到关中,加盟汉军时还是踌躇满志,此刻大梦初醒汗出如浆。急忙将战马一拨,如惊弓之鸟一般逃入壁垒。主将一逃,汉军个个是仓皇逃命。   那阿尔斯楞一回到壁垒,就伏地请罪,说道:“末将无能,败阵而归。”   刘邦道:“彭城一战,我汉营二十员大将尚不敌项王一人,汝如何是他对手。”抚慰那惊恐的阿尔斯楞不提。   ※※※   这一边项羽杀到汉军壁垒之下,又在高声呼喊:“刘季出来,朕与你有话要说!”   刘邦躲在壁垒里不敢应声。便有那郦食其说道:“大王怯与项王对答,恐遗笑天下也。”   单挑不敢,连唇舌交锋也不敢,恐怕军心动摇。刘邦受郦食其一怂恿,胆气一壮,对陈平说道:“陈中尉,把你拟好的项王十大罪状拿来,寡人要上壁垒宣读。”陈平谏道:“恐项羽发难。”刘邦笑道:“那项羽离此甚远,又孤身一人攻不上来,多穿重铠,料来无事。”   于是刘邦穿了三重甲衣,走上壁垒,贴身的一层便是金丝锁子背心,刀剑箭矢急不能透。   那项羽望见刘邦探出头来,指戟喊道:“刘季,你既敢露脸,可敢开壁与朕战上三合?”   还用三合,半个回合刘邦就要翘翘。刘邦仰天长笑一声:“陛下身负十大罪状,天下共讨,尚不醒悟,尚在逞匹夫之勇。殊不知你败局已定,必死无葬身之地也。”   项羽大叱道:“朕何有十罪,你这厮且道来!”   项羽也是糊涂,那刘邦狗嘴里怎会吐出象牙来,怎能让他出声?   刘邦干咳一声,捧出一简,把蛤蟆嘴一张,这便开讲:   你负义帝之约,把俺赶到汉中,大罪之一;   你矫杀宋义,私夺兵权,大罪之二;   巨鹿战后,你当回师彭城向怀王报捷。你却劫众诸侯,入关与俺争功,大罪之三;   入秦之后,你纵兵强抢民间,烧掠宫室,掘骊山陵,大罪之四;   秦王子婴老好人一个,既然降了罪不致死,你却将他咔嚓,大罪之五;   秦军二十万降楚,却被你坑杀在申谷,大罪之六;   你封亲信为王,却将其故主迁移他方,大罪之七;   你将义帝赶走,自个霸占彭城,吞并诸侯土地,大罪之八;   义帝既然被逐已是可怜,你又阴谋弑杀义帝于湘江,大罪之九;   你当政几年,政绩一塌糊涂,让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已是万夫所指,大罪之十。   那刘邦说罢上述十大罪状,又道:“寡人兴义兵连诸侯讨伐你这个暴君,你有何脸面与寡人挑战?还不投降请罪以慰天下父老,更待何时?”   那刘邦说一条,项羽的怒火就升高一丈。待说完最后一句,项羽早已是忍无可忍,简直已经抓狂。   “去死!”项羽重瞳开裂暴吼一声,抬起那辔上阴山神弓,满挟一腔怒火对着刘邦就是一箭。   想项羽的箭法何其神奇?还没等刘邦回过神,那箭已经射中刘邦的胸膛。“啪”的一声,刘邦是应弦而倒。   汉军将士见刘邦倒地,心中皆是一惊!   要是老板挂了,这出楚汉争霸还演个什么?还不收拾铺盖回家,洗了睡去?   项羽此刻是万分得意,兀在回味自己那追魂夺命的一箭。   ※※※   刘邦死了没有?   刘邦站的位置离项羽有一百二十米远。这等距离,那项羽射出的一箭虽然挟有他那霸王神功,却已是强弩之末。又幸得那金丝锁子背心护身,刘邦算是没有翘翘。但那箭依然还是穿透了刘邦的护身背心,透入刘邦肌肤。   就在汉军一片哑然之中,突见那刘邦将身一挺,晃悠悠站了起来。   “恶贼哪里不好射,射寡人足趾作甚?”刘邦强忍箭疮,哼哼叽叽地说道。   睁眼瞎啊?自己那箭明明射中了他胸口,狗日的刘季怎说射中他足趾?项羽重瞳中满是疑惑。   还未等他疑惑解开,那壁垒上的刘邦已经被一群人扶了下去。   刘季未死,项羽只得拨马而去。空空荡荡的汉军壁垒前,只留下项羽一声叹息:“这狗日的刘季,是否有老天护佑,为何总杀他不死?”   ※※※   金帐中,刘邦已经是昏迷不醒。   霸王神功虽然是强弩之末,虽然有金丝锁子背心护身,那箭依然将刘邦重创。看这光景,不躺三五个月刘邦是好不了。汉营一帮文臣武将围在榻边都是愁眉苦脸。   俏脸含怒的美人军师张良一路闯来,进到帐内一声厉喝:“是谁让大王与项王答话?”   还有谁,就是那老匹夫郦食其。前番他自告奋勇去守卫函谷关,被英布破关而入,张良就喊打喊杀。如今怂恿汉王与项羽答话害得汉王中箭,那子房军师还不扒了他的皮?   郦食其体如筛糠,“啪”的一声跪下,能言善辩的他此刻吓得一句话都辩不出来。   “原来是广野君。来人,将这老匹夫拖出帐外就地斩首为大王谢罪!”张良果然就要修理郦食其。   “老朽糊涂,求军师饶命。”郦食其一边叩地讨饶,一边拿眼去瞅帐中文武,看谁会为自己求情。   这个郦食其平日里仗着一张利嘴话最多,在汉营中属于讨人厌的角色,也就是讨刘邦一个人喜欢,偏偏那刘邦现在昏迷不醒,救他不得。平日里不结缘,这会儿想找人替他求情,却哪里找得到?大家不约而同都是牙关紧闭,巴不得张良将这老匹夫办了才好。   “广野君斩不得也。”一边武城侯郦商忽道。   郦食其感激地望了郦商一眼,心想到底是自家人。   “为何斩不得?”张良蛾眉一挑,问那郦商。   “若斩了广武君,只说明大王病重。现在我军与西楚交战正酣胜负难绝,在此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动摇军心。”郦商说出的话道理十足。   张良思索一下,颔首道:“武城侯所言有理,这老匹夫的狗头权且留下。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须得去办一趟差事立功赎罪。”   子房军师交代的差事,想必也不会简单。那郦食其战兢兢问道:“军师要老朽办什么差?”   张良正色吐出六字:“说降齐王田广。”   郦食其一听,脸皱得像苦瓜也似,连忙摇头道:“原来军师是要老朽去办这差事。还不如现在就斩了老朽这颗人头去吧。”   齐国是什么地方?那是连项羽都摆不平的千乘之国。齐国的军力与整个大汉国旗鼓相当,至多只能称一声盟友,如今张良要郦食其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齐王田广向刘邦称臣,这可真是异想天开!   难怪那郦食其畏难,汉营文武也皆觉得张良这个想法有点不现实。   现在大将军陈兵巨鹿郡对齐国虎视眈眈,齐国与汉国互为敌国,与那西楚反倒走得近乎。若是说降不成,搞不好郦食其到了临淄,被那齐王田广拿下解往彭城向项羽表忠,郦食其可就真的要人头咔嚓了。   张良看着那郦食其的惶恐样,微微一笑,说道:“齐楚三世隔代之仇,那齐王田广焉能不忘?现齐王臣于西楚,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看楚汉交锋孰胜孰败也。然置身事外可长久乎?昔日秦国强大独有齐国能够抗衡,而历代齐国安守滨海一隅不助其他五国,坐视强秦蚕食他国,最终有亡国之祸。今日天下之势正比昨日,待楚汉胜负一决,他齐国再想独居海岱存他社稷江山,恐怕是痴人说梦,必为胜方兼并。与其如此,不如相助一方。二者选一,降汉还是降楚那齐王自会揣度。广野君只须将子房这番话语说给那齐王,但去无妨。”   郦食其凭什么能成为刘邦的红人,就仗着一张利嘴频繁穿梭于各路诸侯。诡辩词张良都准备好了,那郦食其再要推辞,可就要砸自己金字招牌了。   郦食其一咬牙,说道:“好!老朽就去齐国走上一遭。”   ※※※   过不多久,那刘邦悠悠醒来,心里倒是一点也不糊涂,一睁开眼就问:“那项羽可又来挑战?”张良道:“楚军不知大王伤势如何,现在还没有攻来。若是明日风声传出,项羽知大王伤重,必起大军猛力攻打,广武山危矣!”刘邦问道:“寡人该当如何?”   张良道:“大王中箭之时,将士都看得明白。幸而大王机智,却只能瞒过一时。现我军中必有楚军斥候,大王若不临机应变,不出一日消息传出,我军必军心大乱,便是一场大败。而今之计,只有大王勉力起身,到营中巡视,一则慰劳军中将士鼓舞士气,二则表示大王无恙,让楚军不敢乘敝来攻。”   那刘邦果然有担待,听张良之言知道形势严峻,不顾箭疮强行起身。便有内侍为他披上甲胄。马甲一穿也是冠冕堂皇领袖风骚,只是脸色蜡黄瞒不得人过。又唤来美容师在他脸上涂抹润色,方才与常人一般。   于是刘邦登车巡视各营。营中将士知大王中箭,那是流言四起。待见那刘邦巡营形容如故,皆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他们哪里知道,刘邦摆出那领袖风骚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那汉营连绵十里,刘邦这一巡营少说也是半天。终于把各处营寨巡完,一回到自家帐中又昏厥于地。张良令严守消息,不提。   ※※※   却说那项羽射了刘邦一箭,明明射中他胸口,刘邦却说伤了他足趾。项羽如何肯信,暗使斥候往汉营打探。斥候回报道:“汉王只伤了足趾,没有什么大碍,今日还在营中巡视呢。”   项羽还在狐疑,说道:“刘季中朕一箭,如何能够巡营?他若是装成无恙,那箭伤更会加重。且再探几日,便知分晓。”   刘邦哪里还会让给楚军的斥候再探的机会。他一醒来就借口去成皋劳军,脚底抹油溜出了广武山。   楚汉两军,依然就在那广武山对峙。这一对峙就是半个月过去,直到隆冬到来,那郦食其到了齐都临淄。 第三十九章 政治阴谋   一道滚滚黄河把那巨鹿郡与济北郡隔开,大河上下飘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萧索。   岁末,天寒,本是回到家中坐在热炕上合家团聚的时刻,而今这里却依然战火纷飞。   在那黄河以北,屯有大汉国雄兵六万。数十艘战舰在北岸一字排开,随时可以撕裂那黄河天险,杀到济北。   齐国历经战火扩军备战家底都已耗尽,搞不起战船,只有放弃那黄河天险,把对汉军的防备重点放在历下城。   那历下城即今日之济南,地处济水之南,位于泰沂山区北缘与华北平原北缘交界,气候温和四季分明。城内泉水充沛,古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层湖”之说。   也是那原都城城阳经楚军劫掠已是残破不堪,齐王田广将西楚侵略军赶走之后,改而建都临淄。这历下城就变成了齐都临淄东面的门户。   虽然那汉军只有六万人数还不及齐军的一半,但汉军在那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汉国大将军韩信率领下数度以寡击众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谁敢掉以轻心?在隆冬季节,那历下城内城外依然是大军云集戒备森严,主帅田解唯恐那韩信再搞一次偷袭,自家重蹈那代相国夏说的覆彻。   以十五万防你六万,来个老鼠不出洞依城而守,任你韩信狡计百出,这次该当防得住了吧?   ※※※   那田解时刻提防着汉军偷袭,在巨鹿境内广布眼线。而汉国大将军韩淮楚也无时无刻不想打响这灭齐一战。   与那井陉一战一样,史书上写韩信灭齐一战不惜笔墨是大书特书,以至于韩淮楚尚能记得。只说那郦食其说降齐王田广,齐军毫不戒备,被汉军杀得大败。田广逃至胶东高密,向西楚求救。项羽派来大将龙且引军二十万救齐,被汉军堵住潍水,趁楚军渡河决坝放水。那潍水一浪,歼灭楚军二十万,齐国遂亡。   精彩!绝对精彩!四十余万齐楚大军就这样风卷残云烟消云散,只可惜那战争的细节没有描述,韩淮楚想起那史书上的记载就如云里雾里一般。   假设那郦食其说降田广条件成立,自己为什么要攻打已经投降的齐国?是嫌树敌不多吗?   史书上记载韩信是受了蒯通的蛊惑,嫉妒那郦食其凭一张利嘴就搞定齐国,功劳比他南征北战的大将军还大,而生贪功之心。   真是扯谈!自己是巴不得早日结束这残酷到“家无余丁”的楚汉之争让天下太平好抽身而去,会贪功妒贤嫉能?那太史公不知如何揣度到自己的心理,竟用他那生花妙笔杜撰出这一段来。   假设齐军真的毫无戒备,可二十余万齐军不会人间蒸发还在齐境,齐军的战斗力非同那乌合之众的赵军,连强大的楚军都摆不平,哪里这么轻易被六万汉军击败?以韩淮楚的估计,自己麾下六万军马至多只能敌过齐军十万。   还有那决坝放水一浪歼灭楚军二十万,也是疑窦重重。   韩淮楚早已派人去那潍水实地考察。潍水在山东省东部,源出五莲县西南箕屋山,北流经诸城、高密等县,至昌邑县入莱州湾。在高密附近地处平坦的胶东平原,几十公里内为石质河床,河面宽约200米,河床深约3米。   按照史书上记载推论,汉军当是涉水过河引诱楚军追杀,楚军也是涉水跨过那潍水方被突然一浪隔开。这么说来,当时应在枯水季节也就是冬春时分。而水深至多也只及普通人的腰际,才能不用渡船过河。可这么一推敲,问题就出来了。   蓄水的地点必离战场有相当的距离才能不为楚军发觉,这距离总要几十公里吧。若水蓄得不高,那浪经过几十公里的奔流早就衰减无几。试想一下,在枯水季节要蓄起相当高的水要耗费多少时日?等到水能蓄到流到高密淹过人头顶,恐怕也得十天半个月吧?现在哪场仗斥候不是满天飞,敌我双方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就会被侦查,就算保密工作做得再好,还能保密个十天以上?打死韩淮楚也不敢相信。   那水淹楚军总不是太史公拍脑壳凭空拍出来的吧?   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在上游突然天降大雨山洪暴发,而在战场附近却风和日丽没有一点涨水的迹象,一夜之间上游水位暴涨全部被汉军拦在大坝之后。这些假设,只能靠天公作美。   可老天真的会作美吗?这可是关系到整个楚汉争霸胜负的一场关键战役呢。   那大坝的决口也可以采用火药爆破,问题是爆破的时机要掐得极准。早爆破,一浪淹的不是楚军而是汉军自己。晚爆破,那二十万楚军都过了河,一看身后大浪滚滚退路已断,那还不效巨鹿之战来个拼死一战?必须精确到汉军刚刚佯败回来,楚军刚刚半数渡河才能收到效果。   可长距离的联络如何解决?无线电?不可能有。放烟火?距离太远看不到。放信鸽?速度还是太慢。   烽火狼烟,那烽火台看见敌军来袭用来发放警报的办法可以拿来一用。   ※※※   巨鹿城,汉国大将军行辕,大雪天突然来了一位江湖剑客,前来投军,自称是受了大将军府上管家“韩德”的推荐,名叫栾说。   栾说之名韩淮楚也曾听过,知道是传授那韩信武功的教头。   “本帅麾下正缺勇猛善战之士,壮士前来,本帅求之不得。不知吾家中安好?”韩淮楚见了那栾说问道。   那栾说显得极为恭谨,回答道:“大管家叫小人来带个信,说家中一切安好,请老爷放心。”   韩淮楚又问:“壮士本教授韩德武功,为何不继续教下去?”   栾说答道:“小人本心想投身行伍建功立业,大管家盛情难却只好留在贵府教他几路枪棒剑术。那大管家天职聪颖学武功进境神速,而今小人已不是他的对手,再无所可教,这便来到大将军麾下,求个进身的机会。”   韩淮楚目光雪亮,看那栾说武功已登一流境界。而那韩信能在一年的工夫内青出于蓝胜过这江湖一流高手,颇令他感到吃惊。   “那韩信熟读兵法,如今武功又已突飞猛进,就算做个统兵的大将甚至指挥一方的元戎也是担当得了。只可惜那小子日后必反,倒糟蹋了他一身本领。”韩淮楚心中暗叹。   于是韩淮楚说道:“虽有大管家引荐,壮士初来未建尺寸之功,也不好任命要职。先委屈做个裨将,待日后立下战功再酌情提升如何?”   栾说的胃口也不大,欣然答道:“谢大将军。”   那送给韩信的婢女小桃怀上了韩信的种,想必如今已是瓜熟蒂落。韩淮楚又问:“大管家也不知生下孩儿是男是女,这一年怎不带个口信来?”   若是那韩信日后造反成功登上九五至尊,这孩子可就是皇位的继承人。   栾说望了屋内一干卫士,皱了皱眉,欲言又止。韩淮楚看在眼中,便屏退众人,只留下栾说一人。问道:“将军莫非有难言之语?”   栾说这才启齿,答道:“大管家也不知为何鬼迷心窍,刚生下一子还未满月,就暗地里将小桃母子送到远方去了。还叮嘱府中上下守口如瓶,千万不要对外声张。大将军不是外人,这事也无须对大将军隐瞒。”   世上还有这样当爹的么?刚出生的儿子,捧在手心都会担心化了,竟会送到远方?   这原因栾说猜不到,韩淮楚是不用猜都能想到。   居心叵测!真是处心积虑!那韩信担忧日后造反失败牵连妻儿,竟早早就给娘两个安排了后路,只求留下他的根在世上,那造反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大管家将小桃母子送到了哪里?”韩淮楚神色丝毫不为所动,平静地问道。   “那孩子取名为滢,被大管家送到了南越国。”   南越国离栎阳足有万里之遥,韩淮楚闻言真是要叹服那韩信的决心。   你刘邦吕雉就算要对我韩信斩草除根,手伸得再长,也不会伸到南越国去吧?   韩淮楚又问:“将军临行前,大管家可有什么话交代?”   被韩淮楚一提醒,栾说这才记起,答道:“对了,大管家托末将对大将军带来一句话,叫做什么伪和忘战,筑坝歼敌。这话好生奇怪,末将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韩信对韩淮楚平定天下建下盖世功勋比韩淮楚都着急,每到关键战役之前就按捺不住要给韩淮楚支招。   听了这八个字,韩淮楚淡淡一笑。   从史书上剽学来的招数,只能当当参考。这一战该怎么打,难题还须韩淮楚自己来解决。   ※※※   刚刚将那栾说安置好,就听探子来报,那广野君郦食其去了临淄说降齐王田广。   “郦食其果然去了齐国!不知他能否说动那齐王拱手来降。”   刚过一日,就有小兵来报,云前将军曹参率领三万军马渡河而来。   奇也怪哉!在广武山汉军与项羽的楚军正战得火热,那曹参怎会率领三万大军渡河北上?   韩淮楚闻报急忙领众将前去迎接,在半路上遇到了曹参的军马。   “宁秦侯,你不在广武山与那楚军作战,为何率军来到这里?”韩淮楚见到那曹参问道。   “奉军师军令,末将领军来助大将军破齐。”曹参的回答简明利落。   “军师不是派广野君去临淄作说客吗?为何还要攻打他齐国?”韩淮楚听得分外吃惊。   曹参嘿嘿一笑:“军师这是明里说降,暗中操刀,让齐军毫无戒备。那蓝田关一战就是这般攻下,现在是故技重施。”   “原来是良妹订下的锦囊妙计。”听着曹参之言,韩淮楚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若是广野君能说动齐王归降,何必要对齐动武?”韩淮楚问道。   “军师慧眼如烛,云齐王纵答允降汉,终不过是袖手旁观看我军与楚军战个胜负,绝不会提兵来助。只有兼并齐国,得到他齐境土地男丁,才能真正形成对楚包围之势。”曹参解释道。   “良妹的政治头脑绝对清晰,深谋远虑,早已看出天下大势。”韩淮楚心忖。   “汉王可否知道此计?”韩淮楚问道。   “如此大事,汉王如何不知。”曹参笑道。   “可这一来,岂不陷广野君于死地?”韩淮楚再问。   “牺牲广野君一人,换取齐境三千里江山。广野君能立此大功,当含笑九泉了。”   阴谋!大阴谋!原来那郦食其说降齐王压根就是一场政治阴谋,为的就是对齐展开猝不及防的军事行动。郦食其使齐,不过是那刘邦故意舍弃的一枚棋子!韩淮楚只觉背脊凉透。   那么历史书上记载韩信贪功妒贤嫉能都是狗屁打胡说了。   既然连刘邦最信任的曹参都渡河而来参与了对齐一战,怎能说刘邦是真心要派郦食其说齐?   只可怜那郦食其,被刘邦当了猴耍还不自知。恐怕他此刻到了齐国正踌躇满志,要用他一张如簧利嘴建下盖世奇功吧。   “宁秦侯抽调大军前来,我军在广武山与楚军交战可会吃紧?”韩淮楚担心地问道。   “自从汉王从大将军处调来七万大军,我军在黄河以南连战连捷,如今兵多将广已有二十余万之众。广武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抽三万军马来不会影响什么。倒是灭齐之战十分关键,军师恐大将军兵少,特派末将前来麾下效力。”曹参说道。   听到这里,韩淮楚还能说什么,只能摩拳擦掌随时打响对齐一战。   “郦食其,黄泉路上一路走好。要怪只怪那狠心的汉王刘邦,千万不要怪罪我这个韩大将军。”韩淮楚暗暗说道。   “昔日本帅以魏武卒要求练兵,你这部中可还坚持?”韩淮楚随即问道。   曹参说道:“昔日末将率领五万五千军马,这大半年战下来,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又顾不上练兵,只恐没几人能达到那要求也。”   韩淮楚正颜道:“不练兵教战,就算凑足百万之众也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克敌制胜?就算再忙也要抽出时间用来练兵。如今破齐一战,虽说子房军师定下伪和之计让齐军疏于防备,但齐军有二十余万人数是我军两倍,又在本土作战占据地利人和。我军深入敌境要想胜敌,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切不能让敌方各处军马会合一处。行军速度不快如何能办到这点?本帅麾下将士,现今已有七成能达到魏武卒的要求,半日之内能急行军一百里呢。”   曹参汗颜道:“大将军说的是。末将到了巨鹿,这就去练兵。”   韩淮楚说道:“你部渡河而来太过扎眼恐为齐国探子知晓,不如借口防备楚军北上屯兵修武。待本帅打响对齐一战,你便迅速东来与我军会合。在此期间,切记不忘练兵。”   曹参一拍胸膛,响亮地回答:“大将军断请放心。半个月内不练出一万个飞毛腿,末将提头来见。”   韩淮楚呵呵一笑:“半个月太短,恐怕到时宁秦侯这人头不保。就给你两个月,两个月后,务要全军八成以上日行两百里,可能办到?”   曹参腰杆一挺,高声称喏。 第四十章 背信弃义   曹参领三万军马奔赴那修武军营,韩淮楚领众将回返巨鹿城。   刚刚坐稳,就见军师蒯通怒气冲冲而来,对韩淮楚说道:“韩师弟任人怎如此不谨慎?”   韩淮楚诧问道:“师兄说的是那桩事情?”蒯通道:“前日里那栾说来投军,师兄我担心他是齐国奸细,故派斥候查他老底。这一查居然查出他乃是圣剑门门人。我军正要同齐军交战,怎能让一个圣剑门人混入军中?”   韩淮楚微微一笑:“这个师弟早已清楚,知道那栾说自小在稷下学剑,后来倾慕他师妹美色,求爱不成居然将他师妹奸杀,被圣剑门下了全国通缉令无处容身,这便逃到我汉国。那厮已被圣剑门逐出门墙,绝不会是齐军奸细。”   蒯通讶然道:“师弟你原来早就知道他的底细。师兄我也是刚刚派人去查,为何你比我先知道?”   韩淮楚解释道:“那厮在我府中待了一年,教我府上管家练武,我怎能放心得下。早就派人去齐国秘密打探也。”   蒯通又道:“虽说那厮不是齐国奸细,像这般作奸犯科之徒也不能轻用。”   韩淮楚点头道:“师兄说得在理。只是当今乱世任人惟才,那厮一身武功不弱不用也是可惜。本帅正有一件要事要他来办。”   蒯通问道:“那厮能办什么要事?”韩淮楚笑道:“就让他来查师兄所说的齐国奸细。”   ※※※   却说这一日汉军各营接到通知,因银根紧缺,为防止有谎报冒领现象,军饷不再拨给各部上司,而是专人去各营按人头发放。   这专人就是那新来的裨将栾说。   那栾说久在齐地识人甚多,此番不过是奉韩淮楚之命,借发放饷银的机会查看军中有没有熟悉的面孔。就这样逐营走过一轮,半个月后,不露声色间给他查出十几个可疑人物,均是土生土长的齐国人。   想齐汉互为敌国,那齐国也在招兵买马,齐人要吃行伍饭怎会投到汉军这里来?就算不是奸细,也要当奸细看待了。   于是便有人秘密盯那些可疑人的梢。这一盯果然就盯出了结果。那傅宽营中一个新兵隔三岔五都会借故溜到营外在一株老槐树下“散步”,而他散步之后树桩之下就会留下一帧黄帛。过不多时就会有一人鬼鬼祟祟摸到那老槐树下取走那黄帛,绑在一只信鸽腿上送走。   韩淮楚知道之后,只叫继续盯梢默不声张。   ※※※   就在这时,有齐国使者前来,带来了郦食其的一封书信。大意是齐王已降,请大将军撤了边境布成的大军。   原来那郦食其去了临淄,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说那齐王田广,云齐楚三世之仇,大王岂能与楚为盟而仇汉,忘了先君之死乎?项王迁杀义帝,并吞诸侯之地,已是天下公敌,对你齐国早就虎视眈眈,只是无暇东顾,这才假意与大王言和。待到楚汉胜负一决就要挥师东进,灭亡你齐国。大王想独善其身恐不可得也。与其如此,不如降汉攻灭暴楚,瓜分他西楚江山。   那田广之父田荣死在项羽之手,杀父之仇田广怎会忘怀。郦食其之言句句在理,当场就打动了田广的心,动了降汉之心。   但降不降汉,还要那总管军政的叔父田横说了算。田广便拿眼色看着田横。   老成的田横说道:“我家大王非惧怕你汉军犯境,然我齐国素为礼仪之邦。若据城一战,免不了生灵涂炭,百姓蒙难。况我王兄丧于项王之手,与楚三世有仇,岂能从于其下。若郦公能休书一封,约制韩信来犯,齐即归附汉王。”   郦食其拍着胸脯满口说道:“老朽奉王命而来,齐既归附,安能兵戎相见。”当即写下一封书信,托齐国使者送到巨鹿。   历史书言之凿凿,郦食其能说动齐王早在韩淮楚意料之中。   韩淮楚便盛宴款待那齐使,对他说道:“郦大夫既说降齐国,本帅复有何求?今春日将至,而陇上只有妇孺老人,正可遣将士回归乡里以助春耕。待春耕过后,与你家大王再相约共灭暴楚。”   那齐使见韩淮楚答应得爽快,得了韩淮楚回书,便欣然返回齐都临淄向田广复命。   田广阅信大喜,对郦食其说道:“先生果然言之有信。”便要撤去那历下重兵。   田横还是十分谨慎,说道:“那韩信狡计多端,提防有诈。先不忙撤军,且看汉军动静再说。”着人去巨鹿境内打探。   打探的结果是汉军果然撤了布在边境的大军,各营士卒皆归返故乡助乡里播种插秧,巨鹿城只有两万汉军。   一年之季在于春。汉国要抓紧耕种插秧,齐国同样也需要。只是为防汉军入侵,大量的壮丁都征召入伍。如今两国关系和解,正好派士兵们去田间助耕。   于是历下城只留下三万军马镇守,其余十二万士兵皆散去乡里。   那郦食其使命已了便要回国向被刘邦复命,不料刘邦发来书信,云广野君说降齐国劳苦功高,就作一个亲善大使暂留临淄。   刘邦哪里是要郦食其做亲善大使,分明就是要他稳住齐王之心,送他上黄泉路。   可怜那郦食其一直蒙在毂里,每日与田广田横饮酒称贺口若悬河高谈阔论,兀自在沾沾自喜。他本是一个酒徒,如今齐王拿美酒招待,喝得端的是酒气冲天,牛气冲天。   也该那郦食其牛。老夫一张嘴就说下齐国七十座城池,古往今来,谁能办到?   ※※※   十五万齐军只留下三万于历下,而普通士兵无马可骑只能靠两条腿走路,没有练过飞毛腿的齐兵要想再度集结谈何容易?   黑云压城,分布在各乡的汉军都是能达到“魏武卒”要求的飞毛腿,就在那农忙季节,于同一时间突然赶回巨鹿。   屯兵修武的曹参部也在同一时刻以一日两百里的速度急行军赶来。   那个齐国的奸细发觉不对劲,正要去报讯,已被韩淮楚派人咔嚓。等候他定期递来情报的齐国探子也被汉军抓捕,一封模仿齐国奸细笔迹的书信由信鸽送到临淄,上面写道: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的汉军突然撕开那黄河天险,六万大军就像二战时的德国坦克兵团一般一路西进,将企图阻拦的小股齐军碾压在铁蹄之下,对那历下城重重包围。   齐军主帅田解已回临淄,此刻只有副帅虎威将军华无伤领三万军镇守城池。   “那韩信竟然背信弃义!”如在梦中一般的华无伤急令坚守城池不与汉军交战。   以三万军马依坚城而守,应该守得住。等到听到警报的齐兵从各处回归,就更加无惧。这是华无伤的算盘。   他这算盘虽好,已经蓄谋已久的韩淮楚又岂能让他如愿。戴着面具混入历下的栾说,带领一帮好手突然发难,在那城门之下引爆埋藏着的炸药炸开城门,接应汉军入城。   这城门一破,华无伤只有仓皇弃城向都城临淄东遁。   韩淮楚的作战意图便是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岂能让这三万齐兵回到临淄,率师一路追杀。   两军一追一逃,汉军的速度优势就昭显无疑。那骑着马的骑兵还能逃得一命,靠两条腿逃命的步卒压根就逃不过蜂拥追来的汉军一群猛兽,被一团团地包围,歼灭,不是投降就是被无情地剿杀。那华无伤身边人数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两百骑相随。   就在那与临淄历下等距离的章丘城,已经逃得气喘吁吁的华无伤被汉军名将灌婴追上。那章丘乃是临淄的第二道屏障,只有两万军马守城。面对凶猛追来的汉军,那齐军守将横野将军田吸不敢打开城门引汉军跟来,逼得华无伤只有背靠城墙与汉军一战。   灌婴果然英勇,与那华无伤捉对厮杀间,战不十合,只见灌婴卖个破绽,华无伤一刀砍空,被灌婴挚住腰带,生擒过马。   随后跟来的韩淮楚大军迅速包围了章丘,却不攻打,分兵一半走小路去袭取齐都临淄。   那临淄城本有五万军马驻守,却因农忙遣散泰半士卒去田间助耕,此刻也只有万把来人守城。毫无防备的临淄城哪里抵抗得住蓄心而来的汉军?田吸明知不妥,无可奈何只有突围而出向东救援临淄,就在半道上被韩淮楚来个前后夹击,一战之下两万军马八千被歼,一半投降,又全部完蛋。田吸领二千残兵败将向北投了千乘。   拿下章丘,那临淄也就探手可取。   ※※※   场景切换。临淄齐宫,齐国君臣气得要发疯,正大骂那韩信背信弃义。   明明谈好了归降你大汉国两国正在度蜜月,你汉军突然打来要灭我田氏宗祠,这是什么道理?   这年头拳头才是道理。人家是背信弃义,可人家已经快攻到你都城,转眼这殿上一干文武就要沦为汉军阶下之囚。   那丞相田横咬牙切齿道:“若不是郦食其那老贼,我大军怎会散归乡里?咱们君臣皆为那老贼所卖也!”齐王田广一拍手:“对,那老贼定是同韩信串通一气故意设下的圈套,要来谋我大齐江山。”   田横道:“那厮还在临淄,正好收拾了他。”便叫一群卫士去驿馆将郦食其拿来。   此刻那郦食其正与几位齐宫娇娃放浪形骸饮酒作乐,听卫士说韩信攻下历下,齐王要来拿他,顿时酒醒,“原来汉王是要用老朽一命来换取齐国江山也!怪不得不让我归国。”   已经成了弃子,还有什么可以惧怕?那郦食其一点也不慌张,昂然随卫士们来到齐宫。   大殿之上已置上了一口巨鼎,柴禾在鼎下燃烧,油在鼎中翻翻腾腾。   田横一见郦食其就怒不可遏,厉声斥责道:“我齐国被你这老匹夫所骗,以至损兵失地。韩信大兵顷刻将至,老贼有话可说?”   郦食其道:“此乃韩信背汉王之意,擅自用兵,与老朽无关。”   田广“嗯”了一声:“原来汉王并不想加兵我齐国。你若能劝说那韩信退兵,就留你一命。若是不能,便烹了你以祭我齐国阵亡之将士!”   郦食其哈哈一笑:“老朽已快七旬,活了这把年纪已经够本,死有何惧?转眼我汉国大军兵临城下,韩信一意要灭你齐国,岂是老朽一言所能阻止?请听吾一言,大王亲往韩信军前请降,尚能保全一命。若妄想与汉军相据,齐国田氏将死绝也。”   这话一说,齐国君臣皆是大忿。田横喝一声:“把这狂徒架到鼎中烹杀!”便有卫士攥住郦食其。   郦食其高喊一声:“不用尔等来拿,老朽自个就死!只恨齐国灭亡之日,老朽不能亲眼目睹也。”说罢把那袖子一卷,撩起衣角就往油鼎中一跳。   郦食其作说客说降无数,也不知有多少次从鬼门关前经过,终于不得善终。此番慷慨就义,也不负他说客之名。后人一诗叹道:楚汉争锋血刃污,高才挟策欲洪图。谁知鼎镬遭烹日,何似高阳作酒徒。   后来消息传到广武山,那刘邦免不了惺惺作态对着众文武痛苦流涕,使人在广武山东面山坡设幡招魂,亲自祭奠三日方毕。以郦食其之子郦疥袭其爵位,加封为高梁侯,食邑九百户。又拿话抚慰郦食其族弟郦商,不提。   ※※※   烹杀了郦食其只能解一时之忿,那韩信的六万大军该来还是要来。   那一向玩游击战法的田横便对田广道:“如今我齐军将士皆散去乡里务农,如何能与汉军抗衡?不如弃了这都城退走高密,收聚兵马方能与汉军决一死战。同时遣人去田既军中告急,令他速领大军前来勤王,并派快使向西楚霸王项羽求救。”   胶东将军田既原率三万军马在琅琊郡防备西楚。而齐国降汉便是与西楚翻脸,以三万军防备那楚军上将龙且远远不够,于是田横又调了三万军马给他,总兵力已达六万。   这六万军马可不敢学其他各部遣将士回乡插秧,都在营中,便是那田横能招来的一支最有实力的部队。   而形势的变化比翻书还快。那汉国大将军韩信提兵攻齐,汉国已变成齐国的死敌,西楚倒成了朋友。龙且绝不会乘火打劫挥师杀向琅琊郡,加速齐国的灭亡是不用防。若是韩信拿下临淄继续东进追击,正好调田既的大军从那韩信身后杀来,夹汉军一个饼干。   哪知那狡诈的韩信轻轻松松攻克齐都临淄之后,根本不向东追,竟与随后而来的曹参部合兵一路,枪头一转就向琅琊郡杀来。   干掉田既的大军,那齐国就再无汉军的敌手。就算田广逃走能收聚一些齐人入伍,仓促间也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而汉军本有九万,加上收降的齐兵如今已在十万以上。以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绝不能让敌人拳头收紧。矫若游龙的汉军在韩淮楚的率领下,又在半道上扎下了一个口袋等着那田既来钻。   胶东将军田既要救他家大王那是心急火燎,不得不快马加鞭往高密赶。就这样一头撞进口袋,被汉军生生鲸吞。一场激烈的大会战下,六万军马战死三万,降一万五千,其余人马被那田既率领杀出重围,逃向定陶投楚将龙且求救。   半个月内汉军的铁蹄席卷齐鲁大地,有点规模的齐军都被汉军打垮,齐国频临灭亡。   广武山与汉军相据一个冬季也战不出结果的项羽接到齐国使者告急求救,又将作何反应?要知道回头草不是那么好吃的哦。   史上经典的潍水之战即将上演。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四十一章 趁火打劫   广武山楚军军营,项羽坐在高座,盯着那前来做说的齐国使者武涉冷笑道:“田广小儿自绝楚交而降汉,今有此报,何厚颜来求朕之援兵乎?”   齐王出尔反尔,要请楚军救援本是高难度的任务。那武涉乃稷下有名的辩士,听项羽之言不慌不忙道:“我家大王误受郦食其那老贼挑唆中了韩信的圈套,致使今日损兵失地。今已痛悔万分,本欲亲自来向霸王谢罪。然战事紧急,故令外臣前来。齐国若亡,陛下刘季兼并齐地得齐国壮丁钱粮则如虎添翼也,势对西楚形成包围。陛下腹背受敌,大事去也。救齐即救楚也,军情如火,陛下万无迟疑。”   那项羽也非一个莽夫,一琢磨武涉之言就知道事态严重。   天下诸侯皆反,若是连齐国也被那狗日的刘季拿下,他楚军就真正成了孤军。   往日的恩恩怨怨都比不上现实的利益。若是能救得齐国,那田广受此教训定不敢再生反心。更重要的是,楚军入齐,可以将齐国牢牢地控制在手心,让那田广成为对付汉军的一条听话的狗。   项羽想到这里,便展露笑容问那武涉:“楚军救齐,齐王当何以谢朕?”   看来不出点血是不行。   血是什么东东?就是割地赔款。那武涉已经得到田广授意,遂咬牙道:“齐国将割让济北,每年纳贡以谢陛下。”   项羽大笑道:“先生打的好算盘!汉军已攻占济北,早已不是你齐国之地。就算驱走汉军,那济北郡与巨鹿郡接壤,割让济北就是让朕直面那韩信兵锋成为齐之藩篱也。朕不要济北,只要琅琊一郡。”   日后要对付那韩信,还是你自己去对付。这年头谁都不傻。我西楚儿郎抛头颅洒热血与汉军死战,你齐王却在身后逍遥自在,门也没有。   弱国无外交,想甲午海战清军大败,虽派出李鸿章这等德高望重之士远赴东瀛谈判,面颊挨了东瀛刺客一枪,那丧权辱国的条约该签还是要签。如今国难临头,那项羽索要什么也只有答应。   武涉只得道:“只要陛下能派兵驱走那韩信收复济北,我齐国情愿献出琅琊。”   这出兵的协议一达成,项羽又在犯难。   那韩信是何等人物,岂是那般容易将他到口的肥肉吐出来,把他从已占领的地盘赶走?   想京索一战那韩信领十万步卒,将自己三万精骑杀得大败。又闻他连破魏代齐三国,吓得燕王臧荼不战而降,他那军事天才真正像死去的亚父范增所说,就是孙吴两位兵法大家在他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要是自己亲自去齐国会一会那韩信,说不定还有几分把握。可如今与汉军相拒在广武山,有曹咎丢失成皋之鉴,项羽再不敢分身。   项羽不能亲自征战齐国,西楚众将中,还有谁是那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的对手?   那右将军钟离昧师出鬼谷智勇双全,本来是不二人选。只是荥口一战大败损失战船数十艘,看来也不是那韩信的敌手。   那英布已背楚投汉,虞子期只会造造战械壮壮声威,季布那几招还是昔日跟韩信学的。想来想去,五虎将中也只有范阳侯前将军龙且勉为可用。   于是项羽下旨给那龙且,封龙且为破汉大元帅,加大司马,令他从定陶火速东进救齐。若是能杀败那韩信恢复齐国失地,就封他为琅琊王。   想要龙且胜那韩信,要问龙且手下到底有多大实力?   自白马津一场水战西楚左司马周殷遭擒,他手下兵马群龙无首,项羽便将那些兵马统统拨给了龙且。加上他本来军马,与吃了败仗前来投奔的齐将田既,在定陶驻扎的兵马人数是实打实的二十万,绝没有灌水。   以二十万能征惯战的楚军,加上田广从齐地迅速聚集的数万军马,人数是那韩信的两倍以上,这次总该不会失手吧?   ※※※   龙且在定陶接到项羽救齐的旨令,此刻是喜忧参半。   跟随项氏叔侄多年出生入死,小媳妇熬成婆,终于要熬到称王了,是喜。但前提是要战胜那狡计百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韩信,却是忧。   项羽玩印去角,吝啬给部将封王。西楚五虎将,也就是那项羽的兄弟英布封了王,其他四将到目前还只是一个侯爵。能封为琅琊王,可是无上的荣耀。   但那韩信精擅用兵,连项羽都败在他手下,凭自己这二十万军马,能将他搞定吗?   以二十万打十万,又在齐国作战等于是本土占了地利人和,那龙且还要担心,这到底是什么心理?   阴影啊阴影!井陉一战韩淮楚以三万军马大败陈余二十万赵军,以少胜多创下战争奇迹。各国诸侯只要一听韩大将军之名,无不胆战心惊。正所谓树的影,人的名,那龙且已是未战先怯。   怯归怯,这一仗不打,如何能泄龙且心中那夺爱之恨?   在项梁起事之初,人比花娇的项追姑娘本来与龙且合缘。后来韩淮楚那小子一到楚营,那项追立刻便与他打得火热,把“小居子”忘到九霄云外。甚至到那小子叛楚投汉,项追还痴情不改,苦苦守着那弹丸一般的小国——辛国做那个没有辛王的王妃。一想到这些,龙且心中就义愤填膺。   “跨夫,都说你攻必克战必取,那是你一时走运。此番龙某挟二十万大军而来,绝不会给你任何可乘之机。就让咱俩老账新帐一起算!”龙且在队伍行进之际,暗中给自己打气。   ※※※   要说这“跨夫”二字,时到今日,天下也没有几个人叫了。   韩大将军在战场风云叱咤,一听到他大名诸侯心惊,还有几人去计较他昔日的“胯下之辱”这档子事?   世人却不知,韩淮楚实是背了那韩信的一口大黑锅。   ※※※   那楚军星夜兼程赶来救齐,汉军此刻形势也不容盲目乐观。只因齐人反抗外族入侵的斗志实在是太顽强了。   这也是齐人由来已久的传统。想战国时一代名将乐毅如风卷残云般连下齐国七十余座城池,只剩下莒城和即墨没有攻下,那齐国就要亡国。可趁乐毅一换,齐人田单火牛陷阵大败燕军,又恢复了整个齐国。   韩淮楚虽然连败华无伤,田吸,田既三路齐军,可就在韩淮楚引军击溃田既之际,各处遣返乡里的齐兵已迅速自发集聚起来,奔赴各座最近的城池。只是被汉军占据的地盘阻隔,不能拧成一股合力。   那吃了败仗的横野将军田吸逃到千乘(漯水入海口),立马就有四野八乡的齐人涌来。只要提得动枪舞得动刀,哪怕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十二三岁的小孩也都自告奋勇要与汉军决一死战,那田吸麾下竟聚集了五万之众。在那历下的南面博阳,有齐国将军冯兰聚兵两万。而齐王田广逃至高密,也在短短的十天工夫内聚集了五万号人。   临时积聚的军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绝不是汉军对手。可也不能容对手继续扩大。于是韩淮楚击溃田既之后,留下少许军马令李吉镇守琅琊郡,自提大军先攻博阳。齐将冯兰不敢应战弃城而走,向楚境薛郡而逃。韩淮楚又挥师北上,再攻千乘。   古时最难打的仗就是攻城。并不是只凭他韩大将军四字每座城池一攻就破,那齐人也不会望见韩字大旗就举起双手投降来成就韩淮楚的战神之路。那齐将田吸明知不敌,吸取章丘兵败教训,依城坚守不与汉军交战,来个老鼠不出洞。韩淮楚最忌讳的就是强攻城池而致损兵折将,也不愿硬攻。于是汉军一时也拿那千乘不下。   韩淮楚就把那千乘团团围住,另调兵遣将迅速奔赴济北郡各地扑灭那齐人反抗之火。   就在这时,传来李吉告急,云西楚大军进入琅琊郡救齐。领军主帅,便是那西楚上将龙且!   “果然是龙且前来,史书上记载的一点不假!”韩淮楚听到这消息也不吃惊。   李吉的几千军马绝对挡不住楚军的战车,要对付那龙且也只有他这个韩大将军。于是命李吉从琅琊郡撤军。命灌婴领两万军马看住那田吸,自提四万军马去往高密会战龙且。   汉军不是有十万余众吗?扣去灌婴的两万,韩淮楚怎只带四万军马?   打仗不会不死人。汉军连续东征西讨已折损了一万,还有两万要镇守那现得的地盘。而收降的齐卒绝对是信不过甚至要加兵看守还不如不带。韩淮楚此时能拿出的本钱,也就是四万军马。   四万汉军VS齐楚联军二十五万,这绝对是一场艰苦卓著的战斗。虽然汉军主帅是百战百胜的韩大将军,但是敌众我寡,韩淮楚的处境又是那么如履薄冰。   ※※※   且说龙且领军救齐,一路汉军不战自逃,轻轻松松就杀到高密城下。   那齐王田广急领众文武出城迎接,一路盛夸楚军威武将军神勇,云大司马此来,韩信小儿不足虑也。   那龙且是什么人?就是当年与项羽将田广老爹田荣杀得大败最后兵败自刎的刽子手。如今田广为了保全他齐王之位,连杀父仇人都要笑脸相迎。   入到城中,那田横便问龙且将何以御敌。龙且傲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西楚二十万大军,而那跨夫麾下只有四万,怕他怎的?”   田横连连摇头,谏道:“汉军远道而来,必求速战,且会奋力相搏,其势锐不可当。而我军连遭败绩,士气低迷,多为新招之兵,不可与汉军争锋。若战斗起来必会临阵而逃,势必牵连贵军。不如将军高垒深沟,坚壁自守。同时我王派出忠信之士赴各处晓谕那些沦亡的城池,号召倒戈一击。汉军去国千里,陷于我齐国军民之中,既无援军有无给养,不出旬月,将军将不战自胜也。”   田横的思路绝对清晰。要是龙且按田横的建议去办,就不会饮恨潍水,那史上经典的一战就不会发生。   可龙且听了田横之言,看了一下齐军的状况,心中忽起了个小九九。   “不战而胜,龙某有何功劳可言?   击败韩信,我西楚也只得琅琊一郡。而齐军能战的主力都已被韩信收拾,那营中只是一帮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若是能迅速击溃汉军,再挥师击齐,项王久欲拿下的齐地就在我西楚囊中了。而深沟壁垒不与汉军决战,听任齐人招聚兵马,再想吞并他齐国就会像当年一样,一个字——难。我这番领大军东来,岂不是为他齐国白白做了嫁衣裳。   若是拿下整个齐国,我龙某就不仅仅只封一个琅琊王而要封为齐王了。”   “相国之言有理,本帅自当采纳。”龙且言不由衷应声道。   那田横便道:“本相这便只身潜入汉军身后,联络各处豪杰。我王之安危就交托给将军了。”   龙且当然是满口答应,心想你这老贼在此,说不定还有些麻烦。你一离开,正好对那无知的小儿田广下刀。   于是田横便乔装打扮回到济北。他这一去,便联络到逃亡薛郡暂避的部将冯兰等人。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就有探子来报,汉军主帅韩信领军四万杀往高密,于潍水西岸下寨。   龙且对田广笑道:“那厮只领四万军马前来,简直是不自量力。就等他过河而来,全歼汉狗。”   ※※※   “汉狗”并不过河,而是像田横说的办法小心翼翼地扎建营栅,高筑壁垒,好像是要打一场持久战的样子。   而楚军这边只草草于高密城外下寨,连壁垒都不筑起。   这些迹象由斥候传入韩淮楚的耳中。韩淮楚立马做出判断:龙且急于求战。   “想必那龙且不是来救齐,而是来趁火打劫的吧。”韩淮楚心中冷笑。   趁火打劫,还要看这火是谁放的。韩淮楚点燃的战火,胜果岂能由你龙且来吞吃。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你龙且活得不耐烦,就让这潍水成为你葬身之地。”   已经考察好上游地形,审查天时明白的韩淮楚密令士兵每日在山中挖掘土砺,为这一战准备了一万个土袋。   老天真地站在汉军这一边。韩淮楚想要下雨,一场滂沱的大雨就要下将下来。而大雨的位置,偏偏就在那高密城上游四十公里之外。   一夜之间,在四十公里开外把那已现干涸的潍水一堵,趁天黑涉水渡河开战,想必那龙且也看不出什么花样。   令那小先锋利豨领一万军马假装进攻,而后佯败退回西岸。龙且急于求战,必将大军追杀。就在这时点燃狼烟。在上游等候的汉军炸开大坝,楚军正渡河者将被一波突如其来的洪流淹没,壮烈了,渡过河的那一坨将被汉军集中全部力量猛烈围剿。汉军歼灭河西岸楚军之后,将趁大胜之高昂士气跨过潍水再击东岸楚军。   估计那东西两岸与河中间的楚军各占三分之一。以四万汉军出战六七万楚军,且要连战两场两场,说到底还是以寡击众。然而决定战斗胜负的不是人数的比拼,而是统帅临阵指挥的能力与战场双方求胜的欲望。去国千里,四面环敌的汉军只有胜才有生路,败则全军覆没在这异国他乡。那摘取胜利果实的决心不用怀疑。   一路如履薄冰打通关打到如今,这最后一关将被闯过,一代兵仙战神韩信的名字就将流传青史被千秋传诵。想到这里,韩淮楚心中由来兴奋,彻夜不眠。 第四十二章 大河咆哮   韩淮楚彻夜难眠,军师蒯通也是睡不着觉。   一年的工夫韩师弟用他那大智大勇以摧朽拉枯之势席卷河北,而今又将平定齐国。他的人生道路已到了分水岭。   是继续抗着汉王的旗号辅佐那刘邦击败项羽做一个开国勋臣,还是自立门户,打出一片自家田地?   蒯通与刘邦的接触只有那么一次,就是在修武军营。就是那一次接触,蒯通已看出刘邦绝对不是个好鸟。   韩师弟若平定齐国,功劳之大震古烁今已到了无可封赏的地步。“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多少名将功臣都因功劳太大最后为国君所忌,最后借机干掉。刘邦既然能做出偷兵符的勾当,说明他已经对韩师弟心生芥蒂,早晚要对韩师弟下手。   与其被刘邦动手做掉,不如自己抢先下手,就凭这三千里海岱,以韩师弟用兵如神,足能自立为王与那刘邦项羽分庭抗礼甚至拼掉刘项成为一代开国帝王。   关键是韩师弟有没有这个决心?直到现在蒯通还一点把握都没有。   ※※※   蒯通信步走到韩淮楚的中军帐,只见那小师弟还未入睡。一灯如豆,那案桌上摆了一堆小石,旗帜,韩淮楚正用那些旗帜小石头在推演明日的战场。   韩淮楚抬起眼来,望见那蒯通,诧问:“夜已深,为何师兄还未入眠?”   蒯通轻笑一声:“吾想起明日一战之后,齐国便在师弟手中。不知今后师弟有何打算?”   韩淮楚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巩固齐地,收纳齐国之士,与汉王形成东西夹击之势,锄灭暴楚,消弭战火,而让天下百姓得而生息。”   蒯通长笑一声:“刘邦假仁假意,早已对师弟心怀戒心。自古忠臣良将无善果。春秋末年越国大夫文种范蠡披肝沥胆竭忠尽智,使越国崛起于频临灭亡之中最后称霸诸侯,可是勾践功成之时,就逼使文种自杀,幸而范蠡见机得早,保全一命。殷鉴不远,只怕那西楚一破项王一死,师弟也难逃一诛。让天下百姓休养生息,未见得要依靠他汉王。师弟之才略冠绝天下,何不自立为王,先傲立于东海之滨,等一年半载之后齐国大定羽翼丰满,便挥师西进,吞楚灭汉,问鼎九五至尊乎?”   吞楚灭汉,那不是要造老板刘邦的反?反言,简直是反动到底。   反言要是被别人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韩淮楚紧张地竖起耳朵听了一下帐外,见无甚动静,这才放心。遂正色道:“师兄这大逆不道之言今日就当师弟我未曾听到,今后休再提起。”   蒯通好生失望,说道:“师弟莫非还感念汉王拜将之恩?”   “汉王拜将之恩,韩某攻灭三秦平定河北,早已还了。楚汉之争已过三年,农夫释耒,工女下机,父子暴骸骨于中野,不可胜数。若依师兄之言,势必战火不休,天下太平之日又不知几时也。”韩淮楚感慨地说道。   “无有大破,何来大立。只要师弟日后你做上天子,修仁政爱万民而让天下安康,又何必顾忌今日路有遗骨乎?”   蒯通说的这些道理韩淮楚又何尝不知?   若非他是一个穿人早就知道历史该何去何从,若非他早就为自己安排了一个替身,以韩淮楚的性格,攻灭魏国之时就已自立为王了,何必要等到今日。   还是那个原因,担心时空大乱成为千古罪人。韩淮楚不仅不会造刘邦的反,还要稳稳当但把刘邦扶上皇帝宝座。   但他这心思,怎好对蒯通解释?   韩淮楚悠悠一声长叹:“明日还要与楚军决战。夜已深,师兄且早点安歇养足精神。”   蒯通拱手一拜:“师兄我今日之言,望师弟深思。”说罢转身离去。   韩淮楚望着那蒯通离去的背影,又是连声叹息。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位小校直奔入帐。   “禀告大将军,上游果然下起大雨。大雨倾盆,山洪爆发,潍水水势猛涨。”那小校兴奋地说道。   “回去告诉陈濞将军,留下少数人马等候狼烟一起,便炸毁大坝。其余人马迅速撤回,参与明日一战。”韩淮楚冷静地下令。   ※※※   二更时分,汉军造饭。三更时分,汉军已在潍水西岸列好一个大阵。   这是一个什么阵?便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用来防守的圆阵。   圆是最原始的几何形状,没有任何棱角。拙朴自然,一点也不花哨,抗击打力最强。   这圆阵本是纵横家前辈孙膑创出。秦末以来,纵横家弟子出仕各国,圆阵已广为人知,并不是汉军一家所有。   地处平原,面对人数多于自己的楚军,汉军一开始不能进攻,只能防守。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求克敌制胜。   想那西楚司马龙且率六七万大军跨过潍水,突然身后哗的一声响,一场猛浪吞吃了他三分之一的部下,一定盛怒至极,必要对汉军猛烈进攻以为兄弟们报仇。这个时候,千万不要与他较劲,横竖那东岸楚军过不了河只能望水兴叹,把自己守得稳稳当当再说。   等到龙且损兵折将强攻不下,军心大乱士气受挫,必要引军向上游或下游撤退。这个时候,汉军就可追杀,就是汉军将士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为什么这么说呢?原因还是在“平原”二字。在平原无法设置障碍断后的楚军,只要想退兵,阵势就乱,这一战必败无疑。   给那龙且开的处方只有唯一一条:保持镇定,原地不动,坐等对岸楚军找来船只渡河。要是龙且能想到这点,韩淮楚也只有兴叹棋逢对手,就像那诸葛亮遇到司马懿一般。   可那平素刚愎自用,遇事心浮气躁的龙且会是司马懿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知彼中的一条便是要了解对方将帅的性格。在楚营混了好久对龙且性格了解甚深的韩淮楚,已经把那龙且吃定。   ※※※   密切注视着河对岸的楚军探子,早把汉军动静告诉给那西楚大司马龙且。   “要决战也不用在三更半夜,那韩信要搞什么鬼?”龙且满是疑惑。   决战来临,龙且不敢怠慢,忙通知那高密田广领军来助战,自个尽起营中兵马往那潍水而来。   夜光昏黑,却见一路汉军点起火把,涉水来战,已在滩头列好阵势。一杆大旗,绣着几个大字,上写:破齐大先锋利。一员小将立马旗下。而军马人数,只在一万左右。   一万人就想来战我堂堂名将龙且,还派出一个小毛孩!龙且不由嗤笑道:“这是哪里的娃娃,也堪做汉军先锋?”   副将刑霸道:“大帅休要小看这娃娃,他便是汉军名将利苍之子利豨。昔日后将军季布曾与他交手,尚且不敌。”   龙且不信道:“季布乃我西楚有数的勇将,看这娃娃也只十岁出头,就算他学得利苍家传武功,如何能胜过季布?”   便有知情者道:“那娃娃手中有柄宝剑削铁如泥,乃是已故雍王章邯手中的太阿剑。季将军与他对阵厮杀,一不小心被那削去刀头,故而败北。”   龙且冷笑道:“徒仗神兵之利,逞何英雄。待本帅去会会那娃娃。”刑霸道:“那娃娃手握宝剑,大帅切不可轻心。”龙且笑道:“本帅的火龙枪乃是用赤铁炼成,无惧任何神兵。”   一声炮响,门旗下驰出楚军上将龙且。胯下黑鬃卷毛嘶风马,手中家传赤铁火龙枪,身罩玄色战袍,唇如敷漆,端的是酷毙。   “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敢领军上阵?放马过来受死!”龙且一声大喝,威风凛凛。   这一边小将利豨全身贯束,抖擞精神拍马出阵。两马一错,二将杀将起来。   两军鼓声中,只见一个是百战悍将掌中枪红焰如火,一个是初生牛犊手中剑寒光似雪;一个身负“哼哈二炁”枪舞得风诡云谲招数又刁又狠,一个身具“浩然真炁”剑施得堂堂正正无一丝破绽。   战及数合,那龙且心中暗赞:“这小娃娃如此年纪,身手就已不凡,怪不得季布会败在他手下。若是等他数年之后长大成人,恐怕龙某非他敌手。”不由手中暗暗加劲。   到底那利豨年幼,招数虽精,战到十合却露出力怯。把那马首一拨,纵马败归本阵。   龙且杀得兴起,火龙枪一举,高喊一声:“杀!”楚阵中刑霸望见,急令擂鼓。二十万楚军如排山倒海,向着那滩头汉军猛突过来。   只听汉军阵中一阵大叫:“楚军杀过来了,大伙赶紧逃命啊!”也不待那利豨下令,齐齐掉头争先就往潍水中跑。那旗仗,鼓乐遗作一地,也顾不上捡回。   这情景就像那睢水一战,万千汉军被凶神恶煞般的楚军挤入河中。不同的是,那睢水水深,落入水中基本上等于米西。潍水水仅过脐,就算旱鸭子也不会溺水而亡。   就这样一万汉军被二十万楚军驱赶,从潍水东岸淌水逃回东岸。而龙且哪里肯舍,率领千军万马追杀过来。   汉军当然不是真的逃命,而是诈败。那龙且身经百战,当然想到过汉军会是诈败。只是他找不出汉军诈败的理由。   那韩信想来个半渡而击?水深刚刚到肚脐眼,压根就无须船只渡河,淌淌水就能跨过那二百米的潍水,如何半渡而击?   想设伏布个口袋?这西岸一望无际皆是平原,不是布口袋的地方。   若是那龙且细心一点,还是会看出一点端倪:汉军“逃”着过河的速度普遍比追杀而来的楚军快,“仓皇逃命”竟无一人摔跤。   大战之前,韩淮楚又为这一万诱敌的将士一人准备了一双钉子靴,战马均已换掌,掌上钉了铁钉。   这潍水河床皆为石质,涉水过河虽然不会被淹死,但河床湿滑保不定将士们会摔跤。   试想一下,这是屁股后面被人家追着砍。若是逃的速度比不上追的速度,落在后面的将士可就要被楚军赶上白白壮烈了。珍惜每一个将士生命的韩淮楚,绝不会仗还未打就平白损员。为此他是备足了课。   不备课就上考场的龙且,当然不会为他麾下将士准备钉子靴。在这场涉水追击中,楚军不停地有人摔跤,至始至终楚军离“逃命”的汉军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   就在楚军万余人刚刚过河之际,晨曦刚刚透亮,汉军点燃了狼烟。   狼烟不是用柴禾点燃的,而是用狼的粪。柴禾燃烧只能起火,并不能生多少烟。而狼粪晒干之后,一经点燃,那烟又浓又直,聚而不散,在几十公里之外的人都能看见。   那野狼也只有大漠长城内外才多,收捡狼粪十分的方便。而这胶东平原人口稠密一望无际,没有狼会蠢到在这里出没被人类活活逮了去剐皮剔骨成为盘中大餐。   这狼烟龙且当然是看到了,心中满是惊疑。   “地处平原,汉军哪里收罗恁多狼粪?那韩信点燃狼烟作甚?莫非他要招来远方的援军?”   龙且哪里知道,早几个月前汉军就在代郡长城收集狼粪,就等着今日派上用场收拾他龙且。   投入这一战的汉军有多大实力,龙且当然是调查过,要不然也不配做这个督领二十万大军的元帅。据龙且所知,韩淮楚只带这四万军马前来。也就是说,根本不会有援军出现。   “韩信狡计多端,或许他点燃狼烟是为让我误以为汉军伏有援军,乱我军心。”龙且这么给自己解释道。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龙且要此时收兵退回东岸,恐怕淹死的楚军只有两三万人,还伤不到他筋骨。可惜这一切终于没有发生,一场悲剧就这样悄悄地降临到他头顶。   逃回来的汉军都归到汉军在河边布下的大阵中。那阵以橹盾护在外围严严实实,盾牌后面暗伏强弓劲弩,乃是当时流行的圆阵。   这次龙且算是看明白了,那利豨果真是诈败。   “原来韩信这厮是想在西岸与吾决一死战。”龙且恍然。   对胜利的渴望蒙蔽了龙且的双眼,决战他是求之不得。他也不去用脑想想,汉军诈败是闹着玩啊?   对于平原决战,在东岸西岸都是一样,比拼的是实力。想一口吞掉对手的龙且只有等候自个军马全部渡河,再对汉军发起猛烈进攻。   于是先过河的楚军在滩头列阵,留出空挡给后渡河的弟兄。河中楚军川流不息,一波波淌过潍水。而这个时候,那来助战的齐军还未看到丝毫影子。   龙且暗骂一声:“田广这个小狐狸居然算计到本帅头上,竟想让我西楚儿郎做他齐军的炮灰。等歼灭了汉军,他再来坐收渔利!”   那五万临时拼凑的齐军只是一帮乌合之众,也只能摇旗呐喊壮壮声威。有没有齐军助战,对于龙且都是一样。   棺材来也。“轰隆隆”,“轰隆隆”,干涸的潍水,从上游忽然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 第四十三章 潍水之战   “这是什么声音?”听到这咆哮声的楚军一个个毛骨悚然。   汹涌的河水,奔腾的猛浪以大自然那不可阻挡之势从上游滚滚而下。浪花奔腾,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呼啸而下,就将要夺去河中楚军万千将士生命。   “怎未想起,这厮会玩水?”龙且那英俊的面孔刹那间惨白如纸。   真是没有记性!颍水一战,韩淮楚决堤放水,把那秦将蒙鹰一万五千军马淹成了水老鼠。废丘一战,韩淮楚决堤放水,把废丘城淹成一片汪洋。如今在这潍水之中,大几万能征惯战的楚军儿郎又将被活活淹死,没有记性的龙且将为他作战不慎将付出高昂的代价。   龙且懵了,渡过河的楚军懵了,还在河东岸的楚军懵了,正在河中央的楚军更是懵了。   “逃命啊!”终于那河中的楚军醒悟过来,一个个争相往岸上跑。   那潍水的水深淹过肚脐,要逃命哪里跑得快?而且那潍水中就像下饺子一般人挤人,马挤马,根本无法逃。   一浪拍来,除了正在岸边寥寥几百人逃出外,六七万楚军就这样被浪花吞噬。但见大水如柱,漫河皆是楚军将士,呼兄唤弟,哭爹喊娘之声不绝入耳。   大坝决口,在这汹涌而下的大浪面前,就算会水者也会被活活呛死,只有水性极高的楚军潜到水下才能够活命。   兵不刃血,韩淮楚就干掉六七万楚军,古往今来名将不可称数,可谁能做到今日这般战绩?最擅于利用大自然力量克敌制胜者,非韩大将军莫属。   西楚虽然地缘广阔丁壮众多,可也只是相对而言。哪里经得起这般挥霍,一个瞬间六七万大军人间蒸发?   “若是当时我正在渡河,被大水淹死的岂不是自己?”活着的楚军个个不寒而栗,士气顿时大挫。   韩大将军的胃口岂止是这区区六七万楚军。剩下的那些,全部在他狩猎计划之中。二十万楚军被潍水来个腰斩,东西两岸楚军被分割不能相顾,正是绝好的各个击破的机会。   想各个击破,首先要吞掉那河西岸的楚军。若是那龙且冷静下来原地不动与汉军干耗,这一仗尚不知鹿死谁手。韩淮楚等待的就是龙且来攻。   极其配合的龙且,此刻那一张惨白的脸已转为通红,对众将咬牙切齿道:“韩信那厮手段太过阴狠!不杀那跨夫,如何告慰我冤死河中的万千弟兄?这里尚有六七万军马,人数在汉军之上,不如就此攻打。哀兵必胜,定能一战告捷,齐地可定。”   还是那副将刑霸谏道:“末将看那汉军阵势防守无懈可击,若要攻打未必有胜算。不如坐等齐王寻来船只,等候东岸弟兄过河再作论处。”   龙且摇头道:“这潍水原本干涸,一时哪里去找船?我几万大军,却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渡河?咱们身无口粮,坐等半日可以,等上一日将士们都要挨饿,如何等得?只有击溃汉军,方是正道。”   看来龙且的脑筋,已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猛浪刺激得短路了。几万大军找不到船过河,不等于一艘船都没有。只要找到一艘船,粮食就可源源不断地送过河来。楚军就算等上十天半个月都不成问题。   只听龙且高喝一声:“擂鼓!全体压上,进攻!”   按照道理那鼓手就该提起棒槌击鼓。哪里知道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西岸楚军一张鼓都找不着。   先头楚军越河追杀,鼓手锣手素来是压阵的角色,都还留在东岸呢。   六七万大军,偌大一片战场没有金鼓,靠龙且那嗓子喊绝对不行。好歹龙且还不是太笨,想出了个主意,让对岸的鼓手锣手靠到岸边,看他的手势发令。那潍水也就两百米宽,鼓手锣手当看得清楚。   只是这么一来,龙且不能身先士卒亲自上阵杀敌,只能留在岸边压阵。   ※※※   “咚咚咚”,震耳的鼓声敲响。一千张又高又宽的橹盾撑起,楚军将士迈着悲慷的脚步,就躲在橹盾之后,由刑霸率领,向汉军那圆阵步步而近。   平原大型会战,接触战前一定是一场对射战,这挡箭的橹盾可是极其重要。   那龙且说的“哀兵必胜”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化悲痛为力量,此刻楚军上下目睹战友溺水而亡,都是悲愤交加,恨不能杀尽眼前的汉狗为兄弟们报仇,取胜的决心毋庸置疑。   楚军打不赢还可以逃跑,但汉军的处境是不胜则亡。没有退路的汉军将士同样要拼死来赢得一胜。论起取胜的决心,汉军恐怕还要高出一筹。   听到楚军的鼓声,汉军人人警醒,就等着浴血一战!   而那楚军的鼓声传到圆阵中心的韩淮楚耳中,听着有点不对劲。   “这鼓声应该从楚军战阵前缘发出,怎听起来好像从河对岸传来?”韩淮楚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道理。   “袁千何在?”韩淮楚高声问道。   已经擢升为裨将的袁千应声而出,道声:“末将在此!”   韩淮楚下令道:“袁将军且脱下盔甲,绕过楚军去那潍水上游,设法摸近敌方鼓手,一箭洞穿敌军大鼓。”   古时候战场上的士兵都是听着鼓声而战。没有鼓声,那楚军就等于一群瞎子,不知是进是退。韩淮楚临时想出的一招,点中了楚军死穴。   试想一下,楚汉两军交战正酣胜负悬于一线,突然楚军的鼓哑了,会是什么后果?只能说是灾难性的。   楚军的战鼓当然不止一面,一面鼓哑了还可以换一面,但那大鼓移来需要时间。战场上决定胜负也就只在一瞬间,关键时刻鼓声怎能停?   虽然这是致命的一招,却也是一步险棋。夹河两岸都是楚军,那河中说不定还有未溺死的楚卒。袁千去刺瞎人家战鼓,等于是砍人家军旗,一暴露定会遭到楚军的围攻,能不能生还只能靠老天护佑了。   明知是九死一生,袁千毫不畏惧,慨然领命只身而去。   楚军一步步逼近,到了汉军大阵三百米之内。不约而同,两军展开了一场对射。只听“哚哚”声响,伴随着弓弦回弹的精锐啸声,不绝于耳。   这只是激战前的预演,所谓“射稳阵脚”而已。楚汉两军的橹盾都护得严严实实,伤者寥寥无几。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距离越靠越近,两军将士血液开始沸腾!   这个时候应该弃劲弩而用强弓。可是有橹盾掩护,用强弓也收不到什么效果。   忽见韩淮楚一声令下,那汉军圆阵中突然站起三千名士兵,手中各攥一杆枪!   这不是寻常的枪,而是在同一时代称雄地中海的罗马兵团惯用的重型标枪。一枪掷出,可以远达百步之外,杀伤力绝不亚于强弓射出的利箭。   这三千士兵,皆是体大力沉者,练这标枪已有数月之久。西为东用,这是韩淮楚处心积虑为今日一战准备的秘密武器。   读者会问,楚军有橹盾挡在阵前,投掷标枪又能收什么效果?   再看那一杆杆标枪,枪杆上都绕了一根绳子。绳子很长,在地上一圈一圈盘着,纹丝不乱。   就听汉军阵中一声鼓响,三千标枪军齐齐身往后仰,用尽全身力量把那标枪一掷!   “哚”“哚”“哚”,一杆杆标枪准确地命中楚军橹盾,一百米的长绳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紧接着那大力标枪手扯起长绳,用力向后一拉。   标枪的枪头带有倒刺,这标枪一经命中就与楚军的橹盾连成一体想脱开也是不能。汉军这么一拉绳索,楚军盾手握不紧手中的橹盾。   一张张盾不是呈90°立着,要么脱手飞出,要么就成了一个锐角与汉军拉绳者相持。楚军的盾阵顿时变成了渔网,只有挨打的份。   汉军箭手哪里迟疑,就是一波乱箭射出。“嗖嗖嗖嗖”,汉军利箭如雨点般射,楚军将士的生命就像田里的庄稼一般被无情地收割。就这么几个眨眼的工夫,前排的数千名盾手弩手箭手全部米西。   措手不及的刑霸吃了这大亏,气得是哇哇直叫。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转身把后脑勺喂给汉军的箭雨。好在只有一百步远,冒着呼啸而来的利箭跑上几步就能与汉军接触而战。   刑霸眼如血红,高喊一声:“冲!”身先士卒催马直进。一向英雄无畏的楚军将士,如排山倒海一般冒着汉军的箭雨前仆后继向着汉军大阵发起了冲锋。   楚军是悍不怕死,可汉军的箭绝不会因楚军的英勇失去冷酷。这一轮冲锋陷阵,楚军又倒下了五千具尸首。   接触战还没有接触,就干掉楚军接近一万。汉军士气大振,随着那振奋人心的鼓声敲响,盾手弩手齐刷刷一起后撤,替代而前的便是重重叠叠如铁壁铜墙一般的重甲长刀手、长枪手,轻盈灵活滚着地躺身法专司砍敌马蹄的钩镰枪手,一波波手扯铁链陷敌马匹的链子手,能从敌军阵中杀开一条豁口如尖刀一般锋利的铁甲骑兵。   “杀杀杀!”两军相遇勇者胜,伴随着潍水的声声咆哮,楚汉两军在这潍水西岸再度上演一场争霸大战。   苍天作证,潍水作证,汉国大将军韩淮楚的军队是这世上战斗力最强劲的军队。整齐有序的阵形,严明的军纪,钢铁一般的意志,与屡次以少胜多战无不胜带给将士们无比强大的信心,决定无论是谁想战胜这支军队,都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这支军队还有没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只是在守,暂时只动用了圆阵外围四分之一的人马,就抵住了楚军挟愤而来疯狂的进攻。不是汉军将士身手如何如何好个个能够以一当十,大兵团作战讲究的是一个协调。韩淮楚布下的这个圆阵韧性十足抗打击力极强,损失的兵力能够从内部得到迅速补充,本身就是一块极难啃动的硬骨头。龙且想将汉军一口吞吃,只能嘣了他的牙。   两军交战了小半个时辰,那圆阵依然如初,傲然屹立在潍水西岸。而相互配合不是那么协调的楚军不计代价的强攻,损失的人数在汉军两倍以上。汉军倒下了三千铁血儿郎,楚军在那圆阵前缘伏尸竟高达六千有余。   这种伤亡比例,不是楚军将汉军吞吃,而是成了汉军的一盘大餐。   邢霸急了,龙且急了,楚军的斗志不知不觉间跌入深谷。   “撤兵吧!能战胜韩信的人,这个时代还没有生出来呢。”楚军上下弥漫着怯战情绪。   领教了韩淮楚厉害的龙且,此刻内心无比的脆弱。   “连项羽都曾折戟在这跨夫手中,这跨夫只把那大坝一炸,转眼工夫自己三分之一的部下就殒命潍水,攻了老半天自己损兵折将不计其数,而汉军这大阵还没有迈进一步。自己这指挥作战的才能,与这跨夫相比真的是望尘莫及。今日一战,看来凶多吉少。”   但要退兵龙且是极其不甘心。望着那潍水中漂浮如下饺子一般的尸体,想着那跨夫横刀夺爱窃走人比花娇的项追的芳心,龙且恨不能将韩淮楚生劈。   “或许再挺一下,这汉军大阵就将攻破。毕竟我军人多,就算伤亡比例暂时大一点也没关系。”龙且给自己安慰道。   他那扬起的手一直没有放下,对岸那鼓声一直未停,楚军的进攻也一直在继续。   这种局面绝不是韩淮楚所希望的。只因楚军人数比汉军多,这般对耗下去纵然能取胜也是惨胜,最后汉军活着的人数将不会超过两万。   而河东岸还有六七万楚军与五万齐军,联起手来军力超过十万。以不到两万汉军要想吞吃十余万齐楚联军,只能说是痴心说梦。   到那时候,韩淮楚只能深沟壁垒转入防守。而齐国反汉力量将纠结一起,齐军的力量不停的增长,整个对齐战役将惨告失败。进入齐境的汉军,能不能活着退回巨鹿郡都是一个问题。   “龙且那厮今日好像吃错了药,为何还不撤兵?派去刺瞎楚军战鼓的袁千,是否遇到了不测?”想起那夹河两岸比河里石头都多的楚军,一个不祥的预感在韩淮楚心中兴起。   突然之间,那一直敲响如雷的鼓声骤停。楚军正在酣战的将士,一个瞬间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茫然不知所措。   鼓声一停,进攻就停,这是战场上的金科玉律。可要是决定撤军,为何又不鸣金?是进是退,楚军上下都没搞明白。   不知进退的楚军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韩淮楚毫不迟疑,下令擂鼓出击!   汉军这一出击,立马由圆阵变幻成一个锥阵。骑兵突出,迅速插向楚军中央,将楚军阵势冲得大乱。   若是楚军未乱方寸,那刑霸绝不会容汉军冲乱自家阵脚,一定会倾尽全力截击。眼下楚军不知是进是退,都在那里发傻。战机稍纵即逝,韩淮楚岂会白白错过,立即下令骑兵杀出一条血路,迅速将楚军阵势冲乱。   下面就成了汉军演练阵法的表演。一队队汉军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在各自统兵大将率领下,有条不紊地将一撮撮楚军穿插,分割,包围,歼灭,再穿插,分割,包围,歼灭。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慷慨激昂的汉军军歌——《大风歌》在战场上响起,整个战场态势已经由楚军主攻汉军主守转变为汉军主攻,听不到鼓令的楚军乱糟糟不知所措。 第四十四章 追斩龙且   站在河岸边压阵的龙且格外窝火。   原本他用手势指挥河对岸鼓手击鼓对汉军猛攻猛打,不料从河中突然钻出一条汉子,披着楚军的战服,窜向那面摆在对岸沙滩上的大鼓。   这大鼓旁边也不是只有鼓手一人,没有过河的楚军将佐都簇拥在鼓边观看战局。那汉子的武功也是稀松平常,楚军随便一员大将都可轻松把他料理。只是他穿上楚军战服,诸将以为他是从劫难中逃出性命的自己兄弟,并未提防。   结果那汉子到了大鼓旁边,手中把一匕首,合身一扑,把那牛皮做成的鼓面划了一道口子。   鼓面被划开口子,还能敲得响?这汉军一定是韩信那厮派来的汉军死士无疑。   敢刺瞎楚军战鼓不啻虎口拔牙。那汉子当即被围在大鼓边盛怒至极的楚军楚将乱刀猛砍剁为肉泥。   想不到那狡诈的韩信会来这一手!财大气粗的楚军损失一张鼓算不得什么,但那战鼓敲不响引起的后果却是龙且承受不了。   再运一张鼓来至少需要一炷香的工夫,但战场上一炷香的工夫会发生什么?龙且此刻不用脑也能想到,那狡猾的韩信会用这一炷香工夫大做文章。   果然,汉军由守转攻,对自己麾下将士开始一撮接一撮地分割包围歼灭。每望着一群楚军儿郎倒毙在汉军的屠刀之下,就像割去龙且身上一块肉一般生疼。   只那么一忽儿工夫,楚军又阵亡五千。眼下兵力楚汉两军持平,但不知进退的楚军如何抵挡汉军那极具章法的进攻?   没有鼓还有锣。再不退兵,楚军就是大溃之势。龙且等不到另一张战鼓运来,当机立断把手一垂,示意对岸的锣手鸣金收兵。   不要说楚军是一群乌合之众,久经沙场的楚卒一听到鸣金之声,立即着手从战场撤出。那刑霸也集结一群盾手弩手组成方阵亲自断后,以掩护大队人马安然退回。   但地处平原战场无限宽广,那刑霸想阻拦已经咬住楚军尾巴的汉军追杀,如何能完成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听韩淮楚一声令下,骑兵饶道迂回,将刑霸的防御阵甩到身后,继续对楚军追杀毫不留情。步兵也随之绕道跟上,一个合围,一波四面八方的乱射,转眼那刑霸的防御阵就淹没在汉军千军万马之中。楚军虎将刑霸战死,死在万箭攒心。   一场彻头彻尾的溃败已经不可避免,那龙且背脊冷汗涔涔。   逃!只有逃!留住青山在才有柴禾烧。龙且惊魂未定,率领那溃逃到沙滩而来的楚军向潍水下游淳于而逃。   就是逃到天边也要将龙且追上斩杀!韩淮楚毫不手软,率领大军追着楚军无情地砍杀。楚军沿河奔走,是丢盔卸甲,或死或降或走散,正所谓兵败如山倒,不到一个时辰就去之大半,那龙且身边只有万余号人。   平原一过,就来到了山地。只见前方红旗招展,一路汉军把那隘口把守,立马横刀,领军之将正是那原西楚大将周兰。   龙且只叫一声苦也。那汉军把守的路口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虽然只有几百人,却难以通行。而身后数万汉军如凶神恶煞般转眼就会追来!   有人道:“那周兰性善,不若大帅向周兰求情,让他看在昔日交情,放吾等一条生路。”龙且厉声喝道:“这厮叛主投敌,恐怕正欲擒了本帅向那韩信邀功请赏,何必求他自取其辱!我军东岸还有六七万大军,早晚与汉狗还有一战。不若与汉狗拼死一战,杀他一个保本,杀他两个便是赚了。董翳将军必会领对岸的兄弟为吾等报仇,一学今日之耻。”   那董翳便是昔日的翟王董翳,此番受项羽之令来龙且军中助战为龙且副将,便是那东岸楚军目前最大的长官。   龙且明知必死,还想着拼耗汉军的实力,可韩淮楚会让他如愿吗?   随后赶来的汉军就在那一万楚军面前隔远了结起了方阵,一排排强弓劲弩推到阵前。那仓皇逃命嫌盾牌重将盾牌都遗弃的楚军,在汉军那乱箭之下,就是练箭的靶子。   汉军的意图不言自明。不甘待毙的龙且就领着那一万楚军对汉军方阵发起了英勇无畏的冲锋。结局是一万楚军残兵全部阵亡,龙且最后杀得孤身一人,死在汉将群起围攻中。   这一战韩淮楚以四万兵力收拾了二十万楚军的三分之二,降敌一万有余,而汉军损失不过五千,又创造了一场世上经典的战争奇迹。后人对这一战诗中叹道:韩信奇谋妙若神,囊沙高垒阻前津。龙且不识孙吴策,恃勇身亡化鬼魂。   ※※※   战斗还没有结束,那东岸还有齐楚联军十余万人。韩淮楚的目的是灭齐,当然不会仅仅满足于吞吃掉十几万楚军。   对岸观战的楚军目睹这一战早已吓得双股摇坠面色如土,虽然齐楚两军人数加在一起在汉军三倍以上,那吓破胆的田广与董翳压根就不敢与汉军再做一场决战。   面对那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几乎已经变成战场之神的韩淮楚,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与他叫板?可怜那龙且临死前还幻想董翳为他报仇。只可惜那董翳在关中早就领教了韩淮楚的厉害,只求能够自保,歼灭汉军的想法在脑中闪都没闪。   汉军士气如虹战力惊人,那董翳田广凭何自保?   说来好笑,这两位认为潍水如今水势已高,而汉军一时找不到渡船,一两天工夫攻不过来。那楚军大营扎在城外,齐军据守高密,互为掎角之势。董翳将齐将田既的一万五千军马还给田广帮助守城,相约一旦汉军来犯互相支援。   鼠辈就是鼠辈。一个被韩淮楚当初放走连杀都不屑于杀的鼠辈,如何是韩淮楚的对手?   哪里知道那上游的大雨只是一场急雨,下过就停。韩淮楚只把那被炸开的大坝重新用沙袋一堵,那潍水又变干涸,一夜之间汉军淌着水悄悄地杀过东岸。   那龙且也是太自负,下个寨连壁垒都不筑起。董翳也是太大意,虽然下令筑起壁垒,但没有催士卒们赶工,那工事还未竣。   就这样汉军从楚军未峻的工事缺口杀进楚军营寨,来了一次偷袭。毫无防备的楚军被杀得大败,火光中董翳仓促间披挂上马而战,迎面便撞着冲突而来的韩淮楚,来了个一刀腰斩。   余下楚军不是被歼,就是逃散或是投降。韩淮楚轻轻松松又搞定了东岸的五万楚军。而那六万五千齐军,还在高密城中睡大觉呢。   齐军一觉醒来,发现汉军红旗已经插在了城下。   ※※※   却说韩淮楚偷袭楚军得手,立马就派人去找寻那失踪的袁千。   西岸汉军大胜,得益于那楚军战鼓敲不响。那去刺瞎战鼓的袁千可说是居功至伟。然而这一战后,不见袁千归营,是生是死尚且不知。   找寻的方向当然是那潍水岸边,可压根就找不到那袁千的踪迹。   有楚军降卒汇报道:“当日有一汉子身着楚军战服,突然扑到战鼓旁边,用匕首划开鼓面。众将士盛怒之下,将那汉子砍为肉泥。”   “是袁千!我又失去一个好兄弟也!”韩淮楚大叫一声,虎目只是泪下。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上死伤本是难免,身为一方元戎不该感情用事。可是死去的是韩淮楚最铁心的弟兄,还是令他十分痛心。   昔日黄河帮弟兄与西戎女兵成亲之前立下同生共死的誓言。韩淮楚又担心那袁千的妻子殷红得知后会为丈夫殉情,一面命人将袁千尸骨收敛,一面密令知情者严守消息。   这该死的誓言!当初只为给众儿女牵起红线,就没想到今后有人牺牲怎么办。而今那袁千真的殉国,韩淮楚又十分后悔当初他自个搞出的誓言。   纸包不住火,军中知道这事的人太多,担心的事终于发生。   这日黄昏,就见那殷红的姐姐殷紫前来告曰:殷红闻听袁千牺牲的消息,吞金而死。   那殷紫只带来殷红临死前咬破指间蘸血写下的一封遗书,请大将军今后照料她那孩儿不弃。   那袁不弃还是韩淮楚为他取的名,现在还养在栎阳大将军府。现在刚刚一岁呀呀学语,就父母双亡成了孤儿。   韩淮楚大为震恸,以泪洗面。将那殷红与袁千合葬一幕,命军中缟素,降下半旗为袁千夫妻默哀一日。又上表汉王刘邦奏明袁千之功,请汉王诣爵封赏袁千后人,不提。   ※※※   汉军在城下搦战,田广根本不敢接招。虽说高密城中尚有六七万军马,可一半是滥竽充数的乌合之众。而汉军连战两场,得楚军降卒两万有余,得战械无数,实力不减反增。那田广就算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与战无不胜的韩大将军城下决战。   为什么说汉军得楚军降卒实力有所增长呢?难道那些楚军靠得住?   说到底刘邦也是楚国人,打的旗号一直是为义帝报仇。去国千里的楚军主帅被杀,总归要吃行伍这碗饭,与其为不相干的齐王而战,还不如为“家乡人”汉王而战。   同样的道理,汉军被楚军俘获后,也极易变节投降。楚汉交锋五年,寻常士卒就是这么投降来投降去,看得人眼花缭乱。   闲话扯回。那田广能指望的就是这高密城城墙。只要城墙一破,那齐王田广就算玩完。   汉军开始打造大型战械大造声势要强攻高密,活擒齐王田广。   要说那齐军依城坚守还是守得住,可是那田广见识了韩大将军水淹楚军的手段犯了恐惧症,总担心这里太危险一旦城破寡人就成汉军阶下之囚。与那田既商量道:“楚军已溃龙且已死,城中甲士不足与韩信一决死战。听说相国田横联络旧部又攻下博阳,寡人欲往博阳投相国,将军以为如何?”   田既以为然,说道:“此地直面汉军兵锋,战若不利大王一旦被擒则社稷倾覆。相国素有威望,相投者必多。大王到了博阳,料可安定。大王去后,臣当竭尽所力坚守城池,保住胶东河山。”   于是田广趁夜引四五千人出城,抄小路向博阳而逃。   那田广就是找死,好生生的高密城不呆着,偏要到处乱跑。跑到一个密林,只听一声炮响,忽听喊声大作。四下喊声大起伏兵四起,一将横刀立马,大喝一声:“田广小儿,还不下马受降,更待何时?”却是那汉军前将军曹参。   原来韩淮楚早料到田广要出城而逃,特命曹参候在这里收网擒拿。   这一战也特简单,那田广的卫兵皆被汉军所杀。田广只后悔不该出城,可吃后悔药哪里来得及。只得下马受降。   韩淮楚听说擒得田广,大喜,当即升帐,着人将田广押入。   “田广小儿,你已被擒,更有何话可说?”韩淮楚高声问道。   田广骨头倒硬,厉声骂道:“韩信,寡人既已降汉,你为何以兵犯境侵我疆土?无信无义之徒,寡人既已被擒,要杀要剐请便,何必多言?”   背信弃义的是韩淮楚,要灭人家宗庙社稷的也是韩淮楚。虽然是为完成天下大业不得不为,却也理亏。韩淮楚被田广一骂,真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一边惹恼了军师蒯通。那蒯通一身都是嘴,随便找个理由都能驳斥那田广。   只听蒯通喝道:“你田氏一家非齐王嫡系后人,怎敢据有海岱擅自称王?田假受项王之封乃齐地之主,却被尔田氏驱逐霸其将土。大将军奉汉王之令东征伐暴,为田假报冤而来,有何不可?”   田广闻言哈哈大笑:“事实胜于雄辩。尔汉狗吞并我齐国之心路人皆知,说什么为田假报冤?鬼话何人会信?寡人只恨听信那郦食其老贼之言自毁长城,致使你汉军长驱而入无还手之力。寡人虽死,我齐国大有忠义之士,定会再整军马为寡人报仇,复我河山。”   那田广说的也不是危言耸听。当初田假立为齐王已占据绝大部分齐国,还不是被田横杀得大败变成一个丧家之犬?西楚三十万大军犯境,还不是黯然退军?齐人反抗之心最是坚定,汉军这片乌云一定会散,光明一定会来,齐国一定还是他田氏一家的齐国。   韩淮楚铁青着脸高喝一声:“把这厮拖下去斩了,枭首示众,为屈死的广野君报仇!”   郦食其老先生,黄泉路上你一定在等待汉军破齐的捷报。送齐王人头给你,当知你的牺牲没有白费,你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   田广的人头挂上了汉军辕门。消息传到高密,田既惊坐于地,急问左右道:“大王已死,敌军气盛,以何为敌?”行军大司马许章道:“大王虽薨,相国今在博阳,定会继承王位。田吸在千乘,亦有五万带甲之士。汉军虽然强悍,毕竟身处异地。若会集各处人马四面呼应,旷日持久,汉军粮草不济,必然兵败。”   田既这才心安,一面令固守城池,一面遣快马去博阳、千乘各处求救。   那在博阳又聚集了五万军马的田横听到田广已死,痛苦涕零,于博阳亲自祭奠田广。田横叹道:“侄儿虽死,兄长基业不敢废也。”遂自立为齐王,誓要与韩淮楚再决雌雄,将革命进行到底。   正是:宗族几为孔子焚,为秦未几又为尘。田横更欲横河岳,不把英雄让与人。齐国烽烟不息,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四十五章 寄人篱下   “痛杀朕也!”   听到爱将龙且身亡的消息,项羽如闻晴天霹雳,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五虎上将去掉其二,周殷被擒,周兰叛敌,丁固,曹咎,董翳,司马欣相继身亡,西楚将星纷纷陨落,他项羽今后还能依靠何人来打天下?   比龙且之死更令项羽痛心疾首的是,二十万楚军将士灰飞烟灭。   二十万大军啊!不是号称,而是实打实。不是那东拼西凑拉扯出来的赵军,也不是不堪一击的魏军,而是身经百战的虎狼雄师——楚军,居然被四万汉军全部歼灭!   那一战的过程令项羽目瞪口呆:三分之一的楚军儿郎淹死在潍水一浪,三分之一的楚军将士在龙且率领下与汉军决战潍水西岸不敌被悉数剿灭,其余的人马被汉军一个偷袭又全部米西。那韩信用了各个击破的办法,一刀刀地割肉,就这样二十万大军被吞吃。   太厉害了!那韩信简直是不世出的军事天才,难怪亚父生前把他看得那么重视。   那项羽不由想到,当初不贬他委委屈屈做一个帐前持戟郎中,而是封为大将委以重用,那韩信会不会负气出走?韩信若是不走,天下形势是不是与现在迥然不同?   这一切当然只是假设。已经知道历史走向的韩淮楚绝不会呆在项羽帐下,哪怕不做那个持戟郎中而是当上统兵大将。   二十万楚军阵亡,意味着战争格局即将大变,齐国山河即将改色姓刘,汉军将对西楚形成更可怖的合围。也意味着西楚国力撼动,项羽将被迫两线作战,必将征召更多的兵马。   西楚虽然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可也是相对而言,适龄的壮丁也就那么多,哪里经得起这等巨耗!   “看来那征兵的年限要适当放宽,才能应付时下艰难的情势。”项羽心里想到。   对于各国诸侯军招收小孩老头入伍不遗余力扩军的办法,项羽一直不屑一顾,一直秉承着精兵政策。那楚军征兵的年纪界限,上至四十五岁,下至十五岁。正因这个原因,楚军战斗力一直胜出众诸侯军不止一筹。   而今晴天一声霹雳,韩信引军攻齐,龙且大军被歼,齐国泰半已在汉军掌握之中,逼得那项羽不得不学众诸侯军,征召老头小孩入伍。   只是这么一来,势必楚军的素质下降,再难与昔日傲视群雄相比。   ※※※   坏消息接踵而来,那齐王田广被汉军擒杀,齐国无君。   总算那田横临危不乱,自立为齐王,项羽方才宽了一下心。   新齐王田横遣使向项羽求援。   若是那龙且不战败,若是那狗日的刘季不在广武山拖着项羽的后腿令项羽不敢分兵,项羽当义无反顾资助那田横恢复齐国。如今的项羽,只能给田横精神上的支持给不了任何实质上的东东。   那项羽便发一书向田横称贺。书云:刘季谋反,罪虐深重。今使韩信劫掠齐土,毁田氏宗庙,乃你我之大敌也!若齐王举兵伐其内,朕应其外,韩信必败。愿齐王早发雄兵,急击勿失。   那田横接到项羽书信是哭笑不得。   什么叫应其外?就是站在广武山看着寡人在这边与那韩信厮杀自生自灭。原指望那项羽能发来一支劲旅助自己对付汉军,如今是一点指望也别想了。   横竖那田广已死,救高密不是当务之急。   极有战略头脑的田横将目光投向了那被汉军名将灌婴看死的千乘。   在千乘有横野将军田吸聚集的五万军马。若是能内外夹击击溃那灌婴,两路齐军就可以合兵一处,再引军东进救援高密,以十余万齐军合围韩信一支孤军,这仗才有把握。   于是那田横尽起博阳兵马五万,一路北上,浩浩荡荡向千乘杀来。   ※※※   身在高密城下的韩淮楚,眼光密切地关注着整个齐鲁战局。   博阳,高密,千乘三处几乎呈等边三角形,各有五万仓促拉扯起来的乌合之众,皆不能当汉军一击。可一旦两支乌合之众合在一起人数超过十万,就成了一支劲旅。   还是那老办法,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那田既龟缩在高密城中老鼠不出洞是打他不着,田横既敢来叫板就灭他没商量。   凭灌婴那两万人马难挡齐军内外夹攻,收拾田横还要靠自家这支汉军主力。只是若去迎战田横,那田既从身后杀来怎么办?   韩淮楚订下了金蝉脱壳之计,自己领五千军马留在高密城下,叫军师蒯通率其余五万将士乘夜偷偷涉水过河,去会战田横。   金蝉乃是汉军主力,壳便是汉军在高密城下立的营寨。若是那田既知道金蝉已走,城下只剩一个空壳,会不会倾力一击来擒他这个韩大将军?韩淮楚这么决定,处境实在是危险。   韩淮楚将战略意图对众将一说,不仅那蒯通不答应,各位将军也不答应。   “大将军乃三军统帅,要留下也该末将留下,岂可身犯险境?”众将军齐道。   “韩师弟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定要出此险招吗?”蒯通听到韩淮楚之言,沉吟不决。   若有别的办法,韩淮楚还用采用此策?随着战事的深入,汉军已陷入齐国军民同仇敌忾共抗外侵的汪洋大海之中。不迅速击溃几支有规模的齐军,把齐人的精神寄托——齐王田横连根拔起,就不能真正在这片土地站住脚。那入侵齐国最后黯然退兵的楚军,就是汉军的榜样。   韩淮楚对众将道:“本帅不留下,如何能瞒过那田既?本帅主意已定,诸位再毋多言。”   大将军做出的决定就是军令。军令如山,众将也只得遵从。   蒯通便问:“若田既识出破绽,领城中齐军来攻,师弟如何守御?”   韩淮楚微微一笑,说道:“吾只须欺他三日。三日之后,那田既就算想攻恐怕也攻不了。”蒯通惑问:“这是为何?”   韩淮楚笑道:“师兄学那审查天时之法,不知学得怎么样?三日之后,又将天降大雨,这潍水水势将涨过头顶。我军在水涨之前涉过河去,那田既找不到充足的船只,谅他不敢轻易渡河来战。只望师兄能早日将那田横击溃凯旋而归,再来攻取高密。”   叹服啊叹服!就这一条潍水河,连被韩淮楚利用三次,水涨水干随心所欲,好像那兴云播雨龙王、雷神都能被他呼来喝去。   蒯通听韩淮楚这么一说,便也心安。于是一夜之间,五万汉军悄悄涉水过河,直向奔千乘而来的田横大军一个巴掌捂过去。   ※※※   高密城下的汉军大营,依然旌旗招展,每日鼓声不停。   韩淮楚每日就带那五千军马到那高密城下亲自搦战。田既是被吓破了胆,压根就不敢出城应战。   汉军虽只五千军马,保不定这是那狡诈的韩信施展的诱敌之计,汉军的大军就暗伏在周围。这城门一开,天晓得还回不回得来?   哪知一夜之间,汉军人去楼空,只留下城外一座空寨。   那田既问城外百姓,大呼上当。这三日内,汉军至始至终只有五千。只须把城门一开,那韩信就唾手可擒。   汉军施展这金蝉脱壳之计,当然是要对付齐王田横。齐王要完蛋了,他田既守此高密还有什么意义?田既急忙引军去追,到了河边发现水势滔滔,已经过不了河。   韩信就领着那五千汉军守在西岸。没有充足的船只,冒然过河那先头部队只是送死。田既是追悔不迭,只盼田横能打一场胜仗,早日来到这高密城下。   他也不想想,纵横家弟子蒯通岂是浪得虚名?怎会败在田横那一群乌合之众之下?   ※※※   汉军的速度真是惊人,练了几个月的飞毛腿真不是白练的。   蒯通领五万大军涉过潍水,以一日两百里的速度急行军直往西进,两日的工夫,居然给他赶到了蠃县。   从高密拖一条直线,再从博阳拖一条直线,会发现蠃县到高密的距离是到博阳距离的三倍。也就是说,那田横的大军这两日只走了百把来里。   齐军为什么行军这么慢?   没办法,临时征召的兵没有经过急行军训练,又缺乏战马,只有这么慢慢吞吞地走。借一个胆子给那田横,他也不敢只带一两千轻骑去夹攻灌婴的两万精锐汉军。   战场上速度决定胜负。那田横压根就没想到汉军会来得这般快法,而且是尽起主力。当蒯通在那汶水北岸布下天罗地网之时,田横一点都没察觉。   齐王要渡河,齐国百姓踊跃献船。五万齐军渡过汶水一半之时,只听一声炮响,汉军兵分三路,漫山遍野,扑天盖地向渡过河的齐王田横杀将而来。   这真正是一场半渡而击。就算五万齐军都渡过河,与五万汉军交锋也只是一个字——败。何况只来了一半?   齐军大败,被汉军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田横见机不妙,领残部沿汶水向西而逃。直奔去六十里外,方才摆脱汉军追杀。一看身边,只剩下五百来人。   能逃命就算不错了,还想恢复他齐国江山?田横大败之下,不由仰天长叹:“难道天要绝我大齐乎?”说罢拔剑便要自刎。   部将冯兰急忙扯住,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王若死,这田氏一脉就绝了,齐国江山从此易主也。”田横叹道:“寡人大败至此,疆土尽失,如何卷土重来?”   冯兰道:“不若去投项王借来楚军,与汉军再决一战。”田横冷笑道:“二十万楚军都不是那韩信对手。且寡人与项羽有三世之仇,如何能卑躬曲膝去投他。”   项羽不欲去投奔,刘邦更是大仇不能投。天地之大,何处能够容身?田横想来想去,也只有那梁王彭越与自己有点交情可以栖身。于是领五百人来到谷城。   彭越与田横有何交情?原来是彭越卑微之时,一度投靠田横之兄田荣,与田横同殿为臣。那田横主管兵事,待彭越不薄。如今田横落难,便想到彭越。   可是人家彭越如今是汉王刘邦封的梁王。齐汉交战,那田横就是刘季的敌人。彭越若收留田横,万一老板刘邦不高兴怎么办?   彭越是当时有名的义士。所谓义士,就是仗义。虽身为汉臣,却依然敢接纳田横,拜为大将军,不怕惹恼了刘季。   可怜田氏三兄弟自秦末以来就闹革命,几沉几浮,历经多少磨难,最终还是兵败国丧。三兄弟相继称王,田儋田荣战死沙场,田横也只落了个寄人篱下的命运。   ※※※   “彭越敢收留田横!敢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在广武山的刘邦听说后,大发雷霆。   你这个梁王是寡人封的,如今翅膀一硬就不听话,那还得了。   便有美人军师张良劝道:“梁王性情中人,田横落难来投,碍于面子不好拒绝。今天下未定,尚须各路诸侯并力击楚。大王切不可为此小事迁怒于梁王,致使他背汉投楚。”   彭越如今已拥兵十万,是楚汉争锋中一颗极重的砝码。若这砝码压向了项羽,那天平这一端刘邦可就要翘起来了。   刘邦是何等人物,自然知道分量。于是隐忍不发。   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到天下大定,什么田横,彭越,还有那飞扬跋扈的韩信都要清算!   比那彭越更重的砝码莫过于那平定北方而今又席卷齐鲁大地的韩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韩信才是心腹之患。若是他有意与刘邦项羽一争天下,在他那不世出的军事天才面前,谁能是他敌手?   ※※※   且说那蒯通杀败过河的齐军,再接再砺过河来战。齐军没有老板一哄而散,各觅生路。那蒯通便直下博阳,平定这一方叛乱。   却要回师攻打高密,接到韩淮楚书信,称贺军师告捷,云田既不足为患,命他不必西进,北上与灌婴合力攻打千乘。   连齐王都没了,还守个屁!那千乘军民人心浮动,一听汉军主力到来,立马逃走了一半。田吸约束不住,见千乘难守,便想出海去做海盗。于是弃城而逃,裹挟城中残部驾了十几艘船从漯水出海,逃到渤海一处小岛。   那田吸只想做个海盗都难,汉军的无敌战舰既可以纵横江河,又可以扬威大海。大将周兰奉命出征,只率了十艘艨艟战舰,就将那田吸藏身的小岛一窝端了。田吸兵败跳海,喂了海中大鱼。   灌婴蒯通攻克千乘,立即杀到潍水来与韩淮楚会合。   那高密城被汉军团团围住,田既彻彻底底成了一支孤军。韩淮楚的战略是围而不打。横竖等不到援军,困你两三个月,久围之下粮草无继,看你还挺不挺得住。   结果没有等到两三个月,只一个月城中粮秣已经紧张。那田既干脆放一把大火将高密城烧毁,突围而逃。   想突围正合韩淮楚心意。就在那高密城以东的胶东平原,汉军与齐军展开了厮杀。齐军大溃,田既率残部东遁。前将军曹参率师一路追杀,直追到即墨,将田既斩杀。   至此齐国七十余座城池都为汉军所占。只是那齐国叛乱不断,人心不服。韩淮楚便一边调兵遣将镇压叛乱,一边收纳齐楚两军降卒,砺兵修甲。只待齐地局势稳定,便要西进击楚,完成统一天下的夙愿。   《八千里路云和月》到此结束,西楚霸王项羽已经走上穷途末路。九里山张子房悲歌散楚,战垓下韩淮楚布十面埋伏。欲知楚汉争霸最后结局,请看下卷《垓下逐鹿定江山》。   (第十卷完) 【第十一卷 垓下逐鹿定江山】 第一章 论战大会   潍水之战,韩淮楚以出神入化的战术一举吃掉楚军二十万,彻底改变了楚汉交锋的态势。一直以来楚强汉弱,楚军追压着汉军打的局面已经变成了汉军强,楚军弱。项羽在这场天下之争中完全丧失了优势和主动的地位,在广武山与汉王刘邦相持,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   饶是如此,楚军总人数还是有四十来万,神功盖世的项羽亲自率领的楚军还是在广武山施以很大的压力。至少刘邦不敢越过广武涧,主动向项羽挑衅。只是深沟壁垒,坚守不战。   “若是那战无不胜的韩信从齐国杀将而来,这么前后一夹击,那项羽保准玩完。”刘邦此刻每日都在翘首期盼着东征得手的汉军西进的消息。   ※※※   韩淮楚不是不想西进彻底击败项羽,完成统一天下的宿愿,而是不能。   战后的三齐大地,汉军与齐人的矛盾一触即发。   为何说三齐?只因当日西楚霸王项羽从亚父范增“分而化之”之计,在戏下将齐地一分为三,即齐、胶东与济北,意图把齐国搞乱。后来虽军事强人田荣统一齐国,这三齐已被世人叫开,就像那“三秦”一般。   齐王田横并没有死逃亡在外,齐人人心不死,都盼望着田横能卷土重来,继续做他们的大王。到处是暗流涌动,造反之事屡屡不绝。若是率领主力大军攻打项羽,可以说汉军今日一走,这里明日就会变天。   还有那汉军占领的齐国,难民遍野,满目疮痍,压根就是一个烂摊子。   齐国曾被楚军洗劫过一回本就是过的穷家当。汉军犯境,齐国军民那是同仇敌忾,采用坚壁清野的办法,把那田间的禾苗割了个精光,誓不给汉军一颗粮食。汉军攻城,那城池守不住,就把城郭屋室一把火烧绝,一点值钱的东东都不留下。这种手段,便是当初齐人对付侵略者楚军的办法,如今又拿来对付侵略者汉军。   现在齐国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还指望筹措到钱粮支撑一场对西楚的大战?   据韩淮楚保守的估计,要征战西楚也只有等到明年齐国元气恢复之时。   一个国家的彻底征服,并不只须靠军事手段,还要采取怀柔政策。为此韩淮楚一手抓建设,一手争取人心对汉军的支持。   ※※※   先从解决军民吃饭问题着手。   齐国无粮,只有从赵国调入救急。赵王张耳支援了二十万斛粮秣。韩淮楚在军营外开设大棚,每日施粥,供应四方流民。   紧急播下的种子,只能到秋后才有收获。离秋天还要横跨半年,凭汉军粮囤那点粮食,无论如何不能让几百万百姓与十几万大军撑到秋后。幸而南越国送来的早稻稻种已经在汉国大地传播开来。韩淮楚便从赵境调入大量稻种插播田间,夏季便有收成。   在此期间,也只有节衣缩食,严格控制粮食。汉军与齐国老百姓吃的一样,每日都是两餐粥。   就这样还是不行。也是齐国难民太多,眼看着那粮囤中白花花的大米每日迅速减少,韩淮楚只得另想他法。   那朝鲜国曾经被韩淮楚敲诈来六千口奴隶,大战之后剩下四千余名。那朝鲜王箕准对此事是耿耿于怀,只因六千壮丁对他们朝鲜国来说,就像抽了血一般。   这一次汉军攻灭齐国,算准齐国缺粮,箕准立马遣驸马卫满来临淄,商量以粮食换回奴隶之事。   “我家大王愿用二十万斛粮食换回那批奴隶,以解决大将军的难题。”卫满这么说道。   月是故乡圆。那些朝鲜籍战士虽然在灭齐之战立下大功,但能回到故土家园都是梦寐以求。对已拥有十余万大军的汉军来说,走四千余将士算不得什么。只是他们已经脱去了奴籍,再要他们为奴甘心伺候朝鲜国那些老爷太太公子小姐却是绝不情愿。   韩淮楚把这顾忌对卫满一说。卫满笑道:“这些奴隶个个已被大将军训练成骁勇善战的将士,我王哪里舍得再让他们为奴。大将军但请放心,这次卫某前来,便是要带他们回国组建一支军马戍守边境,防燕军进犯。”   好家伙!这卫满凭空就得了四千余在滚滚硝烟中历练而出的铁血将士。有这四千余军马,在那朝鲜半岛谁还是他敌手?难怪这小子会起篡位之心。   解除了顾忌,韩淮楚心里这么想着,就欣然与卫满签下文书,同意放朝鲜籍士卒归国。   不多时,就有海船浩浩荡荡而来,运来白花花的大米,顺便载走那些欢天喜地的朝鲜籍士兵。一时皆大欢喜。   与那些将士们在一起久了,也有了感情。韩淮楚依依不舍将他们送走,望着那些海船驶出港湾,向着蔚蓝的大海深处而去,韩淮楚突发奇想,“齐国守着这么一大片海岸线,怎不好好利用?换回来白花花的银子。再用银子来购买粮食?”   千万不要以为大海捕鱼能换大量的银子。那个时候海货并不值钱,连鲍鱼都到处都是,也只当寻常的鱼卖。内陆的人对海货并不感冒,不像现在这般抢手。   韩淮楚想的是另一桩事:晒盐。   盐可是个好东东。每日不吃盐,那菜就不能下咽。自古以来,盐业是最赚钱的买卖。   以往齐国也开了两个盐场,但齐国与汉国为敌,普天之下只有西楚国是朋友。但楚国的海岸线也长,根本就不需要齐国的盐,都是自个生产。齐国盐场晒出的盐,只有留给自家使用。   如今形势变化,齐国已纳入大汉版图,齐国的盐就可以卖到急需盐巴的关中,巴蜀,魏国,赵国等地。只要大灶一开,那银子得来可说是源源不断。   有人会说,现在普天下到处都在打仗,关中巴蜀等地的粮食都要输送到前线给那刘邦的大军,哪还能买到粮?   军队的粮食都是老百姓留下口粮之后的剩余,韩淮楚盯的是他们家中用来过生活的粮缸。一手交银子,一手交粮食,老百姓绝不会吃亏,总是愿意。   韩淮楚考虑成熟,立马将这主意对军师蒯通一说,深得蒯通赞同。于是招募灶丁,在海边建起了十个盐场,每日晒盐。   官买卖就是好。韩淮楚的这盐业贸易线立马开拓出来。一担担白花花的盐巴变成了黄澄澄的铜钱,又换来一担担的大米小麦。军民们不用再每日吃粥,都能吃饱饭。照这个势头,不出一年,齐国就会变成天下最富有的地方。   有了钱,韩淮楚就用来重建家园。遣人往近乡招集工匠,好言安慰,拿出银子,使其修筑房屋,解决难民的居住问题。那在战火中毁弃的城郭,又一座座耸立起来。   这个年头,管你是不是侵略者,只要能让老百姓吃上饭,就是百姓的恩人。韩淮楚能解决温饱问题,百姓的日子比田氏为王时还过得好,就是齐国人心目中生生父母。齐人对汉军的仇视渐渐消弭。   老百姓吃饱饭过上安康的生活,就不肯出来造反。齐地的反叛,自然而然平息。   ※※※   自古以来,最反动的不是平头老百姓,而是那些读过书的文人。齐国人的舆论导向被他们操纵,唆使齐人造反的也是这帮人。   稷下学士,战国时期曾经群星璀璨,有过孟子、荀子,邹衍、淳于髡、田骈、接子、慎到、环渊一干大师级的人物。坐而论道,百家争鸣,齐国遂“致千里之奇士、总百家之伟说”。   而今稷下学者依然众多,那名士安期生就是其中代表人物。田氏历代君王在位之时,对他们都十分礼敬,齐国朝廷上文臣十有八九来自这帮人物,都是地位尊崇待遇优渥。   平定天下靠武将,治理国家靠文臣。现在齐国百废待兴,总不能靠汉军营中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把齐国搞定。于是韩淮楚曾经派人去请安期生出仕。   哪知安期生并不买帐,给来人写下一诗带回。诗云:水土不识新世界,江山还念旧君王。   这句诗说的是那“耻食周粟”的殷商忠臣伯夷叔齐二人,在那商朝灭亡之后,入首阳山采薇最后饿死的典故,也不是安期生所作。原诗是:昔日阻周在咸阳,忠心一点为成汤;三分已去犹啼血,万死无辞立大纲。水土不知新世界,江山还念旧君王;可怜耻食周朝粟,万古常存日月光。   那安期生自比伯夷叔齐,写诗明志,意思是说你韩大将军要想请动我出来做官,免谈。   安期生就是稷下学士的风向标。他来这么一手,就算那些贪恋荣华富贵的文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落个不忠不义的罪名。   文人那边的事已经够闹心的,武将这边的事也令人心烦。只因旧时齐军中的将佐,大多出自于圣剑门。   圣剑门如今的掌门是那老头封皓。封皓收徒过百,那战死的齐将田既,田吸,华无伤均是他的徒弟。这些弟子又收徒子徒孙,圣剑门在齐国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封皓被齐王田广奉为太傅,做了田广的师傅,自然是向着他徒弟。而汉军灭齐一战,杀死圣剑门弟子无数,与圣剑门结下重怨。封皓发下毒誓,门中弟子谁要加入汉军,就以门规处置,杀无赦!想让旧时齐将归降汉军,比寡妇改嫁都难。   士兵们都是将军带出来的,将军们不动,那些旧日齐卒也不敢动,汉军征兵的榜文贴出了多时,一直应者寥寥。如若不然,现在营中人数也不止十万,早就过了二十万。   把圣剑门一锅端了?这可不行。那圣剑门在齐地影响巨大,在齐国只要会两招把式的,几乎都能与圣剑门扯上渊源。要是将圣剑门铲平,只怕与齐人结怨更大。   安期生,封皓就像两颗茅坑里的石头是又臭又硬。韩淮楚要想在齐国大展宏图,必须先将这两颗臭石头搬掉。韩淮楚还未想出主意,结果这机会自己找上门来。   ※※※   这一日,就见军师蒯通手中拿着一请柬,晃晃悠悠而来。一见韩淮楚就问道:“韩师弟,你说这论战大会,我去是不去?”   原来那稷下学士五年一度的论战大会日期临近。   论战大会自战国后期雷打不动,五年召开一次。哪怕是齐国为强秦所灭,哪怕秦始皇焚书坑儒强势打压百家学士,大会还是在齐国暗暗举行。   这大会请的是什么人?诸子百家,天下名流,奇人异士。只要你学有所长,无论你是理工医农,还是法家道家儒家阴阳家,都可以在大会上向人展示。这时便有人来与你辩论,名叫问诘,判断你这一派之说能不能立足。   譬如在论战大会上曾经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有一个神农家(农学大师)名叫许行,其论点是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稷下学士儒家大师孟子口若悬河,当众驳倒许行的奇谈怪论,为儒家大出风头。   纵横家乃百家中的一枝独秀,每年这论战大会自然少不了会收到请柬。只是门主鬼谷悬策在世之时,对那些不切实际的空谈不屑一顾,收到请柬后照例一扔了之。   蒯通是纵横家第二大弟子,如今身在齐国,自然被视为纵横家的代表。这请柬便送到了他手中。   稷下学士虽然仇视汉军侵略他们家国,但做个民间的学术交流还是可以。   韩淮楚从蒯通手中接过请柬,只见字迹娟秀,上面写道:下月初五,论战大会在泰山日观峰如期开幕。敬请纵横家高弟蒯先生大驾光临,以壮大会声色。落款是灵犀学士。   韩淮楚见那字迹貌似女子所写,惑问道:“灵犀学士究竟是何人?”   蒯通笑道:“师弟不知这是一个女子,在齐地大大有名。就是那安期生的孙女儿安若素。那安大小姐自小聪慧,七岁时就将《九章算书》学得腻熟,是算术家的当家人物。且文武双全,自幼拜在异人门下学得一手好剑法。今年这大会的主持,恰巧轮庄到了算术家,那安大小姐就四处张罗。”   韩淮楚心想,学算术的都是心有灵犀,愚笨者根本不配去学算术。那安若素自号灵犀学士,想必是个兰质蕙心的人物。   便问道:“那安小姐有多大年纪,居然当得起如此大会的主持?”   蒯通的回答令他惊讶万分:“安大小姐年仅二八,有沉鱼落雁之美,倾国倾城之貌。齐王田广倾慕她的芳名,曾向安期生提亲作他的王妃,只是安大小姐说自己年纪太小,不愿羁在齐宫,回复等过几年再说。”   “原来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黄毛丫头!想她小小年纪,就大会群儒,酬酢于宾朋之间,也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了。若是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子,落在齐王手中,每日幽居深宫不见天日,真的有点可惜。”   韩淮楚正想得出神,只听蒯通问道:“韩师弟,每年这论战大会我纵横家都未派弟子参加。稷下学士对我汉军敌意甚重,我想今年还是不去的好。”   韩淮楚微微一笑:“人家盛情相请,怎能不去。这一次不劳师兄费心,就由师弟代表我纵横家去好了。”   汉国韩大将军居然要亲自参加论战大会,面对一帮对他深怀敌意的学士!蒯通听得是万分惊讶。   “那论战大会只是空谈而已,有什么好去?师弟为何动了此念?”   韩淮楚含笑不答。   要想收取人心,就得从精神层面上把别人压倒。稷下一帮学士最擅长的就是辩论,谈起来海阔天空滔滔不绝,白马能够说成不是马,鸡子能长出三只脚。能在他们最引以自傲的口舌交锋上胜过他们,就是争取他们出仕的绝好机会。   蒯通呆望着韩淮楚,又问:“师弟学的是兵法,辩论非尔所长,不怕被他们驳倒面子上难堪么?”   “我有两千年的文化底蕴在身,什么话题都有得一谈,怕他什么诸子百家的问诘?”韩淮楚心想。   他便似笑非笑道:“师兄放心。在鬼谷道场诡辩之术师弟也曾涉猎,不会为我纵横家丢脸。”   蒯通望着韩淮楚那狡黠的笑容,忽然间貌似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笑道:“敢情师弟你是听了安大小姐的芳名,动了心思。也是的,你都奔三十的人了,还未立家室,府中是需要一个大将军夫人了。英雄美女,英雄才女,绝配啊!”说罢大笑而去。   “绝配?这从哪门子谈起!”韩淮楚只听得苦笑不迭。   (笔者按:白马非马,鸡生三脚均是战国时名家学士公孙龙的奇谈怪论。) 第二章 分油传说   蒯通走后,韩淮楚沉思一阵,即信步走到灶房。   大将军光临灶房,一干伙夫又惊又喜,都放下手中的活计站得挺直,不知大将军有何贵干。   韩淮楚问那伙房主事:“不知下月端午,我军包粽子的荷叶与糯米可曾运来?”那主事恭恭敬敬答道:“已经从关中购到,到时保管全军上下都能吃上粽子。”   韩淮楚带领的这支汉军,从关中一路打来,吞魏并赵,不断吸纳新鲜血液,军中成员籍贯来自四面八方,楚国人本已不多。可灭齐一战,突然收降了楚卒两万,楚籍士兵多了起来。   楚国人端午节要吃粽子,而包粽子的糯米荷叶齐国这里没有。看看节日临近,韩淮楚便着人去关中购买,准备端午节上全军来一个粽子大餐。   韩淮楚这便吩咐:“准备三百只粽子,香茶五斤,送往安期生先生府给那安大小姐,作为本帅参加大会的贺仪,请与会学士品尝。费用记在本帅账上。”   大将军要搞赞助,只送五斤茶与三百只粽子是不是太寒酸了,拿不出手?   那论战大会看似风光。其实文人清谈,一杯茶,食能裹腹足矣,花费并不多。稍微富有一点的人家都主持得起。那安期生乃一方名士,在齐国为官几年,家境尚可。若是送金送银,反倒显出铜臭味了,说不定就被人家拒绝扫了面子。韩淮楚以参与者的身份送点茶点,身为大会主持人的安大小姐没有理由拒绝。   大将军吩咐,那伙房主事立马照办。伙头军齐齐上阵,只一个时辰,就把三百只粽子包好。那主事便带了两个手下,荷着担挑着粽子香茶去那安府。   到了下午,主事回来回话,说道:“安大小姐欣然收下贺仪。听说大将军要参加论战大会,意外惊喜。吩咐小的拿了一简交给大将军,说是有问题请教。”   听贺仪收下,韩淮楚放下心来,接过主事手中竹简,随口问道:“安大小姐有何问题要问?”   竹简展开,还是那娟秀的字迹,与蒯通收到的请柬一模一样。那简上写的问题叫韩淮楚啼笑皆非:素闻汉军算粮,用的是韩大将军所传圆锥体商功公式。大将军一度点兵,用的是余数法则。万不料大将军一方元戎,与小女子竟是同道中人,算术一道涉猎颇深。敢问球体商功如何计算?小女子愚钝,敬请不吝赐告。   那安大小姐身为当世算术家的代表人物,自然对算术问题十分留心。也不知何时韩淮楚传授的圆锥体积公式被她得到,一定是嗔目结舌,“一个兵家弟子,如何算术比本姑娘还精?这圆锥商功公式,他是如何推算出来的?”   至于那点兵用的余数法则,对于算术家安若素来说,算不得难题,也只是惊讶一下而已:“这个统兵打仗的将军,居然也会懂得这个。”   她却没有想到,韩淮楚与她压根就不是什么“同道中人”。这余数法则与圆锥体积公式,放诸后世,随便拧一个小学生都会算。   那球体的体积公式,想必困扰安大小姐已久。而今韩大将军不请自来,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虚心请教。   韩淮楚便笑嘻嘻拿出狼毫,龙飞凤舞在那竹简上写下球体体积公式,由那主事带到安府呈给安大才女过目。   乖乖不得了,困扰大才女的算术难题被韩大将军轻而易举解答出来,大才女大跌眼镜,对大将军敬佩如若神明,又对伙房主事说道她那里还有一大堆算术问题,改日要登门请教。却不知韩大将军何时有空暇。看那架势,只要韩淮楚约定个时间,大才女立马就会芳驾光临。   换了别人,有美眉请教能一亲芳泽是求之不得。韩淮楚心中只有佳人虞姬,美人军师张良,还有那远走大漠的小妮子项追,却哪有这份心思。深恐大才女一登门,传来绯闻,躲闪都来不及。便由那主事回话,云论战大会即将召开,安小姐不必急于一时。在大会上小姐但有所问,一并解答。   好大的口气!算术家问的问题一定刁钻至极,岂是轻易能够答出?韩淮楚答复在大会上一并解答,好像不用思考似的。叫大才女是又惊又喜。   韩大将军将要参加论战大会的消息在三齐大地迅速传开。能与那韩信唇枪舌剑亲自在大会上作一番辩论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少本不打算参与的百家学士这次居然改变了主意,打算赴会。今年的这次论战大会,比往年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热闹。   ※※※   转眼之间,端午节到来。前一日,韩淮楚顶盔贯甲,骑上那火红的战神宝驹,就要奔赴泰山。   那蒯通前来送行,望见韩淮楚这身打扮,诧道:“这不是去打仗,而是附庸风雅,师弟你为何披挂在身?”   韩淮楚不假思索道:“戎装乃我兵家本色,不披挂如何能显出我纵横家弟子的风采。”蒯通呵呵笑道:“师弟说的也是。但愿师弟此去能力驳群贤,一扬我纵横家的风采。只是时下局势未曾稳定,人心难测,安知没有刺客混入会中。师弟为何不多带兵士前去赴会。”   韩淮楚笑道:“论战大会乃风雅之事,若带兵士岂不搅了大会的气氛。再说依本帅的武功,何惧什么刺客。”   于是韩淮楚踩镫上马,与蒯通拱手作别,一路来到泰山脚下。   ※※※   那泰山气势雄伟为五岳之首,自古是游览胜地。道上行人甚多络绎不绝,也分不出是踏青而来的游客还是赴论战大会的学士。   韩淮楚这身装扮,就算别人认不出他是韩大将军至少也是个地位尊崇的将军。路上行人见他策马而过,皆自动闪身让路。   大会明日才开幕,今日便要投宿。韩淮楚到了山下小镇这么一问,方知那山下的客栈皆已客满。原来今年这论战大会定在泰山,引来四方游客观看,那泰山脚下有限的几家客栈便告吃紧。   韩淮楚习武之人,便是露宿山野也能挨得,也不在意找不找得到住宿。心想随便找一处打坐几个时辰,到明日子夜上山,正好赶在清晨观赏日出。于是牵了马,在小镇上随便溜达。   只见前方喧闹声传来,却是一座三层楼的酒肆,牌匾上用红丹书了三字:东岳楼。一杆斗大的酒旗斜斜插出,老远就闻到一股馥郁的酒香。   在这小镇上,数这家酒肆规模最大。韩淮楚正好腹中饥饿,便向那酒肆走去。   “将军可是要用餐?”刚到门口,酒肆里的小二急急奔出,扯住韩淮楚的马问道。   “把我这马拴去喂食,可要照料好了。”韩淮楚吩咐一声,提脚跨进楼内。   只见那底层大厅内摆了十几张桌子,均已满座。满屋的人吆三喝四,甚是热闹。小二道:“第三层还有空座,将军且随小的上楼。”将韩淮楚引上第三层,寻了个临窗的桌子坐了。   韩淮楚笑问:“你们家的酒怎恁般香法?卖的是什么酒?”小二答道:“这是俺家自酿的石斛山药酒,补肾健脾,远近闻名。将军到俺这里,算是走对了。不知将军点什么菜下酒?”   韩淮楚便观那菜谱,却见最左边写着四字:孔府全宴。有那清汤银耳、九转大肠、锅爆燎肉、糖醋黄河鲤鱼、锅塌蛎黄、汤爆双脆、赛螃蟹、炝腰花、清汤燕菜、锅烧肘子十道齐地菜肴,标价十两银子。   “好家伙!一顿吃掉十两银子,却不知天下黎民还在水深火热之中。”韩淮楚跳过那孔府全宴,继续往下看。只挑了一份五香酱鸡与干烂鱼片,一碟花生米,要了一小壶酒与一盘馒头。   那小二看韩淮楚这身装扮,以为来了大主顾,却见他只点了这么两道菜,心有不甘道:“将军不尝尝这孔府全宴吗?这可是俺家的招牌菜呢。”韩淮楚笑道:“我一人哪吃得这么多。还是省省吧。吃饱喝足足矣。”   ※※※   正说话间,只听楼下一阵喧哗。韩淮楚凭窗向下一看,却见那酒肆门口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用白布铺在地上,在那里摆了一个摊。四周人头涌动,围着那摊都在观睹那白布上写的字。   那公子生得好生俊俏,眉似月弯,脸若敷粉,唇若点漆,身材纤长,鼻若凝脂,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烁如星辰,满含戏谑望着他周围一个个沉思的游人,似笑非笑。   韩淮楚纳闷地对小二问道:“外间怎这般喧闹?”   “待小人出去看看。”小二在掌柜处报过菜单,下楼而去。   过不多久,小二回来说道:“那个俊俏的后生,悬赏出题考问四方游客。”   韩淮楚漫不经心问道:“悬的什么赏,出的什么题?”小二回道:“那后生的悬赏就是俺家招牌菜——孔府全宴。出的难题嘛。好像是分什么油。那题十分复杂,小的也不怎么懂。将军出外看看便知。”   “分油?”韩淮楚脸上现出诡异的神色。   韩信分油的传说才传到后世,不说家喻户晓,神州大地估计也有一半人听说过。韩淮楚也从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志读过,读过也就忘记了,并不是记得很清楚,也不知那是野史还是真有其事。而今日就遇到有人出了个“分油”的难题,而自己是冒了韩信的名,可不是太过巧合?   “难道这油合该自己来分,难题合该自己来解答?”韩淮楚忍着内心震撼,不动声色问道:“可有游人解答出那难题?”   “那摊前围了几十名游客。却好像那题甚难,游客们皆在冥思苦想,却无人答出。”小二说道。   “又不是什么哥德巴赫猜想,什么问题居然难住了几十个游人?”韩淮楚只觉得不可思议。   齐人多智,这问题说不定就有人想出,这油也并不一定非要他韩大将军来分。韩淮楚便暂且按捺,由着店外那些游人去想。   过了半个时辰,那楼下游人越聚越多,已有一百多人,七嘴八舌,都在讨论那题,喧闹声越来越响,却依然无人答出那道“分油”的难题。韩淮楚一边饮酒,一边看着窗外。   忽有一人登梯上楼,向韩淮楚这厢望了一下,楞了楞神,直向桌边走来。   这是一个面目黧黑的年轻人,眉峰紧锁,一双眼执着有神,身上透着一股子锐劲。来到韩淮楚桌边,拱手问道:“敢问阁下可是韩信韩大将军?”   韩淮楚点头答礼道:“尊驾是谁?如何认出韩某?”那年轻人立即脸现敬色,说道:“小人娄敬,乃是神农门门下,也是赴那论战大会的学者。路上听人说韩大将军也要参加大会,大将军如此装扮,故而猜测。今日邂逅,幸甚幸甚!”   “原来是个农学大师。”韩淮楚连忙起身让座道:“既是与会的学者,何不同饮一杯。”   那娄敬也不矫揉,便据了一椅坐下。说道:“小人听闻大将军从南越国引进早稻稻种,一举解决汉国大荒,心中是极其佩服。”韩淮楚很谦虚地说道:“早稻稻种并非韩某发明,有何功可言。民以食为天,若让天下百姓得而温饱,农事国之根本不可废也。你神农门‘播百谷,劝农桑’,才是务实之举。”   这话说得娄敬分外受用。原来那论战大会唱主角的均是儒家,道家,法家,墨家几个大的流派,他们神农门被斥为下九流,一直以来在这论战大会上都不受重视。大儒孟轲就曾说过:“巨屦小屦同贾,人岂为之哉!”娄敬听韩淮楚这位当权者一赞,不由喜形于色。   “大将军贵为一国丞相,用餐怎这般简殓?”娄敬望着那桌上的几道小菜,出声问道。   “拿这些东东待客未免寒酸了点”。韩淮楚心想。   “现天下未定,百姓饱受饥寒之苦。战事一起,用度无数。韩某怎能为口腹之欲,奢靡无度。”韩淮楚说完,手一扬,吆喝道:“小二,把菜谱拿来,再点几样小菜。”   “大将军节俭之人,何必破费。这楼下现有人悬赏一桌孔府全宴。听人说大将军精擅算术,是个中高手。大将军若是有本事,何不去赢了来咱们一同大快朵颐。”娄敬说道。   “什么题这般难法?已经半个时辰,居然无人答出?”韩淮楚有点好奇地问道。   那娄敬便道:“方才小人从门外而来,看见那后生出的题,写的是篓内有十斤油,有罐七斤,葫芦三斤。却要取油五斤,无秤之下,如何做到?”   话音刚落,只听韩淮楚哈哈一笑:“韩某当是什么难题。请先生出外告诉那后生,葫芦归罐罐归篓,三倒葫芦两倒罐,此题就破解出来了。” 第三章 青青子衿   “葫芦归罐罐归篓,三倒葫芦两倒罐?”娄敬满脸的困惑,小声念叨起来。   “得了,再想下去这位仁兄脑子就要想坏了,干脆我来演示一番。”韩淮楚信手从碟中捻起十粒,分成几堆这么颠来倒去摆弄了几下。娄敬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般简单的方法为何无人想出?”娄敬说这话时,面色十分的古怪。   这方法确实简单,说穿了就那么回事,聪明的读者也会想出来。可在当时,愣是没有人答出。要不然韩信分油的传说也不会流传千古。   搞明白了其中道理,那娄敬就请韩淮楚去楼下公布答案,好去赚一桌丰盛的晚餐。这么一道小儿科的问题,占人家便宜,韩淮楚实在难为情,便笑道:“此题易耳,何以抵得一宴?还是罢了。”   大将军难为情,那娄敬可不难为情,说道:“那后生自个要悬赏,怪得谁来?大将军不去,小人就去了。”也不等韩淮楚同意,一路跑着下楼去了。韩淮楚望着他那兴冲冲的样子只是摇头。   哪知娄敬这一去,又与那出题的后生争吵起来。   韩淮楚耳朵尖,在楼上只听那娄敬得意扬扬说出答案,博得四周一片雷鸣般的掌声。那出题的后生待掌声一息,说道:“先生说的确是正解,待会小弟自会点一桌孔府全宴送给先生。但小弟有一事不解。先头见先生在此考虑好久,也未想出答案。为何进了这东岳楼,一会儿工夫就想出了?”   “为何?有高人背后指点嘛。”韩淮楚听得暗笑。   那娄敬却并不老实,壮声说道:“某走进楼中,略一思索,忽然有了灵感,这便想出来了。”   那后生“哦”了一声:“原来并不是有高人指点。小弟这里还有一题,若能答出,方证明先生确有过人之智。小弟再送先生明日一顶轿子,上山观景。”   那个时候没有汽车,上泰山除了徒步攀登,就只有坐当地人的轿子。那些山民长期上下山峰,早就练成一身铜筋铁骨,两个轿夫虽抬了人依然健步如飞,比寻常人走路还要来得快。这山道上穿梭自如的轿子也成了泰山一道风景。但花费也是不轻。   那娄敬受人一激,忍不住道:“却是何题,拿出来看看。”   韩淮楚从窗上看下去,只见那后生将摊在地上的白布卷起,又摆出一卷白布。布上用墨汁写了几行字,因距离远也看不清楚。   只见那娄敬略一寻思,说道:“只须两次足矣。”那后生连连摇头:“错也。先生再去想想。”娄敬歪着头又想了一阵,还是说道:“两次足矣。”那后生冷笑一声,倨傲道:“与尔相谈,如对牛弹琴也。还是请先生背后那位高人来解答这个问题吧。”   被人骂对牛弹琴,这一下娄敬可架不住,喝道:“兀那后生,你可是想赖账?”身边众人一起起哄,鼓噪起来。那后生哼了一声:“错即是错,对即是对。先生不用多说,请楼上那位高人下来评评道理,自然便知。”   那娄敬是极不服气,听了后生的话怒气冲冲跑上楼来,将刚才之事一说,请韩淮楚出门评理。韩淮楚便笑问:“那后生出的何题?”   娄敬说出的题目又叫韩淮楚忍俊不禁。   那题目便是:有九瓶药丸,本来该一般重量。哪知小工粗心,在一瓶药调治时少放了一味配方,致使重量轻了一两,问用一架天平称重,几次能将那瓶药挑出来?   娄敬的想法是:先随意挑三瓶药丸搁在天平一边,再挑三瓶药丸搁在天平另一边。若天平不向一边翘起,便说明这六瓶药丸没有问题。反之那有问题的药丸便在天平轻的一组。如此三下五去二就汰去了六瓶药丸。然后再用此法称上一次,就挑出了那质地轻的一瓶。   娄敬说完,犹不服气道:“两次已是最少。大将军说说看,不称两次,难道只称一次便可挑出那瓶药丸?”   韩淮楚失笑道:“那后生说得没错,确实一次便可。”   这句话一说出,娄敬极是愕然,问道:“一次如何称出?”   韩淮楚便笑着道出答案:“在第一瓶药中倒出一颗,第二瓶药中倒出两颗,以此类推。做好记号,用砝码统统一称,计算一下,便可知道是那瓶药丸出了问题。”   再看那娄敬,听了韩淮楚的答案,臊得是满脸通红,无地自容。站在那里,半晌做声不得。   韩淮楚微笑道:“知错能改。先生既然错了,还不去向那后生道歉。”娄敬一听,疾步奔下楼去。   经过娄敬诚恳的道歉,这一次误会冰释。那后生也不食言,当下掏出银子,购了一桌“孔府全宴”送给娄敬,便要离去。哪知娄敬竟对那后生充满好奇,邀请后生上楼一述。真正应了那话“不打不相识”,那后生倒十分爽快,答应下来。   这些对话韩淮楚早已听到,见二人上得楼来,立起行礼。   那后生风度翩翩一阵碎步走到韩淮楚面前,却到了韩淮楚的眉宇间,笑盈盈问道:“阁下可是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平生没有吃过一场败仗的韩信韩大将军?”   “谬赞谬赞!正是韩某。平生未吃败仗只仗侥幸也。不知公子何人?”韩淮楚问道。   “小弟乃云中人氏,姓虚名若谷。慕泰山之巍,特来游历。有幸结识韩大将军,三生有幸也。”那后生答道。   “虚若谷?虚怀若谷?这世上还有姓虚的么?看着后生虽然年轻,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一股名士风流,出的几个算术题也非同一般。怎未听说当今天下有这号人物?”韩淮楚心想。   那虚若谷款款对着韩淮楚坐下。这一边小二开始上菜。虚若谷便打开话闸,开始闲聊。   “道上听说大将军也要参加今年的论战大会。韩大将军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故要与一般学士儒者作唇舌之辩?”虚若谷扑闪着双眼,似笑非笑地问道。   韩淮楚叹口气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汉军灭齐,齐地士子对我大汉怨恨重也。但能凭这场大会,与众儒生化解积怨,得良臣为辅,韩某心愿足矣。”   “好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这诗经中的一句将军竟用在此处。”那虚若谷赞一声,说道:“将军纵有此心,只是汉军杀齐王,灭齐宗祠,稷下学士恨之入骨。恐怕这积怨难消也。”   韩淮楚剑眉一轩:“世上之事,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不去试试,如何知道一定不行?”   虚若谷粲然一笑:“大将军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般稷下学士也真是的,天下统一乃历史大势,何故如此冥顽不化,念念不忘他们的故主?”   “正是!”那娄敬插一句嘴:“那田广已死,田横在逃已成不了气候,齐国已成大汉天下。想田氏复国,恐怕这辈子也等不到了。还不赶紧改换门庭投到汉王麾下,也好英雄有用武之地。”   韩淮楚看了虚若谷一眼,说道:“韩某想大多数学士不至于那般顽固,只是有少许领袖在从中挑唆,致使如今齐国士子空怀治国之才却不敢轻易出仕,怕落了个不忠的罪名。”   娄敬点了头,讥笑道:“那个什么名士安期生就是其中之一。还写了一句什么诗,叫做‘水土不识新世界,江山还念旧君王’来着。那安期生自比伯夷叔齐,枉为名士,就该学伯夷叔齐饿死首阳山。如今还活得这般滋润,可笑啊可笑!”   虚若谷面色一变,沉声问道:“娄兄这是什么话?写诗只为明志,难道自比伯夷叔齐就该饿死吗?”   “那伯夷叔齐原本耻食周栗,采薇于首阳山。却有人告诉他,首阳山上一草一木也是周室的草木,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也。伯夷叔齐一听大羞,只好饿死。安期生既写此诗,如何不知这段掌故?也是娄某未遇见安先生,若明日大会上遇见了,一定要拿这段掌故说他,看他有什么话说?”娄敬眉飞色舞地说道。   “原来还有这段掌故。幸而遇到这娄敬,大会上遇到那帮腐儒就多了一个帮手。”韩淮楚心中想到。   “说得好!”韩淮楚正在胡思乱想,身后传来一阵击掌之声。   ※※※   回头一看,只见楼梯口多出了三人。一人手提药盒,年纪在六旬左右;一人身着杏黄八卦道袍,正当盛年,道貌岸然;一人腰间系着一口长剑,年过五旬,身材颇为高壮。   貌似娄敬认识这三人,急忙起身打招呼:“原来是逍遥公,灵丹子与关相邦大驾光临。三位可也是来赴那论战大会的么?”   那手提药盒的老者说道:“得到安大小姐邀请,我们三人来到泰山赴那论战大会,路上相遇便结伴同行。刚想在这东岳楼小酌一杯,可巧遇到你这小子。娄敬,你在与谁说话啊?”   那娄敬介绍道:“这位便是名震天下的韩信韩大将军,这位是虚若谷虚公子。咱们这一大桌盛宴,吃也吃不完。三位何不过来同席而谈。”   看来又是什么天下名士驾到,韩淮楚急站起躬身行礼。三位一听他大名,齐道:“韩大将军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得遇,幸会幸会。”   那娄敬见韩淮楚不识三人,便介绍道:“这位是阴阳五行门周逍遥周道长;这位是杏林圣手,灵丹子沈渭南,乃神医扁鹊第十二代传人;这位是原大秦兵造大相邦关君豪,当世冶剑大师。皆是当世名士。”   “阴阳五行门?可不是徐福的那个阴阳五行门?自那徐福东遁,阴阳五行门就成了秦廷缉拿的对象,几乎满门屠杀已经绝迹。想不到今日还能见到一个漏网之鱼。却不知这位逍遥公会不会像徐福那般,也炼什么骗人的不死仙丹。”韩淮楚心想。   再看那灵丹子沈渭南,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药香。而那冶剑大师关君豪,虽然年迈,却是一双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的大汉,想是长年打铁的缘故。   “周道长乃方外之人,也来参加这论战大会么?”韩淮楚纳闷地问道。   “韩将军这可就孤陋寡闻了。论战大会兼纳百家,鸿儒大德奇人异士都可以参加,任何话题都可以放在会上一谈。昔日道家大师庄周,列御寇就是这论战大会的常客,坐而论道,只为传播道法也。”那虚若谷仿佛对论战大会了解颇深,笑着解释道。听得韩淮楚只是汗颜,暗悔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看来这虚公子学识渊博,不仅仅只会点算术。”韩淮楚心中想到。   ※※※   那小二便端来三个椅子,沈渭南三人据桌分别坐下。小二又置了三份碗筷,给三人酒杯中斟满。   那沈渭南浅呷一口,打量娄敬一眼,问道:“娄敬,你神农门又有什么革新发明,明日会上要一鸣惊人?”娄敬呵呵一笑,说道:“一鸣惊人谈不上。却有一项发明,乃是我神农门这几年研究的收割农械。”   “还不拿出来让咱们先睹为快!”那关君豪大声一喊,中气十足。   娄敬嬉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来,摊在桌上。众人都凑脑来看。   只见那羊皮上绘了一图,却是一头水牛拉着一卷筒,卷筒上插满镰刀,后面一人摇动手把转动那卷筒,收割田间成熟的庄稼。   关君豪点头称赞道:“这农械果然巧妙。有此发明,收割庄稼就事倍功半——”那娄敬听得十分欢喜,对韩淮楚说道:“小人正想将此推广,以扬我神农门之名。大将军位高权重,不知可否在大汉国推行此收割之法?”   韩淮楚思索一阵,说道:“不妥。若按此法收割,农夫不停转动卷筒,卷筒太过沉重,恐怕不能持久。若是能造一辆车,将卷筒安在车身中,采用脚蹬转动,脚比手有力得多,收割庄稼起来就不那么吃力了。”   “可脚蹬乃是直走,卷筒却要转圈,这如何使得?”娄敬皱着眉头问道。   韩淮楚微微一笑,用筷子蘸了酒水,在羊皮上画了一个大学物理学过的曲柄机构,说道:“用这机构大致就能办到。至于怎么设计便于使用,韩某就不能尽数道来了。”   那娄敬看了这个曲柄机构,呀地惊叫一声,一拍脑壳:“这么简单的办法,娄某怎未想到!韩大将军真是神人也,这也能想到。”   这么简单的办法?这可是经过无数年之后中国劳动人民才发明出来的农械。韩淮楚望着众人又是惊讶又是佩服的样子,微笑不语。   只听那娄敬长叹一声:“我神农门经数年才发明出这器械,原只想明日在那论战大会上展示于众,哪知有如此重大的缺陷。既然如此,这大会不参加也罢。娄某明日一早,就返回故里,研究韩将军所说的脚蹬。”   众人齐声说道:“不急不急。既然来了,就到那日观峰上品赏一下安大小姐的香茗,见见会上的人物。”   娄敬听众人一劝,说道:“如此也好。今年论战大会,我神农门就做一回看客。我的革新发明大家已看过,却不知诸位到会上展示什么?”   那沈渭南指了一指关君豪,说道:“关相邦,你先来。”   只听“铮”的一声,那冶剑大师关君豪已从鞘中拔出一口三尺长剑,递到韩淮楚面前:“大将军行伍之人,且看老朽炼的这口铁剑如何?”   “铁剑?”席上众人一起念叨,眼中均现出惊异。   那剑并没有开锋,还是原始的粗胚,却看得众人一个个振奋不已。   在这个时代,虽然铁器已经出现,但限于技术原因,极易碎裂,只能用来打造家用的铁锅铁铲与耕作用的锄头等等,根本不能用来格斗。在战场上唱主角的兵器用的材料还是青铜,就连韩淮楚曾用过的神兵鱼肠断魂剑也是用铜锡合金铸成。而关君豪居然用铁捣鼓出一把剑来,这简直是划时代的技术革新。   韩淮楚清清楚楚知道,铁器优于青铜器,铁矿远远多于铜矿,青铜时代最终要被铁器时代取代。要是能将这炼剑的技术推广,汉军人人手中操的是铁制兵器,在战场上可不就所向披靡?他不由内心中涌起了一股激动:“铁兵器时代,终于要以不可阻挡之势到来!” 第四章 做个看客   “不知关相邦炼这铁剑,用的是何方矿石?”那虚若谷立马问道。   若是运气好,遇到什么天外陨石,也能铸造出一口铁剑。   关君豪摇了摇头:“这剑是用河源境内连平县的大顶铁矿铸成,平常得很。”   这一说众人更是吃惊。那大顶铁矿乃是赵国境内一口极普通的铁矿,采出的矿石是大路货,卖到天下各郡,也没什么稀奇。而关君豪居然能用这极其普通的铁矿铸成一把铁剑,在当时的人眼中就是神乎其技。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韩淮楚提手操起那剑,屈指在剑身上一弹,发出“嗡”的一声脆响。他眼中旋即现出一丝失望:“此剑终是无用也。”   关君豪听到韩淮楚这样评判,大不服气。原来他曾用此剑与青铜剑互击,交锋之下青铜剑剑刃卷折,而铁剑还完好无损。在他心中,这剑的品级应高于一般的青铜兵器。   “大将军为何说老朽这剑无用?”关君豪耐着性子问道。   “韩某方才用指一弹,这剑发出一声杂音。坚韧是坚韧,却不纯正。与青铜兵器交锋,一击尚可,数击或许不断。十击之后,必然断折。”韩淮楚耐心地解释道。   “不会吧?十击之后,必然断折?”关君豪极不服气地说道。   韩淮楚拍了拍腰下自己的佩剑,说道:“韩某这剑乃军中上品,已超过寻常兵器,用之试先生之剑不妥。不知在座者谁还佩剑?拿来与关先生铁剑一试便知。”   乱世之中,就算是文弱书生也要弄柄剑护身。正好那虚若谷身上就有一柄,闻言拿将出来,说道:“小可这剑乃是市面上买的,最是平常,就请关相邦试剑。”   虚若谷那剑虽是平常市面所买,一柄剑在当时价值也是不菲,弄坏了殊为可惜。那关君豪说声:“公子爽快,老朽就不客气了。”左手拿起铁剑,右手操起娄敬那青铜剑,“当”的一声火星四溅就是那么一对撞。   这下看得分明。只见虚若谷那剑剑刃折了一道口,关君豪的铁剑却完好无损。   关君豪有点得意地望了望韩淮楚,却见他面无表情,说声:“再试。”关君豪依言再试。就这么试得七下,只听“咔”的一下,那铁剑被青铜剑一撞,断为两截。   关君豪顿时面色灰败,沮丧得很,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   韩淮楚摘下自己佩剑,递给那虚若谷,说道:“弄坏公子的剑不好意思,韩某这剑就赔给公子。”   那虚若谷急忙推辞:“一柄剑算得什么。韩大将军战场杀敌的佩剑,如何敢受。”韩淮楚见他执意不要,便也罢了。   他转头望向关君豪,问道:“关先生能用寻常的铁矿炼出一柄坚硬的剑来,已经十分难得。不知这炼剑之法,可否吐露一二?”   冶剑大师炼剑的方法,都是师徒相授,独门秘传,绝不会告诉外人。韩淮楚提出的这要求有点唐突。   只是那关君豪炼出一口废剑,也没什么好敝帚自珍。听韩淮楚问起,有气无力地答道:“小人这炼剑的方法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是在铁矿中加了点碳粉,出炉后放在水中浸一下而已。”   别人弄不懂关君豪在说什么,在大学学过《材料学》的韩淮楚却听得大为入巷。   “渗碳?淬火?”这四个字差点韩淮楚就要冲口而出。   原来如此,原来关君豪的炼剑方法已经比以前炼铁者跨出了一大步,离成熟的工艺就差那么一点点。   休小看了那一点点,那可是炼铁工艺的核心,就是低温退火,消除残余应力。   象牙塔的时代已经十分遥远,韩淮楚对于教科书上的具体步骤记忆已经变得模糊,脑海中只是残存那么一丝印象而已。   “先生若是将炼出的剑放在炉中,与炉同冷,不知炼出的剑效果如何?”韩淮楚沉思一阵,悠悠说道。   “与炉同冷?”关君豪念叨一声,眼中豁然一亮。   对于一个冶剑大师来说,如何不懂得炼剑过程的关窍与需要解决的难题?韩淮楚所说的方法,对他来说就是启开了另一扇大门。虽然不知能否成功,但至少值得一试。   “看来这论战大会老朽也要作一回看客了。大会一罢,老朽就返回黔中炼剑,试一试韩大将军所说的与炉同冷。”关君豪说着那话,有点跃跃欲试。   ※※※   那冶剑大师关君豪刚刚安定下来,即有杏林圣手沈渭南捋须缓缓问道:“大将军见闻广博,好像无所不知,不知对医道是否亦有研究?”   韩淮楚哪里懂什么医道?只是师从卢生学过金针刺穴,可那是习武之人疗治内伤的方法,并不能为寻常人治一般的疾病,哪敢与这位当今杏林泰山北斗式的人物过招讨论什么医学问题。   他连忙摆手道:“韩某未学过医道。沈先生要向某探讨医道,恐怕未遇其人也。”   那沈渭南捻着胡须得意道:“谅大将军也不懂。老夫每次参加这论战大会,见过懂医者无数,还从来没有遇见真正能值得与老夫倾盖一谈者。”   沈渭南这么说,绝不是夸口。从他二十五岁第一次参加这论战大会,到今年五十五岁,他共参加过六次,会上也遇见过其他当世名医无数。可只要他一开口讲医道,无人能对他所谈的医学理论挑出半点毛病。都是啧啧称赞,由衷地佩服。由此博得杏林第一人称号。   周逍遥立即恭维道:“灵丹子乃神医扁鹊的传人,能活死人肉白骨,已是超凡入圣。是所谓曲高寡和,何人能对尔所云说三道四。”   沈渭南轻笑一声:“逍遥公谬赞了。活死人肉白骨,那只是传说而已。真正死了的人,谁能把他救活。老夫祖师扁鹊,当年救活的只是一些假死者。”   韩淮楚闻言微微点头,心想这沈渭南倒有自知之明。活死人肉白骨,连医学高度发达的未来都不能做到。一个春秋时期的医生,难道还会比后世那些名医高明?   便有娄敬很谦虚地问道:“不知沈先生今年在会上要讲哪段经,让吾等大开眼界?”沈渭南呵呵一笑:“今年老夫要讲的是《玉尺经》,乃老夫穷二十年心血所著。”   众人一听大奇,皆问:“何谓《玉尺经》?”沈渭南解释道:“昔者仓公诊女子,知其欲男子不得。脉出鱼际一寸,是以玉尺量准者也。取其玉尺之名,只为论妇人疾病也。”   “搞了半天就是个妇科病论文,取那么一个古里古怪的名字作甚?”听那沈渭南一说,韩淮楚顿时心中有了计较,“若是与这位杏林圣手讨论一般的医学问题那是班门弄斧。看他那老气横秋的样子,干脆就给他上一堂现代医学课,驳一驳他的老脸。”   “若是妇人难产,先生以为是何原因?”韩淮楚问道。   “无他,神气怯弱,子户未舒,腰曲不伸,展转胎侧,儿不得出,故难产者。”沈渭南最喜欢的便是有人提问,没有人提问反而难受。一听韩淮楚问起,顿时来了兴致。   “若妇人难产,先生有何办法?”韩淮楚接着问道。   这问题自然考不到那杏林圣手沈渭南。他不假思索道:“先以独参汤接力,次服药。是谓滑胎法催生。”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这“滑胎法”是当时医家唯一对付难产的办法,无论是谁也想不出第二招来。   “若是服了药后,仍然难产,先生会当如何?”韩淮楚又问。   “这位韩大将军到底是请教问题还是在故意刁难,哪有这般刨根问底的?”沈渭南被韩淮楚追问,不由脸现愠色,带点怒气道:“除了等死,那还有什么办法?”   韩淮楚把头一摇:“这岂不是一尸两命。先生难道就束手无策了吗?”   沈渭南脸胀得通红,顾忌韩淮楚大将军身份,忍怒道:“就连我祖师爷,到这个份上也要束手无策。这已是我医者定案,大将军有何质疑?”   “先生不会剖腹拿出胎儿吗?”韩淮楚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说道。   沈渭南再也忍受不住,猛一拍桌,喝道:“大将军为一国丞相,安能说出此等耸人听闻的话来?剖腹取胎,岂有此理!”   何止是那沈渭南生气,桌上众人听了韩淮楚的怪论,都是一个个瞪圆了双眼,怒视着他。   隔开孕妇的肚子,掏出血淋淋的胎儿,在这楚汉年代的人耳中听来,简直是难以想象。   韩淮楚用可怜的目光望着那盛怒至极的沈渭南,心想古时所谓的神医,也仅仅只会望闻问切开方而已,只限于中医的那些套路,却没人懂得用手术刀。却不知剖腹生产,在后世只是最平常的手术。   不会用刀的医生,那也能叫做杏林圣手?   只有到汉末年间,那神医华佗出世,这世上才有人懂得用手术刀。   韩淮楚面对众人那异样的目光,平静地说道:“先生可想过母亲难产,累及胎儿同死,安知这一刀下去,不会救出一条生命?”   沈渭南冷笑一声:“那是胎儿无福来到世间,有什么好想?”   韩淮楚摇了摇头:“先生错也!胎儿并不是无福,只是医者无能。一条即将见到光明的新生命,就此含冤而死,岂不悲乎!”   那沈渭南貌似被韩淮楚言语打动,沉思一阵,说道:“就算大将军之说有点道理,这一刀下去,母亲必然性命不保。何人能忍心下得此手?”   韩淮楚大笑一声:“先生安知这一刀下去,母亲必然不保?难道不能将子宫肚腹用线缝上,母子双双平安,皆大欢喜吗?”   天方夜谭!简直是胡说八道!肚子划开还能活命,这已经远远超出世人的想象了。   “这怎么可能?子宫切开,母亲还能活?大将军不是在说笑话吧?”那娄敬立马说道。   韩淮楚望了娄敬一眼,微笑道:“实践出真知。不试试,先生如何知道母亲必死?”   “实践出真知!”沈渭南听了韩淮楚这发人深省的六个字,小声的嘀咕一声,双目望着墙壁,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连杏林圣手都被韩淮楚的言语震动在那里思索,在座众人也就缄口不语,都看着那沈渭南。   “以老夫特制治伤膏药敷在创口,不受感染,或许母亲能够活下来。只是剖腹生产,母亲必受巨大痛苦,如何能够忍受得住?大将军之言虽有道理,恐怕难行。”过了良久,沈渭南悠悠说道。   “嗨,原来这老头想了半天,在想这个简单的问题!”韩淮楚失笑道:“韩某听说世上有种草药,煎成汤药,患者喝下如醉死,略无疼痛,可任医者放手施为。”   沈渭南眼中霍然一亮,急问:“大将军可知那草药何名,在哪里采得到?”   “这草药名叫麻沸散,何处能有韩某不知情也。”韩淮楚摇头道。   那沈渭南却并不失望,反而喜形于色。原来他平生采药治病游历四方,采摘的陌生草药无数,远远超过了医书上所载。听韩淮楚说出了名字,知道药的用途,就想什么草药该是这个大将军所说的“麻沸散”。剩下的事情就是他亲身试验,择出那草药。   一个平生都用在医学研究的名医,当知道这世上还有“麻沸散”,妇人难产还可以剖腹,该当是何等兴奋?   随即他又面现为难:“还是不成。老夫乃是男子,如何能为妇人施以刀圭于隐秘之处?”   “看来沈先生要收个女弟子传你衣钵了。”娄敬嬉笑着说道。   “对对对,就冲着大将军所说的剖腹生产,老夫就收个女弟子试试。”沈渭南爽笑着说道。   “可以先找一个牲畜试验。”韩淮楚忍不住提醒道。   “韩大将军真是奇才也,连医道也有独特见解,佩服啊佩服。看来老夫那《玉尺经》羞于在会上宣讲,明日也只能做个看客。大会之后,老夫将穷尽心力研究大将军所说的剖腹生产。待到书成之日,再公之于众。”沈渭南望着韩淮楚,是连说带笑。   ※※※   “大将军好生厉害,一下子将咱们这里三人变成了大会的看客。看来今年这论战大会,有大将军在必将成为一场盛会。”娄敬抚掌笑道。   “可不是,大将军无所不通,可谓奇才也。你纵横家也有仙道之人,想必对道术也有研究?”沈渭南慢悠悠发问。   “我纵横家虽学分三派,韩某学的却只有兵法。修道之术,陌生也。”韩淮楚谦虚地说道。   “逍遥公,你阴阳五行门自被秦廷缉拿,上次未参加论战大会,我各家各派未免遗憾,以为邹衍之说从此无传也。可幸还有你这位邹衍的高徒在世。邹衍泉下有知,当倍感欣慰也。不知逍遥公何时拜在邹衍门下?”一旁关君豪问道。   “邹衍的徒弟,按那辈分岂不是那徐福的师弟。听这关君豪之言,貌似对这逍遥公并不熟悉,只是偶然遇上。”韩淮楚心想。   哪知那周逍遥说出的话令他大吃一惊:“贫道二十年前就已拜在家师门下,而今已过六十春秋也。呼徐福一声师兄,只为入门晚耳。”   看那周逍遥满头乌发,应是三十多岁,至多不过四旬。他居然自称有六十多岁,焉叫人不吃惊。席上众人看着那周逍遥,都是目瞪口呆。   “逍遥公,看你正当盛年,如何说自己有六十多岁?当老夫是瞎子么?”沈渭南问道。   “贫道出生之年,正值长平之战。诸位且算一算,今年该当几岁?”那周逍遥笑着反问。   “长平之战,乃是辛丑年间。道长果真有六十多岁?”虚若谷貌似对历史十分熟悉,问道。   周逍遥得意地望了众人一眼,笑道:“贫道入家师邹衍门下,已过四旬。诸位只知我阴阳五行门擅于炼丹,却不知我门以修身练气为本,炼丹之术为辅。贫道修习太阴炼形之道二十载,在十年之时略有所成,容貌不见衰老,反而愈见年轻。如今返老还童,遂变成这等模样。若长此以往,长生何难?”   练气居然练到返老还童,众人更是咋舌,狐疑地望着那周逍遥。   韩淮楚脑筋却清醒得很,当下对周逍遥之言产生了怀疑。   “这会不会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韩淮楚心想。   长生不老这一招真是好用,用了一次又一次还是有人相信。想那古今多少帝王虽手握天下,却依然对长生不老趋之若鹜,哪怕被方士骗了一次又一次却仍不醒悟,便知这杀手锏对世人的诱惑力有多大。 第五章 江湖规矩   只听那虚若谷问道:“闻道长半年前在南阳开山立宗,打出重振阴阳五行门旗号,一出来便信徒甚众,聚集弟子数十。昔日贵派门主徐福受始皇帝之命,炼不死仙丹,靡费无数,却最终未炼成仙丹。后率三千童男童女赴蓬莱求仙,却落个不知下落。害得百家学士尽遭秦廷荼毒,数百年典籍毁于一炬。焉知你门中那阴阳五行学说不是欺人之谈?”   周逍遥早有对辞,长笑一声,说道:“吾师兄炼丹不成,盖因那始皇帝造孽太多,与仙家无缘。料徐师兄去那蓬莱,必是遇到仙人,蒙仙人点化如今已结下仙缘正坐享仙福,尔等世俗凡夫哪里知道?”   别人不知道那徐福到底遇到仙人没有,韩淮楚却是清清楚楚,心中暗笑,“你那徐师兄正在东瀛做那神武天皇呢?哪里在享什么狗屁仙福!”   那虚若谷又问:“道长一面之辞,不足为信。道长云年过六旬,不知道长生于何方,生平事迹还有何人知道?”   “贫道出生于关外凉城,幼时合村之人遭匈奴人洗劫,只剩下贫道一人。平生之事恐无人知晓也。”周逍遥回答道。   “关外?那真是远到天边。合村被匈奴洗劫?那就是无从查起。这个周逍遥的身世看来是死无对证。那阴阳五行门已销声匿迹,任周逍遥怎么神吹海吹,吹得是天花乱坠,也无法找出一个知情者证明其真伪。但是他哪里知道,那阴阳五行门还有一个元老级的人物活在世上。”   那人便是徐福的师弟卢生,还隐居在范增的家中。就连那已故的范增,也是阴阳五行门的元老。   韩淮楚轻笑一声,朗声问道:“不知周道长可识得已故西楚上柱国范增先生?”   这问题与众人的疑窦风马牛不相及,众人均不知韩淮楚为何突然问起。   周逍遥脸露不屑,鄙夷道:“范增者,误国无能之徒也。自夸有匡扶社稷之能,当初项王入关正是千载难逢良机,只须以仁治国可奠定万世基业。如今项王四面受敌遭天下公弃,范增身为柱国重臣,却不能力谏项王,难辞其咎。”   这评价说得倒也中肯,只是那周逍遥的回答太过奇怪。   韩淮楚从范增口中得知,那范增年轻之时,乃是邹衍的弟子,与邹衍是半师半友的关系,在阴阳五行门辈分崇高,就连徐福卢生也要尊称他一声师兄。那周逍遥若是徐福的师弟,如何敢如此贬议范增?一句话也未提及范增乃是他师兄?   “莫非这厮压根就不知道范增亦是邹衍的弟子?真的是个欺世盗名的神棍?”   韩淮楚不露声色,又道:“韩某曾听先师鬼谷悬策云,那邹衍座下弟子虽然众多,却只有三人得其真传,徐福,卢生,还有一位便是这位周逍遥周道长。真能修炼有成,得道成仙者也只有这三人而已。今日得见道长真颜,方知先师之言不虚也。”   那周逍遥疑惑地望了望韩淮楚,很谦虚地说道:“鬼谷道长与先师多年神交,能得鬼谷道长如此谬赞,不甚荣幸。”   韩淮楚微微一笑,继续道:“不知贵派卢生卢道长是逍遥公的师兄还是师弟?”   “那是贫道师兄。自从徐福师兄赴蓬莱求仙,卢师兄也绝迹人间。贫道对他思念得紧,不知卢师兄现在生死如何。”周逍遥回答道。   韩淮楚突然呵呵一笑,说道:“贵师兄卢生尚在人间。自古长幼有序,既然要重振贵派,何不去请出卢道长出山,共谋大事?”   周逍遥闻言吓得就是一个哆嗦。   他哪里是什么邹衍的弟子,只是徐福的一个弟子,阴阳五行门一个不入流的小脚色。   当初秦廷屠杀阴阳五行门,被周逍遥侥幸逃过不死。他看准阴阳五行门已经销声匿迹,世人对他这一派了解不深,反正是死无对证,由得他信口雌黄,就想重竖这面旗帜,出来招摇撞骗成为一派掌门。什么徐福的师弟,返老还童都是骗人的鬼话。   哪里想到门中还有一位元老活在人世。那卢生要是出来,他那谎言就要大白天下。   周逍遥冷汗涔涔,此刻想到的不是如何在论战大会上露脸,怎生去欺世盗名,而是如何脱身。   “卢师兄尚在人间,这简直是天大喜讯!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大会之后贫道这便去登门拜访。”周逍遥兀自装模作样地说道。   对于那些真正是得道的高人,韩淮楚自会尊敬。对于这些欺世盗名的神棍,韩淮楚也用不着客气。   他猛将桌子一拍,厉声就是一喝:“哪里来的贼道,在本将军面前,敢撒下此弥天大谎,欺瞒世人!”   周逍遥吓得脸顿时刷白,期期艾艾道:“韩大将军这是何意?”   韩淮楚顿喝道:“范增乃贵派大弟子,道长如何会不知道?卢道长与韩某曾盘桓多日,从未提起有过你这一位师弟。无耻之徒,还不快滚!”   席间一片哗然,一双双眼睛鄙视着那吓得面色如土的周逍遥。   还不闪身,更待何时?那周逍遥连声也不敢吭,赶忙站起是连走带跑灰溜溜鼠窜而去。只落下身后众人一片嘲笑。   ※※※   欺世盗名的神棍被大将军只言片语揭穿赶走,博得众人一阵交口称赞。   那娄敬笑道:“安大才女的茶水虽然花费不多,可不不能白白给这贼道喝了。若容那厮在论战大会胡说八道,简直给大会抹黑。”   沈渭南捋了捋胡须,悠悠道:“五年前老夫赴那论战大会,见安小姐跟在他爷爷安期生身后,还是个总角女童。却颇有见识,对各家经典均有研读,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一晃五年过后,她竟出落成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原听说她许给齐王田广为妃,一位才女就此埋没在深宫之中,未免惋惜。如今齐王已死,却不知哪位儿郎有幸能与安小姐结成连理。”   “安大才女才貌双全,原本要嫁给齐王为妃,其他人也不敢有非分之想。现齐王已殁,大才女云英未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要说那安小姐,可是齐地俊彦心目中的偶像。可是她眼界甚高,就连作齐王王妃也是勉强答应。要得到大才女的垂青,恐怕很难呢。”娄敬笑嘻嘻道。   “鸿鹄飞得再高,总有落地之时。老朽就不信那安大才女这一生不会嫁人。”关君豪将韩淮楚肩膀一拍:“韩大将军,听说那安大才女曾就算术问题请教与你,看来对你印象不赖。凭你才华横溢,绝对配得过那安小姐。你又尚未娶妻,何不将她追到手中,做个大将军夫人。”   “对对对,大将军配大才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大将军就去娶了那安小姐!”娄敬叫嚷着怂恿道。   韩淮楚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韩某对安小姐绝没有那个意思,关先生可不要乱说。”   虚若谷冷眉横着韩淮楚,缓缓说道:“大将军大好男儿一个,已经年近三旬,难道还不欲立妻室?”   “是啊,一个奔三十的大丞相大元帅,还是光棍一条,实在是说不过去,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我即将归隐而去,又怎能误了一个及笄少女的一生幸福!”韩淮楚心中暗叹。   “暴楚未锄,天下未定,胡以家为?”韩淮楚面对众人的热情,憋了好半天,终于想出了这么一句推搪的词。   “原来大将军是要先平天下而后成亲。”娄敬貌似恍然大悟地说道。   却听那虚若谷冷笑一声,目光咄咄望着韩淮楚:“平天下与立家室有什么关系?何必先平天下再娶妻?大将军莫非心有他属,故不能容下天下其他女子么?”   韩淮楚目光幽幽望着手中的酒杯,脑中想着那旷世佳人还囚在栎阳潇湘馆中受苦受难,再想着那对自己一往情深的追儿还在大漠翘首期待着自己与她相见,心中一阵酸楚。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韩淮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踉跄着站起略现一丝醉态,拱手道声:“韩某醉了,诸位告辞。”说罢离席而去。耳边只听到沈渭南说道:“韩将军并未多饮,怎会醉了?”虚公子这句话许是触动了韩将军的心事。   ※※※   韩淮楚走到门口,有小二牵来马匹相送。酒不醉人人自醉,他牵着战神宝驹跌跌撞撞走出东岳楼,心中一片茫然,浑不知要去向哪里。   也是他未找到宿处,要上峰观日出为时尚早。韩淮楚便信马由缰在那山中胡乱溜达。   夜幕渐渐垂下,视野中远山近峦模糊不清。韩淮楚只听得风吹树叶沙沙直响,大脑中一片空白。   眼见着楚汉之争已到第四个年头,这一场历史大幕就将随着那垓下之战垂下,他这个兵仙战神就将做到地头。而那旷世佳人将在垓下一战香消玉殒,他心中的情思将无从依寄。这一切的一切,将不可避免地到来。   平定天下百姓能免于战乱之苦,平定天下佳人将随那西楚霸王一同殉葬。韩淮楚被虚若谷一句话触动心中的痛楚,是无比的愤懑。   “老天,你为何要做出这般安排!红颜为何总是命薄?”韩淮楚大喝一声,一掌拍在一株树上,震得那枝叶乱坠,地动山摇。   ※※※   “韩大将军好深的功力。黄河之滨一别,想不到将军功力大进了。”随着一声击掌,韩淮楚眼前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封太傅,原来是你!”韩淮楚望着那圣剑门掌门封皓,顿时酒醒。   正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在这泰山之中遇见这封皓,绝不是偶然。封皓在这深山之中找上门来,却打的什么主意?   韩淮楚凝神一听,只听到左近有呼吸之声,人数颇众,显然那封皓布下了埋伏,要来暗算自己这个韩大将军。   如今韩淮楚先天真炁已修炼到第八重,又何惧埋伏?他冷笑一声,说道:“封太傅,韩某正要找你。现齐国国祚已绝,海岱之地尽归大汉。封太傅何苦如此冥顽不灵,禁止门下弟子投汉,而绝了他们功业之望乎?”   封皓仰天长笑一声,笑声中充满悲愤:“韩将军莫非是活糊涂了。我圣剑门弟子死在汉军手中不计其数,你韩将军满手沾满我门中弟子血腥,正是仇深似海,老夫恨不能寝尔皮食尔肉也,怎能容门中弟子投你汉军?”   “前辈这话就说错了。你门中弟子既然从军,便为战士也。沙场征战,殉国而亡,乃是他们命数,如何能怨得他人?试问一下,韩淮楚除了在战场上杀过你门中弟子,平日里可对你门人有过加害?”韩淮楚理直气壮说道。   封皓闻言一窒。   战场征杀死伤难免,他门中弟子既然吃了行伍这碗饭就过的是行伍命,是死是活都只能怪命数。韩淮楚搬出这个道理来,说得封皓无言以对。   他随即哈哈狂笑道:“我圣剑门本是江湖门派,江湖中人睚眦必报。老夫不管什么战士不战士,只管江湖规矩。你韩将军乃是我门中大仇,今日老夫便为惨死在你手下的弟子报仇来着。”   “江湖规矩?”韩淮楚脑中念头只是闪烁。   这封皓不认战场死伤自安天命的道理,只认江湖规矩,本是无理取闹。但他说出江湖规矩这个词,反而给了韩淮楚一个说法。   江湖中解决“梁子”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决斗一场以武功说话。对方武功高强,哪怕他杀了你全家鸡犬不留,决斗输了也只有认栽,再不得寻隙挑衅。   若是与封皓来场决斗,以技服人,就可以化解与圣剑门的仇怨,让一大拨武功高强的豪杰加盟到汉军行列中来。从此齐地可得太平。   “好!咱们就以江湖规矩来解决恩怨。前辈可愿与韩某比试一场,以一战定输赢。韩某若败,这条贱命就交给前辈。前辈若败,你门下弟子若愿投我汉军则不得阻扰。”韩淮楚断然说道。   封皓不是个白痴,怎不知道现在的韩大将军已不是当初在黄河边遇见的那个小子。   巨鹿战前,封皓见过韩淮楚一面,那时韩淮楚的武功就与他悉敌。江湖传言,汉国韩大将军武功大进,放眼天下估计也只有练过霸王神功的项羽能技压他一头。刚才见他发出一掌,已知他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若是答应这场决斗,只会中了他的下怀。   武功比不过人家,论江湖规矩如何个论法?   封皓却另有计较,原来随他而来的还有门中二十七位弟子。这些好手是他近来从各地招齐,皆是门中好手,只为今日之战。   来群殴啊?二十七位二代弟子,能斗得过武功已臻化境的韩大将军么?   二十七位弟子组成大三才剑阵,封皓是绝对有信心能胜过韩淮楚。   封皓的师傅剑圣曹秋道晚年,为抵御强敌,弥补个人能力之不足,凭他一生对武学的造诣,特为门下弟子创出了这么一个剑阵。   那大三才剑阵有多厉害?抵得上三个封皓。想巨鹿战前,西楚霸王项羽遇到这“大三才剑阵”,亦处下风不能脱身。韩淮楚武功不如项羽,遇到这大三才剑阵还不束手束脚?只要一战击败韩淮楚,拿比武的约定逼这小子引颈自刎,就可以报门中弟子的血海深仇。   于是封皓毫不迟疑点头道:“就依你。只是与你比武者不是老夫,而是我门中二十七位二代弟子。韩大将军,可愿领教一下我圣剑门镇帮绝学,大三才剑阵乎?”   “大三才剑阵!”韩淮楚闻言心中一阵震撼。   那大三才剑阵他已经在巨鹿战前看到过,一招一式环环相扣配合得妙到毫巅,集二十七人之力于一体,对敌是压根无须防守,只凭那潮水一般的进攻就可压制对手疲于应付。连强悍如项羽者当时也是不敌。   韩淮楚只随韩非夫人学过半年剑法,招式马马虎虎还算可以,却不能同圣剑门的精妙剑法相比,平日对敌时只凭一股内力。但他内力虽强,终不能力撼二十七名一流高手。   想来想去,自己若陷入那三才剑阵,也只能凭昔日墨家钜子莫庄所传的咫尺天涯大法与深厚的内力保住一时性命,却根本无从去破那剑阵。   正在思索,只听那封皓冷笑道:“韩大将军为何无话?莫非是怯了?”   这当口哪里还能推辞?韩淮楚一咬牙道:“好,韩某就领教一下剑圣创下的精妙剑阵。暗处的朋友,请出来吧。”   封皓得意一笑,说道:“不急不急,既然是决战就要有证人。若没有证人,韩大将军若是输了赖账,哧溜一身逃走,却哪里说得清楚。”   “这个老江湖,做起事来是一点不漏。”韩淮楚暗骂一声,说道:“前辈言之有理,韩某亦怕前辈食言也。不知谁来当这证人为妥?”   封皓将手一拍,对身后树上一声高喊:“安丫头,鬼鬼祟祟躲在树上作甚?还不下来!”   只见枝叶一颤,一道白影翩然而下,赫然便是那玉面朱唇的翩翩公子虚若谷,对着韩淮楚凝睇而笑。   “是你,你居然便是安大小姐!”韩淮楚怔得目瞪口呆。   “小女子安若素,谢韩大将军授教解我多年困惑。”安若素折腰盈盈一拜,笑得是无比妩媚。 第六章 不知好歹   “真是走了眼,居然没有看出这虚若谷竟是男扮女装。被她一路跟踪到此,看来方才是醉得不轻。”   一个十六岁的及笄少女,深更半夜跟踪一个大男人,究竟是什么目的?她这般女扮男装与自己接近,又是为何?韩淮楚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居心叵测。   年轻英武,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汉国韩大将军夫人的位置一直空置,天下多少女子对这位置梦寐以求,就连那目高于顶的安大才女也动了春心。   看那安若素虽然穿了一套男儿衣衫,但那身段,脸蛋,眉眼摆在那里,若脱下男装换上女儿红妆,无疑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齐王妃的人选,绝不会差。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是才高八斗的大才女。如今被美眉倒追,韩淮楚的艳福真是不浅。但他的内心早已装得满满,又岂会招惹这个安大小姐?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敬而远之。   韩淮楚正要向安若素打声招呼,只听那封皓沉声问道:“安丫头,夜深人静怎会到这里来?”   这问题问得好生尴尬,总不能承认一个大姑娘家追男人吧?   一抹羞红从安若素姣好的面孔直红到颈项。只见她有意无意看了韩淮楚一眼,清眸一转,从容答道:“方才小女子与韩将军邂逅,韩将军大醉踉跄而去。他乃是论战大会的客人,小女子恐他酒醉有个闪失,故来照拂。”   “这小丫头好生急智,竟回答得滴水不露。”韩淮楚心中暗赞。   封皓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安丫头,方才咱们的对话想必你也听到。就请你做个旁证,在一边看我门中弟子挑战韩大将军,你意如何?”   安若素咯咯一笑,说道:“封太傅想必是怕韩将军输了赖账。这里人还是太少,只凭小女子与老爷子两张嘴,韩将军若是食言不肯将命交给您老处置,恐怕天下人不肯相信也。”   “听她的语气,好像坐在了封皓这一边。这鬼丫头打的什么算盘,说这话何意?”韩淮楚十分的纳闷。   “二位放心,韩某一言九鼎。若是输了,自认技不如人,绝不会食言。”韩淮楚朗声说道。   安若素妙目含嗔掠向韩淮楚,说道:“韩将军纵然信得过,封太傅若是比武输了食言,却到哪里评理去?”   封皓冷哼一声:“老夫一生纵横江湖,你听谁说过老夫曾经食言?安丫头,你这般推来推去,可是不想当这个旁证?这也不难为你,老夫再去另请高明。”   安若素柳腰折下一拜,婉声道:“封太傅您误会了。想圣剑门与韩大将军的决斗岂同寻常,哪能如此草率。明日就是论战大会,在那日观峰上天下名士云集。何不将决斗改在明日?让天下学士做决斗的证人,一来显其隆重,二来也不怕有人赖账。”   “这不是怕我死得不快吗?”韩淮楚听着那安若素貌似不偏不倚的说辞,心中只是叫苦。   封皓沉吟一阵,点头道:“安丫头言之有理。韩大将军,你意如何?”   韩淮楚正好也想有时间思索出破大三才剑阵的办法,便慨然答道:“就依前辈。封太傅,明日午时,日观峰上,不见不散。”   封皓哈哈一下:“好,就不见不散!”一声吆喝:“弟子们,走!”   只见他衣袂一闪,已掠向远去。草丛中人影兔起鹘落,藏在暗处的圣剑门弟子一转眼走了个精光。   ※※※   “安大才女,你将决斗订在明日,让天下学士做决斗的见证,究竟何意?”韩淮楚见四周无人,不无好气问道。   “韩大将军可有破那大三才剑阵的把握?”安若素似笑非笑反问道。   “要说自保,韩某自思勉强可以做到。要说破阵,实是一分把握都没有。”韩淮楚如实回答。   “你啊你,既然无把握破阵,为何答应人家这场决斗?拿韩大将军这条性命去换得圣剑门众弟子相助,你认为值得吗?”安若素俏眼幽幽地望着韩淮楚,带几分责备的语气数落道。   “这是韩某自家事情,关安小姐何事?”韩淮楚摆出一副水火不侵的面孔冷笑道。   安若素气得花枝乱颤,猛一跺脚:“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罢了罢了,你韩大将军明日就当着天下学士的面挥剑自刎吧。是生是死再与本小姐没任何关系。”说罢削肩一耸,扭头就走。   韩淮楚望着安若素离去的背影,念头直转。   “听她话语,貌似这安大才女有破阵的办法。莫非她将决斗订在明日,是想教我如何破那大三才剑阵?”   韩淮楚想到此处,心中乍然一惊:“方才她扮作一个文弱书生,以我这双招子,竟看不出她身具武功,跟踪我这么久,竟未发出一丝动静,这岂是寻常之人能够办到?”   只有绝顶武功高手,才能到返璞归真的地步,从外表上看与常人无异。只有绝顶高手,才能瞒过自己那锐利的耳朵,就算当时自己酒醉未醒。   韩淮楚的判断,那安若素的武功至少不在封皓之下。   “江湖中还有何方高人,能将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调教成一个绝顶高手。她的师傅,究竟是怎样一位奇人?”韩淮楚想得是一头雾水。   还不快追,岂不要坐失良机?韩淮楚更不迟疑,拔足向安若素背影追去。   “安小姐,等一等!”韩淮楚在后高叫。   他的轻功何其高明,几个起落就已追到安若素身后。   那安若素索性也不跑,回过身立住,一双剪水瞳子刷地向韩淮楚逼视过来。讥诮地问道:“大将军在东岳楼曾经说过,天下未定胡以家为。为何此刻要追若素?”   “追她与追求她是两码事,这怎么扯到一块去了!”韩淮楚是哭笑不得。   此刻是有理也说不清,韩淮楚只得陪了小心,鞠了一躬道:“方才是韩某错了,未明白小姐深意。韩某向小姐陪不是来着。”   “哼,恐怕你只是想知道破大三才剑阵的办法来吧?”安若素得了道理,板着俏脸,依然是不依不饶。   “果然她知道破阵之法。”韩淮楚心中一喜,姿态越发放低,又行鞠躬:“韩某实在不知如何破那剑阵。安小姐若是知道,可否吐露一二。”   安若素将俏脸一扬,怨气貌似未解,冷冷道:“若素与韩大将军有何关系,为何要告诉你破阵之法,我若告诉了你,你又如何答谢?”   “如何答谢?总不能以身相许吧?”韩淮楚听得是一愣一愣。   安若素望着韩淮楚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忽而扑哧一笑:“哼!看你说不出来,便知你没有什么诚心。也罢,就看在你教本姑娘计算球体商功,本姑娘就给你一个机会。明日寅时,你在日观峰等我。”   安若素那一笑,婉风流转,笑得天真烂漫,仿佛花丛绽放于春天,看得韩淮楚心中不由一荡。   “这个小丫头眼睛会放电,杀伤力绝对不弱。与她交往,可要把持得住,别着了她的道,再陷入什么温柔陷阱之中。”   就在韩淮楚胡思乱想之际,那安若素莲足一点,如惊鸿一般已去得老远。   ※※※   寅时时分,正是日出东方。那日观峰本是风景胜地,游人在此朝望日出,暮观彩云,晴览山河,阴看云海,每日客流如梭。   韩淮楚计算着时间方早。以他的轻身功夫,登上那日观峰也只要一个时辰。于是牵着马,继续在山中闲逛。   刚转到大路,迎面就撞见了娄敬,关君豪二人,手中拿着火把。韩淮楚高声唤道:“二位这是要到哪里去?”   娄敬停下脚步,答道:“小人与关相邦未找到宿处,便想趁天黑上那日观峰,好赶上明晨观赏日出。大将军可找到投宿之处么?”韩淮楚摇头道:“山下客栈均已客满,却到哪里找去?”关君豪道:“既然如此,何不结伴上峰,路上也好有个伴?”   韩淮楚左右无事,便欣然答允。又问那神医沈渭南为何不同他俩在一起。娄敬道:“灵丹子年纪老迈,爬不得山路,寄宿在山民家中,只等明日一早购顶轿子上峰,赴那论战大会。”   韩淮楚笑道:“关相邦已年过半百,就爬得山路么?”娄敬呵呵一笑,说道:“韩大将军这就小看关相邦了。他老人家长年打铁,身子骨比小人还要硬朗。若不是关相邦等着我,爬起山来小人还要落在他后面呢。”   韩淮楚“哦”了一声,说道:“关相邦老当益壮,佩服佩服。”   韩淮楚乃将马缰一甩,做个手势,随那战神宝驹逸走。娄敬问道:“大将军这马不要寄在某处吗?”韩淮楚解释道:“我这宝驹性烈,只听我一人使唤。别人要想盗走骑它,可是休想。”   于是三人一同登山。那娄敬与关君豪的脚程如何比得过韩淮楚?韩淮楚虽故意放慢脚步,依然等得不耐烦。走了一阵,说道:“二位走得忒慢,不如韩某拉你们一把,早点登上峰去。”左手拉起娄敬,右手拉起关君豪,运起轻身功夫。这一下果然快了很多,子时刚过,三人来到了平顶峰。   那日观峰在平顶峰之东,要观日出还是嫌早。被峰顶冷风一吹,娄敬冻得瑟瑟发抖,叫苦道:“得了韩大将军助力,想不到来得这般早法。还有一个时辰,叫咱们哪里歇脚去。”   忽见前方屋舍俨然,灯火通名。韩淮楚将手向前一指:“前面不是有人家么?何不去那里求宿,避一下风?”   关君豪纳闷道:“从未听说这平顶峰上盖有房屋,今年怎会有?”韩淮楚猜测道:“许是有人为做游客生意。”   三人来到灯光处,只见一座大院,院中盖有二十余间,且地基扎得极深,院前院后种有花树,勾栏画栋,修缮极其精美。院门上挂着灯笼,门楣上刻着一副对联,字迹娟秀,右边是“登泰山观日出坐览山河锦绣”,右边是“临绝顶论古今笑谈天下兴亡”,横批乃是“群贤毕至”。   娄敬讶然道:“这莫非是安家为今年的论战大会所盖?”关君豪拿出自己的请柬,对着那对联一看,点头道:“一定是了。这对联上的字体与老夫接到的请柬一模一样,对联定是安大才女所书。”   娄敬赞道:“安大小姐真是有心之人。只为了这一届大会就如此破费,大兴土木。待到大会结束,这院子还有什么用?”   韩淮楚笑道:“这里是游览胜地,会后可以继续用来作游客生意。安大才女倒是极有经济头脑。”   话音一路,只听“吱”的一声院门打开,走出一位婢女,咯咯笑道:“是哪位贵客光临,猜出我家小姐心思?”   这院子果然是安家所盖!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关君豪即通名道:“老夫乃冶剑家关君豪,这位是神农门娄敬娄先生,这位是纵横家韩信韩大将军。”   那婢女的眼早向韩淮楚瞧来,一听“韩信”二字,立即满脸堆笑道:“原来是教小姐算术的韩大将军。”将身一让,道声:“三位这边请。”   来到客厅,那婢女便要去奉茶。关君豪道:“不用麻烦,咱们三人只为观日出,故而早到了。只求有个睡觉之处,胡乱将息一下就行。”   那婢女做出为难之色道:“我家小姐本准备了二十几间房间,哪知从昨日到今日来了与会的学士四十名。眼见着还有客到,这房屋不够用。三位可否挤挤,三人共一间屋子?”   “好说好说。”三人一起答道。   那娄敬问道:“不知来了哪些贵客,姑娘可知道他们姓名?”那婢女笑道:“来的人多得去了,说也说不完。最有名的便是前秦博士叔孙通,原齐国丞相田光,我稷下俊彦武涉,还有音律大师师郊。”   娄敬耸然动容道:“叔孙老先生也来了么?真是稀罕。”   原来那大儒叔孙通在前秦时就誉满天下,门下弟子无数。论起影响力,比那稷下名士安期生还大。那安期生见了叔孙通,也只有持弟子礼。叔孙通在秦灭之后被项羽带回彭城在西楚依然为博士,彭城一战汉军破城,那叔孙通就不知去向。想不到他竟而莅临今年的论战大会。   韩淮楚早闻叔孙通之名,对他也是敬仰得很,却一直无缘得见。听到叔孙通也在此,立即起了延请之心。心中只想那叔孙通不会像齐地那些腐儒一般也那么见识短浅,不肯出仕为官吧。   就听那婢女道:“这院中现在也剩不了几个人了。现在大家都在日观峰上,一边聆听师郊弹琴,一边等候日出。三位可有兴致也去峰上听听?”   娄敬当即说道:“妙哉!师郊乃齐宫国手,琴艺可直追昔日燕国高渐离,听他一曲千金难求。韩大将军,关相邦,咱们也不用歇息了,就上峰去一聆纶音。”   韩淮楚惑问:“那师郊既然一曲千金难求,为何今日兴致大发,在那日观峰公开演奏?”   那婢女道:“韩大将军不知,师郊是受了我家小姐之托,为先行上山的学士们助兴。”   “你家小姐真够能耐的,动动嘴皮子就请动音律国手师郊免费弹琴。”娄敬冷不丁说道。   “那师郊对我家小姐倾慕已久。弹弹琴算得什么,就算是摘天上的星星,只要我家小姐开口,那师郊都要想办法摘下来呢。”那婢女头一扬,充满傲气说道。   “看来那师郊是个拜倒在安大才女石榴裙下的追求者。”韩淮楚心想。 第七章 陈年轶事   一条似圆似扁的巨石长长地伸出悬崖,斜刺苍天。这块巨石名为探海石,乃是泰山一景。   石前摆着一张木案,案上置着一张焦尾琴,古色斑斓。一株碗口粗的蜡烛一吞一吐,映照着案后那白衣男子俊秀的面庞。   那男子手指纤长,从容调转弦轸,便弹便低声吟唱,正演奏着一曲《诗经》《齐风》中的曲目。   那男子琴音如行云流水,流畅自然。歌喉甚是悠扬婉转,唱道:   俟我于著乎而。   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俟我于庭乎而。   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   俟我于堂乎而。   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琼英乎而。   在那男子前方,乌压压席地坐着一大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因天色晦暗,看不清他们相貌,也不知是参加论战大会的学士还是来峰上观景的游人。场地内鸦雀无声,听着那男子弹琴个个摇头晃脑,如痴如醉。   ※※※   韩淮楚与娄敬,关君豪来到日观峰,看到这一幕,心中只想这弹琴的便是那音律国手师郊了。   那师郊的琴艺果然高卓,绝非只学了半年琴的韩淮楚能比。琴音传到耳间,余韵缭绕不绝。   韩淮楚还站在那里,那娄敬关君豪已经坐下。关君豪一拉韩淮楚袖子,说道:“韩大将军,快点找个地方坐下,别挡了老夫视线。”   韩淮楚微微一笑,转身就走。关君豪奇问:“将军不听师郊弹琴了么?”   “有什么好听的。”韩淮楚抛下一句让娄敬关君豪目瞪口呆的话,沿原路返回。   那师郊的演奏虽然好听,哪里比得上后世那些音乐大师弹奏钢琴?韩淮楚心中只想那师郊生在未来,充其量只能在音乐团体当一个伴奏的小角色。也是古代娱乐太过贫瘠,一个琴师竟会博得如此众多的fans。   ※※※   回到那大院,婢女即安排一间屋子给他歇息。韩淮楚想起与安若素的约定,叮嘱那婢女,在寅时之前叫醒他。婢女应承了,韩淮楚便胡乱和衣睡下。   刚睡了一个时辰,忽听屋外院子开门之声。只听那婢女问道:“小姐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一女子低声问道:“韩信韩大将军可曾来此?”正是那大才女安若素的声音。   那婢女答道:“韩将军早已来了,正在熟睡。”   那安若素冷笑一声:“本小姐走了一夜的路,他倒是睡得安稳。快去把他叫醒。”   不用那婢女叫唤,韩淮楚一个骨碌已从榻上翻起,打开房门走出,笑呵呵道:“韩某在此,等候大小姐多时。”   只见那安若素已换了一身女儿装束,身着薄薄的翠衫,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蜂腰紧束,头上扎着堕马髻,脚上蹬了一双没过膝盖的鹿皮小蛮靴。红艳的脸庞被灯笼一照,端的是耀如春华,艳若桃李,看得韩淮楚眼前一亮。   “果然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美人!难怪那齐地的俊彦都要视她为偶像。”韩淮楚心中暗赞。   最奇怪的是,那安若素左手提着一口金属盾牌,又厚又重,足能遮掩两个大汉;右手拿着一根长矛,有一丈四尺。这些东东只有军营中才有,却不知她拿着这两样武器作甚。   那安若素秋波掠向韩淮楚,见他甲胄在身,眸子里现出一丝诧异:“韩将军睡觉也穿着戎装吗?”韩淮楚解释道:“本欲上日观峰观景,卸甲太过麻烦,就这么睡下了。”   “韩将军还要穿这戎装参加今日的论战大会么?”安若素又问。   “韩某乃兵家弟子,戎装正是吾之本色也。”韩淮楚泰然说道。   安若素“扑哧”就是一笑:“又不是上战场,干嘛要着盔甲?”她话语一转,目光柔柔地望着韩淮楚:“韩大将军穿上这戎装,更是英姿焕发,如人中龙凤。我喜欢!”   一个女儿家当面说出“我喜欢”三字,居然脸都不红,倒叫大男子一个的韩淮楚听得脸红耳赤。   “这小丫头看来是打定了主意吃定了我,也不管我心中怎么想。韩淮楚啊韩淮楚,这飞来的艳福看你怎么避开?”韩淮楚一时大晕。   “嗨,呆站在那里作甚?本小姐提着这盾走了一夜的山路,还不把这盾牌接过去?”安若素看着韩淮楚发呆的样子,娇声嗔道。   “遵命!”韩淮楚笑呵呵接过那厚重的铁盾,问道:“安小姐先前可是取这盾牌去的么?”   安若素星眸向他一横:“还不是为了咱们韩大将军能破那大三才剑阵,若素才遭的这份罪。我这胳膊都已提酸了呢。”   韩淮楚这才恍然大悟,问道:“安小姐可是说用这盾牌可以破阵?”   “还要加上这根长矛。那大三才剑阵攻击面极广,剑势涛涛不绝。只有用这盾牌才能化解掉那剑阵一半以上的攻势。一寸长,一分强,只有用长兵器才能伺机反击。”安若素侃侃说道。   韩淮楚闻言顿时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江湖中人用的兵器多是剑这般短兵器,不会像军营的将士那般提着沉重的盾牌行走江湖。遇到的对手也是用的短兵器,格斗时只看谁的功力深厚,招法精奇。可那三才剑阵是群殴的阵法,若还是仗着一柄剑去力拼二十七柄剑,一开始就陷入不利。   哪知道换一个思维,采用战场上最司空见惯的兵器——矛与盾,情况就截然不同。   “安小姐怎这般有见识,一下子就想出这办法来?”韩淮楚称赞道。   安若素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淡淡地说道:“我哪有这般见识,破这剑阵的方法是我师傅告诉我的。”   韩淮楚只听说安小姐武功乃是一异人所授,却不知她尊师究竟是何方高人?安若素既然不说,韩淮楚也不好追问。   再掂一掂手中盾牌,估计有六十来斤。这种沉重的盾牌,非寻常人能够提起,只有军中将佐才能施展得开,乃是专人定做。而那兵器坊卖的盾牌,只是藤盾,柳条盾两种,绝不可能有这般现成的金属盾出售。但藤盾柳条盾只能挡箭,若是遇到如圣剑门弟子那般江湖高手,一剑刺下,那盾牌不裂开才怪。   “安小姐这盾牌是从何处得来?”韩淮楚惑然问道。   安若素狡黠一笑,反问道:“深更半夜,你说小女子能到哪里去寻一口重盾?”   “不会是你去我汉军哨所偷来的吗?”韩淮楚一句话冲口而出。   在那山下泰安镇,设有一个哨所,有军丁五百与一位伍佰主宁颌镇守。那宁颌的兵器正好是一口重盾。韩淮楚一边说话,一边把那重盾翻过来,只见手环上镂着一字,正是那宁颌的姓氏。   “韩大将军不会治小女子潜入军营盗窃之罪吧?”安若素抬起一张俏脸,似笑非笑地问道。   “靠!这小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去汉军军营行窃,这可是要杀头的。”虽然她是为了自己,可韩淮楚身为镇守齐地的军政首席长官,也不能徇私包庇。韩淮楚张开大口楞在哪里,简直无话可说。   安若素看着他发呆的样子,扑哧一笑:“放心吧韩大将军,这是你那部下借给你的。他一听小女子来意,立即爽爽快快答应了。小女子读书明理,哪能知法犯法,给大将军为难。”   韩淮楚又被小丫头整蛊一回,望着安若素那天真浪漫的笑容,是哭笑不得。   ※※※   “韩大将军,这盾牌与长矛的套路,你可熟悉?”安若素忽然板起脸,一本正经问道。   矛与盾均列入十八般兵器,韩淮楚身为三军统帅焉能不知。他答道:“韩某略知一二。”   “你那些招数,只是平常的招数,只能在战场厮杀,焉能破那剑圣创下的剑阵?家师处心积虑创下矛盾三招,是那大三才剑阵的克星。将军可愿学乎?”   韩淮楚大喜,连忙点头道:“能学到尊师精妙招数,韩某如何不愿?就请安小姐赐教。”   安若素样子变得十分惬意,眉眼含笑,伸出纤纤玉手亲亲昵昵将韩淮楚大手一抓,甜甜地道:“韩大将军,这院子里人多,咱们上山练招去。”提起那长矛,一扭纤腰向着院外走去。   “这小丫头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韩淮楚的大手与安若素的柔荑那么一接触,一股异样的心情从心中兴起,不由自主跟着她,亦步亦趋走到平顶峰的西头。   夏日的泰山顶上,星光依然晦暗。一株亭亭如盖的松树下,安若素翠袖高挽,左手持盾右手握矛,一边娇声呼喝,一边演练盾招与矛招给韩淮楚看。   “这招名叫千旋万转,以盾牌护住全身上下,以长矛伺机反扑,要诀是一个快字。快速转动之下,对手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知你空门何在。练成之后,既可用于江湖群斗,又可战场厮杀,虽置百万军中亦能从容也,将军日后战场建功立业也是用得着。   这招名叫狮子滚绣球,脱胎于地躺刀法。以身贴地,空门更少了一半,要诀便是一个避字。翻翻滚滚,出敌意料之外,变不可能为可能。却要料敌于先,算准对方路数。如算不准,则反受其害,被动挨打之局面不可回也。   这招名叫自相矛盾,乃是最厉害的一招。矛本司攻,盾本司守。如今却要倒过来矛守盾攻。要诀是一个乱字。人藏盾后,矛御身后,横冲直撞,批亢捣虚,让对手阵型大乱。一乱之下不知所措,便有机可乘。”   这三招皆是极上乘的武功,守守得是固若金汤,攻攻得是一剑封喉,奇幻无比。韩淮楚只随韩非夫人学过半年剑法,哪曾见过如此精妙的招式?看得是心花怒放,目眩神摇。   安若素三招演完,收势一站,拢起袖子擦拭那滚得灰扑扑的俏脸,问道:“将军可记下了,要不要若素再演示一遍?”   “不用了,一遍足矣,韩某已悉数记下,多谢小姐赐教。”韩淮楚喜不自胜道。   安若素赞道:“将军果然是练武奇才,只听一遍就已将口诀全部记住。若素当日,可是看我师傅练了七遍这才记下呢。”   “令师可是与剑圣有仇?”韩淮楚忍不住问道。   安若素瞪了他一眼:“将军为何这般认为?”   “若不是有深仇大恨,令师为何会处心积虑创下这三招对付那大三才剑阵?”韩淮楚纳闷地问道。   安若素又盯他一眼,忽而弯下腰捧腹笑将起来:“将军说的是哪里的话!武功之道,便是这般你创一招,我破一招,互相切磋,如此彼此才有进境,难道定要有深仇大恨才会创下这三招吗?”   想必那安若素的师傅常与那剑圣曹秋道比试武功。那曹秋道创下三才剑阵之后,一定会带门中弟子找她比拼。而安若素的师傅当时穷于应付,过后便绞尽脑汁思索如何破阵,终于被她想出来了。   韩淮楚想到此处,不由对安若素的师傅充满好奇,问道:“不知令师名讳,可容韩某去拜谒她老人家?”   安若素道:“我这一派名叫女英门,乃是吴越争霸之时越国女将军越女所创,一向与世无争,故不为世人知也。家师姓姬名拂月,号栖霞姥姥,乃是本门第十三代传人,与那剑圣有莫逆之交。最爱世间神兵利器,曾以武功胜过剑圣,赢走他手中斩将剑。殊知剑圣创下这大三才剑阵,又将斩将剑赢了回去。她老人家心高气傲,发誓要破那剑阵。哪知破阵的招法想出,剑圣已经故去,引以为终生憾事,怅然而逝。将军你若能用家师创下的招数破得大三才剑阵,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必感欣慰也。”   想不到在入世三剑之外,还有一个武功胜过曹秋道的栖霞姥姥,也不知她与那剑神盖聂谁更高强。韩淮楚对这些江湖中的陈年轶事不由幽然神往。   “嗨,你愣在那里做甚么?还不把我刚才教你的招数演练精熟,等着在论战大会上送死么?”安若素娇叱一声,提醒他道。   韩淮楚“哦”了一声,说道:“安小姐说的是,韩某这便练剑。小姐先回去安歇吧。”   安若素星眸幽幽地望着韩淮楚,那小蛮靴定在地上动也不动,说道:“若素走了一夜山路,早已不知疲倦。”   韩淮楚又道:“这峰东头有音律国手师郊奏琴为大家助兴,小姐何不去聆听雅音?过后更有日出,一享眼福?”   安若素裙裾一提,就地坐下,星眸依然幽幽地望着韩淮楚,哼了一声:“那师郊只会弹一些靡靡之音,琴音中只透出些小儿女情怀,有什么好听。这日出若素见过多次,有什么好看?若素就在这里,看韩大将军练招。”   她那么一坐,两只小腿一并,裙角自然而然搭上了膝盖,露出一双纤幼的莲藕。如白璧无瑕,粉光致致,看得韩淮楚心中一荡,连忙将头转过一边,不敢再看。   “这个小丫头正在展开她的魅力攻势。韩淮楚啊韩淮楚,看来你只有辜负一个纯真少女的芳心了!”   韩淮楚心中百感交集,拾起地上的矛与盾,大喝一声,如旋风一般旋转起来,练的正是那矛盾三招的第一招“千旋万转”。 第八章 流水无情   安大才女望着韩淮楚演练招数,目光一瞬不瞬,那星眸中透出的能将人融化掉的一脉脉绵绵的情意,看得韩淮楚好生不自在。   韩淮楚硬着头皮将那矛盾三招演了三遍,终于练得熟了。一抹晨曦已从东方升起,眼看天光大亮,已过了观赏日出的最好时机。   清风徐来,刚才练武出的一身臭汗顿时干爽了不少。一股酣畅淋漓的感觉在韩淮楚胸中升起,忍不住就想放声大啸。但平顶峰乃是游览胜地非那旷野山林,如此大啸终觉不妥。   他将手中盾牌与长矛往地上一扔,信步就向西边悬崖边上走去。看不到日出,临崖远眺也是不错。   只见一片云海如烟如絮,朝霞从东边的天空划过苍穹直贯而西。底下远山近峦,花团锦簇无限灿烂,那齐鲁大地尽落视野之中。犹能见那西边群星垂下,隐没在地平线中,成为那仲夏之夜最后一道风景。   想起那杜子美诗中描写这泰山的那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韩淮楚有感而发,不由叹道:“好个壮丽山川!好个风光无限!便纵有万里江山,却谁与我共舞长天?”   一道丽影姗姗来到他身后,安若素鼻子酸酸,幽幽问道:“将军何出此言?莫非若素不配与将军共舞么?”   韩淮楚静静地伫立在崖边,想着那在栎阳被囚禁的旷世佳人,沉默一下,说道:“姑娘,你年纪太小,如何能将终生托付与一个能当你叔叔的人?”   “叔叔?”安若素闻言一怔:“我看将军正当年轻,你莫非以为自己老了?还是心有所属,再容不下天下其他的女子么?”   韩淮楚回过头来看了安若素一眼,轻叹一口气,又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若素听将军最后吐露心事。那个红颜薄命的姐姐是谁?将军对她如此痴情,为何不能共结连理,比翼双飞?”安若素试探着追问道。   韩淮楚苦笑一声:“身逢乱世,天下间有情男女不能比翼双飞的又何止是韩某?”   “将军与那位姐姐的遭遇若素不知道,只能深表同情。将军对那姐姐一往情深,可命该如此,总不能孤身一人不立家室吧?为何不珍惜一下眼前?”安若素满含深意地说道。   “珍惜眼前?”那安若素说的话颇在道理,她也算得上是一个“良偶”,只可惜韩淮楚是个穿人,想的是待天下已定便抽身而去,感情绝不容泛滥而误了人家姑娘的终生。   韩淮楚故意皱了一下眉头,说道:“韩某曾经说过,暴楚未锄天下未定,绝不会考虑成家的事。现在我最关心的是,如何能收齐国之士为我大汉国所用。”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安若素闻言好生失望,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两汪晶莹的泪水直在她剪水瞳子里打转。她哽咽了一下,委委屈屈说道:“韩大将军胸怀万里江山,若素佩服之至。祝愿将军心想事成,早日平定天下,让黎民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韩淮楚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摆脱了这小丫头的纠缠,不至于又堕入什么温柔陷阱而致误人误己。   “安小姐,今日午后,你还要迎接天下学士。劳累一夜,快回去歇一歇吧。”韩淮楚趁机劝道。   安若素轻“嗯”了一声,有气没力道:“将军也累了一夜,也要养足精神应付圣剑门决斗。就一起回去吧。”   “韩某就在此打坐足矣,小姐自便吧。”韩淮楚淡淡地说道。   只听幽幽一声叹息,那安若素脚步离开,步履变得异常沉重。   “世间苦兮,我心澹澹。怜苍生兮,忧患连连。日月照兮,我心昭昭。何日止戈兮,天下太平?”韩淮楚俟那安若素走远,低声唱起一曲,正是那佳人虞姬当日在戏下悬崖边唱的那歌。心中忆起那在万里之外的佳人,想着点点往事,心中悲欢交集,愈觉酸痛。   ※※※   一声厉声呵斥从那安若素离开的道路传来,打断了韩淮楚的思绪。   听那声音,似乎安若素在与一位老者争吵。虽距离远,韩淮楚耳聪却听得清楚。   只听那老者骂道:“丫头好不知羞!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却要扮成男子,去勾引我齐国的大仇人韩信那厮。我安家五代事齐,要传扬出去,阖家都要为你蒙羞。”   “齐君已死齐国已亡,稷下士子皆不愿一身才学就此隐没,私下里都想出仕汉廷而全昔日富贵。爷爷,你何必如此固执,只为你一人忠义之名而绝了他们功业之路?韩大将军乃今古名将,顶天立地大好男儿一个,才华横溢,可比你答应的那齐王田广强得多。若素若嫁与此人,只会为我家门争光,何谈蒙羞二字?”安若素为自己辩解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那安大才女的爷爷,稷下名士安期生来了。看来那小丫头一点也不怕她爷爷,说起话来不慌不忙。”韩淮楚听到那安期生说出“勾引”二字,不由窃笑。   安期生显然被那话激怒,暴喝道:“胡说什么!我稷下学士心中只有故主,岂会以身事仇,行此不忠不义之事?你是从哪听来他们皆想出仕汉廷?”   安若素冷笑一声:“爷爷年老德迢,这话他们当然不会对爷爷讲。可私下里不少人曾对我说要劝说爷爷改变主意,你又何曾知道?”   韩淮楚听得一喜。看来是个人都知道往高处走,跟着安期生搏个忠义之名一文钱也弄不到,能做大汉朝的官却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谁也不糊涂。   那安期生更加恼怒,骂道:“他们这些见利忘义的小人,自个变节从贼做汉廷的狗官也就罢了,还想爷爷学他们一般,做梦!那韩信居然参加论战大会,想的是收我齐人之心。爷爷不会让他奸计得逞,定要在会上痛斥他一番,让他灰溜溜而去。”   看来那安期生目光雪亮,早就明白了自己的用心。有这个臭石头在,韩淮楚心想在论战大会上定会生起大的风波。   却听那安若素冷笑道:“爷爷还想去那论战大会吗?我劝你今年不用去了,省得被人讥讽,自取其辱。”   安期生大怒,喝道:“丫头说的什么鬼话!凭爷爷在这齐国的名望,还会被人讥讽?”   只听那安若素一字一顿念道:“水土不识新世界,江山还念旧君王。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里一草一木皆是汉国的草木,一米一栗皆是汉国的米栗。爷爷既自比伯夷叔齐做个亡国忠臣,就该学伯夷叔齐活活饿死,为何还要抛头露面落人诟病?”   那安期生听了这话顿时一呆,半晌做声不得。一阵沉默之后,抖颤着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说这话的不是那帮平日里吹捧你的稷下学士,而是神农门的娄敬。那娄敬放出话来,要在论战大会上拿伯夷叔齐的这段掌故说给爷爷听。”安若素答道。   韩淮楚正想那安期生听了会有什么反应,哪知那一厢出奇的安静,过了好久也没听到安期生说话。   忽听脚步声又向这边走来,显然是那安期生爷女二人行来。韩淮楚心想可不要被这位倔强老头看见这个杀死他先君的“大仇人”,将身一伏,隐到了草丛中。   ※※※   须发花白的安期生步履蹒跚地走到崖边,呆呆地仰望着天际。身后跟着那美眉安若素,不安地用小蛮靴在地上划着小圈。爷女二人,都一言不发。   蓦地安期生回过头来,阴沉沉地望了安若素一眼,说道:“丫头,你说爷爷若从这崖上跳下去,天下人还会不会讥笑爷爷?”   安若素猛然一惊,急忙道:“爷爷千万不要如此——”   话音未落,只见安期生踏前一步,身躯一俯,直往那万丈悬崖下跌落下去。   安若素惊叫一声,不顾其他,直往那悬崖边上疾冲,手臂伸得老长。看那架势,似乎是想救她爷爷。可哪里来得及!眼见着安期生没抓到,小丫头反而冲过了头,一个站立不稳,身躯直往下坠。   “不好!大才女要摔成肉饼!”韩淮楚毫不迟疑从草丛中跃起,一个健步来到崖边,低头一看,那安若素的娇躯已落到一丈以下。   那安期生自个寻死跳崖,换了韩淮楚自己也不敢纵身往下跳。只要一摔下去,哪怕有绝世武功也要粉身碎骨。   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声,韩淮楚提手抖出飞爪,在安若素腰际一绕一缠,硬生生将她扯了上来。   还没等韩淮楚反应过来,一脸泪水的安若素已扑在他怀中,一对挺拔的玉兔在他胸前直蹭,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抱美眉的滋味确实好受,尤其是抱着一位风华绝代的美眉。可韩淮楚早已“除却巫山不是云”,哪有这份心情去消受。   “爷爷!我爷爷为我一句话摔死了!”安若素一双柔荑只是捶打着韩淮楚的后背,不停地自责,晶莹的泪珠儿不停地往下掉,哭得如梨花带雨。看她那伤心样,叫韩淮楚推开她不是,不推开她也不是。人家痛失亲人,他也不知如何去安慰。   韩淮楚正手足无措,突然耳中传来一声清唳,天空闪过一道白影,从眼前划过,向着那崖下掠去。   这白影却是熟悉,乃是黄石公胯下那只白鹤。韩淮楚看得意外惊喜,心想莫非仙翁他老人家来了?   黄石公慈悲心肠,见了那安期生落下悬崖,一定会出手相救。这一下安期生那倔老头的老命可就保住了。他想到如此,脸上不由现出一丝笑容。   美眉是背对着悬崖,可看不到这些。人家爷爷摔死,这人儿居然还笑得出来!安若素看在眼中,又恼又恨,将韩淮楚猛地一推,碎玉一咬,俏脸绷得紧紧:“韩大将军,你笑个什么?我爷爷死了,这论战大会你就少了一个对头,心里高兴是不是?”   这是从何说起!韩淮楚是哭笑不得。只得道:“姑娘误会了。韩某方才见有人去救你爷爷,恐怕你爷爷死不了,故而发笑。”   这万丈悬崖,除了是会腾云驾雾的神仙谁敢去救人。小丫头哪里相信,蛾眉倒竖更是气煞,怒道:“你分明是心里高兴,还要拿这鬼话哄我欢喜,当若素是三岁孩童么?”   韩淮楚也不分辨,拿衣角擦了一下甲胄上刚才安若素滴在上面的泪水,说道:“姑娘是韩某什么人,哄你欢喜有什么好处?”   这个无情无义的人儿,居然说出这般话来!一点也不念小丫头对他的好。安若素闻言就是一呆,晶莹的泪水不由自主扑簌着流了下来。   ※※※   一双巨大的白翼扑棱棱一振,仙鹤飞上崖来。鹤上坐着两人,一人面色灰败,便是那受不得人家讥讽要寻短见的天下名士安期生。另外一人令韩淮楚感到意外,居然不是黄石公,而是与黄石公齐名的世外三仙之一——天池真人赤松子。   黄石公云赤松子被他徒弟魔帝姬风埋在雪渊之下,说是积雪化去,赤松子才能重出生天。   “莫非天池的积雪已然化去?”韩淮楚又惊又喜,倒地便拜:“晚辈韩信,拜见真人!”   那安若素望着他爷爷活生生的归来是喜从天降,破涕为笑。却想起刚才确实误会了韩淮楚,歉然望了韩淮楚一眼,忆起刚才扑倒在这人儿怀中的光景,粉面烧霞,羞不自抑。   赤松子脸上洋溢着笑容,笑呵呵一抬手:“韩信啊,几年不见,居然建下如此盖世功勋。你师傅云你将大放异彩,果然不虚。快快请起。”   韩淮楚站起恭恭敬敬立着。赤松子按落白鹤,将安期生身躯一提,放落地上,说道:“这位小辈,为何轻生?”   安期生已年过六旬,而赤松子仙姿佚貌,外貌只像三十出头,她居然呼安期生为小辈!听得安期生瞠目结舌。   “仙长莫非是位列世外三仙的天池真人赤松子道长?”安若素明眸一转,出声问道。   “不是她老人家还会是谁?”一边韩淮楚说道。   安期生骤闻救自己的原来是这位世外高人,连忙拜倒只是叩头:“多谢仙长救命之恩。晚辈愚钝,因受不得人家讥讽,故而要寻短见。今遇仙长相救,想是与仙长有缘。晚辈安期生,愿捐弃红尘随仙长学道,求仙长念吾赤诚,收晚辈为徒。”   “这倔老头偌大一把年纪,居然也想学道?”韩淮楚大感意外。   原来那安期生虽是天下名士,对仙道却思慕已久,平素好读黄老之书。只是未遇上有高人指引。今日遇到赤松子这半仙似的人物,那肯放过这个机会。   另一个原因,也是那娄敬一席讥讽,让安期生无颜面对世人,故起了遁世修仙之念。   仙道中人讲究的是一个缘字。哪怕你是一个垂朽老耄,只要有仙缘,这仙道的大门就为你敞开。那安期生虽然年迈,却是大有福缘,得道成仙后列上清八真之一。这一次被赤松子所救,乃是命数。   赤松子只看了看那安期生骨相,心中已经瞭然。她正恨收了位孽徒姬风门下空虚,见安期生诚心拜师,便笑道:“仙道艰难,贫道也是在求索之中,并未得道。仙长之称当不起也。看你一片诚心,贫道收你为徒便是。”   安期生大喜,连忙叩首呼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安期生一拜!”   “这老儿入了仙道之门,论战大会真的就少了一位对头。”韩淮楚心想。   那安若素幽怨地望了韩淮楚一眼,“扑通”一声双膝跪倒,以额叩地,拜道:“仙长既已收我爷爷为徒,何不连我一并收了,与我爷爷作个伴。小女子安若素,愿拜仙长为师,求仙长成全!”   “小丫头居然也想避世修道,莫非是因为自己拒绝了她,伤了她的心!”韩淮楚被那安若素幽怨的眼神一瞅,大生愧疚。   他忽然想到一人,那便是远在琼州岛的南海公主赵青。想当初那玉女就是因一颗芳心被自己拒绝,故而改修了仙道。   “情场一失意就想修道成仙,他们女儿家难道都是一样的心思么?” 第九章 夙根未尽   赤松子睁开慧目上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安若素,连连摇头:“小娃娃,你想修道成仙,绝对不成!”   安若素讷讷问道:“仙长为何说小女子不能修仙?”   “修仙了道,最重根器。小娃娃你无仙骨,若是修炼武功,或可成绝世高手。但要修道,却不能成就正果位列仙班,便终其一生也是缘木求鱼也。”赤松子娓娓说道。   如同泼了一盆冷水,安若素大失所望,呆呆跪在那里不语。   “再说你夙根未尽命犯桃花,不久就会红鸾星动,嫁人为妻。这尘俗之念不绝,如何能去修仙悟道?贫道不教你道法,也是为你的好。仙道之路何其孤寂,哪似软红十丈,天伦之乐能比!姑娘切不可一时冲动,而要生遁世之念。”赤松子又道。   “命犯桃花?红鸾星动?说的该不是我吧。”韩淮楚闻言大晕,不由自主向安若素望去,却见安若素也正在望他,脸上失望之色已褪,眼中反而闪烁着那么一丝欣喜。   “小娃娃休要失望。贫道与你相识一场也是有缘,再说你是我徒儿的孙女也不是外人,虽不能传你道法,却有一桩好处与你。”赤松子说道。   安若素愣愣地望着赤松子,问道:“仙长有什么好处给小女子?”   “贫道一身武功本传给了一个孽徒,那孽徒竟然堕入魔道,害得我那玉鼎妙虚功将要失传。小娃娃可想学乎?”赤松子笑道。   那玉鼎妙虚功是与韩淮楚的先天真炁能相提并论的无上绝学,武林中人能得天池真人传授那可是梦寐以求,安若素哪会不肯?一听大喜,连忙叩首道:“小女子愿意。”   “虽然传你武功,却不可将你列入我门墙,只能算记名弟子。待论战大会之后,到那玉皇顶上等候,贫道自会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谨记!谨记!”赤松子叮嘱道。   安若素是喜不自胜,连声答应。   ※※※   赤松子将螓首一转,望向安期生,问道:“徒儿,听说你是稷下学士领袖,拒纳汉廷延请,唆使齐人造反,可有此事?”   安期生惶恐道:“这都是徒儿一时糊涂,只想为先君尽忠全节。如今已跟随师傅修道,这人间的是是非非再与徒儿无关。”   赤松子颔首道:“这就对了。”她蛾眉一挑,又道:“但这次论战大会你姑且再去走一遭,说动齐地士子向汉,以助韩将军平定天下。”   安期生本无颜面对天下学士故而遁世修行,如今要他在论战大会上改口拥护那汉王刘邦,简直是要他在一帮稷下学士面前破坏他那忠义的光辉形象颜面扫地,心中好生为难。大惑不解道:“徒儿既已遁世,那世间的征伐便与徒儿无涉,为何还要染足其间?”   “徒儿既是我仙道中人,当知天命所归。汉兴楚亡便是天道,韩将军受天命辅佐真龙天子开创新朝,我辈中人焉能坐视不管?”赤松子峻色说道。   “那刘邦真是真龙天子吗?”安期生与安若素都是震动,异口同声一起问道。   “这还有假?为师被那孽徒所害淹没在天山雪渊之中,若不是上天垂怜,太上老君传我心火罩护住我性命,西方上仙如来以佛光融化积雪,为师还不知哪年能重见天日。汉兴楚亡,仙界尽人皆知,为师断不敢乱说也。”赤松子笃定地说道。   “原来如此,我说那天山的积雪怎会这般快就融化了,原来是有仙人出手。”韩淮楚闻言恍然大悟。只是他搞不懂赤松子说的西方上仙如来是不是后世那世尊如来。若是如此,赤松子属于东方道教,连东方那些大罗金仙都懒得伸手,那如来管他西方的事也就够了,为何有这份闲心要去天山救一个还未得道的凡人?   ※※※   要说那如来为何会有那份闲心来救赤松子,还要从那焚天大阵讲起。   时光回溯,视野转到那白茫茫一片的天山中断博格达山。   在那中原早已是夏日炎炎,而在西北的天山仍旧是寒风呼啸,冷气砭骨,一片琉璃世界。   压在赤松子身上的厚厚积雪,这几年虽然消融了不少,却依然有几百丈厚。等到积雪融尽赤松子脱困而出,恐怕要等五十年之后。   赤松子虽然全身不能动弹,心地却是澄明。就在雪渊之中,修炼道法。如此心无旁骛,反而进境神速,几年的工夫下来,竟比得过昔日几十年。   这一日,艳阳普照,在那博格达峰顶从天空飘然而来一位道人,一位道童。那道人相貌古稀,头顶切云高冠,身披五彩霞衣。苍颜鹤发,电目如梭,身后是祥云万道,瑞气千条。那道童眉宇回旋,双耳垂肩,身披一件五彩袈裟,手结不动禅印,渊临岳峙,端的是气宇轩昂,宝相尊严。   道人站在峰顶,手指身下雪渊对那道童道:“如来,你可看见待救雪中的人么?”   如来睁开天眼向下一望,纳闷道:“这不过是中土一个未修炼成正果的道姑,师尊带弟子来此作甚?”   “如来,你可知你大师兄接引,现在何方?”混鲲祖师笑而反问道。   “听说接引师兄封神一战之后便归阙潜心修道不问世事,几百年来无人知其下落。莫非师尊知道?”如来那旋眉蜷曲,惑问。   “善哉!善哉!你大师兄非是在洞府修炼,而是摄到了魔帝火魂幡之中。现在被那焚天大阵每日祭炼,神智渐迷,灵台那点清明即将不保,将成为魔帝那九十九位炼奴之一,永世被他控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也。”混鲲祖师口宣佛号,长声叹息。   如来吃了一惊,诧道:“那火魂幡只能摄取凡人生魂,大师兄早已是不灭金身法力无边,如何能被魔帝那火魂幡摄去?”   混鲲祖师神色肃穆朗声说道:“如来,你听好了!所谓不灭金身只是相对而言,连这天地都有生有灭,为师都不敢保证能得而永生,何况你大师兄乎?修行之道,在乎持之以恒。若是一朝懈怠,只会不进则退,不灭金身也会变成肉身凡胎。你大师兄不是在仙山洞府修炼,而是入世修行去也。”   如来听得更是糊涂,或问:“入世不就是做个凡人吗?我沙门众僧只有勘破灭谛涅槃而得正果。大师兄为何与我门教义背道而驰?”   混鲲祖师长笑一声:“如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鸿钧道友创立玄门,花开三朵各表一支,传下弟子三名,分掌人、阐、截三教,他三教教义如何一般?为师这沙门亦分为三宗,你与准提,弥勒学的是我业宗的道法,那地藏学的是我济宗的道法,你大师兄接引学的却是我密宗的道法。三宗道法虽异,却皆为普度众生耳。”   那如来还是头一次听说过自己这沙门分为三宗,还有一个密宗,大奇道:“密宗究竟是如何修炼?”   “迷即是凡夫,觉即是佛。譬如一瓶,瓶口紧塞,佛在瓶外,众生在瓶内。佛之所以成佛,众生之所以为众生,只为一层极坚且厚之心垢为之隔绝也。密宗行人以凡夫之体修炼,以大菩提心为因,并得金刚上师心传密法,以我之三密,与佛之三密感应道交。恰如用大锤,将坚固的心垢击粉碎,立使瓶内瓶外贯通也,故得即生成佛,即为活佛也。修那密宗非一世之功,至少须十世修行方能证道。但比起业宗,济宗来说,还是快得多。”混鲲祖师口吐真言,娓娓说道。   如来是何等智慧?一听已了然。说道:“原来大师兄是去下界修行去也,怪不得会被魔帝火魂幡所摄。但不知他这一世,投胎到了何处?”   “你大师兄这一世投身东土,做了一名秦廷士兵。圆觉未醒之前,在襄城之战被楚军屠杀。那申公豹以罗生噬灵图摄走他的生魂,偏巧他八字纯火,被申公豹献给魔帝姬风。如今羁在那焚天大阵之中,已是岌岌可危。”混鲲祖师忧心忡忡说道。   “大师兄能前看五百年,后看五百年,洞悉古今,为何这般糊涂要挑选那个时辰出生,为魔帝所掳?”如来是大惑不解。   “你大师兄早知仙界这场大劫,是要牺牲自己,在那焚天大阵发动之际自曝生魂,让那焚天大阵威力大挫,拯救这世界也。”混鲲祖师面色凝重道。   成为生魂那形已灭了,再自曝生魂就是形神俱灭,乃是仙魔两界最不愿面对的结局。想不到接引道人身为西方教主,居然有此悲天悯人之心,竟要牺牲自己来消弭这场世间浩劫。   “善哉!善哉!正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师兄有志如此,功德无量。”早知道那焚天大阵发动的后果,如来听了也只能叹息几句而已。   “但你师兄圆觉依然未醒,他便有救世之心却无人点醒,他这般牺牲了也只是徒劳无功。为师要你去救的这人,便是要你大师兄觉醒,在仙魔决战之时依计而行,完成他那夙愿也。”混鲲祖师说道。   如来顿时明白了混鲲祖师的用意。   那灵鹫山元觉洞被魔帝姬风霸占,每日炼那焚天大阵已大有气候,灵鹫山周围两百里终日盘旋着一团又腥又黑的迷雾,那便是那焚天大阵结出的蚕丝障。那蚕丝障之厉害,就连混鲲祖师这等道行也不敢轻易去闯。要点醒困在阵中的接引道人,只有找人混进灵鹫山。   “原来这道姑乃是魔帝的师傅。这道姑法力低微,如何能够点醒大师兄的圆觉?”如来问道。   “叮叮”一声,混鲲祖师手中多出一串念珠,颗颗纯白无暇。混鲲道:“密宗道法,能辨出上一世用过的法器。这是你大师兄上一世入世修行所佩戴器物。只要这道姑能走到焚天大阵阵中,见到你大师兄的生魂,把这串念珠一摇,你大师兄就会醒来。”   “这道姑明知危险,不知敢不敢去那灵鹫山见那魔帝?”如来又问。   “至于这道姑的生死,只有看魔帝顾不顾念师徒之情了。如来,凡事当为则为,休要顾虑太多,先去救那道姑出来再说。”混鲲祖师道。   如来应声:“弟子领命。”将那拈花指一弹,一朵斗大的金色波罗花随着如来那手指幻化而生。瞬时万丈金光与无数道“卍”形金符直向峰下那厚厚的积雪照去,祥瑞一片,正是如来施展无边大法,传说中的佛光普照。   那积雪虽厚,哪经得起如来这一照。顿时那积雪化成一股股洪流,倾泻而下,场面蔚为壮观。冰雪很快消融,一位道姑破冰而出。   赤松子虽掩埋在积雪之中,神智却清楚。刚一睁眼,便发觉自己已在博格达峰顶。眼前伫立了两位仙人,身后均是光霞万道,一看便是得道的金仙,却不认识。   赤松子料是这两位仙人救了自己,倒头便拜:“两位上仙来自何方?可是两位救弟子出来?”混鲲祖师微笑道:“贫道混鲲,救你的乃是小徒如来。”   那混鲲祖师在仙界是何等地位?赤松子又惊又喜,连忙礼拜,说道:“弟子只是一凡夫俗胎,何幸能得祖师搭救?”   混鲲祖师肃容道:“救你出来,只为你收的那位好徒弟。”赤松子茫然不解,问道:“祖师此言何意?”   如来乃道出那事,说道:“魔帝那焚天大阵一经发动,你东天将烧得纤芥不存,我西天亦会动荡不安。不知道友敢去灵鹫山一行否?”   虽然去灵鹫山生死难料,赤松子还是毫不迟疑,慨然道:“上仙有命,敢不遵从。不知弟子何时启程?”   混鲲祖师颔首欣慰道:“道友能不计生死去点醒吾徒儿,贫道未看错人也。我那徒儿每日被那焚天大阵祭炼已是浑浑噩噩,当然是越快越好。若是晚了,只恐灵台失守便要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也。”   赤松子便道:“上仙放心,弟子这便去那灵鹫山。”   只见那混鲲祖师将手一招,一只巨大的白鹤一声长唳,从天翱翔而下,正是赤松子昔日的座驾。混鲲道:“此去灵鹫山,山高路远。贫道替你找回这鹤儿,可做代步之用。贫道去也!”   原来这鹤儿共有一双,那黄石公骑去一只,还有一只就栖息在博格达山,每日守护着掩埋在积雪中的赤松子。   那仙鹤是赤松子所养,见了故主十分欣喜,立即拿喙来衔赤松子衣角,样子十分的亲昵。   混鲲祖师交代完,升起祥云万道,与如来倏然而去。赤松子望空膜拜,不提。 第十章 隐隐生痛   且说赤松子领了混鲲法旨,不敢耽搁,跨了那白鹤,不日来到已是魔界总坛的灵鹫山。   那灵鹫山果然是龙潭虎穴。赤松子驾鹤空中,遥遥只见一团浓浓的黑雾将整座山包裹,雾气盘旋,腥臊逼人,魔气冲天。   这便是那焚天大阵结出的蚕丝障。休说是赤松子一介凡人,就连大罗金仙也不敢擅闯这蚕丝障。   赤松子驾着白鹤绕来绕去,却找不到进山的门径,甚至连一个把门的妖魔也见不到。她寻思片刻,将手中拂尘向下一丢,权当通名。心想那姬风见了这拂尘,当能认出是她这位师傅的兵器,或能让自己进山。   那拂尘跌下,未及片刻,突见笼罩在山顶的黑雾裂出一缝,一只摩天大手穿透云层,掌心向上,平平伸在白鹤之前。   “这孽徒果然练成通天彻地的本事!此魔不除,便是世间末日到了!”赤松子是又惊又怒,把那鹤儿一拍,飞上掌心。   皱见那大手一缩,眼前一片迷雾。一个扑腾,赤松子连人带鹤跌下地来。   没有天光,眼前是一片碧绿。   只见一位高达二十丈的魔君耸立在山巅之上,犹如一尊铁塔。双目有水桶般大小,似要裂眶而出。一头乱发,根根倒竖。脸如蓝靛,唇似血盆。那魔君浑身上下包裹着一团玄色的光芒,身躯上竟结成了两尺厚的玄色魔铠!   魔君身后,立着一杆火红色大旗。那魔君有多高,大旗就有多高。大旗周围,碧油油的阴火四处燎原,吞吐着阴飕飕舌状的魔焰。几十位赤色的阴魂飘荡在空中,如絮如烟,似实还虚,被那阴火炙烤,哀哭狼嚎发出啾啾之声。其声之惨,犹如来自九幽。   看那生魂虽然凄惨,排列却井然有序。八十一位生魂排成一个巨大的九宫图案,另有十八名生魂围绕在大旗周围,如同拱卫。   昔日那仙家福地灵鹫山,而今已经是寸草不生。除了那阴火魔焰烤出的滋滋之声,与几十位炼魂发出凄厉的啾叫,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这便是能让天庭化为齑粉的焚天大阵!这就是让仙界闻风丧胆的火魂幡!”赤松子背脊平生出一股凉意。   “师傅老人家没有死么?是何时出的困?如何有兴致来朕的灵鹫山一游?”那魔君张开血盆大口,双目炯炯望着只在他脚底板的赤松子,狐疑地问道。   “姬风!你这个不肖之徒!为师待你何等情深,你为何要拉我下崖,欲致我于死地?”赤松子佯作愤怒,厉声喝问,一双眼却在那九十九位生魂中睃寻。   混鲲祖师只说见到那接引道人的生魂便摇动念珠,并未说哪一位是接引的生魂。那些生魂都是一团烟雾并未凝结成形,又没有刻上记号。赤松子看得是眼花缭乱,心中只是叫苦。   只听姬风桀桀大笑:“朕受混沌天魔点化将成魔帝,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师傅不仁在先,要诛斩徒儿,怎能怪朕无义?”   赤松子叹了口气:“这个为师也不怪你。然天道黄黄,岂是你能撼动?你修行不易,悬崖勒马为时未晚。若一意孤行,只怕到时被仙界所灭,形销魂散,可惜了你一身道行。”   魔界中人最讨厌啰哩啰嗦。换了是别人,姬风早就一脚踩下去踏成肉泥。但见了他师傅,到底有愧于心,不忍下手害她。   “什么狗屁天道!不过是鸿钧混鲲几个老杂毛私下做的交易,妄图把持这世界。我魔界受仙界欺压亘古已久。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也该我魔界中人扬眉吐气,一统三界,尝尝把那所谓的仙人踩在脚下的滋味了!”姬风一阵狂笑,又道:“师傅,你既然能生还见到徒儿,该当庆幸。你老人家修仙道不就为了长生么?长生之法,我魔道亦有。不如也投了我魔界,待朕灭了天之后,少不得请你来天魔宫,封你一个圣姑当当,万世享受众生膜拜。”   “圣姑?”赤松子为之一愣。随即心念一转,说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心中还想着为师。做圣姑的事待你灭了天再说吧。你究竟有何等本事,敢口出恁般狂言?”   姬风将那火魂幡一指,狂笑道:“师傅忒也胆小!只要朕把这焚天大阵练成,火魂幡一抖,什么鸿钧混鲲,女娲陆压,都不是朕之敌手。朕要灭天,谁能阻挡?”   “这焚天大阵既能灭天,上古之时混沌天魔为何不练它,却败在众仙之手?”赤松子不动声色问道。   “混沌天魔未能练成焚天大阵,只因能作这阵灵媒的生魂太少。今日有申公豹替朕摄满生魂,焚天大阵练成指日可待。”姬风见赤松子口风已转,貌似对做那圣姑十分有兴趣,心中转喜。   “焚天大阵何日能够练成?”赤松子又问。   “只待这九十九名炼魂炼成实体,朕便要率天下群魔先仙界宣战。到时请师傅做个见证,看朕如何灭天。”姬风得意地说道。   “可怜,这些炼魂生前惨遭屠戮,死后还要饱受阴火祭炼之苦。为师学得西方道友《度亡经》一卷,愿为这些亡魂超度,消了他们罪业,让他们早日超生。不知徒弟可让为师为他们念诵念诵么?”赤松子说道。   “师傅就是这样婆婆妈妈,这些生魂已成灵媒,万世不得超生,念那经文作甚?”姬风不耐烦说道。   “越是这般,为师心中越发难安。就让为师念诵念诵,略表寸心。”赤松子固执地说道。   姬风不识是计,将身一侧,说道:“师傅要念就念吧,只是时候不要太久,朕可等不得。”   赤松子心中暗喜,掏出那串混鲲祖师给的念珠,拿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辞,逐一走到一个个半虚半实的炼魂面前,摇动念珠。   那念珠一摇,发出“叮叮”之声。赤松子刚走过十余名念魂,姬风突然发问:“师傅,你手中拿的什么?”   赤松子心中一跳,“莫非这魔君起了疑心?”沉住气道:“这不过是西方道友送为师的念珠,平常得很,有消灾解厄定魂之效。”   姬风右臂一伸,“天魔抓”施出,将那念珠抢在手中,左看右看,狐疑道:“朕看这不是一般的念珠,莫非是什么法宝?师傅拿这念珠摇来摇去,却是为何?”   赤松子冷笑道:“莫非你疑为师捣鬼?在火魂幡面前,还有什么法宝能称得上法宝二字?”   姬风看那念珠,确实算不上法宝,嘿嘿一笑:“师傅说的是。便是捣鬼,朕也无惧。”将那念珠一掷,抛到赤松子脚下。   赤松子吁了口气,掩住心中狂跳,行若无事弯腰拾起那念珠,继续念经在炼魂前摇动那珠子。   哪消片刻,赤松子已走过六十余名生魂。恰来到一生魂前,刚把那念珠一摇,只见那炼魂突然停下啾叫,一个弯腰,好似对自己施礼。   “莫非这便是那西方教主接引道君的魂魄么?”赤松子暗喜,把那念珠加劲地摇晃。   “这个万喜良好生奇怪,莫非他不怕阴火祭炼之苦么?怎不呼痛?”姬风看得起疑,喃喃自语。   姬风话音刚落,那名叫万喜良的生魂又开始发出凄厉的啾叫,一双鬼眼滴溜溜乱转,好似在对赤松子递眼色。   “一定是了!天见可怜,终于让贫道找到接引道君的生魂,不负了他牺牲自己拯世之心。”赤松子如释负重,将那念珠一攥,又向下一个生魂行去。   剩下的只是做做样子,赤松子走得飞快,装模作样走完一遍,说道:“姬风,为师心意已表,这便告辞。”   “师傅刚来,为何这快便走?何如在此盘桓几日,让朕也进进孝道?”姬风诚恳地挽留道。   “你的孝道为师已经尝过,只怕你再把为师推下悬崖。此地阴冷,非为师所待之处,还是早走为妙。”赤松子冷笑道。   “师傅既执意要走,那蚕丝障你可走不出去,就让朕送送师傅。”姬风讪讪地说道。   只见姬风大手一伸,化为扁舟大小,平摊着道声:“师傅上来吧。”   赤松子也不留恋,一声呼唤,那白鹤扑棱棱飞到面前。赤松子跨上鹤背,飞上姬风那只大手。   那姬风把手臂一伸,顿时暴涨而出,穿出那笼罩在山顶的浓雾,伸到了云霄之中。   那白鹤身躯一轻,姬风的大手已经隐而不见。一个振羽,就要翱翔而去。   只听身下一声高呼:“师傅珍重。待朕灭天之后,再请师傅共掌朕之天魔宫。”   赤松子一声嗟叹,把那鹤儿一拍,决然而去。   虽然依旧是师徒情深,但正邪不两立。赤松子为消弭世间即将面临的浩劫,也只有舍弃这位徒儿。   ※※※   那赤松子离了灵鹫山,便来找寻老友黄石公,意图一聚。   想天地渺渺,黄石公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那时又没有手机,她如何能找到黄石公?这个赤松子自有办法,便是她曾经用过的道家秘术“千里传音”。   哪知这讯号发出,却得不到黄石公回应。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黄石公已不在人世,要么黄石公离她距离遥远,那讯号收不到。   赤松子却听到韩淮楚做上汉国大将军,吞魏并赵灭齐的消息。想到韩淮楚乃是鬼谷悬策的徒弟,或许与黄石公有联系。于是驾鹤来到齐国。恰巧遇见那倔老头安期生寻短见跳崖。于是出手相救,把那安期生从半空中捞起,这才救得安期生一命。   哪里知道安期生一见她就闹着要拜师。赤松子看出安期生有仙骨道根,他日必成正果,这便收了安期生为徒。   却不料安若素这小丫头也闹着拜师。那神仙可不是人人能当,赤松子一眼便看出安若素夙根未尽做不得神仙,于是婉言拒绝,改而传她武功。   想到韩淮楚身负开创新朝重任,赤松子有心帮他一把,命那安期生继续参加论战大会,说动稷下学士人心向汉。   ※※※   “这么说来,齐国是再无复国之望了?”安若素听赤松子说起汉兴楚亡便是天道,禁不住追问。   赤松子望了韩淮楚一眼,笑道:“有韩将军坐镇齐国,那田横还能有何作为?齐国复国,昙花一现耳。”   “既然如此,徒儿就去那论战大会走一回,为韩大将军助阵。”安期生再无犹豫,慨然说道。   原想这安期生是个对头,而今对头成了帮舌的,韩淮楚闻言又是一喜。   再看那安若素,秋波不停地向自己投来,一副脉脉含情喜上眉梢的样子。韩淮楚只是叫苦,“这小丫头原本对我已死了心,如今得了真人的话,那心思又活动起来,都是什么‘红鸾星动’惹的祸!”   “自己该不会那么没有定力,与这小丫头又产生什么感情纠葛吧?”韩淮楚愣愣地想。   ※※※   “韩信,你可听说有毅城仙翁的消息?”赤松子出语问道,打断了韩淮楚的思绪。   韩淮楚摇头道:“仙翁在晚辈弃楚投汉之前曾经见过。他老人家仙踪无定,晚辈有几年未听到他的下落了。”   赤松子好生失望。说道:“你若见到仙翁,便对他道声平安,云贫道在天池候他一聚。”   韩淮楚料知赤松子要走,点头道:“晚辈若见到仙翁,一定将话带到。”   赤松子跨上仙鹤,将螓首对那安期生一点,说道:“论战大会之后,来玉皇顶找寻为师。”将那鹤儿一拍,道声:“去休。”   白鹤一个展翅,直上云霄而去。只剩下韩淮楚三人跪拜在地,以目相送。   ※※※   安若素站起身,拍了拍裙裾上沾上的尘土,喜滋滋向着还跪在地的韩淮楚含情一望,婉声道:“韩大将军,还要打坐练功么?”   韩淮楚木木点了点头:“正是。安先生与小姐若觉疲惫,就请先回去休息吧。”   那安若素的秋波还落在韩淮楚身上,只见安期生站起身,把小丫头胳膊一拉,说道:“韩将军既要调息,就不打扰人家了。丫头,咱们走。”   安若素虽不情愿,被她爷爷催促,也只好随了安期生而去。   韩淮楚待他爷女二人走后,据了一石,将双膝盘起,双目阖上,开始默运真炁。   过了半个时辰,韩淮楚又听脚步声向这厢传来。心中大奇,“又有什么人来此?”   待那脚步声走近,韩淮楚微微睁开眼一看,只见莲步姗姗,那安若素又向崖边行来,腕中提着一只竹篮。   “这个小丫头怎这般缠人,说是走了,又来做甚?”韩淮楚故意将双目闭上,佯作不知。   只听那脚步声临近,貌似小丫头走到他身前,却又停住不动。   “想是小丫头不忍打扰我练功,在一旁静候。想必她此刻正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情意绵绵地望着我吧。她这般紧紧盯看,我又如何静得下心来练功?”韩淮楚一阵胡思乱想,只觉有股被吃冰淇淋的感觉。   过了一炷香工夫,犹未听见那安若素挪动脚步。韩淮楚正想着小丫头是不是要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忽听安若素幽幽发出一声叹息,小声地说道:“将军,粽子要凉了。若素走后,快趁热吃了吧。”   韩淮楚脑子就是一晕:“原来小丫头是为我送早餐来着。我竟这般装模作样地练功,害人家等了好久,真该抽一大板!”   只听那竹篮放在地下之声,安若素脚步渐行渐远。   韩淮楚睁眼一看,眼前放着一只竹篮,盛了十几枚粽子,正是他赞助论战大会送给安若素的贺仪。粽子之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韩淮楚鼻子一酸,心中隐隐生痛。   “这个小丫头对我一往情深。若不是我平定天下之后就要抽身而去,怕误了她的终身,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深情。” 第十一章 征战之音   先天真炁在体内运转,川流不息。韩淮楚这一打坐又是两个时辰。随着真炁流转,精气神愈来愈旺,把那一夜的疲倦早就驱了个没影。   只见皓日当空,已到了午时。这便是论战大会开幕的时刻。   凡是开会,一定有先来后到。与其等人,不如被人家等。韩淮楚心想此刻在那日观峰上群贤毕至,呼朋唤友,礼敬谦让,一定热闹得很。干脆就等那热闹劲过去了,自己再去不迟。于是按捺心情,继续瞑目运功。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有脚步声传来。韩淮楚睁开眼,见那神农门的娄敬疾步匆匆跑来。   “大家都在峰上等着你的大驾,韩大将军为何还在这里?”娄敬跑到近前,喘着粗气埋怨道。   “天下学士都到了么?”韩淮楚想不到那些学士会这般准时,笑问道。   “可不是,该来的都来了,就是缺少你这个韩大将军。安大才女说韩大将军未至,论战推迟,着小人来催大将军快去。”娄敬搔了搔脑门,满脸困惑道:“真是奇怪了,安大才女说大将军在此,果然在此。她并未见过大将军,又是如何知道大将军躲在这里练功?”   韩淮楚站起身呵呵一笑:“谁说未见过?娄敬啊,你可知道那虚若谷虚公子是谁?便是咱们的安大才女。”   “是吗?”娄敬震惊了一下,忽然捧腹大笑:“我说那虚公子怎看着有点忸忸怩怩,原来是安大才女女扮男装。这个鬼丫头,居然骗过了咱们这么多双眼睛!”   韩淮楚弯腰提起地上的盾牌与长矛,又拾起那竹篮,向娄敬手中一递,笑道:“被人骗了还这般开心么?娄敬,走吧。”拔足便往前行。   娄敬跟在韩淮楚身后,不解问道:“大将军赴那论战大会,拿这矛盾,提这破篮子作甚?”韩淮楚简短地回答:“这矛盾是韩某的兵器。这竹篮是安大才女送的东西,某总要还给人家。”那娄敬更是如云里雾里:“安大才女送大将军一个竹篮作甚?”韩淮楚依然言简意赅:“安大才女给我送早餐来者。”   这一下娄敬更是惊讶:“就算给大将军送早餐,差一个婢女来就行了,还要大才女亲往?”   他猛将手一拍,笑嘻嘻道:“明白了!原来大才女对咱们韩大将军动了芳心。怪不得那鬼丫头要女扮男装,搞出什么分油的难题,原来是要试大将军的才学。韩大将军乃旷古奇才,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引得大才女垂青,甘为大将军亲自送膳。只可惜那些倾慕大才女的齐地俊彦,统统要失望了喔。”   韩淮楚笑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难道那粽子你没有吃到?”   娄敬眨了眨眼,茫然不解,问道:“什么粽子?”韩淮楚道:“就是你早餐吃的。”娄敬连连摇头:“小人早餐吃的可是热腾腾的馒头,外加一碗稀粥,一碟咸菜,哪有什么粽子?”这一说韩淮楚好生奇怪:“你们其他学士早餐可有吃粽子的?”   “没有啊,安大才女招待大家的都是一样的馒头稀粥加咸菜,哪有什么粽子?”娄敬说道。   “想是小丫头担心稷下学士对我大汉的敌意,故没将这楚国特产粽子端出来。既然这般,送我的早餐就着大家也送馒头稀粥好了,何苦又为我开什么小灶蒸那粽子?还要亲自送来。”韩淮楚想到此,由来感慨。   ※※※   二人行了一会,只听前方一阵悠扬的琴音传来,缠绵悱恻,流畅至极。韩淮楚问道:“那师郊又在为众人弹琴助兴么?”娄敬笑道:“正是。那师郊可是安大才女的追求者之一,韩大将军你可要小心了。”   “我要小心什么?”韩淮楚不由好笑。   “韩大将军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这还要问,小心那鬼丫头做了他人妇啊!”娄敬望了他一眼,特别高声地说道。   “没有的事。韩某早说过对安小姐绝没有那个意思。安小姐要嫁什么人,韩某是高兴还来不及。”韩淮楚淡淡地说道。   “你啊,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还不趁着安大才女对你垂青,娶了她做将军夫人。今日这论战大会上倾慕安大才女的,不下十人。等到她真成了他人妇,可不要后悔终生。”娄敬笑嘻嘻数落道。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韩淮楚丝毫不为所动,淡笑问道。   娄敬嘿嘿笑道:“除了那师郊,能上得台面的还有那稷下有名辩士武涉。这人乃名家杰出之辈,听说齐王田广殁后对那安小姐追求甚紧,是你的有力对手。”   听了武涉这个名字韩淮楚耸然动容,倒不是因为他是什么情敌,而是因灭齐一战武涉使楚,说来二十万楚军入齐,这才有潍水之战。   那武涉乃名家高弟,天下名士。名家也就是公孙龙的那个流派,提倡“正名实”,解释为正彼此之是非,使名实相符。精通的是诡辩之术,满口一通胡说,能把白马说成不是马,能把鸡说成三只脚,连纵横家那些学习诡辩的弟子都要甘拜下风。   想潍水战前,齐楚两国关系早已破裂。凭武涉一番说辞,竟能让项羽派来大将龙且领二十万楚军救齐。那武涉的口舌之利可见一斑。韩淮楚心中暗想,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想着想着,已到那日观峰。只见峰上人头攒动,人数已超过夜里数倍。   ※※※   正中央席地坐着百来号人,那医家圣手沈渭南与冶剑大师关君豪也在其间,想来便是参加这次大会的学士了。但二人并不坐在一起,那沈渭南坐在前方第三排,关君豪只坐在倒数第二排。   原来虽是席地而坐都是来赴会的学士,这座位却颇有讲究。位置越靠前,表示这人声望越隆,在学士界地位越高。战国之时百家争鸣,初期儒墨两家并驾齐驱。到了后期墨家势衰势力,法家后来居上,但最大的还是儒家,竟占了与会者一半以上。那坐在前排的多是一些衣冠楚楚的儒家、法家弟子。若不是楚汉交兵互为敌国论战大会未请墨家弟子,估计墨家代表的位置也要靠前。医家与那神农门一样只属于下九流,“士大夫不耻为之”,故位置靠后。只是因那沈渭南参加过大会数次年老德迢,这才勉强坐到第三排位置上。那关君豪说起来只算一个打铁的,也就坐到了后排。   在那群人周围,又站了很多人,却是那些来泰山观赏风景的游客。有的纯粹是赏景而来,恰巧遇上这五年一度的论战大会,故来看个热闹;有的却是慕论战大会之名,专程上日观峰观睹众学士舌辩之争。   坐在第一排的共有九人,正中一位白发垂肩疏眉脱落,望去已年过七旬,想必便是这次大会的重头人物——前秦博士叔孙通;那叔孙通左首空着一个身位,再左首坐着一人,国字脸大方耳,蟒袍玉带,看那相貌韩淮楚猜出便是前齐国丞相田光;叔孙通右肩坐着一人韩淮楚早已认识,便是那大才女安若素的爷爷安期生。   再往外看,一个个相貌迥异穿着各不相同,韩淮楚是一个不识。倒有一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容俊朗坐在第二排,韩淮楚猜出便是那名家高弟武涉。   还是那师郊,还是在那探海石前,正坐在案边从容弹奏着古琴。   韩淮楚曾从韩非子夫人学过半年琴,早听出那师郊弹的是什么曲子。原来正是当时流行的一曲,那诗经的开篇第一首诗——《关雎》。   ※※※   那师郊的琴艺真不是盖的。满地的学士游人似乎已陶醉在他那悠扬的琴音之中,一个个随着音律摇头晃脑,满目迷离,如痴如醉。甚至连韩大将军这位大会的绝对主角到来都没意识到。   “这个师郊真是赤裸裸啊,就这般以琴音表达他对大才女火辣辣的爱慕之情,还要看人家喜不喜欢这一套。”韩淮楚心里嘀咕道。   他便放下盾牌与长矛,与娄敬在后排随便挑了个位置挨个坐下了。   ※※※   别人没注意到他韩大将军,那小丫头安若素可是早就看在眼中,一阵碎步迎上前来。   “韩大将军,你可来了。没有你出席,这论战就开不成。”安若素似笑非笑地说道。   “不至于吧。以往的大会没有韩某,还不是照开。”韩淮楚笑呵呵道。   “这届大会与以往不同,半数学士都是为瞻仰韩大将军风采,以能与韩大将军唇枪舌剑辩论一场为荣。没有你,今年哪有恁多学士赴会?”安若素一本正经说道。   “把我当逞口舌之利的靶子啊!”韩淮楚失笑着说道:“不知大才女安排韩某坐在什么位置。”   安若素皓腕一伸,一只纤纤玉手握住韩淮楚的胳膊,说道:“随我来。”拉起韩淮楚便向那前排走去。   “小丫头竟这般胆大,居然当着天下学士的面与我这大男人拉拉扯扯!”韩淮楚吓了一跳,急忙胳膊一挣。   大才女与大将军拉拉扯扯又不是头一遭,不过那是偷着人做,像这般当众搞男女授受不亲,韩淮楚还是有点消化不了。   只听“嘎”的一声,琴弦崩断,师郊那悠扬的琴声骤然息止,一双嫉恨的眼睛直勾勾盯向安若素那只落在空中的柔荑。   “这个家伙是吃醋了。他却是吃的哪门子飞醋。”韩淮楚心想。   方才还如痴如醉陶醉在琴音中的游客学士,浑不知是怎么回事,眼光齐刷刷随着师郊的目光向安若素那只柔荑投来。   “妒忌啊妒忌,风华绝代的大才女,那玉手竟牵着一个男子!只可惜那男子不是我。”十几位对安若素倾慕的齐地俊彦眼光同时阴沉下来。   韩淮楚顶着头盔披着甲胄,这般装束不用介绍大家都知道他是谁。顿时场内场外一片窃窃私语。在众人那睽睽的目光逼视之下,就见那大才女安若素一张俏脸直红到耳根。   安若素很快镇定下来,行若无事又拉起韩淮楚的胳膊,迎着众人那异样的目光继续前行。   “好个敢爱敢恨的小丫头!”韩淮楚心中暗赞,这一次没有去挣自己被安若素紧紧扯住的胳膊。想起自己在感情问题上这般畏缩,面对一个纯情少女的款款深情却不敢接受,不由心生惭愧。   须臾间来到前排。安若素指了指叔孙通左首那空着的位置,对韩淮楚嫣然一笑:“韩大将军,这位置为你留着,赶快坐下吧。”   汉国大将军的地位,绝对高于大会任何一人。韩淮楚坐在这前排的正中,绝对心安理得。   他便昂首阔步走到那空处,欠身坐下。却见那位置左首的田光一个皱眉,立起身来对安期生说道:“安公,何如咱俩换个位置?”   安期生却不挪动,哈哈一笑:“你这个前齐丞相与韩大将军坐在一处,不自在是吗?韩大将军以纵横家弟子赴会,不会拿刀架在你脖子上,无妨。”田光便硬着头皮坐下。   韩淮楚眼光向右一转,只见那前秦博士叔孙通正微笑着向自己颔首致意。   韩淮楚还以一笑,轻声问道:“老先生可是叔孙通博士么?汉王对先生敬仰已久,欲得叔孙公相助,一展治国安邦之大才,不知彭城战后先生何之?”   听说那叔孙通精通礼仪。若能请出这位大儒,定能安抚天下众儒之心。韩淮楚这话用意是投石问路,看那叔孙通是否有心出仕。   “老朽乃一介腐儒,有何治国安邦之才。素问汉王常羞辱我儒门士子,老朽何敢被擒于汉王帐前,自取其辱。”那叔孙通悠悠道出这话,不见其喜。   原来这老头躲起来是为了这个。韩淮楚失笑道:“先生错也。汉王之羞辱儒者,是因相投者无真才实学也,多是些泛泛之徒,不屑以礼敬之。吾师兄陆贾亦出自儒门,何见其以国士之礼优渥于汉王座前?天下平定百废俱兴,正须先生这般鸿儒正肃纲纪,治理天下。莫非先生自认比不上吾陆贾师兄,也是一个泛泛之徒,故意遁迹而图苟活么?”   韩淮楚把这话说得故意大声,好让周围那些学士听到。话音一落,就听耳边一阵喧哗。   被人贬低为泛泛之徒,叔孙通那老脸可架不住,面红耳赤道:“老朽自始皇之时便为秦廷器用,秦灭之后又被霸王收揽,治国之能天下尽知,何用将军怀疑?”   韩淮楚在鬼谷道场对诡辩之术亦有涉猎,这一招诡辩中的激将法立马收到效果,便笑道:“既如此,韩某欲荐先生于汉王,先生敢去广武山一行,一正自己之名乎?”   “有何不敢!老朽若说不去,可要被将军小看了。”叔孙通带怒说道。   叔孙通看似发怒,眼中却隐含了一丝笑意。   “原来他早有出仕之心!”   韩淮楚很锐利地捕捉到隐藏在叔孙通怒容中的那丝笑意,也不道破,只颔首微笑。   儒家泰山北斗叔孙通向汉廷缴枪,欲出仕做官!一个讯号迅速传遍了在场的所有学士。刹那间场内鸦雀无声,人人都在沉思自己是继续与汉廷对抗,还是学那叔孙通做那汉朝的官。   ※※※   一名青衣童子来到木案之前,递上一根琴弦。那师郊剔去断弦,接好新弦,调了调音。   他刚才一曲未尽,想必是想把那《关雎》一曲弹完。   哪知师郊并未继续弹那曲子。只见他起身离座,向着韩淮楚这边走来。   “小人闻韩大将军一曲琴音斥退数万燕军,精通音律。今日得见将军,如伯牙之遇子期也。小人斗胆请将军奏琴一曲,以为助兴,不知将军意下如何?”那师郊拱着手,文绉绉地说道。   “琴艺当然比不上你这位音律国手,在你面前弹琴那就是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但安若素何等眼光,琴弹得好就能赢得大才女的芳心么?”韩淮楚心中窃笑,谦虚道:“韩某对音律只略通一二,何敢在先生面前献丑。”   他是诚心推辞,但众人被师郊这么一说,立即兴致盎然。就听场内场外一片大叫:“请韩大将军奏琴一曲!”   最难拂的就是众人的意。韩淮楚抬头一看,只见那大才女一双星眸正向他凝视过来,那眸子里满含着期待。   韩淮楚一阵踟躅,心想那琴棋书画都是文人必修的功课,此刻休说是师郊,这里精通音律的只怕有一半以上。凭自己那两手要上去弹琴,一个音律不准,绝对是献丑而不是助兴。   韩淮楚在大学本是系乐队的核心成员,若是有后世那些电吉他之内的乐器,韩淮楚上一段摇滚音乐,引起的骚动绝对不会比师郊差。但此刻哪里去找那吉他?   “弹就弹,怕个谁来!”韩淮楚胆气一壮,说道:“好!大家盛情难却,韩某就为诸位弹奏一曲。”   “啪啪啪”,那师郊竟带头鼓起掌来。顿时峰上掌声如雷,众人都想听听,那以一曲琴音斥退数万燕军的韩大将军,弹琴的造诣有多深。   师郊那脸笑得特别绽放,如沐春风。从师郊那满脸堆起的笑容中,韩淮楚察觉到有那么一丝挑战的意味。   韩淮楚从容走到那木案前,平心静气坐了下来,伸出手指,试了试音。   此刻众人已安静下来,都等着韩淮楚开始演奏。   慷慨激昂的音符响起。韩淮楚气定神闲,一边拨弄琴弦,一边引吭高歌。   这一次弹奏的不是那婉转悠扬荡气回肠的《小河淌水》,而是汉军军歌《大风歌》。   那歌声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仅此三句,韩淮楚收拨一划,众人还未回味过来,琴音嘎然而止。   这曲子只有三句,征战之余,韩淮楚不知弹过多少遍,也就不会走调。   只听一声叫好:“兵家弟子,就该弹征战之音。韩大将军这一曲《大风歌》,恰是将军该弹之曲。”   韩淮楚凝目望去,见那带头叫好的人,正是那大才女安若素。   “这个小丫头,竟能从琴音中听出我的想法。知音知音,难道这就是知音?”韩淮楚一阵痴呆。 第十二章 舌战八方   “你汉军灭我齐国,齐人死于战乱无数,尸骨未寒。韩大将军在这论战大会弹奏你汉军军歌,莫非是耀武扬威,讥我齐军孱弱,齐国无人乎?”   安大才女刚为韩淮楚喝彩,不同的声音就出来了。   只见场内一人站起,怒目圆睁,大声喝斥。说话之人,乃是第三排的一个中年儒生。   那儒生话一说完,就听场内一片喧嚣,显然这话已在那些稷下学士中引起了共鸣。   “糟糕,刚才自己即兴弹奏的一曲,竟戳到了齐人的痛楚,就如在人家伤口上撒盐!”韩淮楚暗悔自己孟浪。   后悔药永远吃不得,现在的难题是如何收拾这局面。   诡辩之术,绝对不是给自己挖坑,而是要给对方下套。此时绝不能解释说自己是无心之举,没有什么耀武扬威之意云云。这样说,越解释越没人相信。   “先生何人?”韩淮楚炯目投向那儒生。   “草民稷下人氏,梁石君是也。不知韩大将军弹奏你汉军军歌,居心何在?”那梁石君怒气冲冲道。   “先生口口声声自称齐国。然齐地亦为大汉疆土,齐国现今何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汉军军歌亦为齐人之军歌,韩某弹奏此曲,有何不可?”韩淮楚理直气壮说道。   “为人臣者若忘故君,一旦亡国便变节从敌,与禽兽何异?”梁石君高声说道。   韩淮楚哈哈一声大笑:“若按先生之论,自两百年前,你齐国之臣民已尽是禽兽也。”   “哗”的一下,场内场外顿时炸了锅。韩大将军说齐人尽是禽兽,这可像丢了一颗重磅炸弹,那些稷下学士无不鼓着腮帮气愤填膺。   就见场中站起一人,却是那前齐丞相田光,盛怒高呼道:“将军云齐人尽是禽兽,根据何在?”   一惊一乍便是纵横家弟子的手段,韩淮楚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微微一笑,侃侃而谈:“昔日武王伐纣平定天下,以太公望吕尚功勋卓著,封为齐王,以姜为国姓。后传至康公,大夫田和迁康公于海上而自代,田氏至始方据齐国。说起来齐国早已亡也,然齐人奉田氏为君而忘姜姓,依梁先生之论,岂不尽为禽兽乎?”   一言既罢,众人无不面面相觑,想不到这韩信抛出了齐国的这段陈年往事,叫那些纷纷叫嚣气愤汹涌的稷下学士一个个无言以对。那梁石君更是羞愧难当,满脸通红。   田和窃国,本是齐人的大仇,但老祖宗们都认了奉他为国君,要子孙后代再翻出这本帐,哪里说得清楚。   众人不约而同在想,“这个来自鬼谷道场的韩大将军词锋好生犀利!伶牙俐齿绝对不容小看。”   ※※※   大会主持人安若素莲步姗姗走上前来,莞尔笑道:“看来不用若素宣布,韩将军已与梁先生辩上了。韩大将军以古喻今,梁先生语塞词穷,若素做个评判,刚才的辩论当算韩大将军胜了。不知梁先生以为如何?”   就见场中众人纷纷点头,看来是无人有异议。梁石君此刻只恨有个地洞钻下,道声:“这个当然。”赶紧低头坐下。   安若素满含笑意,说道:“下面大家畅所欲言。趁着韩大将军还未下场,不知诸位还有什么问诘?”   这届大会大多数人都是冲着韩淮楚而来。一听这话,那些早就憋了一肚子劲的学士精神一振。   立马就有人开始发难。那田光兀自站着,铁青着脸说道:“韩大将军与齐王为盟,相约互相撤兵边境。然汉军出尔反尔,突然加兵犯境,致使齐国无备,国祚遂绝。将军之为,岂不背信弃义乎?”   “来了,这尖锐的问题!”   韩淮楚洒然一笑,朗声说道:“田丞相岂不闻兵以诈立?自孙庞斗智以来,各国间尔虞我诈,诡诈之术无所不用其极。韩某兵家弟子,只为主上开疆拓土,纵背负骂名无愧于心。田丞相,若换作是你,一边是齐地三千里江山,一边是你个人的虚名,你何所取舍?”   郁闷啊郁闷!准备了多日的诘难,憋了一肚子劲,竟被韩淮楚一句“兵以诈立”轻松化解。   与兵家弟子谈“信义”二字,你齐国君臣自个犯傻中了人家奸计,怪得谁来?   田光一个发呆,无言以对,丧气坐下。   ※※※   那田光刚刚坐下,中排便站起一位面容瘦削的老者,声色俱厉道:“汉王寡仁鲜耻之徒,何以配拥有天下?”   那刘邦暗里里做出无数寡仁鲜耻的勾当,明里还是一个受人称颂的“忠厚长者。”而这老者居然骂刘邦寡仁鲜耻,顿时场中一片大哗。   这不是向韩淮楚开炮,而是炮轰他的老板刘邦。韩淮楚虽然知道刘邦不是个好鸟,但他身为大汉国左丞相兼大将军,只有替刘邦接下。   “汉王仁德君主,受万民景仰。先生何人?何以谓汉王寡仁鲜耻?”韩淮楚不动声色说道。   “草民东阿陆翻。闻广武山前,霸王欲烹汉王之亲父,汉王竟说出请分一杯羹这等狼心狗肺之言。百善孝为先,汉王忍见老父烹杀于阵前而不顾惜,不是寡仁鲜耻之徒又是什么?”那陆翻咄咄逼人说道。   那陆翻是哪一家哪一派?原来既非儒家,又非法家道家,而是当时很冷僻的杂家。   杂家以那著名的秦国丞相吕不韦为代表人物,博采众家之才,有自己一套兼容并蓄,却又切实可行的治国方略。但杂家并不自称为杂家,这名称还是后世冠予。只可惜那吕不韦被秦始皇弄死,当初编纂《吕氏春秋》的学者树倒猢狲散,而今在世者寥寥无几。这陆翻便是其中之一,曾任齐国大夫。   韩淮楚听说是这个事儿,不由哈哈大笑:“先生错也。汉王云分一杯羹,正是欲救老父也!先生试想,项王以太公要挟汉王投降于他,若汉王依了,散其部属自缚于两军阵前,恐自身亦难保全,更何以救太公?汉王情急生智,在老父危难之时救得他性命,吾等佩服言犹不及。寡仁鲜耻者,项王也,非吾主上。先生再无复言。”   那陆翻嗔目结舌,不能对答,讪讪坐下。   ※※※   搞定一个梁石君,一个田光,一个陆翻,但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又见一人站起,却是一个面容淳厚的年轻人,高声说道:“汉王昔日灭秦,与秦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者抵罪,凡秦廷的法度一律作废。然草民以为其中大有弊端也。”   还是向自己老板开炮!韩淮楚目光投向那年轻人,问道:“先生何人?”   “草民乃狄县人氏高起,法家弟子。”那年轻人答道。   “不知高先生以为那约法三章有何弊端,韩某愿闻其详。”韩淮楚很谦虚地说道。   高起便眉飞色舞说将开来:“杀人者死,然杀人者必罪当死乎?若人杀人只为自卫,若杀死之人罪大恶极,有必死之由,杀人者该当死乎?伤人及盗者抵罪,然伤人若为误伤,定要抵罪乎?方今天下饿殍满地路有遗骨,盗者为一饭而图苟全性命,其情可怜,真要拘拿而入狱乎?凡秦廷法度一律作废。然秦廷之法无可取之处乎?某以为汉王之约法三章,比诸秦廷严谨法度,形同儿戏也。”   那高起说完,只见场中学士频频点头。看来那高起之论,说到众人心里去了。   “晕!这个刘邦不读书,只会搞什么约法三章,害得我又要挖空心思维护他的光辉形象。”这一次轮到韩淮楚郁闷了。   这高起说得在理,刘邦搞出的那个约法三章就是儿戏,韩淮楚还有什么话好说?   韩淮楚沉吟一阵,从容说道:“矫枉何计过正。汉王入关之时,天下苦秦苛厉之法久矣。乱世之秋汉王临时约法三章,只为安抚民心耳。约法之后,先生不见秦川百姓奔走相告欢欣雀跃乎?可见约法三章深入人心,绝非儿戏也。若是天下平定,我朝自会参详秦廷之法度制定新法,有罚有赦,务求公正二字。”   话一说完,韩淮楚深吸一口气,有点如释负重的感觉。   赤壁之战诸葛亮舌战群儒不知是真是假,今日的韩淮楚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百家学士一炮接着一炮,可真正是舌战八方。   那高起看来对韩淮楚的回答还觉得满意,没有再继续刁难,只问了一个他法家弟子最关心的问题:“不知大将军平定天下之后,主张以何家之术治国?”   这个问题一问,众人都在洗耳恭听。   虽说那治国的主张要由刘邦来定夺,但韩大将军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还是一国丞相,可以很大程度上影响刘邦的思维。他是什么意见,对汉朝未来政治主张悉为重要。   百家之争由来已久,就算是在这战火纷飞的时代,亦未停止。墨家被西楚国独尊,法家,儒家这两个大的流派都暗暗盯上了极有可能一统山河的汉国,指望在未来大汉朝堂上独领风骚唱主角。   但那汉王刘邦有“辱儒”的名声,儒者又不免有点惴惴不安,不知他们那治国思想能不能被刘邦接纳。大儒叔孙通在刘邦攻克彭城之后来个人间蒸发,也是顾虑于此。   而秦廷推行酷法大失人心导致天下皆反最后亡国,法家已为天下人所恶。那刘邦会不会延续秦廷以法治国的思想,法家弟子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墨家弟子正在与汉军对着干,可想而知,那刘邦当然不会推崇墨家。   ※※※   红旗到底谁最后插到了山岗?这个问题韩淮楚绝难回答。他参加论战大会的目的就是延揽百家之士,一言不慎就会冷落一家学士之心,错失大把大把的良才。   韩淮楚清晰地知道未来两千年间各朝各代都是儒家一家独秀。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妇人当从一而终”,还有那没有一点锐意进取精神的中庸之道,搞得中华名族思想禁锢,最后被西方列强后来居上,成了人家瓜分的靶子。对此他极为反感,心里还是向往那未来那以法治国建立民主政治。   在这个君权至上的封建时代,法家绝对没有市场,还是儒家投统治者之所好,以儒家思想治国貌似有点合乎逻辑。   但是他老板刘邦对儒家一向不感冒。儒家真正一枝独秀,还要在汉武帝重用大儒董仲舒之后。   在那未来长达七十年的时间内,汉朝那几位皇帝究竟以什么政治思想治国呢?好像什么都没搞,一心发展生产,积蓄力量。   “无为而治!”韩淮楚已经想出。   大汉朝廷采用无为而治,不搞大的动作,与民休息,民生安定富足,治疗秦末以来战乱带给百姓的创伤,最后终于有力量战胜匈奴,成为真正的强国。   也就是说主张黄老治术的道家居然在这七十年内占了上风,儒家法家都要靠一边去。   这话可不能说,一说那些儒家法家弟子保准跑个精光,还谈什么招贤纳士?   “管他汉朝的皇帝是怎么想,先把这里的齐国治理好。横竖我已决定要抽身而去,怎么治理国家就让刘邦那些皇帝瞎折腾去。”韩淮楚想出了一个皆大欢喜的说辞。   “法不可废,以儒家之礼仪教化百姓推行仁政,以道家之清静无为而民自定也。三家之说,包容兼收。”韩淮楚笑嘻嘻说出这话。   这说的究竟是什么?法家儒家道家的主张都在这话中,蛋糕每人都有一份,简直就是和稀泥!   果然是皆大欢喜。就见那坐在前排的一个个儒家,法家学士笑逐颜开,甚至几个坐在后排头顶道冠身穿道袍的道人也格外欣喜。刚才发难的杂家学士陆翻一个劲点头,只因韩淮楚所说正与他杂家治国方略不谋而合。   那高起长鞠一躬,道声:“闻大将军之论,如聆纶音也!”喜滋滋坐了下去。   ※※※   “腾”的一下,在前排很严肃地站起一人,却是一白皙的中年儒士,疾声高呼道:“韩大将军之言,大谬不然也。”   韩淮楚凝目问道:“先生何人?不知韩某之言,如何大谬不然,请先生细说。”   那儒士说道:“草民乃即墨人氏宁昌也。法家治国以狱政,我儒家治国以仁政,宗旨相左,两家争持不休,如何能兼而行之?而道家黄老治术之清静无为,不求任何政绩,与法家儒家主张大相径庭。三家之说,犹如冰火不相容也,韩大将军包容兼收之论,如何行得通?”   那些稷下学士都在偷笑。那宁昌也是齐地一位名士,极擅辩论。一旦捕捉到对方言语中的一个漏洞,就毫不客气将对方驳得体无完肤。   这次宁昌提的问题本身就极难回答。几百年来各家各派争锋相对,包容?对手被打倒不得翻身还差不多。那韩信要是不能自圆其说,这次可要面子扫地。   “又是一个高难度的问题!”韩淮楚只是头疼。   看那韩大将军眉峰紧锁,一副搜肠刮肚思索的样子。大才女安若素月眉紧蹙,显然是担忧意中人答不出来,泼了面子。   大才女对那韩信态度热情,有十几位对她心生倾慕的稷下年轻俊彦胸中早燃起了妒火。看着那韩信这一次终于被难倒,暗中高兴。那音律国手师郊脸上更泛起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只见韩淮楚眉宇一舒,开始以抑扬顿挫的嗓音,缓缓讲起了一个故事。   “有一家主人,养了两只猫,一只白猫,一只黑猫。两只猫每日在主人面前喋喋不休揭对方的短,夸耀自己的长处,都希望能得到主人的眷爱多一点。主人被它们弄得很烦,终于有一天对两只猫说,我养你们不是为了看你们争宠,是为了逮老鼠。现在满屋的老鼠,赶紧去逮吧。谁逮住老鼠,谁就是好猫。”   这韩信到底在说些什么?好像与宁昌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啊!   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比喻这种手法在古时文人论战中也是司空见惯。很快已有不少人已听出韩淮楚那故事的弦外之意。   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就像冰与炭火一般,意识形态看似对立。但革命伟人还不是在建国之初,包容兼收,提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句伟大口号?   春秋战国以来争持不休的诸子百家就是那白猫黑猫,驾驭他们的君王就是那主人,安邦定国就是那老鼠。   既然主人对他们的争宠并不感兴趣,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义?   能够富国强兵,管你是儒家法家还是道家,自然会被君王赏识。他们希冀的荣华富贵自然能够到手。   越来越多的人悟出了韩淮楚这个故事的味道,在场的一百来号学士都在沉思。功名利禄才是他们关心之所在,仿佛对今日论战这个事儿都提不起了兴致。   大才女安若素望着韩淮楚的目光,迷离而崇敬。   她见过的名士何其之多,拜倒在裙下的俊彦不下于十位,但与这位韩大将军相比,简直不在一个档次。   除了这个人儿,天下间还有谁这般才华横溢,魅力四射,值得他深深爱慕?   问问题的宁昌好像被韩淮楚讲的那个故事为之折服,也在沉思,居然无话可问。   他这么愣愣地站在那里,既不赞同,也不反对,这可不是个事。还是那安若素打破僵局,轻声问道:“宁先生,你对韩大将军的回答可曾满意?”   宁昌犹如从梦中惊醒,哦了一声,呵呵笑道:“韩大将军讲得太好了,真是醍醐灌顶,闻君一席话,胜独十年书啊。”   场中一阵哄然。那宁昌辩论起来是个极不愿服输的主,居然这么轻易被那韩信搞定,真是意想不到。 第十三章 包罗万象   韩淮楚抓紧时机很诚挚地说道:“韩某躬逢盛会,一是与天下贤士交流学问,二是与诸君化解积怨,为国家延揽能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才。汉军灭齐,固然给齐地带来巨大创伤。然天下统一黎民免于战乱之苦,才是大势所趋。韩某求贤之心,殷殷可鉴。自古新朝之创,便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望诸君捐弃前嫌,襄助大汉!”   韩淮楚最后说出“襄助大汉”四字语音洪亮,情真意切。在场学士纷纷心动,却都不吱声,只看着安期生。   那安期生就是稷下学士的风向标,就是茅坑里的一颗臭石头。韩信已经在蛊惑人心,各家学士均已败在这小子唇下,安期生该当说出一些激愤的话来败他的奸计吧?   哪知安期生就像未听到一般,默然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田光大急,问道:“安公,你难道无话可说?”   安期生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道:“老朽思虑已久,将要弃世修仙去也。各位今后有何打算,由诸君自决,何必问于老朽?”   哄然!又是哄然!那稷下众学士的领袖安期生,居然要修什么仙道对眼下事袖手不理,简直是立场丧尽。   韩淮楚与安若素早已心中有数,二人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只要这老儿不来阻拦,事情就好办。”那些早就对荣华富贵十分渴望却又怕落个不忠不义罪名的一帮文人,不由心中暗喜。   安期生一个缴枪,现在场中的气氛已变成了一边倒。除了田光几个极其顽固分子还想着与汉廷对抗,其余人均想着那汉家朝廷会封自己怎样大一个官。   韩淮楚先头那包容兼收之说,儒家法家道家杂家都心满意足,却不知还是冷落了一家学士,那就是名家。   蛋糕人人有,偏偏自家无。名家杰出人物武涉再也按捺不住,长身而起,高呼道:“韩大将军以为我名家之‘正名实’主张如何?”   韩淮楚微笑问道:“阁下可是以一语说动楚军二十万雄兵救齐的武涉武大夫?”   “惭愧!惭愧!若非草民引来二十万楚军,那些将士也不会魂归异乡,成就了韩大将军令名。”那武涉口里说是惭愧,脸上却一点不惭愧,反而有点自鸣得意的味道。   韩淮楚并未读过他名家的典籍,实在搞不懂那‘正名实’究竟是什么东东,很谦虚地问道:“正名实何所指,韩某实不知也。”   非但韩淮楚搞不懂,在场的一百来位学士,至少半数不懂。大家只知道名家都是些狡辩之徒,实在不知道他这一家的政治主张。   那武涉也知道自己这一家的书很少人读,并未失望,反而可以趁此机会对大家宣讲一下。于是朗声说道:“天地与其所产焉,物也。物以物其所物而不过焉,实也。实以实其所实,而不旷焉,位也。出其所位非位,位其所位焉,正也。——”   那武涉还要滔滔不绝讲下去,就见韩淮楚面现不耐,一个摆手,说道:“且停。不知先生之所谓也。说客之术,可当十万雄兵。然饶舌狡辩之术,与治国安邦何益,安能为朝廷器重?”   “刷”的一下,武涉脸直红到耳根。高声疾呼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莫非大将军对我名家不屑一顾么?”   “可不是,白马分明是马,被你门中前辈说成非马。鸡生三脚,破绽百出,荒唐有如是者乎?”韩淮楚正色说道,将那名家的精英前辈公孙龙也连带贬低了。   “韩大将军既认为荒唐,草民这里再有一论,可能说出破绽?”武涉高昂着头,傲慢地问道。   名家高弟与韩大将军卯上了,大会又迎来高潮。众人无不兴致盎然,看韩淮楚敢不敢接招。   韩淮楚冷笑一声:“先生请讲,韩某洗耳恭听。”   武涉却不忙着说出他那高论,纵身出列,直向着韩淮楚所坐的探海石走来。   只见那武涉从怀中掏出一管狼毫,一瓶朱墨,用笔蘸了浓墨,在探海石上龙飞凤舞挥笔疾书,写下几行字来。   “看来这家伙是有备而来,竟带了笔墨。不知他写的什么奇谈怪论?”韩淮楚心忖。   待那武涉写完,韩淮楚拿眼看去。只见那是一排公式:   一丈等于一百寸;   故一丈等于十尺乘以十尺;   故一丈等于十分之一丈乘以十分之一丈;   故一丈等于百分之一丈;   故一丈等于一寸。   就这么寥寥几行,武涉像变魔法一般将一丈缩水变成了一寸。望着这一幕,场内的学士与场外围观者面面相觑,简直要崩溃了。   “韩大将军可能指出其中破绽?”武涉将狼毫向地上一掷,洋洋得意问道。   “这名家弟子就这份能耐啊!”韩淮楚笑问站在身旁的安若素:“安小姐精擅算术,可能看出破绽?”   安若素启开朱唇粲然一笑:“若素暂时看不出破绽。就是看出了,人家问的是你韩大将军,若素说出了算个什么?”   韩淮楚呵呵一笑,从木案边站起来,走到武涉扔在地上的狼毫边拾起,就在那探海石上也写下一个字。   只见那第四排的字变成:故一丈等于百分之一丈丈。   韩淮楚沉声喝道:“丈乘了两次,如何能掩人耳目?”   就听安若素咯咯一笑,语带讥讽道:“武先生,你们名家原来就是这般将白马变成了非马,鸡生出了三只脚。”   武涉对安若素追求已久。遭到自己倾慕的美眉打击,那武涉顿时气沮,说声:“武某在此,徒增笑柄耳。告辞!”袖子一拂,扬长而去。   看来名家今日在这大会上是大泼面子,留在这里只会蒙羞。那武涉一走,随即便有几位名家弟子起身,纷纷而去。   ※※※   名家是公认的最擅狡辩之徒。   太厉害了!韩大将军只在那探海石上添了一个字,就羞得那名家高弟武涉灰溜溜而去。   在这论战大会上论败羞走是常有的事,众人对那武涉之流的离去也未放在心上,论战还要继续进行。但此刻好像众人对辩论均失去了兴趣。韩淮楚坐在那琴案前,竟无人站起问话。   也是韩淮楚锋芒毕露,连续挫败儒家法家名家几位“天下名士”,那些憋了劲要在论战大会上与韩淮楚唇枪舌剑一场的众学士信心开始动摇,生恐与武涉一般出丑落个笑柄。   “不知诸位还有向韩大将军问诘者乎?”大才女安若素此刻是容光焕发笑容满面,对韩淮楚的辩才格外有信心,又站在那里为韩淮楚继续叫阵。   终于有一老者站起,小心翼翼问道:“似吾等淡薄名利不愿出仕做官者,昔日得齐王慷慨解囊,每年供给一笔银粮维持我稷下学馆嚼用。但齐王殁后,这资助也就停了。不知朝廷可否继续供给,以维持我学馆日常用度?”   原来自齐王田荣起,便创立了这么一座稷下学馆,养着一帮既不能安邦又无定国之才的文人,只会干些写辞作赋颂扬君王的勾当。   原来是来讨赞助的!韩淮楚哪里需要人家来歌功颂德,把锐眼看向那老者,问道:“先生乃稷下学馆馆主东郭坤乎?不知尓稷下学馆,每日做些什么?”   东郭坤脸上一红,讪讪道:“不过诗词歌赋耳。”   韩淮楚微笑道:“诗词歌赋能陶冶情操,雅事也。除此之外,馆中诸君还有他事可做乎?”   东郭坤脸上羞愧之色更重,说道:“唯奏琴与描绘丹青也。”   韩淮楚面孔一板,沉声道:“自始皇帝焚书坑儒以来,各家各派之经典绝传甚多。尔等何不致力于寻找典籍让各家绝学重现于世?民间俚俗诗谣,也是文化财富,尔等何不去四方采集,编纂成集,以留诸后世鉴赏?周秦以来,各国俱有史官纂史,尔等何不去收集整理,编成一部宏著?”   韩淮楚说的三件有意义的事,那稷下学馆是一件也没做。东郭坤大气也不敢出,唯唯道:“韩大将军说的是,草民这就吩咐下去照办。不知那供给朝廷还能继续么?”   韩淮楚面色缓了下来,说道:“现前方征战国库不丰,资助学馆非韩某所能擅专,须奏请汉王——”   我这个韩大将军说起来也是打工的,纳税人的钱都是我老板的,拿纳税人白花花的银子养你们这帮闲人,不是我说了算的。   “还要去奏请汉王啊!”那东郭坤正在失望,只听韩淮楚道:“这样吧,在未得汉王许可之前,韩某拿出每年俸禄之四成,维持学馆日常用度,先生以为够乎?”   韩淮楚是一国大将军兼左丞相,他的俸禄养几百号门客也是小菜一碟。如今要拿出四成来养这帮文人。可说是绰绰有余。东郭坤听了大喜,连忙道:“够了,太多了,草民们实用不了那么多。”   只听韩淮楚说道:“韩某知道你们用不了。但这资助尚有其他用处。”   东郭坤不解问道:“大将军此言何所指也?”   韩淮楚便道:“理工医农,占卜星相,也是学问。若是召集其中杰出者,集思广益,胜过独家甚多。韩某资助这稷下学馆,将不同于以往,包罗万象,大门将对天下所有有识之士敞开!”   理工医农,占卜星相被士大夫之流贬为下九流,以来是得不到任何统治者赞助搞研究的。韩淮楚这话一说,那稷下学馆就变成了一个综合学府。场中那些人精神大振。神农门的娄敬,医家圣手沈渭南,冶剑大师关君豪这三位老朋友,知道是韩大将军格外关照,均眼中含笑。   韩淮楚望向那沈渭南,问道:“沈先生,韩某若请你老主持那学馆医道研究,你可愿意?”   沈渭南站起来连声说好,笑呵呵道:“得韩大将军诚心邀请,如何不愿?老夫那《玉尺经》要写成,还须时常来向大将军讨教呢。要是搬到那稷下学馆住得近,可不方便得多。”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哗然。那灵丹子沈渭南自视甚高,普天下的医者没有人被他看在眼里。如今居然要为一本医书写成来讨教这位带兵打仗的韩大将军,是何道理?难道这韩大将军在医学上的造诣比那杏林圣手还要高明?   韩淮楚微笑颔首,又看向那关君豪,说道:“关相邦,我看你也不用回黔中了,就搬到稷下学馆里住,专心致志打造出一把上好的铁剑来,以后装备我汉军,你老意下如何?”   关君豪喜滋滋站起身,粗声粗气道:“老朽炼那铁剑,正要韩大将军时常过来指正。就只怕炉子一生,学馆里那些学究受不了我那烟熏,作不出文章,告状告到大将军那里去。东郭坤,你们怕不怕我那烟熏?”   东郭坤连忙说道:“不怕不怕。就算是受不了,吾等哪敢向韩大将军告你的恶状。”   他这一说,众人一阵哈哈大笑。又不禁想到,关君豪这个冶剑大师,为何要请韩信这个武夫来指正炼剑之法。   韩淮楚也觉得在那学馆里架一口炉子炼剑有点不妥,遂笑道:“这样吧,东郭馆主,尔就在学馆边开一家别院,专给关相邦炼剑。你们互不干扰。”   东郭坤口称不怕烟熏,其实是怕得很。听韩淮楚说出的这办法,连声道好。   韩淮楚再望向那娄敬,问道:“娄先生,你神农门今后就在稷下学馆里扎营,如何?”   娄敬站起来憋着笑道:“不妥不妥。我神农门要是把大本营安在学馆,每日那牛粪味还不把学馆里那些吟诗弹琴的贤士给臭坏了。咱们打造那农械,叮叮当当敲个不停,他们哪里受得了这个。不如在学馆外辟出几亩田来,盖几间房,找几个木匠,每日大家能够吃饱饭,我神农门就心满意足了。”   韩淮楚失笑道:“这个简单。就让东郭馆主去办好了。”   只听场中一儒士呼问:“娄敬啊,每次大会你神农门均有革新发明,不知今日你又带来什么宝贝?”   娄敬只是摇头,嘻嘻笑道:“我神农门本带了一件宝贝来,可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缺陷,被韩大将军法眼瞧了出来,暂时拿不出手。”   嗨,这韩信还有这个本事,居然能指出神农门革新发明的缺陷,简直是无所不能!众人听了,都是啧啧称奇。   江水向东不西归,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眼看着那稷下学馆竟伸手向那韩信讨资助,天下学士之心已被那韩信以功名利禄笼络,田光等几个顽固分子内心是无比的失落。   ※※※   就在此时,忽见韩淮楚剑眉一拧,起身离座,对众人说声:“诸位少陪。”将身一拔,就向外间插去。   众学士都是惑然不解,“听韩大将军谈锋正健,为何忽然离开?”只见他不住拱手请那围观的人群让道,分出一条道路,直向着那下峰的道路而去。   也未走多远,就听山道处一声暴喝:“韩信,你这个卑鄙小人。说好公平决斗,为何带兵而来,阻吾等去路?”   那声音极其洪亮,只传到峰上众人的耳朵中,听得是清清楚楚。   “什么决斗?”众人都是诧异。   “原来是封太傅到了。”那安若素心中一动。   ※※※   山道之上狭窄之处,百名汉军手挽强弓,利箭在弦,布成一个方阵,把那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须发皆白的圣剑门掌门封皓满脸怒容,冲着刚到这里的韩淮楚厉声咆哮。   在他身后,便是圣剑门数十名名弟子,个个腰携长剑,神色严峻。却因道路被汉军箭阵所阻,不得前进。   韩淮楚板起脸对着那带兵而来的汉军伍佰主宁颌斥道:“宁颌,你这是要做什么?论战大会乃风雅盛会,为何提兵上山?”   那宁颌乃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一脸委屈辩道:“听到安大小姐传讯有人要加害大将军,卑职担忧大将军安危,欲护大将军周全,点了一百弟兄星夜上山,赶了一夜加一早晨的路这才来到。大将军不念卑职辛苦,反而斥责卑职,是何道理?”   “原来是安若素这个小丫头捣的鬼,竟用谎话招来了这么多兵丁。”韩淮楚是哭笑不得,脸色缓了下来,说道:“原来是一场误会。本帅与封太傅定下公平比武,并没人要加害本帅。尔等去吧。”   “可是大将军是三军统帅国之鼎柱,性命何其珍贵!若是比武落败,大将军抹了脖子,这后果卑职如何承担得了?”宁颌还是站着不动。   韩淮楚道声:“谁说本帅比武会败?本帅既已答允这场比武,一言九鼎绝无更改。速速退去,否则军法从事!”   见韩淮楚把军法也搬了出来,那宁颌只好带兵下山。不多时,退着干干净净。   凑热闹是人之本性,自古皆然。韩淮楚向着山下这么一跑,就有大批人跟来。   来看热闹的已不仅仅只有游客,还有那赴会的学士。便有与圣剑门熟络的学士上前向封皓打招呼:“封太傅一向可好?你老为何至此?”   “吾圣剑门与韩大将军相约,由二十七位弟子与韩大将军在这日观峰上做一场决斗。请在场的天下学士与齐地父老做个见证。若是本门胜了,按照江湖规矩韩大将军须引颈自刎谢罪于本门。若是韩大将军胜了,老夫将不再阻扰本门弟子投效汉军。”那封皓向着人群高声解释道。   原来是来与韩大将军干架的!想不到这韩信竟拿自己的命作赌注与圣剑门决斗,只为了圣剑门弟子来投他汉军!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对韩淮楚肃然起敬。   就有那杂家人物陆翻上前相劝道:“封太傅何必如此固执?战场死伤自安天命,韩大将军不过是奉汉王之令开疆拓土,各为其主耳,有何罪可谢?尔门下弟子习武便是欲建功立业,你又何必阻拦?自古云冤家宜解不宜结,依陆某之见,不如罢了报仇的念头,就让小辈们自决前程吧。”   原来这陆翻仗着与封皓素日有点交情,便来劝架。   那封皓白眉根根上挑,暴怒道:“咄!你曾受齐王之禄本是齐国之臣,自个贪图荣华富贵要做汉廷的狗官向汉狗摇尾乞怜也就罢了,还想我门中弟子学你一般。若不是看在昔日交情,一剑便将你斩了。速速退去,再毋多言。”   陆翻好心之言,惹来封皓好一顿臭骂。其他人想要相助,见那封皓怒状,皆静若寒蝉。 第十四章 裂土封王   日观峰上,人山人海,围着一块大草坪,正在观看一场豪斗。   高潮迭起,由汉国韩大将军对阵圣剑门诸多弟子。众人无不亢奋至极,原本席地而坐的学士们早已起身,来到草坪观战。   田光等几个顽固分子当然是希望圣剑门胜,好让那韩信当着众人的面自裁,以泄亡国之恨。而已经心向汉室的学士们无不对韩淮楚这一战担忧,不知他能否胜过圣剑门镇帮绝学——大三才剑阵。   那圣剑门掌门人封皓站在人群的前排,身边便是十几名弟子一同观战。   由二十七名圣剑门二代弟子中的好手组成的大三才剑阵已经布好,每三人呈品字形站列,三个品字聚成一个大品字,再三个大品字又聚成一个更大的品字,一个在韩淮楚左翼,一个在韩淮楚右翼,一个在韩淮楚前方靠后。   虽然这三才剑阵讲究的是配合,但各人造诣不同武功有高有低,剑法有强有弱。每一个小品字便由武功最高者主阵。三个大品字,就由门中三位最杰出的弟子担纲。主持左右两翼的二位弟子长相酷似,乃是亲兄弟,一名杨喜,一名杨武。主持中阵的弟子名叫王翳,是那圣剑门二代弟子中最厉害的角色。   最奇怪的是,他们的对手韩淮楚并没有使用他平常惯用的长刀,而是左手提了一口铁盾,右手握了一杆长矛。那都是战场上厮杀的兵器,江湖中人压根不屑于使用,而近日韩淮楚竟要拿着这两样兵器来挑战圣剑门镇帮绝学——大三才剑阵!   当韩淮楚从十分吃力的娄敬手中接过那盾牌与长矛,封皓就觉得有点突兀。   据传女英门的绝世高人栖霞姥姥败在这三才剑阵之后,找来一面盾牌,一柄长矛,每日在栖霞山上思索破阵之法。师傅曹秋道在世之时,云那盾牌防守宽广,长矛能发挥长兵器之优势,先天便是三才剑阵的克星。并断言那栖霞姥姥能想出这一招来,有朝一日必会被他想出破阵之法。   只可惜只到曹秋道亡故,也不见那栖霞姥姥上门挑战,没有见到她苦心孤诣想出的破阵之法。   今日这韩信手中竟拿着这么一面盾牌,一柄长矛,是否太过巧合?莫非有人教了他栖霞姥姥的绝招?   教韩信的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栖霞姥姥的弟子安若素那鬼丫头。原来她拖延决斗,是为这个原因。封皓此时,悻悻然有一股上当受骗的感觉。   在草坪外观战的封皓将手一招,唤道:“王翳,到这边来,为师有话要讲。”   那王翳走出品字形阵势,毕恭毕敬来到封皓面前,躬身问道:“师尊,你有何话叮嘱?”   封皓面色凝重,从腰间摘下一柄重剑来,交到王翳手中,说道:“今日那韩信兵器有点古怪,看来是有备而来。你与他决斗之时,用这剑伺机震碎他的盾牌,削断他的长矛,便可轻易将他拿下。”   那剑黑黝黝在午后的阳光下见不到半点闪烁,比寻常剑竟厚了一倍,乃是封皓的兵器“无镝剑”,无坚不摧,本是用天外陨石打造。对这一战,封皓是志在必得。   王翳原本机敏,一听封皓之言便明白其意,一个点头,拿了那无镝重剑回归阵中。   当韩淮楚的目光投向王翳手中的无镝剑时,心中就是一怔。   巨鹿战前封皓罗啸二老追杀英布,韩淮楚阻拦,曾与封皓对过一剑。   当时封皓手中持的便是这无镝重剑,只觉得那剑击出势道十分沉厚。若不是恰巧手中持了鱼肠断魂剑,换了别的兵器就要被这无镝剑震断了。   “我这铁盾与长矛可经不起那无镝剑一击,却要小心避开那剑,先求自保,再谋破阵。”   ※※※   韩淮楚还在思索,只听王翳厉喝一声:“攻!”   就见寒光闪烁,处于左翼的九名弟子揉身而上,九柄寒铁直指韩淮楚而来。   那曹秋道也是武学奇才,竟能按不同的弟子资质,设计出不同的路数,调教出迥然不同的弟子来。只见这九名弟子剑势或快或慢,或正或斜,或是刚猛或是灵巧,没有一人招式相同。但每一剑都是致命的杀招。九柄剑偏又环环相扣,一剑连着一剑,构成一波连绵的剑雨,不容对手喘息。   韩淮楚是不慌不忙按既定套路而战。只见他突然左足踮起右脚尖支撑,右足踮起左脚尖支撑,双足轮换,将身隐藏在厚实的盾牌中就那么如纺车般一旋。而手中长矛借着旋转之势频频出手,吞吐闪烁,遮挡那如疾风暴雨一般刺来的剑,已使出“矛盾三招”中的第一招“千旋万转”。   “当当当当”,剑光绞破,刺来的九剑分先后有两剑被韩淮楚用长矛格开,倒有七剑落在盾牌上。处于暴风骤雨打击中心的韩淮楚,竟一点不吃力,看上去那般好整以暇。盾牌对这剑阵的先天优势,昭显无疑。   这一下那出手的圣剑门九名弟子连同未出手的十八名弟子暗暗心惊。在这大三才剑阵之下,从没有人似韩淮楚今日这般轻松!   吃惊归吃惊,那三才剑阵就像上了发条的时钟一般,一招一招约定俗成是绝不会停。左翼的攻势一歇,右翼又是九名弟子攻上。剑光如匹,滔滔不绝。   韩淮楚依然是照葫芦画瓢,又施出那千旋万转,将一波乱剑悉数遮挡。   “杀!”那王翳踏着坚实的步伐,亲领八名师兄弟,擎着那无镝重剑凶猛扑来。一剑挥出,剑锋直指韩淮楚那正在旋转的铁盾,似要生生将盾震碎!   韩淮楚当然不能让自己的盾牌被那无镝剑劈碎。只见剑光摇曳之中,韩淮楚忽然屈膝向后一倒!那王翳必得的一剑就此落空。   王翳的剑虽然避过,接下来还有八剑,两剑罩住韩淮楚头顶皆走了空,却依然有两剑攻左,两剑攻右,两剑刺向韩淮楚下盘。这攻势凌厉的六剑只要有一剑刺中,就是血溅当场。   陡见韩淮楚在草坪扑扑跌跌倏进倏退一连串乱滚,手中盾牌与长矛交替运用,竟以匪夷所思的姿势躲闪开三剑,架开三剑。看似狼狈,其实以封皓这等大行家看来,他那一扑一跌,一避一格均妙到毫巅。   这便是那“矛盾三招”第二招“狮子滚绣球”。   意外,十分地意外,这韩信竟能以这种姿势化解开第三波攻势!那王翳本想追打,奈何那三才剑阵套路已经固定,牵一发而动全局,绝不能由他任意施为。下一步该当他师兄杨喜领左翼重新来攻。   就见那杨喜一声唿哨,左翼九名弟子长剑纷飞,交织成一片剑网,向着那滚在地上还未喘息过来的韩淮楚笼罩而来。   滚动之中,韩淮楚突然一个急停,竟以膝盖支地滴溜溜旋转起来,是越旋越高。“当当当当”,矛与盾出手,又是七剑被韩淮楚以铁盾架住,两剑被他用长矛格开。   左翼攻罢,右翼出手;右翼受挫,中路复进。如此反反复复,就见那草坪中剑光披荡,呼喝一片,二十七位圣剑门围着韩淮楚一阵乱打。遭遇左右两翼,韩淮楚便以那招“千旋万转”抵御,碰到那中路进攻,韩淮楚便用那招“狮子滚绣球”以诡谲的身法躲闪。   转眼之间,过了七个轮次。场中只看到圣剑门在攻,韩淮楚在守。至始至终,韩淮楚被那连绵无休的剑雨逼得是无法喘息。   一位观战的圣剑门弟子掩不住欢喜,对封皓说道:“师尊,看来韩信已被师兄弟们困住。长此下去,那厮精力耗尽,便是他落败自裁之时。”   那弟子名叫吕胜,亦是众弟子中的佼佼者。   封皓却脸现忧郁,摇头道:“尔见识还浅,哪里看得出其中奥妙。那韩信内力绵长,一时半刻精力不会耗尽。他只用了两招,就已稳坐不败之地。等他谙熟了这剑阵的套路,便是他反击之时。”   吕胜闻言惊道:“照师尊这般说,今日我圣剑门要败在这厮手下?”   封皓叹道:“只可惜错过今日,我圣剑门再也无法向他寻隙。这厮竟能学成栖霞姥姥的绝招,莫非真是天数要我门下弟子尽归他驱用么?”   音犹在耳,场中又斗罢一轮。这次中路刚刚攻完,轮到右翼那杨武领衔来攻。   那九名弟子照例就是一波剑雨,原以为韩淮楚还会像以前一阵乱旋抵御。   突听韩淮楚一声长啸,身躯从地上弹起,压根就不旋转,手臂挥舞间,把着铁盾直撞过来。杨武主攻正面,是直当其冲。   “这厮竟敢进攻!”杨武吃了一惊。   在这大三才剑阵的压迫之下,从来对手只有防守的份,却从没有人敢于进攻。那剑圣曹秋道创出这剑阵,压根就不准备防守。   韩淮楚这铁盾挥舞之力用上了他上层的先天真炁,是何等雄浑?“砰”的一声,杨武还未反应过来,被大力一撞手中剑断为两截。   与此同时,就听一阵“铮铮”之声,韩淮楚用长矛挑出一蓬乱影,遮挡开其余弟子的八剑。   这一下变故大出圣剑门弟子意料之外。那盾本是用来防守,而矛是用来进攻,韩淮楚居然反其道而行。偏偏那铁盾面积大,任何人只要被那盾撞到是无从躲闪。   兵器已折,大三才剑阵一条链子断了一截,如何还能继续?圣剑门众弟子顿时不知所措,个个站在那里发呆。   ※※※   “都退下去吧!”封皓大踏步向着场中走来。   圣剑门弟子齐刷刷跪倒一排,皆愧道:“弟子无能,让本门受辱。”   那封皓哈哈一笑:“败在韩大将军手下,今后他便是你们上司,受辱又有何妨。”   封皓这话之意便是要依照比武的约定,让弟子们投效汉军了。建功立业之心人人皆有,一干圣剑门众弟子今日比武败北,却不见其哀,反见其喜。   韩淮楚心想,这老头倒也光棍,败了便服输,绝不啰嗦。   封皓面向韩淮楚,又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请韩大将军依允。”   韩淮楚微笑问道:“封太傅有何请求?”   “齐王田广尊老夫为师,殁后草草安葬,我这个太傅于心不忍。但求将军以王礼重葬齐王,老夫心愿足矣。”封皓肃然说道。   能收揽圣剑门诸多强手韩淮楚是心情大好,况且礼葬田广能安抚齐国旧时文武。韩淮楚便欣然道:“就依前辈之言。请封太傅主持安葬齐王。”   封皓满意地点点头,又对众弟子说道:“各位弟子,此后为师就归隐林泉替齐王洒扫陵墓,不问世间是非。尔等今后若在韩大将军手下,战场杀敌切不可贪生怕死,坠了我圣剑门威名。”众弟子一起应是。   “安丫头,你过来!”封皓突然将脸一板,向着那大才女安若素一个招手。   安若素用鬼话骗过封皓拖延决斗,却将破阵的绝招传给意中人,原本就心里发虚。听封皓这么一喊越发心虚,惴惴不安地走了过来。   “小丫头,你拖延决斗,就是为了将你师门绝招传给这个小子么?”封皓手向韩淮楚一指,黑着脸问道。   “麻烦事来了,看来封皓要找小丫头秋后算账。”韩淮楚心想。   封皓这老头脾气可坏得很。小丫头要是说话不中听,封皓比武落败正在郁闷,绝对要找她的晦气。   那安若素咯咯一笑,不慌不忙说出一番道理:“家师创出这矛盾三招,却未能在生前与这剑阵比试,不知她老人家想出的绝招与这剑阵相比,谁更高明。家师一直引以为憾。若素这么做,也是为了完成家师之遗愿也。”   这话一说,就听一阵哄然。   韩大将军比武获胜,原来是大才女私传绝招。看来大才女青睐这韩信已毋庸置疑。   再看那韩信英武照人,大才女风华绝代,站在那里真是绝配。除了那十几双妒忌的眼光,其余人均想这两个人要是配成一双,真是天作之合。   一片嘈杂声中,封皓手一挥,说道:“安丫头好个巧嘴。你去吧。”   安若素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关,赶紧开溜。   ※※※   眼看比武的事落定,正要继续那中断的论战大会。   突然听见一声呼喊,一人健步上山而来,却是汉军前将军曹参。   “汉王使者已到临淄,大将军快回去接旨。”曹参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那时没有电话,只靠使者传递消息。汉王使者到来是常有的事,韩淮楚也没放在心上。只问道:“宁秦侯,不知那使者是哪一位大人?你可知道汉王有何旨意?”   “使者便是子房军师。大将军大喜,汉王下旨,封大将军为齐王,总镇三齐!”曹参很响亮地说道。   “刷”的一下,那正要归返席位的众学士一起围涌过来。   “祝贺大将军!”“不对,是祝贺新齐王!”“凭大王的功劳,早就该封王了,今日称得上众望所归。”“有大王任我齐地之主,我齐民有福了。”众学士交相称贺。   一场论战大会,韩淮楚礼贤下士与一众学士雄辩一场,大得齐地文士之心,又以一面盾牌一杆长矛战败圣剑门众弟子。有这个文韬武略,战无不胜的雄主韩信做他们的大王掌风把舵,可以预见齐国将成为东方强国。   韩淮楚却被弄得糊里糊涂。   那刘邦是个卧榻之旁绝不容他人酣睡的主,最忌惮的就是他韩淮楚。自己又没有去请封为王,他老兄怎会封了自己这么一个齐王。   齐国眼下还是个乱摊子,可是包含济北,胶东,临淄,琅琊四郡,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这么大一块蛋糕,刘邦会舍得划给自己?   对于韩信称王这段史书,后世之人绝大部分读过,韩淮楚也不例外。只是那史书说得邪乎,韩信竟以战功要挟刘邦封自己为王。刘邦郁闷至极,迫于无奈只好答应。却从此埋下祸根,那韩信因而被刘邦视为心腹之患,终被吕雉做掉。对封王裂地韩淮楚是刻意避讳,偏偏这齐王桂冠还是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韩淮楚一阵发晕。   想到那来宣读旨意的竟是自己的老情人张良。自韩淮楚踏上灭魏的征程,就再也没有见过伊人一面。不知在战火硝烟中这三年伊人变成什么模样?韩淮楚内心又有点激动。   韩淮楚这么痴痴在想,也不去接旨,别人却已等不及了。   “大王快去接旨啊!”韩淮楚闪过一张艳若桃李的俏脸来,正是那大才女安若素。   “这个小丫头,又盯准了齐王妃那个位置。”韩淮楚哑然失笑。 第十五章 自请为王   韩淮楚与众学士作别,与那曹参来到山下,一声唿哨招来自己那匹战神宝驹。二人策马而行,赶回临淄受封。   回到临淄,只见城内百姓夹道欢迎是一片欢腾。原来大家已经听说韩淮楚封为齐王之事,皆兴高采烈如过节一般庆贺。   到了行辕,众将早已等候在堂。   就见那美人军师张良坐在堂上被众将围起,正在讲述广武山楚汉两军交战战况。一见韩淮楚到来,急忙起身。   韩淮楚望着自己这老情人就是一愣。原来三年不见,张良竟蓄起了一撇八字小胡子,看上去虽然依然是那么俏艳,却显得成熟了不少。   “自己已经是奔三十的人了,良妹也不能老是一张嫩脸。这撇小胡子看上去这般自然好像她长出的一般,她这易容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韩淮楚凝望着伊人,想起最初在语嫣山庄遇见的那个风致嫣然的少女,一股浓浓的亲切在心中油然而生。   韩淮楚看见张良便像看见自己的亲人一般。那张良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双俏眼水汪汪地望着自己的情郎,好像要滴出泪来。   “好一个信郎,就领着不足四万的军马,踏上了吞魏克代并赵灭齐的万里征程!那一场场以寡敌众的战役,真亏他是如何打了下来。偏偏那最后的胜利,总是属于自己的信郎。古今名将中,信郎堪称第一人。”   张良情意绵绵地盯看了自己爱郎一阵,虽然有一肚子体己话要对信郎倾述,碍于众人在场只得收敛行迹。便拱着双手,道声:“韩丞相,恭喜啊!子房奉汉王差遣,下诏来封丞相为齐王。快摆案接旨吧。”   水涨船高的道理人人都懂。“大将军快快接旨!”众将个个喜形于色,齐声催促。   这个年头谁不想称王?韩淮楚虽然是刻意避讳,但要是拒绝受封,绝对被当成脑残。   “史书上韩信被封齐王那是铁板钉钉子,自己就顺其自然。”   于是韩淮楚令人摆下案子。张良登案,开始宣读:   “汉王洪恩浩荡,念相国韩信屡建功勋,为汉室之兴立下汗马功劳,例当裂土以示嘉许。今特下诏,敕封韩信齐王之爵,镇抚三齐之地,定都临淄。钦此!”   “臣韩信领旨,诚惶诚恐,叩谢汉王天恩。”韩淮楚推金山倒玉柱跪地叩首。   张良又笑盈盈拿出玉符金册,下案子来递到韩淮楚手中,说道:“汉王将三齐之地尽数托付于齐王,虽名为君臣,实为兄弟。现汉王正在广武山殷殷期待大王起兵共灭暴楚,大王不要辜负汉王的厚恩哦。”   “那刘邦只怕想着我都锋芒在背,我与他会是兄弟?”   韩淮楚少不得说一番场面话:“不敢相劳军师提醒。古人云受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非汉王知遇,韩信焉有今日。烦请子房转告汉王,待为臣在齐地招得足够兵马,操练精熟,这便起兵夹攻项王。”   张良又道:“汉王听说齐王宫早在田广弃城逃亡之时就已被他一把火烧绝,宫器全无,着子房将魏赵两国宫器装满十车送来,以妆典大王宫室。”韩淮楚又谢了。   “然朝廷正与西楚开战,国库空虚,汉王能资助大王仅此而矣。不知大王重修宫殿之事,资金可有着落?”张良接着问道。   “还要造宫殿啊!”   刘邦那里正在与项羽开战是国库空虚,韩淮楚这里齐地刚平同样是国库空虚。要大兴土木盖一座像模像样的齐王宫,必将向齐人摊征重赋。齐国目前还是一片疮痍,韩淮楚又何忍加深老百姓的负担?韩淮楚想起自己受封这个齐王必然带来的一系列排场都是头疼。   “身处乱世,万事从简。韩信无须建造宫殿,这大将军行辕已经够大,改造一下即可。”韩淮楚说道。   这个大将军行辕还是那故齐胶东将军的府邸。虽然也是够大,但一个将军府如何能与一个齐王宫相提并论?可说连那齐王府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别的不说,至少有一个大殿供百官上朝议事吧?那些成堆的宫人又住在哪里?韩淮楚说要把这行辕改造成齐王宫,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   张良只嘉许地看了韩淮楚一眼,说道:“大王能体恤民间疾苦,子房深许之。”   ※※※   这受封仪式便即完毕,众人齐声称贺。   找来历书,推算一下,黄道吉日在下月二十四。也就是说,一个半月之后韩淮楚才能即位为王。在此期间,就要筹办那些即位的事宜。   难得张良至此,韩淮楚令厨下置酒,为张良洗尘。   众将与张良也是久未蒙面,这一次相逢都是分外高兴。推杯还盏是相饮甚洽。   便有前将军曹参问张良道:“曹某前奉军师之令,领军助战攻齐。今日功成,不知是否要回到汉王大哥身边?”   “汉王有令,宁秦侯留在齐国,辅助齐王。”张良很平淡的说道。   有玄机!   韩淮楚离开栎阳之后,他这支队伍几经大战,早已不是当初的队伍。军中多是从魏赵各国新招的将领,如今到了齐国,又将在齐人中吸收新鲜血液。那刘邦的心腹小弟,所剩无几。   在这个时候,若是曹参也离开,简直就是放任韩淮楚去发展自己的势力最后与他老兄分庭抗礼。刘邦连睡觉都念着韩信二字,如何放心得下。安插曹参这个小弟,也是为了牵掣韩淮楚。   韩淮楚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哦”了一声,说道:“宁秦侯留在齐国正好,寡人这里正须宁秦侯这样的虎将。”   那曹参也不糊涂,如何不明白他汉王大哥的心意。于是作出欣然状,说道:“汉王大哥既然这么说了,俺听从就是。”   韩淮楚便问起那南线战事。张良眉飞色舞道:“汉王与项王交战,从来没有胜过。可这一次收复成皋,在广武山与项王战了个不胜不败,士气大振。有萧丞相转运关中粮草,后方无忧。四方少年纷纷投军,我军越战越多。而楚军被梁王彭越频袭粮道,粮秣常有接济不上,士卒士气低落,怨声载道。”   她话一顿,又说道:“临江王共敖亡故,其子共尉继位。”   张良说的这话看似与西线战事毫无关联,其实关系大得很。   当初项羽戏下分封一口气封了大小二十几位诸侯王,到头来众叛亲离,铁板钉钉子坐在西楚阵营的只有这么一位共敖。   那共敖与衡山王吴芮一样,也是防堵南越赵佗北上的一颗棋子,轻易动不得。但临江军虽然未投入到前线与汉军交战,他国中支援的粮草却源源不断地送到了西楚营中。共敖至死都不敢背叛项羽。   如今江山易主,共敖的儿子共尉做了临江王。南郡这几年未遇战乱百姓休养生息,那共敖拉拉扯扯也弄出了十万军马。共尉已成了一颗重要砝码,他的态度将直接影响这场楚汉之争最后结局。   韩淮楚立马问道:“汉王可派使者前去说降共尉?”   张良道:“陆大夫已经动身前往南郡,不知结果如何。听陆贾派人回信,云那共尉是个谨慎之人,不敢轻言反楚。”   韩淮楚是听出那话的意思,就是说共尉已经意动,不像他老爹一般反动到底,持的是观望态度。   韩淮楚心中一动,说道:“共尉难以说降也罢。九江乃英王起身之所,何不遣他回归淮南收复故土,再在西楚背后插上一刀?至时寡人击楚之东,英布击楚之南,汉王击楚之西,彭越击楚之腹,项王纵有翻天覆地之能,又怎能分身抵挡四处雄兵?”   “子房亦想过派英王出击九江,奈何淮南历经战火兵源枯竭,若非聚有数万军马,恐英王不能维持也。然广武山与楚军交战正酣,汉王如何能多分兵与英布?”张良摇头说道。   “英王与衡山王吴芮有翁婿之亲。项王杀吴芮爱女外孙,已结下重怨。可遣书请吴芮资兵暗助英王,此乃借腹生子之计也。最不济也可逃至衡山,断无忧虑。”韩淮楚很笃定地说道。   信郎做出的决定,从来没有错过。张良嫣然一笑,说道:“齐王远见卓识。子房归后这便去一封书信至衡山,探探衡山王的口风。”   ※※※   众人尽兴畅饮,酒席既罢,各自告辞。张良云要回驿馆,韩淮楚正有一肚子话要说,哪里肯舍,贼嘻嘻笑道:“寡人这府中大得很,军师回去作甚?”   韩淮楚打的主意张良如何不知。“这个信郎,又想着坏。不给他点甜头,想必他也不答应。”张良数盅下肚,俏脸早已通红,含羞点头。   韩淮楚便让人辟出一间静室,供张良安寝。   侍者退下之后,张良刚把灯吹灭,只听门外传来敲门之声。   “谁?”张良从那熟悉的脚步声早已听出来人是谁,一颗心砰砰乱跳,故意问道。   “良妹,为兄想你好苦!”韩淮楚低声说道。   “你便这样猴急,一刻也等不得么?”张良把那门轻轻拉开,俏眼含春,似笑非笑问道。   一双火热的嘴唇堵住了张良红艳欲滴的檀口。张良只象征性地躲闪了一下,从那嘴唇中传来的滚烫热情瞬时将她全身融化,娇躯慵懒无力地贴在韩淮楚那宽阔的胸膛间,软绵绵好似飘了起来。   这一对痴情的恋人,一个在南方与项羽恶战,一个去开拓北方疆土,闯过了多少刀丛枪林,度过了多少悲欢离合,今日终于再度重逢。那份喜悦,是何等的巨大?二人久久拥吻缠绵不休,把那一腔相思化为干菜烈火,尽情燃烧。   “信郎,自你踏上灭魏征程,小妹一直为你担心,不知咱俩还有没有相见的一天。今日在这里相会,只当在梦中一般。”张良倚靠在韩淮楚的怀里,轻轻地呢喃。   韩淮楚在老情人面前,免不了有点自我陶醉,大手把住张良那柳腰,笑嘻嘻道:“你的信郎就是战场的主宰,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哪里用得着为我担心。倒是为兄担心你,深恐你与那项羽交战有所不测。”   张良媚眼横了韩淮楚一下,嗔道:“你就吹牛吧你。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的小命要是丢了,看你还做什么战神!”   韩淮楚呵呵笑道:“你看我这条小命不是没丢,为兄还活生生地抱着你吗。”   张良“嗯”了一声,将螓首贴在韩淮楚脸颊,情意绵绵道:“也不知你那些了不起的胜仗是如何一场场打下来的。小妹真为你骄傲!”   “良妹,你说奇怪不奇怪,汉王为何会下诏封我为齐王?”在伊人由衷的赞美声中,韩淮楚问出那困扰自己的问题。   “这不是信郎你自己请来的吗?有什么奇怪?”韩淮楚这么一问,张良倒奇怪起来。   “这是从何说起。为兄何时向汉王请封为王?”韩淮楚大为诧异。   “臣韩信奉大王重托,率兵攻齐。赖大王洪福,侥幸成功。然齐伪诈多变,反复之国也,且接地于楚。今臣权轻,不为假王镇之,其势不定。故臣请假以王号,以固齐千里之地。这道奏疏,是谁上的?”张良一字不漏地背出那奏疏的内容,犀利的目光逼视着韩淮楚。   假王是什么意思?就是代理齐王。   那奏疏上写的借口是齐人人心不服。但一场论战大会,韩淮楚尽得齐地文武之心,这借口已不存在。韩淮楚想象不出,这拙劣的借口竟会拿来要挟刘邦。   “这可不是我写的。究竟是谁这般大胆,冒了为兄之名,上的这道奏疏!”韩淮楚是大吃一惊。   ※※※   从何说起,还要从汉王刘邦在广武山接到那道奏疏说起。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没把那项羽搞定,又跳出来一个更厉害的韩信要求封王。封他为王,岂不是与虎添翼?   那刘邦还未把那奏疏看完,已是怒从心头起,拍案骂道:“寡人被项羽久困于此,日夜盼那小子引兵来助。这小子竟自恃战功,竟要自立为王么?”   他身后立着两人,一位是美人军师张良,一位是护军中尉陈平。   当着那韩信的使者骂那韩信,可不是要把那小子激怒!   陈平急忙用脚将刘邦一踢。刘邦是何等人精,立马掩口。   自己那实力有限,韩信那小子就算自立为王,自己也禁他不得。这件事若是不依了他,只会逼那小子造反。   那张良却是疑惑不已,“以信郎的智慧,怎会做出这般糊涂事,犯了汉王的大忌。封王的事要刘邦自愿才行,怎能自个请封?”   只听刘邦又大骂起来。这一次骂的还是她的信郎,却口风已转味道绝不一样。   “大丈夫既定诸侯,做个大王算个什么,封什么假王。要封寡人便封韩信为真王!”   那使者被刘邦左一骂,右一骂,骂得是一头雾水。听见刘邦依允了封王,算是完成了差事,也就不去深想。   刘邦便叫那使者先回临淄,让韩信静候佳音。使者去后,刘邦便与张良陈平二人商量对策。   张良道:“大王话一出口,不可更改。况且以大将军之功,早该称王。臣请为使者去封韩信为王。至于他是否有异心,待臣去临淄查探一回便知。”   刘邦也觉得这事有点奇怪,那韩信若有异心,反了就反了,何必来向自己请封。“或许那小子不过是满足于‘言听计用’,当个诸侯名臣罢了。”便遣张良为使,来到齐国见机行事。   ※※※   韩淮楚听了那奏疏内容,急问张良使者是何人。却原来是一员牙将齐盖。   自己绝没有派遣齐盖为使之事,那齐盖也不是自己心腹之人,不会将如此大事托付与他。   韩淮楚手猛地一拍:“原来是蒯师兄捣的鬼!”   使者能冒充,他那大将军印信可冒充不了。   蒯通掌管文书,时常借韩淮楚印信去盖,有作案的条件。   作案的动机,韩淮楚想想就明白了。那蒯通曾经唆使自己造那刘邦的反,被自己拒绝。这一次导演出这个“请封为王”,便是在自己与刘邦之间撒下猜忌的种子。   君臣之间互相猜忌,那关系绝对长久不了。不是做君王的弄死臣子,就是臣子做掉君王。到那矛盾尖锐之时,自己就不得不反。   刘邦与自己谁会胜出?照蒯通看来,刘邦那菜鸟绝不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师弟的对手。   “这道奏疏不是为兄写的,是蒯师兄伪造的。”韩淮楚吞吞吐吐对张良说道。   跟刘邦玩伪造,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张良吃了一惊,问道:“蒯先生为何要伪造那封奏疏?”   “大概是蒯师兄认为为兄为汉王打下万里江山,却一直不得裂土封王,为为兄鸣不平。此次假借我命,请封为王,是为为兄讨回应该得的。”韩淮楚为蒯通遮掩道。   “原来不是出自信郎的本意,这就好。我说你怎会这般糊涂?汉王最忌的就是做臣子的尾大不掉,你立下如此盖世功勋,已经有功高震主之嫌,一言一行更要谨慎。”张良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个道理为兄自然明白,何用良妹多说。只是良妹回去,这事如何对汉王说?”韩淮楚还是为那蒯通担心。   “小妹就实话实说,说你绝无反心,那奏疏是蒯通所写。”张良直截了当说道。   韩淮楚忙道:“千万不可。蒯通随为兄出生入死,没有他相佐,我这盖世功勋还不知立不立得了。良妹若是将此事告诉汉王,蒯师兄难免一诛,为兄与心何忍!”   张良秀目紧盯着韩淮楚:“可是不说清这事,你这请封为王之事必将被史官记下载入千秋青史,将会背下这口黑锅,声誉受损也。”   千秋青史早就写得明明白白,这件事儿早就被后世那些文人骚客咀嚼了无数次,韩淮楚哪里还计较什么声誉。笑道:“能保蒯师兄一命,为兄就背下这口黑锅。”   “你呀你,就是这般心肠软,这口黑锅也能背得的么?”张良带着责备的语气数落了韩淮楚一下,还是答应为蒯通隐瞒。   结果史书落下一笔:韩信自请为王,高祖无奈允之,深忌之,遂起除韩信之心。   有很多人认为韩信后来的悲剧结局亦肇始于此。 第十六章 大封文武   “良妹,你的女人味可越来越浓了。”韩淮楚轻轻解下张良那裹得紧紧的束胸,就着那透过窗棂的朦胧月光,看着张良那一对怒耸的雪峰,发出由衷地赞美。   张良吃吃笑道:“看你那副馋样,就想着坏!这三年来就没有你相中的女子么。你看你已经是三旬的人了,怎还未立下妻室?”   韩淮楚呵呵笑道:“为兄这样不是很好吗。没有人管,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你已封为齐王,后宫怎能无主?不娶妻生子,等你百年之后,谁来继承你这齐王之位?”张良说道。   “良妹想得倒是深远。可她哪里知道我这齐王压根就做不长,垓下之战项羽刚刚翦灭,刘邦就要来对付自己这个齐王。”   韩淮楚轻轻一叹:“为兄还年轻,考虑那么远作甚?现在想的,是如何能平定天下。当不当这个齐王,有没有人继承我这齐王之位,为兄并不在意。”   “看你说的。你这齐王是你拿命换来的,容易吗。你不在意,小妹可是在意得很。”张良话说到此,突然鼻子一酸,幽幽一声长叹。   “良妹你为何叹气?”韩淮楚愣愣地问道。   “信郎你被封三齐现在是荣光无限,可是我家韩王却被汉王打入冷宫,现在是极其潦倒落寞也。”张良愁苦说道。   原来那韩王信先前投降项羽,虽然后来又重投刘邦,却被刘邦记叛变过错,得不到刘邦的信任。再说那颍川已成楚汉两军交战的主战场,绝不可能让韩王信去管辖这一片战略要地,便将他撩到一边,也不说复他颍川的话。公子信虽挂着个韩王的头衔,可是一个没有地盘的王,算什么王?地位连汉营那些大将都不如。   “时到今日,良妹还是念念不忘复她韩国。只是那韩王信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枉费良妹如此机心。”韩淮楚不由兴叹。   “汉王对良妹言听计从,良妹没有向汉王求恳么?”韩淮楚问道。   “小妹曾谏汉王,云天下若定,北方胡骑必犯中原。建议派韩王前赴北方修城郭,筑边塞,繁衍人丁招兵买马,提前做好备战的准备。然汉王未置可否。经此一事,小妹也不好再提。”张良沮丧道。   “派韩王信去防匈奴!”韩淮楚闻言就是一震。   他朦朦胧胧记得,史书上写那韩王信貌似投降了匈奴,引狼入室,这才有汉军大败的一场白登之战。派韩王信去防匈奴,那不是反为匈奴张势?   “难道刘邦终于经不住良妹软磨硬泡,答应封藩韩王信于北方,这才与匈奴接壤有机会投降匈奴?”   “绝不可派韩王信去防匈奴!”一句话在韩淮楚嘴边冲口将出,但看着张良愁眉不展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韩淮楚又禁不住心痛,终于将那话忍了下来。   “罢了罢了,历史进程早就注定。那韩王信投不投降匈奴,我如何能够干涉?最重要的是让良妹开心。”   看着张良那副愁样,韩淮楚只觉兴味索然,借口夜深这便告辞。   ※※※   他这齐王还未登基,连上朝的大殿都没一间。次日寅时,韩淮楚照例早起,准备升帐。   这升帐的位置就在他这个大将军行辕。只见众将陆续到来。   韩淮楚正要找那蒯通问个究竟,左等右等却不见蒯通。到那正卯时,众将都至,却仍不见蒯通。   这应卯不到可是犯了军规,韩淮楚也不能法外容情。不由动怒问道:“军师为何不至?”   灌婴答道:“自大王去了论战大会,军师就独自出城去了。这两日大家都未见到军师。”   韩淮楚想起昨天确实没见到蒯通,说道:“许是军师出城公办。不知他出外对谁留过口信,说是到哪里去?”   众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说没有。再派人到他府中询问,却见府内空无一人,细软皆被卷走。   “人间蒸发了?”韩淮楚顿时一怔。   那蒯通好高的手段!知道那伪造的奏疏必会败露,索性来个不告而别,叫自己无法说得清楚,坐实“自请为王”。   “二师兄啊,你又何必要走?凭咱们的情意,我还会不保你性命么?”韩淮楚心中暗叹。   ※※※   刚刚点过卯,就见面如冠玉的张良手摇折扇,满面春风而来。   “这可是在卯时,良妹起这早作甚?”   “子房军师来得正好。寡人当这齐王不知如何去当,请军师指点迷津。”韩淮楚下座迎道。   张良笑道:“这还不简单。大王只须挑选贤能充任有司,平常的琐事有众臣分忧,无须大王操心。”   “原来如此,这就是做君王之道。”   韩淮楚又问:“不知寡人这齐国朝堂,要设立哪些职务?”   “按我大汉建制,诸侯王下设丞相一名。其余职务,可仿效天朝,自行制定。”张良答道。   “原来如此!”韩淮楚心想有了汉廷这个参照物,这就好办。   “不知大王殿前丞相之位,将封与何人?”这次轮到张良发问。   一听这话,众人都是紧张,不知那最重的职务——丞相,韩淮楚想封给谁?   那个战争年代的丞相,并不意味着由文人担任。韩淮楚就是汉国左丞相,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也就是说,无论文武,人人都有机会任那丞相。   蒯通为大军军师德才兼备,威信仅在韩淮楚之下,要是他还在,没人会去动那脑筋与他争这个丞相。这也是众望所归。可是蒯通不告而别,那些大将都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可是做丞相是要懂“管理学”的。那些只懂打打杀杀的武夫,如何能做这需要有治国之才的丞相?   韩淮楚手底下也有一些文臣,要么是外放做了各郡县的长官,要么是军中那些典客,主薄,参军,才能一般,还没有做丞相的人才。   韩淮楚便想到那论战大会遇见的一帮稷下学士。   “要是那故齐国丞相田光肯投效,他倒是一个人选。可惜他是个顽固分子,反动到底。那稷下名士安期生也可做得丞相,只可惜他要修什么仙道。其他的什么法家人物高起,杂家陆翻,儒家宁昌等等,都是威望不足,分量还是轻了点。”韩淮楚心想。   “汉王可有谕示?”韩淮楚突然问道。   那刘邦最爱干预诸侯王的内政。昔日殷相国阎泽赤,魏相国彭越都是他老兄钦点,韩淮楚自己也做过赵王张耳的丞相。他心想我这齐国小朝廷的内政,刘邦是不是也有想法?要不然张良一大早晨跑到这里来作甚?   刘邦果然就有想法,这想法美人军师已经带来。只听张良说道:“子房来前汉王曾云,灭齐之战宁秦侯功劳卓著,又敏而好学,曾向萧何学治国之道,丞相之位勉强可当。然这是齐王内政,汉王不好过度插手。封谁为丞相,还须齐王自家裁决。”   韩淮楚也听说过曹参曾经向那萧何学过最高深莫测的管理学,就不知他学得怎样,当不当得那丞相。但刘邦这般说了,韩淮楚还能拂他老兄之意?   “那刘邦安插曹参这么个重要职务,目的还是制衡我。到底是对我这个齐王不放心啊!”   韩淮楚呵呵一笑:“幸得子房军师提醒,寡人差点忘记身边还有宁秦侯这般人才。就这么定了,曹参任我齐国丞相,文武百官均受其节辖。”   那曹参跪下谢恩。   ※※※   那美人军师张良一时也不走,说是要在临淄盘桓数日,等韩淮楚这小朝廷的人事问题落定之后再走。韩淮楚巴不得如此,正好每晚潜进张良的寝屋一亲香泽。他那来时无影去时无踪的身手,都用在了与伊人偷着卿卿我我。   齐国立国,军队要扩充,文武百官位置多多,还须人才多多。光靠韩淮楚手下那批人,绝对是不够。   韩淮楚先不忙任命官职,以齐王的名义写下招贤榜文,挂在临淄城门,期待齐地文武贤才来投。   参加那论战大会果然就有效果。只三日,就有学士五十余名来到。都挤在韩淮楚那行辕外,说是要投效齐王。   “不是说齐国人心难服吗?怎会有恁多贤才来效忠你这个齐王?”把门的卫士通报之时,张良正与韩淮楚议事,很奇怪地问道。   韩淮楚呵呵笑着也不解释,说道:“子房军师何不与寡人一道,见见齐地人物风采。”   张良欣然同意。于是二人一同来到门外。   只见门外已站满了人,那曾与自己论战一场的稷下名士梁石君,陆翻,高起,宁昌俱在。韩淮楚问道:“诸位可都是来投寡人的吗?”众学士皆道:“愿效忠大王,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那是场面话绝对不能相信,只须有做事的人就行。韩淮楚大喜,急忙迎入府中,命招来军中厨子,置酒款待。   刚刚把众人位置安排好,又听门外有人来投,却是那圣剑门弟子王翳领着三十名师兄弟到来。   三十名圣剑门弟子,就是三十位武功高强的武将。韩淮楚又是大喜,盛情迎入大堂。另请来营中诸将,与众人相见。   他那行辕的大堂最多也只能摆下五十张桌子,如今一下子来了一百号人,众人只有站的地方却无坐的。   “看来我这行辕绝对不适合改造为齐王宫。”大堂已经爆棚,韩淮楚只得命在花园内摆酒,为众人接风。   就在此时,又听门外来了一人,却是那大名鼎鼎的儒门泰斗叔孙通。最奇怪的是,那叔孙通竟没有穿着他在论战大会时的着装——儒家衣冠,而换了一身楚国的短袖衫。   “叔孙公如何来见寡人?”韩淮楚急急出外迎接,笑问道。   “大王在论战大会曾云替老朽修书荐于汉王,莫非忘了?”叔孙通含笑说道。   “哪里会忘了。叔孙公来得正好,寡人这齐国刚立,朝廷之礼仪不知如何制定。你就先在寡人这里几日,教寡人礼仪之道,过后便送你去广武山。”   一边张良也笑盈盈道:“叔孙公大名子房早已闻听,今日亲见公之风采,幸何如哉!几日后子房便要回广武山,正好同行。”   叔孙通最精通的就是礼仪,躬身拜道:“大王有命,老朽敢不效劳。”   韩淮楚又问:“叔孙公如何这身装束而不着儒衫?”叔孙通呵呵笑道:“汉王不喜儒生。老朽穿这身衣服,只为去汉王之所恶也。”   愕然,太愕然了!这叔孙通只为投那刘邦之所好,竟连儒门的标志——儒家衣冠都可以不穿,真是做得绝。   “什么儒门泰斗?就是个马屁精!在秦廷时拍那嬴政嬴胡亥的马屁,在西楚得势时拍项羽的马屁。现在看出刘邦有当皇帝的趋势,又冒将出来拍刘邦的马屁。”韩淮楚心想。   ※※※   凉风送爽,酒香花香飘满园中。群贤毕至,白发青丝举杯俱欢。   “诸位到此正好。齐国立国,文武百官位置大有空缺,寡人正须各位辅佐。齐国今后之昌盛,还要仰仗各位之力也。”座上韩淮楚举盅说道。   “吾等敢不竭心尽力为大王分忧。”众文武齐声说道,心里却惦着那大有空缺的位置,不知韩淮楚会封自己怎样一个官儿。   先说一下这齐国小朝堂韩淮楚准备了哪些蛋糕。   武官方面,按汉廷当时的建制设有大将军一名(韩淮楚本人),前后左右将军四名,这都等同与上卿的地位。各郡设有都尉,便是一郡军事长官。   韩淮楚计划将军队扩充到二十万不会比刘邦少,也准备设下上、左、右三名将军。齐国四郡,便须有都尉四名。按五千军设一将算,需要牙将四十名。   保护那刘邦的护军,设有郎中令一名。韩淮楚这齐王宫,也须设个禁卫军统领。   汉国都城栎阳专门设有栎阳城守一名,韩淮楚这都城临淄,也须设个九门提督之类的官职。   文官方面就显得很复杂。当时的汉廷设有大农丞(管理国家财政),少府(管理刘邦自家财物),大行令(负责外交),太仆(负责马匹买卖),御使中丞(负责宫中藏书),奉常(管理礼乐社稷宗庙),宗正(负责刘氏家族事务),廷尉(负责狱讼)。丞相之下设有两名长史辅佐。奉常以下有什么太史、太祝、太宰、太药、太医、六令、博士祭酒之类的属官。   韩淮楚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那宗正可以不设。有稷下学馆东郭坤一帮学士专管纂史,那太史也可以不设。他没病没痛不需要太医太药侍候,更不需要太祝太宰六令博士祭酒这类无聊的闲人,只准备把奉常留下管管礼乐。他自家赚的俸禄都由那在栎阳化名为韩德的韩信打理,少府也可以不设。   顺便说一下,这次做了齐王准备扎根临淄,那大将军府就是多余,已修书回家,让那韩信把府邸卖了,阖家搬来临淄。   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剩下的职务都很紧要。   韩淮楚便趁着酒兴将斟酌出的名单当众宣读,开始大封文武:   封昌文侯灌婴为齐国上将军,共德侯傅宽为左将军,轪侯利苍为右将军;   封大将李吉为琅琊郡都尉,周兰为临淄郡都尉,陈豨为胶东郡都尉,王吸为济北郡都尉;   封圣剑门弟子王翳、杨武、杨喜、吕胜为健将,其余弟子皆封为裨将;   封吕马童,雍齿,丁礼等一干将佐为健将;   封小将陈濞为临淄城守,李必为齐王宫禁卫军都统领;   封陆翻为大农丞,大夫头衔,负责税收财政。   封宁昌为外交接待大臣,大夫头衔,名称还是为典客;   封高起为廷尉,大夫头衔,负责律法;   封儒士崔远为御使,大夫头衔,负责起草与收藏文书;   封梁石君为太仆,大夫头衔,负责买卖马匹;   封叔孙通弟子孟祝为奉常。   其余学士,均封为各郡县长官。   园内叩头谢恩一个接着一个,蛋糕人人有份,一时皆大欢喜。 第十七章 捉襟见肘   却有一人十分失望,这便是在灭齐一战立下大功的裨将栾说。   栾说本是圣剑门弟子中的佼佼者,韩淮楚曾答允他先做一个裨将,等立下战功之后再酌情提升。历下一战,栾说混入城中,为汉军轻松破城立下头功。之后数场大战,栾说皆有斩获。   原指望韩淮楚能兑现他的许诺,哪知韩淮楚好像把这事情给忘了,一直不提升自己。这次韩淮楚当了齐王,大家都水涨船高,连新来的王翳四人都封了健将,只有他还是做那不起眼的裨将。   韩淮楚并不是忘了,他这么做有他的道理。蒯通就曾说过,似栾说这种作奸犯科之徒不得重用。   栾说此时貌似喝高了,一双筷子伸到眼前的一只鸡腿。不料身边一人更快,早用筷子将鸡腿夹了去,却是那刚来的一位稷下儒士。   “你这新来的,也敢与某抢食乎?”栾说大怒,伸出老拳对着那人脑袋就是一砸,顿时砸得皮开肉绽。   栾说是谁?就是奸杀他师妹,被圣剑门全国追杀的那个弃徒。栾说不闹事,还没人认他出来,他这么一闹事,就有圣剑门弟子将他认了出来。   “栾说,原来是你!这次看你往哪跑?”只见酒宴上寒光纷飞,瞬时有十余人离座而起,用剑逼住了栾说,领头的便是那王翳。   曹参拍案而起,大喝一声:“大王面前,岂可动用兵器!成何体统!”将身一挡,拦在栾说面前。   这一下栾说酒也醒了,吓得是魂飞魄散。   “大王救我,这些人要伤我性命!”栾说面色惶恐,扯着嗓子求救。   “大王明鉴,这栾说在我圣剑门学艺之时犯下重罪,不杀此贼替我那含冤死去的小师妹报仇,吾等必不罢休!”那王翳跪在地上高声疾呼。   “大王做主,这厮当着大王的面恃勇行凶,不惩戒此狂徒,如何能正肃朝野纲纪!”一帮稷下学士叫嚣着,立马为那挨打的儒生出头。   韩淮楚此刻是脑袋都大了。恃勇行凶之事好办,打几十军棍就行了。可那栾说既被那韩信引荐,自己收留到了他军营,他又立有军功,就算他犯下必死之罪,也不能说不为他担着。但是圣剑门众弟子刚刚加盟,群情汹涌要置栾说于死地,又不能硬着袒护栾说犯了众怒。   “真不该收留这厮!”如何处置这栾说,韩淮楚一时犯难,不由自主向左首坐着的张良望去。   他这眼光一递,张良就明白,长身而起,问道:“王将军,你说你那含冤死去的小师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翳悲愤道:“我小师妹生得伶俐貌美,深受我门中师兄弟们喜爱。这厮求爱不成,居然将我师妹奸杀。子房军师,你说如此血仇,我圣剑门如何能不报?”   “原来这栾说是如此奸恶之徒!”就听席上一片大哗。   “大王可知此事?”张良看向韩淮楚,问道。   韩淮楚是知道也只能说不知道,摇头道:“寡人不知。”   张良点了点头,高声说道:“栾将军虽犯下如此血案,但这是你圣剑门私事,又是在他投我汉军之前。大王之军律,只行于栾说投效大王之后。这件事情,大王恐怕也管不了——”   那王翳一听隐隐失望,正要张嘴说话,只听张良又道:“然栾将军当众行凶,伤及朝臣,罪不可赦。子房敬请大王将其除名,逐出军中,我汉军再不录用。”   原来良妹动的是这个脑筋。这栾说要是被逐出军营,没有汉军这顶保护伞,要杀要剐还不是任圣剑门说了算。   韩淮楚立马说道:“栾将军,你犯下如此血案,寡人也保不了你。这齐国非你能待的地方,你趁着酒宴未散,赶紧去吧。”   韩淮楚本是一番好心,担忧那栾说被圣剑门逮着,叫他快点开溜。   栾说以怨毒的眼光望着韩淮楚,离座一跪,起身扬长而去。   ※※※   那栾说走后,众人继续饮宴。便有人看着叔孙通那身衣服不顺眼。   “叔孙公,你老本是我齐国人,为何弃你儒家衣冠而穿楚国之短服?岂不有阿谀奉承之嫌?”那新封的廷尉高起把众人早就憋着的一句话问了出来。   叔孙通顾盼自若道:“为人臣者,阿谀奉承是必修之道。如始皇帝焚书坑儒,二世残暴昏庸,项王喜怒无常,老夫如不懂阿谀奉承,这颗头早就被砍了无数回了。”   这话是真正的精辟,听得韩淮楚都要翘起大拇指赞好。   古往今来,若是做臣子的一点都不懂阿谀奉承,只会死得快。   秦二世之时,陈胜大泽乡起义,天下震动。秦廷一干博士议论此事,皆说是造反,胡亥听着面有怒色。那叔孙通看风使舵,摸准了胡亥的“鸵鸟”脾气,立马当面撒下弥天大谎:“明主在其上,法令具于下,使人人奉职,四方辐辏,安敢有反者!此特群盗鼠窃狗盗耳,何足置之齿牙间。郡守尉今捕论,何足忧。”胡亥听得极其入耳,大大满足了他那一颗虚荣心。末了说真话的众博士纷纷入狱,叔孙通却得到了厚赏。   汉王不喜欢儒者,儒者在他那里难混。连那深受刘邦器重的韩淮楚师兄陆贾都时常要挨他老兄的骂,“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只因为陆贾喜欢在刘邦面前“称引诗书”。   “乱世之秋礼崩乐坏,叔孙公变其服,莫非也要弃我儒家礼仪之道乎?”便有儒者宁昌高声疾呼道。   叔孙通含笑道:“礼仪教化,只为教人仁义。我儒家先贤,孔丘周游列国,孟轲游说诸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然如何?影响甚微矣。夫子叹曰,人而不仁,如礼何?诸公太过计较我儒家之衣衫,却不知取大义者不拘小节耳。我儒家再不思变通,只恐几世之后,天下再无学儒者也。”   “原来这老头才是真正的目光如烛大智如愚,果然不愧为儒门泰山北斗!”韩淮楚听了这话,先头对他心中那点鄙视已荡然无存。   “什么狗屁仁义,还不如为寡人多打下几座城池!”不管你是哪家流派,归根到底都是要为统治者服务,遵从权力意志的要求。战国以来儒家虽然兴盛,但始终未获得统治者亲睐,那儒家思想——仁义治国从未真正被一国君王采纳,儒家也就是闹了个表面繁荣。后来秦始皇统一六国,干脆就摒弃儒家独尊法家,天下儒生无不感到失落。   那叔孙通此刻说出了“变通”二字,如醍醐灌顶给众人就是当头一棒,在众儒心中产生了极大的共鸣。甚至连那些法家杂家人物也都在思索,几世之后还有没有人学自己这一门学术,自己这一门派是不是也该变通变通?   只听座中有人说道:“叔孙公此去广武山,可不要忘记向汉王推荐吾等弟子。”   说话的原来是叔孙通的弟子孟祝。这位老兄大概是吃着碗里惦着锅里,被韩淮楚这个小朝廷封了一个奉常还不满意,想攀刘邦这颗更大的树。   叔孙通峻色说道:“汉王方蒙矢石争天下,诸生宁能斗乎?故先言斩将搴旗之士。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   这话一说,座中儒者大部分感到失望。至于那叔孙通后来有没有兑现自己诺言引荐众儒,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   “天子驾六,大王乃一国诸侯,銮舆当以四马驱之。其余相从大夫,均以二马驱车。”行辕内,叔孙通正在与韩淮楚讨论他那齐王的仪仗问题。   这老儿果然是精通礼仪,对周朝秦廷的宫廷套路均是熟悉。韩淮楚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点也不打哏。   “现我军战马紧缺,一下子用掉恁多骏马如何使得。以牛代马拉车可乎?”韩淮楚皱眉问道。   叔孙通拱手道:“战时可以从简。但大王出巡,须得鼓乐手二十四名,奏响于、铎、钲、鼓、瑟、螺各班乐器。再造日月云雷风雨旗各两面,神武、朱雀、青龙、白虎旗各两面,天马、天鹿、辟邪、犀牛、赤熊、黄罴、白泽、角端、游麟、彩狮、振鹭、鸣鸢、赤乌、华虫、黄鹄、白雉、云鹤、孔雀、仪凤、翔鸾旗各一面……”   韩淮楚眉皱得更加厉害,说道:“太多太多!不过是出巡而矣,要这多旗帜作甚?就留日月云雷风雨旗各一面,神武、朱雀、青龙、白虎旗各一面,总共十面大旗够了。”   叔孙通看了韩淮楚一眼,小心翼翼说道:“大王说够了,就是够了。以秦廷的规格,大王的团扇须有四十面,宝盖须有十四顶,看来也是多了。不知大王以为多少为妥?”   韩淮楚想了一想,说道:“团扇十面,宝盖八顶足矣。”   “扈从方面,侍卫一百人,黄门十二名,宫女十二名,大王以为如何?”叔孙通貌似揣摩出韩淮楚的心思,很谨慎地问道。   出巡遇到刺客暴徒,侍卫一百人并不算多,十二名宫女与黄门也只是充充场面算不得多。但韩淮楚一听这话,心里却打了个突。   黄门是什么?就是被骟了的太监。原来做了大王,要被一帮不男不女的人妖伺候着。   灭绝人性啊!就是为了伺候你这个孤家寡人,要把进宫的男人那人根割去,只为了保护那些伺候你的女人的贞操。这种中国古代宫廷的陈规陋习,韩淮楚一直深恶痛嫉。如今他自家做了这孤家寡人,割人根的惨剧就将发生在他这齐王宫。   这个时候,甚至还有一种灭绝人性的酷刑——腐刑。那太史公就受过这腐刑成了一个人妖,出狱后因为威胁不到皇宫女人的贞操,做了掌传宣诏的“中书令”。   自己不要人妖伺候?这话要在这个时代说出,绝对是惊世骇俗被当成脑残。   “横竖自己要抽身而去,人妖就人妖吧。”韩淮楚此刻想的是找回那些流落民间的旧齐王宫的黄门内侍,那割话儿的惨剧不继续在他身边上演。   “叔孙公可知,我这齐王宫中须设哪些职司?”韩淮楚开始转移话题。   叔孙通侃侃说道:“宫中黄门,分为常侍、黄门侍郎、仆射、掖庭令、永巷令、御府令、祠祀令、钩盾令、黄门署长、永安丞等。宫中女官,有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六局,下有司言、司簿、司正、司闱、典赞、司籍、司乐、司宾、司赞、司饰、典栉、司膳、司酝、司药、司饎、司筵、典执、司设、司舆、司苑、司灯、司宝、司彩、司织,掌织、典会,总共大约两百余人。”   就这么伺候一个人,古代宫廷能玩出这么多花样,韩淮楚简直要叹为观止了。   他随即又想到这么多黄门宫女住进来,他这行辕绝对是要爆棚。就算把那乱七八糟重复的职司精简,也是住不下去。   “看来这齐王宫不建是不行的了,只是一时之间,我哪里去弄来银子盖一座王宫?”韩淮楚一想到那大兴土木的后果,脑子就大得厉害。   “叔孙公果然精通礼仪见识渊博。明日先生随子房军师回广武山,寡人亲往送之。”韩淮楚很礼貌地送叔孙通出宫而去。   ※※※   叔孙通走后,韩淮楚直是烦恼。   “钱!钱!钱!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干什么事都要钱,偏偏我这个齐王没有钱。”韩淮楚对着窗外很郁闷地嘟嚷道。   自从那圣剑门群弟子投效汉军之后,齐地壮丁纷纷应招入伍。就只两天的工夫,军营中一下子就多出了两万新兵。照这个势头,韩淮楚扩军到二十万的计划当月就可以实现。而军队的扩充,需要大量的金钱。   那稷下学馆馆主东郭坤昨日求见,说是恭贺他称王,实际上是讨要韩淮楚许诺的赞助而来。而韩淮楚做大将军时的俸禄都存在栎阳府中由那韩信打理,一时拿不出来,只好写了个借条给大农丞陆翻,借来一笔银子打发那东郭坤。而齐国方立没有任何赋税,陆翻这个财政大臣国库中也只有贩卖盐巴的一点银子,韩淮楚这一张借条,几乎用去陆翻库存的五分之一。   接着就是那圣剑门掌门封皓前来,要求礼葬故齐王田广。这一场葬礼的花费,估计也要齐国国库的五分之一。但这事关乎安抚民心,韩淮楚一个咬牙,又向陆翻调银。   封皓刚走,那操办下个月齐王登基大典的奉常孟祝又来伸手向韩淮楚要钱。这大典要是一办,国库立马告馨,那军中将士就会断饷。韩淮楚无法可想,只有先让陆翻支付一半,令孟祝节俭着使用。   可是再怎么节俭,只靠卖盐收不到赋税,这日子还是难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局面,只有等到播下去的早稻成熟老百姓有了收成才可改变。   在这种捉襟见肘的情况下,重建齐王宫韩淮楚想都不敢去想。但不建一个宫殿,他这齐国小朝廷又无法正常运转。   现在每日临朝,只在他花园露天举行。韩淮楚在临时搭起的一个台阶上坐着,群臣在台下站着,就这么凑合凑合。所幸这两日没有下雨,若是遇上,韩淮楚只有做史上第一个为避雨把早朝推迟的君王。   ※※※   韩淮楚正在自言自语,忽听帐外树叶沙沙直响,帘卷清风,一声轻笑传来:“韩大将军做了一国大王,也为银钱烦恼么?”随着那笑声,眼前霍然一亮,现出一个人儿。   韩淮楚这行辕虽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可也警卫森严,竟有人欺过众禁卫的眼睛轻而易举闯到他这个齐王面前,韩淮楚先是一震,随即惊喜交加。   扑鼻满是幽香,那人儿琼花玉树,雪肌皓肤,明艳不可芳物,不是阔别已久的南海公主赵青是谁?   以赵青的身手,那守在行辕内外的禁卫简直等于无物。南海公主要想见他这个齐王,确实是轻而易举。   三年过去,那赵青仿佛已经脱胎换骨,浑身上下浴着一层圣洁的光芒,透着那出岫的烟霞之态,出落得更加不沾一丝烟火凡俗。   南海公主当在那琼州岛黎母岭一个人孤零零修仙悟道,居然会不远万里来到这临淄城。韩淮楚意外至极,张开口颤声问道:“公主,真的是你么?”   “不是贫道还会是谁?韩大将军,喔,该称你齐王了。三年一别,大王一向可好?”赵青螓首微点,含笑落落大方说道。   “贫道?”韩淮楚听着这称谓心中有点怪怪。   “是了,她既入了道门,自当自称贫道,再也不是昔日那对自己柔情款款的神仙妹妹,而是绝情绝欲的道门玉女。”   只是那玉女真的对他已经绝情了吗?   汉国大荒饥馑遍地,韩淮楚一封书信,那玉女便送来早稻十车,解决了大汉国的粮荒问题。若是对他韩大将军无情,焉能这般爽快?   在韩淮楚梦中见到的一幕,千年之后他已成冢中枯骨,玉女却手捧韩淮楚为他穿过的绣花鞋,含泪捧读太史公为他纂写的《淮阴侯列传》。若是无情,为何玉女对他韩大将军眷念千年,绵绵不绝?   正是“道是无情却有情。”那玉女的芳心一度为他韩大将军而开,又岂是说了就了,说放下就放下?   韩淮楚一边心里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一边点头回答:“韩某素来安好。不知今日是哪阵风将公主大驾吹来?”   是哪阵风?该不是那玉女春心萌动,眷念着他这个冤家,要与他旧情重燃?现在大汉国与南越国已成盟国,南越公主下嫁齐王,以巩固两国盟友关系,这种可能性倒是存在。   只是玉女已修炼《玉女心经》,须得绝情绝欲,守贞如玉。如若不然,则道行尽毁连那性命都难保全。玉女纵有此心,今生也是无望与他做一对并蒂鸳鸯。   只听那赵青解释道:“贫道此来,实是有一事想请教齐王。大王不会觉得唐突吧?”   原来是有事请教。韩淮楚连忙道:“公主何须如此客气。我汉国蒙公主赐以稻种,泽被我大汉国苍生无数,举国感念公主之恩。公主但有所问,只要韩某所知,自当如实相告。”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知我南越国国祚,究竟能延续几代?”赵青那一双晶莹剔透的明眸紧紧盯视着韩淮楚,很突兀地问道。   韩淮楚闻言是倒吸一口凉气。 第十八章 乌大娘子   韩淮楚压根就没读过关于南越国的历史。也就是说,南越国在历史长河中只是昙花一现,并不被后人重视。   这么说来,那南越国一定是被大汉朝给灭掉了。赵青所关心的南越国国祚,一定是短暂得可怜。   想来也是,大汉朝傲立中原,到汉武帝时连匈奴都要远遁漠北,怎还会容卧榻之旁有一个南越国存在?   昔日是楚强汉弱,那南越武王赵佗自然是与汉国结盟共同对付对南越国最有威胁的西楚。但如今随着韩淮楚平定河北攻灭齐国,楚汉之争已到尾声,明眼人都能看出天下情势已变为汉强楚弱。对南越国威胁最大的,不是那已陷入焦头烂额的西楚国,而是已占据天下三分之二幅员的大汉。南越与汉国的蜜月时代即将结束,那赵佗最要考虑的是,如何来处理与汉国的关系?   互为盟友平起平坐?那汉王刘邦有吞天之志,在攻灭西楚之后自然要挥军南下灭掉他南越一统山河,平起平坐只能是奢望。归降汉朝做个藩王?那野心勃勃的赵佗绝不会甘心。继续塞关绝道与汉朝分庭抗礼?只拥有南海桂林象郡三个郡的南越国有与在中原滚滚硝烟中越战越强的汉军叫板这份实力吗?   只是那南越国的生死存亡乃是未来之事,那赵青为何会突然拿这问题来问自己?   韩淮楚心中想得奇怪,问道:“公主何有此一问?”   “贫道修道小有所成,结识了几个地仙,山神土地。闻仙界传言,大王来自未来。我南越国之存亡大王一定知晓,故来相询。”赵青这么一说,韩淮楚恍然大悟。   也不知是哪路毛神将我是未来之人这桩隐秘透露给了她。身份是南越国公主的赵青,听到这个消息,当然第一反应是来向自己询问她南越国的江山传承。   但一语就能影响历史走向导致时空大乱,这个问题叫韩淮楚如何解答?   说那南越国江山永固,那赵青将修炼千年,日后自会知道这是一句谎言。再说人家有赐稻种之恩,韩淮楚不忍欺骗。要说那南越国会被大汉所灭,说不定那南越武王赵佗就此与西楚联手对付大汉,四十万大军挥鞭中原,那可真是一场巨大的浩劫,这场中原逐鹿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韩淮楚背心浸出一丝冷汗,欲言又止,这个问题之尖锐叫他一时难以回答。   那赵青冰雪聪明,韩淮楚这神态的变化哪能逃过她那一双慧眼。看到韩淮楚犹豫的样子,玉女的娇靥顿时一沉。   “我南越国将被汉国吞灭,是也不是?”赵青眸中厉芒直闪,面色异常冷峻,咄咄逼人问道。   韩淮楚微叹一声:“自秦末以来,天下分崩离析,老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若能一统天下,从此四海之内可得太平。这是历史大势所趋,南越国偏安一隅,终不能长久。”   得到韩淮楚亲口证实,赵青是异常激愤。   “想不到贫道救汉国之难,却给我南越带来灭顶之灾!好好好!现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汉国所依仗的就是你这一个齐王。待贫道取了你这条小命,再去收拾那刘邦,看汉国还能不能吞灭我南越!”赵青厉喝一声,那莹白如玉的纤手一扬,就要一掌劈下!   想不到昔日温柔如水的神仙妹妹为了她南越国的江山社稷会变成一个女煞星。韩淮楚哈哈一笑,泰然说道:“韩某这条性命公主要拿去,只当是捏死一只蚂蚁。但公主可曾想过,令师为何会触犯天条,被菩提拘拿?”   犹如兜头浇下一盆冷水,那赵青顿时清醒过来。   她已是修道之人,自知天命难违。天命已定,要汉王刘邦做天子,要她南越国灭亡,就算把这人儿杀死,如何能挽回?   想师傅当初令自己以美色诱惑眼前这小冤家,处心积虑只是为了阻挠汉室之兴。却惹得仙界出手将师傅擒拿。要杀这韩信,以师傅的神通早就可以下手,为何师傅却不出手?只因这人儿是奉天命辅佐那刘邦开创新朝,万万是杀不得的。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父母家邦沦陷在汉军铁蹄之下,看着那赵氏青史除名?   赵青那扬在空中的纤手一阵颤抖,似有如山之重劈不下来。   只听韩淮楚娓娓说道:“朝代兴亡对于悠悠历史长河来说,也只是浪花一朵。公主已是仙途中人,当求索仙道了断红尘是非,何苦陷溺在你南越国的兴亡问题上而自寻烦恼呢?”   赵青心中剧震。两行晶莹的清泪从她那晶莹的眸子里滚落下来,纤手终于颓然落下。   “罢了罢了!我南越国是存是亡,就由它去吧。从此贫道就潜心修炼,再不问人间烽火与是是非非。”   剥掉女煞星这层外衣,呈现在韩淮楚面前的道门玉女是那般凄苦,那般寂寞伶仃。韩淮楚想起与她那一段只开花不结果的情缘,不由深深叹息一声。   赵青那幽怨的目光再次向韩淮楚投来,似水柔情自然流落,似有千言万语,却噎住不说。   “贫道去也。这颗珠子就留给大王做登基的贺仪。”只听那玉女幽幽一叹,罗袖一扬。   赵青音犹在耳,只觉眼前清风一起,帐帘一振,眨眼之间玉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满室依然幽香,沁人心脾,荡气回肠,韩淮楚还沉浸在赵青那幽怨的眼神之中。   猛一抬目,他忽然发现,案上多出了一个东东。   那是一颗璀璨的明珠,珠盈径寸,通体纯白,毫光四溢,照得一室透亮。   无论古今夜明珠都是稀罕之物。一颗夜明珠直径大有一寸,那是何等的名贵?   到底有多名贵,韩淮楚说不上来。只是隐隐觉得,这是一份极大的礼。   他自个不识这夜明珠,想到张良出身高贵见多识广,于是用袖拢了那珠子,来见张良。   ※※※   张良俏目紧紧盯着韩淮楚手中那熠熠发光的夜明珠,语气有点发颤:“信郎,你何处得来的这珠子?”   “这是有人送为兄登基的贺礼。良妹可识得它的来历?”韩淮楚说道。   张良很奇怪地望了韩淮楚一眼,诧问:“究竟是什么人,居然会送信郎这样一件稀世珍宝?”   “自己何德何能,哪堪赵青送一件稀世珍宝!”韩淮楚听着张良这般形容这珠子,吓了一跳。   “这到底是什么宝贝?”韩淮楚心中砰砰乱跳。   “和氏璧,随侯珠,乃东周两大瑰宝。信郎手中,便是那与和氏璧齐名的随侯珠也。莫非信郎未曾听过?”   也怪韩淮楚孤陋寡闻,他这个穿人只听说过和氏璧,压根就不知世上还有一件与和氏璧齐名的随侯珠。很谦虚地问道:“什么是随侯珠?”   张良侃侃说道:“昔日随侯出行至断蛇丘,见大蛇被打成两断,看其蛇有些灵异,便命随行者用药救治,蛇立即能活动。一年之后随侯乘船之时,突遇风浪,一大蛇于水中衔大珠献上。那大珠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烛室,故命名为随侯珠。庄周书云‘以随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则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轻也。’指随侯珠之名贵也。珠联璧合,出处便在那和氏璧与这随侯珠。”   韩淮楚听得明白,终于知道手中东东的分量。   史书记载,秦王欲以十五座城池换赵国的和氏璧,虽然有欺诈的想法。这随侯珠既与和氏璧齐名,换他几座城池想必能够做到。   价值连城的宝贝,那玉女居然会凭空送给自己。最难消受美人恩,韩淮楚不由更加汗颜,更觉自己深负赵青一腔深情。   他不禁想到,若是将这随侯珠拿去卖掉,造一座齐王宫,搞一场登基大典简直就是小case。甚至令韩淮楚犯愁的军队建设,资金也有了着落。   “良妹,齐国方立国库空虚,为兄想将这宝贝出手,就不知世上可有买得起这珠子的人?”韩淮楚向张良商量道。   “千万不要!”张良板起面孔立马制止。   看着韩淮楚疑惑的表情,张良解释道:“当年楚武王伐随,便是欲得此宝珠。随国之亡,只因此珠耳。后来秦灭六国,和氏璧与随侯珠皆为秦始皇所得。小妹随汉王灭秦之时,入到咸阳秦宫,汉王对此二宝志在必得,向那嬴子婴索要向。赢子婴献出和氏璧,却拿不出随侯珠,云说是始皇帝用那珠陪葬,在墓室‘以代膏烛’。而始皇陵墓太多,真真假假,连子婴也搞不清那随侯珠到底葬在何处。看来子婴其言有诈,这珠子并未随始皇帝陪葬。今信郎得此瑰宝,或藏而不宣,或献与汉王,焉能公然鬻之?”   “哼!我已是要抽身而去,还怕那刘邦给我穿小鞋?”   张良那话意思是说你要卖这随侯珠还要看你老板刘邦的眼色。韩淮楚却大不以为然。   “为兄卖此珠子,也是为汉室之兴。现齐国内无田赋,如何能维持国家运转?扩军备战,样样需要金钱。士卒无饷银无粮,如何能与项王一争天下?”韩淮楚冠冕堂皇地说道。   张良轻轻一叹,很委婉地说道:“看来信郎心意已决,小妹也无法劝阻。前番汉王误以为你自请为王,已是对你深忌。而你将汉王欲得的随侯珠卖掉,只会触他逆鳞,虽然一时不说,日后天下大定用你不着,终会迁怒与你。小妹明日就要回广武山,临别之时只有一句奉告,伴君如伴虎,谨小慎微方为人臣之道也。”   听着张良这肺腑之言,虽然那日后死在长乐宫的是韩信而不是他,韩淮楚也只有陪着频频点头。   ※※※   少不得卿卿我我缠绵一番,韩淮楚从张良寝处出来,立马宣来太仆梁石君。   能买得起这价值连城的随侯珠者,必是像陶朱公范蠡那般富可敌国的大贾。但乱世之中商道堵塞,而今哪里去找一个富可敌国又想收藏随侯珠的大商人?   只有那借天下大乱大发战争财的匈奴马贩。   楚汉之争不绝,这战马就越来越少越来越贵。如今市面上一匹普通的战马,均价是五十万钱的天价,且有价无市。马匹一卖,到手就是盆满钵满。   五十万钱是什么概念?只对照当时的耕牛价——三千钱就可见一斑。   不是说匈奴与大汉的敌人西楚国互为盟友,那大单于冒顿如何能将战马卖到汉国?   还是走私。那匈奴除了生产马匹牛羊之外什么都没有,如今战马卖到天价,为趋重利不惜铤而走险的马贩子就应运而生。而匈奴与西楚的马匹交易因韩淮楚做了一次海盗打劫走战马两千匹,从此中断。“总不能因为与你项羽是哥们,就把我匈奴人苦着。”那冒顿为了获得匈奴急需的大米白面绫罗绸缎,竟然对走私马匹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默许了。   韩淮楚兜里没钱,购买匈奴的战马如何敢想?   他的构想是再建两座盐场,直接用白花花的盐巴去换匈奴膘肥体壮的良马。这计划便委托太仆梁石君去操办。   “这么晚了,大王宣召为臣何事?”梁石君站在座下,很小心地问道。   “与匈奴马贩接洽之事,可有眉目?”韩淮楚问道。   “为臣按大王吩咐,已联系到一处马贩。他们那里良马充足,可以满足我大军需求。”梁石君答道。   韩淮楚喜道:“如此大好。不知那马贩是何人?”   梁石君说道:“此人名叫乌泰,二十出头,从阴山而来。他说这么一大笔交易不能自个做主,须请示他家姑姑。”   韩淮楚眉毛一挑:“可是那邯郸乌家?寡人在赵国,听说乌家人以养马起家,后去了秦国。就不知怎地,在始皇帝统一六国之前,阖家从咸阳消失,从此不为人知。”   “正是这乌家。那乌泰对为臣说道,他们因与朝中当权者政见不合,故远遁大漠。在那阴山重操旧业,蓄养了上万匹良马,急于出手套利。就只怕我国购买不起。”   “上万匹良马!”韩淮楚听得是心血沸腾。   “不知他家姑姑是何许人?如今何在?寡人要亲自接见。”韩淮楚说道。   “据说他家姑姑便是乌家首脑,江湖人称乌大娘子,却极其神秘,轻易不见外人。为臣这便去对乌泰说,就看那乌大娘子肯不肯来见大王。”梁石君道。   韩淮楚已经急不可耐,叮嘱道:“越快越好,不可耽误。”   那梁石君点头称是,刚刚告退,突然想起一事,又回过头来说道:“为臣打听到,有一桩事,无须任何花费,就可获得乌家一千匹战马。”   “还有这等好事?却是什么事?”韩淮楚奇问。   “乌家人暗中悬赏,如有知昔日秦太傅项少龙下落者,就赠战马一千相谢。那项太傅名不见经传,究竟是何人为臣不知。倒是大农丞昔日在咸阳为吕相国编纂《吕氏春秋》,听说过项太傅,只说是个绝顶高人,曾为始皇帝师傅。若是国中有人知项太傅下落,一千匹战马就唾手可得。”   “原来乌家也在找寻我那战友。他们又是什么关系?那乌大娘子是不是也是我那战友的娇妻之一?”韩淮楚暗想。   “梁大夫去对乌泰说,寡人知项太傅下落,请他姑姑速来临淄,寡人当亲自告知。”韩淮楚很平静地说道。   “项太傅,看来你那尸骨将要被你亲人扶回家中去也。”韩淮楚心中暗暗祝福。 第十九章 击其暮归   垂柳依依,风和日丽,韩淮楚率领文武群臣来给张良送行。   他那牛车拉的銮舆来没有赶制成功,而张良来时乘的马车让给那德高望重的叔孙通。好在骑马对张良不算难事,二人便并辔而行,也好说说离别的体己话。   刚刚出城五里,只见一骑绝尘而来,看得人眼前霍然一亮。   这原来是老熟人——大才女安若素。只是她换了一身戎装,身着银色细铠,头戴亮银凤字盔,素罗披风,胯下银鞍白马,连人带马一身素,端的是英姿飒爽,光艳照人。   风华绝代的美眉突然换了一身戎装,自然震撼不小。随韩淮楚一同行进的军士皆住了足,停下呆望这飞驰而来的女将。   “这个小丫头,又在捣什么鬼,穿了这身铠甲而来?”韩淮楚也停下马。心中嘀咕。   他早知道这小丫头居心叵测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尤其是赤松子说她命犯桃花不久就要红鸾星动,更是盯紧了齐王妃这个位置。就是想不出她会用什么招数来缠自己。   “韩某人躲在自己家中,你总不能上门来勾引我这个寡人吧?”   张良扬鞭向前一指,问韩淮楚道:“大王,这来的女将军是谁,这般妖娆?”   韩淮楚很敏锐地注意到张良用的“妖娆”二字,轻轻一笑,说道:“这便是那稷下名士安期生的孙女,齐国大才女安若素。”   张良立马换了一副笑脸,说笑道:“原来是她。听说在论战大会上安大才女对你格外垂青。这丫头不错,你可要抓住这机会,给你这齐王宫找个女主人啊。”   “看来良妹消息灵通得很,那论战大会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只是她这般积极为我张罗媳妇,哪里知道我这齐王根本就当不了多长,害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干吗?”   韩淮楚刚这么想着,那安若素已来到面前,滚鞍一个下马,动作利落得很,倒地便拜:“民女安若素,参见大王!”   韩淮楚也不让小丫头起身,在战神宝驹上问道:“安大小姐,你见寡人作甚?”   安若素抬起俏脸,不慌不忙说道:“大王招贤榜文贴在临淄城门,民女见榜而来应招。”   人家是来应招的,总不能拒之门外吧。韩淮楚脑袋一时变得老大。   只听身边张良笑呵呵说道:“齐王招贤纳士,是招文武贤才。看姑娘这身装束,可是来求做个武将?”   小丫头是个算术家,治国的道理未见得懂。但她是女英门栖霞姥姥的传人,新近又得世外三仙之一赤松子传授绝世武功,上阵砍杀起来绝对不亚于汉营任何大将。   果听得安若素答道:“民女习得一身武艺,求做武将。”   要做个武将那还不简单,就把她安插到军营打发了事。韩淮楚点头微笑道:“你虽然武功高强,却是初来乍到。左将军那儿正好有支女兵,就委屈姑娘先去左将军营中做个健将统领女兵,等立下战功再行擢升。”   那傅宽一听,立马笑眯眯说道:“好啊,俺们大老爷管那些女兵,着实是不方便。有女将军来我营中,欢迎得很。”   哪知安若素月眉一蹙,说道:“民女此来,只求做大王宫中一名禁卫,时刻保护大王安全,其他皆不着想。”   韩淮楚大晕,“我武功已臻绝顶,哪里需要你来保护?这小丫头哪里是来做个宫中禁卫,分明就是借机来诱惑自己。”   他此刻终于知道安若素会用什么招数来缠自己。再看周围,文武群臣都在抿嘴偷笑。   论战大会的事情早已在齐国各地疯传,大才女对大王的心思谁都明白。   那被封了齐王宫禁卫军都统领的小将李必嘿嘿一笑,说道:“听闻女将军武功高强,李某自知不如。女将军要做大王禁卫,李某就将这禁卫军都统领的印绶让给女将军,甘愿在女将军手下做个小卒。”   韩淮楚胀红脸喝一声:“说的什么胡话!你那印绶还能私自转让的么?”   他这一声喝出,群臣依然在笑。李必做出十分诚恳的样子,笑道:“为臣自知武功低微,若遇刺客谋害大王,难以保证大王的周全。甘愿辞去都统领之职,将这副重担让给能者。”   韩淮楚还要说什么,就见张良启齿问道:“这位姑娘,你师从何派,真有保护大王之能吗?”   安若素还未回答,便有那圣剑门弟子王翳笑嘻嘻道:“这位安姑娘武功深不可测,只传了大王三招,便破去了我圣剑门镇帮绝学大三才剑阵。王某以为,由安将军出任禁卫军都统领,再恰当不过。”   王翳话一说完,群臣一阵叫嚷:“对,安将军在此,谁都不敢去做这都统领。”“安将军在大王身边,时时保卫大王,吾等也就放心。”   “我这齐王也做得太不是那回事了,谁来做这都统领由你们说了算啊。”叫嚷声中,韩淮楚是哭笑不得。   只见张良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对韩淮楚道:“大王,既然安将军有这份保护大王的心思,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罢了罢了,就让你做这个都统领。任你怎么诱惑,我自不为所动就行了。”韩淮楚沉思一阵,终于点头道:“好,就封安将军为齐王宫禁卫军都统领。”   一听这话,安若素喜滋滋望了韩淮楚一眼,叩头谢恩。   ※※※   齐国君臣众人来到十里长亭,韩淮楚犹不舍得转头回去。又送出十里,终于便要分手。想着伊人即将离去,又是天各一方,韩淮楚说不出的依依不舍。   “此地已出城很远了,大王且回吧。”张良虽这般劝说,眼中满是留恋之意。   “子房军师见到汉王,便说韩信之齐国乃汉王之齐国也。请汉王务必放心,待韩信整齐兵马,必来颍川与汉王相会。”韩淮楚说道。   “大王明春便可出兵击楚么?”张良含笑问道。   按照一般道理,秋天积蓄粮秣,来年春天冰雪融化便是出兵的季节。韩淮楚刚想说是,突然想起一事,硬生生又将要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按计划明年春天便可出兵攻楚,但史书记载垓下之战却是在秋天。难道灭楚一战,竟然会从春打到夏,又从夏跨到秋,战事拖得这般长久么?   垓下之战,一战定乾坤,项羽败此一战雄心尽挫,乌江自刎而死。貌似那一战是场速战,并没有拖得很久。   这么说来,齐兵攻楚一定不是在春天。夏季发动攻势倒是合理。但什么原因,史上韩信并没有在应该出兵的春季给项羽以致命一击呢?   一个成语立马出现在韩淮楚脑海——击其暮归。   那是在刘邦项羽签订和平条约,订下鸿沟之盟后,楚军急于归乡军心涣散之时。韩信利用这最佳的时机,发动雷霆攻势,终于将那无敌的项羽掀下马来。   史书上的韩信就是韩淮楚自己。韩淮楚想起史书上对这场战事的记载,不由暗赞这真是将战争的艺术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谋定而动,避实就虚才是兵法的上乘境界。若是自己在春季发动攻势,虽然也有信心打赢这一战,但楚军面临亡国一定会爆发出惊人的战力。以楚军一向的强悍与项羽的勇猛,这一战一定十分难打。   而把战争发动的时间改在另一个背景之下,楚军将士听说合约达成,终于可以结束这场无休无止的楚汉之争,脱下这身戎装回到娇妻爱子身边享受那天伦之乐,皆高呼万岁,准备铸剑为犁再也不上这刀头舔血的战场之时,突然汉军的屠刀举了起来……战争的难易程度截然不同。   是不是太无耻了?刚刚定盟,立马就撕毁合约发动突袭?   还是那句话“兵以诈立”,一场灭齐之战以让韩淮楚背上了背信弃义的骂名,再无耻的事情他都曾经做过,哪里还怕再背一个“无耻”的骂名?   韩淮楚想到此处,微微一笑,对张良说道:“明春还不行,至少要等到明年夏天。”   张良疑惑地望了韩淮楚一眼,说道:“有半年的光阴,大王还没有准备充足吗?为何要拖到明夏?”   韩淮楚便附在张良耳边,小声地说出一席话。只听得张良一双俏眼喜芒闪烁。   “信郎啊,你竟能定下如此妙计,当真是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一个击其暮归,就让那不可一世的项羽注定大败。这世上还有你的对手么?”张良芳心暗赞。   只听韩淮楚说道:“此计子房军师记在心中便是,切不要对外宣扬。哪怕是汉王也不要说。知道者多了,难保不会泄露。”   张良螓首微点,笑道:“大王放心,子房自会守口如瓶。”   韩淮楚将张良的坐骑一牵,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让寡人扶军师上马。”   情郎的体贴张良是泰然接受。她笑盈盈道:“哪敢大王扶子房上马。”嘴上虽这般说,一只玉手却搭到了韩淮楚的肩头,一踩马蹬,翻上马背。   “子房去也,大王珍重!”张良一提马鬃,只听銮铃声响,一行人向着西面而去。韩淮楚与众臣默默地看着张良等人走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   ※※※   送走了伊人张良,韩淮楚领着群臣回城。到了城中,各自回府。   这一次带回来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将军来负责大王的安全,行辕内众禁卫都是笑得格外阴险,齐来向新上司报到。   韩淮楚刚刚坐下,就听安若素在廊上给众禁卫训话:“从今以后,大王的安全就由本统领负责。禁卫之意,就是贴身保卫。无论大王做什么,尔等必须有人陪护,可听明白了?”众人齐声笑答:“听明白了。”   韩淮楚听着那“贴身”二字只是头疼,“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保镖贴住了你,成日在你眼前晃来晃去,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保不定哪天你一个保持不定,后果不堪设想啊!”   “大王虽然武功高强,寻常刺客难以伤到他。但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尔等分为三班巡逻,尤其在夜间要加强守护,不得懈怠。”只听到安若素继续开讲。   “还真是煞有介事啊。我武功到了这个地步,就是睡着也是醒的,哪用得着这般小心。”韩淮楚不由哑然失笑。   门外正闹哄哄,忽听到一声禀报:“大王,太仆梁大夫在门外求见!”   “敢情是那事有了眉目!”韩淮楚急忙道:“快宣!”   就见那梁石君出现在门口,脸上带有喜色,见了韩淮楚跪拜禀告:“乌大娘子肯见大王了。”   韩淮楚纳闷道:“昨日寡人才与你说这事,今日乌大娘子就肯见寡人,哪有这么快?”   梁石君解释道:“原来乌大娘子就在济北郡。今日一大早为臣就去见那乌泰,乌泰闻说大王知项太傅的下落,大喜,立即飞鸽传书给他姑姑。刚才那乌泰来为臣府中,云接到他姑姑回信,乌大娘子正快马加鞭往临淄城赶。估计明日早朝之后,大王便可见到那乌大娘子。”   韩淮楚精神一振,问道:“那信中可答应战马相谢?”梁石君道:“信中说了,只要大王确知项太傅的下落,绝不食言。”   韩淮楚点头道:“爱卿辛苦了。明日乌大娘子到了城中,立即引来见寡人。”   ※※※   乌大娘子是说到就到。   环佩叮当,站在韩淮楚面前的是一个绝美的中年妇人。如云的发髻堆砌,配着她那艳光浓射的绝美容颜。一张脸庞虽然历经沧桑却依然嫩滑,带着一双浅浅微笑的梨涡。   这年头马贩子都是富得流油,那乌大娘子却衣着十分简朴,只穿了一件寻常的翠色长裙,也未见她身上有什么名贵的装饰品。但这简装并不能挡住她那迷人的风韵,一股成熟的妩媚自然流露。   韩淮楚心中暗赞,“好个美妇人,若是她也是我那战友项少龙的娇妻之一,他可真是享尽齐人之福了。”   那乌大娘子见了韩淮楚也不跪,只躬身行了一礼。   “民妇乌氏,见过大王。不知大王所说知道项太傅的下落,可是真的?”乌大娘子有点急切的语气说道。   “不知夫人与项大侠是什么关系?为何要悬赏求项大侠的下落?”韩淮楚很平静地问道。   “少龙是民妇的夫君。五年前他与我那嫣然妹妹来到中原,从此音讯全无。我一家人都在找他,心急如焚。不知大王何时见过我夫君?”乌大娘子语气越来越急。   乌大娘子,乌婷芳也,项少龙的头牌老婆。   “果然是我战友的妻子。”韩淮楚一挥手,说道:“众位先且退下。”   那梁石君与侍者很机灵地退出厅外。韩淮楚以很沉痛的语气说道:“项大侠五年前已在清溪鬼谷命丧奸人之手,夫人要节哀顺变。”   “夫君!”乌婷芳杜鹃泣血一声惨呼,身躯摇摇欲坠。 第二十章 分而化之   乌婷芳听着韩淮楚讲诉项少龙与遇害的经过,是泪如雨下。   “夫君,你死得好惨啊!嫣然妹妹,你竟然也舍弃我们姐妹,追随夫君去了!”   只听韩淮楚说道:“项大侠夫妻双亡,寡人按照纪女侠临终之托,将他们二人合葬在高岗。只待寡人写封书信与鄙师兄随何,夫人便可找到项大侠的墓穴,迎回他俩的骸骨。”   乌婷芳含泪道:“多谢大王告知真情,要不然民妇这一辈子都不知道我夫君已死。我已令人将一千匹良马从雁门偷运而来。就怕战马太多,沿途有官府拦阻。如果一切顺利,半个月就可送到临淄。”   韩淮楚要的战马,那赵王张耳哪会阻拦?韩淮楚说道:“只须说是齐王韩信要的战马,赵国境内必会畅通无阻。”   乌婷芳想起自己夫君死的惨状,又想害夫君的凶手是那恶魔一般的姬风,今生要想报仇那是指望不上,不由悲从中来,泪水又夺眶而出。韩淮楚看着她流泪,也不知怎样劝慰。   但是他请这乌大娘子来,主要目的还是卖那颗随侯珠,以解决现在国库空虚的难题。总不能因为人家悲痛就不做生意。   韩淮楚指了指身前一张椅子,对乌婷芳道:“夫人先请坐下。寡人这里有笔交易欲与夫人商谈。”   “不就是以盐巴换战马的事么?我侄儿乌泰已经告诉民妇。民妇悲痛夫君之丧,即将扶夫君的灵柩归返大漠。这等小事他可以全权做主。”乌婷芳坐下不急不徐说道。   “夫人猜错了。寡人所说的是另一桩事情,尚需夫人大力相助,以解我齐国资金短缺的难题。”韩淮楚解释道。   “齐国方立,资金缺口甚大。不知大王要做何等交易?有何事需要民妇帮忙?”乌婷芳在江湖上混出名号,也不糊涂,很谨慎地问道。   “夫人可知道这颗珠子乎?”韩淮楚从怀中把那随侯珠掏将出来,托在掌中。   随侯珠放光,乌婷芳的两眼也放光,立马问道:“这可就是那传说中的东周二宝之一的随侯珠?”   “夫人眼光不错,这正是随侯珠。以夫人看来,这颗珠子价值几何?”韩淮楚含笑问道。   “无价!”乌婷芳很简短的说出两个字。   韩淮楚诧道:“就算这珠子昂贵,也该有个价码。夫人为何说无价?”   “和氏璧值秦国十五座城池,随侯珠同样也是价值连城。此等瑰宝,只配王侯居之。民妇若想买这珠子,只怕要拿上万匹良马来换。仅仅为了收藏这一颗宝珠,却要我乌家倾尽所有,却毫无实用之处,殊为不值。”乌婷芳很淡漠地说道。   “原来如此!”韩淮楚看着乌婷芳那漠然的表情,心里有些失望。   说到底这随侯珠也只有一点收藏的用场。靠它去照明?还不如买一大堆蜡烛来得实惠。   连这些靠发战争财暴富的马贩都买不起这随侯珠,韩淮楚实在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买得起。   既然卖不出去,收藏起来当个传家宝?他也不知那赵青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宝贝,竟会一腔痴情将它送给自己。只可惜韩淮楚这个穿人在这个时代是下不出一粒蛋来,这随侯珠自然是无法传给后世子孙的。   韩淮楚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夫人,你说要造一座齐王宫须花费多少?”韩淮楚问道。   乌婷芳不知韩淮楚为何会有此问,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那要看大王这齐王宫造得多大?”   韩淮楚说道:“寡人这齐王宫无须太大,按旧齐王宫五分之一规模足矣。”乌婷芳想了一想,说道:“二万金。”   “若是办一场登基大典又须花费多少?”韩淮楚接着问道。   “如此甚少,五千金足矣。”乌婷芳被韩淮楚越问越糊涂。   “好!若是夫人能承担造一座齐王宫与寡人登基大典的费用,这颗宝珠就送给夫人。”韩淮楚很慷慨地说道。   乌婷芳紧张地站了起来,犹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随侯珠何其贵重,只花二万五千金就可得之,那真是太便宜了。民妇不敢受也。”乌婷芳有点惶恐道。   “便宜了,你就加一点嘛。”韩淮楚心里嘀咕,似笑非笑地望着乌婷芳,说道:“若是再加一千匹良马,夫人想必心安理得了。”   “还是太便宜了。民妇愿送大王五万金,另加一千匹良马。”乌婷芳很爽快地说道。   国库一下子能多出五万金,韩淮楚闻言大喜,说道:“一言为定。”   乌婷芳也道声一言为定,又有点疑惑道:“不知大王为何如此慷慨要便宜民妇?”   “墓室之中,凄暗不见天日,项大侠何其冷清也。有此明珠以代膏烛,长伴项大侠英魂不灭。这也是寡人对项大侠的缅怀之情。”韩淮楚悠悠说道。   随侯珠陪葬,那可是帝王的待遇!   乌婷芳一听这话,那泪水又“扑簌”一下流了出来。感激道:“大王对我夫君的深情厚意,民妇一家铭记五内。”   “一家!”韩淮楚心中一个震动。   “眼前这妇人乃是战友项少龙的妻子,而自己牵肠挂肚的追儿便是项少龙的女儿。她们不正是一家人么?还有那西楚霸王项羽,与这妇人又是什么关系?为何这妇人只字未提追儿,莫非她不知道我与追儿的关系?为何她肯卖战马给我齐国,这可是对那项羽极其不利啊。”   韩淮楚想得一头雾水,禁不住问道:“夫人家中,可有一个项追姑娘?”   “那是我嫣然妹妹的女儿,呼我为大娘。大王莫非也认识我家追儿么?”一听这话,乌婷芳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   韩淮楚楞了一楞。   “原来这妇人什么都不知道,原来滕翼与追儿回到大漠什么都没说!甚至那西楚霸王项羽就是她的孩儿项宝儿也不知情。怪不得她会卖战马给我齐国。明知自己的亲哥哥将要战败身亡,追儿是宁愿自己默默地承受痛苦,也不愿家人伤心啊!”   他不由更加怀念那远走大漠的项追,更加思念那一张人比花娇的面容。   “大王如何知道追儿的?”见韩淮楚不答,乌婷芳又问了一声,打断了韩淮楚的思念。   “哦,那是寡人在江湖上曾经偶遇的一个侠女,不知项女侠如今安在?”韩淮楚只得信口胡诌。   “追儿与她二伯滕翼回到家中之后,便去了她义兄冒顿单于那里。这丫头一去便玩疯了,再也未见回来。”乌婷芳有点懊恼地说道。   “是了,滕大侠曾对自己说要去找追儿,只须去见那大单于冒顿。正是准备从此留在匈奴王庭。”韩淮楚心想。   “大王既见到我家追儿,可见过我家宝儿,知不知道那小子去了哪里?”乌婷芳又追问出一个棘手的问题。   韩淮楚脑子转得飞快,反问道:“项追姑娘没有说出项少侠去了何处么?”   “追儿说他参加了汉军,做了将军,在彭城大战之后不知所踪,也不知是生是死。”乌婷芳不无忧虑地说道。   项羽参加汉军?这谎话也编得太离谱了吧?   韩淮楚心中偷笑,也睁着眼睛说瞎话:“项宝儿将军在我军军中英勇善战,乃难得的将才。夫人且请宽心,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还活在人世。”   ※※※   项宝儿确实还活着,只是成日活在阴影之中。   与那汉王刘邦在广武山相持几乎一年,却占不到汉军半点便宜。而背后那梁王彭越经常性地袭扰楚军粮道,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还有那赵王张耳跨河据有河北,也是一道紧箍咒套在项羽的脑门。   只有那手下败将刘邦与跳梁小丑彭越,孱弱的张耳也无所谓,“天下诸侯皆不足虑。”偏偏那平生最厉害的对手韩信虎据齐国,随时可能从背后插上一刀。与那战无不胜的韩信交手,项羽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斥候传来消息,韩信被封齐王,齐国文武人心归附,尽收圣剑门弟子入伍,战将超过百员。扩军的态势迅猛,聚兵二十万只是保守估计。   二十万大军在那已经有“战神”之誉的韩信手中,将会是何等的恐怖?   为防备那韩信,项羽不得不派重兵于东,分布于薛郡,东海郡,泗水郡一线。薛郡由广定侯桓楚领衔,东海郡由后将军季布担纲,泗水郡则派出左将军虞子期总督。二十万军马犹如一张盾牌,严防齐兵犯境。   那桓楚,季布,虞子期皆是西楚老资格的战将,像这种老牌将领项羽手下也没有几个了,对韩信的重视可见一斑。而二十万楚军调往东线,就像抽血一般,想攻下盘踞在广武山的狗日的刘邦已是有心无力。   最痛苦的是,眼见汉军实力越来越强,收拾刘邦夺回爱妃虞姬似乎遥遥无期。项羽心中煎熬烦躁不堪,成日里以酒浇愁愁更愁,那军务也懒得去管。   这一日,项羽又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椅子上打盹。忽有将军项声闯入大帐,跪地大呼道:“大王如此沉醉下去不思振作,武信君留下之基业将毁于陛下之手也!”   那项羽喝得烂醉,陡听到“武信君”三字,猛地一醒。   “朕也想平定反叛,奈何贼兵四起,刘季势力越来越大,我军频频受挫,又能如何?”项羽泄气叹道。   项声轻轻一笑:“为臣献上一计,灭那刘季易于反掌。”   “项声这种粗人还能有什么好计策?你要是有破敌的妙计,还会等到今天才说?”   那项羽不由来气,喝道:“胡说什么?刘季帐下军马云集,又有韩信腹背之患,如何能易于反掌?”   “陛下之患,不过前后受敌也。若是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去往临淄,以利害说动韩信自立,勿助刘季,以成鼎足之势。此计若成,陛下可倾全力击汉,何愁关中不定?一旦刘季败亡,再东征伐齐。以我西楚甲士之盛,士气之高,定能一战而擒韩信,一统河山。此乃亚父昔日的分而化之之计也。”那项声振振有词道。   项羽听得呆了,“凭项声的脑筋,还想得出这般妙计?”   他猛喝道:“这计是谁教你的,快快说来?”   项声呵呵一笑:“教为臣此计者,昔日齐国大夫武涉也。”   项羽急忙问道:“武大夫何在?”项声答道:“武大夫就在为臣帐中。前番游说陛下以二十万军马救齐,却有去无回,心中有愧不敢来见陛下。”   项羽笑道:“潍水战败皆龙且无能,朕焉能怪他。速速请武大夫来见。”   武涉笑容满面步入项羽的王帐。项羽起身看座。   “先生之计,果然是妙。如此刘季可除,韩信可灭。不知先生可愿亲往临淄说那韩信?”项羽问道。   那武涉本是个说客,有这展露才华的机会那还不欣然接受?他说道:“敢不效劳。下月那韩信就将登基。陛下可取奇物珍宝十车,着小人出使临淄,明为道贺,待小人伺机而动。”   项羽大喜道:“先生能言善辩,此行定能成功。若是事成,朕当以万户侯封尔。”   于是取来珍宝十车,派那稷下名士武涉重返齐国为使。   ※※※   不说那武涉踌躇满志出使齐国,却说天下诸侯闻说韩信封了齐王,宇内震动。   “这个齐王可了不得,退一步能左右天下大势,进一步甚至能问鼎九五至尊。他的登基大典,马虎不得,要赶紧巴结!”于是各路诸侯纷纷派遣使者入齐。   道贺是不能空手大巴掌来的,要送礼。有实力的多送,没实力的少送,一定不能不送。   赵王张耳派世子张敖为使,虽然家底也不厚实,一咬牙拿出一万金的贺礼。   中原大战那燕王臧荼一直是隔岸观火,存了不少家底。派遣大将军臧擒龙为使,送两万金贺礼。   梁王彭越靠那游击战法存不了多少家底,往日还要吃韩淮楚的救济。但与韩淮楚是老交情,不敢怠慢,派出世子彭冲为使,送出玉璧两双。   这些诸侯都是汉营这边的,送礼道贺能够理解。而楚营两路诸侯居然也忙着送礼,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衡山王吴芮派出世子吴臣使齐,贺礼两万金。   临江王共尉派其弟共原使齐,贺礼也是两万金。   细算下来,各国的贺礼居然多达七万金。韩淮楚要是早知道凭自己的名头就可收到这么多银子,与那“乌大娘子”的交易大可不必。   ※※※   随侯珠的交易在很轻松的气氛下达成。   乌婷芳急于去启出丈夫的骸骨,由韩淮楚写封书信给大师兄随何,将诸事交代给侄儿乌泰,便匆匆赶去清溪。   那乌家的能耐绝对不容小看,不到三日工夫,竟拖来了五万金,黄澄澄的金子,装了几大车。   剩下的一千匹良马,乌家答应今后送来。韩淮楚也没什么顾虑,爽爽快快把随侯珠交给乌泰。   得到了五万金,韩淮楚腰杆一硬,立即着手修造新齐王宫,筹办登基大典。   那齐王宫的选址就在旧齐王宫的废墟上,原因是那废墟上的一洼湖泊可以利用。   修造齐王宫,便由大农丞陆翻负责。   齐王韩信要新修宫殿的消息传出,举国振奋。各地匠人涌入临淄,一来为修造这宫殿出一把力,二来也可赚点工钱养家糊口。   刚刚破土动工,那陆翻就遇到了难题,原因是缺少那大殿用作顶梁柱的乔木。   至少八根参天巨木,齐国不产。旧齐王宫的顶梁柱皆是从西楚国云梦泽伐来。而今楚汉正在开战,如何奢望去那楚国伐木?   “能不能将大殿建得矮一点?”韩淮楚听着那陆翻的禀告,建议道。   “矮不得!群臣往那里一站,若是矮了,大王坐在王座上往前一看,只能看到前排,看不到后面,这如何使得?”陆翻愁眉苦脸道。   “这议事的大殿若是建得矮了,确实有压抑感。只是现下到哪里去砍几根参天大树?”遇到这种事情,韩淮楚也是无计可施。   忽然有胶东郡守陈豨来报,胶州湾突然有几十根乔木从东海随波涌来,用粗绳捆成一堆,冲到了海滩。当地渔民见此奇异之事,甚是惊讶。不敢贪没那批乔木,报与当地官府。   那陈豨也是十分惊讶,“大王要建宫殿,这乔木就从天而降,莫非大王得到上天眷恋?”急忙赶来临淄,报与韩淮楚。   “祥瑞啊!大王宫殿正缺乔木,就有乔木从海上漂来。大王洪福齐天也!”陆翻与身边一帮臣子一起高声祝贺。   洪福齐天那是什么?就是要把老板刘邦取而代之自个做皇帝。就见那丞相曹参阴阴着脸,一言不发。   “木头会长脚自己漂来?莫非真是上天所赐?”韩淮楚也是分外好奇。问道:“除了那捆乔木,还见到了什么?”   “乔木上插了一面旗帜。”那陈豨说道。   仙人送的木头绝不会插旗帜。韩淮楚算是明白了,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几十根参天的乔木,根根都是稀罕之物,谁会这般大手笔送给自己?从海上漂来,还不如说是用大船载来,驶到胶州湾附近推入海中。   “那旗帜何在?”韩淮楚问道。   “旗帜为臣已经带来,请大王过目。”陈豨令人呈上一面大旗。那旗帜一片玄色,上面绣了一条黄龙。   “黑龙王旗!”韩淮楚心中一怔。   这可是神武天皇徐福的独家王旗,韩淮楚那次出海打劫匈奴战马便曾见过。   “这大手笔原来是老朋友徐福所为。”韩淮楚一时恍然大悟。   “这个徐福一定是在齐国布有耳目,知道我这里缺少乔木,特地用大船送来。他不能明里现身,插上这面旗帜是让我知道。就冲这份大礼,我就让你在东瀛安安稳稳地做那神武天皇天照大神。”韩淮楚心中嘀咕。   “这不是上天所赐,是寡人一位故人送来。”韩淮楚平静地对群臣说道。   “大王那位故人是谁?”群臣很好奇的问道。   “不过是东海处一海盗也,不提也罢。”韩淮楚淡淡地说道。 第二十一章 绝不言走   新的齐王宫开始拔地而起,登基大典也在紧锣密鼓的安排之中,齐国众臣各安其职,乌家的两千匹战马从河北转运而来,齐军军马扩张迅猛,一切都向希望的方向发展。   就在这时,韩淮楚的行辕外来了一行人。经过长途跋涉,个个一身疲惫。   “韩德,你终于来了,寡人等你好久了。”韩淮楚听说家中人到来,急忙迎出门外。   他的家中,除了那化名为“韩德”的大管家韩信,一些奴婢,居然还有一群小娃娃,十几个奶妈。   这些小娃娃都是黄河帮弟兄留下的种,皆在大将军府长大。他们父母在前线征战,抚育子女成长的担子就留给了韩淮楚的家人。此时皆已有两三岁,从小就听说过韩淮楚这个家主,见到韩淮楚就像见到亲人一般,格外亲切。   “快叫大王!”韩信领着一帮孩童与奴婢说道。   “见过大王!”一帮奴婢与孩童跪下怯生生地喊着,极不习惯。   韩淮楚哈哈一笑:“大家还是叫我老爷吧,听着顺耳。”   就有韩信领着一男孩过来,说道:“这便是那袁不弃,袁千的儿子。他爹在潍水之战为刺破楚军战鼓身亡,得汉王体恤,追封袁千为潍水侯,由其子承袭,食禄两千石。”   韩淮楚一把抱过那袁不弃,想着他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不由滴泪道:“袁将军为国捐躯,死得英勇也!”众人一起垂泪。   韩淮楚将众人引入。到了廊上,忽听甲胄铿锵,几名卫士持剑而来。   “齐王内宅,带兵器者不得入内。”只听一声娇喝,喊话之人正是那英姿飒爽风华绝代的女将军安若素。   这里面也就只有那韩信配着一把剑。   “这是何人?”韩信问向韩淮楚,一双眼直勾勾看着那美眉,现出惊艳之色。   “这便是禁卫军都统领安若素安将军。”韩淮楚陪着笑对安若素道:“安将军,这都是寡人家人,你看那带兵器不得入内的规矩就免了吧。”   安若素看着韩淮楚,目光如湖水荡漾,“哦”了一声,说道:“既是大王家人,也就算了。”耸了耸肩,转身姗姗而去。   韩淮楚乍一回头,只见那韩信的两颗眼珠子追随着安若素的背影,现出一股如饥似渴的原始欲望。   “这个家伙,想必是没见过这般绝色的美人。”韩淮楚盯了盯韩信,有点愠怒。   韩淮楚一直担心那安若素做了这禁卫军的都统领之后,会来诱惑自己。但女儿家到底脸皮薄,那安若素是冲着“齐王妃”而来,却不能明说,也就是时不时拿她那脉脉含情的温柔眼光看看韩淮楚而已。韩淮楚起初还心中惴惴,后来被她看多了,也就熟视无睹。   “你爱吃冰淇淋就吃好了,寡人是绝不动心。”韩淮楚时常这样对自己说。   ※※※   一帮人来到大厅,想着大家旅途奔波辛苦,韩淮楚命传膳为众人接风。   只见有数位黄门进来摆案。清一色的人妖,喉根没有,胡子也不长。   要说韩淮楚这行辕内,如今男性侍者已全部换成了太监,皆是那旧齐王宫的宫人,是韩淮楚令人从民间找回。   他们这么一现身,韩淮楚那大将军府的女婢还好,一帮家奴个个面面相觑。   “原来老爷做了齐王,伺候他要割JJ。我们这些家奴该如何抉择?”   割人根的惨剧在那时候都是被迫的,谁也不会甘心情愿做个不能人道的太监。但是这帮韩淮楚从奴隶市场捞来的奴仆,割不割JJ只有主人说了算。   那韩信首先将众人的想法说了出来:“小的们从关中万里来投大王,不料服侍大王皆宦者也。不知大王如何安排小的们?”   “统统净身!”韩淮楚先将大家吓得一跳。   “说笑了。寡人那齐王宫建成之后,这座行辕便空置下来。大人与孩子们都住在这里,不用净身。”韩淮楚这么一说,众人大喜。   “大王真是体恤吾等也。”众家奴一起道谢。   韩淮楚将眼看向韩信,故意问道:“韩德啊,寡人征战魏国之前,你那媳妇小桃不是怀有身孕么?怎不见那妮子?”   韩信做出一副悻悻状骂道:“那个贱人!起初小人只当她怀的是我的种。哪里知道她背着小的偷汉子,生了一个野种。按说合该乱棍打死以正家法,是小人见那婴儿可怜,不忍伤他母亲性命,故只将小桃逐出家门。也不知那贱人如今去了何处。”   这可是与那栾说之言大不一样啊!   小桃去了哪里,韩淮楚早就派人秘密查得一清二楚。   那是在桂林郡的一个小村庄,小桃将那名为韩滢的婴儿改名为韦滢。韦,取韩字右半边也。   那小桃在当地买田买宅,一副小富婆的光景,哪会是被逐出家门?   对于那名为韩滢的孩子,韩淮楚有一种很奇特的心理。   他是冒了韩信之名,在这个时代无法留下一男半女。韩信的儿子,感觉就像是他自己的儿子一般。韩信在这世上能留下后人,就当是自己留下了后人。   韩淮楚也不点破,说道:“只愿母子平安就好。”   韩信接着就说了一些变卖栎阳府邸的事。那韩信将府中值钱的东东都卖了换成银子,只有韩淮楚平日读过的书籍与穿过的衣裳装了两大车,带来临淄。   韩淮楚笑道:“书籍带来也就罢了,衣裳这里又不是没有,大可不必带来这般费事。”   饭菜还未熟,等着也是等着。韩淮楚多时不见自家的东东,便呼人将物品搬上来,打开箱子,随便翻捡看看。   就见一口箱子,只装了一件狐皮战袍。韩淮楚看着那战袍,蓦地就是一震,往事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那是在他兵出陈仓之前,汉王妃吕雉送他的征袍。而今他已封为齐王,而那吕雉还在彭城大狱中受尽苦难。   知道长乐宫中被吕雉做掉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这位韩信之后,韩淮楚对吕雉的敌意也就烟消云散。反而他能得而登坛拜帅,便是受了吕雉之恩。老情人张良不被刘邦骚扰,也是吕雉出了大力。韩淮楚心中对那后人称为“毒妇”的吕雉,心中一直存有一份感激之情。   “汉王妃,再熬一熬,你的苦难就将到尽头了。”韩淮楚心中默念。   ※※※   酒足饭饱,韩淮楚将众人都安置下来。刚刚回到寝屋,就听门外报大管家韩德求见。   “好几年不见,这家伙想必有一肚子话要对我说。”韩淮楚于是宣那韩信进来。屏退左右。   “韩信老弟,看来你武功又大进了。你也读了不少兵书,不如投身军伍,做个将军吧。”韩淮楚试探着说道。   那韩信嗤嗤一笑:“老兄莫非忘了当初与小弟的约定么?”   “哪会忘了?冲锋陷阵的事我来做,富贵你我二人共享。等到硝烟散尽天下太平,我便功成身退,所有的荣华富贵都归你。”韩淮楚说道。   韩信点了点头:“难得你还记着。我看不用等到硝烟散尽,现在老兄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到你该回到的未来去了。那开创汉室江山的重任,就由小弟来承担好了。”   “这家伙原来是这个目的!现在自己手拥十几万大军,据有齐国四郡。这韩信看来已经急不可耐,要造刘邦的反!”韩淮楚闻言是心知肚明。   十几万大军就想造刘邦的反?那韩信是不是胆量太大?   先看看汉军各路诸侯军队的质量。   韩淮楚在河北十郡征兵,丁壮皆被韩淮楚征走,那赵王张耳手中只有一些老弱病残只能做看家护院。   刘邦手中现在也有二十几万军马。可是几场大败战下来汉国元气大伤,能征召的都是一些毛没长齐的小娃娃。要不是仗着广武涧之险,早已被项羽打得满地找牙。   彭越这个老游击的队伍会打仗,可也只会打游击战。一遇到项羽亲来,立马撒腿就跑,根本不敢接招。   而韩淮楚的军队专打硬仗一向以少胜多,其班底历经激战一路从河内打来,个个骁勇善战。经过韩淮楚的调教,已成为天下诸侯的梦魇。如今在齐国继续扩军,少说也能练出二十万精兵。项羽要调二十万大军来围堵齐国,正是慑于齐军的战力。   这个时候,要是这居心叵测的韩信做了齐王掌握了这支虎狼雄师,简直就是刘邦的一场灾难。绝对不会像他说的,要开创汉室江山。韩淮楚要在这个时候抽身而去把齐王位置让给韩信,恐怕哭都哭不出来。   “要开创汉室江山,必须攻灭西楚。楚军尚有四十万众,项羽勇猛过人。老弟可有把握战而胜之?”沉吟一阵,韩淮楚问道。   “项羽残暴寡仁,天下诸侯共弃。战而胜之,应非难事。”那韩信目光闪烁说道。   天下诸侯共弃就能掀翻项羽,那彭城大战的教训还不牢记?   韩淮楚知道这韩信是一定不会出兵攻楚,联合项羽灭那刘邦倒是极有可能。   “老弟何必急于一时。待我亲手灭掉项羽,再将这齐王的位置让给你不迟。”韩淮楚断然说道。   韩淮楚这话也只是搪塞先将韩信稳住。干掉了项羽,依然不能将手中的军马交给这小子。他的计划是被那刘邦改封为楚王,解除了兵权之后再抽身。   那个时候,没有兵权的韩信就算想造反,估计也是有心无力。   那韩信显得非常失望:“老兄不是极想回到未来去吗?怎会恋栈不走?”   韩淮楚嘿嘿一笑:“你说恋栈就恋栈吧。天下之争悬而未决,身后之事未安排妥当,我是绝不言走。”   沮丧啊!眼前大好的机会掌握这支劲旅,偏偏这位冒牌货赖着齐王的位置不走。   那韩信又能有什么办法?把他是穿人的秘密公之于众,说这家伙冒了自己的名?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韩信?这么说来,恐怕无人会相信,自己一条小命也要白白送掉。   韩信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只因韩淮楚说出等灭掉项羽就将齐王的位置让给他。在那个时候,齐军实力只会更强,而且除掉了一个强劲的对手项羽,剩下那打仗稀烂的刘邦对付不难。   “老兄不愿走也罢。但你当这个齐王,富贵该当我俩共享,你说是不是?”韩信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是当然。我所拥有的一切,迟早还不是老弟的。”韩淮楚松了口气笑道。   “向老兄讨要一个美人,想必不是很难吧。”韩信觍着脸说道。   “靠!上次给你两个丫头你还不知足,你还想要什么美人?”韩淮楚有点愠怒道。   “老兄上次给我的两个丫头,档次是不是太低了点。而今你做了齐王,弄几个国色天香的美人给我那还不是轻而易举。”韩信脸上淫笑越来越浓。   “我这里只会有宫女,模样至多与小桃,小碧差不多,说不定还比不过那两个妮子,哪里有国色天香的美人?”韩淮楚冷笑道。   “今日遇见的那个女统领安若素,不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吗?老兄要是把那美人赐我,此愿足矣。”那韩信绕了一个弯,终于道出目的。   听着这话,韩淮楚就像吞了一只绿头苍蝇一般。   要不是顾忌自己要抽身而去怕害了一个姑娘家的清白,凭安若素对他的一腔真情,韩淮楚早就娶了那小丫头。他自己娶不了人家,可也希望人家嫁一个如意郎君,绝不是这个最终将阴谋败露被吕雉一把竹签做掉的韩信。听着韩信居然把主意打到安若素的身上,韩淮楚差点要拍案而起。   但他还是忍耐下来,不希望与这掌握自己秘密并且藏着那回到未来去的时空隧道服的韩信翻脸。   “这事可不能我说了算。安若素现在是女将军身份,不是我买来的婢女。你想娶人家,还要人家愿意跟你。你如今只是一个管家身份,拿什么去吸引人家?”韩淮楚语中带怒说道。   “莫非老兄也想娶那安若素为妃么?”韩信讥讽地问道。   “这是从何谈起?等到天下大定,我就要回去未来,所留日子不多,怎会娶什么妃子害了人家?”韩淮楚坦然说道。   “老兄,这你就错了。人间帝王之乐有几人能享?要换了是我,管他个球,还不抓紧机会搞他一排的美女,夜夜做新郎。”韩信淫邪地笑道。   韩淮楚冷冷说道:“等你做了齐王,要是夜夜做新郎,世人只会说韩信是一介好色之徒。我这几年建起的英名将会被你毁于一旦。”   那韩信还想说什么,看着韩淮楚黑着一副脸,嗫嚅了一下嘴唇,终于忍住不说。 第二十二章 将错就错   群臣的车马已经备好,韩淮楚的冠冕也由尚服局的巧手宫女织好。临淄城四面城门的道路,铺上了红红的地毯。随着登基大典的临近,各路诸侯使臣纷纷抵达齐都临淄。   典客宁昌这时最忙乎。今日接待来至赵国的世子,明日又要招待衡山国的储君,成日穿梭于四方宾客之间。   这一日,那宁昌又来禀报韩淮楚,云西楚国使者武涉抵达临淄贺喜,带来奇珍异宝十车,已安排在驿馆下榻。   “就是那个在论战大会上灰溜溜羞走的武涉,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西楚国使者?”韩淮楚听得大感意外。   楚汉正在交兵,那西楚就是汉国的死敌。项羽居然会派使臣前来道贺,而道贺的对象就是在京索之战潍水之战将楚军杀得屁滚尿流的韩淮楚,这又是什么道理?   不用韩淮楚费脑,群臣马上就想到武涉使齐的目的。大农丞陆翻道:“料是项王见大王成势,遣说客来游说大王从楚也。逐出临淄,避而不见就是。”   韩淮楚笑道:“人家一国使臣,大老远到此贺喜。把人家赶走太不礼貌。就见见这厮,看看他那伶牙俐齿会说些什么。”   于是请宁昌通知武涉,明日早朝后来见。   ※※※   那武涉穿戴一新,昂首阔步走进行辕内。只见厅内空空荡荡,只有韩淮楚一人。   说客游说,就是要背着人。武涉见室内无人。心中暗喜。   “自论战大会一别,武先生别来无恙否?”座上韩淮楚微笑道。   武涉在论战大会被韩淮楚羞走,韩淮楚故意点出论战大会,也不见他害臊。躬身拜道:“项王闻大王平定齐地进位为齐王,特遣外臣备薄礼来贺,敬请大王笑纳。”说罢呈上那礼单。   韩淮楚将礼单阅完,竹简一阖,佯作惊呼道:“寡人斩杀楚军二十万有余,京索潍水之仇犹如昨日,纵生啖亦不足泄项王之恨也,何敢受项王如此重礼!”   武涉早就准备好对词,说道:“若非有京索潍水之败,项王尚不知大王惊世之才也。正所谓识英雄重英雄,如此重礼方显项王对大王之敬重也。”   韩淮楚猛将桌案一拍,喝道:“寡人自入汉中以来,与西楚素无往来,先生至此,莫非为项王来作说客乎?”   那武涉果然是做说客的料,面不改色问道:“大王以为,刘季出兵与项王争天下,究竟为何?”   “项王残暴,汉王起义兵伐之,天下诸侯尽知,先生何用有此一问?”韩淮楚平静地说道。   “非也!刘季豺狼之性,起兵反楚,是为其私欲作祟也!”武涉大呼道。   一惊一乍本是纵横家弟子的手段,这武涉今日居然也用这种套路。那刘邦起兵的目的韩淮楚当然是一清二楚,但他还是想听听武涉准备了什么说词。点点头道:“汉王如何豺狼之性?如何私欲作祟?先生请讲。”   武涉便申说道:“天下苦秦已久,故昔日楚汉戮力灭秦。今秦已早亡,项王于戏下分土割地,各自为王,正该铸剑为犁,与民生息。而刘季无故兴兵,先说是争关中之王也罢。然其东掠诸侯之地,胁制众诸侯与楚相争,一度攻入楚都彭城。可见其贪得无厌,志在并吞天下。大王明智过人,岂不查乎?”武涉说完,抬头看了韩淮楚一眼,却见韩淮楚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只听韩淮楚说道:“天下统一,黎民方能免于战乱之苦。汉王志在天下,又有何错?”   武涉又道:“刘季昔日兵败,鸿门宴上项王诛之轻而易举,然项王念及兄弟之情,不忍加害,使其入汉中称王,也算仁至义尽。然刘季卑鄙无耻,乘项王东征之际袭楚后方。如此无义之徒,尚好亲信乎?大王自以为得刘季信任加封为王,为他浴血沙场开疆拓土。外臣只恐大王他日,亦必遭反噬,为彼所擒了。”   韩淮楚微微一笑:“危言耸听!汉王与寡人兄弟也,如何会加害寡人?”   见韩淮楚不为所动,武涉再陈利害:“大王错也!试想大王得有今日,实拜项王所赐。项王在则大王存,项王若亡必次取大王。依外臣看来,大王眼前处境是进退裕如,投汉则汉胜,投楚则楚胜。若是汉胜,大王危也;楚胜,大王安也。项王与大王本有故交,时常系念,必不相负!”   那武涉一番说词,听得韩淮楚心中暗赞:“好个武涉,果然精通诡辩之术,与我纵横家一干弟子也不相上下,难怪他能搬来二十万楚军救齐。”   诡辩之术,关键的是打动对方的心理。那武涉句句话围绕韩淮楚的利益设身处地地考虑,好像他不是项羽派来的说客而是韩淮楚自己的谋臣一般。若非韩淮楚这个穿人早知道历史走向,几乎要被他言语打动。   韩淮楚还是故意推诿:“项王喜怒无常暴虐寡仁,实非明主也。昔日寡人离开楚营,正缘于此。焉能食回头草再入楚营?”   武涉又道:“大王既不能相信项王之诚意,亦可背汉自立。三分天下,鼎足称王,楚汉两国都不敢与齐国为敌。此乃万全之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望大王深思早作裁决。”   这裁决韩淮楚心中早就有了计较。笑嘻嘻道:“寡人在楚营,位不过持戟郎中,言不听计不用。而到汉中之后,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交给我托国之重。寡人若叛之,于心何忍。请先生为寡人辞谢项王,再勿复来。这十车重礼,寡人愧不敢受,请先生带回。”   武涉好生失望,只得悻悻告辞。   那武涉走后,韩淮楚静静地坐在座上,想着他刚才所说的话,唏嘘不已。   一个说客完成不了自己的使命,便是奇耻大辱。那武涉也没脸回去见项羽,便将十车珍宝交给从者带回,自个开溜,从此不知所终。   ※※※   武涉说齐碰了一个大钉子,登基大典迫在眉睫。新的齐王宫大殿没有造好,几座偏殿却已提前竣工。行辕内的宫女内侍,调拨了几十人去守那宫殿,布置房间。走了一大批人,行辕内忽然安静了不少。   这一日晚间,韩淮楚正在灯下批阅奏章。忽听门外一阵脚步之声。   每日这个时候,便有尚食局的宫女手捧燕窝粥进来给韩淮楚进补。韩淮楚听见那脚步声,也未在意。   一个婷婷的身影出现在韩淮楚眼前,那手捧燕窝粥的竟然不是每日送粥来的熟悉的宫女小月,而是那齐王宫禁卫军都统领安若素。   女将军的职司是负责韩淮楚的安全,可不是端茶倒水捧粥的活。韩淮楚望着那安若素,吃楞了一下。   小丫头那吹弹得破闭月羞花的脸庞酡红酡红,好似抹了胭脂一般。从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中韩淮楚看出有几分娇羞。   “那宫女小月呢?怎敢劳安将军亲自为寡人送粥。”韩淮楚立起身说道。   “小月今日崴了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担心大王见她不雅。故而为臣让她先回,替她送这盅粥。”   “我说呢!这小丫头自打进驻这行辕以来,从来就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今天看见她来送粥,差点就以为她是来诱惑我这个寡人,原来是想多了。”韩淮楚自我解嘲道。   “哦,如此有劳将军。粥放在这里,安将军请回吧。”韩淮楚说完坐下,又继续批阅那奏章。   那安若素将一盅燕窝粥轻轻放在案上,却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就顺手拿了一几放在韩淮楚对面,坐下看着他批阅奏章。   这个样子韩淮楚如何还能静得下心?神情古怪地望了安若素一眼,却见她一双剪水瞳子正痴迷地盯看着自己,秋波如湖水一般荡漾。   小丫头的眼睛会放电。安若素这么看着韩淮楚,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娇媚之态。   “还说她不会诱惑自己,这不是诱惑又是什么?”韩淮楚一颗心砰砰乱跳,心不在焉地用朱笔在竹简上划来划去。   “大王,燕窝粥过会就凉了,快趁热吃吧。”安若素说这话娇声婉啭,听起来令人骨子里酥酥的。   “莫非这小丫头今日春心萌动,忍耐了一个月终于憋不住,今夜要对我发起魅力总攻一举将我擒下?”韩淮楚窘迫不安地端起那盅,一个骨碌一口吞下,将盅往案上一置,说道:“粥吃完了,安将军请回吧。”   那安若素呆望韩淮楚一眼,貌似十分委屈愣愣道:“臣妾此身已属大王,为何大王一口一声安将军,却不肯呼臣妾一声爱妃?又不让臣妾陪伴大王身边?”   安若素自称臣妾,韩淮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马站了起来。   “安将军,你在说什么?”韩淮楚惊讶地问道。   “臣妾说大王怎么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昨晚对臣妾那般轻薄,今日这般冷冰冰?”安若素委委屈屈地说道,两汪泪水直在她眸子里打转。   “你说昨晚?寡人昨晚做了什么?”韩淮楚心惊肉跳地问道。   “昨晚大王偷偷摸进臣妾的寝屋,做过什么还不知道么?”安若素冷笑道。   “刷”的一下,韩淮楚脸变得煞白。   除了那天杀的韩信,谁会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除了那色胆包天的韩信,谁还敢冒充自己,玷污了安若素的清白之躯?   失误啊!大将军府的家人远道而来,而新齐王宫未竣,韩淮楚将一干长JJ的家奴与这行辕内的侍者混居一起。原想等那齐王宫建好,就搬迁到新的宫殿各不相干。哪里知道就是这一个失误,竟然酿成了大祸!韩淮楚终于知道中国古代那些帝王为何只准人妖伺候,可是这教训已经如此沉重!   玉洁冰清的女将军居然便宜了韩信那个奸贼,就像心中一颗瑰宝被别人偷走,韩淮楚胸中暴吼一声,一团怒火熊熊升起,长身而起,立马便要去找那韩信算账。   “大王,你这是要去哪?该不是见臣妾讨厌,避着臣妾吧?”安若素一双星眸直愣愣地望着韩淮楚,幽怨地说道。   “糟糕!只想着去找那韩信算账,却不想想如何去善后?”韩淮楚大晕。   小丫头被那韩信骗奸,还只当是受了他这个寡人的临幸。一心想着嫁给韩淮楚,做那齐王宫的女主人。哪里知道肇事者压根就不是眼前这主。韩淮楚若是对这事不有个交代,如何说得过去。   告诉她真相?说昨晚上那人不是寡人,而是有人冒充?只怕小丫头当场就要羞愤而死。   大错既已铸成,韩淮楚只有将错就错,娶了这安若素封她为妃。   他不禁想起天池真人说安若素命犯桃花,不久就要红鸾星动嫁为人妻那话。当时他是绝不会想到要娶这小丫头,只觉得不可思议。如今他算是明白过来了,安若素要嫁给的郎君就是他自己。   然而天下大定之后,韩淮楚便要抽身而去。他就算娶了安若素,又如何保证人家一生幸福?   韩淮楚看着安若素那委屈的样子,心乱如麻。   “安小姐,寡人昨夜酒醉,不知做了什么荒唐的事。但你放心好了,寡人绝不是负心薄幸之人,会给你一个你该有的名分。”韩淮楚吐出这话,长吁一口气,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除了齐王妃,还有什么是该有的名分。安若素一听这话,那泪花中闪烁的都是喜悦。   ※※※   “韩信,你这个无耻之徒!昨夜对安若素安将军做了什么?”韩淮楚揪住韩信的衣领,怒不可遏问道。   那韩信不慌不忙,嘻嘻笑道:“老兄你生这大的气干吗,不就是一个美人吗?那美人你自己不想上,小弟上了她有何不可?”   “啪啪啪!”韩淮楚给那韩信就是三记耳光,喝道:“有本事你自己去上,为何冒充我行奸骗之事?”   “哎呀呀,原来就是冒充了你一下,老兄就生这大的气啊。你冒充我这么多年,从大将军一直做到齐王,我也从未生过什么气。还说什么富贵你我二人共享,就为了一个美人,值得么?”韩信很光棍地说道。   “你!你!你!简直是无耻之尤!”韩淮楚指着韩信,气得说不出话。   他确实找不出词,当初与韩信的约定便是富贵共享。   “从今以后,再不许动安小姐一根毫毛。若是敢动她的脑筋,休怪我无情!”沉默一下,韩淮楚黑着脸说道。   “不会吧。上那美人一次哪里够?小弟还想尝尝那销魂的滋味呢。”韩信涎着脸说道。   “听好了!不日我就要册封安若素为妃,她就是一国之后。你若是想死得快,不妨试试。”韩淮楚冷笑着说道。   韩信吓得舌头一吐:“这哪里敢!原来老兄说不想娶那美人为妃是假。兄弟妻不可欺也。老兄看中的女人,小弟绝不敢染指。”   那韩信口说不敢,却歪脑筋直闪,“这位老兄终究要离去,自己迟早要做这齐王。韩淮楚一走,他的妃子还不是由自己照顾?”   ※※※   从韩信居处回来,韩淮楚立马召来大农丞陆翻与奉常孟祝,云传旨册封安若素为齐王正妃,大婚仪式将与登基大典同日举行。那齐王宫加盖一座寝宫,专给齐王妃居住。   “大王纳妃,我齐国立后,大喜事也!”陆翻与孟祝同声祝贺。   韩淮楚接受着二人的祝贺,却是心不在焉。   他即将称王纳后,而魂萦梦牵的旷世佳人还在栎阳潇湘馆中囚禁。若是那立的齐王妃便是那旷世佳人,这一切该当何等美满?   这杯苦酒他无法对人倾诉,只有自己闷着喝下。大婚越是临近,韩淮楚的心中越是苦涩。 第二十三章 老实交代   古代的帝王登基大典,不会像现代开国大典那样搞阅兵,搞的是三个仪式:祭祖,登高祭天地拜万民,加冕受群臣贺拜。虽然韩淮楚已命大典尽量简办,但这三个仪式绝对少不了。   韩淮楚这个穿人,记得的祖宗那是在二千年后,楚汉年间还没有生出来。但那韩信有祖宗。韩淮楚冒了他的名,韩信的祖宗就成了他的祖宗。   奉常孟祝管的就是社稷宗庙,他考证得比韩淮楚还清楚。   “我王祖父韩虮虱,乃韩襄王韩仓之二公子也,庶出。入楚为质。襄王十二年,太子韩婴儿卒,襄王欲迎公子虮虱立为储君。楚怀王以十万军送公子虮虱至雍氏。名为护送,实欲灭韩。丞相公仲侈闻报,力谏立襄王三公子咎为储,陈兵于楚韩之交,阻虮虱返国。虮虱生性仁厚,不愿因己一人而生灵涂炭,出走流亡楚地。后隐姓埋名,生子臣颜。臣颜早亡,遗下幼子,即我王也。”那孟祝将考证的结果刻于太庙之中。   韩淮楚是一见到韩信的母亲他母亲就翘了辫子,除了从留下的家谱中看过韩虮虱,韩臣颜这两个名字外,其他一概不知。他也不知道那韩虮虱的老爹为何会给儿子取一个这么难听的名字,大概名字取得越难听,就越是喜爱的缘故吧。看了孟祝上的奏折,心想还真看不出来,那韩信居然是韩王之后。若不是楚怀王起了吞并韩国之心,差点那韩虮虱就做了韩王。要是那样,韩虮虱也不会娶韩信的奶奶——一个楚国民间女子,那韩信还未见得生得出来。   这都是闲话。转眼就到了那黄道吉日。一大清早,韩淮楚便赴太庙祭祖,而后就带着那仪仗队与护军浩浩荡荡开到临淄城东的高丘,祭祀天地拜万民。   日中,韩淮楚回到临淄,来到新落成的齐王宫大殿,由尚服局的宫女换上新织就的冕服,戴上那个前后都是一串珠子的冕旒穿上玉做的鞋子“舃”,便是这加冕的仪式。   那冕旒的珠子也有讲究,天子前后十二颗珠子,韩淮楚这个诸侯王只配戴九颗。这都是那精通礼仪的老夫子叔孙通制定的。   媒体里看古代帝王穿这一套行头那是龙行虎步君临天下,“大地在我脚下!”看得人崇羡不已。今日韩淮楚自己穿了还真不习惯,一身沉甸甸的走起路来都不自在。看来要练到龙行虎步的地步,不是一日之功。   接着便是韩淮楚坐上鎏金的王椅。那孟祝捧上玉玺,韩淮楚接过查验,自个收好。孟祝高喊一声:“大王就位,百官朝拜!”   就有丞相曹参领着群臣出列,持笏山呼:“我王千岁千千岁!”在丹墀上跪下叩首三次。韩淮楚喊一声:“诸位爱卿平身。”众臣立起。那孟祝道一声:“卷班!”众臣各返本位。这便礼成。   繁文缛礼搞了半日,还要继续搞,另一场重头戏“齐王大婚”就要开场。   大婚按照古制分为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迎亲。这前面的五步早就走完,现在剩下最后一步——迎亲。   做齐王也要过迎娶新娘这一关不能豁免?咋说不是。娶妻乃人生大事,就是当了齐王也要按规矩办。   这时群臣与到贺的各国使臣已经腹中饥饿,先有宫中御厨安排茶点在偏殿暂且充饥。韩淮楚自个登上牛车拉的銮舆,抬了一顶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去安府迎娶安家大小姐。   新娘子是齐国人,结婚的套路都是齐地风俗,新娘子并不戴红盖头。那安若素佯作不愿把自己嫁出去,也未梳妆,一副素面朝天的模样。经过韩淮楚这边喜娘再三催促,终于答应出嫁。   便有婢女为安若素描眉化妆。那女人家化起妆来最是慢吞吞,韩淮楚只好站在安若素闺阁外耐着性子等候,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终于等到妆成,安若素披了一身大红吉服,头顶凤冠袅袅婷婷地出来,看得韩淮楚眼前一亮。   “这小丫头真是怎么着都好看,不化妆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化了妆是‘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到底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啊。”韩淮楚心中暗赞。   那安若素见韩淮楚正在望她,贝齿一启粲然一笑,娇羞说道:“臣妾见过大王。”便要盈盈拜倒在地。   “爱妃快快请起。”韩淮楚急忙将安若素搀住。两只小手一握,一股异样的心情油然而生。   “真是造化弄人啊!这个小丫头,就要做我在这个时代法定的妻子。只是我却不能与她长相厮守,终究要撒手而去。到了那该走的时候,却如何对她说去?”   项追还在那漠北痴痴地等着他,他不知道是否到时要将自己的底细合盘对安若素讲明,带她一起去找心爱的追儿。那项追说过能够容忍有一天美梦醒来,发现身边的亲人忽然不见。韩淮楚却不能保证这小丫头能像项追一般,也能够容忍自己的离去。   女人心,海底针。韩淮楚就算有带安若素同去之心,焉知安若素情不情愿?   “或许她一心盼着嫁给我,是看中了我手中的权势与地位吧。有朝一日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仗剑走天涯的江湖浪人一个,她还会不会跟我?”   ※※※   韩淮楚在这边胡思乱想,那边又上演了几个节目,也都是齐地婚嫁的风俗。   先是安若素坐在她娘,也就是韩淮楚的岳母腿上,由安夫人喂上轿饭。而后安若素哭哭啼啼不肯上花轿,安夫人不停地劝说。安若素终于流泪惜别。然后由安若素的兄长安献之将她抱起抬上花轿。之后安献之在她脚底下放了一只焚着炭火、香料的火熜,花轿的后轿杠上搁系一条席子,名为“轿内火熜,轿后席子”。这时便有安府的仆佣燃放爆竹,在花轿顶上撒放茶叶与粟米。   韩淮楚便拜别安夫人,起轿而行。安献之随轿而行。到了中途那火熜熄灭,安献之用布囊包了一囊火熜灰,即折返回府。   ※※※   “齐王妃驾到!”孟祝一声唱诺。   群臣与宾客忙不迭兴奋地站起身。只见韩淮楚掀开轿帘,扶那安若素下轿。二人手牵手大踏步走进。   “齐王人中龙凤,齐王妃俪质天成,真是天作之合也!”只听到一片赞誉之声。   中国的婚礼各地都一样,几千年来也没什么不同,还是老三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然后就是送入洞房。   这天地随处可拜,然而韩淮楚没有高堂,就由那孟祝专程从淮阴请来的远房“大伯”充数。二人对拜完毕,宫女便引着安若素步入洞房。那安若素姗姗离去,直惹来一片火辣辣的目光。   众人早已是饥肠咕噜,一场盛宴开席。整个下午,韩淮楚都陪着群臣与各国使者饮宴。就有一帮从民间请来的优伶为众人表演歌舞助兴。   等到曲终人尽,那夜幕也降临下来。韩淮楚由宫女引着,来到今夜的洞房——为齐王妃临时准备的寝宫。   ※※※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早逢甘雨,他乡遇故知,便是人生四大乐事。韩淮楚不是懵懂无知的鲁男子早就试过男女之间的欢爱,却是第一次成婚,还是有那么一点激动的感觉。   只见那寝宫中一片喜庆。窗上贴了大红的双喜字,床前挂了“百子帐”,锦衾绣的是一百个小娃娃的头像,皆取多子多福之意。那新娘子就坐在案边,凤冠已经除下,一头青丝梳成了蝉翼状,正静静等候着他这个郎君的到来。七八名宫女宦者簇拥在她周围。   “多子多福!却不知我这个齐王是没有那个福气的。”韩淮楚见了这副陈设,是满腹苦笑。   那安若素见他进来,起身相迎,又要跪拜。韩淮楚伸手拦住,说道:“你我从此便是夫妻,何用这多礼节。”   只听一黄门内侍高声喊道:“请大王与王妃行合卺礼。”端了一个盘子,盛了两盅酒近前。   合卺礼就是饮交杯酒。韩淮楚与安若素手臂交叉着手臂将那酒饮了。   灯下看美人本是撩人,那安若素饮了一杯酒,唇如渥珠,脸似烧霞,越发妖娆迷人。   便见那内侍跪下奏称:“合卺礼毕,请王妃除服。”   “除服?莫不是要脱衣服?不至于当着这几个人妖脱得精光吧?”韩淮楚看着那屋子里几名男女宫人,面孔有点发烧。   原来并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只见几名宫女围住安若素,先替她脱下吉服,而后换上一件丝质的纱裙,也就是一套便装而已。   但那换衣的过程都落入了韩淮楚眼底。那吉服褪去,打眼就欣赏到一抹鹅黄色的亵衣包裹着安若素一对高耸的玉兔与那欺霜赛雪的肌肤看得韩淮楚摄魂夺目。   “真是有料啊!后世曹子建《洛神赋》中描写宓妃所作的‘襛纤得衷,修短合度’用到她身上那是再恰当不过了。”韩淮楚直愣愣地望着安若素那浓泄的春光,想着这闭月羞花的美人就将成为自己的妻子,一股冲动从体内蓬勃而生。   那安若素见韩淮楚这般看着自己,羞不自抑,已经发烧的娇靥更是红艳欲滴。   “请大王除服!”那内侍又跪下奏称。   韩淮楚这次有了经验,知道是要换便服。伸出双手,由着一帮宫女为他褪去冕服,换了一身宽松的便装。   “除服已毕,大王与王妃行飨礼。”那内侍还在用他那阴阳怪气的声腔不紧不慢地喊着。   那飨礼便是用膳。韩淮楚实在搞不明白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古时候怎整出这种名词,估计又是那老夫子叔孙通搞出的花样。整个下午他一直在吃,这个时候已经吃得饱饱,不知道这“飨礼”还要吃些什么,自己是否撑得下去。   等到一内侍端着盘子进来,韩淮楚这才宽了心。原来只不过是一碗汤圆,几粒莲子漂在碗中。取的是团团圆圆,早生贵子之意。   汤圆只有一碗,由韩淮楚与安若素共进。吃下那碗汤圆,终于那人妖喊出:“诸礼已毕,王妃入幄,大王与王妃行周公之礼。”一干男女宫人很知趣地退下。   入幄就是躲到帐子里面去。安若素闷声不响地脱下鞋,躺上床榻,将罗衾往娇躯上一裹,身子蜷成一堆,留给韩淮楚一个优美的弧形曲线,与她那荡人心魄的不均匀的呼吸之声。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等着韩淮楚这个寡人去临幸。   呼吸不均匀,表示心跳得厉害,韩淮楚此刻,何尝又不是一颗心砰砰乱跳。   韩淮楚就站在哪里一动不动,这么一站就是几分钟过去。   跨前一步,就是温柔乡。韩淮楚实不知道自己受了这温柔,那旷世佳人在他的心中的地位会不会有丝毫褪色。   “芷雅若是知道我今日成亲,会产生怎样的感伤?”韩淮楚心中默念着虞芷雅的名字,眼眶有些朦胧。   “春宵一夜值千金。大王累了一天,还不困倦么?”从安若素的口中幽幽吐出催促之声。   韩淮楚叹息一声,脱去自己衣裳,登榻将安若素的娇躯一搂。   安若素身躯翻转过来,一双如常春藤一般的玉臂将韩淮楚脖子一勾,娇艳欲滴的檀口正对着韩淮楚的嘴唇,眸子紧闭,一副任君采撷的娇羞模样。   “臣妾幼弱,望大王怜惜。”安若素低声嘤语,吐气如兰。   韩淮楚顿时血脉喷张,俯身将安若素紧紧一抱,由着那压抑已久的一腔欲火肆意驰骋。   也是他今日太过劳累,也是安若素那美妙的胴体带给他快意十足。韩淮楚尽情地发泄一通之后,便沉沉睡去。   洞房内花烛燃尽,长夜开始降临。   ※※※   夜阑人尽,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淮楚悠悠醒来。   一睁开眼,就见一双清澈的眸子在昏暗中紧紧盯着自己。那安若素尽然未睡,就这么一直凝视着他。   “如此夜深,爱妃还未睡么?”韩淮楚体贴地问道。   “大王能不能告诉臣妾,谁是芷雅?”安若素突然问道。   “莫非自己梦中呓语,吐露了自己那深藏不为人知的心事?”韩淮楚大晕,还是装糊涂道:“爱妃说的什么,寡人不懂。”   “大王梦中一直呼喊芷雅二字,这枕上流的都是大王的眼泪。大王心中想些什么,还会不懂吗?”安若素仍在刨根问底。   “糟糕!我心中的秘密能瞒过天下人,却瞒不过将与我夜夜同床共枕的枕边人!”韩淮楚果然感觉到那枕头有些湿润,越发心慌。   “臣妾知道,那西楚霸王的爱妃墨家钜子虞姬名字便叫芷雅,莫非大王心中深深恋着的那个红颜薄命的姐姐,便是西楚王妃?”安若素那话越问越明。   “看来不老实交代是过不去了。可也不能交代得太老实。”   韩淮楚长叹一声,说道:“虞姬未嫁霸王之时,与寡人早已相识。奈何虞姬为她墨家兴衰之故,嫁给了项王。寡人深以为平生憾事也。”   “虞姬与大王感情如何?”沉默一阵,安若素幽幽问道。   “心心相印。”韩淮楚很简短地答道。   “既然如此,那虞姬便囚在汉都栎阳。大王何不向汉王讨要虞姬。凭大王的面子,汉王还会不答应大王这个要求吗?”安若素有点酸溜溜地说道。   “爱妃哪里知道,墨家如今已被项王奉为国教。西楚九郡,墨家弟子以十万计。那虞姬若是能跟寡人早就跟了,还用等到今天。只是她若背叛项王,她门下弟子将是一场浩劫也。”   “原来如此!”安若素长吐了一口气:“虞姐姐命也真苦,放着大王这般人中龙凤却嫁不了,却要跟一个暴君。”   韩淮楚呵呵一笑:“爱妃谬赞,人中龙凤可愧不敢当。”   安若素两眼痴痴地望着韩淮楚,说道:“臣妾说的都是实话呢。想普天之下,打起仗来谁能胜过大王?”   韩淮楚戏谑地笑道:“你便是看中寡人会打仗,这才一门心思要嫁寡人么?”   “谁一门心思要嫁你?”安若素大羞,一个撒娇,粉拳就要挥舞过来。韩淮楚看在眼中,心里一突:“差点忘了,我这个娇滴滴的老婆,还是个武功高手。今后要小心点,千万不要招惹了她。”   那安若素的粉拳扬在空中,却并未落下。   “在论战大会之前,臣妾只当大王只是一介武夫。哪知大王在论战大会大放异彩,才华横溢,让天下学士心悦诚服。臣妾对大王深深倾慕呢。”安若素深情地说道。   “爱妃对寡人的心,寡人早就知道。”韩淮楚笑嘻嘻道。   “可是你一直对臣妾不理不睬,那夜你又为何突然闯进臣妾的寝屋,对臣妾做出那般事来?”安若素突然将这个尖锐的问题问将出来。   “真是哪壶不开,还不是韩信那厮闯的祸。”韩淮楚心想,口中却说:“寡人那夜酒醉,控制不住自己。”   安若素冷笑道:“难道是因为酒后乱性,过后无奈这才纳臣妾为妃。难道臣妾在大王心中一点也不重要吗?”   “说哪里话!不是你传寡人三招,寡人如何能破那大三才剑阵。寡人心中,一直对爱妃感激得很。”韩淮楚忙不迭说道。   “臣妾还有许多算术问题要向大王请教呢。”那安若素又道。   韩淮楚失笑道:“今夜刚刚成婚提那事作甚。我们既成夫妻,朝夕相处有的是时间。”   “哼!夫妻便是这个样子么?”安若素突然横眉说道。   “不是这个样子又是什么?”韩淮楚错愕道。   “大王刚才对臣妾鞑伐如同野兽一般,一点也不怜惜臣妾。你说人家夫妻床帏之间,便是这般过的么?”安若素似笑非笑地说道。   “爱妃如此妖娆迷人我见犹怜,寡人实在难以自控,今后自会温柔一些。”韩淮楚笑嘻嘻说道。   他一说难以自控,果然就控制不住,一伸手搂住安若素柳腰,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安若素娇嘤一声,似拒还迎,口中却很疑惑地说道:“大王太过龙精虎猛,臣妾欢喜还来不及呢。只是大王刚才的表现与那日酒醉迥然不同,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臣妾想着都是奇怪。”   韩淮楚顿时一呆,“那韩信纵然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床上的表现不会相同。却瞒不过她。” 第二十四章 新婚之喜   “大王,臣妾明日要去见见老朋友,赴学士们的诗会。”“大王,臣妾的兄长还是白丁一个,是不是弄个官给他做做。”“大王,明日里陪臣妾去郊外狩猎吧。”自打婚后,安若素提出的要求一个接着一个。   对这些要求,韩淮楚都是笑着答应,有求必应。他不是惧内,一个诸侯王也不可能怕老婆。他只是觉得自己做这齐王的日子不会太长,尽量满足妻子的要求,让她在自己走后留下甜蜜的回忆。好在那些要求不太出格,也没什么关系。   大才女是个算术家,自然有一系列算术难题要来请教。韩淮楚一一解答,貌似那些所谓的难题都是小菜一碟,让那安若素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在这一问一答之间,夫妻俩的感情似乎增进了不少。   自从大婚之后,齐王妃安若素受韩淮楚爱雨滋润,愈来愈见少妇风韵。身材是越来越有料,神情中自然而然透出一股成熟的妩媚。   只是她那肚子不争气,两个月过后还未见有丝毫动静。   “大王,臣妾好想为你生下一个小王子,好继承你这齐王之位啊。”这一天,安若素倚在韩淮楚怀中,撒娇说道。   小王子是绝对生不出来,韩淮楚是心知肚明。他那齐王的江山也不用人继承,早晚要被老板刘邦收了回去。看着安若素想孩子想得这般急,韩淮楚只有哄着她说道:“这种事情是急也急不来的。说不定爱妃不去想这事,那孩子自然就怀上了。”   那安若素还是着急,说道:“臣妾受大王雨露已经两月,按理说早该有点动静了。会不会臣妾身体有恙生不出孩子。要不要去找个郎中看看?”   原来韩淮楚为精简机构,一直不设“太医”“太药”那些职务。宫中没有医生,平常宫里人病了,只有到民间去寻来。   身体有恙的是韩淮楚自己,安若素就算是去看医生也看不出名堂来的。韩淮楚只当安若素是随便说说,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   两个月过去,那齐王宫早已落成。韩淮楚与安若素连同一帮宫女人妖一起搬到新的宫殿居住,旧大将军府的奴婢们就留在行辕内,各不相干。   对韩信那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因上次出了安若素那事,韩淮楚一直深怀戒心,也懒得搭理他,就让他做那府邸的总管,每日看着一帮黄河帮弟兄留下的孩子。   这两个月内,楚汉战争的形势又出了两件大事,天平越来越倾向于汉军。   一件事便是那淮南王英布突然杀回老家,重新占据了九江郡。   九江郡在西楚腹地,与楚汉相争的焦点——广武山隔了一个陈郡一个泗水郡。那英布手底下不过两万人马,如何能飞越重重关隘,从楚军占据的地盘杀回九江?   那英布不是打着回去的,而是偷渡关隘。他又拿出巨鹿之战首战秦将苏角的手段,将部属化整为零,乔装打扮成平头百姓,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九江。   也是楚军的重兵都布在广武山与齐国以西,那九江郡只有一些府兵把守。英布到了九江,立马聚拢兵马,直扑钱粮重镇寿春。寿春守将张俊只有千人守城,不敢与战,只有献城投降。   楚军本来粮秣就不宽裕,寿春一失又丢了一个粮食基地。那英布还在继续攻城掠地扩大战果。九江郡守蒲耳闻讯大惊,想夺回失地又没有本钱,只因他手下只有两万府兵,压根就不是那骁勇善战杀人如麻的英布的敌手。   蒲耳只有求助于邻居——镇守泗水郡的虞子期。虞子期把那防备齐国的兵力借了三万给蒲耳,与蒲耳自家兵马合兵一道,号称八万,来攻英布。   蒲耳有地方借兵,那英布也有地方搬来兵马。他那老丈人衡山王吴芮阴使两万军入九江力挺英布。横竖把那战服一换旗帜一改,谁也不知道那些兵马是衡山军还是淮南军。加上收降的楚卒与新招的人马,结果英布也搞出了五万大军。   战斗就在城父打响。这本是势均力敌的一场苦战,偏偏蒲耳手下有一些九江将领,居然临阵倒戈叛变投敌。这场仗可想而知,那蒲耳被杀得大败,楚军死伤超过半数。蒲耳连回去向项羽报到都不敢,带着残兵败将灰溜溜投汜水虞子期而去。   那英布得了九江,择吉日重新即位,做了名副其实的淮南王,依然定都六安。   失了九江,就像背后插了一把尖刀。项羽在广武山得知,直恨得牙痒,偏偏被那刘邦缠住分不了身,收拾不了英布。   这也就罢了,偏偏那楚军阵营又出了一个叛徒,临江王共尉叛楚,向汉王刘邦投诚。   那南郡本来只是为防南越武王赵佗,临江国并没有参与楚汉之争的任何战役,但供给楚军粮秣的角色却免不了。   这一天,共尉的小舅子董习押运粮草至广武山。楚军查验,原定五万斛军粮只有三万斛。那董习辩道:“途中遇汉军打劫,失去了两万斛军粮。”   这两万斛军粮失去可不是小数,只有报给霸王项羽。项羽一听就怀疑。   临江国以往运粮皆走陈郡,陈郡是楚军的地盘从未出过粮秣被劫的事,打劫的汉军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便将董习扣住不放,派人去所谓劫粮的地方查看。听当地百姓说,临江军押粮夜宿,不小心走火烧了大批的粮食。   项羽最恨的就是有人骗他,那董习自个丢了粮食解释清楚也就罢了,连西楚霸王也敢骗,简直就是找抽。   结果项羽勃然大怒,一百军棍打得董习皮开肉绽,喝令回去将失去的两万斛军粮补来。   那董习哭哭啼啼回江陵向共尉诉苦,不说自己不慎烧了粮草,只说霸王残暴成性。   “天下有三,汉据其二。现诸侯皆反,只我王不叛。前汉使陆大夫已来说降,大王只为楚汉之争未见分晓,尚不能决。今闻淮南王已复九江,西楚必亡。大王若还不早作决断,更待何时?”董习复进言道。   共尉脑子一热,拍案而起:“赍书至汉王,说寡人愿从之!”   ※※※   却说韩淮楚这一日早朝归来,老远就闻到屋内一股药香。   “我当是谁啊,原来是灵丹子大驾光临。”韩淮楚只见那杏林圣手沈渭南正在与安若素号脉,笑呵呵地打声招呼。   那安若素说要请郎中,想不到请来的这位不是一般的郎中,而是这位妇科专家。   “大王原说要经常去学馆看看,可自打大王登基之后就再也没去过,想必是把我们这些草民都忘了吧。”沈渭南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寡人前日还想到你们。那《尚书》残缺之处可补齐?娄敬娄先生的收割车造出来了没有?还有关相邦的铁剑炼出来没有?”   沈渭南答道:“东郭馆主他们四处找儒者问询,可无人能记出《尚书》全本。那娄敬的收割车造出了一架,已在他那块田里试验。关相邦的铁剑却一直把握不好火候,炼来炼去炉中出的只是废品。说是何时大王有闲暇,亲自去我学馆指导指导。”   “沈先生的麻服散可择了出来?”韩淮楚又问。   “好不容易啊!草民亲口试了四十余味草药,差点中毒而死,终于找出了一味,服下后麻痹不知痛苦,大概就是大王所说的麻服散。牲畜已经试过,现下里就是找一位乖巧伶俐的女弟子,准备试验大王所说的剖腹取胎。”试药差点试死,那沈渭南还说得笑眯眯。   “沈先生,你老为若素号脉,看若素身体如何?”安若素插言问道。   那沈渭南很轻松地说道:“王妃脉象平稳,无病无痛,怀个小王子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安若素闻言释然。   沈渭南将头转向韩淮楚,很诚恳地说道:“能不能怀上孩子不是王妃一人的事。草民这里有副秘方,利于受孕。大王要不要草民开出来拿去看看?”   沈渭南也是一片好心,可是韩淮楚是满肚子苦笑。那方廷博士用现代高科技炼出的药剂,注上一针绝对生不出蛋,哪是古代这位名医的什么秘方吃吃中药能够搞定?   他还没有开腔,安若素已经说道:“怎会不要?快取笔墨来,请沈先生赐方。”   立马就有内侍端来笔墨与竹简。沈渭南写下那方,煞有介事地叮嘱道:“按方煎药,每晚临睡前服下,可收奇效也。”   “糟糕!要是我这爱妃每晚把那药煎了等着我喝,这可不是人受的罪。”韩淮楚看着安若素拿起竹简细看如获至宝的样子,眉毛都蜷了起来。   中药有多苦谁都知道。每晚临睡喝药,如果那药确实有效也就罢了,偏偏明知道无效却又要硬着头皮吞下肚,简直是自己找罪受。   沈渭南走后,安若素果然就每晚煎药等着韩淮楚喝。韩淮楚无法推辞,只好顺着安若素的心意去喝那药。   药虽然苦,却比不上心苦。表面上韩淮楚与安若素夫妻恩爱和如琴瑟,心中却更加思念那囚在栎阳的旷世佳人。   ※※※   汉都栎阳,潇湘馆内囚禁有两个重要人质。一个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虞姬,一个是她的师兄,西楚国左司马周殷。   夜幕降临,潇湘馆门口照例是灯光通明。高高的院墙上挂满了带刺的铁网,在院子里巡逻监视的守卫日夜不停。   一个人质,为什么要防得这么紧?只因这三年来墨家弟子潜入栎阳企图救走人质的“阴谋”发生了好几起。虽然都遭到失败,但引起了汉廷的警觉,把那戒备的等级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就差没关进刑部大牢。   说起来一开始刘邦对这个项王爱妃待遇还是很优渥,专门在城南辟出一栋雅宅给项王妃居住,宅子内有山有水有鸟有鱼,饮食起居都按王妃的标准按月送来,就是关中大荒时也不减半分。比起他那在彭城大狱中坐监饿了吃不饱冷了睡不暖的婆娘吕雉来,条件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可是这两年刘邦一直在外与项羽交战没有回过栎阳,这边的事没得他老兄操心,那待遇就慢慢地减了下来。起初是两荤一素一道汤,后来是一荤一素一汤,久而久之就变成只有一道素菜。   “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那刘季便这样招待他兄弟的爱妃么?”看着那桌子上摆放的一碟青菜一碗糙米饭,阁楼上又传出了周殷的牢骚之声。   虞芷雅轻声劝道:“我墨家弟子崇尚节俭。你我如今已为阶下之囚,能吃得饱饭已该知足。趁饭菜还热着,师兄快下箸吧。”   虽然身陷囹圄,那旷世佳人却一点不减她那谪仙也似的容颜,顾盼间依然流露出万斛风情。倒是那周殷,似乎经受不住这牢狱的摧磨,憔悴了很多。   “王妃说得也是,我墨家弟子本该崇尚节俭。可是师兄我在西楚为大将,每日无肉不食,口腹之欲享受惯了。这粗粝的饭菜如何咽得下去。”周殷苦笑着说道。   “不吃饭哪里行?总不能饿着自己。”虞芷雅也不多劝,自个端起碗吃将起来。   “师妹啊,你说项王能打进关中将咱俩救回去么?”冷不丁周殷冒出这么一句来。   “我看很难。前不久听这里的兵士说道,刘邦复夺成皋荥阳,韩信已经攻破齐国。天下之地,汉国据有三分之二,楚汉之争早已非彭城之战之时能比。项王能维持现状已属不易,胡谈攻入关中?”虞芷雅淡淡地说道。   周殷大为沮丧,说道:“看来指望项王来救咱们是别想了。”他将话一顿,又叹道:“那韩信也真是厉害!也不知道那齐国他是如何打下来,咱们楚军二十万兄弟居然被他一口鲸吞。”   “韩信天纵奇才,当世绝无敌手。”虞芷雅很简短的评价道。   “我说钜子师妹,你与那韩信本是一对爱侣。是不是嫁给了项王,现在有点后悔?”周殷半开着玩笑说道。   “我墨家弟子兴衰存亡皆在芷雅一身,后悔又能如何?”虞芷雅幽叹一声,说道:“师兄你不在钜子之位,若是降汉,想必项王也不会怪责我墨家。何必陪着芷雅受这牢狱之苦?”   那周殷看似有点意动,又摇头道:“我受项王吮毒之恩,如何能叛项王?”   正说话间,忽听有登楼之声。   只见一名宫装少女提着一锦盒上来,模样十分伶俐。   “奉我家大王之命,送项王妃蜜饯一盒,以示新婚之喜。”那宫女脸上挂着笑意,将那锦盒放在桌上。   “你家是哪个大王?”虞芷雅诧问。   “我家大王即齐王也。”那宫女说道。   “齐王田横早已纳妃,如何能称新婚?芷雅与他素无交情,他怎会送来一盒蜜饯?”虞芷雅还是很奇怪。   那宫女咯咯一笑:“项王妃弄错了。汉王封韩信为齐王,齐王已非田横也。”   虞芷雅听说爱郎裂土封王初是一喜,随即面色惨淡。   “信郎也,你就算娶了妻子,也不用这样来告诉我。送我一盒蜜饯,要我来贺你新婚之喜,你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是否要芷雅对你绝情?”   只听那周殷呵呵怪笑道:“你说什么,韩信那小子被封了齐王,纳了一个妃子?听说他目高于顶,一直不立妻室,这次他娶的是哪位千金?”   “稷下才女,安若素安大小姐。”那宫女说完,转身下楼而去。只留下旷世佳人那紊乱的心绪,与一张凄苦的脸。 第二十五章 军师疯了   喝了两个月苦药的韩淮楚也不能让安若素肚子有点动静,楚汉之间的争霸不会像韩淮楚爱妃的肚子那样停滞不动。   岁在金秋,又到了收获的季节。田里的庄稼即将长熟,谁在这个时候把地盘占稳,谁才能收割掉地里的粮食,获得真正的大利。   楚汉之间各路人马开始大打出手,开始一场抢粮与护粮的争夺战。那以游击战法著称的梁王彭越,就是这场抢粮战的急先锋。   彭越此刻已经拥兵十万,占据谷城,本来由楚将项声镇守大梁看住他,守护楚军粮道。可那英布占据九江狠狠捅了项羽背后一刀。那西楚军马换防,由项声尽起大梁之兵来防备英布。那大梁的守卫,换了一将,便是季布的兄弟季心。   虽然是亲兄弟一同出道闹革命,那季布被项羽封为后将军位列五虎上将,季心却一直不被项羽看好未得重用,原来是他性格太老实,打起仗来一板一眼不懂欺诈。以项羽的眼光看来,季心只配战场厮杀,不能单独统兵。   也是西楚众将将星陨落,各条战线都需要人才,项羽无将可派,这一次终于把季心推向一线。季心被项羽拜为中司马镇守睢阳,麾下也是不多不少十万军马。   不是说项羽正在广武山与刘邦对峙吗,哪里变出十万军马给那季心?   西楚军这半年来看似增兵不少,其实是在耗家底,连老头小孩也在征兵之列。西楚九郡而今也像汉国一般,丁男稀少十室九空。西楚军不计质量地增兵,战斗力也就直线下降。   却说彭越得知换了一个对手,大喜,率领十万军马杀出谷城。一路之上势不可挡,连下燕郭、外黄十数城。兵至陈留地界,便有楚将季心引大军来迎。   那彭越是个老江湖,怎会与季心硬拼?自个诈作不敌撒腿就跑,一跑就是五座城池。那季心杀得兴起,一路穷追。回头一看,睢阳已失,却是被梁相国栾布抄了他老家。再扭头一看,彭越居然也不逃跑了,率领大军正面掩杀过来。   这支楚军以新兵居多,心理承受能力绝对比不上项羽自带的兵,一见梁军前后夹击,军心大乱,被那彭越杀得溃不成军。季心仗着勇武杀出重围,竟然只落得百骑相随。他第一次统兵就落得如此惨败,不仰天长叹道:“项王失势,败局已定,我等不知身归何处。”无颜去见项羽,单骑投吴中老家而去。   彭越一战歼灭楚军十万,声名大噪,收得楚军降卒无数,势力更加膨胀。   ※※※   却说这一日韩淮楚在临淄,突然接到刘邦告急书信,催促他起兵灭楚。   韩淮楚此时已有兵马二十五万。但秋粮尚未收割完毕军中只有夏季收割的一点夏粮。他原来计划是在明年夏天等刘邦与项羽签订合约之后再给项羽致命一击,怎么着也不会在今秋伐楚。   (插播一下,那神农门的娄敬终于研究出那收割车,正在齐国大力推广用来收割秋粮。娄敬因而被大农丞陆翻推荐,出任他手下治粟内史,负责掌租税钱谷盐铁和国家的财政收支。)   但以曹参为首的一干丰沛老将却急不可耐,奏请韩淮楚出兵。   “汉王大哥在广武山与楚军对峙已久,请大王出兵,想必是事急也。现大军已操练纯熟。大王须念拜帅裂土之恩,增兵相助。”曹参在大殿高声呼吁。   “灭楚还要等刘邦与项羽签订那份合约再说。现在先敲掉项羽几个爪牙占他一些城池,声援一下刘邦还是可以。”韩淮楚便同意下来。   于是颁下旨令,命上将军灌婴领十万军从西路攻打薛郡桓楚,声援刘邦。自提十万军马,率左将军傅宽,右将军利苍从南路击季布于东海郡,声援淮南英布。留丞相曹参监国。其余众将,分拨停当。   一向扮演打通关角色的韩淮楚,这一次麾下兵多将广阵容齐整,再也不用像以往那般如履薄冰。   只看那骑兵,便已达到一万六千名,西南两路大军各分八千。这也是韩淮楚大力开拓盐场,以盐巴同匈奴马贩交易结出的硕果。   ※※※   “大王真的要助汉伐楚么?”齐宫内安若素一听韩淮楚将要伐楚,很冷淡地说道。   “汉王下旨催促,主上有命,焉能不从。”韩淮楚说道。   安若素突然冷笑一声:“主上!大王便这么在意汉王这个主上么?”   韩淮楚吃了一惊,问道:“爱妃何出此言?”   “今大王麾下有雄兵二十余万,战将过百员,齐国人心尽归大王。汉王无能之辈,便是叛汉自立又能奈大王何?以大王之才,难道只满足于做一个齐王,不思问鼎神器么?”安若素看着韩淮楚,很认真地说道。   这可是大大的反言!韩淮楚闻言,简直是大跌眼镜。   原来以为自己这老婆会满足于做一个诸侯王的妃子,哪里想到她还真是有想法,居然想当皇后!看来她绝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思想单纯。   这反言只能在夫妻间说说而已,绝不能传到第三者耳中,韩淮楚看看左右无人,把脸板了起来,厉声道:“汉王有大恩于寡人,寡人绝不会背他。今日之言,只当寡人未曾听过。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再要休提。”   “我看大王的魄力,还不如若素一个妇人也。不就是拜将之恩吗?汉王驭人之术耳。对于成大事者,不值一提。”安若素讥讽道。   连安若素都看出刘邦拜自己为帅不过是驭人之术不值一提,连安若素都想到要反那刘邦,偏偏自己这个穿人不敢破坏历史进程丝毫。韩淮楚闻言只是汗颜。   ※※※   次日典军出发,西南两路大军各自迤逦上路。   刚出临淄,便有前哨来报,道路上有人立了一块大石碑,碑上刻字,写道:齐王韩信之墓。   “是谁这般大胆!大王活得好好的,谁敢立碑诅咒大王!”围在韩淮楚身边的众将气愤填膺地说道。   “许是楚国奸细立下此碑,妖言惑众,咒我军兵败乱我军心。”左将军傅宽想当然地说道。   “真的有楚国奸细吗?靠耍这种手段来乱我军心岂不如儿戏也。休要管他,砸毁那碑,大军继续前行。”韩淮楚笑对众将说道。   大军将宿一晚,次日清晨上路。又有人来报,道路上树旁发现悬挂着一套寿衣,衣背上绣字,写的依然是齐王韩信。   韩淮楚再有涵养,那无名业火也直窜直窜。   “寡人料那贼子并不会就此罢手,明日还要在路上弄神弄鬼。不如早派人埋伏在前方路上,将那厮拿下,看看究竟是何人!”韩淮楚叫来健将吕胜,如此吩咐一番。   当晚宿营,果然又有人弄神弄鬼。这一次不立碑,不挂寿衣,竟然抬了一口棺材摆在路上。被那健将吕胜逮个正着,押进韩淮楚的大帐。   “大王,贼子擒下了!”那吕胜兴冲冲地前来禀报,身后跟着几个汉子,皆五花大绑。   “二师兄,居然是你!”韩淮楚望着那汉子中的一人,大为愕然。   “师弟这齐王做得好威风啊!竟然把蒯某当做犯人押来。”蒯通语带讥诮地说道。   “这是新入营的吕胜吕将军,不识得二师兄,该是误会了。”韩淮楚笑着解释,连忙起身来为蒯通松绑。   “原来是蒯通蒯军师。小将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吕胜忙过来赔礼。   蒯通摇了摇被绳索绑得僵硬的胳膊,翘起大拇指赞一声:“师弟好忠义也!为报汉王拜帅之恩,不惜肝脑涂地。此番为那汉室江山,又要甘冒矢石沙场陷阵。”   蒯通的心思韩淮楚如何不知?说说反话发泄一下他的郁闷而已。他料蒯通必有话说,对身边众人说道:“寡人与蒯师兄久未蒙面,诸位请退。”   待众人退后,韩淮楚开口道:“二师兄好手段也,一封奏疏让师弟我做上齐王,自个却隐身不见。叫韩信难辞自请为王之咎。”   蒯通呵呵一笑,很放旷地说道:“做个小小藩王何足道哉?师弟若听我之言,便是拥有四海君临天下又有何难。”   “这蒯通果然又想劝我造刘邦的反。”韩淮楚摇头道:“君临天下者非天子莫属。师弟受汉王之封须尽人臣之道,如何敢有非分之想?”   “若是师弟有做天子之相,却不思进取,岂不是古人所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蒯通说道。   “师兄莫非看错了,师弟我哪来天子之相?”韩淮楚笑道。   “错不了!”蒯通很肯定地说道:“师弟你印堂之间紫气越来越旺,主大富大贵之相。正是鸿运当头,贵不可言。”   “这蒯通真的是搞错了,竟把我练功结出的紫气当成了天子之相。看来师傅鬼谷悬策相人之术他还没学到家。”   韩淮楚笑道:“我已经裂土封王位极人臣,大富大贵已得。不敢再作他想。”   蒯通深施一礼,疾呼道:“师弟且听吾一言!当今天下,刘项二雄悬命于师弟一人。师弟助汉则汉胜,为楚则楚胜。然而依蒯某看来,莫若自立为王两不相助,三分鼎峙,静待时机。如师弟之才,甲兵之盛,据海岱,并燕赵,得机则西向吞楚灭汉,为民请命,何人不服,何国不从?将来宰割天下,分封诸侯。诸侯俱怀德畏威,相率朝齐,岂不是霸业宏图么?似师弟今日出兵伐楚,只为汉王冲陷沙场,却不知为自己打算,窃为师弟不取也。蒯某闻天与不取,反致受咎,时至不行,反致受殃,愿师弟熟思之!”   熟思是不必了,韩淮楚早已想得透彻,依然笑道:“汉王待我甚厚,怎可向利而背恩乎?”   蒯通嗤笑一声:“妇人之仁!从前常山王张耳,与那成安君陈余,约为刎颈之交,后来为各自利益,却反目成仇不惜兵戈相见。陈余逐张耳于河南,张耳诛陈余于泜水,头足异处。师弟自思与汉王之交情,能如张耳陈余否。古人云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狡兔死走狗烹,此乃至理名言。师弟涉西河,虏魏豹,擒夏说,下井陉,诛成安君之罪以令于赵,胁燕定齐。潍水一战,斩杀楚人之兵二十万众。功劳之大,今古无人能及。却是功高震主,岌岌可危也。若想全忠见好汉王,只恐夷族之祸不远也。蒯某为师弟打下棺柩立下碑石购下寿衣,身后之事先为师弟备下!”   太精辟了!连夷族之祸都已料到。韩淮楚听得蒯通一席话简直佩服得不行。   他还是摇头道:“师兄多虑了。汉王仁义之主,岂会加害于我?”   蒯通见韩淮楚还是不为所动,长叹一声道:“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听不失一二者,不可乱以言;计不失本末者,不可纷以辞。夫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守儋石之禄者,阙卿相之位。故知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害也,审豪牦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弗敢行者,百事之祸也。故曰‘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骐骥之跼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虽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聋之指麾也。’此言贵能行之。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原师弟详察之。”   (笔者:这段话极其经典,为《史记》中的名篇。哪怕一点点笔者也不忍心修改,原文奉上。)   韩淮楚依然笑嘻嘻道:“师弟我自有分寸。今我军伐楚,师弟可愿再助我一臂之力?”   蒯通狠狠看了韩淮楚一眼,摇头而去。   ※※※   蒯通刚离营,便有一群将佐进来。   “蒯军师呢?”“军师前日不告而去,却是何因?久未见蒯军师,莫非他知大王伐楚,特来助战?”众将七嘴八舌问道。   “军师走了。”韩淮楚很简单地说道。   “军师既来,为何又走了?”“听说军师为大王立下碑石悬挂寿衣,还摆了一副棺材于路上。大王与军师并肩作战一起出生入死,又有同门之谊,为何军师要做这些事情诅咒大王?”众将不解问道。   “军师疯了,再不能同寡人一道驰骋沙场。”韩淮楚淡淡地说道。   那蒯通今日对韩淮楚说了这番话演出这多故事,知道必为刘邦所知。算到他日必为刘邦问罪,果然如韩淮楚所说装疯卖傻混迹市井之间。   但最后刘邦还是把他擒住,问他这事。   在刘邦面前,装疯卖傻绝对是过不去。那蒯通也不装了,大放狂言道:“草民确曾教韩信谋反。然吾师弟不用草民之计,故有今日杀生之祸。若是他用草民之计,陛下安有今日?”   刘邦大怒,立马让人抬了一只大镬上殿,叫那蒯通享受一下郦食其的待遇——烹杀。   蒯通这个时候终于害怕,大声鸣冤。刘邦咬牙切齿道:“你教韩信谋反便是死罪,何冤之有?”   蒯通好口才,到底不愧为纵横家的第二大弟子,辩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高材疾足,方能先得。此时有甚么君臣名义,箝制人心。草民闻跖犬可使吠尧,尧岂不仁?犬但知为主,非主即吠。草民当时亦唯知韩信,不知陛下,就是今日海内粗平,亦未尝无暗地怀谋,欲为陛下所为。试问陛下能一一尽烹否?人不尽烹,独烹一人,草民所以要呼冤了!”   蒯通将自己比喻成一只狗,也真是糟蹋自己。刘邦听得哈哈一笑,也就饶而不杀。   宋邵雍有诗道:韩信事刘原不叛,萧何惑汉竟生疑。当初若听蒯通语,高祖功名未可知。宋刘克庄亦有诗道:郦生方横死,蒯彻亦阳狂。设不逢刘季,同趋一鼎汤。 第二十六章 木马屠城   东海郡与琅琊郡分野的沂水,昔日秦楚两军在此交兵。韩淮楚奉楚国武信君项梁之命,守御东海。在沂水之畔扎下营盘,与临沂城互成掎角之势,坚拒强秦。   历史何其类似。而今韩淮楚提十万齐军气势汹汹杀奔临沂而来,扮演的却是攻击的角色。守御东海的,乃是他昔日的属下——西楚后将军季布。   那季布深知韩淮楚之能,绝不会主动出击。是依样画葫芦在沂水之畔扎下大营,又于临沂城分兵坚守,互为呼应。   楚军的兵力在六万之数,若是一味坚守,当能守住十万齐军的进攻。   这里还有一条沂水,也是齐楚两军争夺的焦点。昔日大秦正印先锋英布便是依战船之利,强行突入沂水偷袭东海治所郯城,遭到韩淮楚以火攻强烈抵御。若是放任齐军从沂水穿行而过,直扑东海郡治所下邳,整个楚军的防线就门户洞开。   那东海郡的治所不是郯城吗?原来西楚立国之后,范增考虑到郯城离齐国太近,出于战略的考虑,将郡城改为下邳。楚军的钱粮皆囤积于下邳,为楚都彭城东面门户。   那季布显然有此担心,特地调来楚军船坞新下水的艨艟战舰三十艘楼船一艘,立下一水寨,防备水路被齐军撕开。那水军的统领,便是项氏家族小将项冠。   齐军水陆并进,这次掌管水军的是那琅琊郡都尉李吉。本钱与楚军水师一样,也是一艘楼船三十艘艨艟战舰。   ※※※   “那韩信狡计百出,项将军切要小心,千万不要被齐军从这沂水南下。”来水寨巡视的季布,神色凝重地对项冠说道。   “后将军放心,水军弟兄们日夜警惕。那韩信不从水路攻来而已。若是想攻我水寨,这里有迫石炮二十门,管叫那韩信大败而归。”项冠很自信地说道。   那楚军哪来的恁多迫石炮?原来是那左将军虞子期提供的。墨家弟子造炮的工艺如今变得十分成熟,造出一尊大炮的时间大为缩短。从那泗水郡的傅阳兵造作坊造出的大炮,源源不断提供给正在与汉军厮杀的各路楚军。   那季布还是十分担忧,说道:“话虽如此,但那韩信太过狡猾万不可大意。你没见过那厮打仗,季某可是见过,手段层出不穷匪夷所思,简直就是古今战场第一人也。”   那项冠很不服气地道:“那韩信莫非长三头六臂,后将军为何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跟你说个故事。”季布悠悠地回忆道:   “想当年韩信奉武信君之名在此抵御秦国大军,刚刚夺下秦将蒙起的大营。章邯麾下大将,典军校尉李烈领两万铁骑飞速扑来,那可是清一色的骑兵。营寨残破,我军多是步卒,眼看是难挡秦骑一击。那韩信略施小计,轻而易举就歼灭了李烈五千精骑。”   “韩信用的是什么计?”甲板上一干楚军将士饶有兴趣地问道。   “韩信命吾等将库存的火药硝石统统搬来,然后弃营而走。暗伏弩手持火箭候在营外。李烈的骑兵冲进大营,弩手射出火箭引爆火药。轰的一声巨响,五千秦骑就此丧命。”季布绘身绘色地说道,听得一干将士大为动容。   “韩信真是奇才也!”众人啧啧称赞。   “只可惜如此奇才,项王偏不肯重用,让他一直委委屈屈做个小小的持戟郎中。若是韩信还在我楚营中,那刘季怎会像如今这般得势?”就有小兵叹息道。   “主上肯不肯重用韩信,非尔等所能议论。如今的要务便是将这东海守住。东海一失,彭城危也。”季布告诫道。   “后将军放心,小将定不会让齐军越雷池一步。”那项冠踌躇满志地说道。   “季某研究韩信多年,那厮惯常用水攻,火攻,偷袭,诈败。另外敌军的诈降计也不可不察,小心敌军奸细混入。”季布临走之前叮嘱一番,那小将项冠唯唯称是。   什么都被季布说到了,那韩淮楚还有什么手段克敌制胜?   纵横家弟子百计伴身。这一次韩淮楚玩的一招,名叫木马屠城。   ※※※   季布刚刚一走,瞭望哨便发出警讯:齐军水师来攻!   小将项冠急忙命各艘战舰缆绳解开,桨手炮手舵手各自登位,自个登上楼船,严阵以待。   只见水面上驶来一群舰船,云帆幢幢。计有楼船一艘,艨艟战舰三十艘,俨然便是齐军水师的全部家当。   齐军战舰从上游而来,船借水势,越划越快。看那样子,貌似要发动强攻。   那项冠的表情很是疑惑,不知齐军目的何在。   玩冲角战?齐军战舰的速度够快,楚军战舰均未发动且处于下游,对撞之下齐舰占优。但是冲角战最适宜的地方是在开阔的水面。像这般楚军立下水寨,除了战舰还有纵横交错的浮桥暗桩礁石与只有楚军知道的索链拖网,齐舰只要接近到楚军水寨,压根就划不快。   像三国时赤壁之战那样带上易燃物来个火攻?别说那楚军的战舰是各自为战没有绑在一起,火起时容易逃走。那熟知水战战法的项冠也绝不会让齐舰近到火箭发射能够够到的距离之内。   阻止敌船驶近的办法,除了派出战船阻截外,那浮桥上一尊尊黑黝黝射程在八百米的大炮与射程达三百米的劲弩便是最佳的武器。   却见齐军舰群越来越近,已到八百米之内。   “搞不懂!”那项冠嘟嚷一句,一声令下,二十尊大炮一起开火。   “轰轰轰轰”,出膛的大炮呼啸而去,落在水面,溅起水花一片。只见一艘齐军战舰被击中,那舷墙被轰出一个窟窿。望着那河水直灌而入,战舰立马下沉,眼看就要报销。   命中率20:1,楚军水军一阵欢呼。毕竟一艘战舰价值昂贵,非消耗的火药能比。   那被击中的战舰上的齐军水兵呼喇喇跳下沂水各自逃生,被其他船只捞起,算是没有阵亡。齐军尝到楚军火力的猛烈,开始鸣金收兵。   就见一艘艘齐舰掉头而走。有楚将按捺不住要乘胜追击。项冠说道:“那韩信狡诈得很,或是有奸计。后将军只命吾等守住即可,穷寇勿追。”   “咦!那艘敌船怎么了?”桥楼中楚将一阵议论。   只见败走的一艘齐舰只在原地打转,任那齐军桨手如何划桨,那船还是走不动。   “看来那船舵坏了。”项冠推测道。   舵坏了就意味着那船基本功能丧失,只有去换舵。但两军正在交战,哪里去找一只巨舵来?在船上的齐军要是还不逃命,简直就是任楚军宰割。   果然,那失去舵效的齐舰上的水军放下救生小船,各自其船而逃。不多久齐军退尽,水面上留下一艘巨大的艨艟战舰。   送上门的大礼岂有不收的道理?项冠派出两艘战舰,用缆绳将那敌舰系牢,拖回水寨。   刚一交手,齐军水师就折损了两艘战舰,楚军兴高采烈激动无比。那项冠一面将捷报告于在大营的季布,一面命工匠火速打造一只舵,只待舵做好换上,那艨艟战舰便可派上战场。   那船便系在浮桥上,派了一位屯长领五十士兵看守。   ※※※   夜幕降临,烛光吞吐。看守那艘舰船的楚军今夜睡得出奇的早,舱室内发出一片鼾声。而水寨内别的船上水军还在玩着赌钱,打牌,下棋之内的娱乐活动。   那牌便是雀牌,那棋便是象棋。韩淮楚曾经的两项发明,不仅在汉军中广为流传,甚至连楚军也传播开来。这两项发明的诞生,两千年来为丰富士兵们的娱乐生活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别的船都在娱乐,为什么这条船楚军不想娱乐?   原因便在那燃着的蜡烛身上。那蜡烛点燃,散发出一种迷香,楚军这么一闻,一个个倦意十足,不想睡也想睡。   ※※※   “大王,是不是该动手了?”在船肚子夹层里的齐军裨将盛万小声地问韩淮楚。   夹层内那个挤啊,那是肩挤肩背贴背。小小一个空间,居然藏了一百名汉子。已经贵为诸侯王的韩淮楚居然也在其中。   虽然众将极力反对,但韩淮楚还是坚持要来。这也不是因为他水性好,同来的还有五十名黄河帮的弟兄个个能在水底翻江倒海。主要原因是他有一项别人无法模仿的异能——用胎息大法辨听楚军的动静。   只有在看守船只的敌军全部睡熟后,方可从夹层出来,不至于打草惊蛇。   除了黄河帮的弟兄之外,韩淮楚从军中挑选出五十名精擅水性的好手,要演一出木马屠城!   当然,那木马屠城只是一个比喻,这里没有木马。就是以伪装神不知鬼不觉插进敌军的心脏,尽破坏之能事。   ※※※   韩淮楚再仔细地听了一下,确认那船上的楚军全部睡熟,点点头道:“可以动手。”   那盛万将头顶上木板一推,率先跳将出来。紧接着一个个汉子从那秘洞涌出。   那战船上的楚军还在酣睡,居然丝毫不知死神即将降临。   “潜入水下,十人随利豨用太阿剑斩断铁索,十人随王翳去剪断渔网,五十人随盛万捅沉敌军战船。其余人随寡人摸近浮桥,推大炮下水。”韩淮楚很简短地下令。   “喏!”一百条汉子齐声回答,相继纵身下水,如同一群游鱼迅速在楚军水寨扩散开来。   ※※※   被一百名齐军水鬼混了进来,对于楚军水师可是灭顶之灾。   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一艘艘楚军战舰船底漏水,纷纷下沉。那盘根错节的渔网,索链被剪开斩断,用来限制齐军战船速度的暗桩也被一一捣毁。那浮桥上的看守被突如其来的韩淮楚领着一群好手扑杀,紧接着一尊尊大炮被推入河底。   这船只一下沉,楚军一个个惊惶失措,连堵漏都来不及,压根就不知道如何应对。整个水寨内楚军慌忙跳水逃命,乱成了一锅粥。   一溜橘红色的烟火如流星划过苍穹,却是韩淮楚放出讯号,告诉那李吉已经得手。   早已临阵以待的李吉立马从河汊率领舰群杀将而来,给楚军水寨致命一击!   ※※※   这一厢喊杀之声惊天动地,熊熊的火光映得漫天通红。那一边楚军大营人人惊诧。   “该死!”那季布望着那水寨方向的天空,铁青着脸切齿咒骂那楚军小将项冠。   “后将军,水寨失陷,我大军将如何应对?”副将项庄问道。   “齐军即将插到我军身后,还能如何?必须赶在齐军到来之前,退回下邳坚守。若是下邳有失,季某这罪责就重了。”季布紧急下令,全军弃营而走。派项庄领轻骑飞速前往下邳助守,以防备齐军下一步的动作。   ※※※   那季布能够想到的事情,韩淮楚早就想到。   战场上牵一发动全局。楚军的防线被撕开一条口子,不懂得乘机扩大战果,韩淮楚这兵仙就是白叫的了。在导演这一出木马屠城之前,那下邳城就在韩淮楚狩猎计划之中。   这一次奉命攻打下邳的是那临淄郡都尉周兰与健将吕马童,正领着两千骑兵在星光下飞驰。   “大王果然是一代战神也,这一次轻而易举攻下楚军水寨。咱俩若是拿下下邳,东海郡钱粮尽被我军所得,那季布可要望天号哭了。”在马上吕马童笑嘻嘻对周兰说道。   “那季布乃楚军老将,必料我军攻下水寨之后会趁势来夺下邳,定派出援军增援。咱们动作要快,必须赶在敌军援军到来之前拿下下邳。”周兰说道。   正在奔驰间,忽听身后马蹄声响,似有人马跟来。吕马童诧道:“楚军怎来得这般快?若是楚军援兵赶至,我军前后被夹击,想要攻城恐不可得也。”   周兰道:“休要惊慌。就是季布从大营派出援军,算距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到来。先派出探子打探一下再作论处。”   不久探子回报,跟在身后的原来不是季布的援兵,而是那从水寨败退下来的项冠,只有两百余骑。   “这厮就是找死,不往别处逃偏要逃往下邳。不如就地歼灭,省得攻城之时还要分兵提防。”吕马童提议道。   周兰想了一想,同意了吕马童这个提议。大军就势一停,布成一个口袋,等着那项冠来钻。   ※※※   “项冠,汝已被我军包围,还不投降更待何时?”周兰在动手歼灭之前,还在劝降。   那项冠被围,本已无处可逃。他是项氏一族,也不愿投降。正待拔剑自刎,突然改变了主意。   “小将早闻周将军大名,自武信君起事之时便是我楚军老臣也。项王待汝不薄,自当忠孝于楚永不相背。为何会叛楚投敌,受人唾骂?”项冠高声叱问。   那周兰被项冠一骂,面有惭色,辩道:“周某兵败海上,本已投海自尽以全忠义。后被齐王救活。齐王待某甚厚,常以重任相委,故必效忠以报。”   项冠哈哈大笑道:“将军此言差矣。齐王待将军之厚,难道比得过我项氏两代之恩?古人云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今将军虽然被迫降贼,若是幡然改过,临阵倒戈,项王必谅解将军之过也,仍不失忠烈之名。”   没有劝降项冠,反而被项冠劝降。一席话说得周兰大为意动,便要率部投敌重回楚营。   “吕将军,吾意已决,愿重效项王也。你我同僚一场,今不杀汝。他日战场相遇,死生各安天命。”周兰黑着脸对吕马童道。   “将军既已负背主之名,何苦反复无常。望将军深思!”吕马童还在苦苦劝谏。   “吕将军休要再说。似此反复无常之人,他日必不得善终。”有骑兵对吕马童说道。   吕马童长叹一声,打马返回。跟随他而去的,只有一千余骑,皆是齐籍士兵。而愿意从周兰复归西楚的都是在潍水之战投降的楚人。   ※※※   “可恨降将,竟敢临阵倒戈!若捉了那厮,必将其碎尸万段。”齐营内众将听说周兰叛敌,皆义愤填膺地叫嚷。   “寡人用人不当也。失去这良机,下邳一时难下矣。”韩淮楚扼腕叹道。   可惜的还有,损失了一千骑兵,连带一千匹好不容易搞到手的战马。   虽然趁楚军尽退袭破临沂,占领了半个东海郡。但季布领军退守下邳,如今已是重点防范。齐军想从这条线有所突破,实际上已经不能够。   韩淮楚不是战神吗?还有什么不能够完成的任务?   这就是胡扯了。战神打仗,绝不会与对手硬磕,而是找敌人的软肋。明知道楚军在下邳下足了工夫,韩淮楚绝不会去强行攻打拿将士们生命不当数。   那么楚军的软肋又在哪里?   韩淮楚将目光投向了由西楚左将军虞子期把守的泗水郡。   “芷雅,战场之上就是这般冷酷无情。虞子期虽然是你的胞兄,但楚汉之争必须有个结果,而今也只有引军攻打泗水了。你可体谅?”韩淮楚望着那地图上的傅阳城,默默对自己说道。   傅阳的兵造作坊,正在为西楚各路军马日夜打造战械。敲掉这个据点,就可将大量的战械收入囊中。还可以来个大幅度迂回,插向下邳身后。 第二十七章 好生震惊   攻打城池,有时候并不十分困难。像电视电影中那样,杀得你死我活,惨烈无比。   却说傅阳由楚将侯杰领五千军把守,在泗水郡东北角上,为楚都彭城门户。那侯杰便是一位墨家子弟,即墨侠也,乃急公好义之人。   那傅阳是西楚的兵工基地,城内用来防御的战械数量惊人,滚木礌石箭矢储量也可观。若是齐军强行来攻,既可以依仗战械之力坚守,又可以坐等彭城楚军来援。   临沂兵败之后,侯杰知齐军早晚来攻,不敢大意,每日巡视不断。却有东海郡各地楚军散卒来投,那侯杰尽皆收纳,以壮本部实力。   这些情报,早由斥候传入韩淮楚耳中。   这日傍晚,又听得城下人喊马嘶,有人正在叫关。侯杰登上城楼来看,只见那护城河边一群士卒蓬头垢面,衣甲不整。侯杰问道:“汝等是何路人马?”士卒答道:“我等乃是项冠将军的人马,因失了水寨,为齐兵追杀,特来相投。”   本来恐齐军奸细混入,收纳楚军散卒要验明身份方可进城。那侯杰正要派人下关查验,突见远处烟尘飞扬,似有大队齐兵到来。   侯杰说道:“汝等身份未辨明,敌军已至,不敢开关。不如逃往别处如何?”   城下只是叫苦:“吾等若是能逃往别处,还用来投将军?若将军不肯收容,吾等只好投降齐人也。”   那侯杰本是墨者有兼爱之心,恐士卒被迫投敌,下令开城门放众人进来。自个引十余人下去查看。   城门刚刚打开,众军士一拥而入。一人大喝一声:“利苍在此!”一刀劈翻侯杰。   “敌军要来抢关!”城内楚卒一片大哗,就要来堵住城门。那利苍哪里肯退,带领一干齐军好手奋力拼杀,只想把持住城门,接应齐军大军进程。   只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城下战斗激烈。但这种激烈的战斗只坚持了一瞬间。随着暗伏在城外的齐军铁骑突到,城内楚军一触即溃。   ※※※   城池攻克,硝烟散尽。韩淮楚入城一看。好家伙!真像捡了宝一样。那仓库中堆积如山的箭镞,城楼上一门接一门的投石机,作坊内打造完毕的云梯,轒輼车,蛤蟆车,挡箭运兵车,迫石炮,令人目不暇接。   很意外的是,韩淮楚居然在作坊内发现了一百乘“武刚车。”   那武刚车是什么东东?原来是兵车的一种。   兵书云:有巾有盖,谓之武刚车。那武刚车长二丈,阔一丈四,车外侧绑长矛,内侧置大盾。车上开有射击孔,弓箭手可以躲在车内,通过射击孔向外射箭。且可以将一大批武刚车绑在一起,形成一个坚固的堡垒,用来狙击骑兵的冲锋。   盘问一下那被俘的楚军,得知虞子期兵团居然还有一千乘这样的武刚车。   自秦末反秦浪潮以来,那兵车便已慢慢汰出中原战场。那西楚国舅爷虞子期煞费苦心打造这么多即将作古的兵车作甚?   原来虞子期奉命守卫楚都彭城,防止齐军进犯。他自思战场斗法绝对斗不过那百战百胜的韩信,只好拿出压箱子的本事精心准备了一个兵车阵,准备在彭城北部的平原与齐军来个大型会战。   一千乘兵车,相当于春秋战国时一个中型诸侯国的实力了。再加上一大批精通武艺的墨侠,不信你韩信能攻得过来。   不要小瞧这些兵车,也不要对虞子期这种构想不屑一顾。这是因为骑兵与兵车的对抗并不完全处于上风。远的不说,那秦国名将蒙恬就是依靠兵车一度将来去如风的匈奴铁骑打得找不到北。   当然,蒙恬那时的匈奴还不够强大,没有如今的匈奴这般多控弦之士。若是这时冒顿单于率无敌于草原的二十万匈奴铁骑与蒙恬的长城兵团干上一场,尚不知孰胜孰败。   韩淮楚不可能像冒顿那般有底气拿出二十万骑兵来,此刻他手上能用的只有七千匹战马。将士们也没有练过对付兵车的战法。若是依靠现在的实力,去碰虞子期精心准备的兵车阵,只能是打一场冒然无把握的仗。   那兵车也只能在广袤的平原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才能发挥作用。如今的战局还是大有作为。韩淮楚毅然颁下军令,命傅宽避开彭城,取道彭城与下邳之间的山路,突袭取虑。   那虞子期不救取虑则矣。若想救取虑,必然要陷入山林作战。他那兵车阵要是放到山地来,将彻底瘫痪。经过山地实战训练的齐军将毫不手软将楚军的有生力量一团团地予以歼灭。   ※※※   “武刚车,兵车阵,难道我就一点也没招了吗?”作坊内,韩淮楚手抚着一辆崭新的武刚车,又在苦思冥想。   “若是能把这迫石炮安到这武刚车上,搞出一种行动迅速的炮车来,用战械来对付战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所谓的兵车阵绝对禁不住一打。”再看着那三十门刚刚铸成的迫石炮,韩淮楚喃喃自语。   后世战争,若是打起仗来,谁家的大炮只能像蜗牛一般送到前线,简直要被人笑掉大牙。装备有履带的装甲车来去如风,不仅可以在平原会战,也可以翻山越岭。   那后世的先进武器,对于这楚汉年间只能是奢谈。只有那作战的思路可以借鉴一下。   墨家弟子精通造械,既然能造出迫石炮这等威力强大的武器,又摆着有现成的武刚车,为什么不会想到把迫石炮安到战车上,捣鼓出如韩淮楚所想的“炮车”来呢?   原来那困难出在当时的战车构造上。   当时的战车,一律都是两个轮子一根轴。那战车的轴,不像现在的车辆那般可以随车轮转动,而是穿过毂,并用铜销固定。也就是说是不动的。那轴两端装上可以绞杀步兵的尖刺,快速冲锋之时可以将周围的敌军步卒吓退。   试想一根轴,如何能承受那沉甸甸的大炮的重量?难怪那墨家弟子不会考虑创出一种炮车来。   “若是有两根轴四只轮子或是三根轴六只轮子,这迫石炮不就可以装到战车上吗?”韩淮楚忽然产生出这种想法,不由兴奋起来。   “这战车以四匹马来拉。车上四名甲士,一名御者负责拉车,一名车左主射,一名车右主刺,一名炮手主炮。车旁数名步卒徒步跟随。战马披甲,车前安装挡板防敌利箭,一驾新式威力巨大的战车便打造成功。”   韩淮楚手头上现在通共有六十几门大炮,皆是从楚军缴获得来。一门大炮安在一驾车上,就可打造出六十几门炮车。   新式炮车的打造不是想想就能成功,从设计到生产到试验再到批量生产,继而将士们训练还须很长的路要走。好在韩淮楚这次伐楚并不想一鼓作气消灭掉项羽,只是声援一下那在广武山被项羽压迫得透不过气的刘邦与在淮南闹革命的英布。   “这一次暂且不取彭城。等到明年夏季,将士们炮车操练精熟,以摧朽拉枯之势击碎虞子期的兵车阵,占领彭城,正式打响灭楚之战!”一系列的作战方案在韩淮楚脑中迅速形成,他紧锁的眉峰终于舒展开来。   ※※※   突袭取虑的战役取得了预想的成功。占领了彭城与下邳之间山地的齐军如同一把钢刀将季布与虞子期两支楚军兵团隔开。   那季布成了一只孤军,不敢坚守,把下邳的钱粮一卷,向旧时楚都盱眙方向撤离。同时裹挟下邳百姓随军而去。采取的是焦土战法。下邳城中除了走不动的老人,几乎成为一座空城。   季布一走,齐军轻轻松松攻陷下邳。   与此同时,灌婴率领的西路军对那薛郡的进攻取得了节节胜利。先败楚将公杲于鲁北,克城。次以诱敌之计大败薛郡郡守广定侯桓楚于邹县,斩楚将高兰。再败桓楚于胡陵,将其逐出薛郡。整个薛郡遂纳入齐国的地盘。   “再这般下去,楚东尽被韩信占也。”在广武山的项羽再也坐不住,紧急调兵遣将。派出大将薛茹领十万军奔赴砀郡。叫那项声也不去讨伐英布了,赶紧回淮北来防御韩信。   项声与季布合兵一处,围绕齐军而战的楚军人数竟然多达三十五万。   声援刘邦英布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攻陷了西楚一个半郡,韩淮楚审时度势决定撤兵。当然临走之前,不忘把那田间的麦穗稻谷一割,统统作为战利品带回齐国。   “大王,若是我大军走后,楚军来夺下邳,为臣该当如何?”那负责守卫下邳的吕马童忧虑道。   “弃守。”韩淮楚说出的话令众将大吃一惊。   那下邳虽说现在已成空城没什么经济价值,但是它作为彭城东面门户,战略价值还在。这就像那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是齐军放弃那下邳,来年再攻打彭城又将多一番波折。   只见韩淮楚掷出一只锦囊给吕马童,说道:“按锦囊之计秘密行事。不可外泄。”吕马童接过锦囊一看,赞道:“大王这计真是狠啊!楚军复夺下邳,便是梦靥之开始也。”   秘密挖一条地道直通城外。来年再攻下邳,齐军神不知鬼不觉从地道中钻进城,这下邳城就唾手可得。韩淮楚这计策是不是太狠毒了?   将要入冬,将士们的心都飞回到了故乡,只望能在岁末与家人团聚。小别胜新婚,想到即将见到那妖娆迷人的小妻子,韩淮楚这时的心也飞回到了那临淄。   “不知若素此刻,是否在想念着她在远方征战的丈夫?”   ※※※   齐王宫内,一位宫女正在为那绝代风华的美艳王妃梳妆。   “王妃啊,你梳了这个马尾髻可真是美如天仙啊。奴婢要是个男子,魂都要被王妃给勾走了。”那宫女对着笑奉承道。   “是嘛?可是王爷的魂好像并没有被我勾走,勾走他魂的好像另有其人。”安若素对着菱镜,哀怨地说道。   “不会吧,放着王妃这般美人儿,王爷还会想着别的女人,这还有天理吗?”那宫女奇道。   “唉!不说这事了。”安若素想到夜半韩淮楚那常常湿漉的枕头,幽幽叹息一声。   “小荷,听说你曾经在王爷的大将军府呆过。一入侯门深似海,你进宫来做宫女,可是自愿的?”安若素问道。   “我们这些大将军府的奴婢们,本都是王爷从市上买回来的。能够进宫来伺候王爷与王妃,都是奴婢们自愿的呢。像我这样曾在大将军呆过的,这宫里还有好几人呢。”小荷说道。   “听说你们还有些家奴,只是因为不愿净身,”安若素说道这里,脸上一红:“故而不能进宫来伺候王爷。他们也是王爷从市面买回的吗?”   “对啊,大家都是的,除了一个人之外。他便是我们大管家韩德,是王爷的宗亲。”小荷答道。   “那韩德是什么人。既然曾在大将军做过管家,又是宗亲,为何从未见过这人?”安若素问道。   “王爷不宣,咱们下人哪敢进宫里来,除非像奴婢这般进宫来做宫女,这才有机会见到王爷。”小荷解释一番,又道:“那韩德好像对王妃特别关心呢。上次奴婢回大将军府,他追着奴婢问长问短,都是问的王妃的情况。”   “有这种事!若素与那韩德毫无瓜葛,一个管家这么关心我为什么?”安若素愕然道。   “对了,那韩德曾经托奴婢一件事差点忘了。”小荷忽然说道。   “是什么事?”安若素笑着问道。   “那韩德托奴婢转告王妃,说每晚上不要再给王爷喝那药了。”   安若素好生震惊,厉声问道:“小荷,你将我给王爷喝药的事,也告诉给了那韩德吗?”   小荷身子一抖,跪下道:“是奴婢多嘴。奴婢该死,请王妃宽恕。”   安若素手一挥,说道:“起来。这种事情,岂能在宫外乱说。除了那韩德之外,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小荷把头直摇,连忙道:“奴婢只对韩德说过,绝没有他人知道。”   安若素月眉紧蹙,疑惑道:“那韩德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知道那药没用?”   “奴婢哪里会懂。王妃召来那韩德问上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小荷提议道。 第二十八章 长久夫妻   那韩信乍一进门,安若素眸子里闪出一丝惊异。   “这个汉子,体型与夫君怎恁般酷似。若不是知道他只是一个管家,差点就以为是夫君回来了呢。”   那韩信拿贼眼狠狠看了安若素一下,装模作样叩地道:“小人韩德向王妃请安。”   “韩德啊,听说你是王爷的宗亲,曾做大将军府的管家,也算是自家人,快快请起。”安若素望着韩信低下头的背影,越发惊异。   韩信站起身来。安若素问道:“你跟随王爷多年,想必对王爷十分熟悉吧?”   “何止是熟悉。大王的事情,小人知道一清二楚。”韩信阴阴地笑道。   “先生曾对小荷说过,请若素不要再给王爷喝药。这可是真的?”安若素直入话题。   韩信看了一下左右。安若素会意,屏退众人。   “小人确曾说过。”韩信回答得十分干脆。   “那可是名医沈渭南先生为王爷开的独家秘方,指望若素能怀下一个小王子,继承王爷的江山呢。为何你说不要王爷服药?”安若素奇怪地问道。   “王爷这江山社稷,恐怕是无人继承也。便纵有名医良药,也是无济于事。王妃想肚子里怀上一个小王子,恐怕无法实现也。”韩信盯着安若素那纤细的柳腰,很放肆地淫笑道。   安若素被韩信那火辣辣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腰际,脸上微微一红。“哪有这种事情。莫非王爷身有隐疾?”   “王妃猜的不错,大王确有隐疾。然而那隐疾至多生不出孩子,不过小事耳。王爷有更大的秘密,比那隐疾更加可怕。”韩信那笑容更加淫邪。   “王爷有什么秘密,先生请讲。”安若素不安地说道。   “王爷的来历,离奇得很。并非是世人所知的淮阴人氏,而是来自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他那韩信之名,也是假的。”韩信慢悠悠说道。   “这话当真?”安若素大吃一惊。   “千真万确。韩信即是小人,王爷的真名叫韩淮楚,他不过是冒了小人之名。”韩信不慌不忙揭下那纳米面具,露出一张与韩淮楚一模一样的面孔。   ※※※   目瞪口呆!   “先生居然与王爷长得一模一样,简直不敢相信也。”半晌,安若素呆呆地说道。   “若是小人冒了王爷之名,来与王妃相会,恐怕王妃也认不出来吧。”韩信说出的话,更加出乎意料。   “是你!”安若素娇靥变得刷白,失声惊呼起来。   “小人得能与王妃这般绝色佳人同衾共眠,真是销魂啊,也不知是哪生修来的福分。至今小人还系念着王妃,仍对王妃之瑰艳念念不忘也。”韩信咽了一下口水,很贪婪地望着安若素说道。   “你这淫贼,居然敢冒王爷之名将吾玷污,拿命来!”安若素气得浑身发抖,厉叱一声,刷地一下抽起墙上一柄宝剑,砍向韩信。   安若素武功已登绝顶。若是韩信只是一般的管家角色,这一剑砍下他早已没命。但意外发生。只见那韩信蓦地将身一旋,施出一招很精妙的“脱袍换位”,那剑便走了空。   “莫非王妃想杀小人灭口么?这事王爷早已知道,都没有深究。王妃为何赶尽杀绝?”也是安若素未出全力,韩信躲开那剑纯属侥幸,见安若素还要追杀,忙不迭呼道。   “王爷早已知道?”安若素闻言一怔,手中寒铁停在空中。   “王爷冒了小人之名这么多年,小人只冒充王爷一次,王爷如何肯深究小人之过。再说王爷并没将王妃放在心上,若不是因为小人做了那事,王爷如何肯纳了王妃?小人不仅无过,对王妃反有大恩也。”韩信呼道。   “当”的一声,安若素剑坠在地上,身躯只是颤抖。   “这厮说得不错,王爷确实没将若素放在心上。他每夜泪洒枕衾,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是那在栎阳被囚的项王妃。”韩信这话深深将安若素心事触动。   “王爷来自什么地方?你说王爷为何要冒你之名?”过了良久,安若素终于平静下来,疑惑地问道。   “说出来王妃或许不相信。王爷来自两千年后的未来,并非当世之人。他冒小人之名,不过是求个当世的身份。王爷之发迹最后做上这齐王,皆从冒小人之名开始也。小人却流落江湖,受尽人间疾苦。最后只能托庇在王爷门下,做个下贱的家奴。”韩信一脸委屈地说道。   “骇人听闻!一个两千年后的未来人,如何能来到今世。先生莫非是在说胡话吧?”安若素哪里肯信。   “请王妃想一想,王爷一个三旬之人,如何能见闻这般广博,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精。他又如何能做到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皆因他是个未来之人,早知战事结果,比别人多了两千年见识而已。若小人从未来而来,他能取得的成就,小人亦可做到。”韩信看了安若素一眼,见她依然将信将疑,便道:“王妃若还不相信,不妨等王爷回来,一试便知小人未说胡话也。”   “如何去试?”安若素貌似有点信了。   “若他真是淮阴人氏出生在我韩家,必记得我母亲的生辰。王妃若是拿这事问他,他必搪说忘记了。王妃就问他婆婆生在哪月,他必信口胡诌。须知我韩氏宗亲皆知我母亲生在闰八月,王爷说什么都不会说中也。”韩信说道。   太绝了,四年一闰,还要闰到八月。韩淮楚便是长个神仙脑袋,也猜不出韩信他娘生在哪月。   安若素摇头道:“如此也只能说明王爷非淮阴韩家之人,并不能证明他来自未来。”   韩信发一个狠,又道:“那么再请王妃问他,是不是想与王妃做一对长久夫妻。”   安若素奇问:“先生说这话又是何意?”韩信嘿嘿一笑:“王爷是未来之人,那未来之繁华非今世之人所能想象也。王爷虽贵为一国诸侯,终究要离开王妃回到未来。你们这恩爱夫妻就算做到了尽头。”   安若素闻言大震,顿时脸色苍白无比,失声道:“此话当真?”   韩信冷笑道。“小人每一句话都是千真万确,只是王妃仍在怀疑。”   “王爷乃一国之君,岂能说走就走?他若是这么一撒手就走,却叫若素怎么办?”安若素期期艾艾道。   “王妃大可放心,王爷答应等他走后,将齐王之位还给小人。王妃之对小人如天人也似,小人绝不似王爷那般绝情。”韩信一脸的淫笑,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将出来。   安若素又羞又怒,厉叱一声:“凭你也配!”举起拳头便要开打。那拳头留在空中,却未挥将下去。   韩信看在眼中,嘻嘻一笑:“小人有席卷天下之心,包举宇内之志,如何配不上王妃?若是小人做了天下之主,王妃便是普天之后母仪天下。与王妃生下皇子,我韩氏江山代代有传,不似王爷看似轰轰烈烈做了一番伟业,却落不下一个后人继承他香烟。”   这话太厉害,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的诱惑强大无比,一下子击中安若素的要害。瞬时安若素那拳头颓然落下。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吧!”安若素软弱无力地说道。   那韩信还不走,口中说道:“王爷只待天下大定便要抽身而去,又唯恐小人坏他忠义之名,估计要让国中将士卸甲归田这才放心而去。若是兵马尽散,小人拿什么去扫荡天下?王妃可曾想过?”   “这与若素有什么关系?”安若素作出一副很平淡的样子说道,心内却十分关注。   “关系可大呢。小人能不能龙飞九天成就青云之志,就看王妃肯不肯相助。王妃与王爷日夜相处,有的是机会。”   什么机会韩信并未说将出来,只伸出右掌做了一个斩杀的动作。随后躬身退下。   安若素那眼直愣愣地望着韩信离去,神情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一般。   ※※※   这一边那韩信在挑唆安若素动手加害韩淮楚,那一边齐军得胜班师回朝。   “咱们战无不胜的大王回来了!”不用动员,齐国百姓齐往城外迎接,争睹韩淮楚那戎马英姿。丞相曹参也领众文武出临淄城相迎。   “大王神武!大王无敌!”城门外群臣与百姓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疯狂地呼喊,那呼喊声充满骄傲与自豪。   田氏在位之时,齐国与楚国交战数场全败几乎亡国,对楚军一向是畏之如虎。而韩淮楚刚刚做了他们大王,便一扫齐军颓势,略西楚一个半郡。有如此一个大王为他们掌风把舵,那齐人焉能不自豪?韩淮楚在齐人的心目中,就像神明一般。   “这小子在齐地的威信真是高啊!恐怕汉王大哥到此,也得不到齐人这般拥戴。”人群中发出一阵窃窃私语,那樊哙对身边的靳歙说道。   靳歙点头道:“所以汉王大哥担心这小子势力继续膨胀,特命我俩来接管楚边。”   韩淮楚眼尖,在马上一眼便看到这两位,又惊又喜,呼道:“雍乡侯,靳将军,你们如何至此?”   樊哙笑呵呵道:“汉王大哥委派俺俩为楚边郡守,来接管薛郡与东海。”   齐国刚刚掠走楚边一个半郡,那刘邦就派人接管,手伸得真快!   但韩淮楚这个齐王只被刘邦封绶济北胶东琅琊临淄四郡,按道理打下的地盘应该交纳给刘邦。韩淮楚也不说什么,只道:“这事当然。雍乡侯,自废丘一战之后,两年不见。寡人那义子伉儿与你小媳妇来了没有?”   人群中闪过一美艳少妇,手中牵着一两三岁的小男孩。那吕嬃忙推那男孩:“伉儿,快叫干爹!”   却见那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白皮细肉模样甚是乖巧,一双小眼睛怯生生地望着韩淮楚,却不敢叫出声。   “这便是我那义子伉儿么?”韩淮楚一跃下马,把那樊伉一把抱在手中。   担了义父的名,却两年没见到这义子。韩淮楚自个生不出一男半女,更对那樊伉怀有一股舔犊之情。   “伉儿,快叫干爹!”吕嬃用手拍那孩儿。   那孩子还不敢叫人。吕嬃歉然道:“这孩子认生,还不知大王就是他干爹。待他与大王亲近亲近,自然就熟了。”   “真快啊,转眼之间伉儿已经两岁多了。幸好长得像他娘,要像樊屠子那般可就糟糕了。”韩淮楚说笑道。   樊哙被韩淮楚打趣一点也不生气,憨笑着乐滋滋只是点头:“俺虽然长得丑,可不希望生的儿子像俺。伉儿他娘说了,最好长大就像齐王一般,做个人中龙凤。等着孩子大一点,就要送到齐王宫中,把齐王的一身本事都学了去。就不知齐王这个做干爹的,肯不肯教他?”   韩淮楚闻言就是一怔。   做干爹的教干儿子那还有什么好说?韩淮楚是巴不得如此。   但天下一定,他便要抽身而去。教樊伉武功兵法,膝下承欢,对韩淮楚而言,如何能够过上这般快活的日子?恐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韩淮楚只好支支吾吾道:“好说好说。等伉儿长大一点,我就亲自教他兵法,传他武功,让他做我大汉朝的栋梁之材。”   ※※※   与樊哙夫妻寒暄一番,上殿与群臣议论一下朝政,将移交楚边的事宜吩咐下去。韩淮楚有点归心似箭的感觉。略作应酬,即便回宫。   小别胜新婚,那等待凯旋而归的韩淮楚的,是不是小妻子的销魂温柔乡?   鸳鸯绣枕,大被叠床。那安若素依靠在绣榻旁,等待韩淮楚的照例是一盅苦药。   这苦药韩淮楚本已习惯,也不觉得苦。此番数月不喝,却又不习惯。只好皱着眉头把那苦药喝下肚子。   安若素两眼肿胀地看着韩淮楚将那药喝完,幽幽一叹:“大王刚打下来的江山,又被汉王收去也。”   韩淮楚眼睛朝她一瞪,淡淡地说道:“这天下都是汉王的。汉王收去楚边,理所应当。”   “大王的母亲若是在世,不知今年高寿几何?”安若素突然问出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韩淮楚奇怪地望着她,说道:“爱妃为何想到问这个问题?”   “若是婆婆在世,如今也是一国太后。我明日想到为婆婆做一场超度法事,随便问上一问。”安若素说道。   韩淮楚倒是知道韩信母亲的岁数,推算了一下,答道:“寡人母亲若在,今年该当五旬有六。”   “不知婆婆的生辰?若素也好对道人说去。”安若素紧追不舍。   “见鬼!那韩信母亲的生辰我哪里知道?”韩淮楚只好胡诌道:“寡人母亲去世多年,已记不清了。”   “大王往日为婆婆祝寿,当记得婆婆在几月出生的吧?”安若素又问。   韩淮楚一阵汗颜。他冒那韩信之名,却不知韩信母亲生在何月,这儿子当的!   “四月。”韩淮楚信口胡编。   突然安若素扑簌只是泪下,泣问:“大王这恩爱夫妻,要与若素做到何时?” 第二十九章 非我族类   “爱妃今日这是怎么了,咱俩这恩爱夫妻不是过得好好的吗?”韩淮楚望着安若素,好像不认识她似的。   “连大王的远房大伯都知道,婆婆的生辰是在闰八月,大王这做儿子的,如何不知?”安若素冷笑道。   韩淮楚闻言就是一呆:“原来若素什么都知道!她方才问我只是试探。”   “两千年后,大王做何营生,是否如今天这般富贵?”安若素止住眼泪,冷不丁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韩淮楚蓦地出了一身冷汗,惊道:“爱妃何出此言?”   “臣妾道大王为何这般才华横溢,原来不过比世人晚生了两千年。臣妾道大王为何在战场无往不利,原来不过是早知道战场的胜负。大王现下虽然对臣妾宠幸,然天下一定便要撒手而去,留下臣妾在世孤身一人。大王对臣妾,瞒得好深也!”说着说着,安若素泪水又夺眶而出。   韩淮楚脑中顿时一片混乱。   “除了那该死的韩信,谁会对自己妻子道出这惊天的秘密?自己对那韩信一直深怀戒心,不让他进宫见到安若素惹出风波。哪知他到底见到了安若素,这风波到底惹了出来。   那居心叵测的韩信将这秘密捅给安若素听,又是什么目的?他还说了些什么?   安若素知道了这惊天的秘密,是否会为自己隐瞒?面对一个知道自己将要弃她而去的妻子,再如何与她相处下去?”   “爱妃是否见过那韩德?”过了好半晌,韩淮楚沉声问道。   “恐怕那韩德的真名叫做韩信吧。”安若素这么一说,等于是默认。   “那厮还说了什么?”韩淮楚怒问。   “原来大王娶臣妾为妃,不过是看臣妾清白之躯受辱,怕你隐私拆穿。大王对若素,毫无感情也。”安若素哽咽道。   “这个杀千刀的韩信,连这档事也说了出来!”韩淮楚暗骂一声。   “爱妃错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说爱妃昔日为寡人斗败圣剑门弟子煞费苦心,这几个月夫妻下来,寡人早视爱妃为至亲亲人。”韩淮楚看着安若素那梨花带雨的样子,想起这几个月的恩爱,有点动情地说道。   “至亲亲人!”安若素冷笑一声:“若是至亲亲人,大王为何忍心弃若素而去?那未来有什么好,难道比得过大王现在的显贵吗?”   韩淮楚叹一口气:“寡人在未来只是一介草民,显贵当然比不上做这齐王。但那未来是寡人生养之所,寡人如何能不回去?留下爱妃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寡人深觉愧疚。”   “是否若素生不出孩子,无人继承大王的江山,大王这才执意要走?听说大王收雍乡侯之子为螟蛉之子,那伉儿不是可以继承你齐王之位么?”安若素突然止住眼泪说道。   “这个办法倒是可行,只可惜那刘邦不会让我坐稳这齐王。”韩淮楚是苦笑不迭。   “爱妃扯远了。寡人之所以要走,并不是因为不能诞下一男半女,而是未来有寡人的父母,亲戚,朋友,还有同事——”这“同事”二字韩淮楚多年不叫,心里起了个怪怪的感觉,继续说道:“寡人的根在未来,不得不回去。”   安若素呆呆地望着韩淮楚,伤感地问道:“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大王留恋之人,值得大王不顾一切留下么?”   “留恋之人!”一张人比花娇的俏脸蓦地出现在韩淮楚的脑海。   待天下大事一定,他在这世上唯一值得留恋之人,便是在大漠翘首期待他的心爱的追儿。   “三年之期快近了,追儿一定还在大漠等我。十年的光阴已经很长,足以让若素留下美好的回忆。就不知她肯不肯随我同去大漠?”   韩淮楚试探着说道:“若是寡人抛下这王位之后,在回到未来之前,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度过十载与一位故人相会,爱妃是否肯随寡人同行?”   “大王那故人是谁?要去什么地方?”安若素疑惑地看着韩淮楚,问道。   “寡人那故人,是寡人一位至爱。寡人对她曾经深深辜负,要去大漠陪她十年,以补偿寡人对他的歉疚。”韩淮楚隐隐约约地说道。   安若素讥诮地说道:“大王的至爱可真多啊!除了那在栎阳的项王妃,居然还有一位在大漠的至爱。大漠那苦寒之地比起这齐王宫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若素去做什么?若是若素陪大王去了,大王能留下不回未来么?”   安若素话音落地,韩淮楚心中一片释然。   “桥归桥,路归路。这位小妻子之所以嫁给我,是看中了我手中的权势与地位。就把这几个月与她度过的日子,当成一场旖旎的美梦吧。”   韩淮楚一耸肩,转身就走。   安若素急忙问道:“夜已深,大王不宿在此,要去哪里?”   “找韩信那厮去!”韩淮楚头也不回说道。   “大王莫非要杀他?”安若素失声追问。   韩淮楚回过头来,只见安若素满是紧张之色。   “爱妃放心。我这齐王之位还要还给那厮,怎舍得将他杀了?”韩淮楚嘿嘿一笑,迈开大步而去。   ※※※   韩信很“泰然”地被请进了侧殿。仰头一看,只见韩淮楚坐在高座,一脸肃杀。   “如此深夜,大王为何传召小人?”韩信装模作样跪下行礼。   韩淮楚袖子一拂,左右会意,悉数退走。   “韩信,你干的好事!”韩淮楚按住剑柄,大喝一声。   那韩信贼嘻嘻一笑:“老兄生气了?小弟我不过将我俩之间的秘密聊给嫂子听听,除此之外也无人知晓,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韩淮楚眼中厉芒直闪:“若只是这样,姑且罢了。但你这样做,究竟还有什么目的?”   韩信舌头一吐:“小弟哪敢还有什么目的。只不过知道嫂子每日喂老兄苦药,好心好意奉劝她不要再喂。”   韩淮楚目光刷地一下向韩信逼来。   “我知道你对王妃有非分之想。等我走后,若素终归是你的人。但我还在这齐王之位时,千万不要做出越轨之事,坏我名声。”韩淮楚很严肃地说道。   韩信连连点头:“这是当然。王妃是小弟的嫂子,小弟对她敬重得很,哪敢做什么越轨之事。”   “你若是有叛乱之心,等我走之后,尽可放手为之。但我未说走之前,不要肆意妄为。”韩淮楚厉声警告。   “叛乱?叛什么乱?我韩信只想做个忠义名臣,怎会想到造反?”韩信口是心非道。   韩信话一说出,就见韩淮楚那锐利的目光咄咄望着自己,仿佛一下子将自己看穿。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若小弟真要造反,也是被逼无奈啊。”韩信有点心虚地说道。   “唉!你且去吧。”韩淮楚叹息一声。   终于听到韩淮楚说出这话,韩信如蒙大赦,赶紧告退。   韩淮楚望着韩信的背影,思潮翻滚,久久不能平静。   ※※※   “大王,王妃有请。”一位宦者手托拂尘出现在韩淮楚视线之中。   这位宦者是那安若素宫中的内侍,韩淮楚十分熟悉。他“哦”了一声,问道:“王妃还未就寝么?”   “大王不去,王妃哪能睡。王妃还在寝宫等着大王呢。”那宦者堆着笑说道。   韩淮楚一振衣裳,刚想站起身。又一个摇头:“告诉王妃,寡人今日倦了,请王妃独自安寝。”   那宦者惊诧地望了韩淮楚一眼,躬身而退。   至此之后,韩淮楚每夜独宿,不进安若素寝宫半步。宫内宫外议论纷纷,都不知那风华绝代的齐王妃是哪里触怒了大王,不得大王临幸。   ※※※   转眼之间,楚汉之争又过去了两个月。随着年关的来临,很默契地暂时休战。两边将士,都等着过一个太平的新年。   “为臣无能,丧师失地,罪该万死!”广武山项羽的王帐内,兼程赶回的季布桓楚惶恐不安地向项羽跪下请罪。   项羽一双重瞳目光灼灼望着座下这两位败军之将,恨不能将他们生啖。   丧师丧了多少?桓楚的七万大军打得只剩两万,季布的六万军马也只留下四万。二将合计下来,被齐军歼灭了七万人。失地又失却哪些?整个薛郡与半个东海郡如今已不是西楚的江山。   项羽戏下分封,给自家划了九个郡,即梁、陈、砀、薜、东、蕲、东海、琅玡、会稽。那齐国军事强人田荣立马就不答应,不仅不交割琅琊郡,还把项羽立的济北王田安搞定,夺了济北,后来项羽伐齐夺下琅琊,却因彭城之战只好与齐国媾和,那琅琊郡也就不与齐国争,算是默认了。   如今大梁已在彭越手中,再失去薛郡与半个东海,西楚九郡如今只剩下五个半郡,也就与目前的齐国大致相当。   再看那周边环境,北方有张耳,南方有英布共尉,西面的刘邦已成一块啃不下的硬骨头。东面的韩信望而生畏。再加上一个在西楚腹地倒海翻江的彭越,项羽的处境简直就是焦头烂额。初进关中睥睨群雄的强势,已经一去不复返。   西楚将士纷纷阵亡,项羽也被迫走上疯狂扩军之路。如今的军营内,见到五六十岁的老头与十三四岁的小孩是常有的事。楚国大地十室九空怨声载道。   治二将败军之罪?西楚将星陨落,如今能带兵打仗的大将寥寥无几。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杀了二人,项羽就是自毁长城。   “起来吧。汝二人能回来请罪,不似季心那般逃走,陪朕吃一下这年饭,朕已很欣慰。”项羽掩住怒火,一抬手,示意二将起来。   死罪虽免,活罪难逃。那季布免去东阳侯爵位,因收复下邳有功,保留后将军职位,与项声合兵一处协防东海。桓楚免去广定侯爵位与薛郡郡守职务,军马并入薛茹军中。   ※※※   “想当初朕吴中斩殷通随武信君起事,众兄弟济济一堂,我项家军好生兴旺。如今军中老将,只剩下一半也。”年饭上,那项羽忽然悲从中来,发出哀叹。众将闻之,都是兴致索然。   龙且战死,丁固身亡,周殷被俘,季心出走,而今在项羽麾下的老将,确实没有几人了。   正在饮宴间,忽听帐外一阵吵杂,似乎有人争吵。项羽怒道:“是何人敢在朕王帐外喧哗?将彼等带上来!”   那争吵之人原来一个是项羽的亲兵卫士,一个是伙头军。   项羽怒问:“今日正值朕与众将饮宴,尔等为何在帐外争执,败大家兴致?”   那卫士跪下辩道:“小人非为其他,只因伙房克扣吾等年饭膳食也。”   “有这种事情?”项羽怒望着那伙头军,吃惊地说道。   那伙头军急忙解释:“非吾等刻意克扣。往年年饭,寻常士卒能分得肉食四两,酒醴半斤。奈何今年粮秣征集困难,平日里都难吃饱,这年饭只有按往常分量减半。”   项羽闻言呆了一呆。   失去了淮南与南郡这粮食基地,楚军的粮食问题变得尖锐起来。想要维持几十万大军的消耗与那刘季争夺天下,几乎已经成为不可能。   “弟兄们跟着朕受苦了。将朕案上这几盘肉与这壶酒拿下去,犒劳一下帐外的兄弟。”项羽说道。   那项羽只能做到犒劳自己的亲兵卫士,西楚数十万大军岂能人人分享他盘中的佳肴与壶中的美酒?众将看着这一幕,都是默不作声。   “冬日过后,那刘季必挟持诸侯再掀战火。不知陛下如何抵御天下诸侯之兵?”钟离昧突然出声问道。   江河日下,那西楚众将也不谈如何灭那刘季杀入关中了,想的都是如何抵御。   “爱卿有此一问,必有良策。”项羽想了一想,说道。   “西楚之患,在于四面受敌也。单刘季一军,不足为虑。臣有一计,可让陛下转危为安。”钟离昧大声说道。   项羽喜道:“爱卿且请道来。”   钟离昧便奏道:“刘季能煽动诸侯反楚,不过是以分封惠人,以利相诱。若是陛下派出使者以财帛去往各国,册封众诸侯为王承认其领地,云那刘季有吞天之志,一旦得天下便要效仿秦廷削藩,乱诸侯之心。天下诸侯必不会相从。以刘季之能,奈我西楚何?”   “此计朕已用过。那武涉说韩信自立未果,那韩信反掠去我州县无数。爱卿这计恐无效也。”项羽摇头道。   “韩信不愿叛汉自立要做一个诸侯名臣,以重兵提防即可。人心各异,天下诸侯,未必如韩信一般想法。陛下不妨试之。旬月之间,必有收效。”钟离昧仍坚持道。   “就依爱卿所奏。”项羽一拍掌,说道。   正说话间,忽有士卒来报,云匈奴左贤王苏合到来。   那冒顿单于与项羽结拜为兄弟,两国之间使者往来是常有的事。但那左贤王相当于丞相,地位在匈奴十分尊崇。左贤王亲自出使楚国还是头一遭。   项羽忙道:“快快请来。”   ※※※   “左贤王,自巨鹿战后,多年不见,今日那阵风将你吹来?”座上项羽笑着问道。   苏合将手按在胸前,弯腰施礼,说道:“知陛下与汉之争战况不利,苏某奉我家大单于之命,特为陛下解困而来。”   项羽皱起眉头说道:“自海上被韩信打劫,朕与你匈奴的战马交易被迫中断。现贼势汹汹,单于大哥如何能解朕之困厄?”   苏合高声道:“现天下诸侯群起反叛陛下,陛下虽神勇无敌,然四面受敌,双拳难敌众手。我家大单于愿遣十万控弦之士挥鞭南下,助陛下平叛。以我匈奴战马之良,将士骑射之精,陛下在南,我匈奴在北,南北夹击,群贼皆可夷平,大王再度称霸天下亦非难事。”   苏合话一说完,文武众臣一阵议论。   那苏合说的绝非大话。自吞并东胡以来,匈奴铁骑横扫漠北无任何敌手。十万铁骑南下,那赵王张耳,燕王臧荼之辈绝不是敌手,简直就是中原各国的噩梦。   然而那匈奴狼子野心,早就觊觎中原的花花江山。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十万匈奴军入关容易,想让他们回去漠北,却哪里容易?   那项羽曾得范增教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不糊涂,冷冷说道:“尔匈奴发兵助朕平贼当然是好。然单于大哥曾经与朕折弓立誓,只要朕在中原一天,尔匈奴军马绝不踏入中原半步。单于大哥莫非忘了?”   苏合笑道:“哪里忘了?正因与陛下立下重誓,七八年来我匈奴从未踏过长城半步。然那誓言只是说陛下身在中原,我匈奴军不得南下。若是陛下身不在中原,我匈奴军南下为西楚助战便不算食言。陛下大可将军务托于亲信之人,泛舟东海甚至去我匈奴故地一游。这歼灭叛贼之事,就由我匈奴大军与陛下亲信之臣担负。”   原来那冒顿是想钻一下语言的空子。项羽一听更是警惕,问道:“若是尔匈奴发兵助战,不知单于大哥要朕如何相谢?”   “九原,云中,雁门,代郡皆水草丰足,适宜我匈奴饮马。只盼平乱之后,陛下能将此四郡让与我匈奴,两国永远和睦。”苏合昂着头说道。   项羽闻言哈哈大笑:“九原,云中,雁门,代郡,皆我中原百姓生息之地。若是朕答应将此四郡让给尔外族,便要担负千古骂名。请左贤王回去转告我单于大哥,他的好意朕已心领。平乱之事,朕自担负,不劳单于大哥费心。”   那苏合好生失望,仍不死心道:“现陛下已为天下诸侯公敌。若无我匈奴相助,尔西楚国只恐年内便要为刘季所灭也。愿陛下深思!”   项羽浓眉一剔,掷地有声道:“我中原的山河,宁付刘季,不付异族。左贤王请回,再毋多言。” 第三十章 寝食难安   楚汉之争的年代,就是斥候满天飞的年代。那匈奴左贤王苏合在广武山楚军大营一冒泡,隔着广武涧的刘邦就已知晓。   “匈奴人狼子野心也,早晚必犯中原。大王若不早做战事准备,则后患无穷也。”美人军师张良趁机谏道。   刘邦当然知道张良说这话的意思还是要自己把北方一块地封给那韩王信。   “寡人有百万大军,何惧匈奴?匈奴不来犯我中原则已,若是敢来,叫他们有去无回!”刘邦故意装糊涂道。   那刘邦为什么说自己有百万大军?原来他老兄把齐国,梁国,淮南国,赵国,临江国,燕国的军马统统算到自己头上,略微灌一下水,便成了百万大军。   “你们都是俺刘季封的诸侯王向俺称臣,你们的军马当然就是俺刘季的军马。”刘邦想得颇有道理。   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手中的军马就是资本。那些割据一方的诸侯王,会那么听话吗?   也难怪刘邦这么有信心。那最让刘邦忌惮的齐王韩信的表现给了他老兄一剂强心针。   樊哙被封为薛郡郡守,靳歙被封为东海郡(半个)郡守。也是去齐地的道路被楚军相隔,这两位小弟都是绕道河北而去临淄,身边带不得兵马,也就是说空手而去。但这二郡的防务不是空手能搞定的,必须有军马镇守。那韩信二话不说,拨出五万军马交给二将。   “韩信那小子都那么听话,寡人的旨令谁敢不从?”   “陈中尉,写一封檄文送与天下诸侯,约随寡人举兵,来年开春共灭西楚。”刘邦意气风发地说道。   ※※※   陈平好有才华,提起笔“刷刷刷”就将檄文写成。刘邦挑选了几位能干的臣子去往齐,燕,赵,梁,淮南,督请众诸侯发兵。   以刘邦的想法,天下已有四分之三归汉,球已经开到禁区,灭楚就差临门一脚。   哪知派去的使臣个个碰了钉子而回,那些诸侯就是不踢那临门一脚,把项羽拉下马。   首先是那赵王张敖(张耳薨,其子张敖继位),借口国丧刚刚接班,恐大军南下国内动荡,百般推搪。然后就是梁王彭越,托言自己病重不能策马驱驰。再就是那淮南王英布,声称刚刚复国国事不稳,拒不出兵。接着是那燕王臧荼,云匈奴虎视眈眈,不敢轻率发兵。   这四位的理由还算听得下去,那临江王共尉的理由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寡人的爱妃死了,寡人伤心劲还没过,灭楚没有兴趣。”   “一个爱妃死了,就不革命了?这还是做大事的人吗?寡人事急时连老婆儿女都能推下车呢!”刘邦听到使者回报,心里那个气啊。   这些诸侯也就是摇旗呐喊的角色,灭楚关键还看齐王。只要那战无不胜的齐王肯出兵,革命大业还是有戏。   结果那一向对灭楚极为上心的齐王韩信,这一次也不积极了。   “你老爹老婆都囚在楚营作为人质,若是举兵攻楚,把项羽逼急了一定会撕票。不如趁他窘迫主动议和,换回太公与汉王妃。”那韩信给了个建议。   拿什么去换回太公与吕雉?除了用那美人虞姬,谁有这个分量?韩信虽未明说也想得到。   “操他老母!这些诸侯都是怎么了?在这节骨眼上突然一个个变成缩头乌龟?”刘邦很是疑惑。   很快他就打听明白了,原来是楚国的使者在散布谣言,说他老兄有削藩的倾向。等西楚一灭就要卸磨杀驴,收回众诸侯的封地。   刘邦确实有这个倾向,那也是藏在心中不敢说出。要是说将出来,天下诸侯谁还为他卖命?   诸侯都不发兵,凭他刘邦一人,想灭楚?简直是不自量力。那刘邦顿时又没了主意。   “诸位爱卿,楚人造谣惑众,各位有何主张?”刘邦召集智囊团问道。   “楚使之说绝非捕风捉影也。大王继还定三秦之后,灭殷吞魏兼并河南,诸侯之地相继并入我大汉疆土。诸侯人人岌岌自危,皆虑大王平定西楚之后,便要效仿秦廷集权于天子一身。西楚若存,他们犹可自保。西楚若亡,则诸侯难存。”美人军师张良说道。   “哪有此事?这分明是楚人在离间寡人与众诸侯之间的兄弟感情。天下大定之后,寡人绝不言削藩二字。”刘邦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么就请大王封地韩王,以示大王绝无削藩之意。”张良抓紧时机说道。   “就依爱卿所奏。封雁门郡——外加太原郡与韩王,定都太原,修缮长城,繁衍人丁以阻匈奴。”刘邦经不住张良力挺,这次终于松口。   那韩王信旋即被招了来。刘邦云封地之事,韩王信大喜,叩地谢恩。   刘邦告诫道:“汝曾背叛寡人降楚,虽后献荥阳有功,然终有叛臣之名。此次若非子房军师力荐,寡人绝不会封二郡与尔。今遣汝至太原雁门以防胡人,望再勿辜负寡人。”韩王信唯唯答应。   于是韩王信谢过张良,就启程北上去往太原雁门戍边。   既是反复无常之徒,如何能托藩王之重?书中女主角张良做了平生最大一件错事,后来那韩王信投靠匈奴做了那冒顿单于劫掠中原的急先锋,引起白登之战,汉军损失惨重,刘邦也险些被俘。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   韩王信被封藩二郡,那诸侯军还是迟迟未动。一个原因:都在瞧着齐王的动作。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那灭楚的大戏自己这点兵马只能敲敲边鼓,唱主角的还是刘邦韩信两个主力军团。那有战神之誉的韩信不动,绝对无人敢出兵随那屡战屡败的刘季去攻打楚国。   那彭越更是做得绝,上书告刘邦曰:吾辈诸侯,皆望齐王之项背也。齐王有国士之风,自定三秦以来,一往无前,每战必捷。为免重蹈彭城之战覆侧,请大王授命韩信为诸侯军三军大将,总督各镇兵马。不如此,梁军不敢冒然出兵也。   那刘邦先头还有一点想法再过一把诸侯军总司令的瘾,这次算是想都不敢想了。   “寡人连整个齐地都封了给你,那小子咋还不出兵?”刘邦掩住一肚子怒火,派遣陆贾为使者前往临淄,带着那斗大的诸侯军三军大将印信,顺便催促韩淮楚出兵击楚。   ※※※   韩淮楚这些时日在做什么呢?原来在做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练兵教战。   那六十门炮车按照韩淮楚的设计已经打造出来,将士们如何熟练地运用这炮车,炮车与骑兵步兵的配合尚须磨合。还有那楚军降卒与征召的新兵,也须融合到队伍中来。这些事情,都需要韩淮楚去费心费力。   第二件事便是武器的换代。   那原大秦兵造大相邦,冶剑大师关君豪终于将铁剑捣鼓出来,韩淮楚立即拜关君豪为齐国兵造总相邦,调遣人力物力财力开始打造兵器。那铁铸的兵器已经在军营中推广开来。只是限于当时的生产条件,那兵器出炉的速度还满足不了整个齐军的需求。可望在夏季来临之时,武装三万军马。   第三件事便是带小孩。   有没有搞错?他这个齐王要带小孩?   那小孩不是别人,而是他义子樊伉。樊哙夫妻都去了薛郡前线,担心那里随时有战事,故将樊伉留在临淄,让韩淮楚这个干爹与义子亲近亲近。   韩淮楚是乐得如此,把那小樊伉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立马把王宫花园改造成儿童游乐所,每日把那朝堂军营的事料理完,就在院子里逗那樊伉,带着他荡荡秋千,爬爬滑梯,骑骑旋转木马,玩玩“老鹰抓小鸡”之类的游戏。   儿童最喜欢听故事。韩淮楚有一肚子故事。每日里就讲一些童话神话外加历史的故事,听得不仅那小樊伉着了迷,宫中那些宫女太监们也是闻所未闻,每日就聚在花园,等着听大王讲故事。   ※※※   “那孟姜女直哭了三天三夜,直哭得感天动地,百鸟噤声。突然,只听轰隆隆一阵山响,一时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长城崩倒了八百里,这才露出范喜良的尸骨。”这一日,韩淮楚又在给小樊伉讲故事,一群宦者宫女围在身旁饶有兴趣地聆听。   “大王,你说这长城断裂之处,是被孟姜女哭断的吗?”“那孟姜女是哪里人氏,这故事咱们怎从来未听说过啊?”宫人们七嘴八舌地问道。   韩淮楚明知道那故事是瞎编出来的,见众人正在兴头,故意吊大家胃口:“当然。那孟姜女是楚国人,老家就在寡人的故乡淮阴,寡人就曾见过。”   “原来那孟姜女与大王是同乡啊。大王说那孟姜女有倾国之貌,比起咱们王妃来,不知谁更漂亮?”就有宫女问道。   “当然是王妃更美。”韩淮楚怔了一怔,说道。   “王妃如此一个倾国的美人,大王怎忍心数月不去她宫中呢?”一个大胆的宫女问道。   “是啊,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这几个月过去了,大王与王妃之间还有什么误会不能消解呢?”众人都热心地说道。   “真是站着说话不知腰疼。那安若素与我终归陌路殊途,我是避而远之,这几个月好歹落了个清静,还招惹她干吗?”韩淮楚望着一群热心的宫人,不知如何作答。   忽听一声击掌:“大王对伉儿编的这故事,好生精彩!”花架下姗姗走出一俪人,明艳照人,正是韩淮楚欲避而远之的安若素。   众宫人一见安若素,立马掩住笑闪到一旁。   韩淮楚刻意避开那安若素,但她今日找上门来,也不能太尴尬。笑问:“爱妃今日如何有兴致到花园走走?”安若素笑盈盈道:“这般春光明媚,就许大王与伉儿来花园,不许臣妾来吗?”韩淮楚笑道:“爱妃来得正好。伉儿,快叫义母。”   樊伉看来对安若素这个干娘还十分陌生,怯生生喊了一声“义母。”   “大王说曾经见过那孟姜女,王妃为何说大王这故事是编的?”就有宫女不解问道。   “你们哪里知道,那孟姜女根本不是楚国人,而是咱们齐国人。”安若素很笃定地说道。   “不会吧,一个瞎编出来的人物会是齐国人?”韩淮楚有点不信,问道:“爱妃之言可有根据?”   安若素很平淡地说道:“看来那《左氏春秋》大王未曾读过。孟姜者,齐将杞梁之妻也,庄公时人。杞梁战死,其妻痛不欲生,全身缟素,哭夫十日,莒城墙轰然崩塌,杞妻投入淄水殉夫而死。也不知怎的有人会胡编乱造,把这故事附会到始皇帝之时。”   “差点忘了,我这位小妻子是个大才女。”韩淮楚肃然起敬道:“爱妃学识渊博,寡人佩服。”   安若素淡淡地望着韩淮楚,说道:“是儒者都曾读过《左氏春秋》,大概大王幼时未读过儒家经典吧。”   安若素话中有话,韩淮楚如何听不明白。笑道:“惭愧。寡人确实未曾读过那《左氏春秋》。”   “大王成日陪伉儿玩耍,可愿陪若素在湖边走走么?”安若素温婉地问道。   “她今日主动找我,莫非有话要说?”韩淮楚心中猜测。   “有何不可。”他轻松地一笑,接过安若素递过来的柔荑,双双向前迈去。   “大王与王妃,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也。这一次盼他俩重修于好,像从前那样双宿双栖。”只听身后宫人们一阵善意的笑声。   ※※※   那湖就在王宫内,乃是一泊不大的活水,说到就到。   见四周无人,韩淮楚脚步一停,把眼看向安若素:“爱妃今日何来雅兴陪寡人踏青?”   安若素冷笑一声:“大王冷落臣妾数月,臣妾哪有这般雅兴?今日找上大王,不过是求大王一件事耳。”   “果然有目的。”韩淮楚笑嘻嘻问道:“爱妃有何请求,寡人无不应允。”   也是那安若素以前总求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韩淮楚还以为她这次也是这般。哪知并非这么简单。   “大王若是一心离去,臣妾也无法挽留。只是大王离去之前,不可让齐军将士卸甲归田也。”安若素定定地望着韩淮楚,婉声央求道。   韩淮楚闻言大吃一惊。   那卸甲归田只是他的一个想法,还未付诸实施,安若素何以知道?   很快他就想明白,安若素一定是受了韩信的支使。   他若抽身而去,散不散去士卒是个关键问题。如士卒散尽,那韩信想造反也有心无力。如果给韩信留下二三十万精兵强将,就是给韩信留下造反的本钱。   “想必那韩信想这问题想得寝食难安吧。”韩淮楚心中窃笑。   “爱妃是否又见过那韩信?”韩淮楚锐利的目光直视安若素。   “大王放心,臣妾绝不会与那韩信做出苟且之事。只不过昨日在稷下学馆见过他一次。”安若素很坦然地说道。   “那厮去学馆作甚?”韩淮楚很诧异地问道。   “韩信满腹经纶,常在学馆与众人谈经论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安若素平淡地说道。   “那小子从未来而来,满腹经纶绝不奇怪。看来他混迹学馆,只是等候见安若素一面。真是煞费苦心!”   韩淮楚笑望安若素:“爱妃今日所求之事,只这么一件吗?”安若素点头道:“仅此一件。请大王成全。”   韩淮楚哈哈一笑:“古有明训,后宫不得干政。如此军国大事,爱妃不理也罢。”说完袖子一拂,转身而去。   安若素气得直跺脚,朝韩淮楚喊道:“大王走便走也,何故散去部属,不给别人留下后路么?”   韩淮楚回过头来,峻色道:“天下既定,要那多兵马作甚?后路寡人早就留下。规规矩矩做个忠臣良将,可保一生富贵。若是妄图他想,自掘坟墓也。”说罢扬长而去。 第三十一章 鸿沟划界   正当韩淮楚积极扩军备战,准备给西楚致命一击之时,那汉王使者陆贾来到了齐都临淄。   “韩师弟,恭喜啊!汉王封你为诸侯军三军大将,天下诸侯皆在等着师弟兴兵灭楚。不知师弟何日发兵?”陆贾问道。   韩淮楚瞧着陆贾手中托着的印信,笑嘻嘻道:“这印信可比我那大将军印信大多了。汉王这一次,不与师弟我争这诸侯军的帅印了么?”   陆贾笑道:“有彭城之战前车之鉴,汉王哪还有这份心思?除了战无不胜的奇才韩师弟,天下无人能担此重任也。”   韩淮楚冷笑一声:“若是师兄这高帽一飞,师弟我接了这帅印贸然兴兵,就不是奇才而是蠢材了。”   陆贾疑惑地望着韩淮楚,问道:“师弟此言何意?”   韩淮楚反问道:“师兄说我战无不胜,可知我战无不胜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师弟你兵法学得好嘛。”陆贾翘起拇指说道。   “师兄错也。想我纵横家一干师兄弟,个个熟读兵书。天下诸侯众将,读过兵法者如过江之鲫。却无人能做到战无不胜,为何我独能?只因师弟我从不打无把握之战。是所谓谋定后动也。”韩淮楚淡淡地说道。   那陆贾也是从鬼谷道场出来的高智商之人,一听就心领神会,“原来韩师弟不是不出兵灭楚,而是还未策划周全。”   “不知师弟这谋还要谋到何时?”陆贾笑呵呵问道。   “军机不可泄露。”韩淮楚嘿嘿一笑。   “你这小子,还要与师兄我卖什么关子!”陆贾气骂一声。   韩淮楚收起笑容说道:“这印信师弟我暂不敢受,师兄且请带回。请师兄回广武山告知汉王,如今西楚势窘,正是换回太公与汉王妃之时。错此良机,等到那灭楚之战打响,则再不能救回太公与汉王妃也。”   陆贾将那印信一收,正要告辞,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师弟你是否也听信了汉王欲削藩的谣言,这才迟迟不发兵击楚?”   韩淮楚哈哈一笑:“说哪里话!谣言止于智者。汉王刚刚封了韩王雁门太原二郡,说汉王欲削藩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眉峰一挑,正色道:“请师兄放心,灭楚之战韩信定会竭心尽力绝不推脱。”   ※※※   “齐王仍力主换回太公与汉王妃,以为现时灭楚并不适宜。”陆贾回到广武山,向刘邦禀告。   “换他俩回来作甚?”刘邦话一出口,就见一群文臣武将都在愣愣地看着他。   一个戴绿帽子的老爹与一个黄脸婆回不回来,对于刘邦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事。可这话不能这么说,说出来一定会扣上一顶“六亲不认”的帽子。   刘邦反应奇快,立马改口道:“寡人何尝不想救回太公与吕妃?只是为除暴楚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绝不受楚人的要挟。”   刘邦说的要挟,就是在广武山曾演过的一幕:项羽抬出一口大镬,扬言要烹杀刘邦的老爹逼刘邦投降。   “大王为大义舍至亲,实在令人佩服。然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楚军势盛,如今楚军兵罢食绝。齐王说得不错,说不定如今与项王和谈,能换回太公与汉王妃也。”美人军师张良摇着折扇慢悠悠说道。   “连子房军师也主张和谈么?”刘邦很觉得意外。   “既然齐王现时不能出兵,大王难奈西楚何。不如救回太公与汉王妃,免去后顾之忧。”这一次说话的是那护军中尉陈平。   “后顾之忧?”张良看了那陈平一眼,却见陈平也正在看她。二人相视一笑。   三大智囊齐齐主张和谈。那刘邦是最没主见之人,也就同意和谈。   “就派陆大夫去涧那边走走,看看项王会不会答应。”刘邦说道。   ※※※   那陆贾在楚军大营刚一露面,消息就不胫而走。   “汉王要和谈了!战争终于要结束了!咱们终于可以回家了!”楚军将士兴高采烈,四处议论。   这场楚汉之战一直打了五年,楚军早已厌倦。一听到有和平的希望,那副喜悦溢于言表。   偏偏那霸王项羽没有一点“和平”的想法,让无数卷入到这场无休无止的战争中的楚军大失所望。   “天下黎民苦战久矣。陛下与汉王本是兄弟,并非必要致对方于死地。现虽两军陷入僵局,然楚军粮秣难继,久战必败。汉王顾念太公与妻子安危,愿以项王妃换回二人,从此和睦相处。如此一来,则惠及天下苍生也。”陆贾摆出如此道理。   “咄!汝以为刘季与朕可平起平坐共治天下么?”项羽傲慢地说道。   在项羽潜意识中,那屡战屡败逃命如丧家之犬的刘季压根就不是自己的对手。他受范增之教诲,也不愿接受以刘太公与吕雉换回心爱的虞姬这个条件背上一个为红颜祸水不顾江山的骂名。   “战可以,和谈免谈。且饶尔狗命,带话与刘季。若想救其父与妻子,速速投降!”项羽将话说得死死。   陆贾这么一走,顿时楚营怨声一片。士卒们抱怨之声传到项羽耳中,项羽呆坐良久不语。   ※※※   陆贾无功而返,将项羽原话带回。这一次刘邦彻底发怒了。   “好个项羽,还以为你是在鸿门宴时那般睥睨群雄吗?睁大你眼睛看一看,如今俺刘季有多大地盘,你还剩下多少?与你议和是给你面子,你居然不识抬举!”   刘邦立马高声叫嚷道:“下书与项羽,说寡人要与他决一死战!”   话一出口,又见一干文臣武将都在愣愣地看着他。   要是他老兄能与项羽决一死战,这一两年耗在这广武山作甚?早该跳过广武涧杀到楚军大营之前。   只听美人军师张良轻轻一笑:“大王休中项王之激将法也。陆大夫议和无功,不过是词锋不利。若是另派出一人,必能签下合议,救回太公与汉王妃。”   “陆大夫都无功而返,还能派谁?莫非派陈平去?”刘邦冲口说道。   那陈平吓得一跳,连忙摆手:“为臣叛楚投汉,那项王又恨臣设计害死他亚父范增。臣要去了楚营,那还不被剁成肉酱?”   张良笑道:“当然不会是中尉大人。大王忘了当初是谁说动英王反楚投汉乎?”   刘邦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位高人!陆大夫,劳烦你再去走一遭,去清溪请随道长前来。”   陆贾愁眉苦脸道:“大师兄已修仙道,上次言明说降英王只是为我纵横门争一口气,无有下次。却叫为臣如何请得动他?”   张良还是在笑:“若是好言请不动,陆大夫不会用强么?”   “这怎么行!大师兄便是陆某半个师傅,如何敢对他用强?”陆贾闻言吓了一跳。   “刚武侯,带一队士卒随陆大夫去清溪。若是陆大夫请不动随道长,你就用八抬大轿将他抬来。”张良笑嘻嘻说道。   那光头将军陈武立马笑呵呵道:“末将得令!”   ※※※   纵横家大师兄随何果然被那陈武用八抬大轿架到了广武山。刘邦早领众臣在营外迎接。   “贫道已修仙道,不愿再染足世间征伐。大王何故扰贫道清修!”随何见到刘邦,只是埋怨。   “道长息怒。寡人也不想打扰道长清修,只是帐中无能人,非道长不能完成此重任也。”刘邦很敬重地说道。   “对啊对啊,这事非大师兄出马不可。”陆贾与陈平一起贼笑说道。   “唉!都是你们俩学艺不精,害得师兄我风烛残年还要受这颠簸之苦。说说看,是什么事情?”随何叹口气道。   刘邦大喜,立马道出目的。   “陆师弟去那楚营,是如何对项王说的?”随何慢悠悠问道。   那陆贾讲完去楚营的经过。随何立即顿杖埋怨:“项王何其心高气傲!师弟不该说楚军粮秣无继,久战必败也。”   陆贾胀红脸道:“师弟我确实言辞不当。不知大师兄如何去说动项王?”   随何想了一想,悠悠说道:“请子房军师为贫道写一封书信,秘送与楚营项伯。”   ※※※   那随何拄着拐杖,一步一瘸来到楚军大营前。   “兀那瘸老道是谁?速速停下!”辕门前楚兵喝道。   “贫道乃纵横门随何也。有养生长寿之道来与项王讲讲,请军爷通传。”随何不卑不亢地说道。   那守门军士立即进营报知项羽。   “他便是说动朕兄弟英布叛朕的随何么?定是刘季派来和谈的使者!”项羽高喝一声:“速速将这贼道拿下剁为肉泥!”   “随公乃纵横家大弟子,天下名士,不可无礼。且容他进来,看看他有何话说。若他真是汉王派来之使,再斩杀不迟。”项缠急忙阻拦道。   项缠这么一说,帐中就有一干将佐附和道:“项伯之言甚是。就看那厮说些什么。”   项羽沉思一下,说道:“也罢,就让那厮多活片刻。”   随何被带到项羽的王帐。只见那项羽端坐王椅,四周甲士持利斧站定,杀气腾腾。   随何见状哈哈大笑:“人言陛下暗呜叱咤,万人皆惊,今日贫道一见,果是虚言也。”项羽诧道:“汝何出此言?”随何道:“陛下乃万人之君,海内之主,威武震烁寰宇。贫道一身残之人,力不可缚鸡。今陛下以甲士持斧迎客,示弱于老者,若传至四方,岂不为世人所笑焉。”   项羽面色一红,将手一摆,众甲士退下。   他重瞳向随何一瞪,问道:“道人可是为刘季作说客而来?”   随何又是哈哈一笑:“贫道乃出世之人,不受汉王爵禄,安肯为汉王使?贫道是为天下众生做个公平见证而来。”   “公平见证?此话怎讲?”项羽的面色缓和下来。   “贫道既不代表汉王,也不代表陛下。只代表天下黎庶民,为你们二位雄主达成共识。”随何说道。   “道长妙语。若为天下众生而止戈休战,朕愿与刘季签下合议。”虚荣心被满足,项羽态度大变,微笑着说道。   “若要签约,则须画定疆土。陛下这里可有地图?”随何问道。   “当然有。”项羽呼一声:“拿地图来给道长。”   就有军士提来一副巨型地图悬挂幕墙。随何用拐杖指着那地图说道:“现楚汉两军相持于广武山,应以鸿沟为届,如此双方既不吃亏,也不占便宜。”   那鸿沟,又称洪沟,流经今天的河南省开封市西南,在荥阳县东北,注入黄河。正好在楚汉两军各自把持的地盘分界线上。   项羽当即表示同意:“道长之言果然不偏不倚。以鸿沟为界,议和可也。”   随何又问:“若是以大王爱妃虞姬换汉王之老父与吕妃,陛下以为公平否?”   项羽道:“虞姬一人如何能换二人?道长说笑了。”   “一人换俩既然不公,若是再加上左司马平阳侯周殷,陛下以为如何?”随何笑问。   “汉王之父何其重要,就算十人也换不去。”钟离昧立马斥道。   “若是能止戈息武从此天下太平,普天之下必念陛下盛德也。刘太公年已老迈,何忍囹圄之苦。再说陛下曾云烹杀太公,汉王尚言分一杯羹,可见其对汉王并不重要。何不退让一步,让汉王一家合家团圆。汉王必感激陛下之恩,再不敢进犯西楚也。”随何说道。   项羽这人一听好话就心软,说道:“罢了。就看在天下苍生,让太公去吧。”   ※※※   果然是纵横家大师兄,那随何凭三寸不烂之舌,轻轻松松说动项羽同意和谈。于是归汉营报知刘邦。刘邦大喜,当即要以重金相谢。随何不受而去。   楚汉两国经过使臣磋商,签下如何合约:中分天下,以鸿沟为界,割鸿沟而西为汉,以东为楚,归汉王父母妻子与霸王爱妃,以视如约。   这合约一签订,两军数十万将士一起弹冠相庆,高呼万岁。那声音在广武涧两边震天动地,半日不绝。   后胡曾有诗道:虎倦龙疲百刃收,两分天下指鸿沟。项王不觉英雄挫,欲向彭城醉玉楼。   ※※※   于是刘邦急令人从关中取来虞姬与周殷,准备与项羽交换人质。楚汉两军各自收拾行装,准备退兵。那真是终日欢庆,军心懈怠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就在这时,陈平悄悄来到刘邦帐中。   “大王今欲回关中么?”陈平问道。   “当然。合议已成,寡人还留在这里受这份罪作甚?只待太公与吕妃回来,寡人便引众将士回栎阳。”刘邦很自然地说道。   “万万不可!大王若要取天下,此乃天赐良机也!应趁楚军退兵毫无战心之时,乘势追杀,除项羽王以绝后患!”陈平力谏道。   刘邦听得一呆,说道:“广武山之约,举世皆知。若寡人私毁其约,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大行不拘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若大王苟同市人之见,复居关中。将思妻儿,士念父母,必争先逃归,又靠何人为大王夺取天下?人云:‘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当今天下,汉已拥地四分之三。而楚人溃粮,亡在旦夕。若纵之东归,待元气恢复,卷土重来,胜负未可知也。”陈平疾呼道。   “陈中尉所言甚是。韩信已为大王定下灭楚之计。此乃天亡西楚之时,大王岂能养虎遗患?”陈平话音刚落,帐中又进来美人军师张良。   “韩信也曾说过这话?”刘邦与陈平都是一愣。   “为臣出使齐国之时,韩信就定下这‘击其暮归’之计也,就等大王与西楚达成合约,楚军退兵之时兴兵灭楚。”张良笑着说道。   “军师干吗不早说,瞒着寡人瞒得好深!”刘邦看似埋怨张良,那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第三十二章 指天盟誓   车辚辚,马萧萧,一队汉骑簇拥着一乘马车从西边绝尘而来。车帘紧紧垂下,半日也不见那车中之人掀开帘子看周围的景致。   “钜子师妹,索河到了,怎不探头出来看看?”马车左旁一位汉子骑在马上说道。   那汉子便是西楚左司马周殷,车上之人便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旷世佳人虞姬。楚汉签下合约,要止戈休战。作为交换的人质,虞芷雅与其师兄正被汉军押送,兼程赶往广武山。   在这种“和平”的背景,汉军对二人的看押不是太紧,皆去了枷锁。说是押送,还不如说是护送。那把头的汉军裨将王寻干脆给周殷一匹马,让他自己骑马。   眼见又要回到那暴君身边,旷世佳人本来并无兴致观赏景色。一听索河二字,刹那间勾起她的回忆,禁不住把那车帘一掀,探出螓首向前眺望。   “周师兄,这便是京索一战的战场也。齐王韩信就在河对岸摆下一个雁行阵,将我三万楚骑杀得大败,芷雅因而被俘沦为阶下之囚。”旷世佳人伸出纤指指着河对岸说道。   那一战周殷并未赶上,听虞芷雅一番介绍,有点不可思议道:“那雁行阵怎这般厉害?彭城一战大王以三万铁骑大破汉军二十余万,京索一战那韩信的军马只有十万,而且皆是新兵缺少战马。我军还是三万,何以败于韩信之手?”   周围汉军听了皆是哈哈大笑:“齐王乃不世出的天才也。你家项王遇到他,岂有不败的道理?”   笑声一落,那裨将王寻用手向河中一指:“看,索河桥到了。”   ※※※   一匹骏马从桥上飞驰而下,看看就要与众人插肩而过。   “吴克,你这小子怎会在此?”有认识那策马者呼问。   那马就地一停。只见马上之人身着汉军战服,却是个寻常小卒。只是背上背着一竹篓,娄中插满了竹简。这份装束一看便是汉军一位信差。   那吴克一指身后竹篓,笑道:“这不是要与西楚言和吗?这些都是营中弟兄报知家人喜讯写下的家书,俺这是要送信回关中。”   “汉王真的要撤兵了吗?”“是不是咱们把这两位人质一押到广武山,汉王就要与那项羽交换人质,从此再无仗打?”那些押送人质的汉军从关中而来,还未弄清前线情况,叽叽喳喳地问道。   “可不是。那合约已经签下。大家就等着人质押到,好回家过过太平日子。你们可要抓紧赶路喔。”那吴克横眼看着虞芷雅与周殷说道。   那周殷听得本是满心欢喜。当他眼光与吴克那么一接触,就是一怔。   “这汉子好生熟悉也。”当那吴克策马离开之后,周殷的目光仍紧紧盯着他的背影,满脸狐疑。   ※※※   向晚便要投宿。汉军寻了一家客栈,给虞芷雅周殷各自安排了一间客房。只将店门分人把守,各自安歇。   “钜子师妹,有点不对劲。”周殷踱到虞芷雅屋中,很紧张地说道。   “哪里不对劲?”虞芷雅看着那周殷问道。   “日里那汉军信差我好像曾经见过,根本就不是一位寻常的小卒,而是一位骑将。”周殷说道。   “不会吧,一位骑将如何去做信差?师兄可是看走了眼。”虞芷雅笑道。   “一定不错。那是在我镇守东郡之时,与赵军交手遇到的一位骑将,身手不弱。那厮额上有一颗痔,绝对不会看错。”周殷很肯定地说道。   “师兄是说其中有诈?”虞芷雅收起笑容。   “正是!汉军在我俩面前演出这场戏,只恐议和有假也!”周殷看了一眼门外,很凝重地说道。   “师兄是说汉军会乘我军退兵发动突袭?”虞芷雅显得有点惊讶。   “嘘!小声点。我看十有八九便是如此,不如趁汉军防守松懈,咱俩连夜逃走。”周殷提议道。   “世上有面容相似者也不稀奇。楚汉已签下合约。万一师兄看错,咱们这么一逃,岂不是误了国家大事?再说这一路上都有汉军,焉能保证咱俩逃回楚国?我看还是静观其变的好。”旷世佳人淡淡地说道。   周殷想了一想,说道:“师妹说的是。我周殷要是逃走,大不了假扮一下就可混出关隘。师妹这份谪仙容貌,如何混得过去。”   ※※※   “汉王大哥,旷世美人虞姬来也!”卢绾跨步冲进刘邦的金帐,很兴奋地喊道。   要说刘邦对谁最放心?小弟卢绾。要说谁最懂刘邦的心?小弟卢绾。那卢绾与刘邦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两小无猜一起长大,刘邦对卢绾比对自己的亲兄弟还要亲。   刘邦那点鬼心思,卢绾摸得是一清二楚。这几天那刘邦魂不守舍一个劲地问周围的人:“项王妃来了没有?项王妃怎还未到?”那卢绾就猜出刘邦对那已成为西楚霸王项羽爱妃的旷世佳人觊觎之心不低。   也不怪那刘邦想入非非。那曾为旷世佳人爱侣的韩信如今已纳了妃子,绝没有“挖锄头”这档子事。只要把那项羽干掉,普天之下谁还能与他刘邦争夺美人虞姬?原来他不动虞姬的心思,只是因为张良主张用虞姬换回他的老爹。而今张良说出了“击其暮归”之计,等到楚军被他杀得大败项羽兵败身亡之际,就是他那幻想变成现实之时。刘邦等待那美人到来,真正是急不可耐。   “快整衣衫,寡人要亲自迎接项王妃!”刘邦一听卢绾之言,立即从榻上坐起。   ※※※   “弟妹,寡人这几年怠慢也。”刘邦直勾勾地望着那旷世佳人,心里只像猫子在抓。   几年不见这美人,美人依然是那般光彩鉴人颠倒众生的模样。比起他最宠幸的戚美人来,简直就不在一个层次。   真是好事多磨,这美人还须送到项羽身边作为发起突袭的烟雾弹。他老兄还须按捺,还须装B装成一个忠厚长者。   旷世佳人避开刘邦那副色咪咪的目光,敛裾施礼:“汉王何出此言?芷雅已成阶下之囚,能苟活至今已是万幸。”   “来人,给项王妃沐浴更衣。传话与项羽兄弟,明日就将弟妹送到涧边。”刘邦装模作样大声呼道。   ※※※   夏夜的汉军军营,这一晚本是十分宁静。殊料那宁静被一个刺探汉军军情的探子打破。那探子便是即将作为交换的人质——西楚左司马周殷。   那周殷等到晚上看守他的汉军打盹,偷偷潜出帐外,来到汉军的粮囤查看。   周殷为什么要查看粮囤呢?汉军是否真会退兵,只看囤积的粮秣就明白。若是汉军按约退兵,就无须再从各地运来粮草,而是将粮草转运回关中。   而周殷刺探的结果是:汉军的粮草堆积如山,能敷二十余万大军两月的用度!也就是说,汉军在策划一场对楚军的大战,那所谓的“和平”不过是一句美丽的谎言。   这等重要军情被那周殷探到,被他告诉给项羽,“击其暮归”之计就要流产。很庆幸的是那周殷行藏被汉军巡哨发现,立即擒拿。周殷奋起反抗,却因寡不敌众被汉军拿下。   这一下事态极其严重。要是将周殷杀了,明日就无人质交换。若是将周殷放回楚营,等于是告诉项羽他刘邦准备开战。   刘邦的金帐内聚满了文臣武将研究对策,个个都面色凝重。   “如今之计,只有杀周殷灭其口也。”一番议论之后,美人军师张良说道。   “杀周殷容易,可明日大王拿什么去换回太公与吕妃?”众人齐声问道。   “可寻一与周殷面容相似之人,扮作他与项王交换。”张良答道。   刘邦立即拍掌叫好:“子房真是寡人的臂膀也。如此难题也能迎刃而解。”   张良秀眉一蹙,说道:“为臣话未说完,大王先别夸赞。若说项王与周殷多年不见,辨不出真假来,此计倒是可行。然而项王妃与周殷朝夕相处,必知人质乃假冒也。为臣之忧虑正在于此。”   刘邦一听又心慌,急道:“明日便要在涧边换人,奈何?”   张良轻叹一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去营中找找,看看有无酷似周殷者。能瞒一时就是一时。”   ※※※   汉军连夜紧急动员,各营将佐挨个查找。只折腾了两个时辰,找来了那么三个汉子。   就这么大海捞针捞出来的三个人,拉到周殷跟前一比,也只是有七八分像,压根就称不上酷似。   张良很沉默地叫了一人入到内帐。   “军师这是要做甚?”众人纷纷议论。   那刘邦得意地一笑:“你们大家不知道,子房军师有易容术的本事。大概军师是想给那人装扮装扮。”   “军师有易容之术么?”众人还是头一次听说,均是大奇。   刘邦嘿嘿一笑:“上次寡人彭城兵败,军师从城中逃脱,就是用了易容术。”   “子房军师如此俊俏,会不会是个女子所扮?”光头将军陈武一句话冲口而出。   “胡说!军师跟随寡人多年,是男是女寡人还不知道?”刘邦板着脸喝道。   “军师深居简出,从来不与大家一起洗脚,究竟是什么原因?”郦商嘻嘻地笑问。   “军师不是早就说过,脚上长有一个隐疾,不便观瞻吗?”刘邦眼睛一瞪,又是大喝。   “军师的隐疾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能瞅上一瞅,让大家长点见识?”这次连那木讷的周勃也开了腔,引起一阵哄然大笑。   就在笑声之中,只见帷帘一掀,张良一言不发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人。   “军师的易容术真是神奇也!”待众人看清楚那人现在的模样,均啧啧赞叹。   “明日还要在涧边换人,诸位早作安歇吧。”张良抛下一句话,不理会众人惊异的目光,一径而去。   ※※※   次日辰时,一场大戏开演。   楚汉两军各数千人列涧边开阔之地,均是不携兵器。汉王刘邦与西楚霸王项羽对涧而视。   “朕之爱妃何在?”项羽出列一声大喊,声如霹雳。   “弟妹在此。”刘邦出列答话。   只见一架马车从汉军阵中驰出。那车上立着二人,一个便是西楚左司马周殷,一个便是那仙姿琪貌的旷世佳人。   项羽乍一见到久别的爱妃,顿时重瞳噙泪发出一声震颤人心的高喊:“爱妃,朕护你不周,你受苦了!”   “陛下对臣妾的深情,还是这般!”佳人幽幽一叹,两行清泪从眸子里滚出。   看着爱妃为自己落泪,项羽哪里忍得住,将乌骓马一提,就要跨涧冲来。吓得刘邦将马一拨,转头便走。   “陛下!”在项羽身后那项缠高喊一声:“今日楚汉言和,王妃就要归来,陛下何必急于一时。”   项羽已冲到涧边,闻言似觉不妥,将马一勒,喝道:“带太公与汉王妃上来。”   同样一架马车从楚军阵中驰出。车上二人便是刘邦的老爹刘太公与正牌媳妇吕雉。只见那吕雉虽衣着光鲜,却容颜蜡黄,憔悴得厉害,就像是一个山野村妇一般。   刘邦打眼一瞧吕雉,再看一下那旷世佳人,眉头直皱。   他老兄这几年左拥右抱,拥抱的都是天姿国色,吕雉一个黄脸婆哪里能入他眼。   到底是演技能在奥斯卡得奖的角色,这种场合刘邦还是挤出几滴猫尿呼喊一声:“娥姁,你为寡人受累了。”   那吕雉这一年在彭城大狱度过,却是对刘邦望眼欲穿,此番见到刘邦,悲喜交加,泣道:“臣妾与大王分隔三年,每日想念,思断愁肠。不想今得相见,娥姁如在梦中也。”   “大王,你与王妃述说别情有的是时间,就快点换人,省得夜长梦多。”张良递个眼色给刘邦。   “对对对,项羽兄弟,咱们同时放人如何?”刘邦此刻也不呼陛下了,堆笑着说道。   项羽将头一点,作个手势。那马车驰到涧边。刘邦这边马车同时到达。只见水花溅起,两驾马车载着四位人质向着对面而去。   “刘季,此番楚汉画疆言和,立下合约。你我各自罢兵,再不相争。若有违背,天下共戮!你敢指天发誓乎?”项羽铁青着脸,朝着刘邦高声问道。   对刘邦来说,发誓就当是吃饭拉屎一般容易。说不出关中,还不是照样杀出关中?   “正是这话。若有相背,叫刘季中流矢而死。”刘邦指着天蒙誓道。   那项羽似乎不欲多言,引众而退。   一骑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到了刘邦面前躬身禀告:“大王,燕王臧荼已经亲率军马从渔阳南下。”   “快说,燕军来了多少兵马?”刘邦立马问道。   “燕军来了三万。但有五千精骑。”骑士答道。   也是燕军这几年都没打仗,战马没有损失,竟有骑兵五千。这在那个战马稀缺的年代弥足珍贵。   刘邦闻言精神一振。 第三十三章 釜底抽薪   广武涧边刘邦在策划对“项羽兄弟”的突袭暗中调来劲旅,那从涧边退回的项羽丝毫不察,还沉浸在爱妃归来的喜悦之中。   乌骓马上,项羽与旷世佳人并辔而行。望着身边那心爱的妃子,项羽左看右看,目光火辣辣滚烫,恨不能立即将她搂在怀中,一慰相思之苦。   一回到王帐,项羽不顾他人在场,立马用他那偌大的身躯将佳人紧紧拥抱。   “爱妃,你一去三年,朕想你好苦也!”项羽那火热的火唇向着佳人檀口凑将过来。   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身为天下霸主的项羽与佳人成亲数年,平日连拥抱一下佳人都难,更别提接一个吻。一来因为佳人心有她属,二来因那项羽练成霸王神功不能人道,心中有愧,不敢轻易招惹佳人。   虞芷雅初想闪躲,却见那帐中众将一双双羡艳的目光投来,却是闪躲不得。   “信郎,芷雅亏欠项王太多。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逞一逞轻狂,实是身不得已也。”佳人清眸一闭,任项羽一阵疯狂地,如饥似渴地吸吮。   长吻之后,项羽得到极度的满足。那佳人却是心中凄苦无限,却无人倾诉。两行热泪从虞芷雅眸子里滚落而下。   那项羽一阵心痛。   “爱妃,你是不是在汉军营中受了委屈?这一切都已过去。朕向你保证,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离开朕身边了。”项羽很深情地劝慰道。   项羽哪里知道,佳人的眼泪并不是为他而流。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佳人的一颗芳心都放在她的信郎身上。那项羽越是情义深重,佳人心中的亏欠越多,那份埋在心中的痛苦也就越深。   “信郎啊,难道芷雅便这般命薄,要终身陪伴这西楚霸王?你何时才能率军攻来,铲除这个暴君,结束芷雅遭受的痛苦。”虞芷雅心中默念。   “对啊,如今楚汉和解,从此再无仗打。陛下与王妃就可以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了。”那西楚众将都来解劝。   虞芷雅慢悠悠拭去眼中的泪水,哽噎道:“没什么。臣妾今日见到陛下,实在是喜极而泣。”   ※※※   这一幕终于演完,看着众将都在,那项羽乘着高兴,便开始安排退军一事。   “项伯,你且带辎重粮草先退。”项羽颁下军令,那项缠应声称诺。   项羽转头看向正低着头的冒牌货“周殷”。   “周殷!”项羽高呼一声。   那冒牌货吓得就是一哆嗦,战兢兢答道:“罪臣在此。”   虞芷雅双目霍地一睁,直向那说话之人盯来。   在那栎阳潇湘馆里,她每日与周殷在一起,周殷的声音熟悉得很。在那马车上,那冒牌货一直不发一言。而今突然出声,虞芷雅一听便察觉有异。   而楚营众将几年不见周殷,对那周殷的声音已经淡忘,竟无人觉察。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虽然张良的易容术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经虞芷雅有心辨认,仍看出诸多破绽。   “这人居然伪装成周殷师兄与我一同归来,好不奇怪!”虞芷雅心中嘀咕道。   真的周殷既未归来,一定是出了事。她想起前日周殷对她说的疑虑,顿时生疑。   “看来师兄说得不错,那议和是假,刘邦是想趁楚军退兵发起突袭。”虞芷雅仔细一想,已经猜测出一个大概。   只听项羽对那冒牌货说道:“你虽有白马津兵败之过,但这几年陪伴朕之爱妃同在栎阳受苦。功过相抵,依旧官复原职。”   那冒牌货也就是汉军营中一个小角色,突然做了西楚国的左司马还不知所措,战战兢兢跪下谢恩。   “待我主力大军退后,你便领五万军马断后。”项羽很简短地说道。   项羽派一个冒牌“周殷”去断后,简直是自寻死路。看着那冒牌货称诺接下项羽军令,虞芷雅刚想说些什么,犹豫一下,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铲除这暴君,眼下就是机会。   ※※※   内帐内烛光吞吐,侍女们都很识趣地退下。   西楚霸王项羽与爱妃久别重逢,不睡一起那叫什么事?   那伟岸如山的项羽,此刻坐在案边,像一个忸怩的孩子一般,想要说什么,却不敢开口。对面坐着那旷世佳人,一言不发。   终于那项羽忍耐不住,很小心地问道:“爱妃,你今夜要在哪里安寝?”   讥讽的目光刷地向项羽视来。虞芷雅冷冷一笑:“几年不见,莫非陛下那病痊愈了?”   项羽顿时面红耳赤,窘道:“朕早为爱妃备下寝帐,爱妃这便安歇吧。”   虞芷雅轻叹一声,正要起身。项羽忽然激动起来,按住她手,说道:“爱妃且慢!”   虞芷雅轻轻将纤手抽回,目光逼向项羽,问道:“陛下还有什么话要对臣妾说吗?”   “爱妃且看!”项羽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颗拇指粗细,前尖后圆,黄灿灿的物事,递到虞芷雅手中。   “这是什么?”虞芷雅愕然问道。   “爱妃可忘了,朕曾经请爱妃为朕研制一把枪。这就是那枪所用的子弹。”项羽说道。   不提醒虞芷雅真的已经忘了。那是在京索之战前,项羽见到她的信郎亮出一把手枪,一时起意,请她造一把枪出来。好散去那害人的霸王神功,从此与她行那夫妻之实,生儿育女。   别说虞芷雅不会为项羽这暴君造枪。就算她有这个心思,这几年她一直囚在栎阳,也没有研制枪的条件。想不到项羽手中居然会有一颗子弹这种东东。   “陛下这子弹是从何处而来?”虞芷雅用手把玩着这子弹,惊奇地问道。   项羽嘿嘿一笑:“这是朕委托你师弟元瓯子,按照朕所绘制的图样,经过三年研试,终于造了出来。爱妃觉得如何?”   那元瓯子也是墨家一位造械大师,造“炮”的本事与她胞兄虞子期不相上下。   虞芷雅顿时心中一惊,“这暴君已是神功天下无敌,如今造出了子弹,岂不更加难制!”   “子弹既已造出,那枪想必陛下已在手中了?”虞芷雅问道。   项羽有点沮丧地说道:“还有些难题元瓯子未能想出来,正待爱妃归来,回到彭城,与爱妃一同商酌。”   虞芷雅听了这话放下心来,将那子弹放下,敷衍道:“造枪之事,臣妾自当尽力为之。”   “若是爱妃能将枪造出来,朕便散去这身该死的霸王神功,从此再不惧天下反贼,与爱妃双宿双栖,安安稳稳过正常夫妻。”项羽越说越是兴奋,一只手有情不自禁扯起虞芷雅的柔荑。   “枪能不能造出,臣妾实无把握。还是等回到彭城,再谈这事吧。”虞芷雅淡淡地说道。   ※※※   那项羽想回到彭城,安安稳稳与爱妃一起过正常夫妻,他做梦也未想到那结义兄弟刘邦不让他安稳,这一次他压根就回不到彭城。   “项羽那厮居然派咱们的人断后,真是天助寡人也!”汉军大营内,刘邦听着斥候禀报项羽派冒牌货周殷断后的消息,喜得差点就跳了起来。   那喜讯接着传来:赵王张敖也点起四万军马,与臧荼合兵一道杀向广武山。   那赵国雄跨广阳、恒山、巨鹿、邯郸、上党五郡,为何只来四万军马?一句话解释:赵国的丁壮几乎都随韩淮楚去了齐国。张敖能聚起四万军马来助刘邦灭楚,已经是竭尽全力。   至于其他几路诸侯,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临江王共尉都暗中发书来,只要刘邦一动手,他们立马率军前来助阵。   燕军赵军梁军淮南军临江军只能是摇旗呐喊,革命事业还须齐王韩信这支铁血雄师。刘邦此刻等待的是临淄方面的消息。   “报——齐王韩信已率精兵二十万出了临淄西郊,正向薛郡杀来!”一名探子闯入刘邦的金帐,高声喊道。   “韩信果然不负寡人也!齐王既来,寡人还担心什么?”刘邦很兴奋地对身旁文武说道。   按照地图方向,齐军是要去砀郡与刘邦军打楚军一个夹心饼干。而齐军一路西来,那镇守薛郡的樊哙自会起兵会合。到时诸侯军的兵力将在砀郡达到五十五万以上!   “动手!”刘邦一声令下,早就准备好的汉军对已经被冒牌“周殷”将部署搞得乱七八糟且毫无防备的西楚断后部队发起猛烈的突袭。   ※※※   太兴奋了!阳夏一战,刘邦军一举吞掉楚军五万,打了一场梦幻一般的歼灭战。太得意了!那刘邦直指望像这样的大胜仗还会继续上演,干掉那穷途末路的项羽,他就可以稳稳当当坐上皇帝那把龙椅。   这场战役有点小遗憾。那冒充周殷的汉军小卒子终于“奸细”身份败露,在逃往汉营途中被义愤填膺追来的楚军剁为肉泥,没有登上开国勋臣榜。   兴奋到了极点的刘邦暂时屯兵固陵,等待各路诸侯军马到来响应他那革命大业。而西楚主力军马,还在返回彭城的路途之中。   ※※※   “爱妃,那汉军奸细与你一同归来,你怎不知他真假?”西楚军营内,项羽招来最心爱的妃子虞姬,正在问话。   虞芷雅冷笑一声:“那奸细大家都曾见过,为何大家都不识真假?”   “左司马与咱们离开数年,他的容貌若是有些小变化,大家认不出来情有可原。王妃与周殷朝夕相处,如何看不出一点破绽?”钟离昧咄咄逼人问道。   “扑通”一声,虞芷雅跪倒在地,高声道:“若是陛下不相信臣妾,臣妾唯死而已。”   那项羽哪里舍得让爱妃死,立即呵斥钟离昧:“右将军不得对虞姬无礼!”   钟离昧狐疑地望了虞芷雅一眼,不敢多言。   “陛下,刘季豺狼之心,诸侯联军纷纷聚往固陵,我西楚将士归心似箭军无战心,已是危在旦夕。眼下如何是好?”众将问道。   项羽冷冷一笑:“刘季敢离开广武山,虽一时得逞,但失去地利无险可守。趁着诸侯军未到,正是消灭汉军,一雪阳夏之仇的良机。刘季若死,群龙无首。贼兵虽众,奈我西楚何?”   于是立即颁下军令,全师攻打固陵,誓要擒杀狗日的刘季。   ※※※   在那固陵,困兽犹斗的项羽与追击楚军而来的刘邦在此又上演了一场大战。汉军与楚军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项羽依然神勇无敌,西楚军虽然疯狂扩军战力减弱,依然骁勇非汉军难敌。也是战线扩大,汉军后续部队未及时赶来。一场仗下来,汉军折损五万,楚军仅伤亡两万,汉军大败。刘邦不敢再战,坚守营盘不出,只等待诸侯援兵到来。项羽顺势把汉军一围,准备就地歼灭赶来的诸侯援兵。   那项羽的战略思路绝对清晰。揪住刘邦这个贼王牢牢不放,设下埋伏将诸侯军一路路看死,就看你们这些宵小鼠辈有没有胆量来救你们的领袖。   冲着项羽的名头,别的诸侯绝对不敢来救刘邦。唯一敢救刘邦的,只有是那战场百战百胜的齐王韩信。项羽在东线一路布下的埋伏,兵力竟是其他各路埋伏的总和。对那一度挫败自己有战神之誉的韩信,戒备不可谓不重。一场京索之战,项羽铩羽韩信之手,至此在天下人眼中战场上他不是韩信的对手。项羽将这场与老对手韩信的决战,当做是他正名之战,期待已久。   哪里知道,斥候来报,那齐王韩信压根就不来固陵,而是虚晃一枪,半路改道直杀楚都彭城!   彭城是项羽的老家,老家被抄那项羽不得不救。这一计釜底抽薪,可将项羽的战略击得粉碎。   但是那彭城有国舅爷虞子期镇守,还有一千乘“武刚车”构筑的兵车阵,还有周围项声军团呼应。项羽早就将彭城的防守构筑得“固若金汤”。韩淮楚能否摧毁兵车阵直捣彭城,致项羽于死地,开创大汉四百年江山,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四章 情何以堪   “彭城若失,朕归何处!”接到韩信不救固陵,转攻彭城的消息,项羽是大吃一惊。   虽说那彭城一带已集结十万楚军镇守,虽说那左将军虞子期在彭城北面用一千乘武刚车布成威力强大的兵车阵,看似固若金汤。但那韩信“战必胜,攻必取”,没有取胜的把握,绝不会下出这一步棋,置那被围的刘邦于不顾,而去攻打彭城。   那过于依赖战械的虞子期在那用兵如神的韩信手下,绝对会一败涂地。项羽对此是深信不疑。   “速撤固陵之围,救援彭城!”项羽急速下令。   “刘季已被我军团团包围,眼下便是擒杀他的绝好机会。彭城有左将军领重兵镇守,又有季布项声两位将军呼应于东海,万无一失。陛下何故急于救援彭城?”楚将项佗说道。   “万无一失!”项羽冷笑一声,“朕昔日以三万精骑对阵韩信十万新兵,大败而归。大司马(龙且)以二十万重兵救齐,潍水一战无一归来。哪一战那韩信的对手不是万无一失?哪一战他不是最后取胜?”   有“智将”之誉的钟离昧高声说道:“陛下决断英明,若不及时回兵,左将军必败,只恐彭城已在韩信手中也。”   连最有头脑的钟离昧都这么说,楚营众将再无异议。   那刘季虽说刚吃一场败仗,可是也不能大意要防他在身后乱咬。项羽命项缠领五千人马留守营盘,每日依旧鼓声不断布下疑阵,自个率领主力人马急赴彭城。   按照项羽的想法,十万楚军镇守彭城,再怎么样也能顶上一阵子,等自己赶到彭城,就与那韩信决一死战,看看谁才是战场上真正的主宰。   只可惜那虞子期连一天都顶不住。一场决战又葬送了十万楚军连带楚都彭城。   ※※※   那虞子期有十万军马,为什么要与韩淮楚决战?他不能固守彭城不出吗?   原来是那一千乘武刚车惹的祸。兵车战法,必要在平原才有利。虞子期将那武刚车摆在彭城以北的广袤平原,若是退兵彭城,城内摆不下这么多战车,只有放在城外,那韩信还不来抢并车?   这也难怪虞子期。一千乘兵车啊!多么威力强大,有底气的人总是容易冲动。那虞子期打造出这么多兵车,等于给自己下了套。就是这种心理作祟,虞子期选择了在城外的平原决战,而不是龟缩不出据城坚守。要是他真的“龟缩”,韩淮楚还真拿他没招。   ※※※   伏天的艳阳格外毒辣,穿着那密不透风的战甲,将士个个挥汗如雨。一匹匹战马吐着粗气,冒着烈日在急速前进。   那滚滚推进的队列前方,韩字大纛下,大马金盔端坐着一人,身边悍将环拥,睿智的目光透出无比的自信。   韩淮楚自信有自信的理由。就看那一个个在伏天依然以急行军的速度健步如飞的将士,就知道这是一支训练有素,有着钢铁意志的铁血雄师。更何况还有制敌于死地的秘密武器——六十门炮车打造出的炮车阵。   在韩淮楚的眼中,那虞子期根本称不上对手。只要他肯出城决战,韩淮楚深信等待他的是一场惨败。唯一担心就是他坚守彭城不出,坐等项羽的援军。   那项声就在下邳,按路途来说比远在固陵的项羽要近,若是与虞子期兵团会合一处,兵力有二十五万,韩淮楚为什么反不担心?   项声一定会来。彭城是西楚的国都,岂有不救之理?但从下邳到彭城中间全是崎岖的山路,那项声除了走山路别无它途。韩淮楚只派傅宽以两万军在山地设下疑兵,足以拖住项声援救彭城的步伐。只要项声调兵离开下邳,那靳歙与吕马童一定会从早就准备好的地道偷偷潜进下邳夺取城池,断了项声的后路。到那时候,项声前后受敌插翅难飞,一场猎杀正好上演。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齐军探子向韩淮楚高声禀报:“报——大王,前方虞子期列下阵势,阻住我军去路!”   韩淮楚身旁灌婴嘿嘿一笑:“那厮敢与我军决战,大概是欺我军远道而来,想来个以逸待劳吧。”   以逸待劳本不算错,错只怪那虞子期忘记了巨鹿之战王离战败的教训。战场胜负比的不是双方将士的体力,而是取胜的信念。有百战百胜的大王亲自统兵督战,就是一群体力已经极度疲乏的士兵也会爆发出惊人的斗志。以“魏武卒”要求经过残酷实战训练出来的齐军,一日内能奔行一百里。如今刚过日中,将士们只走了一百里,体力还有充分的余裕。   韩淮楚手一挥,颁下军令:“停止前进,就地列阵!”   ※※※   几十万军马各自列阵,斗个惊天动地。这样的场面,在楚汉交锋的历史上,也不知上演过多少出。以往的战役,楚军获胜占了绝大多数。今日等待楚军将士的,却是一场梦靥。   只见那原野之上,一边是红色的旋风,一边是灰绿色的风暴。那红色的旋风有着辉煌的历史但已成过去,灰绿色的风暴因为统帅的百战百胜如今已是战场主宰令一切对手望而生畏。   齐楚两军狭路相逢,那紧张的气氛连呼吸都为之窒息。谁都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一场残酷的生死考验。   一声炮响,齐军山崩地裂一起呼喊:“大王神武!大王无敌!”门旗之下驰出一匹赤炭骏马,韩淮楚高喊一声:“请左将军出阵答话!”   虞子期刚想出阵,副将项佗急阻道:“不可!那韩信武功已臻绝顶,若是近他身边,他若突起发难,恐将军有性命之忧。”虞子期摇头道:“若不敢出阵,恐为韩信那厮耻笑也。”项佗道:“左将军执意要去答话,且多带护卫。”虞子期点头称善,遂引五员战将驰出。   韩淮楚看着虞子期到来,拱手笑道:“浮戏山一别,虞将军别来无恙。”   虞子期脸上一红,讷讷道:“败军之将,为齐王取笑也。”   “京索一战,项王以三万铁骑尚且败于寡人之手。”韩淮楚向身后一指,峻色道:“将军且看,如今寡人麾下兵精将广,将军自思是寡人敌手乎?”   虞子期眉尖一挑:“战场之数,哪有常胜之事。陈年之勇,何必再提。”   “当今天下,大汉已据四分之三。西楚之亡只在旦夕之间。俗语识时务者为俊杰,将军若弃暗投明归我大汉,献上彭城,尚不失封侯之数。若一意孤行妄想与我大军撷颃,干戈一起恐生灵涂炭也。望将军深思。”韩淮楚念在虞子期是那旷世佳人胞兄的份上,仍在苦口婆心规劝。   虞子期哈哈大笑道:“本帅受项王深恩,妹子嫁与项王为妃。齐王若是想说降与某,劝你止了这份心。战便战,何用多言!”   韩淮楚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将军执迷不悟,寡人也只有借将军立我军威。”   虞子期将马一拨,掉头便走。韩淮楚自归本阵。   ※※※   “咚咚咚”三声鼓响,由齐军上将军灌婴担纲,盾手在前,举着那厚重的橹盾步步为营,掩护大军开始进攻。那虞子期不甘示弱,也下令击鼓进军。   随着两军距离的接近,只听嗖嗖声响,刺耳的利啸划空而过,却是两军弩手在展开对射,所谓互射阵脚。   这种对射看似热闹,其实在双方盾牌的掩护下,收效奇微,只是即将展开的大战预演。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双方盾手弩手同时后撤,骑兵步卒突前,随之而来的是真正的较量。   平原大型会战,较量的是什么?   一是兵力。若是双方人数悬殊,兵力众多者胜。(其实这种事情很少发生,兵力悬殊还要去死磕,除非脑子灌水。)   现在楚军十万,齐军因战线拉长远道而来,此番投入战斗的兵力是十五万,与楚军还在一个级数。   二是士气,这个不用解释。   三是阵法,这就要看双方将帅的真本事。   要数阵法之运用,当世无出韩淮楚之右者。只见那齐军一忽儿数阵,一忽儿锥阵,雁阵变钩阵,钩阵化玄襄。那真是龙蛇疾走,水银泻地,眼花缭乱令人目不暇接。齐军就在那战场之上,开始有条不紊地表演训练有素的分割包围歼灭战。   一排排的楚军倒下,一戳戳的西楚儿郎命丧黄泉。要说齐军远道而来,楚军以逸待劳战力胜于齐军。可是那战场上的情况是,在同样的热毒逼迫下,齐军貌似更加抗热,更加生猛。   只那么一接触就可以看出,那虞子期若是还不思变化,这场决战只有一个字——输。   古时战斗不像今天,一开始就露出最厉害的武器一轮狂轰滥炸,炸得敌人连还手的本钱都没有。一开始投入的兵力都是试探。那虞子期试探一番,立马知道不妙,旋即祭出压箱子的本钱——兵车阵。   “轰隆隆隆”,一乘乘兵车从楚军后方驰出,周围簇拥着楚军步卒快步跟跑,以排山倒海之势猛冲过来,战车上楚兵对着那正在做变幻阵法的齐军一阵乱刺乱射,战车下楚兵大砍大杀,顿时将齐军阵势冲出一道豁口。   战车的优势,一因居高临下,二因那战车的配员。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登上那战车,能登战车作战者皆是楚军的精英战士。那同时驾驭四匹马名为御者是驱策自如,那手持强弓者名为车左是箭无虚发,那手持长矛者称为车右是以一当十。放出一群战车置身于步卒之中,便如虎入羔羊,对手只有被屠宰被碾碎的份。直到秦灭六国,那战车一直在战场唱主角地位。看一支军队的实力,往往说兵车多少多少乘。   后来一场秦匈大战,匈奴人以骑兵的来去如风与娴熟的骑射对抗秦军的兵车战法,虽然秦军获胜,但给那秦国大将军蒙恬带来启示,也效仿匈奴打造出强悍的秦国骑兵,遂引起一场军事革命。那兵车逐渐沦为战场配角,骑兵成为战场的骄子。   那秦末农民风暴几乎耗尽了中原各国的战马,连组建一支骑兵都难,更何况打造一乘战车要用四匹马?那兵车在战场更加难见踪迹,以至于中原各国都不再考虑如何制衡敌方的战车。   虞子期突然造出一千乘战车,确实给韩淮楚带来震惊。一度想攻克彭城的计划也因此受挫,只有很理智地退兵而去。韩淮楚如今再次率领大军而来,早已是胜券在握。   只见他一声令下,传令官旗帜一卷,齐军向后疾走。阵势开阖,从齐军战阵也杀出一彪战车来。   同样是四匹马拉车,同样有车左车右,不同的是那车上多了一人一炮。黑黝黝的大炮,就是那射程可达八百米一炮轰来粉身碎骨的迫石炮!   “这是什么怪物!大炮怎能在车上走得这般快!”那正在向前疾突的楚军一见,大吃一惊。   看得清楚的看到那齐军的兵车一乘车三根轴,看不见的只以为遇到了洪水猛兽。迫石炮移植到兵车上,绝对是超乎世人想象的创意。那能在战场上千军辟易的武刚车,绝对经不住大炮一轰。   楚军知道迫石炮的厉害,此刻想的都是逃命,只可惜那马匹不识大炮的威力,还在一个劲地向前冲。   “轰!轰!轰!”齐军的炮膛在怒吼,一颗颗巨石呼啸而出,击向控制不住进退的楚军兵车。   无须太多,齐军只轰出了二十余枚巨石,整个战场彻底震颤。   一乘乘楚军兵车被轰得支离破碎,一个个楚军精英战士被砸得是血肉模糊,惨状不忍目睹。   “逃命啊!”还未等虞子期下令撤兵,清醒过来的楚军发出一阵恐惧的呼喊,随之而来的是如同洪水决堤般的亡命而逃。在那人马互相践踏已经失控的逃命人潮中,转得过身的尚能驾驭那战车逃命,转不过身的只有弃车而逃。   “追杀!”韩淮楚断然下令。   楚军彻底崩盘,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一场齐军对楚军大肆屠宰就此上演。   ※※※   “报大王——上将军灌婴枪挑敌军主帅虞子期,趁势夺下楚都彭城!”一骑飞驰而来,兴奋地向韩淮楚送来捷报。   韩淮楚心中就是一沉,脸上不见半分欣喜。   没有悬念地取得了大胜,没有悬念地攻下了敌国的都城。但是那旷世佳人的亲兄长,却丧命在自己之手。佳人若是得知,情何以堪?自己与那佳人之间,就算是心心相印,又如何能无视这丧亲大仇?   虽说战场上杀戮在所难免,可是韩淮楚绝不希望,那虞子期会有如此一个结局。   “虞子期可被枭首?”沉默一下,韩淮楚问道。   割下头颅计算军功是军中惯例。“上将军斩下虞子期人头,挂在他马鞍之上。”那骑士答道。   “传寡人旨意,速速寻找虞子期尸身,与首级并在一起,送还项王军中。”韩淮楚说道。 第三十五章 四面楚歌   古徐州形胜,消磨尽,几英雄。   想铁甲重瞳,乌骓汗血,玉帐连空。   楚歌八千兵散,料梦魂应不到江东。   空有黄河如带,乱山起伏如龙。   汉家陵阙起秋风,禾黍满关中。   更戏马台荒,画眉人远,燕子楼空。   人生百年如寄,且开怀,一饮尽千锺。   元代诗人萨都剌用英雄豪迈、博大苍凉之气写就一首《木兰花慢—彭城怀古》,名为彭城怀古,写的却是在九里山发生的这一场楚汉之战。为那革命太祖喜爱,晚年反复听读。   九里山,又名九凝山,海拔134米,面积绵延百余公顷,至西向东依次为象山、宝峰山等,支麓有大孤山、小孤山、沙孤山、虎山、龟山、看花山、杨家山、江家山和琵琶山等。正是群山起伏万壑森森,兵家用武之地。   梦里吴音相呼召,归去来,高堂待赡,妻子待养,为谁持戟而争?   张子房在那九里山以一曲玉笛,竟使十余万楚军放下武器一夜而散,成为古今战争史上的奇迹。岁月沧桑,几千年过去,那九里山古战场依然吸引无数游客,在那里追忆凭吊,吟诵不止。   ※※※   且说韩淮楚釜底抽薪引军南下攻打楚都彭城,项羽领军急救。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楚军去往彭城的道路浇得一片泥泞。那漫长的道路,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项缠以五千军马留守大营布下疑阵迷惑刘邦,也只能迷惑一两天。过了一两天汉军看出破绽,项缠被迫撤军,那刘邦军已在追赶的途中。而前方已到彭城以西九里山地界,那道路陡然艰险起来,更加不利楚军的行军。   那项羽还不知道彭城已经失陷,还在惦念着赶去救援。现下楚军的兵力,项羽亲率的这一支有十五万儿郎,那砀郡的薛茹手中有十万甲士,东海郡项声季布军团有十五万大军,加上虞子期的十万人马,楚军足有五十万之众,足以同以刘季为首的诸侯联军决一雌雄。   只是那粮食问题已变得极其尖锐。以幅员只占天下四分之一的西楚,要支撑五十万大军四面征战,负担是何其沉重!项羽军团拥有的粮秣,仅仅只能撑半个月。   都城危急。大雨滂沱中,楚军依然在赶路。忽见一群墨家弟子,骑马迎面而来。   这些墨家弟子,皆在虞子期的麾下,那楚军也认得。只见那些人个个衣衫褴褛浑身带伤,在队伍前方的楚军心中顿时一沉。   “彭城莫非失陷了么?你们何致到此?”楚军惊问道。   “左将军为国捐躯,彭城已落入韩信之手!”墨家弟子中一人抱着虞子期的尸首,大叫一声。   如同当头一棒,将楚军回到都城的希望击得粉碎,一个个呆若木鸡。   不可思议!有十万大军镇守的彭城居然这么快就失陷。那归路已断,大家还能去哪?   ※※※   虞子期的尸体,那胸膛被齐军上将军灌婴扎出的透明窟窿已经经过包扎,砍下的头颅也与身躯绑缚在一起。只是被大雨一淋,那创口流血出来,染红征袍一片殷红,死状惨不忍睹。   “信郎,你便不给芷雅一点希望?要芷雅伤心欲绝么?”闻讯赶来的虞芷雅扑在虞子期尸体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就此昏厥不省人事。   丧亲之痛,比不过爱郎绝情的伤痛。铲除那暴君,与爱郎比翼双飞的美梦尽成幻影,佳人的芳心破碎成一瓣一瓣。   ※※※   西楚霸王的爱妃病重奄奄一息,只有那西楚霸王项羽担心。西楚众将此刻却顾不到那佳人是死是活,都在为十几万大军的出路忧心忡忡。   向西与项声的军马会合?那战无不胜的韩信只须在九里山据险而守,想从他手里通过比登天还难。向东杀刘邦一个回马枪?那刘邦也是个人精,放着绝好的机会,绝不会再冒冒失失与楚军决战。一定是扎下营盘老老实实守着,既等诸侯的援兵,又等楚军军粮耗尽。向北与砀郡的薛茹部会合?那薛茹部也是缺粮,小小的砀郡能容下失去根据地彭城征集不到粮秣的二十五万大军吗?   项家军的老根据地在会稽郡,只有渡过大江回到江东,楚军才能喘息,才能与天下反贼周旋。   以钟离昧为首的大部分楚军将佐极力主张项羽改道向南,逃回江东。   项羽心中也是认同。只是爱妃虞姬病重,身体极其虚弱不能路途颠簸,却让他无法做出率军南下的决定。   “朕之爱妃病体沉重,如何能到得了江东?不如就在九里山扎营坚守等虞姬病体痊愈,再回江东。”项羽对众将这么说道。   至于那薛茹一部,项羽的打算是干脆放弃那四面环敌的砀郡,令薛茹尽起兵马,速来九里山会合。   那钟离昧立马据理力争:“陛下万不可久停于此!黥面贼只须扼守险隘从灵璧断我去路,只恐吾等将回不到江东也。虞姬不过一妇人耳,陛下岂能为她一人置我西楚十余万儿郎于危境?”   黥面贼就是那淮南王英布,那灵璧又在哪里?原来就是昔日刘邦彭城大败逃命的路线。灵璧多山,易于设伏,那钟离昧忧虑的便是淮南军的动静。   只到这个时候南方众诸侯还未起兵响应刘邦的革命事业,大家还是抱着观望心理。对刘邦的支持,也就限于口头上。但韩信攻下彭城那战争形势变得十分明朗。项羽已经是穷途末路,西楚快要完蛋,还不加入刘邦的革命阵营在功劳簿上记下自己一笔,等到刘邦得了天下,第一个算账的便是自己。   项羽重瞳一睁,决然道:“英布能略淮南,不过是朕无力亲自征讨。黥面小儿何足道哉?朕意已决,众爱卿毋须多言。”   在项羽的眼中,那英布只能算“跳梁小丑”,根本就称不上自己的对手。天下能称为对手的,只有那战无不胜的韩信。刚刚复国的淮南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虞姬在那汉营被囚三年受尽苦楚,项羽绝不忍心抛下她不顾,让爱妃重落早就对虞姬有觊觎之心的刘邦之手。   那钟离昧心中只是哀叹:“自古红颜皆亡国祸水。看来师傅鬼谷悬策断言那刘邦是真龙天子已经无法改变。”   ※※※   大雨淋漓,山风呜咽,一副担架将病重的西楚霸王爱妃虞姬抬上了九里山,楚军上山扎下营盘,垒砌工事防止汉军攻山。   虞姬身体衰弱见不得风,便安置在一口四面石灰岩的溶洞中。那洞名为白云洞,如今已成九里山著名景点之一。   虞姬咳血不止,几日下来竟憔悴了好多。看得那项羽心痛不已,每日亲自煎药喂虞姬服下。那虞姬身边虽有侍女照料,项羽却放心不下,一日入白云洞九次探视爱妃病情。   但项羽爱妃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身体状况愈来愈糟,竟下不得榻,饮食起居皆要人照料。   就算是颠倒众生的旷世佳人,哪里经得起那病魔的摧残?那病恹恹枯槁的样子早已不见昔日那谪仙般的模样。   ※※※   楚军滞留九里山久久不去,而天下诸侯已开始结成那套在项羽脖子上的绳索。   先是那刘邦引军追到,在鸡鸣山扎下营盘阻住楚军西向。而后是那齐王韩信令上将军灌婴在九里山东麓屯兵十万,阻住楚军东窜。紧接着“黥面贼”英布率领淮南军杀到灵璧,堵住楚军南逃。再往后便是那梁王彭越与燕赵两军合兵一处挺进楚将薛茹走后成为真空地带的砀郡,牢牢把住北面大门。   那英布确实刚刚复国,能带来参战的野战部队不多,只有五万。而楚军两支兵马会师,如今有二十五万。若是项羽这时当机立断,强行从灵璧突围,或许能够成功。可是项羽依然舍不下病体沉重的爱妃虞姬,优容寡断。当临江王共尉领五万军杀到,与淮南军会合,那灵璧的防守顿时厚实,项羽想要撕开这一线已经变得困难。拼死一击,或许有两分成算。   就在这时,一直在楚汉之争中保持中立态度的衡山王吴芮,终于撕下中立的伪装,毅然投入这场打落水狗的楚汉终极决战之中,率领五万军马赶到灵璧。楚军向南线突围的希望彻底破灭。   ※※※   这时那百战百胜的齐王韩信为何未来?   原来韩淮楚正在主持对项声季布兵团的歼灭大战。   那项声季布听说都城有危,匆匆忙忙点起十万军马来援,只留下周兰领两万军马守卫军事重镇下邳。   早就等候这机会的汉将靳歙立马从临沂动出,急袭下邳。   那靳歙手中也只有三万军马,按说周兰守那下邳城应该不成问题。韩淮楚在这一线并未布下重兵,就是让楚军失去戒心打一个出其不意。   当靳歙率领汉军精锐如神兵天降般从挖好的地道杀将出来,大肆放火,造出声势,楚军不知来了多少汉军,顿时那下邳城乱成一团,不知所措。靳歙趁势攻下北门,埋伏在城外的吕马童应声而出,突入城内。   周兰慌忙弃城逃窜,汉军一路追杀,那战斗变成了汉军对楚军的屠宰。末了靳歙将周兰追上,斩下这叛将的头颅。   而救援彭城的项声季布的兵团陷入了齐将傅宽的疑阵之中,进军缓慢。等到韩淮楚拿下彭城,靳歙攻克下邳,项声季布已处于两面夹攻之中。   在如此险峻的情况下,那楚军两位大将又意见不统一。季布主张保存实力向老根据地会稽郡突围,项声主张回师复夺下邳。就在举棋不定之际,韩淮楚领十余万齐兵杀到。   “绝不能让大鱼逃回会稽!”韩淮楚迅速派兵攻下取虑,将楚军的生路切断。   楚军被迫回师,妄图夺回下邳。韩淮楚由得他东去,一路追杀,斩获巨大。等到楚军抵达下邳城下,十万大军已丧师三停。   前有坚城,后有追兵。这样的仗如何能取得胜利?楚军在下邳城下发动几次凶猛地的攻城战,被汉军英勇地击退,只在城墙下留下伏尸遍地。   这时韩淮楚领军追到,靳歙从城中杀出里应外合,已经在路途奔波与攻城战中耗尽体力的楚军一战即溃,或死或降。项声战死,季布杀出重围,乔装打扮只身逃往会稽。   这一页书完,韩淮楚方率领得胜军马来到九里山东麓,开始对项羽军团发动围剿。   ※※※   场景切换。白云洞前,一群楚军将士围着项羽正在闹事。   有没有搞错?在西楚霸王项羽面前竟敢闹事。   人到了绝境,什么事都敢做出。   二十五万大军被困九里山,粮秣急速消耗,一日三餐变成两餐,干饭变成稀粥,楚军将士吃不饱,只有啃草根树皮,那日子过得是异常艰难。而处在诸侯联军重重包围中的楚军,更为自己生死担忧。   “都是虞姬让陛下不走,让我军置于绝境!”“虞姬与周殷将军相处数年,如何不知那奸细是真是假?保不定那妖女已从了刘季,也是汉军派来的奸细!”“请大王杀了虞姬,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楚军将士在项羽面前怒吼,领头的是从砀郡而来的薛茹桓楚二将。   “胡说!虞姬乃朕之爱妃,与朕情深义重,如何会是汉军奸细?是朕自己不走,与虞姬何干?”项羽面对汹汹叫嚷的楚军,高声呵斥。   “不杀虞姬,难止将士心头之怒也。请陛下痛下决心,杀了那妖女,方能振作士气与汉军决一死战也!”桓楚跪地请求。   “铮”的一声,项羽抽出佩剑,厉声道:“谁要再敢胡言乱语,朕定不轻饶!”   西楚霸王神功盖世,没有人敢吃项羽一剑。这一场闹事终于被压住。   “芷雅愧对项王之深情也!”那声音传到白云洞中,被那躺在病榻上的佳人听见,泪水不由簌簌长流。   楚军将士说得没错,那冒充周殷的汉军奸细早已被她识破。只要她一句揭穿,五万楚军就不会被刘邦歼灭。   所有人都产生了怀疑,只是那项羽为他一腔深情蒙蔽了眼睛,依然对自己绝对信任。   说是项羽祸于自己美色,可是一个容颜枯槁的重病患者,哪里谈得上什么美色?就算是自己身边的侍女,也比那在病榻上恹恹的自己耐看得多。可是那项羽依然对自己不离不弃,照料可说是无微不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而那曾与自己心心相印的情郎,居然在成婚之后派人远赴关中送给自己一盒蜜饯说是贺他新婚之喜,也不知他是何居心?   太狠心的信郎,居然在战场杀了自己的大哥。难道他下辣手之前,不知那是芷雅唯一的亲人,难道不能将大哥擒住或是劝降么?   信郎已经负心,而那暴君对佳人依然一往情深。佳人的芳心中,充满了对项羽的负疚。   ※※※   到了夜半,一阵歌声突从四面山峰传来,中间夹着笛声相和:   “九月深秋兮四野飞霜,天高水固兮寒燕悲伤,最苦戍边兮日夜彷徨,披甲持猱兮孤立沙岗,离家十年兮父母生别,妻子何堪兮独宿空床,白发倚门兮望穿秋水,稚子忆念兮泪段肝肠,家有余田兮谁裹高粱,魂魄悠悠兮往之所以,壮士寥寥兮付之荒唐,汗王有德兮降军不杀,指日擒羽兮玉石俱伤,我歌岂诞兮天谴告汝,汝其知命兮勿为渺茫。九月秋凉兮四野飞霜,日月征战兮终归刘邦。白发老母兮,盼断肝肠,妻子何堪兮,独守空房。弟兄想见兮,跺足拭掌,姐妹思念兮雨泪千行。故交好友兮,登门看望,窗兄窗弟兮,问短问长。一旦交兵兮,枪尖而亡,骨肉为泥兮,同战沙场。何不思故兮,各奔家乡,居家团圆兮,永得安康。”   无数楚军将士都在细耳聆听那笛声歌声。那歌声如怨如慕,笛声如泣如诉。一声高来一声低,三声长来两声短。居然唱吹的是荆襄楚韵,声声催泪,字字断肠。如鹤唳九皋,如雨打琶蕉,虽铁石之肝肠,亦为之摧裂;虽冰霜之节操,亦为之动摇。   “诸侯军中怎会有恁多人会唱咱们的楚歌?莫非楚地尽已失陷么?”那项羽听见,听得心惊胆寒。   而楚营将士听到,人人心酸,个个啼泣。初听之下,不过是流流清泪。及那歌声笛声反复吟唱,顿触思乡之情。想着那家中慈父老母,娇妻稚子,正殷殷期盼自己归来团聚,无时不为征战沙场的自己性命担忧。   有一帮老卒怨道:“自随武信君举事以来,吾等日日征战,无片刻安宁。本以为既灭暴秦,天下太平。不料大王残酷不仁,惹得天下尽反,致有今日之困。此皆大王之过,吾等何必代他受过,赔上自己性命?”   又有人道:“汉王也是咱们楚人,谁得天下皆是楚人做了皇帝。咱们征战沙场,究竟是为了什么?”   更有人道:“大王被妖女迷惑,不从右将军之计。若是早引兵南下,如今已到江东。大王昏聩,咱们不能再为他卖了性命!”   于是军心哗变,众志动摇。士卒纷纷逃散,各奔前程。至到明日早起,一夜之间,楚军逃散了十余万人。连那几位大将薛茹,郯公等人,居然也做了逃兵。 第三十六章 霸王别姬   先头美人军师张良找来一群荆、襄、湖、楚之降兵,集思广益,以楚人之乡音俚调编成一曲,名为《散楚曲》,说是要唱歌动摇楚军军心,唱得那楚军将士逃亡。   汉王刘邦听说嗤之以鼻,笑道:“若是唱歌能使楚军走散,还要练兵教战作甚?大家就一起每日吊吊嗓子学唱歌好了。”   张良说道:“为臣愿与大王打一个赌,保定歌声响起,楚军散去不下五万。大王敢与为臣赌乎?”   与美人军师打赌这还是头一遭。刘邦一听说便来兴致,问道:“军师以何为赌?”   张良道:“若是楚军逃卒少于五万,为臣甘愿不领十年俸禄。若是在五万之上,请大王准韩王之奏。”   张良为何要与刘邦打这个赌,先交代一下前因后果。   原来不久前那韩王信上了一表,奏称都称太原离边塞太远不利防御,请求迁都马邑。   迁都是为了防备匈奴南下抢掠,这利国利民的请求,想那刘邦应该依准吧?   没有那简单。韩国要迁都,那建新都的银子还要他老兄来掏。   去年岁末,那太原雁门两郡的赋税已经被汉家朝廷一股脑收走。韩国新立收不到税,干什么还须朝廷拨款。   刘邦正一心想着如何将项羽斩尽杀绝,汉军征战银根吃紧,哪有心思管到韩国迁不迁都。就将这奏章搁置起来,没有表态。   大汉如今地大物博,修建一座都城也就是挤挤牙缝的事。想那歌声能使五万楚军逃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美人军师十年不领俸禄,刘邦乐得看张良喝西北风,便笑嘻嘻道:“好!就以五万为限,寡人与军师打这个赌。”   ※※※   张良真的就大干起来。找了四万楚籍士兵,每日学那《散楚曲》。又劈竹为笛,找一万士兵学习吹笛。那汉军营中,一下子变成了合唱团,每日歌声笛声不断,煞是热闹。   过得几日,将那《散楚曲》学练纯熟。张良令士卒夤夜潜往楚营所在东西南北四面峰头,一起唱歌吹笛。一夜之间,竟唱走了十余万楚军。   空口无凭,这数字又是如何得来的?   楚军这么一下子逃走十几万人,各伍各什都不满数,如何去投入战斗?肯定要重新点数编排队伍,收缩防线。混在楚营的汉军斥候,自有办法将点数的结果传递出来。   刘邦打赌输给了张良,却是十分兴奋,乐呵呵赞道:“子房先生真乃安邦定国之栋梁也。”于是准了韩王之奏,下旨拨款修筑韩国新都城马邑。   “昨夜半数楚军走散,咱们再去唱他两夜,楚营就要成为空寨也!”刘邦很理想地推测道。   张良一盆冷水浇下:“闻听如此悲切楚歌尚不动摇者,必矢志效忠项王之死士也。一唱则已,再唱就无此必要了。”   正是:一路雄兵犯界河,烟尘寒路绝人过。安邦赖有张良在,画角城头唱楚歌。就凭张良这一计“四面楚歌”,解除了楚军一半战斗力。那刘邦得一张子房,胜过得十万雄兵。   ※※※   诸侯联军的绳索越勒越紧,西楚大军一半逃亡,形势已空前严峻。   白云洞前,响起了钟离昧与桓楚的小声对话。   “王妃病体还未好转么?”“有了一点起色。今日看见她自己坐起喝粥。”“王妃可能策马?”“虞姬连站立都困难,如何能策马?”   “韩信已击溃项声大军攻下东海,正在来九里山路上。若是韩信到此,再想突围恐不可得。陛下若再不突围,吾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也!”那桓楚的声音稍微拔高了一些。   “唉,朕何尝不想突围,怎忍心看着这些兄弟陪朕同死。但虞姬病体若此,如何能将她一人抛下自个逃亡。”项羽叹气道。   “天下美色何其多也!陛下乃万民之主,岂可为一妇人而将武信君留下的基业毁于一旦!”桓楚大声力谏道。   那项羽还在迟疑,忽然从洞内走出一侍女,对项羽道:“陛下,王妃有请。”   项羽也不知爱妃找自己何事,随那侍女走进洞内。   只见虞芷雅已坐在床沿,背脊崩得笔直,两只瘦骨嶙峋的手紧按住木榻,蚕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面色蜡黄。   “爱妃,你病体刚有所好转,何故坐起?快快躺下,休要累坏了。”项羽惊呼道,急忙搀扶着虞芷雅躺下。   虞芷雅倚着枕头问道:“陛下,我墨家一门,在军中还剩有多少人?”   项羽想了一想,说道:“大概有三百人。爱妃今日何故问起这事?”   虞芷雅顿时心中一寒。   曾几何时,墨家好生兴旺,在西楚九郡,墨家弟子以十万计。在西楚各部军马中效力的“墨侠”不说一万也有大几千人。想不到而今竟只剩这么一丁点人。   自周殷被俘之后,墨家弟子多集中在虞子期军中。她的信郎彭城一战,不仅敲响了西楚帝国的丧钟,也给墨家带来灭顶之灾。身为一派门主的她,如何能无视千千万弟子死在爱郎屠刀之下这个事实?   等到那刘邦得了天下,绝不会给绑在西楚战车的墨家弟子好果子吃,一定会对墨家来个大清算。墨家前景一片黯淡!   “请陛下将众弟子招来,臣妾有话对他们讲。”虞芷雅毅然说道。   ※※※   白云洞中,人头攒动,三百名墨家弟子跪在一起。虞芷雅被两名侍女搀扶,坐在床沿。   “今日召各位弟子来,是为我墨家一门前途也。芷雅年少无知,蒙先师莫庄传我钜子之位,却不能振兴我墨家一门。如今众弟子纷纷战死,我墨家即将有覆巢之危。是芷雅无能也——”虞芷雅说到此,连连喘气。   墨家弟子一起垂泪,哀声一片。   虞芷雅对着一老者手一挥,说道:“秦师叔,你且过来。”   那老者是莫庄的师弟,门中的长老,名叫秦巩,虽是虞芷雅的师叔,却恭恭敬敬走了过来,到床沿边跪下道:“钜子唤老朽何事?”   虞芷雅神色肃穆,从怀内掏出一方黄铜,上面只有一个“墨”字,形似一块大方印,递到秦巩手中,大喝一声:“接令!”   钜子令一接,那秦巩便是墨家钜子。众弟子恍然大悟,原来门主召大家来,是要传位给秦巩。   但是门主如此年轻,正是青春妙龄,还有多少年好活,如何想到要传位?大家十分疑惑,那秦巩望着伸到手边的钜子令不敢去接。   虞芷雅看他犹豫,大急,厉喊一声:“芷雅身染重疴,恐不久于人世也!”仰面一倒,昏厥过去。   ※※※   过了良久,虞芷雅幽幽转醒来,只见众弟子都在,个个流泪不已。   “秦师叔,芷雅病重,生死只在旦夕之间,难当钜子重任。我墨家一门存亡,只有依仗师叔你了。师叔还不接令,更待何时?”虞芷雅又将钜子令递给秦巩,连说带喘。   秦巩老泪纵横道:“钜子师侄有命,敢不遵从。只是诸侯大军伐我西楚,我门势衰如此,老朽又有何力保全我墨家?”   虞芷雅说道:“只要师叔谨记我命,从今以后,墨家弟子只写书立说,一不准从政,二不准入伍,以汉王之仁,当不致灭我墨家。”   墨家弟子以“伸天下之大义”为己任,只写书不从政不参军,那还叫什么墨家?   但众弟子皆体会出虞芷雅说这话的苦心。墨家一直与汉王作对,早已被刘季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刘季若是做了皇帝,哪会启用墨家之人?只有低调行事,才能免灭门之灾。   秦巩接过钜子令,哽咽道:“钜子师侄之命,绝不敢忘。”   谁都能听得出,虞芷雅那话,实是遗命。看着虞芷雅传位秦巩,一个个弟子跪在床前,哭得如泪人也似。   “从今日起,师叔便是我墨家第八代钜子也。芷雅当会恳求项王,让各位平安离去。芷雅已身心交瘁,各位好自为之。”虞芷雅手一拂,示意众人退去。   ※※※   混在墨家弟子中的韩淮楚,凝视着病体垂危的佳人,是泪眼滂沱。   麾下悍将灌婴枪挑虞子期,他一直负疚于心,早想找个机会来向佳人表白,自己绝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梦里萦回的,唯有佳人而已。   而那战争的形势,不容他轻易离开军营。等到收拾完项声季布的兵团,韩淮楚率军赶到九里山东麓,找了一个借口将军务委与灌婴,便只身上路。   一个诸侯大王溜号,为见佳人一面竟冒生死危险,简直是色胆包天!他又找了什么借口?觐见汉王商讨灭楚大计。   就在那楚军下寨的山下,韩淮楚将战神宝驹放逐山林,自个戴上纳米面具,施展鬼魅般的轻身功夫,神不知鬼不觉混进了楚军驻地。   这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步步惊心。那楚军在山上是戒备森严,错非韩淮楚有绝世轻功,换了别人早被楚军擒下拘到那项羽面前一刀咔嚓。   他虽打探得佳人住在白云洞,虽然那白云洞离他藏身之地也不过百十米距离。但自从上次楚军闹事要杀了妖女虞姬,那小小的洞口前日夜皆有警卫站岗,韩淮楚一直得不到机会混入洞中。就这么过去了一日一夜。   今日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他打听到佳人要召见墨家弟子,半路上点了一名落单弟子的穴道,剥下他身上的褐衣麻鞋自个换上,就这样终于见到了每日魂萦梦牵的佳人。   看着佳人一病如斯,病如膏肓,想来都是因为虞子期被杀之事让她深深伤心。韩淮楚心如刀割,只恨那挥军彭城的一幕并未发生。   大错已经铸成,韩淮楚如何能让虞子期死而复生?他只有望着佳人以泪洗面,深深地忏悔。   泪水几尽干涸,突然听见佳人一声启齿,要大家退去。韩淮楚心中一怔。   退去容易,要再见到佳人,比登天还难。韩淮楚如何舍得离开?   ※※※   墨家弟子鱼贯退出洞外。韩淮楚磨磨蹭蹭,将身退到队列最后,突然将身一旋,藏在一口钟乳石柱之后。   他做的这一切无人察觉,韩淮楚心中却是砰砰乱跳。只要有人看见,立马便会发现他这个让墨家弟子视为大仇人的齐王韩信!   白云洞中安静下来。佳人倚在枕上,一喘一息牵动着韩淮楚的心。   “芷雅呼吸如此紊乱。盛夏季节,芷雅竟盖如此厚的被衾!看来真如她所说,恐怕不久于人世也!”韩淮楚心中大为揪心。   佳人得的是心病。心病要用心药来治。而能治疗佳人心病的韩淮楚,却不敢露出半点行藏。只因为在那白云洞中,还有两名侍女正在掩帐。   急冲冲的脚步响起,项羽那伟岸的身躯出现在韩淮楚视野之中。   “爱妃,你正当青春,为何传位与他人?”只听项羽问道。   佳人“嗯”了一声,说道:“臣妾做这钜子做得太辛苦,早就想卸下肩头这副重担。”   项羽爱怜地望着帐中的佳人,说道:“不做这钜子也罢。爱妃今日累了,早点安歇吧。”说完转身欲走。   “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请陛下依准。”佳人说道。   项羽闻言一个错愕。那佳人与他成亲数年,还是第一次听她求自己什么。转过身来问道:“爱妃有何请求?朕一定答应。”   “请陛下放我墨家弟子下山,不治他们临阵脱逃之罪。”佳人犹豫一下,吞吞吐吐说道。   项羽脸上现出很痛苦的表情。   临阵脱逃,那可是军中大忌。按照军法,绝对是杀无赦。   第一次听见佳人恳求自己,竟然求的是这桩事!连心爱的妃子也不愿让门中弟子为他殉葬。只差一句话她没有道出:自己已经穷途末路。   沉默一下,项羽故作轻松地笑道:“十几万将士都做了逃兵,朕也未作追究。你门中几百人要去,就让他们去好了。莫非爱妃也要随他们离去?”   什么人都可以走,什么人都可以弃自己而去。只有心爱的虞姬不能。项羽说出这话,心中忐忑不安,深恐爱妃的回答让自己失望。   “只要陛下不难为我门中弟子,臣妾愿随陛下同生共死。”佳人泰然说道。   项羽听了心中一阵滚烫,道声:“爱妃早作安歇。”旋身而去。   韩淮楚在石柱后乍听佳人说出同生共死这四字,心中大震。   书中写的是虞姬在垓下为项羽殉情拔剑自刎,韩淮楚一直想不出来与自己心心相印的佳人有什么理由为那暴君殉葬。今日终于知道了理由,韩淮楚满心悚然。   “这里不是垓下,垓下在灵璧的东南界内。还有机会阻止那一幕惨景发生。”韩淮楚对自己说道。   ※※※   那佳人的回答让项羽心中滚烫,但是佳人的病体却让项羽下不了突围的决心。   白云洞外,响起了项羽悲怅的歌声: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那歌声是如此的彷徨无计,如此的情深意切,不禁那楚军将士听得是泪眼婆娑,在洞中的韩淮楚听得也是心酸不已。   何曾想到,一个战友的儿子,从当初一个睥睨群雄的天之骄子,只经过短短五年,就走到今日的末路穷途?   那纱帐中传来窸窣的声音,却是佳人正在披衣。   “王妃刚刚睡下,为何要起身?”两名侍女连忙过来服侍。   “洞中可有菱镜?”虞芷雅喘息着问道。   “王妃素不爱照镜,故奴婢们未备镜子。”一侍女答道。   “娟儿,去洞外找面镜子来。”虞芷雅说道。   那叫娟儿的侍女依言走出洞外。不多久,端了一八角菱镜来,说道:“大王听说王妃要寻镜子,将自己帐中的镜子给了奴婢。”   ※※※   望着那镜中的消瘦憔悴,佳人泪水长流。   “娟儿,可有额黄傅粉,胭脂口红?”虞芷雅又问。   “王妃素来不着妆饰,奴婢虽自备了一些饰品,却低劣得很。恐怕王妃看不上眼呢。”那娟儿说道。   “拿来!”虞芷雅对着镜子说道。   ※※※   化不化妆就是不同,从白云洞中莲步姗姗走出一位俪人,活脱有几分昔日出尘脱俗的影子。看得项羽惊喜交加,揉揉眼睛道:“爱妃,你莫非痊愈了?怎如此精神?”   他却不知道,心爱的妃子看上去精神,实是回光返照。   “臣妾为陛下作一剑舞,陛下愿看乎?”佳人问道。   项羽喜不自胜道:“与爱妃成亲数年,却还是头一次见爱妃为朕作舞。朕如何会不愿?”   “哗”的一下,无数楚兵楚将围拢过来,都想大饱眼福,欣赏大王的爱妃舞蹈。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随着那寒光闪烁,舞姿翩跹,佳人的朱唇中吐出凄切的悲歌。   一个声音在韩淮楚心中呼喊而出:“糟糕!”   霸王别姬那一幕,并不是发生在垓下,而是在今日这白云洞前! 第三十七章 十面埋伏   佳人香消玉殒就在今日!   韩淮楚已顾忌不得太多,那身躯如兔起鹘落,疾往洞口飞插而去。   侍女和警卫皆在欣赏大王的爱妃舞蹈,谁也未意识到白云洞中突然冒出一人。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韩淮楚来到洞外。   “爱妃!你为何要寻死路?”只见那项羽双臂紧紧抱住佳人,肝肠欲断大喊一声,泪水如同泉涌。   一柄寒铁插在佳人的胸口,却不是书中所说的引颈自刎。殷红的鲜血染透罗裳,脸色凄艳至极。   “臣妾受陛下厚恩,无以为报。今陛下为臣妾一人而令大军滞留于此。臣妾愿一死而绝陛下之念,只指望臣妾之死,能让大军得而突围也。”佳人很安详地说道。   “谁说朕之爱妃是妖女?谁说虞姬是汉军奸细?究竟是谁说的?”项羽抱着佳人大吼一声,重瞳喷火逼视着周围众人。   “哗”的一下,周遭的楚军将士齐齐跪倒,皆低着头颅不敢面对项羽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混在人群中的韩淮楚随着大家一起跪倒,那双滂沱的泪眼却一直盯视着佳人,充满恋恋不舍之情。   佳人就将魂断于此,能看一眼便是一眼,能再凝视一瞬就是一瞬。韩淮楚心中的痛苦,绝不下于那怀抱佳人痛哭流涕的项羽。   就算佳人与他心心相印一度花开并蒂,就算那项羽练成霸王神功不能沾染佳人之身,但是佳人名分上是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死在霸王的怀抱之中。史书上记载这一出,只会记载到项羽与虞姬头上,凄美的绝唱将流传千古。   而那佳人临死之前,脑中还有他这个信郎的影子么?香魂一缕,犹记得他们二人之间镂心刻骨的往事么?   ※※※   韩淮楚与众不同的抬头凝视,别人看见了也就是说这人大胆而已。   看见了,佳人在临死之前看见了自己的爱郎。虽然韩淮楚戴着面具,穿着墨家弟子的褐衣。但从那熟悉的眼神,佳人一眼就辨出那热泪如柱跪地的挺拔汉子正是她朝思慕想的爱郎。   就算是烧成灰,佳人也能认出来者是谁也。   从一认出爱郎开始,佳人的清眸就不再看向别处。天与地之间,只有信郎是她凝视的焦点。她只想从爱郎的眼神中,辨出他究竟是负心薄情,还是一如从前那般情真意切。   读懂了,佳人从爱郎的泪眼中,读懂了他绝非负心之人。能冒着奇险混入白云洞,只是为了来看自己一眼的人儿,绝不会心中无情。   周围的众人都在哭,佳人却已笑了。笑得是那样从容,那样的无怨无悔。那笑容留给在场的人们的记忆,就像是一个圣洁的仙子要飘向天国。   “虞姬!”随着佳人逐渐冰冷的娇躯软绵绵地倒在项羽的臂弯中,项羽大喊一声,盖世的英雄心都要撕裂。   ※※※   墨家主张节葬,佳人冰冷的身体就裹在项羽那大红的战袍之中。就算那项羽想以王妃之礼厚葬佳人,在诸侯军重重围困下项羽也是有心无力。   一口新坑早就挖好。项羽抱起那被战袍裹缚的佳人,小心翼翼地安放在穴中。动作是那般轻柔,貌似深恐惊扰了熟睡中的爱妃。   一捧捧的泥土洒落到佳人身上,一块墓碑在众人眼中戚戚然立起。   “永别兮芷雅,永别兮虞姬。你将成为几千年来对爱情忠贞不渝的象征,成为人们心中永恒的女神。这一幕《霸王别姬》将被载入青史成为绝唱,这是霸王项羽与爱妃虞姬两个人的舞台,我有什么理由给这一幕绝唱增添杂音?”   韩淮楚默默看着那墓碑立好之后,潸然而去。   ※※※   霸王的爱妃为大军突围而死,若不突围岂不辜负了她的牺牲?   却说八镇诸侯将楚军四面包围,那项羽能从哪里突围?   却是哪八镇诸侯?汉王刘邦,军马二十万;淮南王英布,军马五万;梁王彭越,军马十万;赵王张敖,军马四万;燕王臧荼,军马三万;临江王共尉,军马五万;衡山王吴芮,军马五万;加上来九里山参战的齐军十八万,共计七十万大军。   若想逃回江东,必须向南,要走灵璧这块地方。向东向西向北只能是越走越远。但南方有英布,吴芮,共尉三支兵马,如何杀开一条缺口逃回江东?   外表粗犷项羽并不是不会用计谋。张子房四面楚歌一夜驱散十万楚卒,项羽将计就计令大将蒲耳诈逃,混出诸侯联军包围圈,神不知鬼不觉才插到了临江军身后。就等着项羽突围来个前后夹击。   柿子要找软的捏。自从项羽戏下分封,那临江兵就再未打过仗。而那共尉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纸上谈兵的角色。当拂晓红色的旋风刮到了临江军的阵地,面对楚军困兽犹斗般的凶猛反扑,临江军彻底崩盘。   偏偏那站在一个战壕的英布,吴芮都不发兵救援,就任共尉一支孤军与项羽死磕。   火光之中,那共尉被五花大绑带到项羽面前。   “斩了!”项羽看也不看那浑身捣糠的共尉,大喝一声。   “小王糊涂,陛下饶命!小王糊涂,陛下饶命啊!”共尉哀声乞求道。   依项羽的脾气就把那共尉一刀斩了。钟离昧谏道:“而今天下俱反我西楚将士若是兵败,则无立锥之地。不如放这厮回去,收容我楚军儿郎也。”   项羽一想也是,遂逼共尉发誓永不再叛。放降卒自回临江,不提。   ※※※   撕开了临江军的阵地,并不等同于前方一马通途。前堵后追,天网恢恢,诸侯联军又结成新的绳索,将突围出来的楚军逼入垓下。   大致说来,垓下在睢水、洨水(今沱河)间开阔的平原地区。此地区当南北要冲,能容百万大军厮杀,正是英雄用武之地。   汉军颐乡大营,旌旗猎猎,各诸侯王均来拜见汉王。   忽听一声:“齐王驾到!”刘邦忙不迭引众诸侯出寨迎接。   少不得杀猪宰牛,大会将士。   有梁王彭越道:“天下诸侯虽然兵多将广,但各处将士号令不一。若不是淮南王与衡山王不救共尉,临江军断不会致败也。若不择一德才兼备之士为主将,不能成事。”   英布道:“齐王国士之风,世无二者。除了齐王,谁敢做这诸侯军大将?”   韩淮楚谦虚道:“淮阴小民,赖汉王不弃,独领一军,尚力不能当,万万不可当此重任!”   众人皆道:“齐王自为汉将,一往无前,每战必捷。今日灭楚之战,百万大军非齐王不能调度也。”汉王刘邦亦道:“众人推戴,齐王再勿推辞。”   韩淮楚便道:“既是众诸侯抬爱,韩信若再是推辞,便是矫揉造作也。”即受了那斗大的诸侯军大将印信,令剑。   既然做了这个总司令,韩淮楚便要拿出总司令的威风。登上高坛,谓天下诸侯道:“西楚项羽兴乱作虐,上弑故主,下掠民众,罪恶滔天,世人共愤。故天下义士共聚颐乡,替天行道,共诛国贼!今韩信受汉王嘱托,诸侯推戴,得令为三军大将,自是日起,大小将校,各路军士,皆听我之节制,律令如山,不能违命。若有犯触,印、剑在此,可先斩后奏,休怨无情!”众皆道:“谨受命!”   众诸侯情绪高涨得很,纷纷请战。韩淮楚笑道:“楚军困兽犹斗,项王神功盖世。恐诸位皆不是其对手也。”   就听座下一诸侯哇哇大叫:“那项羽只有十万兵马,吾等有百万大军,齐王怎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说话之人,却是燕王臧荼。   那军师张良折扇一摇,说道:“彭城一战,天下诸侯何尝不兵多将广,却被三万楚骑杀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齐王谨慎得好。”   于是众诸侯问道:“齐王今有何良策破敌于垓下?”   韩淮楚嘿嘿一笑,说道:“请诸君按韩信号令布下一阵,楚军必败。”   众人齐问:“这阵竟如此厉害,究竟是什么阵?”   韩淮楚微微笑道:“这阵名叫十面埋伏。”   大家听那名字怪怪,心想阵法学了不少,怎从未听说有什么“十面埋伏阵”。这韩信又在闹什么玄虚?   ※※※   当韩淮楚在巨大的沙盘上用黄豆摆出那“十面埋伏阵”,立马有赵王张敖叫道:“这不是那秦国武成侯在巨鹿一战摆下的鱼丽九阵么?”   巨鹿一战,秦将王离在城外摆下声势浩大的鱼丽九阵,却弄巧成拙,被项羽率七万楚军一阵阵地冲破。最后王离大败而死。   这齐王难道不信邪,也摆出这么个十面埋伏阵出来。十面埋伏,就是将队伍分成十支,难道那齐王不知拳头要收紧的道理?会不会那项羽再发神勇,如巨鹿一战般将诸侯军杀得大败?   韩淮楚笑指着那十面埋伏阵道:“赵王可看清楚了,韩信这阵与那鱼丽九阵不同。”   张敖仔细一看,便看得分明。原来那十面埋伏阵虽说也是呈鱼丽状,可是每一阵都安排了战败退走的通道。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一改,设想决战时那西楚霸王项羽挥师猛斗,众诸侯不敌,从那准备的通道逃走,不至于像巨鹿之战一般前阵的败北拖垮后阵。   众人皆是叹服。于是那垓下平原,每日黄沙滚滚,百万诸侯联军在韩淮楚带领下练那“十面埋伏阵。”   ※※※   项羽的战书下到了颐乡诸侯军大营。韩淮楚欣然批复:“明日午时决战!”   汉王刘邦为振作士气,悬赏千金,邑万户买项羽的人头,对那项羽是必除之而后快。   虽说那项羽神功无敌,但双拳难敌四手。保不定他战累了,那万户侯的好事降到自己头上,可就捡到了宝。   金戈铁马,垓下平原上,V型的战阵一阵托着一阵,一浪撑着一浪。十万楚军在百万诸侯联军之中,只如大海一角。   但楚军将士无人怯战。怯战者早被张良四面楚歌打发回了楚国老家。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留下来的都是对项羽忠贞不二的楚国儿郎。   那乌骓马上,身先士卒的便是那霸王项羽。望着老对手韩信摆下的阵势,项羽实在是看不懂。   “这么一个鱼丽阵法,在巨鹿一战让秦军大败。那韩信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究竟是为什么?”项羽轻松地对周围众将说道。   “陛下休要大意。为臣看这阵透着古怪。”钟离昧沉思一下,说道。   “对啊,韩信用兵如神,知道那鱼丽九阵有致命弱点,如何还会摆这阵?”众将说道。   真是树的影,人的名。那韩信不论做什么,哪怕摆下一个曾经被楚军击得粉碎的鱼丽阵法,楚营众将都心中惴惴,生恐他又布有什么奸计。   这一次没有奸计,却是堂堂正正的阵法。   项羽天龙破城戟高高一擎,喊一声“杀!”挥动铁骑向着那十面埋伏第一阵冲去。 第三十八章 垓下鏖兵   古往今来,布阵都是为了战场取胜。偏偏韩淮楚这十面埋伏阵反其道而行之,专门是来吃败仗的。   绵延百里的垓下战场,诸侯六十五万联军(号称百万)摆下十面气势磅礴的V型战阵。从空中鸟瞰下去,如同一道道并排的箭头。   却是哪十面战阵?   第一面:淮南王英布;   第二面:汉王族弟刘贾;   第三面:赵王张敖;   第四面:衡山王吴芮;   第五面:燕王臧荼;   第六面:梁大将军田横;   第七面:梁王彭越;   第八面:汉雍乡侯樊哙;汉怀德侯周勃;汉武城侯郦商。   第九面:齐上将军灌婴,左将军傅宽,右将军利苍;   第十面:汉王刘邦,齐王韩信。   若是细心看去,会发现这十面战阵,越到后面兵力越多战斗力越强。   “以纵深消耗楚军的锐气,以车轮战法战得楚军精疲力竭。在楚军最疲惫之时出动精锐予以致命一击。”这便是十面埋伏阵的精髓。   拥兵百万的韩淮楚若是连十几万楚军也干不过,干脆一头撞死好了,还称什么战神兵仙?   但是这十几万楚军绝不是想象中的一盘菜。一群在项羽已经穷途末路仍舍命追随的汉子,在那战场之上斩将摩旗如探囊取物的项羽率领下,面临绝境将会爆发出多大的战斗力?韩淮楚实难预测。   而所谓的百万联军,其中一半是乌合之众。连那刘邦麾下的汉军实力都逊楚军一筹,真正能招架住楚军亡命冲击的,只有韩淮楚自己带出来的齐军。人多并不意味着那胜利一定属于你,搞不好那些诸侯军的乌合之众一败,反将军心搅乱引起骨牌效应,而控制不住整个战局。   韩淮楚已经为诸侯军预设好,准备吃楚军的败仗,军心自不会乱。楚汉之争这盘棋已到收官时刻,韩淮楚奕来越发谨慎,绝不会让那项羽得到翻盘的机会。   ※※※   战场之上,经过漫天的对射,红色的楚军与蓝色的淮南军接触在一起。一边是咬牙切齿誓要再创一次彭城之战的辉煌,一边是漫不经心见招撤招。曾经是两小无猜亲兄弟,如今不共戴天仇深似海。   那项羽果然神武,一杆天龙破城戟舞得如有千钧之重,发一声呐喊如龙吟虎啸震耳欲聋。一人酣战二十余名淮南军战将,丝毫不落下风。   楚军是全师出击,十余万精兵VS五万淮南军弱旅,绝对战了上风。   忽听“哧溜”,桔色烟火如流星划过苍穹。淮南军转身即走。却是雁走两侧,分别往左右退去。   为何要用烟火讯号发号司令?战场太大,击鼓鸣金的老办法已经不适用。   楚军攻破第一阵,士气大振,也不追杀败逃的淮南军,中宫直突,向第二阵杀来。   只有突破诸侯军十面战阵,杀到那刘邦韩信面前,这场决战才能取胜!   彭城一战,项羽以三万铁骑杀得诸侯联军溃不成军。如今项羽麾下尚有十余万精锐,足以支撑项羽取胜的信念。   ※※※   十面埋伏,阵与阵之间是广阔的空地,正是弩手发威的好战场。俟那楚军到达三百米内,汉将刘贾一声令下,万弩齐发,飕飕之声不绝于耳。   诸侯军有八十万之众,就算那箭矢的命中率一样,楚军也是绝对耗不起!更何况诸侯军在守,楚军在攻。攻击的一方必然被箭矢伤亡的几率要大一点。   没有意识到这十面埋伏阵诡异的楚军依然在冒着箭雨向前冲。携有长弓劲弩者也以利箭还以颜色。就在这时,又听“哧溜”一声,一枚黄色焰火升空。那虽败不乱的淮南军一见,立马向楚军身后疾插,两队人马合拢一处,锁断了楚军的后路。   “陛下,这阵绝对有蹊跷,速速退兵吧!”楚军中钟离昧冲着项羽大叫。   楚军已经在劲弩的射程内,已经无法转身,一转身就将后脑勺喂给了敌手的利箭。项羽发一个狠,叫一声:“继续向前!”   悍勇的楚军在无敌的项羽带领下很快又攻破诸侯军三面战阵,可是也付出了两万人的代价。其中一大半皆是死在箭矢之下。   盾牌已经变少,若要再往前攻伤亡比例只会更大。   那项羽已是骑虎难下。楚军已被十几万诸侯军插到了身后,陷于诸侯军的汪洋大海之中。除了向前杀到那韩信刘邦面前,别无取胜之法。   ※※※   又攻破了三阵,楚军的伤亡已达到五万之数。那呼啸而至的利箭劲弩,无情地夺走战场上一个个生命。十面埋伏,就是西楚将士的不归之路!   锐气?连攻五阵,那锐气早就消磨殆尽。体力?被诸侯联军如戏耍一般的车轮战,体力早就衰竭。而遇到的敌手是越来越强,每攻破一阵的代价也是越来越大。而那齐王韩信与汉王刘邦两位贼魁,还远得没影,连照面都没看到。   “陛下,再不退军,我军将全军覆没也。”钟离昧高声喊道。   项羽重瞳瞬时黯淡下来。   退军?战场上争的就是一股士气。一旦退军必军心大乱,必将遭到诸侯军的围追堵截,已经折损无数的楚军儿郎还有几人能够生还?   ※※※   从前方不断有消息传来,听得那汉王刘邦心花怒放,对韩淮楚说道:“齐王真是不世出的天才也。若是彭城之战有齐王在,摆下这十面埋伏阵,寡人何至于大败?”   美人军师张良含笑说道:“齐王曾自夸带兵多多益善,今日一见果不虚言。你看这百万军马,在齐王调度下是丝毫不乱也。”   韩淮楚淡淡笑道:“项羽已攻破七阵,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现在夸赞韩信为时过早也。”   “俺看那项羽也无须负隅顽抗了。干脆就自缚来降,把那美人虞姬献给汉王大哥。说不定汉王大哥见了那虞姬心中一喜,饶了项羽一条狗命。”只听身后有人说道。   “这人是谁呀?怎会说出这般无耻的话来?”韩淮楚听得那话好生刺耳,扭头一看,原来是刘邦的小弟卢绾。   再看那刘邦,听了卢绾那无耻的言语,居然十分受用,捋着长须在那里颔首微笑。   自古以来,战败者的妃嫔就是作为战利品归战胜者所有。若是今日除掉那项羽,那美人虞姬可不就是他刘季的禁脔?   “看来虞姬之死,汉军这边并不知情。那刘邦正梦想着得到旷世佳人的好事呢。”韩淮楚不由冷哼一声。   刘邦看着韩淮楚神色有点不对劲,心想那美人虞姬莫非韩信这小子也在打主意。   天底下也只有这韩信能与自己争一争那美人虞姬。   “齐王啊,听说你去年纳妃。寡人与项羽交战正酣,未遣使祝贺。今日齐王至此,怎不将弟妹带来?”   韩淮楚听着那刘邦吐出“弟妹”二字毛骨悚然。要是真以为这刘邦将自己当做兄弟,那就是天字号的大傻瓜。   韩淮楚淡淡说道:“韩信治军,眷属向来不能随军同行也。”   “你是一国大王,还要受军规约束么?你看寡人身边,何时少过姬妾?”刘邦惊讶地说道。   “大王是大王,韩信是韩信。这军规是韩信亲自订下,如何能自己破戒而遭受谤议。”韩淮楚冷笑着说道。   整个汉营破韩淮楚这条军规的也只有他老兄一人。刘邦顿时脸臊得通红,讪讪笑道:“齐王的眼光素来奇高,不知弟妹又是如何一个绝色美人?”   韩淮楚还未回答,张良已抿嘴笑道:“齐王妃为臣曾经见过,那可是文武全才的倾国美人啊。齐王与齐王妃,真可说是佳偶天成。”   “你娶了个好媳妇还要与俺刘季争什么?莫非你也不是个好鸟,后宫佳丽要来个多多益善?”刘邦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这么说,笑嘻嘻道:“听说齐王与那虞姬曾是一对爱侣——”   话未说完,韩淮楚已打断他道:“大王难道不知,虞姬已为项王殉情而死么?”   “你说什么?此话当真?”刘邦顿时从金椅上站了起来,一张老脸抽搐得十分厉害。   “那虞姬真乃古今之节妇也。项王因她病重不能策马,大军不能突围。虞姬遂以一死而谢项王,其对项王的忠贞,惊天地泣鬼神也!”韩淮楚叹息着说道。   如此一个节妇,就算是把那项羽弄死,如何会从他刘季?刘邦那心中的邪火顿时浇熄,“扑通”一下坐了下去。   ※※※   处于绝境的项羽没有选择退军,此刻就算他想退也是无路可退。已经丧师四停的楚军开始对诸侯军第八阵发起冲锋。   如同前七阵是越来越强,那第八阵的厚实远非前七阵能比。布在这一线的兵力有十五万之多,战将五十名,均是汉王刘邦帐下的中坚力量。   遭遇一股疾风暴雨般的乱射,楚军又丧师一万,终于攻到了第八阵中。这一次汉军再不似如戏耍般的一战便走,而是张开血盆大口猎杀已经如樯橹之末的楚军。而那第七阵的梁王彭越,也回过头来对楚军夹击,投入到这场血腥捕猎之中。   人数仅仅只有六万的楚军,如何能抵挡二十五万联军的冲击?血肉横飞间,一个个楚军儿郎怀憾而死,一个个忠勇的志士魂飞天国。   楚军人数迅速减少,楚军将士被杀得血流成河。那西楚霸王却是另一幅情状,面对围着他如走马灯般厮杀的汉梁三十员战将,一杆天龙破城戟如怪蟒出洞,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连斩三员敌将,一点也未落于下风。反而那围着他厮杀的战将个个提心吊胆,生恐一个不小心被那大戟搠到,下一个戟下亡魂就是自己。   万户侯人人眼红,可要斩项羽的人头还要看他那大戟答不答应。   “田横,你齐国为韩信所灭,宗祠毁于韩信之手,不思报仇,反助贼兵与朕为敌,羞也不羞?”乌骓马上,项羽突然看见那故人田横,厉声骂道。   田横虽被那彭越封了梁国大将军却是寄人篱下,那彭越对他表面上客气暗里也防他甚紧,唯恐他暴乱谋了自家江山。可说田横这大将军滋味极不好受。听那项羽一骂,顿时满脸羞愧,拔马便走。   他这一走,他那些旧时心腹也跟着走。那彭越看着诧异,问道:“大将军这是要去哪?”   “田某蒙大王收留感激不尽。然助汉灭楚而忘亡国之仇,必为天下人耻笑也。田某自去也,大王无以为念。”田横冲着彭越拱拱手,算是道别。   田横这一走,共带走五百心腹。隐居在老根据地田横岛上。后来韩信为吕雉所除,田横又出来号召民众,企图复国。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项羽趁那田横一走联军阵势露出破绽,立马杀出一条血路,率领一队楚军杀向十面埋伏第九阵。   此刻那喊杀之声已可传到韩淮楚这边来。韩淮楚心中只叹,“项羽啊项羽,你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流泪也。” 第三十九章 终极决战   天色已经幽幽转昏,从十面埋伏第八阵艰难摆脱而出的项羽终于率部杀到了第九阵,只要冲破这一阵,他就可突到刘邦与韩信面前。   楚军如今只剩下不到四万人,败局早已注定。那项羽脑子里想的已不是取胜。虽然不知道那第十阵的防御情况,至少可以找到拼命的对象。整个一个负隅顽抗的心理。   而韩淮楚连拼命的机会也不给项羽留下。布在那第九阵的兵力虽然也是十五万,却是他亲自练兵教战带出来的齐军,一支他走上灭魏征途之后百战百胜的铁血雄师。   在那第九阵阵前,一字排开是六十驾在彭城攻打战大放异彩的炮车。只要那楚军一到射程之内,一门门大炮会怒吼吐出一颗颗巨石,砸得那楚军人仰马翻。   炮车之后,又是一张张强弓劲弩再等着对没有被巨石砸死的楚军一波乱射。   连战八阵,已经血拼了大几十里地,那平日就觉得沉甸甸的盾牌此刻是格外沉重。楚军中绝大多数已经将那盾牌抛弃,却不知失去了盾牌这个武器,又没有敌人的尾巴可踩,面对敌手的利箭生死只看天数。   而那炮车箭矢的犀利并不意味着获胜,战场的胜负从来都是决定在双方将士的斗志与求胜的欲望。若是楚军不计牺牲,以疏散阵法仍要闯阵,从未尝过败绩的齐军斗志不用怀疑。   ※※※   第九阵布下十五万齐军,第十阵给自己留了什么?   三万齐军,仅此而已。   休小瞧这三万齐军,却个个是齐军的精英,手中的武器皆是更新换代过的铁制兵器。   只看一个画面,彭城攻打战中手持铁器的齐军与手持青铜器的楚军一个招架,那青铜兵器不是转折就是断裂,而铁制兵器却完好不损,就知道那铁制的兵器取代青铜兵器步伐已经不可阻挡。   有这三万军在身侧,项羽就算是能攻到第十阵,也叫他全军覆没于自己面前。   韩淮楚此刻想的只是,他曾经答允项追在击败项羽完成自己开创新朝重任之后,要留项羽一条生路。   答应这句话是如此简单,做起来却是如此困难。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万众注目之下,他如何能放这个刘邦欲除之而后快的西楚霸王一条生路?   那战场上的态势越明,韩淮楚心中那压力越重。只恐自己真做了杀项羽的凶手,今后在心爱的追儿面前将背上永生的负疚。就像那虞子期死在战场上,自己愧对佳人一般。   ※※※   “轰轰轰”,面对一队不知死活攻来的楚军,齐军的大炮开始怒吼。   “这是什么!”项羽惕然远望着那第九阵阵前排放的一驾驾炮车,大吃一惊。   齐军的一轮炮轰,就将尚在七八百米外的楚军砸死了数百人。项羽平生还从未见过,大炮居然能安在战车上,如此进退裕如!   “陛下,这便是韩信破左将军兵车阵的奇怪战械。左将军之死,便是败在这炮车之下!”有从彭城之战后逃来的楚卒惊恐地说道。   “韩信真乃不世出的天才也!这等犀利的战械居然也会被他创出。他的出现,真是当世豪杰之大不幸也。”项羽叹道。   “陛下,攻还是不攻?”众将齐问。   “不攻,我军还有退路么?”项羽反问一句,问得众将都是一愣。   此刻身后是敌军八面重新合拢的阵势,若要退势必要从刚才血战走过的道路再艰难地杀回去。攻还有一丝取胜的希望,不攻等于是自杀。   “怕死者此时离开,朕绝不为难。”项羽将天龙破城戟高高一举:“不战胜毋宁死!”   “不战胜毋宁死”是楚军在巨鹿之战的口号,正是这口号支撑着楚军艰难地夺取了最后的胜果。项羽突然喊出这口号,顿时群情振奋。   “不战胜毋宁死!”高昂的口号响彻那垓下战场,楚军摆出疏散阵型,悍不畏死地对齐军阵地发起了冲锋。   ※※※   “不战胜毋宁死?”韩淮楚在第十阵中听见那震天动地的吼声,脑中想起那巨鹿之战的幕幕场景,一阵发呆。   那时那还是项羽帐下一名持戟郎中,亲身参与到那场惊天动地的灭秦战役之中。那“不战胜毋宁死”的信念也曾支撑着他。历史何其相似,那楚军靠着这股信念践踏秦将王离鱼丽九阵如同秋风扫落叶,而今楚军又要靠这股信念来闯他自己布下的十面埋伏阵。   只可惜自己不是那王离,布的十面埋伏阵也不是那华而不实的鱼丽九阵。等待楚军将士的,只有是齐军无情的剿杀。   ※※※   听着那熟悉的口号,项羽的脑中也是浮思联翩。   昔日在那巨鹿战场上,旷世美姝——楚国长公主——墨家钜子虞芷雅为他鲁公击鼓助威,激起他冲天的斗志。而今伴随那佳人的,只有坟上一抔黄土,再无人举素手提棒槌擂战鼓为他西楚霸王压阵助威。今日他项羽,还有那冲天的斗志与诸侯军一战吗?   ※※※   无情的战场,继续谱写那一曲可歌可泣的战争进行曲。避过了齐军炮轰箭射,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楚军将士,刚突入齐军阵地,就遭到如泰山压顶般的杀戮。   十面埋伏阵,阵中有阵。这一次齐军还是摆出那训练有素的阵法,对幸存不到三万的楚军发起分割包围歼灭战。那火红色的楚军,被灰绿色的齐军分割成一小撮一小撮,各自为战,各自被歼灭。看来不用一个时辰,整个战斗就会结束。   唯一的悬念还是那神功盖世的西楚霸王何时授首?此番围绕项羽而战的齐将,就是圣剑门三十余名弟子!   战场厮杀不同于江湖决斗,那项羽有驱策如风的乌骓马在骑,如虎生双翅。而圣剑门弟子并不能排出门中绝学大三才剑阵,发挥不了群殴的优势。双方之间,还是一个混战的局面。   便见刀枪并举,斧钺齐闪,乌骓一嘶,霸王振威。不到盏茶工夫,丧命在项羽大戟之下的圣剑门弟子就有三人。那项羽已将霸王神功催到极致,魔性也催谷到极致,整个脸膛竟变成了玄色。   ※※※   在那不远处一座山坳,出现了一行人向着战场登骑而望。   这些人却是一群匈奴马贩。   “父王之言果然不错,韩信用兵如神。如他掌汉廷军马,我匈奴难下中原也!”一年轻人望着那山下战况叹息道。   原来这年轻人是匈奴大单于冒顿的儿子稽粥单,内定的匈奴储君。楚汉这场终极决战事关天下今后形势,冒顿上次潜入中原刺探军情差点回不到漠北,此番又派儿子乔装成马贩,来到垓下观战。   “项羽若死,大单于再不用顾忌发过的誓言,正好称为义弟报仇发兵中原。汉军经过历年混战,绝不是我匈奴铁骑的敌手。怎奈那韩信麾下的齐军,战力如此强大。与其交手,胜负实难意料!”说话之言便是匈奴名将,左谷蠡王乌赫巴兽。   只听一人轻笑道:“王子何须多虑。我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功高镇主。那韩信立下如此大的功劳,必为刘邦深忌,如何还会让他执掌兵马?只怕刘邦做梦都想除掉韩信,这才心安呢。”说话之人却是个白衣秀士,来自赵地的汉奸赵利。   那赵利是谁?原来是远得不能再远的一位赵王后裔。怎么个远法?就像那刘备自报家门抖露的与汉景帝儿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关系。   本来做赵王绝对轮不到赵利这号人物。可是扯得近的赵王后裔都已死绝,就轮到赵利这等人物产生想法了。   想法归想法,但如今赵国已并入大汉疆土,百姓生活安康,谁还会拥护一个如过眼云烟的赵王后裔出来造反。就算有人拥护,能干得过拥兵百万的汉王刘邦么?   那赵利干脆就来到匈奴卖身投靠,欲借匈奴之兵恢复他那赵国。这个家伙颇有头脑,为冒顿赏识,做了匈奴的军师。   稽粥单笑道:“但愿如军师之言。只要韩信此人在中原一天,就是我匈奴的心腹之患。”   ※※※   匈奴王子在密切注视着垓下战局,那制定出汉兴楚亡这个天命的仙界也是分毫不敢大意。   那个狂言要颠覆天道唯他独尊的魔帝姬风,绝不会任看着项羽灭亡。那魔帝是何等神通?只要他伸出一根手指,诸侯百万大军就是一群蝼蚁任他宰割。   只怪那镇元子放不开,舍不得自家那人参果,竟想着偷回五庄观摘采果子。被那化身为树叶的冥河老祖窥到采人参果的手法,急忙千里传讯给那魔帝姬风。   结果那镇元子只采到两枚人参果,那魔帝姬风一来赶紧开溜。剩下的二十七枚人参果,都进了姬风的肚子。   姬风凭借那人参果魔功暴涨,一拳轰出,竟将那环绕时空明轮终日旋转不休的结界轰出一个窟窿。   虽然那时间是相当的短,也就只是一瞬间。可证明了姬风的修为,已达到与鸿钧混鲲等人比肩的地步。无数妖魔就利用那一瞬间的工夫,走出了时空明轮,归到姬风的灭天大旗之下。   那姬风功力暴涨,合女娲陆压鸿钧混鲲之力也能将他镇服。最为忧虑的是,他那有毁天灭地之能的焚天大阵即将炼成,如同楚汉之间的终极对决,一场仙魔之间的终极决战即将开演。   四位骨灰级的仙人同时悟出,这场终极决战地点就在垓下。魔帝必会倾尽全力来颠覆“汉兴楚亡”的天道,而仙界也要誓死捍卫这个他们自己制定的天道与魔帝一战。   在那垓下战场的上空,东西方群仙齐集。既有西方众圣,也有天庭各路神兵神将,三山五岳四海十方各路仙人。均是各揣法宝,临阵以待。   云端之上,赫然并立着女娲,陆压,鸿钧,混鲲,身后均是光芒万丈瑞气千条。那娲皇宫女娲娘娘左手挽天蛇杖,右手捧一口炼妖壶,肩后插四柄宝剑。右侧三圣母杨婵撑起无极伞,手中赫然便是天地三盏灵灯之一的宝莲灯。   那女娲的左侧,立了一位道人,仙风道骨气定神闲,却是那欲以一柄神斧拯救三界众生的毅城仙翁黄石公。   黄石公一介凡胎俗子,道行低微,是如何上天的?就凭他那一招“混沌初开”,又如何能敌过那毁天灭地之能的焚天大阵?   道行低微并不重要,那女娲,陆压,鸿钧,混鲲自会将功力输给他。这五年来(也就是天上五天),黄石公一直在娲皇宫中。第一天接受女娲娘娘传功,第二日接受陆压道君传功,第三日接受鸿钧老祖传功,第四日接受混鲲祖师传功,第五日重新磨练那招“混沌初开”,已将那斧招练成有当年真神盘古开天辟地的威势。(难怪那赤松子找不到他。)   盘古开天,却夺了自己的仙寿形神俱灭。黄石公对那焚天大阵倾力一击,也将与盘古一般不存于天地之间。   女娲需要的,只是黄石公胸中那股牺牲自我,拯救世界的浩然正气。这股大无畏的浩然正气,就是祂当初挑选黄石公的原因。   ※※※   “魔帝来了!”云端中群仙望着西方一团铺天的黑云滚滚而来,发出一阵颤栗的喊声。   “众仙休要惊慌,这不是魔帝到来。”女娲启开朱唇说道。   这团黑云确实不是魔帝姬风旗下群魔,而是极西之地的撒旦路西华,领着魔兵魔将为姬风助阵而来。   对于路西华来说,帮姬风就是帮自己。那姬风能用焚天大阵灭了东西方仙界,也就可以灭了那极西之地的主宰耶和华。 第四十章 斩尽杀绝   黑云之中,乌压压只见那人头人身,兽头兽身,兽头人身,人头兽身,翻翻滚滚,狰狞涌动,魔兵魔将,竟有十万之众。   蛇无头不行,那极西之地魔界也有带头者。为首者就是前不久反下天国的晨星天使路西华。如今魔王易主,那路西华已成魔界至尊,号称撒旦。   想那路西华刚刚反下天国投身魔界,如何能抢走那老魔王萨麦尔的位置做上魔界至尊?难道他道行能盖过萨麦尔一头,把那萨麦尔给收复?   萨麦尔是何等神圣?为七大创世天使之一,更有妖后莉莉丝相助。路西华在他面前只能算小辈,如何能强悍胜过萨麦尔?能当上这撒旦,不过是萨麦尔为形势所逼,被迫退位。   身为魔界之王并不需要实力最强,而是要得到众魔拥护。   原来那萨麦尔与天帝耶和华斗了亿万年,一直不能撼动耶和华那世间主宰的地位,只有蛰伏于幽冥之中。在他任内,魔界中能称为角色的魔煞寥寥无几,人气实在不旺。而那路西华一加盟,立马就有天国无数天使接踵而来。不说那成百上千的中天使,小天使,光那有来头的大天使就来了九名:   雷米尔,幻魔。能诱人入幻境之中,亦能操纵雷霆;   沙利尔,眦魔。身具一双邪眼。被他那邪眼瞪到,根基不厚者立马魂魄飞扬;   米达伦,火魔。背负三十六翼,一千只目,翅膀一煽,火柱熊熊;   昔拉,水魔。蝴蝶状,天使杀手。曾经造出大洪水,湮灭世间一切生灵,只有诺亚一家凭造出的方舟幸免;   撒斯姆,欲望之魔。可满足人一切欲望,让人灵魂堕落沉沦;   亚伯汗,力魔。力量之大,可让空间瞬间撕裂;   帛曳,光魔。可以颠倒昼夜;   番倪,叛逆之魔。是人反抗天帝的力量源泉;   贲薨,失去之魔。只要他一发威,就有人失去东西或者亲人。   那水泊梁山本是托塔天王晁盖所创,后来及时雨宋江入了山寨,引进心腹弟兄无数,新势力压倒旧势力,宋江东征西讨威信压倒晁天王。那晁盖为挽回形象,不惜亲自去攻打曾头市,反而死在毒箭之下。   萨麦尔深藏幽冥地狱之中,亿万年来东躲西藏,那懦弱的形象根本不可能挽回。倒是那后来者路西华,发出与天国坚定抗争的呼声,在魔界一呼百应。那要求萨麦尔退位的呼吁之音极高,就连老情人莉莉丝也拥护起路西华,逼得萨麦尔只有放弃魔王之位。路西华顺理成章成了新任魔王——撒旦,那萨麦尔也就挂了个地狱君主的名头。要知道那地狱君主共有七位,其他六位个个都是路西华的心腹。   ※※※   “善哉善哉!各位道友与我东西方仙界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何故东来?”那云霄之中,现出一老道,头顶切云高冠,身披五彩霞衣。苍颜鹤发,电目如梭,身后是祥云万道,瑞气千条。身后两位道童,一个双耳垂肩,身披锦斓袈裟;一个笑脸嘻嘻,手捧那浑圆肚腹。   成为地狱魔王的路西华,依然是举止优雅风度翩翩。六翼银色的翅膀,发出炫丽的光芒。   “混鲲老儿,本尊与魔帝莫逆之交。魔帝要灭尔仙界,本尊如何能袖手旁观?”路西华高傲地说道。   “恐怕道友助那魔帝,是想他日魔帝能助道友一臂之力,对付尔方天帝耶和华吧。衲子有句忠言要送给道友,那就是邪不胜正。那耶和华悟道之时尚在贫道之前,为那极西之地创世之祖,连贫道也要敬他三分,绝不敢将我沙门教义传给他的子民。汝等要想将他撼动,贫道有一比,如蚍蜉撼树耳。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道友还是回去不要淌这浑水为是。”混鲲祖师朗朗说道。   “混鲲老儿少说废话!我魔界被天帝欺压已久,今日助魔帝一战方能扬眉吐气。快快闪开,休要挡吾等去路!”路西华身后一女子厉声叱道。   却见那女子厚唇深目,鼻梁高耸,一头银色的长发,血色的眼眸,艳丽非常。身披战甲镂空,露出那光溜溜的肚脐。左身一扇玄色翅膀,形同蝙蝠,尾端倒勾;右身一扇白色翅膀,金色修边,极显雍容华贵。说话之人,正是那妖后莉莉丝。   “若要衲子让出道路,先过衲子这罗汉大阵。”混鲲祖师提手摘下项间一串念珠,在手掌中摩挲不停。   这念珠名为伏魔珠,乃沙门无上法宝,共计五百颗。每一颗珠子可化身为一尊金身罗汉。五百尊罗汉结成那罗汉大阵,便是沙门最强大的绝杀。   “米粒之珠,也敢拿出来现世?”那妖后轻蔑一笑,黑白双翼一振,倏然便要越过。   要说那莉莉丝,本是创世之初的天使之一,在魔界也是响当当的角色。   混鲲祖师冷笑一声,大手一抖,祭出那伏魔珠。   只见一片光蝉耀眼,五百颗珠子化为五百尊罗汉,个个金身灿烂。有盘根端坐,有卧石看天,有手捧佛经凝目而视,有闭起双目苦思冥想。或腾云驾雾,仙风道骨;或降龙伏虎,壮志凌云;或棋逢对手,难解难分;或抱膝苦吟,呕心沥血;有的勇武,有的温良,有的天真憨厚,有的饱经沧桑,或愁眉不展,心事重重;或笑逐颜开,得意洋洋;或举杯邀月,肆意颠狂。坐卧起立,千姿百态,非笔墨难以形容。一尊尊罗汉围着那莉莉丝,口诵佛号,却并未动手。   莉莉丝哪里识得这罗汉大阵的厉害,又将双翼一翕,化出黑白两道炫光,要来个硬闯。   “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南无阿俐耶婆卢羯帝……”五百尊罗汉口诵咒语,各举法器,迸射出千万道“卍”形灵符,层层叠叠,每一道灵符如有千钧之重,交织成一片光网,顿时将那莉莉丝化出的炫光湮灭下去。莉莉丝被困在那阵中,发出凄厉的求救之声。   那路西华面色一寒。混鲲这一出手,他立马知道这罗汉大阵威力之强。想不到一踏入东方,就遇到如此强悍的对手。   而那有“大众情人”之誉的莉莉丝几乎与魔界所有有实力的魔煞滥交过,这其中就包括路西华。她那本命翅膀光芒暗淡,意味着若不救莉莉丝,等到光芒彻底被覆盖,翅膀消融,她就将殒命在这罗汉大阵之中。   “雷米尔,你去救莉莉丝出来!”路西华很简短地下令。他看出那些罗汉并非真的罗汉,而是混鲲祖师以伏魔珠幻化而成,便要那幻魔雷米尔出战。   那雷米尔在天国曾统辖幻觉,玩的就是幻术,仙魔两界定力稍微差一点遇到他施展迷幻,立马就中毂,灵魂为他支配。他自身的定力那是强大无比。以幻术对付幻术,这是路西华想出的破解罗汉大阵之法。   路西华刚一下令,那同样形象是圣洁高贵,完美无缺的雷米尔心领神会,一振六扇黑紫色翅膀,直扑混鲲面前。   擒贼擒王,那雷米尔想的不是如何去救莉莉丝,而是先拿下那控制罗汉大阵的混鲲祖师。   “嘭”的一声,雷米尔手中多出了一柄黑色的伞。伞面撑开,将混鲲看向罗汉大阵的视线遮挡。   只见那罗汉大阵“卍”形灵符光芒骤然一减,眼看那莉莉丝本已衰弱的两翼炫光突然盛放。这变化也只有一瞬间而已。很快那罗汉大阵中灵光又盛,将莉莉丝两翼炫光再行湮灭。   “善哉!善哉!如此雕虫小技,能奈贫道何?”混鲲祖师面现微笑,连看也不看那黑伞,很轻松地说道。   就连门下弟子都能做到一双天眼上窥天庭下视九幽。雷米尔企图用伞来挡住混鲲的视线,简直形同儿戏。   那雷米尔号称幻魔,当然不会只玩雕虫小计。只见那黑伞突然一变,化为一条碗口粗大蛇,张开猩红的蛇芯,吐向混鲲的面门!   那蛇当然不是真蛇,红芯也非真的红芯。一切均是那幻魔雷米尔幻化而出,正如混鲲用一串念珠幻化出五百尊罗汉一般。那莉莉丝若是不把罗汉当成罗汉,那罗汉大阵就不攻自破。若是将那当成五百尊罗汉,那念珠就有五百尊罗汉的威力。同样的道理,若是混鲲将那蛇当成真蛇,就已中了雷米尔的幻术。待会那蛇就会变成大蟒,继而成为龙,还有那天底下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纵然那混鲲鸿蒙前得道,如何能应付那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凶打也打不完的魔煞?   “善哉善哉!”混鲲祖师看也不看那凉飕飕吐到脸上的蛇芯,转头对那小徒如来弥勒说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汝二位可明白?”   如来,弥勒皆合什道:“师尊教诲得是。弟子今日方知那四句真言的真谛也。”   那莉莉丝还在罗汉大阵中奄奄一息,混鲲竟然还有闲心教徒弟念经,气得那雷米尔三尸暴跳。却显然那混鲲的道行在他之上,也无可奈何。   “陛下,看来雷米尔非混鲲老儿对手。要破这罗汉大阵,只有派亚伯汗出战。”一位魔煞凑到路西华面前献策道。   那魔煞便是魔界第一智者——宰相罗弗寇,光秃秃的脑袋上长着三只折曲的角,一双眼如铜铃般大,上身为人形,却长着山羊的下半身与长尾。也是那莉莉丝的情人之一。   “亚伯汗,速去救莉莉丝出来!”路西华沉声下令。   一位眼色忧郁的魔煞应声出阵,却是那力魔亚伯汗。只见他一身玄袍,背生黑色双翼,一头银发,身上缚着一条锁链。   这条锁链却有来历。原来那亚伯汗的妹妹瑰洱也是天使之一掌管梦境,能力也极为强大。合他兄妹二人之力,可以颠覆天帝耶和华创造的世界再造一个新世界。耶和华惧怕他兄妹见面,特地在亚伯汗身上挂了一条锁链,也就是一种封印。只要瑰洱一靠近亚伯汗就会消失。因而亚伯汗有着失去妹妹的痛,有着终日挂着链条的苦。亚伯汗最终选择了背叛天帝,投到魔王路西华旗下。传说那亚伯汗的力量还没有强大到能挣脱身上锁链的地步。一旦挣脱,这世上的一切都要玩完。   仙魔之间的交锋总是说打就打极少废话。只听亚伯汗喉咙里发出一声震撼人心的嚎叫,挥起一双黒翼冲着那罗汉大阵就那么一煽!   一股巨大的能量如狂飙般涌进那灵符弥漫的罗汉大阵,天幕一阵抖颤,“噗”的一声钝响之后,波纹荡漾,那罗汉大阵居然现出一道裂纹,空间顺势撕裂开来。正当其冲的一尊尊金身罗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间都能撕裂,惊天的一击!那力魔亚伯汗才是西方魔界第一强者。   “哇”的一声,混鲲祖师喷出一口鲜血,望空就走。他那两个徒弟如来弥勒哪敢停留,立马驾起云头,随混鲲而去。只听群魔在三人身后一阵哈哈大笑,极尽奚落。   ※※※   天空中那混鲲祖师用伏魔珠化出的金身罗汉消失。在那地上的垓下战场,却下起了石头雨。无数石头从天空倾盆而下,大者有车盖般大小,小者至少也有水桶粗细,越坠越快,一股脑向着那战场上厮杀的双边将士兜头砸来。   这场石雨事出有因。原来是混鲲祖师念珠化成的金身罗汉,在力魔亚伯汗那惊天一击中被撕成了碎片,发生了空间瞬移,都降落在这片战场。   那念珠有多大,竟能变成如此多,如此大的石块?没有搞错吧?   孙猴子踢倒老太老君炼丹炉,一块火砖就化成火焰山。那伏魔珠变成一场石头雨,一点也不稀奇。   凡人如何见过这等恐怖的石头雨?一个个发出惊惧的喊声。有盾牌的赶紧用盾牌罩头,没盾牌的立即用兵器格挑那砸向自己的大石。整个战场突然停手,无论是楚军还是诸侯军都在全力应付那从天而降的大石。   “护驾!”吓得面色如土的刘邦扯起嗓门大喊。   在这恐怖的石雨降临之下,这当头人人都在想自己保命,还有谁来保护他这个汉王?那刘邦喊也是白喊。   倒是那韩淮楚一看不对,立马将伊人张良纤腰一揽拉到自己身边,撑起一面盾牌保护。   楚军已陷重重包围越战越少,眼看要全军覆没。再不走更待何时?那西楚霸王项羽当机立断,趁着那战场一阵慌乱,舞起天龙破城戟拨挡头顶纷落的石块,驱动踢云乌骓,杀出韩淮楚布下的十面埋伏阵,扬长而去。   那石雨下过就没,幸而没有砸到刘邦头上。那抱着头躲到地上的刘邦一脸惊惧地从地上爬起。只见韩淮楚拥着那美人军师张良,呆呆望着那窜得老远的乌骓马。   “项王逃走了。若是被他逃过江东,后患无穷。”张良说道。   “齐王赶紧下令追杀!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能让项羽活着。”刘邦大声地喊道。   韩淮楚看了刘邦一眼,犹豫一下,问道:“大王真要对项羽斩尽杀绝么?”   “你说呢?”刘邦奇怪地盯了韩淮楚一眼。   那项羽是他平生最大的对头,不杀项羽刘邦简直是寝食难安。   “追儿,当初答应留你哥哥一命。按照乌骓马的脚力,就算是追也难追到项羽。你哥哥是生是死,只有看天意了。”韩淮楚心中默念。   军令迅速颁给灌婴:追杀项羽,务不能让他逃回江东。   欲知灌婴领军追到项羽没有,那项羽是死是活,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四十一章 阴陵迷路   “糟糕!”云霄中众仙望着那垓下战场项羽居然逃脱,一齐呼道。   “你家师尊未阻住路西华,反折了自家法宝,放走了项羽,这脸真是丢尽了。”陆压笑着对燃灯奚落道。   在鸿钧老祖那紫霞宫天道玉柱上早就刻得明白:今年今月项羽卒。按照楚军逃走的速度,诸侯军一定是追不上。要是项羽就这么逃回江东,可不是要将那定下的天道颠覆。   那项羽只是凡人一个,弄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可是那天规定下,人间战事仙人不得插手。总不能把自己定下的天规不当数吧。   那鸿钧老祖果然就把天规不当数,唤来大弟子太上老君,说到:“李耳,你去阻那项羽一下,切不可叫他渡过江去。”   太上老君犯规早就犯上了瘾,鸿钧老祖已放出话来,太上老君那还不放手去犯。立即按落云头降到人间。   犯规的方法有很多种,譬如来个扩地法延误楚军逃走的时间,或是搬一座山头来阻住楚军的去路。那太上老君究竟选择了哪一种?   ※※※   阴陵山,在泗水城西四十里,为楚军逃走的必经之路。   那阴陵山巍峨险峻,素有“阴陵山万丈高,雀鸟难行”之誉。时值早晨,项羽带领两千残兵败将逃至阴陵,但见那山上黑雾蒙蒙,上顶天,下扯地,绝难攀登。只有两条道路可以绕行。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那行军地图早就遗失,楚军辨不清方向。忽见田垄里有一白发老人正在耕作。项羽疾呼:“老丈,朕乃尔等大王项羽。若要逃回江东,是向左还是向右?”   按照项羽的想法,这老农乃是楚国人,见了楚人的大王,那还不将道路指明。   老农看了项羽,伸出一根手指向左一指。又低下头去,继续耕作。   项羽得了“老农”的指引,立马引军向左。那老农望着楚军走过,连声冷笑。   向左就是一片沼泽地,无路可走。那太上老君只用一根手指,就将西楚霸王引向绝路。   ※※※   “朕为匹夫所诳也!”知道上当了的项羽气得是暴跳如雷。   楚国人不帮自己的大王要帮敌人,骗自己走上这条沼泽路,这还有天理吗?   想去找那老农算账肯定是找不到,那老农想必已经躲了起来。而这一趟错路浪费了两个时辰,要想逃回江东还要走回头路回到岔路口。撞上那追杀而来的诸侯军是十有八九。   项羽急忙引军折返而回,到了那岔路口,只听蹄声阵阵,诸侯军已经追近。   “项伯,朕将一半将士委于你。此处险峻足以守御,务要坚守半日,护朕逃远。”急匆匆项羽颁下断后的军令给那项缠。   那项缠可是武信君项梁的亲弟弟,自己的叔叔。要是连叔叔都不能相信,那可是更没天理。   天理早就不在项羽这一边。那项缠口里答应得极其响亮:“为臣绝不负陛下所托。”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   这侄儿项羽已是穷途末路,跟着他混绝对下场不妙。倒是那汉王刘邦眼看要做天子,还不赶紧向他投诚,自己有几个脑袋被人砍?   要向刘邦投诚也该趁早。此时楚汉之争已经争出了结果,他老人家对那刘邦已经没有什么用处,这个时候再向人家投诚,人家会不会收留?会不会把脸一黑,将他这楚营大将拉下去咔嚓?   项缠想的是那刘邦曾与自己对过儿女亲家,他女儿与刘邦的长子刘肥换过八字帖子,还有张良保媒,自己明里暗里曾帮助刘邦不少忙,那刘邦就算不认自己这亲家,总不至于砍自己的头吧。   项缠盘算停当,等项羽带领一千将士离开之后,立即跨马要走。   “项将军这是去哪里?”楚将问道。   “吾去刺探一下敌军军情,片刻即回。汝等在隘口垒砌工事,小心备战。”项缠装模作样说道,离开队伍,径向诸侯追兵而来。   ※※※   “吾是汉王亲家翁项缠,休要放箭!”马上项缠挥舞着一面白巾,高声呼喊。   “汉王的亲家翁?”领军而来的齐军上将军灌婴很是纳闷。   一边夏侯婴笑道:“是有那么回事。那是鸿门宴前,子房军师为拉拢项伯为汉王大哥斡旋,答应的亲事。如今大哥击败项羽,即将龙登九五。项伯亡国之将,大公子是何等身份,岂能娶这老儿的女儿为妻?”   “原来如此,且听这老儿有什么话说。”灌婴失笑道。   说话间项伯来到军前,拱手参拜灌婴。灌婴扬鞭问道:“项伯来此何为?”项缠道:“项某特来投效汉王。”灌婴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项伯今日弃暗投明实乃明智之举。不知项王何在?”项缠道:“项羽刚走不久。将军速去攻下隘口,追上项羽不失为晚。”   灌婴看那隘口一眼,见有楚军控弦以待。问道:“此处易守难攻,却如何攻打?”   项伯答道:“项羽委项某在此断后。将军只须去搜寻一些楚军战服,诈称楚军散卒跟在项某身后,楚军定不生疑。”   楚军向东南一路溃逃,那走得慢掉队的士卒无数,被灌婴追杀,或死或降。找一百来套楚军战服是易如反掌。那项伯本被项羽托以保护他逃亡的重任,不料项伯竟引狼入室,献上隘口作晋见刘邦的大礼,真是瞎了眼。   有项伯临阵叛敌,那险隘就不成为险隘。很快灌婴攻下隘口,继续向溃逃的楚军追击。   ※※※   天空中,仙界与那来助拳的魔兵魔将又杀将起来。   混鲲祖师铩羽而归,这一次仙界出马的是那鸿钧老祖。按说混鲲祖师的道行与那鸿钧老祖在伯仲之间,混鲲吃了憋,那鸿钧又有什么本事能阻拦群魔?   却说早在鸿蒙开辟之初,集天地间至邪至恶之气而衍生有十二个异类先天神祇,若是论年岁,即便是六大圣人都要小他们一辈,个个有数倍于圣人的神通,天生肉身强横无匹,吞噬天地,操纵风水雷电,移山填海、改天换地。若是一起出手,连女娲鸿钧等也招架不住。只是因生成方式不同,灵智未启。被那鸿钧老祖一一收服,用禁巫符封印在紫霞宫镇魔大殿之中,压住他们一股暴戾杀戮之念。   这十二个先天神祇各自名为后土、龠兹、奢比尸、蓐收、共工、祝融、烛九阴、强良、天吴、玄冥、帝江、句芒,一起号称都天十二祖巫。鸿钧之禁巫符,便是控制都天十二祖巫的唯一令符,也成为玄门无上法宝。   那路西华气势汹汹率领西方魔兵魔将而来,仙界绝不能让他们搅乱人间的战事影响汉兴楚亡的天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只须阻得路西华一阻,项羽身亡,就功德圆满。   那混鲲祖师大败而归,便有众仙请鸿钧老祖出手。那鸿钧自忖错非都天十二祖巫,也挡不住那西方群魔。于是祭动禁巫符,召出十二尊祖巫来。   祖巫只修肉身不修元神,那肉身个个是数十丈硕大无比,强悍无匹。只见九天之上斗得天昏地暗惊心动魄。那神鸟帝江,形如口袋,红如烈火,六足四翼,无耳目口鼻,四翼一抖,就是二十八万里,横冲直撞,挡者披靡;那句芒鸟身人面,跨乘两条天龙,双翼扑腾,风尘吸张;那蓐收豕首纵目,左耳灵蛇盘旋,被发鬤只;长爪踞牙,俟笑狂只,也乘两条天龙,见到对手用那利爪一撕,立即血肉模糊;那共工人面蛇身,拼命一撞就是天柱断,地维折;那祝融兽头人身,双耳穿两条火蛇,脚踏两条火龙,全身火红鳞片,身形过后,火焰熊熊;那烛九阴人面蛇身,浑身通红,口中衔烛,目中光芒四射,连那太阳之光也相形逊色;那强良虎首人身,四蹄长肘,两手各握一蛇,见到对手用那虎口一咬,尸骨无存;那奢比尸人面兽身,生两犬耳,耳边青蛇盘绕,见到对手举过头顶就那么一贯摔,呜呼哀哉;那天吴八首八面,老虎之身,八足八尾,口吐水雾,见到对手八只铁足一阵乱踏,骨断筋折;那龠兹浑身电光闪闪,见到对手一阵电光灼过,化为焦炭;那玄冥人面鸟身,两耳青蛇盘旋,脚踏双头怪蛇,双翅一振飓风骤起;那后土为共工之子,夸父之祖,状貌敦厚,参目虎首,其身若牛,见到对手用的招式就是一抱,用那双臂夹个窒息而死!   千万不要指望魔兵魔将的兵器能伤得了这十二尊祖巫,祖巫的身体修得比钢筋铁骨还要硬,什么兵器扎到他们身上只当是搔痒。也不要指望那些魔煞施展出的风云雷电之类的法术能伤及祖巫,祖巫们玩这些风云雷电之时,那些魔煞都还没出世呢。祖巫都是一帮弱智,那什么欲望之魔,幻魔,眦魔的诱惑套路用在他们身上只当打了水漂。无论你是魔界一个小卒,还是地狱君主,都与你来个硬碰硬。身体亲密接触,这就是祖巫战斗的一贯风格!   无人身体能强过这些祖巫,身体的亲密接触一定是对手身体先扛不住。在那都天十二祖巫疯狂原始血腥大力的冲撞下,十万魔兵魔将,上百位大小魔煞被杀得心惊胆颤屁滚尿流。转瞬之间,就有一万余丧命在十二祖巫之手。   云霄中放出天眼观战的众仙看着那十二祖巫大发神威,大开眼界,振奋之余个个也是揪然心惊,“幸而那鸿钧老祖将这十二祖巫制服,幸而这十二祖巫灵智未启。如不是这般,这世界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难怪那鸿钧老祖的禁巫符会成为震慑三界的法宝。谁要是能得到这枚使役祖巫的令符,驱使这十二部战斗机器为自己而战,立时可以觊觎三界之主,掀起世界大乱。   “陛下,赶快下令撤退吧!若不撤退,只怕我魔界今日将全军覆灭。”观战的妖后莉莉丝对路西华说道。   那莉莉丝说得不假。那十二祖巫好像个个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杀死魔兵魔将万人,竟无一露出疲态。照这样下去,整个西方魔界都会玩完。   就这么败走,西方魔界岂不是威风扫地?还指望那魔帝姬风今后能瞧得起?偏偏那能将空间撕裂的魔界第一强人力魔亚伯汗刚刚发出惊天一击之后,元气大伤,暂时不能再行出手。就看着那十二尊祖巫大肆屠杀,路西华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   “依我看来,这些斗士嗜杀成性,不应该是仙界中人。却神智不清,仿佛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控制住。若是能弄清那股力量,摧毁那股力量,说不定能唤醒这些斗士,让他们临阵倒戈,投到咱们阵营中来。”那魔界宰相罗弗寇沉思道。   他猛一拍掌,呼道:“番倪,拿出你的法力,赐给这些斗士反抗力量!”   一名形同蝙蝠,头发银白,双眼血红的魔煞而出疾飞而出,正是那叛逆之魔番倪,一切反抗力量的源泉。   却见番倪划空而过,对着那祖巫帝江双翅一煽,怪事突然发生。   斗得正酣的怪鸟帝江忽然停手,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好像大梦初醒一般。那声音似乎是从腹中发出。   没有面目的帝江突然就长出了一双眼睛,那眼睛生在肚脐之下,恶狠狠地向众仙这厢瞪了过来。   被一枚禁巫符封禁了亿万年的灵智突然开启,那封禁他的鸿钧老祖就变成了他的死敌!   一声咆哮,那帝江的肚腹裂开,生出一张口,发生愤怒的厉吼!仿佛记起了这亿万年来被鸿钧封禁遭受的痛苦,要将一腔怒火化成冲天的杀意。   四翼一振,如红色的流星划过苍穹,帝江疾向那鸿钧老祖冲撞过来,那速度就是一振翅膀二十八万里。要是这般被他强悍的肉身撞到,就算那六大圣人也是经受不住。   “该死,这畜生怎会突然开了窍!”只将十二祖巫当成自己圈养的牲畜的鸿钧老祖懊恼地念叨一声。   那帝江虽然强悍,却也伤不到鸿钧老祖这等骨灰级仙人。只见鸿钧老祖将身一扭,变成一个比那帝江体型还要硕大的蚯蚓,长可比长城,粗可比山岳,张口一吞,竟将帝江吞入了肚中!   既然这畜生不受自己控制,留他何用?鸿钧老祖杀念一起,要将那帝江变成一盘点心。   鸿钧老祖的真身居然是条蚯蚓!众仙大为震撼。   仙界一直有一个传说,也不知是真是假。传说上一世宇宙灭亡,所有生灵神魔俱灭,复归混沌。只有一条蚯蚓精潜伏在淤泥之中,侥幸躲过灭世,存活下来。这蚯蚓一直到下个世界开辟,便是那鸿钧老祖。今日见到鸿钧现出真身,这才明白那传说不假。   鸿钧要将那帝江变成点心,那帝江岂能认命?只见那条蚯蚓肚腹突然膨胀数倍,眼见着是那帝江在鸿钧肚子中挣扎,要破腹而出。   但鸿钧老祖的肚腹岂是一般的肚腹?被他吞吃如何能挣脱?只见那一条金色光华笼罩,蚯蚓的肚腹慢慢缩小,越变越小,渐渐恢复如初。不到片刻工夫,帝江已在鸿钧的肚中呜呼哀哉。   刚刚搞定了帝江,又一尊祖巫被那叛逆之魔番倪启开早就该开窍却被封印亿万年的灵智,咆哮着向那蚯蚓直冲过来。   祖巫共工,一撞之力可将不周山撞断。共工发威,可让天倾地陷。   那天倾地陷的一幕再没有出现。只见那蚯蚓又是张口一咬,一口将共工吞进了肚子。 第四十二章 九斗突围   与祖巫斗法,拼的不是法宝仙术。那法宝仙术也伤不了不修元神只将肉身修得极其强悍的祖巫。那鸿钧老祖收拾掉帝江共工,凭的是他比祖巫更加凶顽的原始兽性。   “师兄说什么我碧游宫弟子尽是披毛戴角的异类,原来师尊连披毛戴角也谈不上。”通天教主阴阴笑着,对原始天尊说道。   蚯蚓属于软体动物,连骨骼都没有,比起碧游宫那些弟子真身蟒牛蛇兽、蛟鹏狮猴等等来,那档次不知差了多少。那原始天尊一向嘲笑通天教主的弟子都是些禽兽,今日见到他师尊原来也是非人,被通天教主挖苦得躁红脸说不出话来。   通天这一句话极其大声,除了冲向前正在吞吃共工的鸿钧老祖没有听到,满天的仙佛神祇听得清清楚楚,都是在心里暗笑。   徒弟居然嘲笑师傅,太上老君差点把脸气歪,拿出大师兄的威风,厉喝一声:“通天师弟,再敢胡言乱语,治你一个不敬师长之罪!”通天教主嘿嘿一笑,不再出声。   这一边如那帝江一般,共工在鸿钧的肚子中闹腾一阵,也没了动静。看来鸿钧接连吞吃了两尊祖巫,有点消化不了,那硕大的蚯蚓正一个劲地喘着粗气。那一边叛逆之魔番倪又策反了一尊祖巫烛九阴,向着鸿钧呼啸而来。   烛九阴平素不呼吸,一呼一吸就是长风万里。此刻被开启灵智的愤怒到了极点的烛九阴张开血盆大口猛吹一口气,飓风就向着这一边吹来。   好大风!只把天幕吹皱,眼睛吹迷。就见众仙天兵天将纷纷扑棱扑棱直往下跌,原来是那道行不高的脚下的云被吹散,驾不得云。连那鸿钧老祖化成的蚯蚓,也被大风一掀,倒退千里。眼看那人面蛇身一双眼如探照灯般的烛九阴就将冲撞过来,众仙一阵大骇。   都天十二祖巫,除了四位骨灰级的仙人,恐怕满天神佛都挡不住他们一扑。只要被烛九阴那强悍的肉身撞到,那条命恐怕就去了十之八九。   混鲲祖师看得不对,突然一振五彩霞衣,逆着那风起身而去。   顿时只见天际中波涛汹涌,就是一片浩瀚汪洋。一条大鱼出现在视野之中,在汪洋中载沉载浮。其身之大,遮天覆地。   混鲲祖师的真身居然也非人,而是一条大鱼!刚刚目睹鸿钧老祖现出真身的众仙更加震撼。   庄子《逍遥游》中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鸿蒙初开之时,那混鲲祖师原本是鲲中之王。在众鲲之中,悟道最早,不用进化成鹏就已得道。而那崛起于魔界的六大圣中的鹏魔王,只能算他玄孙辈。   云从龙风从虎,混鲲祖师变回大鱼,身边就有波浪相随。   要问混鲲祖师为何不惧那大风?原来他沙门的法宝定风珠在他嘴里含着。烛九阴吹得散众仙驾起的云,却奈何不得混鲲分毫。   转眼之间那烛九阴冲到了汪洋之中,水花激溅中,只见那大鱼一个张嘴,如长鲸吸水般将烛九阴吸进了肚中!   要说那都天十二祖巫原本是凶顽猛兽,鸿钧混鲲比他们更是凶顽猛兽。他们长成如此大的个头,不知吞吃了多少生灵,只是得道之后改了嗜杀的秉性。   烛九阴刚刚丧命,又有一尊祖巫怒吼着冲到,却是那脚踏两条火龙的祝融。   在十二祖巫未被鸿钧收服之前,他们互相间也斗得厉害。最著名的就是祝融与共工之战,祝融胜,激怒共工撞倒不周山,引起天倾地陷,幸而有女娲采七色石补天,这才有世界的平静。   共工最擅长的就是兴波布浪,却敌不过祝融的火。那共工虽然弄出大水来淹祝融,却被祝融之火烤干。那祝融的神通显然还在共工之上。   只见那祝融是烈焰笼罩,胯下两条火龙也是浑身浴火。那汪洋中的水一遇到祝融,立马蒸汽腾腾被火烤干。   鱼离不开水。混鲲祖师虽是鸿蒙得道,此刻以他真身来斗,没有了水一样不行。只见那大鱼突然一个翻身,突然往下直跌!看看险些就要落到地上摔成肉泥,就见那大鱼有惊无险地将身一弹,又冲向云霄,依然变回人形。   祖巫的速度都是惊人的快。这当口那祝融已经过了混鲲,向着众仙猛冲过来!   那祝融就是一团烈火,被他扑到那还不变成一堆焦炭?众仙佛哪里敢近他身,慌忙躲闪,飞天遁地,如鸟兽散。那空中只剩下女娲陆压两名。   “扑棱”一声,陆压道人双臂一展,化为一只大鸟冲天而起,同样是烈焰腾腾,只是那烈焰的炽热程度强过祝融千百倍,天际一片耀目金光。有千丈之巨大的金灿灿大鸟一双利爪向着那祝融兜头罩下!   这会子陆压也现了真身,原来是一只三足金乌鸟。   陆压是金乌之精,却非那神话中被后裔射杀的那帮金乌可比。那十只金乌只是上古时天帝帝俊的十个太子。“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还在前”,陆压岂能与那十大金乌相提并论?那陆压乃是上一世宇宙灭亡之后漂浮在宇宙深处的一轮恒星。在漫长的混沌宇宙中,那恒星灵窍初开,渐具神智,得道成仙,成为如今的陆压道人,是谓离火之精。   封神一战,陆压破截教十绝阵之白天君烈焰阵。那白天君夸口说道:“吾烈阵妙用无穷,非同凡品:内藏三火,有三昧火,空中火,石中火,三火并为一气;中有三首红幡,若神仙进此阵内,三幡展动,三火齐飞,须火成为灰烬,纵有避火真言,难躲三昧真火。有诗为证:燧人方有空中火,养丹砂炉内藏;坐守离宫为首领,红招动化空亡。”遇到那陆压轻蔑地笑道:“燧人曾炼火中阴,三昧攒来用意深。烈焰空烧吾秘授,何劳白礼费其心。”意思是说那遂人氏钻木取火还是受了他的启发。   遂人氏正是见到树上有只鸟啄虫子喙啄到遂木树上发出火花受到启发,这才发明了钻木取火。那鸟正是陆压幻化而生,教给人类取火的方法。从此人类再不用保留极易熄灭的火种。有了火种,才能传承文明。人类能够发展到今天这般现代化,也是拜陆压所赐。   陆压道人的太阳真火,那可是世上谁都不敢惹的东东。太上原始等六大圣人,遇到陆压的太阳真火,也只有被秒杀的份。那祝融弄出的一点火焰,只如萤火之对皓日。   不是陆压比鸿钧混鲲更加慈悲一点,而是祝融的一身火性救了他一命。祝融遇到陆压,没有被秒杀,只是被他那那利爪擒住,丢进了斩妖葫芦之中暂时留着。那观世音擒住黑风怪是为了他珞珈山有个守山大神。祝融被陆压擒住,也做了他太阳宫中的看门神,最后被世人尊为火神。   都天十二祖巫三死一擒,剩下那些被番倪启开灵窍的八尊祖巫只当祝融已死,看着同伴的惨死,开始暴走了!   凭祖巫的实力,一对一要想与鸿钧等辈相斗绝对是落于下风。八尊祖巫这次是一起向着陆压冲来,要来个群殴,为那帝江等报仇。   长风凌厉,吼声冲天,雷声轰轰,电光灼灼。眼见那陆压四面八方俱是祖巫们巨大而强悍无匹的肉身,陆压已成八尊祖巫群起攻之的目标。   八尊祖巫一起联手攻击一个目标,这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在八尊祖巫同时冲撞之下,就是骨灰级的仙人也招架不住。   身影一闪,陆压身边多出一条蚯蚓,却是那被风吹走的鸿钧已经及时赶回。又见那混鲲祖师化为大鱼,从奢比尸背后暗中偷袭,一张嘴将奢比尸吸进了肚中。   报仇没有报,又折了一位同伴,剩下七尊祖巫们怒焰万丈,各自逞威,与鸿钧混鲲陆压斗将起来。   鸿钧三名都是以真身相搏,祖巫们也是凶顽猛兽,双方拼的就是那原始的兽性。   比拼兽性是很简单的事情,就是个身体接触,也不用多述。这斗法很快就有了结果。只见那鸿钧咬死了强良,陆压抓死了龠兹,混鲲吸走了天吴,紧接着鸿钧又吞下了玄冥。须臾工夫,又有四尊祖巫身死魂灭。   再这么下去都要呜呼哀哉,被启开灵智的祖巫也会害怕,也知道打不赢就走这个理。只见剩下的句芒、蓐收、后土扭头就走,句芒向西,蓐收向南,后土向北,欲来个逃之夭夭。   鸿钧老祖的禁巫符已经失去效力,这三尊祖巫尽是凶顽的猛兽,要是被他们窜到人间,那还不引起无边浩劫。鸿钧混鲲陆压均是斗得兴起兽性大发,不约而同分头追赶而去,欲将剩下的祖巫变成点心。   “彼等既已害怕,就饶他们一条性命。诸位道友擒住他们,交由贫道发落。”空中悠悠响起女娲的声音。   那消片刻,鸿钧老祖咬着那句芒,混鲲祖师含着那蓐收,陆压道人爪中抓着那后土,来到女娲面前。那句芒蓐收后土均吓得瑟瑟发抖,跪下只是叩头求饶。   “如此凶兽,娘娘饶他们性命作甚?”鸿钧老祖恢复人形,问道。   女娲启开朱唇,说道:“十二祖巫,已经有八名丧命,这剩下的三名当知我天威,今后再不敢行凶也。那后土之父共工已丧道友之口,这孩子好生可怜。不如将彼等压入我娲皇宫,由贫道驯化,日后用他们的神通造福人间。”   “善哉善哉,娘娘果然是慈悲心肠。”混鲲祖师赞道。   这三名祖巫从此被关押于娥皇宫中,每日受女娲驯化,去其凶顽之性。后来句芒蓐收成了春秋二神,一管春耕,一管秋收。人们春秋两祭,都要祭奠这两位尊神。那后土成为大地之母,掌阴阳,育万物,更是为世人崇拜。   读者会问,那后土不是共工之子,怎会改了性别成为大地之母。笔者笑答,神仙的性别随心所欲,那慈航道人后来不是也成了观世音娘娘。是男是女,只看他以什么面目示人。   ※※※   天上仙界几盏茶的工夫就收拾了都天十二祖巫,那人间却已过了两天。   且说西楚霸王项羽领着一千残兵败将向江东逃亡,一路人饥马乏,士卒走散,逃到全椒境内,只剩得八百骑相随。(不是骑兵,也杀不出重围逃得这么远。)   只听身后动地的蹄声传来,烟尘扬作一天。项羽大惊失色,呼道:“莫非项伯未挡住追兵,敌军追来了吗?”   听那蹄声,来的骑兵不下万人。凭楚军这八百人想对付万名骑兵,只是以卵击石。而那要逃去的乌江,还相去甚远。   项羽还搞不清最受信任的叔叔项伯已经变节投敌,见侧面有一座山头地势险峻可以坚守,于是引兵上山,暂时据守,饮马造炊。   可怜那楚军想要造炊,却连粮秣也未带,只有骑士们马背上一点干粮充饥。项羽挥泪令人斩杀了十余匹战马,给将士们果腹。   转眼之间,齐军名将灌婴已领军杀到,将山下团团围住,对楚军阵地发动了攻山。   一日之内,诸侯军发动的攻击无数,楚军依仗地利一次次击退诸侯军的进攻,而灌婴仗人多势众,又一次次发动凶猛的进攻。战斗异常惨烈,诸侯军攻得猛烈,大批阵亡,楚军也经不起这等消耗,迅速减员。   不是灌婴不懂兵法还要冒着损兵折将一味强攻,楚汉之间的这场争斗就剩下一口气,干掉了项羽天下太平。在这种局面下,谁都杀红了眼只想把那项羽做掉。   至夜,战斗终于停止。诸侯军在山下点起篝火丛丛,扎下营盘围成铁壁。看那光景,明日还要发动强攻。   项羽清点一下人数,却只剩二十八骑。老将桓楚已死,小将项庄项冠阵亡,连那爱将钟离昧都未见到,不知是死是死。   掩埋着战友的尸体,想着明日就是全军覆灭,士卒由来伤悲,发出一阵凄惨的呜咽。   项羽脚步凝重,缓缓走上一高坡,高声问道:“诸位怕死乎?”   杀到这个份上,还有谁会怕死。众人齐声答道:“不怕。”   项羽满意地点点头,对那二十八骑慨然叹道:“朕自起兵以来,倏忽已过八年,大小七十余战,所当披靡,从未败北,因得霸有天下。今日困此山上,想必天亡朕也,非朕不能战也。朕决心一死,愿为诸君明日再决一战,定要三战三胜,为诸君突围。斩将搴旗,使诸君知朕善战,知实是天亡朕也。”   众人疑道:“吾等只剩这二十八骑,如何能三战三胜,斩将搴旗,还要突围而走?”   项羽很自信地道:“敌军虽然人多,你们皆是我军中翘楚,却能以一当百。明日看我飞马而出取敌军一将,立即分四队驰下,冲出重围后,在山的东边分三处集合。”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就有诸侯军前来攻山。项羽从坡上疾驰而下,大喝一声,天龙破城戟一挥,搠死一员敌将,纵马就走。早有准备的楚骑随后驱马飞驰而下。诸侯军遭项羽这般冲杀,如风吹草偃,都披散纷乱而倒。   那领军攻山的是齐军骑将杨喜,见项羽要逃,哪里肯舍,由背后疾追项羽。项羽听见,回头瞠目大吼一声,那杨喜吓得肝胆俱裂,跌下马来。   项羽轻蔑地一笑,继续领众骑冲杀。到了那约定的集合地点,人马合在一处。   就有那守御这一处的诸侯军追围过来,项羽就与那二十八骑驰马再战,杀敌一将,斩敌过百。这彪人马死了头领,料擒杀不得项羽,急退往主将灌婴报讯。   项羽就趁这机会再次清点人马,只丧两骑。   “诸位都看到了吧?”项羽很得意地对众人说道。   “诚如大王之言。”众人低下头,均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项羽自山上杀下,一连九战,汉兵遇着项羽,无不溃散,那山因而得名,称为九斗山,亦号四溃山。   民间传说,项羽杀退诸侯兵,在三汊河曾作短暂休整,将披甲晒在河堤上的艾草上。故三汊河所产艾草皆低头,霸王的甲压的缘故。明代全椒有个县令佘翔,因不喜项羽,曾亲来三汊河焚艾草,说是报咸阳三月大火之仇。   项羽已经穷途末路,还要逞他个人英雄主义。却不知打仗的事情,一个人再勇武,也敌不过千军万马。闻到项羽逃亡的灌婴急忙调兵遣将来追杀项羽。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四十三章 决一死战   项羽做为一个常胜将军,不能坦然面对一次军事失败,自刎乌江,英年早逝。而那刘邦屡败屡战,终于成就天下霸业,创立汉室江山。成王败寇,引起世人无数嗟叹。   那乌江在哪里,是不是革命先烈强渡乌江的那一条?   千万不要混淆。革命先烈渡过的乌江是长江的一条支流,绵延千里,又称黔江。而项羽自刎的乌江在今安徽和县乌江镇驻马河口,名为乌江浦。秦时置乌江亭,东城县地。那时的驻马河是一条小河,也称为乌江,涨水时仅两百米宽,枯水时不到一半。因西楚霸王项羽在此驻马,这乌江后改名为驻马河。   一条两百米宽的小河,现在架个桥轻轻松松。古时的工艺十分落后,造这么长的桥是件大事,造桥也不会造在这条乌江。那项羽要渡乌江,只有乘船。   那乌江浦的百姓常年捕鱼过渡,村子里也有七八条小船。项羽连同他那二十八骑逃到这里,全部渡过江去应该是没有问题。   可那乌江浦突然遭受一场无妄之灾,一道旱天雷劈下,把那七八条停泊在岸边的小船劈成粉碎,断了那以船为生的百姓生计。   这事当然不是那么简单。老天要项羽死,绝不容他逃过江东。又是雷部邓天君忠奉鸿钧老祖钧旨,降下旱天雷劈毁船只,断项羽的归路。   那邓忠怎生相貌?只见他身高十丈,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声如霹雳,使一柄开山斧,勇猛异常。   ※※※   且说那魔王路西华领西方群魔东来,见到鸿钧混鲲陆压大展神威,收拾掉十二祖巫,吓得心惊胆颤。自思非仙界对手,进也不得,退也不是,只好驻立空中,等魔帝到来。   忽见一大鹏展翅而飞,疏忽间就来到面前,正是那魔帝姬风派来的使者鹏魔王。   “魔帝先派小的前来向魔王陛下问好。待会儿魔帝领众人杀到,与魔王陛下共灭众仙。”鹏魔王见到路西华,问候道。   “魔帝与本尊相约在垓下会和。吾等已连战两场,为何尔等迟迟未到?”路西华问道。   鹏魔王答道:“魔帝正忙于救那西楚霸王项羽。少顷便至。”   ※※※   仙界要致项羽于死地,魔界是势在必救。   且说肇事者邓忠在空中望见乌江浦舟楫尽毁,正要回去向鸿钧老祖交旨。突听背后一声冷笑,气血一紧,却被一只大手锁住肩胛。   那邓忠乃是雷部排行第一的正神,一身道行可想而知,却被人轻易拿住动弹不得,回头一看,却见一堵魔尊立在身后。   “魔帝姬风!”邓忠大骇。   只见那姬风体型已经高过三十丈,浑身上下结出了三尺厚的金色魔铠。身后是一群妖魅魔怪。   魔铠结出三尺,便意味着这魔帝已经将天魔道法修炼到极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经超过那混沌天魔的道行。那一身厚厚的魔铠,就是一件霸道至极的护身利器,足以抵御世间任何法宝的攻击。   那姬风的天魔抓岂是邓忠这等角色能够挣脱?邓忠放弃了挣扎的念头,哭丧着脸战兢兢问道:“魔帝乃是魔界至尊,要灭天道,不去找鸿钧等,却拿住小神作甚?”   姬风面前闪过一团雾气,氲氲氤氤阴气逼人,那雾气中现出一影,一身怨气直冲霄汉,却是那厉鬼中的厉鬼,魔界护法右使伍子胥。   那伍子胥打遍地上地下四海之内的万千鬼王,被魔界称为伍君。在姬风被困须弥幻镜之时,奉为魔界盟主,率领天下群魔与仙界争斗,也曾闹出过巨大的动静。   这一次伍子胥被姬风从那时空明轮中救出。他本是天魔蚩尤的后人,身负九黎精血,经过姬风传授天魔道法,那魔功又已大进,有不下仙界六大圣人的实力。   只听伍子胥冷笑道:“尔仙界自视清高,却又要作婊子又要立牌坊。定下天规说什么不得插手人间战事,却施出下流手段。先是那太上老君让西楚霸王项羽误入歧途,这一次你劈毁船只断西楚霸王归路,被吾等拿住,压到那鸿钧老儿面前评个公理,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原来魔界是要逮邓忠一个现行,去向仙界评理。   姬风吆喝一声:“来人,将这厮琵琶骨穿上!”有小妖拿了一根铁索穿在邓忠琵琶骨上,叫他变化不得。   就在这时,只见那长鼻子禺狨王驾着云前来禀报:“告陛下,卑职找遍方圆百里,找不到一艘船只。”   伍子胥笑道:“仙界既然自犯天规,咱们又何必管他。没有船,就架一座桥,让那西楚霸王更好逃回江东。”话一说完,把手中钢鞭一丢。只见那乌江之上,突然变化出一座石桥,从东向西横跨河面。   申公豹喝一声彩,说道:“伍君果然是足智多谋。听说那紫霞宫天道玉柱上刻下项羽今年今月死。若是项羽从这桥上逃走,伍君再将这桥收起,诸侯追兵过不得河,那狗屁天道可不就被颠覆。”   伍子胥摇头道:“没有这么易与。仙界欲致西楚霸王于死地,这桥一架,彼等必来滋事。就算项羽能逃过江东,一样会暗中使坏取他性命。若想让西楚不亡,汉室不兴,只有斗败众仙,灭天自代。”   “说得好!众爱卿听令,伍君领群鬼在此保护项羽,其余英雄随朕杀向垓下,与众仙决一死战。”姬风大手一挥,领着众妖魔杀气腾腾,押着那邓天君,直向垓下天空而来。   ※※※   天空之中乌云滚滚阴风惨淡,两路魔兵会合一处,魔气妖气冲天。   那路西华虽折了一万属下,麾下尚有九万魔兵魔将,把那天几乎占去了一边。   魔帝姬风的人马看起来就少得多,有那七十二洞妖王,六大圣,申公豹,冥河老祖,多目怪,九头虫等人,泰半还是从时空明轮中救出的那一批。但兵不在多而在精,这些妖魅魔怪个个英雄了得。   姬风见到路西华,先谢了相助之义。路西华问道:“贤弟那焚天大阵可曾炼成?”姬风道:“多蒙陛下在伊甸园救出申公豹,为朕聚齐生魂。朕那焚天大阵已经炼就,就要拿鸿钧等辈祭阵。”   寒暄几句,众妖魔列下阵势。就见一面容娟好仙子彩袖翩翩驾云而来。便有阵前魔将喝道:“何方女子,来此作甚?”那仙子说道:“贫道乃娲皇宫女娲娘娘座前弟子杨婵,奉家师之名,求见魔王魔帝。”   那魔将便去通禀,不多时,走出一魔煞,正是那宰相罗弗寇,将三圣母引到两位魔尊驾前。三圣母落落大方弯腰施礼。   “仙魔不两立。女娃娃来此何干?”路西华劈面问道。   “魔王陛下此言差矣!”三圣母含笑道:“亘古以来,仙魔并存于世。仙与魔,就像那日月同辉。昼则日出,夜则月起,各照一方天空。我仙界并未有将魔界斩尽杀绝之念,尔等众魔又何必有灭我仙界之心。女娲娘娘命贫道来与二位陛下讲和,说你我何必要拼个死活。不如偃兵休战,大家各安本分。”   那罗弗寇忍不住斥道:“胡说八道!尔等仙人高高在上,主宰这世界一切。我等只有躲在幽冥地狱,方能得一线生机。难道仙魔并存就是这样并存的么?各安本分,难道就是要尔等仙界骑在咱们头上拉屎吗?”   “若要讲和,先将玉帝那天庭让出,给我魔帝陛下做栖身之处。”申公豹笑嘻嘻说道。   “天庭乃玉帝君御世界之所,如何能让?申道友说笑话了。”三圣母面不改色道。   “我魔界最讨厌啰里啰唆,要战便战!你姑且回去,告诉那女娲,朕火魂幡一举,焚天大阵一起,就是尔仙界末日到了。”姬风暴喝一声。   “陛下自恃有火魂幡在手,以为无敌于宇内。却不知我师尊早有破焚天大阵之法。娘娘特让贫道来奉劝魔帝陛下,若是一味恃勇,只恐陛下形神俱灭,想落入轮回亦不可得也。”三圣母娓娓说道。   群魔一听,一阵鼓噪。那姬风将大手一摆,止住众魔喧哗,冷笑道:“大言不惭!朕这焚天大阵威力无穷,那女娲有何本事破阵?”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干戈一起,多有死伤。不如由魔帝一人出战,我仙界派出五人来破你这阵。陛下若胜,这天庭就让给陛下,我等众仙向陛下称臣。陛下若败,则以一命谢罪,我仙界就饶过尔等群魔不加诛伐。陛下可愿接受?”三圣母划下道来。   那姬风一记天魔拳能将盘旋在时空明轮周围的结界轰出一个窟窿,一身道行已堪与鸿钧等人比肩。就算那焚天大阵被破火魂幡被毁,虽说打不赢鸿钧四人联手,要想逃命还是可以。   只是这么一来,他那旗下群魔面对众仙只有被屠宰的份。三圣母划出的这个条件,就是拿众魔的性命做要挟,逼姬风自裁。   那姬风想不出来仙界除了女娲鸿钧混鲲陆压四位骨灰级的元老还有谁能与自己一拼高下,实在不知三圣母口中说以五人接战是何意。   就听那路西华说道:“仙界想以众欺寡,贤弟休要上当。不如朕与贤弟一道,再挑选三位能者一同出战。”   姬风看了看路西华,直言道:“仁兄好意朕心领了。那鸿钧等人皆有创世之力,非仁兄能敌。我魔界实难再挑选出三位能者与彼等匹敌。朕有火魂幡在手,无须相助。”   路西华脸上一红,说道:“贤弟小心。”   群魔一阵叫嚷:“陛下之命何其珍贵!千万不要答应这女娃娃。就算落败,陛下大可逃走,他日再与众仙决一雌雄,无需顾忌吾等大家性命。”   那姬风对众魔拱手道:“朕感念大家盛情。这场仙魔之争由朕一人而起,若朕落败,何忍大家为朕赔上性命。朕一人之死,能换我魔界众生之命,当死而心安也。”   顿时空中一阵鸦雀无言。众魔眼中噙着滚滚热泪,崇敬地仰望着那如铁塔一般的姬风。   魔界中人流的泪,绝不掺假。魔界中人那感情,最是真挚。   姬风转头对路西华道:“仙界最不顾信义。只恐朕死之后,众仙食言,要对朕属下痛下杀手。望仁兄设法护大家周全。”   路西华点头道:“贤弟放心。仙界若敢食言,本尊就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   三圣母得了姬风应允,自去向女娲回话。   姬风大手攥着那俘虏邓忠,出列而来。   就见光芒万丈瑞气千条,从众仙中飞出五人。果然就有女娲、鸿钧、混鲲、陆压四位。除此之外,一位老道手挽一柄古铜大斧,外缠一条蟠龙,仙风道骨,有飘逸出尘之态。   “仙翁!”姬风看见黄石公,霍地一呆。   那黄石公只是一介凡夫俗胎,居然能够腾云驾雾,看来已经得道成仙。   从他那身后的光芒与瑞气,姬风一眼看出,黄石公居然有不下于仙界六大圣人的道行。   只有魔界才有速成之法。凭姬风那天魔道法与吞下的一堆人身果,姬风算是古往今来修炼进境最是迅速的一个。而仙界居然也能速成,将一个凡人催谷成比太上原始还要厉害的角色,这又是什么原因?姬风想不出来。   这道理其实十分简单,就是有人肯折损自家的道行灌输给别人。   仙人的道行,都是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捉坎填离苦炼而成,绝没有人肯舍得将自身辛辛苦苦炼来的法力输给别人。但在这攸关仙界存亡的重压之下,女娲鸿钧混鲲陆压各舍出一成道行输给了黄石公。   四位仙界骨灰级的元老各出一成给黄石公,那是什么概念?黄石公经过自己苦炼,就有鸿钧等人一半的神通。   那姬风之发呆,还因为他想起黄石公得到这柄神斧一事。   “道心入魔,魔帝出世,天赐神斧,斩恶除魔。”   那仙石裂开,雾中现字,可不正是老天要黄石公用这柄神斧来灭他这个魔帝吗?   姬风原来想着这事,还觉得不可思议,简直是笑话。那黄石公一介凡人,就算得到神斧,至多只能斩杀芒砀山那并未成精的大蛇而已。自己有火魂幡即将炼成焚天大阵,如何能被黄石公所灭?   而今见到黄石公已脱胎换骨,拥有如此高深的道行,就觉得那四句蝌蚪古文不是笑话。老天早已安排了一个黄石公,用他那神斧结束这场仙魔之争。   “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魔帝,若是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那混鲲祖师还在劝导。   这份上姬风如何能够回头是岸?把邓天君一放,冷笑道:“你仙界做的好事!”   不用姬风解释,看见那邓忠鸿钧老祖已经明白。   插手人间战事被人捉了个现行,那鸿钧老祖还有什么话说?   鸿钧老祖呵呵一笑:“原来是这桩事情。那乌江浦百姓不敬神明,邓天君奉贫道之口谕降下旱天雷以示警戒,没有什么不对吧?姬风老弟,其实天道就那么一回事。只要你肯回头,改投我仙界中来,贫道那紫霞宫天道玉柱上刻字,今后就有你一份。”   那鸿钧居然想到把一位魔君拉拢到仙界阵营,混鲲也劝说姬风立地成佛。看看其余两位女娲,陆压的表情,居然没有反对之意。看来这四位已经商量好,对付魔帝这等实力与他们相当的角色,能够不打就不打,招安才是上策。 第四十四章 形神俱灭   姬风闻言哈哈大笑:“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标榜是公理的化身,世间次序的维护者,背地里却尽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什么狗屁天道!不过是你们几位私下做的交易,妄图把持这世界。要朕与尔等同流合污,休想!灭了尔等,天上地下唯朕独尊!”   鸿钧老祖脸色阴沉下来,冷笑道:“贫道好心指引你一条明路,老弟你偏要寻死,可怨不得他人!”   谈不拢那还有什么好想?开打!“腾”的一声,姬风提手抖出一面赤色三角小幡,往那脚下一插,瞬时化成一面火红色大旗,竟有五十丈高,悬空而立。   “火魂幡!”对面的五人心中同时一噤,不约而同向后直退。   那火魂幡乃魔界至宝,炼成焚天大阵就有毁天灭地之能。虽然早有破那焚天大阵之法,鸿钧等人依然是心惊肉跳。   就见碧油油的阴火魔焰在空中迅速燎原,火舌交错,阴嗖嗖有冷风扑面,昏惨惨有炼魂把门。只见九九八十一名已经凝结成拳头大的婴儿状的鬼魂在空中张牙舞爪啾啾发出哀鸣,排成一个巨大的九宫图案,九名一簇,大九宫中又有小九宫。另有十八名炼魂拱卫在大旗周围,又布成两个九宫,把那大旗团团护住。   那焚天大阵却也是个攻守兼备的阵势。八十一名炼魂掀起弥天魔焰主攻,十八名炼魂罩定火魂幡主守。每一名凝成实质的炼魂,皆被那阴火反复煎熬备受炙烤,经受比那无间地狱还要痛苦的酷刑,一身怨气。那九十九股怨气集结一处,戾气可以直透三十三层天。   就在姬风把那焚天大阵刚刚立起之时,突然心中起了个突,疑窦骤生。   “为何那戾气只能透到三十二层天?却达不到平素操练的效果?”   只有那戾气能透到三十三天之外,这焚天大阵的威力才能十足。   这种事情发生,只说明有某个炼魂没有发出怨气。   身死之后,本该堕入轮回转世投胎,魂魄却被妖魔收走,当成灵媒每日被阴火炙烤祭炼,忍受那无边的痛苦,万劫不复,如何会不怨?   ※※※   接引道人怀有拯世之心,自甘牺牲,当然无怨无悔。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其实入地狱只是一种修行方式,入了地狱还可以超度,自爆生魂那就是形神俱灭,是修道之人最不愿面对的结局。接引道人一颗牺牲自我拯救世界之心,就像那正持斧而待,准备拼了性命发出乾坤一击的黄石公一般。   可笑那女娲鸿钧混鲲陆压四个骨灰级的仙人,只要自个拿起那神斧劈出那记斧招“混沌初开”,就可以破魔帝的焚天大阵。却个个畏死,费尽心思找来一个代理人,让别人去死。   此刻那名叫“万喜良”的炼魂依依不舍地望着那对面的混鲲祖师,那眼眶噙泪,露出一丝弟子对师尊的眷恋之情。   接引的目光那混鲲祖师也感受到了。   “徒儿,我的好弟子。”混鲲祖师赞叹一声,扭头对那站在背后观战的徒弟弥勒看了一眼。   你拈花,我微笑,沙门的最高境界并不需要言传而是意会。只见心领神会的弥勒捧着大肚皮一笑,把那乾坤袋往空中一丢,瞬时化为一张天网,把那一片天空恢恢罩住。   好天网!看不见摸不着,却是实实在在疏而不漏。   那乾坤袋空间之大,在封神一战收尽西方有缘之客三千,本是混鲲祖师传给接引道人的法宝。接引怀着那拯世之心入世修行,将那乾坤袋还给混鲲,混鲲又将这乾坤袋传给了弥勒。   那接引道人自爆生魂之后,三魂七魄必爆裂成万缕青烟向上空四散飞逸。若是能将那四处逸走的魂魄都给拦截下来,以混鲲祖师的法力,假以时日当能再度将魂魄凝结一处,那接引生还就有一线希望。若是有一缕青烟逸走,接引就不得复活。要收尽接引的魂魄,也只有乾坤袋能够做到。   ※※※   别的炼魂都能感受到怨气,唯独这名没有。姬风很快就察觉出来,疑惑的目光,直逼向那名叫“万喜良”的炼魂,脑中电光石火想起一事。   “是她!原来是我那好师傅做的好事!”姬风暗骂一声,气得差点吐血。   那赤松子曾经来过灵鹫山为这些炼魂念过超生经文,姬风当时就发现那叫“万喜良”的炼魂有点不对劲。姬风前因后果一想,心中已经彻然醒悟。   自己还答应灭天之后封赤松子一个圣姑当当让她万世享受众生膜拜,还以为师徒之间感情复合,哪里想到赤松子来灵鹫山是别有目的。   姬风想明白之后,反应非常之快,立即元神出窍,直扑那失去控制的炼魂。就要侵入他紫府,重新将他控制。   姬风已将天魔道法练到极顶,以他的神通,控制住接引道人并不难。   只可惜慢了一步。就在姬风的元神堪堪要侵入之前,接引道人及时将魂魄自爆。只听“噗”的一声,那凝成的拳头大的婴儿一瞬间爆裂开来,化为万缕青烟,向着上空四散而逸。   九十九名炼魂只剩九十八名,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算术问题,那灵媒不全的后果,焚天大阵威力大打折扣直降三成以上。   “魔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女娲娘娘口吐纶音,做着最后的规劝。   “做梦!”姬风那元神扑了个空,恼怒着折返而回。只见他脸色铁青,大手一攥,把那火魂幡提起一摇,那碧油油的阴火魔焰如银河倒卷呼啸而出,直袭过来。   不到七成威力的焚天大阵,那四位仙人当然不惧。在弥天的阴火魔焰之中,女娲鸿钧混鲲陆压并排而立,现出光华万丈,把那周身护定,手指一起抵住黄石公后背,灌注出全身的法力。   四位仙界骨灰元老一起输功,那法力该有多大?黄石公又是否承受得了?   “杀!”黄石公双目暴出,毅然提起那古铜大斧,提聚全身的能量,一斧劈出。   沉闷而雄浑的一声钝响,天空震荡。犹如巨舰闯过惊涛,一道金色的光华将那九天银河一般浩瀚的阴火魔焰一劈而开,袭向姬风手中的火魂幡。   完成这一击,只见黄石公那高擎神斧的手突然定住,轰的一声,身躯四分五裂,形已灭,那神还在。   从哪里来,归哪里去。一缕神智从九天直飘而下,落在那济北毅城山下,融入那上古仙石之中,与那仙石合而为一。雨浇日晒,冷月凄风,不为世人所知。直到张良陪刘邦巡视济北,见到那裂开的仙石,突然感悟,明白了黄石公之所为,也生了出世之念。   闲话暂且来不及诉说。且说那一记合聚五人悉身法力的斧招威力之大,就是那混沌世界也能劈开,那火魂幡如何能挡?眼看就要碎成裂帛。若是那姬风不知躲闪,也要形神俱灭在这招“混沌初开”之下。   姬风并没有躲闪,而是向着那金光合身一扑挡在火魂幡面前,要用身躯来保护这魔界至宝。   形神可灭,魔界与仙界的争斗却要继续。只要火魂幡不毁掉,魔界就留有希望。   姬风能够依赖的也就是那身三尺厚的魔铠,但那魔铠压根挡不住黄石公那乾坤一击。   “咔”的一声,只听有骨骼碎裂之声,姬风那偌大的身躯被那金光生生划开,双目怒凸,脑浆迸裂,从云端直坠而下。望着那魔君终于身亡,远方观战的仙界众人发出一阵欢呼的庆贺。   姬风就是火魂幡的主人。他这么形神俱灭,那火魂幡失去宿主。就见那原本五十丈高的火魂幡迅速萎缩,依然变成一个三角小幡,流星向下直坠。   鸿钧老祖,混鲲祖师的眼睛同时就盯上了那幡,不约而同一起纵出,就看谁先抢到那魔界至宝。   好东东谁不想要?原以为黄石公一斧头劈下,那火魂幡会毁坏。哪知姬风竟用他身躯挡了黄石公这乾坤一击,火魂幡依然完好,成了无主的东东。   鸿钧混鲲门徒皆是布满天下,却道行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以至于那玄门沙门,并驾齐驱,定下天道也要二位商量着办。只要拥有那火魂幡,立马就可以压倒对方,让自家这一门派一枝独秀,独享人间香火。   快!真快!这二位几乎同时到达,同时手抓住那三角小幡,却谁也不能将那幡抢走自家独享。   “二位道友,你们抢这幡作甚?莫非要学那魔帝来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陆压道人打着哈哈出现在二人面前,调侃中带着责问。   “贫道看这幡乃是不祥之物,有火魂幡在世,我仙界中人都是心怀忌惮。不如你二人一起用劲,将这幡撕毁,从此我仙界无忧也。”随后而来的女娲说道。   鸿钧老祖,混鲲祖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善哉,善哉,娘娘提议甚好,道友,你看如何?”混鲲祖师说道。   “娘娘既然已开金口,贫道如何敢反对。”鸿钧老祖脸上堆笑着说道。   混鲲祖师一个点头,二人手上同时用劲,只听“嘶”的一声,那幡被扯成两半。   就在那火魂幡被撕裂的一瞬间,几十个拳头大小的婴儿从那幡中跳出,向着那四面八方就要逃走。   被魔帝祭炼而成的炼魂,永世不得超生,个个都是戾气冲天。如今失去姬风的控制,若是逃到人间,夺舍重身,都可修炼成大妖巨魔为祸三界。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听令,捉拿炼魂,毋使一名逃脱!”鸿钧老祖迅速颁下旨令。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均是北斗群星中的神将,正愁没处施展身手,听到鸿钧发话,立马精神一振,四处纵出,追擒炼魂。   ※※※   “你说魔帝这一死,那些剩下的妖魔如何处置?”陆压待那鸿钧安排完,笑问道。   “除恶务尽,当然是斩尽杀绝!”鸿钧老祖不假思索道。   “这样不好吧。先头三圣母已经与魔帝立约,若魔帝败,则以一命谢罪,我仙界就饶过群魔不加诛伐,岂能出尔反尔?”陆压道人说道。   “善哉善哉,众生皆可度。还是按照约定,放众魔去吧。”混鲲祖师说道。   “正是!仙魔并存由来已久。魔界虽有灭天之意,我仙界却无灭魔之心。魔帝一死,那些妖魔皆成不了气候,何必做得太绝。”女娲娘娘也开了金口。   被三人反对,鸿钧老祖只好作罢。却不甘心道:“别人皆可恕,唯独那申公豹不可。那厮在封神一战就是恶贯满盈,此番又用混沌钟将太乙真人杀害。不除申公豹,天理难容。”   女娲娘娘微微一笑,说道:“混沌钟本是天魔东皇太一所有。那天魔死后,混沌钟落在盘古印对面。贫道暗中调查,听人说道友那徒弟通天曾经去过盘古印对面一次。”   女娲这么一说,鸿钧就是一怔。   相传那宇宙深处有一道深壑有百万里之宽,乃是真神盘古开天辟地那神斧留下的痕迹,名为盘古印,鬼神难过,仙魔难跃。   以申公豹的道行,绝对飞跃不过盘古印。只有仙界六大教主才有可能闯到盘古印的对面。女娲虽未明说,却在暗指鸿钧的徒弟通天教主得到了那混沌钟。也就是说申公豹那用来杀害太乙真人的混沌钟是通天教主给的。   自己的三徒弟把凶器给一个“徒孙”杀害二徒弟门下的另一位徒孙,这帐该怎么算?   封神一战,那通天摆下万仙阵与太上原始作对,鸿钧还不是和和稀泥算了。这一次也只有装装糊涂算了。   “待这事过后,贫道再查个明白。”鸿钧老祖此刻也不喊打喊杀了。   “那混沌钟落在申公豹手中终是祸害,就由通天教主负责去讨回。那申公豹肯归还则罢,不肯归还再治他杀太乙之罪。”女娲特别用上了“讨回”二字。 第四十五章 宇宙之谜   通天教主一脸惴惴被唤到鸿钧老祖面前。   “徒儿,听说你曾去过盘古印一次?”鸿钧老祖板着老脸问道。   那鸿钧老祖是如何人物?屈指一算,已将事情来由原原本本算出。通天教主想要在他面前耍花枪,那就是自己找抽。   通天教主脸吓得煞白,急忙跪下请罪:“徒儿错了,徒儿罪该万死。”   鸿钧老祖喝道:“三教即将合一,世间沙门大兴在即,我玄门将不复以往,还要靠你师兄弟三人同心协力才能勉强维持,你如何能心怀异心让我教雪上加霜。莫非你忘了为师作过的警戒?”   鸿钧老祖指的是在万仙阵一战之后,他给三位弟子一人吃了一粒丹丸,说过若众弟子在起争斗之心,那腹中丹发立马身亡之事。   通天教主更是害怕,头如捣蒜道:“是徒儿一时糊涂,误听申公豹谗言,求师尊宽恕则个。”   “太乙之死因你而起。若要恕你,必要从申公豹手中拿回混沌钟。”鸿钧老祖厉声说道。   “只拿回混沌钟哪里能够。申公豹杀死太乙,必要千刀万剐方平我碧游宫众门人之恨。”原始天尊在旁愤愤插言。   “杀申公豹不难,难的是我仙界落个出尔反尔的名声。不如待通天讨回混沌钟送与尔赔礼,原始你意如何。”女娲娘娘慢悠悠道。   一听有好东东拿,那原始天尊立马两眼放光,也不愤愤了。   “就依娘娘之意。”原始天尊笑着说道。   ※※※   那通天教主得了鸿钧旨令,驾云向路西华这边而来。   且说众魔望着魔帝被黄石公一斧劈死,都是又惊又惧。留在空中不知自将何处,便要散去。   就有申公豹提议转投路西华去那西方,那路西华也愿收拢人才壮大实力。却只得到一小戳人附和。众魔泰半认为那三圣母有约定在先,不会出尔反尔对魔界诛伐,不愿背井离乡去那水土不复的遥远的异乡。   忽见那通天教主驾了奎牛而来,在阵前呼道:“申公豹何在?”   申公豹听师尊唤他,驾飞蛇出阵而来,问道:“师尊安好,不知唤徒儿何事?”   通天教主把脸一黑,喝道:“汝已投魔界,本尊乃是仙界中人,谁是你的师尊?”   申公豹呵呵一笑:“师尊想必是怕徒儿牵连。如此也好,你我师徒情断。徒儿正要去那西方投到魔王麾下。今日正好与师尊道别。”   通天教主手一摊,说道:“你去哪里本尊管你不着,那混沌钟却要还给本尊。”   有了混沌钟申公豹可以见仙杀仙见佛杀佛,没了混沌钟申公豹什么都不是,他还指望着凭那法宝在西方扬名立万呢。申公豹笑嘻嘻道:“泼出去的水岂能收回。师尊一派天尊也会食言,给了徒儿的东西还要要回么?”   通天教主臊红脸道:“非本尊食言。尔用那混沌钟杀死太乙真人,惹得仙界震怒。鸿钧祖师开下金口,令本尊讨回混沌钟。尔若不还,本尊难以向祖师交旨。”   “天道已定三教即将合一,讨不回混沌钟鸿钧老儿也不会拿师尊怎么样,徒儿若没有这混沌钟,如何能立身三界。告辞!”申公豹将手一拱,把那飞蛇一拍,就要往阵中逃回。   只要逃到阵中,众魔人多势众,就算那通天教主有通天的神通,也奈何申公豹不得。申公豹料到通天教主话虽说得客气,要不回混沌钟必将出手,赶紧开溜。   “哪里走!”通天教主大喝一声,擎起青萍剑驱了奎牛就追。   通天教主的坐骑奎牛本是上古神兽,那飞蛇的速度比不过奎牛。眨眼之间只见通天已经追上申公豹,提起青萍剑就砍。   “起!”申公豹骈起右手食指中指叫一声,一只古铜色的小钟应声祭起。   “嗡”的一声,天外之音敲响,空中衍生出一圈圈黄金涟漪,化为一只巨兽之手,就要将通天教主连人带牛一起拽进那混沌钟。   连师尊也要杀,那申公豹心真够黑的。不杀通天,势必要被通天所杀。只是那申公豹打错了算盘,那混沌钟本是他传给申公豹的,如何伤得了他?   就见通天教主不慌不忙念一声:“落!”那漫天的黄金涟漪与巨兽之手突然消失,混沌钟便稳稳当当落到他手中。通天教主探手一抓,把那申公豹一把擒过奎牛,在臂下一夹,扭头就走。   ※※※   望着申公豹一瞬间被通天教主所擒,群魔大哗,义愤填膺一起冲杀出来。   “与尔仙界已有约定,魔帝一死则不得难为我魔界中人,为何擒我护法左使?”六大圣中的牛魔王在后大声喝问。   “那厮犯下天条杀害太乙真人,今又起歹意要欺师灭祖,贫道要拿他回去以正天规!”通天教主自恃已跑得远,奎牛上抛下话来。   哪里知道那鹏魔王速度奇快,一展翅膀,飞过奎牛,挡住通天教主。   “仙界出尔反尔,莫非要对吾辈斩尽杀绝么?”鹏魔王抓住奎牛的牛角,怒容满面问道。   鹏魔王这种角色通天教主哪放在眼里,祭起青萍剑就砍。那青萍剑是通天教主看家法宝,威力直同混沌钟相比。眼看一道青光掠过颈项,那鹏魔王的身首就要分家。   “嗖”的一声,那青光突然改向,直向仙界阵中飞来。却是那女娲娘娘及时出手,撑开无极伞收走青萍剑。   “通天,这场仙魔之争好不容易平息,你要杀这大鹏,再掀起争端么?”女娲驾了雪麒麟,飞来叱问。   “是弟子错了。”通天教主在女娲面前不敢抬头。   “混沌钟既已收回,不如息事宁人。通天,把申公豹放下,回去吧。”   “这厮起了歹意要用混沌钟害弟子。若非弟子知道用混沌钟的诀窍,就要丧命在这厮手中。不治他欺师灭祖之罪,弟子如何能泄恨?”通天教主兀自说道。   女娲看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明明看见是你挥剑砍那申公豹。申公豹为了自保,不得已出手。你既已与他断了师徒之情,如何能怨他起杀念。还是由他去吧。”   女娲看得清楚,说得明白。通天教主无话可说,放下申公豹。那申公豹一脸惊惶爬起身,自个去了。   就有那魔王路西华领着群魔迎上前来。翘起拇指赞道:“道友果然言而有信。今见你东方仙界风采,我西方魔界再不敢东来也。”   “尔方天帝耶和华有传世之力不在贫道之下,此诚不可与争。两百年后弥赛亚出世,道友好自为之。”女娲与路西华心不在焉地寒暄几句,却忧心忡忡地看着那锁链在身的力魔亚伯汗,若有所思。   路西华这便告辞,领着大小魔煞,魔兵魔将,申公豹,十几位妖王投西方而去。申公豹被封为魔界宰相。两百年后耶稣出世,西方仙魔再起争斗,魔界大败,申公豹与那十几位妖王都死在争斗之中,不提。   ※※※   “道友,众魔已远去,你为何还在这里?”众仙看着那伫立空中久久注视着众魔离去的女娲娘娘,问道。   “我看下一次灭世,就应在那力魔身上也。”女娲忽发惊人之语。   众仙闻言都是一惊。   自盘古开天以来,不知历经多少天劫。远的有共工与祝融之战,蚩尤、刑天、东皇太一作乱,近的有封神之战,再近就是这魔帝姬风妄图颠覆天道。   可那些所谓的天劫,这世界还存在。就算魔界争胜,天还是天,地还是地,三界还是三界。只会引起世界次序大乱。   而那灭世就是这世上一切皆不存在,复归混沌。所有的天、地、都将灭亡,仙,魔,人都将玩完。   昙花一现,蜉蝣一夜,草木只能活一秋,人只能活一世。那灭世对于人类来说遥远而不可及。可是对于这些自恃法力能与天地同寿的仙人,却是迟早要面临的最恐怖的结局。   而女娲娘娘吐出下一次灭世应在西方魔煞亚伯汗身上,那是何等震撼。众仙惊悚莫明。   “娘娘如何看出灭世该应在那力魔身上?”陆压道人问道。   “那力魔煽一煽就可让空间撕裂。这并没有发挥出他全部的能力,只因身有束缚。贫道看他若能挣脱身上那根锁链,就可以让这世界毁灭。众仙都将形神俱灭归于尘埃。”女娲解释道。   “连娘娘这等道行也不能得脱幸免么?”太上老君问道。   女娲的道行比大家高出一大截,但不是远不可及。只要再经过千纪万劫的修行,众仙中不少人都相信自己也能达到女娲的那个修为。若女娲说是,大家都有希望。这些仙人中就有太上老君一个。   在众仙目光中,女娲让大家失望地摇了摇头。   瞬时那空中如死寂一般的沉默。   隔了片刻,陆压道人嘻嘻一笑:“鸿钧道友,说说看上一次灭世,你是如何逃过去的?”   众仙只有鸿钧老祖经历过灭世。大家都想从鸿钧老祖口中探听到躲过灭世之劫的经过来效仿。   “贫道那时只是一条幼小的蚯蚓并没有开窍,也不知是如何躲过那场灭世。隐隐记得四周爆炸身不绝浑身似要烫熟,又好像那时有无穷的能量护在我周围,虽然难熬得过,却侥幸被贫道熬过来了,这才能来到这一世。”   “哪来的无穷能量?”众仙一起诧问。   那鸿钧自个也不知,众仙问起也不知回答。   这时混鲲祖师突然开腔:“贫道曾遁入鸿蒙世界以身证道,就是想得到更深一层能避开灭世的道行。那一天忽然在宇宙深处突然飘来一只碟片。贫道见那碟片奇怪,随手一抓,把那碟片抓在手中,看那碟片似有信息透出,却不能破解那碟片的内容。或许那碟片能解开这个谜团。”   “什么碟片?”众仙一起问道。   混鲲祖师将手一翻,手掌中显出圆溜溜的碟片。只有半个米粒厚,直径比人手掌略小,中间挖空是个小圆,在阳光下放射着光芒。   这东东放在今天一点不稀奇,就是一张光碟。可是在那两千年前,谁见过这玩意?凭那时的制造工艺,如何能整出这等高科技的玩意。众仙都是大奇。   上一世为何灭亡,那鸿钧老祖又如何能躲过灭世?除了鸿钧老祖,这宇宙中是否还有别的生物躲过灭世之劫?堪称最引人遐思的宇宙之谜。   ※※※   谜团还未解开,忽有混鲲祖师的小徒弟如来前来向女娲交旨。   原来那魔界护法右使者伍子胥在那乌江架了一座桥,欲让西楚霸王项羽逃回江东。虽说女娲娘娘答应不为难众魔,可也不能让汉兴楚亡的天道颠覆。于是派仙界后起之秀如来前去劝说伍子胥撤了那桥。   那伍子胥是魔界第二强者有不亚于六大圣人的道行,日后会炼成如天魔蚩尤一般的神通。若是伍子胥不听规劝,定要颠覆天道。凭如来一位小道童,如何能对付伍子胥?这个女娲已有安排。   “若那厮不答应,用山河社稷图将他收来。”女娲这么吩咐。   那山河社稷图有四象变化,有无穷之妙。思山即山,思水即水,想前即前,想后即后。便是女娲娘娘最厉害的法宝,二郎神杨戬封神一战拿它来收擒大妖袁洪。   如来去后,那伍子胥果然就不听劝。   “小娃娃有何本事来劝说与吾?”伍子胥看着如来是小辈,耻笑着说道。   谈不拢就打。伍子胥使一口化血神刀对阵如来神掌犹战上风——如来玩诈败——退到一座山后——将那山河社稷图悬于树上——伍子胥见了那图——却仿佛看见天庭无人——一张黄金龙椅在等着他坐——那伍子胥大喜——弃了化血神刀——得意洋洋坐上龙椅——立马有四只铁钳生出将他四肢箍住动弹不得。   如来用山河社稷图卷了伍子胥,提了伍子胥的两样兵器钢鞭与化血神刀归来。   “这厮本是蚩尤后人,有剜目与万鱼啮尸之怨,一身戾气,若放他走日后必将引起另一场浩劫。将他锁在紫霞宫镇魔大殿,加贫道之娥皇咒,鸿钧道友之紫霞咒,混鲲道友之须弥咒,陆压道友之太阳咒,万劫不得出困。”女娲说道。   四位骨灰级的仙人一起用咒,那伍子胥想从镇魔大殿出困,恐怕只有等到这世界之末。   ※※※   “快看,那西楚霸王已经逃到乌江!”云霄中有千里眼对众仙说道。   没有桥,没有船,那项羽如何能渡江?这一次是死定了。众仙哈哈大笑,一阵弹冠相庆。   “不对,这是哪里来的船?”那千里眼突然说道。   乌江东岸,一页扁舟济水而来。那船头立着一女子,琼鼻杏目,粉面桃腮。虽是美艳绝伦,娇靥上却笼着一层哀伤。   “追妹妹,是你么?”率领二十六骑于乱军之中逃到乌江岸边的项羽,看着妹子摇桨而来,兴奋地举着天龙破城戟摇晃,大声地呼喊。 第四十六章 万念俱焚   水声淙淙。项追望着她那浑身浴血的哥哥,泪水哗哗直流。   楚汉这场争斗争了五年,昔日的小妮子如今已经变成了大姑娘。那娇美如花的面靥上,现出一股成熟的妩媚。   天意是多么的残酷,历史的车轮绝不会错轨。信哥哥曾经对她说过,项羽会在战场上败于他手,他一手创立的西楚帝国将被汉王刘邦推翻,兵败之后将自刎而死。这预言就像一块铅石压在项追的心头,她万分希冀这一切不要到来。可是现实就那么无情,这一天还是来到。   诸侯大军围剿西楚,战无不胜的齐王韩信指挥全局,项羽四面受敌败局已定、这场滚滚烽火连那匈奴大单于冒顿都已惊动,派出储君前来观战。在匈奴王庭的项追如何坐得住,也回到中原,就在那乌江对岸等候项羽的败回。   信哥哥虽说项羽会兵败自刎,他也说过只要项羽溟灭心中的雄心壮志,不与刘邦作天下之争,隐姓埋名,就会放项羽一条生路。项追等候项羽,正是要劝说他亲哥哥随她远走大漠回到家乡,做一个寻常之人。   依项羽那天下无敌的身手,只要他肯逃,无人能阻住他去路。只要他心生厌倦,不思那王霸雄图不想报兵败之仇,一定能够逃回大漠。项追唯一的担心,就是他哥哥萌生死志,真的如信哥哥所说要自寻死路。   项羽当然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逃过乌江回到江东,凭借那江东一席之地卷土重来,再与那刘邦作天下之争。但是那么做也只是将死期推移而已。西楚九郡,大数百万黎民百姓都败在刘邦韩信之手,凭借江东那一郡几十万百姓,如何能斗得过?   仗打了五年,江东与楚地别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同,一样是丁男稀少十室九空。项羽若是想裹挟江东百姓再起战火,只会将江东陷入更深的深渊之中。在项追的心中,绝不希望这事发生。   ※※※   项追在船上想着心事,那项羽几年未见他妹子,看着妹子突然出现是十分兴奋。船一拢岸,项羽立马跳上小船紧紧抱着项追。   “妹子,听说辛国沦陷之后你便失踪,你怎会在这里,莫非我在做梦么?”项羽大声地说道。   “辛国!”项追的芳心一片苦涩。   “羽哥哥,追儿是专程在这里等你。”项追伸出手将脸颊上眼泪拭干,很怜惜地看着他哥哥说道。   “专程?”项羽搔了搔脑门,很纳闷地问道:“莫非你知道我会兵败,会从这里逃回江东?”   “是啊。诸侯有百万大军,你怎能胜?若是兵败,这乌江浦便是你必经之路。”项追支吾道。   项羽一振健臂,凛然说道:“太好了。咱们正找不到船渡河,妹子就驾了一艘船而来。待你哥哥逃回江东,聚起江东儿郎,再找那刘邦韩信决一雌雄,报今日兵败之仇!”   项追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江东苦战久矣,哥哥还以为是当初会稽起事那般人丁兴旺么?妹子回了一次会稽,现在那里是十室九空,哪有儿郎可聚?哥哥还是随妹子回去大漠,隐姓埋名过那寻常日子吧。”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项羽那心瞬时凉了半截。   “妹子你说的可是真的,江东的百姓如今过得这般凄惨?”项羽睁圆了重瞳,大声地问道。   “公主说得不错。卑下从江东而来,那里确实男丁稀少,就算加上妇人小孩与老人,也只有七八十万人。这还不算,老百姓的粮食都被征到了前线,如今是饿殍满地路有遗骨。”一位随项羽逃到乌江边的骑士挤泪道。   “嗨”的一声,项羽把天龙破城戟往江心大力一投。只见水花一溅,那天下知名的神兵没入水中,就此不见。   “陛下,那戟是你的趁手兵器,如何扔了?”众骑士惊呼。   项羽凄然一笑:“朕当初率八千子弟渡江西来,如今落到只有这二十余骑。江东百姓因朕之过,如今生活如此凄惨。就算朕逃回江东,父老们怜惜朕依然奉朕为王,朕又有何面目见之?朕不想看见更多的流血,不想见无谓的牺牲,将与妹子同回大漠,以后作一个寻常之人,再不思征战杀伐。既然如此,要此戟何用?多谢诸位护送朕到这江边,那敌军估计也快追来了,你们各自散去自寻生路吧。”   谁不想好生生的活着?那二十八骑陪项羽一路突围到这里,没有作逃兵,只不过是因“忠义”二字。现在连项羽自己都不想再战,谁还想待在这里等敌军来砍。   众骑士齐刷刷跪倒在地,与项羽洒泪告别,自寻生路而去。听见诸侯军马蹄声临近,项羽便牵过踢云乌骓,上了那小船。项追将木桨向岸边一撑,那小舟荡悠悠离开河岸,向着河心驶去。   “羽哥哥,大漠有二伯与二婶在等你,咱们回家!”看见项羽答应跟她走,项追的心情好了不少,娇美如花的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二伯就是滕翼,二婶就是善兰,是项羽与项追的亲生父母。   “追儿,让哥哥来划桨。”项羽心疼他妹子,欲接过项追手中的船桨。项追横了他一眼:“你一路逃到这里,还不累么?还是坐下歇歇吧。要不了多久咱们去到乌江下游,那里没有追兵,再乔装打扮逃回大漠。”   ※※※   天空中有天眼神通的仙神不在少数,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项羽居然要退出江湖隐姓埋名做个寻常中人,绝对没有想到会生出如此变故。   原以为河西岸无船项羽过不了乌江,就没想到会从东岸开来一艘小船。   楚汉大战已经落下帷幕,项羽不想再作争斗,那刘邦可以安安稳稳开创新朝,这汉兴楚亡的天道可以继续,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出在那鸿钧老祖紫霞宫那根天道玉柱上。当初鸿钧老祖与混鲲祖师共同在玉柱上刻字,刻下今年今月项羽卒,项羽要是不死,那可就乱套。   就有原始天尊对女娲说道:“叫那乌江龙王将那小船拱翻,让项羽葬身水底。”太上老君说道:“让弟子用龙须扇刮一阵风,将那小船吹到岸边。”   这两位都是犯规犯上了瘾,又想出阴招。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却是那被黄巾力士按住还未解往紫霞宫的厉鬼伍子胥口出发出:“尔等仙人定下天规,不得插手人间战事,原来天规就是这样。我伍子胥虽为尔等所擒,却为尔等不齿也!”   这话说得十分刺耳。那太上老君与原始天尊都羞红了脸。   以前犯规都是偷偷摸摸无人知道,知道了也抵死不认。当着那伍子胥的面,总不能明目张胆再犯一次规吧。要是传扬出去,“天规”的神圣权威何存?   “我说你们二位道友当初定下天道,只刻汉兴楚亡四字不就行了,干吗要让项羽死?”陆压道人打个哈哈,调侃道。   鸿钧老祖窘道:“贫道哪里知道叱咤天下的项羽会隐姓埋名?道友不要取笑,还是帮着想想办法。”   “项羽既然隐姓埋名,这世上就没有项羽这个人物。他虽然活着,等于是死了。依贫道看来,就由他去吧。”陆压自圆其说道。   “自欺欺人!项羽就算隐姓埋名,也只能骗过那些凡夫俗胎。众目睽睽天理昭昭,仙魔两届谁不知道项羽还好生生活着。项羽必须要死!”鸿钧老祖立马否定了陆压的提议。   “你们也不要争了。贫道有一着,可让项羽不坐那船回到西岸去。”女娲娘娘悠悠说道。   “项羽已经登船,如何让他回去?”众仙诧问。   “依贫道看来,项羽之所以选择逃生,是因为心中有爱。他那爱妃虞姬为他殉情而死,就是不愿拖累他让他突围。为了他心爱的妃子牺牲没有白费,项羽这才想活。”   “原来如此,娘娘又有什么办法让项羽断绝生念?”众仙问道。   “唉,原本贫道不想将这事抖落出来。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女娲叹了口气道:“那项羽练就霸王神功,虽然无敌于天下,却不能人道。虽然娶了最心爱的女子为妃,却不能给她一生幸福。而他那爱妃虞姬,与北极战神韩信原是一对情侣。因为不满项羽之暴虐,与韩信旧情复燃,曾与那韩信在隐秘之处共同度过数月之久……”   女娲话未说完,太上老君“呀”了一声:“原来北极战神有如此风流韵事。要是项羽知道这事,只怕气得吐血。”   “何止是吐血,那项羽一定万念俱焚,要拼了这条小命与追兵作疯狂地厮杀。只要项羽断绝生念,天道就不怕颠覆。”那原始天尊说道。   众仙一起翘起拇指,赞道:“娘娘的主意,果然高明。”   如何让项羽知道爱妃不贞之事,对于这些仙人一点不难。只要弄出幻境,再现当日那星星崖上的一幕,保准那项羽会癫狂。   ※※※   项羽果然正在追忆着那心爱的妃子。   “妹子,你知不知道,你嫂子死了。”坐在船板上,项羽望着那乌江西岸,忧伤地说道。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羽哥哥,不要再想这些伤心的事了。回到大漠之后,你散去那害人的霸王神功,好好娶一门亲事,也好为我项家留下后人。”   项羽“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追儿,你说什么?”项羽重瞳灼灼,盯看着项追。   那霸王神功害人,可也只是他与爱妃知道。这私家之事,项追又如何得知?   项追扑簌一下落下泪来:“羽哥哥,你还当追儿什么都不知道么?你与虞姐姐成婚数年,却一直没有同房。你空担了丈夫的名,却不能尽丈夫之责。”   项羽颓然坐了下来:“是不是虞姬告诉你的?”   这事是她信哥哥说的,可也不能明言。项追点了点头:“虞姐姐曾经对我诉苦。”   “唉!这霸王神功果然害人。要不是练这霸王神功,追儿你也该有个小侄子了。回到大漠。哥哥就散去一身武功。但是绝不会再娶妻子。虞姬对我一片痴心,又因我而死,我岂能负她?”项羽喃喃说道。   “一片痴心?”项追望着项羽那痴情的神态,差点就告诉她虞姬一片痴心所对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大敌人信哥哥。哽噎一下,终于忍住不说。   “咦,这是什么?”江面上忽然兴起一阵迷雾,那雾中现出一座高崖。   火把通明,一群兵丁在那崖底凿石驾梯,中间还有身穿褐衣的墨家弟子。   “这不是星星崖么?”项羽在那高陵曾待过数月找寻失踪的爱妃,一望就回忆起来。   那场景突然一变,来到崖顶。只见漫天繁星,一钩新月。一张石几前坐着一位雾发风鬟仙子模样的人儿,正是项羽欲找寻的爱妃。对面坐着一位丰神俊雅的青年,却是那在戏下分封大典不知所踪的韩信。   却见二人对面浅酌,言笑晏晏。那虞姬眉眼如丝,望着韩信露出绵绵的情意。   “呀!”项羽重瞳中现出万丈怒焰,一脚跨出船舷,就要向那雾中扑去。   项追一把拉住项羽:“哥哥,外面是河水,你要做甚?”   项羽将怒目转向项追,用手一指那幻境,咆哮道:“追儿,你看见没有?你嫂子,那贱人,枉你哥哥对她一腔痴情,原来她竟躲在那崖上,与韩信那小子做出苟且之事!我要杀了韩信,杀了这对狗男女!”   那幻境项追也看见了,那星星崖她也曾经上去过,那环境再熟悉不过,一看什么都明白了。   “天啊!羽哥哥刚刚答应随我退出分争回到家乡,老天爷就弄出这迷雾,要我哥哥断绝生念。看来天意不可违,信哥哥所说的全部会兑现,我哥哥将死在这乌江边上。”在项羽大声咆哮下,项追只是无声饮泣。   “追儿,你哥哥不回大漠了。把船拢到岸边,我要与追兵作一次痛快的厮杀,一雪此辱!”项羽说道。   一次痛快的厮杀意味着就是自寻死路,项追如何能听他的?沉默不动。   项羽一把抢过项追手中的船桨,自个划了起来。   “追儿,这匹踢云乌骓,日行千里夜走八百,随你哥哥东征西讨所向无敌,不忍这马儿与我同死,就留给你将它带回大漠。见到二伯二婶,就说哥哥我不能进孝,只当他们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项追的耳边响起项羽那沙哑的声音。   马蹄得得,那岸边现出无数骑兵。刀光偃日,杀气腾腾。   转眼之间,那小船已来到岸边。项羽一个跨步登上岸,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船一推,船倒退回三丈开外。   “追儿,还站在那里作甚,莫非要看着哥哥如何杀敌么?敌人的箭可不长眼,快走啊!”项羽高喊一声。   不是看她哥哥如何杀敌,而是看着她哥哥被敌人所杀。项追心如被针扎一般,拾起过那船桨,心中默念一声:“羽哥哥,永别了。”   小舟向河心哀伤地而去。   原以为追不上项羽,一个个诸侯兵将望见那项羽居然还在岸上,均喜出望外。像狂蜂一样扑将上来。   汉王刘邦悬赏千金,邑万户买项羽的人头。得到他的人头富贵唾手可得。   只听一声长嘶,却是那乌骓马前蹄腾空在向他主人作最后的叫唤。   项羽回过头来,人马相对而视,皆是涕泣泪眼。   “噗通”一声,水花激溅,乌骓马四蹄一跃,跳入河水,就此消失不见。   无人再见过那匹踢云乌骓,只有人在对岸拾起过乌骓马的鞍辔。那地方就因而得名为马鞍山。 第四十七章 分说未来   一张六尺长的大弓被抬进刘邦的金帐,那弓色作乌青,弓背上雕满了龙纹,龙嘴处镶了一颗卵大的珠子,正是项羽的兵器阴山神弓。   这弓本在项羽马鞍上。突围时因弓太沉,只好遗弃,被汉军拾起,抬来献给汉王刘邦。   在那广武山项羽用这阴山神功一箭差点要了刘邦的老命。若不是金丝锁子背心护身,刘邦早就见了阎王,哪还能像今天这般以胜利者自居。   “这便是射伤寡人的项王配弓么?”那刘邦抚摸一下弓弦,想着那当日广武涧发生的一幕,心有余悸。   “众将中何人能拉满这张弓,这弓便赐给谁。”刘邦问向帐中诸将,问了几声,却无人应声。   刘邦好生没趣,说道:“将这弓暂且收起。”   也不知追上那项羽没有。连他用过的弓满营众将竟无人拉起,那英雄盖世的项羽若是不死,刘邦是寝食难安。   ※※※   日到黄昏,残阳似血。黄沙遍地,一头乱发披洒在肩上,战甲已经血迹斑斑。西楚霸王项羽卓然屹立在乌江岸边,重瞳中透露出无尽的杀气。   没有乌骓宝马,就像大鸟没有翅膀;没有天龙破城戟,就像英雄断了臂膀。项羽只有手中一柄青铜佩剑,凭何而战?就凭那天下无敌的霸王神功,他要同那追来的敌军做一次尽情的厮杀。   尽情过后,就是一死。知道爱妃虞姬对自己不贞,项羽将那人间的一切看淡,抛头颅也只当等闲。但英雄不能如此窝囊被敌人砍头,一定要在敌人砍去自己头颅面前,先砍去几百敌军的头颅,让那敌军想到自己都要胆战心惊。   ※※※   追上项羽的诸侯军也只是先头纵队只有两千来轻骑,把头的是齐军三员健将,王翳,杨喜,杨武,圣剑门三师兄弟。   项羽的厉害,那杨喜已经领教。在阴陵山项羽只那么一喝,就把自己喝下马来。一对一的厮杀,无人能斗得过项羽。在他那一身无敌的霸王神功面前,近他身前三尺都感到无形的压力,砍他头颅谈何容易?   东面是滚滚乌江,项羽孤身一人被重重包围已经无路可走,何必与他一般逞匹夫之勇?就用乱箭将他射杀,再割下他的头颅领赏不迟。   项羽的头颅只有一颗,那汉王的悬赏如何瓜分?师兄弟已经私下商量好,那千金,王翳得四百,杨喜杨武各得三百;那万户王翳得四千户,杨喜杨武各得三千户。   齐军果然是令行禁止。只听那王翳一声高喊:“全部回来!”那些像狂蜂一般扑向项羽的兵将立马调转马头后退,就在乌江岸边布下一个弧形阵势。   “射!”王翳手一挥,众骑士各自拽弦,一轮乱箭嗖嗖射出。   若是换了别人,在这乱箭之下早就万箭攒心扎成一支刺猬。   就见项羽那宽大的战袍一拂,他那身前陡生一阵罡风,犹如一屏铜墙铁壁,将那二千只箭悉数挡下,簌簌坠在地下。   这可是真元凝聚成的铜墙铁壁。在这一瞬间,项羽已将他霸王神功提聚至极致!   但这种提聚消耗急剧,经不起几次。只要齐军继续放箭,项羽就会生生扎成一只刺猬。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项羽龙吟虎啸一声大吼,将那战袍往那地下一堆箭矢一卷,乱箭振飞而起,带起一天黄沙,反向齐军那阵射来。   齐军众骑绝没有想到射出的箭还会飞回来,压根就来不及举起盾牌保护。乌江边响起哀嚎之声连连,却是那阵前猝不及防的齐军骑士被乱箭射倒。就在那哀嚎声中,项羽擎着那剑大踏步直进,几个腾跃已闯入齐军阵中。   “杀!”一场悲壮的肉搏战就此展开。   ※※※   血肉横飞,尸骨遍地。黄沙被染成殷红,无主的战马在乌江边飞逸,倒下的英魂随风流散。   血战了半个时辰,倒在项羽剑下的齐军骑士居然有二百来人。已经杀得红眼的项羽,就像一尊魔煞在那河滩上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没有乌骓马,没有天龙破城戟的项羽依然无敌。就凭那霸王神功与诡谲莫测的墨子剑法,无人能挡住项羽一击。   同样是剑法大家的圣剑门三师兄弟都没有动手,都退到圈外掠阵观战。   项羽的武功已经不是用登峰造极形容而是透出一股超脱于武功之外的魔性,望着那项羽展露出来的骇世身手,就算号招来他圣剑门二十七位强手摆下师门绝学大三才剑阵,相信也敌不过他一柄长剑。如今只有师兄弟仨,与他厮杀的结果,绝对不会与倒在河滩上的那些小兵有什么两样。   小兵的命不值钱,先用小兵将那项羽精力抽干。待他久战力竭之后,再设法收拾这匹困兽。   结果没有悬念,项羽将在这一片黄沙中倒下,他那一颗头颅将被割下献到汉王金帐中邀功领赏。唯一的悬念就是这西楚霸王精力何时抽干?   令三人十分失望地是,又过了半个时辰,那河滩上又增添了两百具尸体,不仅未见项羽精力有抽干的迹象,反似越来越旺。若是再这么下去,没有收拾掉项羽,再过四个时辰,两千骑士都要被项羽干掉!   这只是一种假设。陆续赶来的骑士正好补充了阵亡的战士,那河滩上始终保持了两千骑兵。   诸侯兵可以源源不断,项羽却只有一人,他为什么还这般斗志旺盛,没有像史书上记载的那般悲壮地横剑自刎?   项羽肉身还是凡人,并没有真正成魔,无穷无尽的精力不会拥有。他也在强撑,为的是等一位老朋友的到来。   那齐王韩信玷污了他爱妃的清白,就是他平生的奇耻大辱。在死前他十分希望能见到那韩信,质问他爱妃为何会投入一个当时不名一文的小子怀抱?然后倾尽全力给他致命一击。非常失望的是那韩信没有追来,领军追杀的只是齐军三位他不屑一顾的将佐。   他却不明白韩淮楚是存心放他一条生路,根本就不想追杀。只是碍于刘邦的王命与那不容改变的历史进程,这才让灌婴起一支军追赶。若是想他死,早就在垓下大战前在阴陵山布下一支伏兵,项羽根本就走不到乌江。生路韩淮楚已经给了项羽,偏偏项羽拒绝这条生路。   视野开始模糊,神智开始不清。又战斗了一个时辰,堆积在河滩上的尸首已经多达八百人。项羽依然等不到韩信的到来。已经赚够本的项羽开始意识到,那韩信他是等不来了。   ※※※   “三位将军,项羽就在那里,你们为何不去将他斩杀?”齐军健将吕马童领一彪骑兵匆匆赶来,见到王翳三人只在场外观战,很奇怪地问道。   “斩杀项羽?项羽神功盖世,谁是他对手?可不要未斩得他,先被他斩杀。吕将军,咱们是等项羽精力衰竭,再行出手。”那杨喜笑道。   “为将者岂能畏死不前?你们不去,我去!”吕马童领本部骑兵,毅然杀入战团。   那王翳冷笑道:“我军死在项羽剑下者已过八百。吕将军自要寻死,可怨不得他人。”   ※※※   “这不是故人吕马童么?”正在激战的项羽突然看见吕马童骤马到来,呼唤一声。   “陛下安好!吕某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吕马童拱拱手道。   “早闻尔判楚投汉。朕昔日待尔不薄,为何叛朕?”项羽问道。   “天下豪杰反陛下者又何止吕某一人。若问原因,只为陛下倒行逆施,引来天怒人怨,何用吕某多言。”吕马童说道。   项羽长叹一声:“朕知汉王以千金欲得吾人头,邑万户。这好处与其给别人得到,不如给尔。”   话一说完,项羽横臂引颈一划,身首分为两半。   困兽犹斗的西楚霸王居然自尽?河滩上已经与项羽厮杀了两个时辰的将士们均不能相信。   “那神功盖世的项羽真的死了么?”望着那没有人头,依然挺身而立的一具伟岸身躯,人人都在怀疑,都不敢近到那身躯前推那么一下。甚至那价值千金近在咫尺的项羽那颗人头,都没有去拾。   无头死尸居然立而不倒,任你如何胆大都会觉得诡异。   “鬼啊!”人群中发出颤栗的呼喊,胆子小的吓得猛退。   ※※※   宋代女诗人李清照丰产无数佳作,被誉为婉约宗主,偏偏留下一首豪放派的诗作《夏日绝句》:   生当做人杰,   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   不肯过江东。   那项羽死后,真的就成了一位鬼雄。   ※※※   却说那项羽前身本是那南斗六星中的七杀天君,为搅乱世界之贼,又称霸王星。下界与赤帝子刘邦争斗天下,也是应劫而为。死后本该归返神位。却因一腔怨气阴魂不散,直冲九幽地府而来,那无头尸体死而不倒。   就有那镇守奈何桥的渡神孟婆夫妇在桥前喝问:“地府无你这号人物,你来此何干?”   项羽大喝一声:“叫那十殿阎王让出宝座,朕要一统幽冥!”   那项羽一个就要抢十殿阎王的宝座。这话一说,鬼卒们大怒,叫嚣着举起兵器一起过来。   项羽一声狂喝,挥剑劈倒两位鬼卒。见来者不是善主,唬得那牛头鬼东躲西藏,马面鬼南奔北跑,众鬼卒奔上森罗殿急忙报与十代冥王。   “黑白无常听令,拿下那恶鬼打入十八层地狱,显我地府之威!”那十代冥王中的老大秦广王发怒道。   那判官崔府君忙道:“不可也。那项羽本是霸王星上界天神。黑白无常两位地府小将如何能敌得他过。赶紧上奏天庭派出天将来将他收擒。”   “项羽已冲到地府,现在上奏天庭如何来得及?”一听那项羽大有来头,秦广王慌道。   “只有报与幽冥教主求他帮忙。”楚江王说道。   ※※※   森罗殿第一殿,秦广王那王位上坐着不是秦广王,而是一位圆脸弯眉的道人,妙相尊严。   那幽冥教主见到杀气腾腾闯进来的项羽,笑道:“七杀天君本是应劫下界,如今劫数已过功德圆满,不归本位,却要来地府闹事,却是为何?”   项羽见了幽冥教主也不敢放肆,报屈道:“老天也对朕太过无情。朕灭秦有功,就该在那西楚霸王的位置多坐几年,结果只过五年那帝位就被赤帝子抢走。朕本来想隐姓埋名做个寻常中人,那老天偏偏就弄出幻境让朕断去生念。这天界不回去也罢。”   幽冥教主笑道:“这十代阎王均是玉帝钦命,如何能将宝座让与你?且在这里喝杯茶,让贫道与你分说未来,天君听后一定消气。”   那未来只有幽冥教主这般级数的仙人才能窥出,能听幽冥教主分说未来,那可是难得的事。   项羽便坐了下来,有崔判官奉上香茗。   只听幽冥教主缓缓说道:“赤帝子假借斩蛇之名,开创大汉新朝,却得罪了一位妇人。那蛇母蓄养的一条大蛇内丹被刘邦身上隐龙所吞,怀恨在心。蛇母曾向那魔界中人学了一点长生之术,虽不能成精,也能活上几百年。”   “后来蛇母又养一条大蛇,却先于蛇母成精。两百年后,受蛇母报仇之托,来到那汉都长安。”   “是时有那汉朝贤臣王莽谦恭俭让,礼贤下士,被誉为周公再世。那蛇妖吞吃了王莽,自个变成王莽模样,篡汉自立。那刘邦创下的江山社稷,却落在一个妖精手中。”   项羽听了哈哈大笑:“原来赤帝子的江山也这般短命。那蛇妖算是为朕报了仇,大快!大快!”   就有那都市王问道:“仙界岂能容一个蛇妖把持人间,难道就这般算了?”   幽冥教主点点头:“贫道正要继续说开下去。两百年后那汉朝的运数还未到底。那蛇妖即位之后,倒行逆施惹得海内分崩,天下大乱。那蛇妖以食人妖精为将,以巨兽为军,倒也不惧。仙界派出二十八宿下界辅佐赤帝子后人刘秀,为云台二十八将,昆阳一战大败那蛇妖的百万大军,趁势攻入长安将那蛇妖斩杀。王莽篡位之前为西汉,刘秀复立汉朝,是为东汉。”   项羽嘟囔一声:“这般弄来弄去也没意思,那赤帝子的江山到底能延续多少年?”   幽冥教主看他一眼,继续说道:“那魔帝姬风,虽然身死魂灭,却在生前祭炼出九十九名炼魂。一名是贫道师兄接引,自爆而亡。其余九十八名炼魂受魔帝祭炼之苦,个个戾气冲天。那火魂幡被毁,炼魂均从幡中逃走。虽有天将缉拿,却有一名逃到那盘古印中,叫天将误以为不能生还。”   “哪知那炼魂还是侥幸活了下来,经过四百年修炼成了气候成为妖精,夺东汉一校尉曹操之舍身,挟天子以令诸侯。曹操死后,那东汉国祚就在曹操之子曹丕手中断绝。”   项羽疑惑道:“那曹操既是妖精,就能长生,如何会死?”   “有文曲星君为丞相辅佐刘秀后人创立的蜀汉,持那陆压道君的法宝‘钉头七箭’咒得曹操脑裂而死。”幽冥教主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刘秀后人有文曲星君下界辅佐,不知是否能长久?”项羽又问。   “天道循环,那赤帝子的江山岂能一家独坐?就有一个天君奉命下界,既灭了曹丕创立的魏国,又灭了那文曲星君辅佐的蜀汉,更兼并了信奉墨家的孙氏王朝,天下又归统一。”幽冥教主说道。   “那天君是谁?”项羽很感兴趣地问道。   “就是那南斗六星的霸王星。七杀天君,还不归位,更待何时?”幽冥教主那妙相尊严的脸上也变得笑嘻嘻。   项羽哈哈一笑,果然气消。饮尽那茶,告辞而去。   一具伟岸的身躯终于在乌江岸边轰然倒下。 第四十八章 大汉立国   “项羽还未被追上么?”金帐内刘邦焦躁地问着。   阴陵报回来的消息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灌婴的骑兵已经追向乌江。按照时间计算,应该在昨日傍晚追上项羽,今日凌晨送来捷报。那汉王刘邦紧张得睡不着,干脆就不睡,挑起灯在帐中坐等。却苦了那帮诸侯与文臣武将,都要陪着他老兄一起等。   项羽一灭,刘邦势必会称帝成为天子。未来的天子都要熬夜等候,谁敢不等?   真是生气啊!别人都在哈欠连连苦受煎熬,那小子却在帐中呼呼大睡,简直不把刘邦这个真龙天子放在眼中。   “项羽生死与否,并不能左右天下大势。为臣军务在身,不能久候。”那小子说出的理由,刘邦气得半死,“还有什么比项羽生死更大的军务?”他却还真不能说什么,只得道:“正是。军务大事要紧,齐王且回早作安歇。”   他能说什么?垓下之战这小子立下如此大功,将那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击败。麾下有三十余万精兵强将,论起实力来比他这个汉王还要强。若是惹恼了这小子,也想与自己争这个天下,还不知那些见风使舵的诸侯会向着哪一边。   “项羽死了!”捷报未到,声先至。破晓时分,刘邦金帐外传来士兵们震天的欢呼。   “项羽真的死了么?”刘邦立马从案前站了起来。   只见四个将军呼剌剌一起挤进帐门,却是齐将吕马童,王翳,杨喜,杨武。那王翳手中拧着一颗头颅,血迹斑斑,重瞳兀自圆睁,不是那盖世无敌的项羽还是谁?   “大王,项羽死前说将他人头送与卑职,这斩杀项羽的功劳应该是卑职的。”吕马童跪在地上高喊道。   “大王,是卑职三人先将项羽追到,与他力战两个时辰。那项羽久战力竭,自裁而死。吕将军只是刚刚来到,并未拼一刀一枪,如何能将这功劳算到他头上?”那王翳也跪地据理力争。   原来项羽死前虽说将首级送与故人吕马童,可那王翳师兄弟岂能答应?这便干将起来。“余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后那吕马童干不过圣剑门三师兄弟,首级被王翳抢了去。吕马童当然不服,就随三人一同闹到这里来。   战场争功古时是常有的事。可那刘邦这会儿哪有心情来断这桩案子?   “项羽,我的好兄弟啊!天下之大,为何不能容我二人并立于世?”刘邦下案一把接过那项羽的头颅,捧在手中猫尿刷地就流了下来。   项羽是大王的好兄弟?是好兄弟却不杀他誓不罢休?大王为项羽之死恸哭流涕?帐中群臣与众诸侯相视愕然。   “汉王最会演戏?他这一次是不是又在演戏?”大家均想。   这一次刘邦不是演戏,项羽已死刘邦已经胜利在握他也不用演戏。从聚义灭秦开始,到楚汉相争,七八年间,那刘邦无时无刻不将项羽视为平生最大的对头。如今这对头终于死去,刘邦这一次是动了英雄惺惺相惜之情。   “大王之泪何等珍贵。项羽既已服诛,你该庆幸才是,岂可为这贼子所流?”美人军师劝道。   “对对对,是该庆幸,大家都该庆幸。四位将军且说说看,项羽到底是怎么死的?”刘邦听陈平一劝,也就不哭,将人头放在案上,转头断起案子。   四将各自将项羽之死经过陈诉。刘邦听了哈哈一笑:“原来如此。四位爱卿皆是有功之臣,都封万户侯,各领千金赏赐,无需争持。”   于是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皆大欢喜。   一下子封了四个万户侯,四千金出手。刘邦对项羽之死,该当多么高兴?   ※※※   “什么事大家这般高兴啊?”就像听到紧箍咒一般,门外传来韩淮楚那爽朗的声音,刘邦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   收拾完项羽,就该轮到这韩信。对付这百战百胜威名震于四海的小子,比那项羽还要困难。刘邦一听到韩淮楚的声音都是汗毛直竖。   只听门外小兵欢天喜地答道:“禀齐王,大喜事!那西楚霸王已经自裁而死。”   韩淮楚道声:“是么?”一阵风般走进帐中,眼睛直勾勾地向着那案上项羽那颗人头望去。   “西楚霸王,你到底还是难逃一死。远在大漠的追儿,听到这个噩耗,不知会有多么伤心?”韩淮楚凝望着项羽的人头,心中一阵潸然。   说到底那项羽与他并无冤仇,只是一个战友之子。他算到项羽能逃到乌江,存心放项羽一条生路,偏偏项羽还是选择了绝路。   天下大事一定,韩淮楚就要远走大漠与心爱的追儿相会。他却不知道,心爱的追儿已经来到中原,早就知道了这个噩耗。   “齐王来得正好。快看,那项羽已经伏诛,他的人头就在这里。”众人说道。   韩淮楚转向刘邦,问道:“大王将如何处置项王的人头?”   “当然是悬于辕门,显我军威。”刘邦不假思索道。   “不可也。项王虽死,楚地并未夷平。那季布仍在江东啸聚余党企图负隅顽抗。不如收敛项王尸骨,以厚礼安葬,以示大王仁厚之心。项王余党闻之,必感念大王之德,必会望风而降。”韩淮楚谏道。   一颗人头赚得那些项羽余孽来降哪怕一座城池都是划算。刘邦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听就欣然采纳:“就依爱卿所奏。项羽曾被义帝封为鲁公,便依鲁公之礼葬于谷城。”   “项太傅,这就算是战友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韩淮楚听刘邦颁下旨来,心中生出一丝安慰。   谷城在现今湖北省境内,与那义弟赐给项羽的封地鲁地相去万里,刘邦为何要将项羽葬于谷城?   刘邦当然不会做这离谱的事。原来是谐音的缘故。山东曲阜五泉庄附近有一城名为古城,当地百姓讹称古城为“谷城”。   那项羽的尸体已经被争抢的将士扯为数截。刘邦便令裁缝将尸体缝好,与首级合为一处,送到谷城安葬。   项羽杀义帝,死后却以义帝之封安葬。   ※※※   楚汉之争行将结束,接下来的事就是追亡逐北清理西楚残余。其中最大的敌人有两股,一股是西楚后将军季布在江东聚集的五万楚军,一股是那临江王共尉的叛军,大约也有七八万人。   本来韩淮楚是联军总司令,这份心须由他来操。依韩淮楚的意思,那共尉乃蝇头小患只须以些许兵力看住,自己先解决季布再回头收拾他不迟。哪知刘邦说道:“诸侯军百万大军何须多虑,可分兵治之。可遣刘贾督十万汉军攻打江陵,必能一战克之。”   刘贾是他的族弟。再不扶持一把自己人,那军中威信都让韩信给占去了。   “临江国面临亡国必死战。十万军太少,劳师远征恐与战不利也。”韩淮楚说道。   “共尉年少无知,刚被项羽杀得大败。刘贾骁勇善战必能凯旋归来。”看来刘邦对他族弟十分有信心。   老板既然这么说了,韩淮楚也不便多言。便颁下军令,自提齐军三十万征伐江东。众诸侯与刘邦攻略陈郡泗水各地,刘贾督十万汉军攻打临江,三管齐下。   ※※※   伐江东的韩淮楚兵团并未遇到什么麻烦,那季布听说项羽一死料知民心已散再难与韩淮楚抗衡。齐军刚刚渡江,便遣散部属,带领一帮心腹逃往海外。不及旬月,会稽城攻破。   刘邦略楚的战役也还顺利。他听从张良的建议,由项伯出头游说楚地各部落,采用招安的策略,逐一将陈郡泗水剩下的地域攻克。   这时的项伯已经被刘邦赐姓为刘,封为射阳侯。(时过境迁刘邦已经今非昔比,那昔日定下的娃娃亲当然成了黄花菜。)   唯独刘贾的军队在江陵遇到共尉的殊死抵抗,吃了一个大败仗而回。   原来那共尉叛汉之后,料知刘邦饶他不过。归国后立马打出为项羽报仇的旗号,吸纳楚军残部败军,整顿兵马。拜逃来的楚国大将蒲耳为上将军,竟然聚起十余万军马。举国同仇敌忾共御外敌,又粮草充足。刘贾也非名将,深入到人家家门口作战,焉能不败?   刘邦得知大怒,又调遣周勃再增十万军马杀向临江……   ※※※   刘邦极想过一下带兵打仗的瘾自个去把共尉的头颅的斩下,可这时还有重大的事情在等着他——登基即位天子。征讨共尉的事只有差他人去办。   众诸侯都已摆平。齐王韩信已经凯旋归来,没有他的拥戴那做真龙天子只是一句空话。   定陶城内,刘邦为韩淮楚摆下盛大的庆功宴。文臣武将,各路诸侯济济一堂,觥酌交错间,刘邦频频举盅,笑得是格外灿烂。   “韩爱卿,你说烦不烦,各路诸侯都上表请寡人称帝以安天下。闻帝者有德者居之,寡人何德何能敢窃望天子之位。”借着酒劲,刘邦笑说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王功比天高,德被苍生,理应称帝。”群臣,众诸侯站了起来,一起奏道。   刘邦没有说话,只将眼看向韩淮楚。   韩淮楚早料到如此,长身而起,奏道:“大王起于细微,灭乱秦,威动海内。又以辟陋之地,自汉中行威德,诛不义,立有功,平定海内,功臣皆受地食邑,非私之地。大王德施四海,诸侯王不足以道之,居帝位甚实宜,愿大王以幸天下。”   “韩爱卿也这么说吗。寡人再要推辞,可就拂了大家之意。”刘邦笑眯眯地说道。   ※※※   黄道吉日二月甲午,山东省定陶县仿山乡姜楼村起了一个高台。刘邦在群臣于众诸侯拥戴之下,晋皇帝位,史称汉高祖。国号依然为汉。封吕雉为后,吕雉之子刘盈为太子,定都洛阳。(汉迁都长安是后来的事。)   五年的楚汉战争终于结束,白骨堆中,无数秦末战乱中成名的英雄豪杰一个个相继倒下,一个巍巍的大汉帝国站立起来。   一直将刘邦扶上这天子之位,立下丰功伟绩的军事巨人韩淮楚,望着那处身高台,冠冕在身的刘邦,第一次感到是那么的遥远,再也不会是与自己称兄道弟的那个刘邦。   接下来的事韩淮楚清清楚楚:刘邦将会劝说自己解散部属,然后把自己改封到楚地。接着来一个“伪游梦泽”,贬自己为淮阴侯。   那与刘邦并坐的吕雉也不再是陈仓战前赠自己战袍的吕雉,将以蛇蝎手段骗自己入长乐宫,一把竹签将自己插死。   当然,韩淮楚已经为自己安排了替死者——那真正的韩信,那把竹签插不到他身上来。但他一想起这些事情来,还是感到无比的激愤与悲哀。   史书上韩信人生的分水岭就在刘邦称帝之时。之前是不世之功,无限荣光,之后是一落千丈,坠入谷底,身败名裂。   “创立大汉的使命已经完成,是该自己抽身而去的时候了。”韩淮楚对自己说道。   (第十一卷完) 【第十二卷 一片丹心照汗青】 第一章 相提并论   穹庐一般的蓝天,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数不清的牛羊,如白莲花一般盛开的毡房,匈奴人的天下。   日暮西下,在余晖中一个身躯挺拔的汉子,走在南下去雁门的路上,望着即将离开的草原,心中充满着落寞与失望。   来到这匈奴的地界已经一年,韩淮楚为寻访项追,走遍阴山南北,几乎将匈奴各个部落都已寻遍,连那匈奴语都学会了不少,却始终见不到那心爱的追儿。   曾经潜身混入匈奴王庭,从那昔日项追的侍女口中得知:敖登公主在一年前回了中原。   一年前就是那楚汉之争最后的决战——垓下大战爆发的时候。韩淮楚率领百万诸侯大军彻底击败不可一世的项羽。而今那战火纷飞的岁月似乎变得十分遥远,韩淮楚已经从一个百战百胜的战神变成一个浪迹天涯的剑客。   一顶阔边的范阳斗笠,一张高科技制成的纳米面具,将韩淮楚的身份彻底掩饰。就算那曾与他同床共枕的安若素见到他这个时候的模样,恐怕也认不出来这就是曾经叱咤战场,开创那大汉万里江山的韩信。   那爱马战神宝驹因顾忌泄露身份并未带走,那倾城倾国的妃子也留给了现在的楚王韩信。韩淮楚走得洒脱,没有一丝牵挂。   现在让他牵肠挂肚的只有一件事——那心爱的追儿到底在哪?   “追儿,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吗?天下之大,你到底在何处?”韩淮楚望着那茫茫天际,眼眶湿润,发出恸心的呼喊。   ※※※   时光回溯。   隆重而庄严的称帝仪式完毕,接下来就是盛宴欢庆。   君臣俱欢之间,刘邦突然问出一个问题:“列侯诸将无需顾虑,皆言其情。朕何以有天下?项氏何以失天下?”   这是要大家实话实说,畅所欲言啊。刘邦这话一问,立即有人总结:   “项羽喜好猜疑。”   “项羽为人过于粗犷,坑杀的罪名让他失了民心。”   “项羽妒忌贤能,有功者不能分封,贤能者不能重用,就应该是他失天下的原因。”   刘邦笑道:“你们知其一,不知其二。要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朕不如张良;治理国家、安抚百姓、为军队提供补充不绝粮道,朕不如萧何;率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我不如韩信。这三个人,皆是人中之杰,朕能用之,故朕能取天下。而项羽一个范增都不能容,故为朕所擒。”   这个“擒”的意思不是擒获,而是击败。诸侯群臣一听,纷纷翘起大拇指称颂道:“陛下见识高明,臣等不及也。”   “这又是什么高明的见识,连弱智都能想到。”韩淮楚心中暗笑。   刘邦是皇帝,皇帝说什么都有人阿谀奉承。偏偏有一个人说出一句令刘邦十分扫兴的话。   “战场克敌,项羽之亡皆齐王之功也。子房只能作幕后策划,无缚鸡之力,何敢与齐王相提并论?”美人军师张良当场说道。   刘邦虽没面子,还是忍了,笑道:“子房军师何须过谦。先生妙计破咸阳,以一曲笛音驱散十万楚军。无有先生,朕无今日也。”   诸侯与群臣都在点头。虽然刘邦硬是将张良拔高到与韩信等同的地位,也还说得过去。   “俺不读书,不知什么道理。大哥说军师功劳相当,俺也认了。但是那老萧有什么功劳?只会躲在背地里筹集钱粮。依俺看来,换一个人坐那位置也能做得好好,老萧的功劳连俺都不如。”那樊哙在酒精的刺激下,憋了老半天真的就实话实说。   这话说出了一帮武将的心声。   “咱们的功劳都是拿命换来,那萧何凭什么比咱们功劳还要大?”大家其实心里都不服气。   “你这个老大粗,给朕闭嘴。没有萧何筹集钱粮,你拿什么去打仗?”刘邦气得浑身直抖,要不是看在樊哙是他心腹小弟,立马就要发作。   韩淮楚微微一笑,立身道:“大家且静,听韩信一言。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便有带甲百万,也须粮秣为济。萧丞相之功,不在韩信之下也。”   “连齐王都承认了萧丞相之功,樊屠子还有什么话可说?”刘邦听韩淮楚一说,越发觉得在理,呵斥樊哙道。   “齐王说是就是吧。”樊哙嘟嚷一声,继续喝酒。   这番言语交锋,确定了萧何的地位。与韩信,张良并称为汉初三杰。之后陈平扳倒吕氏乱党,有匡扶社稷之功,史家又将陈平与三人并列,称为汉初四杰。   刘邦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度评价韩淮楚,貌似对他这位开国元勋充满感激,可是那刘邦的心事,谁能看清?   ※※※   战争已经曲终人散,众诸侯纷纷引兵各回封地。韩淮楚率领三十万齐军,迤逦上路。   刘邦亲送韩淮楚到定陶郊外。望着那齐军铁血雄师离去,眉头直蜷。   “陛下,韩信有恁多军马,如何叫人放心。”一同送行的吕雉将他心事道破,小声地说道。   “是啊。项羽戏下分封十八路诸侯,致使天下大乱。诸侯拥兵自重,国之大忧也。”看来那刘邦忌惮的还不只一个韩信。   “陛下看韩信会有反心吗?”吕雉问道。   “难说难说。现在就算没有,他这个齐王做久了也会有。三十万啊,朕的军马都没他多!”刘邦感触道。   “臣妾有一计可以分陛下之忧。”吕雉道。   “一介妇人又能有什么主意?”刘邦身边谋臣如云高人多多,对他婆娘吕雉还真看不起眼。   “韩信看似骄悍跋扈,臣妾却看他其实重情重义之人。在宴会上樊屠子给陛下难堪,他便起身为陛下解围。对付他不可用强,臣妾这一计叫做示弱也。”   刘邦眼珠一睁,惑问:“皇后此计怎讲?”   “还需陛下亲往临淄,以软语向韩信陈说黎明百姓之惨,刀兵之害,陛下之忧,请他解散军马。韩信吃软不吃硬,一定会听从陛下之言。”   “真的吗?韩信做到齐王都是凭战场功劳换来的,他会解散军马?”刘邦不相信道。   “陛下如今是天子。韩信若是不听则是欺君大罪。那韩信爱惜羽毛十分珍惜他忠义之名,如何敢不听?”吕雉帮刘邦分析道。   “看来朕这个婆娘不简单也。”刘邦笑呵呵夸道,开始对吕雉刮目相看。   “朕去齐都临淄万一劝说不来,那韩信突然翻脸,将朕拿住,岂不是自投罗网。要不要带兵前去?”刘邦又问。   “是陛下的兵多还是韩信的兵多。陛下自思麾下那些兵马能斗得过他吗?”吕雉笑道。   “我真是糊涂了!”刘邦一拍脑门:“不带兵前去,不更显得朕之心诚?”   “陛下一定要说,是为万民之福而来。”吕雉强调一句。   ※※※   吕雉好算计,就摸准了韩淮楚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若是韩淮楚不是穿人,不知道历史进程,一定会回敬她一个“软硬不吃”,拥兵自保。   可是他即将抽身而去,三十万精兵强将留给那居心叵测的韩信必然酿成大乱。韩淮楚走在回临淄的路上,也在想着回去之后,就要着手安排遣散军队的事。   遣散军队可不是说做就做,必然涉及到大批士卒退伍后的安置问题。有家有口的还好安排,劝退便是。有很多士卒以行伍为家,父母早亡,并没有立家室,叫他们回哪里去?还有人除了打仗并没有一技之长,叫他们离开军队如何谋生?而且那数十万军队的遣散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有人说维持一支类似现在警察的部队,安排那些无处可去或是无谋生技能的士卒。可是齐国各州各县早就有维持治安的府兵,以齐国的地域,大批的野战部队实在安排不了。   “要是刘邦真的像史书说的来劝说我解散军马,这个难题就交给他解决。我齐国安排不了,以天下之大总能安排。”韩淮楚在这里反而盼着刘邦来。   ※※※   天子巡视临淄,对韩淮楚来说是顺水推舟,对那真正的韩信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军队都没有了,他拿什么去造反?就等着挨那吕雉的一把竹签吧。   临淄城稷下学馆外小巷内,韩信跪在即将离去的齐王妃安若素面前,连连哀声乞求:“王妃救救小人!王爷归国,刘邦必来劝说王爷解散部旅。军队一散,小人必为刘邦所锄也。”   这话外人听了是莫名其妙,只有安若素听得懂。韩淮楚一走,他便是那王爷,眼前的倾国美人就是他的王妃。   安若素跺了跺脚,叹气道:“先生请不要这样。上次若素为先生求恳王爷这事,遭了王爷好一顿抢白。王爷说得好,规规矩矩做个忠臣良将,可保一生富贵。如今天下已定,先生要那多军马作甚?”   “忠臣良将!”韩信冷笑一声:“小人也想做个忠臣良将与王妃享那一生富贵,可是王爷立下不赏之功,功高震主,那刘邦如何容得下小人?你看吧,刘邦一来,必然会将小人徙往楚地。”   安若素“呀”了一声,诧道:“徙往楚地?刘邦这是何等目的?”   “刘邦说是改封小人为楚王。楚地远离河北,乃四面受攻的困地。小人在那里无根无基,刘邦这是要孤立小人也。”韩信愤懑地说道。   “可是楚国比齐国还大。要是改封楚王,岂不比齐王还要势大?”安若素惑问。   “哪有这么回事。”韩信苦笑道:“只不过淮北一隅,定都在下邳。美其名曰让我富贵回乡,其实是将小人困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安若素叹道:“富贵能够回乡也好。那下邳就在淮阴附近,你能终老乡里也是美事。”   “哪有王妃想得这般好,这仅仅只是刘邦对付小人的开始。接下来小人将被贬为侯爵,软禁在汉都长安。”韩信断然说道。   “被贬?软禁?”安若素神色大变:“先生从未来而来,还知道什么?”   “那未来的事,不便对王妃尽言也。王妃若是想陪小人一同在长安软禁,今日就当小人未遇见王妃,没有说过这番话。小人也只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羁困长安城府中等死。”韩信讥笑道。   “先生请起。不知先生要若素如何救你?”安若素终于被韩信说动。   韩信立起,拍拍膝盖上灰尘,从胸前掏出一个小瓷瓶交到安若素手中:“这是小人花重金从江湖中买来的鹤顶红。只要下在王爷饮食之中,任王爷绝顶武功,一滴下肚也要一命呜呼。”   安若素十分震惊。想不到韩信要她救自己的办法,却是谋害韩淮楚。   “先生难道就无别的办法可想么?”不敢接那瓷瓶,安若素颤声问道。   “王爷性格执着,非言语能说动。他本是要走,对王妃来说是个不相干的人。王爷一死,你我就能在此做长久夫妻,生儿育女,甚至能问鼎神器。”那韩信抛出一系列诱惑。   呆立片刻,安若素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那诱惑,颤巍巍伸手接过瓷瓶。   “谁!”韩信似乎察觉道有人偷听,足尖一点,毫不犹豫如离弦之箭就向那巷口飞插而去。   这惊天的秘密,毒害大王的密谋若是被外人知道,那还得了?必须将那偷听者杀死灭口。   就听“希律律”一声响,一匹马载着一人飞驰而去。韩信的武功虽高,可也跑不过一匹奔马,眼看那人就要跑远。   “东郭坤,原来是你!”韩信喝了一声。   原来那偷听者是稷下学馆馆主东郭坤。本来他只是怀疑齐王妃与韩信在小巷子里幽会,猎奇而来。哪里知道听到这个惊天的大秘密。   韩信是个未来人!与王妃密谋要害死大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光一闪,却是那韩信提手抖出佩剑,钉向东郭坤后心!   “哚”的一声,飞剑准星极佳,正钉在东郭坤后心。东郭坤背脊一弯,显然身受重创。却咬着牙重新将身躯立起,狠狠往那马背上抽了一鞭。那马吃痛,绝尘向远方逸去。   安若素追赶出来,看韩信追赶不及,吓得半死只是叫苦:“糟糕,若是被东郭馆主逃了,报与王爷,王爷必要找若素算账也。”   韩信将她纤腰一挽,若无其事笑道:“王妃不必担心。东郭坤受我一剑,跑不了很远。就算他跑去报给王爷,王爷的身份被咱俩知道,最怕就是被咱俩公布于众。他知道你欲下毒害他,甚多会装成不知道,不会将你奈何。”   “从此王爷与我素真成陌路也。若素被你害死了!”安若素伸出纤指紧抓着韩信的手腕,要将他那大手从自己腰际扳开。   韩信得了甜头那肯收手,干脆将安若素娇躯一搂,抱个满怀。   “王妃与小人从此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荣辱与共。小人对王妃相思已久,就可怜可怜小人,让小人亲亲方泽吧。”韩信嬉笑着嘴花花地说道。   安若素身躯一软,倒在韩信怀中,任他上下其手…… 第二章 又生一计   齐国大军还在路上,须数日才能返回临淄。韩信的预料,是那东郭坤身受重伤逃不了多远。就算能逃去见韩淮楚,韩淮楚也不会拿他怎样。   哪里知道立马就有人要拿他法办。这个人不是韩淮楚,而是廷尉高起。   且说齐国名士稷下学馆馆主东郭坤在临淄街衢纵马狂奔,背心后插着一把利剑,血流如注。这等骇人的事情立即引起路人惊异。   那东郭坤未奔出多远,就因失血过多支撑不住,暴毙街头。却没有留下一句话来。   人已死,口已灭,那韩信该当高枕无忧了吧?   且慢!一个名士在都城死于非命,立即引起全城轰动。有苦主东郭坤之子东郭处告到那廷尉府,要求缉拿凶手为惨死的家父报仇。   谁也没看见杀人者是谁,如何查出凶手?死人不会开口,但是死人的身体会说话。   廷尉高起是法家弟子,做事着实有一套。先将那现场一封锁,派仵作验看尸体。查出那东郭坤是被江湖高手从背后一剑隔远钉死。再从那流淌在地上的血迹,一路查到稷下学馆外小巷中。   “王妃与韩德经常去那小巷说些私话。”“王妃常来学馆与吾等唱和诗曲,与韩德走得近乎,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柄剑好像是那韩德的,我曾经见过。”稷下学馆的学士们七嘴八舌供道。   高起几乎可以断定那凶手就是王爷以前的管家韩德。   “听说大王对那王妃十分冷淡,数月不幸。不会是王妃与韩德有苟且之事,被那东郭坤撞破奸情,那韩德杀人灭口吧?这可是关乎大王体面的事情!”高起猜测。   以安若素的身份高起无胆去拿她审问,但韩德只是一个小人物。高起立即签下逮捕令,去那韩淮楚曾经待过的行辕捉拿疑凶。   那韩德仿佛就知道官府会来抓他,竟然玩起畏罪潜逃,来个人间蒸发。   这更证明那凶手是韩德无疑。   这条线索已断。高起一面下海捕文书全国缉拿凶犯韩德,一面等大王回来,亲自盘问那齐王妃安若素。   ※※※   鞭炮齐鸣,万民欢呼。凯旋而归的韩淮楚,又受到那丞相曹参率领齐国臣民的隆重迎接。   韩淮楚回到都城,心情本来愉悦得很。却听到高起奏起的这件案子,那好心情一下子飞去了爪哇国。   高起是在韩淮楚回宫之后,秘密进见,单独向韩淮楚说起的这桩命案。   高起当然不会直言说王妃与大王昔日的管家有奸情,只说稷下学馆众学士供认王妃与那韩德特别近乎。但那意思韩淮楚听得出来。   安若素与韩信是否有奸情,对使命完成即将要离去的韩淮楚,实在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连那齐王的位置韩淮楚都要让给韩信,他又如何会在意韩信穿过,现在自己披着,将来还要还给韩信的一件衣裳。   自己几个月不用那衣裳,这种心态想必韩信也能感受得到。就算真有奸情被东郭坤撞破,韩信有必要要杀那东郭坤灭口,将他陷于官府缉拿的境地么?   韩淮楚隐隐觉得,其中还有内情。那内情只有当时在场的三人知道。   万万没有想到韩信会畏罪潜逃。不过以齐国的律法,杀人偿命,那韩信也只有潜逃。他这么一逃,自己要走,谁来做这个齐王?自己如果要回到未来,还要依靠韩信的那件时空隧道服,韩信这么玩失踪,万一真的不见,自己如何回到未来。   那韩信就是韩淮楚安排在身边一个替身。以前韩信就在韩淮楚的掌握之中。韩淮楚随时要走,随时都可以找到韩信。现在韩信这么不见,韩淮楚突然意识到,那韩信的重要性。   韩信被贬,死于吕雉手中已经载入史册。他要是不做这个韩信,就得韩淮楚自己做,否则韩淮楚就是破坏历史的千古罪人。史书上韩信遭受的屈辱都得韩淮楚自己来受,长乐宫一把竹签的滋味也得他自己来尝。   这简直是乱了套,将韩淮楚预先的计划击成粉碎。韩淮楚难以想象,没有那韩信或是韩信出一点闪失,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韩信必未逃走,一定还在临淄,他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的。”韩淮楚心忖。   那韩信连亲生的儿子都能送去南越,早就存下反心。绝不会因为畏罪而放弃即将到手的权势富贵,哪怕明知道结果也要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对于那本来就是以假面具示人的韩信来说,换一个身份也就是一张高科技的面具而已。玩失踪对他太容易不过。   那高起说因身份不便,请自己亲自去盘问安若素那韩德杀人的动机。韩淮楚却相信,安若素绝对会帮韩信隐瞒。   与其去亲口问她,还不如暗中观察。韩淮楚能确定的是,那玩失踪的韩信一定会来找安若素联系。只须将安若素盯紧,韩信必会冒泡。   “安排几个精细一点的捕头布在王府外,只要看见王妃出府,暗暗跟踪。只要看见有身材与韩德相仿者靠近,切须留意。”韩淮楚对高起吩咐道。   这么说,等于是告诉高起那韩信会易容。   以韩信之精明,也会料到安若素被官府监视,不会轻易暴露行迹。但是一桩事逼得他不得不露面,那就是天子东巡。   ※※※   那刘邦刚刚回到新都洛阳,皇帝那宝座屁股还未坐热,咋要东巡?三十万齐军,让他做那天子如坐针毡。   刘邦做上天子之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巡视齐国。   人家秦始皇东巡是浩浩荡荡护军如云,那刘邦东巡却是轻车简出,只带三百禁卫。   三百禁卫皆是好手,对付那一般的草寇也就足够,要是对付有反心的诸侯只够填牙缝。   刘邦对有疑虑的大臣说道:“齐王素来对朕忠诚不贰,去齐国有齐王保护朕的安全,带那么多兵马作甚?现在国之方立财力紧缺,还是省省吧。”听他说话,刘邦对韩信是绝对信任。   ※※※   天子已经上路。消息传到临淄,韩淮楚已知道那刘邦为什么而来。   “各位将军。从即日起在各营登记造册,普查士卒年龄,籍贯,亲属,子女,技能,家产,务必详细无有疏漏。”这一日韩淮楚在早朝上说道。   “不会吧?以前军中也搞普查,那是清点人头为领军饷与军械。哪有搞得这般详细的?大王这是要干什么?”一个个将军望着韩淮楚,目光狐疑。   虽然怀疑,大王说什么就是旨意,还须照办。那灌婴傅宽利苍等将都出班接旨。   “大农丞,着令从今日起各郡各县停止征粮,改以大钱折算。”   “不征粮只征钱,叫我数十万大军如何接济?大王下此旨意,这是何意?”那大农丞陆翻惊异地问道。   “军中存粮尚敷用半月。如此足矣。”韩淮楚断然说道。   这一说群臣更加惊异。“大王只留半月军粮,半月过后,叫三十万大军喝西北风去?”   只听殿上一人哈哈狂笑:“汉皇之来,我无敌于天下的齐国雄师将烟消云散也。”那狂笑之人,却是陆翻手下治粟内史娄敬。   “娄内史此言何意?”群臣看着那娄敬追问。   “天下已定,要我这多齐国军马作甚?难道是准备着将来与汉廷在战场厮杀?”娄敬话中带着讥讽。   石破天惊,众文武顿时回过味来。原来大王是准备解散军队!   “大王的军马都是历经血战得来,如何忍心将军队解散?”老将灌婴是陪着韩淮楚从魏国一仗仗打过来的,听说韩淮楚要解散军队,含泪奏道。   “军队乃立国之本。大王立不世之功,却是树大招风。离开军队,便如鱼离开水,英雄无用武之地。解散军队,万万不可。”太仆梁石君捧着牙笏很诚挚地奏道。   要说天下已经太平没有仗打,韩淮楚这个英雄还要用武之地干什么?梁石君这是要他防刘邦一手。   “人无伤虎意,虎有食人心。无事之秋解散军队,一旦有事大王如何自保?”这次是那典客宁昌奏道。   齐国朝堂就像炸了锅,你一言,我一句,文武重臣纷纷上奏,皆是劝说韩淮楚不要轻易解散军队。   “谁都不是傻子,拥兵自重的道理看来谁都清楚,天底下偏偏就出了我这个傻子。”韩淮楚一边苦笑,一边看向那一言不发的刘邦嫡系小弟曹参。   如此重大问题,那曹参身为百官之首竟不表态,岂不是怪事。   “曹相国,寡人欲将军马解散,你是如何主张?”韩淮楚问道。   曹参出班一拜,说道:“为臣没有主张。”   这话一说,朝堂上一片讶然。身为一国丞相,居然在解散军马的大问题上没有任何主张,岂不被人看轻?这可是要把他老曹的面子丢光。只听得殿上有人轻笑几声,那笑声中的讥讽意味大家都听得出来。   “到底是个武夫,不堪丞相之位。”一帮文人心想。   只见那曹参不慌不忙说道:“军马解不解散,只关乎大王与天子二人。军马若散,众将立功皆有田园可归,只大王无自保之力。若是大王信得过当今天子,就可解散军马。如大王相信不过,则无须费事。”   朝堂上又是一阵讶然。   谁说曹参不配做这个丞相?   那话说得太透彻了。解散军马就是考验韩淮楚对刘邦的信任。相信他,就将今后的生死交给刘邦。不相信他,就扎起重兵自保。大王爱怎么地怎么地,别人无须多言。   韩淮楚点了点头,掷地有声道:“寡人自有主张,众爱卿无须进言。”   ※※※   刘邦东巡已到济北境内,那畏罪潜逃的韩信是如临末日。   临淄东郊的一座道观内,这一日有齐王妃前来进香。   那道观十分残破,香火不盛,观中的道人都是有一餐没一餐过得清苦。突然有大施主来进香,那还不盛情接待。   果然是大施主,齐王妃捐了十金之后,那观主已经乐得合不拢嘴。屁颠屁颠地跟在安若素身后,有求必应。   “请观主准备一间静室,吾要在这里诵经半日,不得打搅。”安若素很客气地说道,那观主立马照办。   静室当然不会安静,不多久就有人闪身而进,正是那到处被官府缉拿的韩信。   此时的韩信已换了一副面具,只有那挺拔的身材不变。   “王妃来这里,有没有官府中人跟踪?”那韩信见了安若素,连调戏的心情都没有,很紧张地望了一下门外问道。   安若素笑道:“先生放心,依若素的耳力,有跟踪早就被我听出。”   “这些时日,有没有机会对王爷下毒?”韩信很快问出下一句。   安若素摇了摇头:“自从出了东郭坤那事,王爷对我不理不睬,连接近他都不能,哪里有机会下手。”   “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枉王妃如此品貌,他竟对你如此冷落。”韩信气骂一声,说道:“咱们的计划可以改变一下。毒不死王爷,咱们就去毒死刘邦。”   “毒死刘邦!”安若素听得心惊肉跳。   那韩信解释道:“眼下那刘邦即将到来,依王妃的身份必能列席盛宴。你就在席中向刘邦敬酒。齐王妃敬的酒,那刘邦如何能推辞?”   “当庭毒杀天子,若素哪有命在?”安若素大惊失色道。   那韩信呵呵一笑:“王妃放心,这一次小人给王妃的不是那一滴封喉的鹤顶红,而是三日散,乃是江湖独门毒药。无色无臭无味,三日后刘邦方才毒发身亡。小人还想与王妃过那长久夫妻,必不叫王妃冒此性命危险也。”   “刘邦若被毒死,你有何利可言?”安若素这才安下心,又问。   “三日散毒发之状极其难睹。无论刘邦是不是被王爷下的毒,他死在齐国,王爷就脱不了干系。汉廷必要追究原因,王爷虽有百口亦难辩白,只有造反。他那位置终究要让与我,打下的江山还不是我韩信的。”韩信有些得意地说道。   只听门外一声冷哼。   “是王爷!”安若素惊呼一声。韩信与安若素同时吓得魂飞魄散。   ※※※   韩淮楚铁青着脸走了进来,身躯直是颤抖,掩不住内心的愤怒。   终于知道那东郭坤为何会被韩信杀害,原来是因为他唆使安若素向自己下毒。   那刘邦就要削夺自己兵权。韩信为了得到兵权狗急跳墙,只要自己一死,那韩信就无须假扮成一个管家堂而皇之坐上齐王的位置!   那韩信的想法都能理解。韩淮楚最感到寒心的是,那曾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安若素,竟会与韩信串通一气来害她的丈夫。   与外人勾结要毒杀亲夫,奸夫淫妇啊!   最毒的是妇人心。一个妇人若是对你变了心,会变得比蛇蝎还要毒。往日自己虽对安若素冷落,也未对她提防。若不是出了东郭坤这事自己对她产生怀疑,真的就要糊里糊涂死在她辣手之下。   那韩信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今日个竟然唆使安若素毒杀刘邦,要自己背上一个弑君的黑锅,逼自己造反!要是他奸计得逞,韩淮楚真的就成了破坏历史的千古罪人,一个乱臣贼子。   “杀了这对狗男女都不足以泄心头之恨也!”熊熊怒火在韩淮楚胸中燃烧。 第三章 三道特赦   “铮”的一声,韩淮楚拔出了剑,剑尖指向韩信。   “先生快走,王爷要杀你!”安若素失声尖叫,用身躯挡在韩淮楚与韩信之间。   倾国倾城的齐王妃,不仅是一位大美人,还是一位绝顶高手。她本是栖霞姥姥的徒弟,又得赤松子以玉鼎妙虚功传授,与韩淮楚斗将起来,还真不知谁胜谁负。   韩淮楚冷冷一笑:“你以为凭你就可护住这厮么?”   在他背后,就是强大的国家机器。安若素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   只见那韩信变得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哈哈大笑:“王妃,王爷要杀小人,就让他杀好了。杀了我,看他如何收场?”   韩淮楚眉峰一剔,喝道:“你这话是何意?”   “王爷当我是个白痴么?你口口声声说要抽身而去,将这荣华富贵让于韩信,其实是早知那悲惨的结局,将我韩信当成你的替死鬼。杀了我这个替身,谁还会长得与王爷如此相像,今后死在那毒妇吕雉之手?”韩信异常张狂地笑道。   打开天窗说亮话!韩信今日居然把这话也吐了出来。   韩淮楚大笑一声:“今日你这厮终于口吐真言,还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你心中清楚得很。不错!我就是将你当成一个替死鬼,可是也为你留下明路。若是你不思造反,本本分分做你的王爷,如何会身败名裂不得善终?偏偏你一意孤行,居心叵测思谋造反,怨得谁来?”   “王爷说得不错。先生今后若是能恪守臣子的本分,与若素平平安安度过余生,也是美事也。”安若素望着韩信,幽幽地说道。   “你给我闭嘴!妇道人家懂个什么?”韩信看也不看安若素,发出刺耳的狂笑:“我说老兄,你自己不敢违背历史,明明有龙登九五的实力却要听命于那刘邦,却要我韩信学你那般懦弱。只恨我韩信无兵无权,若是有今日你这般权势,早就逆天改命,挥军席卷天下,让那刘邦无立锥之地了。人各有志,我韩信反那刘邦是反定了!”   韩信说得是斩钉截铁。看那样子,就是八匹马也难拉回他造反之心。   韩淮楚叹息一声:“史书说你造反,你果然就造反,看来一点也错不得。我一生英名,都将葬送在你这厮手中。”说话间那眼中的杀意已经消退。   那韩信看在眼中,加紧说道:“老兄这就对了。你能得到今日地位,皆是因冒我韩信之名。今后你抽身而去,那韩信还要小弟来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分彼此,有什么事情说不过去,何必要闹到拔剑相向的地步?再说你要回去未来,少不得我那件时空隧道服。没有那时空机器,你只有留在这两千年前的汉朝,永世不得回去也。”   韩信施出这招杀手锏,韩淮楚还真被他将住。   就算这韩信有一千个该杀的理由,只要那时空隧道服还未到韩淮楚手中,就动他不得。   “还说什么不分彼此,你居然要图我性命?”韩淮楚喝了一声。   “还不是因为老兄挡了小弟的路。你要是早将这齐王的位置让给小弟来当,小弟也不会被逼到要图老兄的命。”韩信今日是豁了出去,真的是有什么说什么。   “看来这厮已经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认为自己挡了他的道。可是那道我现在能让吗?”韩淮楚心中苦笑。   “这道我早晚都会让给你。但在没有正式将这位置让给你之前,希望你不要再生波澜。”韩淮楚将剑收回鞘中,警告道。   “若是小弟偏要生出波澜,又将如何?”韩信嚣张地说道。看那样子,是有恃无恐吃定了韩淮楚。   “我不会杀你。”韩淮楚冷笑一声,加上一句:“但是我会让你身上少一个东西!”   韩信与安若素同时骇道:“什么东西?”   “话儿。”韩淮楚清清楚楚吐出两个字来。   韩信面色一变,那嚣张的气焰顿时被打落:“你这是要小弟断子绝孙啊!算你狠!”   “那太庙供的是你韩氏列祖列宗,却一直无卫士看护。明日你便去那太庙,我会安排你做个卫士长。从今以后,你寸步不能离开太庙,就化名为——”韩淮楚想了一想,说道:“就叫作韩人言。”   “老兄你这是要将小弟软禁啊!脚长在我腿上。若是小弟突然失踪,来个溜之大吉,老兄又将如何?”韩信笑嘻嘻地问道。   “齐国境内,凡是身材与尔相似者,皆会请进官府。一旦辨明是你,立即阉割!”韩淮楚慢悠悠地说道。   韩淮楚呆了一呆,目光变得枯涩。旋即发出厉声凄笑:“好得很!韩人言就是韩信。韩信今后就在太庙之中,守护我韩氏列祖列宗!老兄以为我韩信没了兵权就无所作为吗?我偏要让你看看,没有兵权,韩信一样造那刘邦的反!”   “你二人好自为之!”韩淮楚抛下这句话,背着手扬长而去。   ※※※   韩淮楚回到王宫,默默地看着两幅画出神。   那画皆是用细彩勾在帛绢上。一幅画画的是一个猎人拖着一匹狗去打猎,追逐一只逃窜的兔子。另一幅是一位箭手弯弓射向天空的飞鸟。   这两幅画皆是那伊人张良命人千里从洛阳送来,工笔及其细腻。来人并嘱称,军师让韩淮楚看后焚毁。   那张良为开创汉室立下汗马功劳,被刘邦评价为可与韩信相比,也该封个丞相与那萧何一般了,为何如今还称她为军师,没有被冠以官职?   原来刘邦心里惦记着齐军三十万人马,一回到洛阳屁股还未坐热就去了临淄,却将一帮眼巴巴等着他封官赐爵的臣子晾在一边。来者还是按旧时称呼张良为军师。   张良托人捎来的画,那意思很明显: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刘邦来齐国未安好心,要韩淮楚不要听他刘邦的鬼话,拥兵自重。   “良妹啊良妹,若我不是你的信郎而换成任何一个别人,你还会捎来这两幅画么?”韩淮楚凝望着这两幅画,幽幽地发出叹息。   韩淮楚深知那张良也是主张削藩的。只是因为自己与她的感情,一点私心让她在这个问题上乱了分寸。   若是那张良不曾咬破指尖沥血明志,发誓一生在刘邦左右绝不背离,天下已定,现在也可以放弃一切,恢复女儿之身来到临淄,与韩淮楚双宿双栖了。韩淮楚也不至于每日空帐独寝做那孤家寡人。   要是这般,那史书上一定大书一个惊叹号:张良女扮男装,以弱女之身助高祖创立汉室!   就算张良未写下那封血书,刘邦也不会让张良走。那张良不仅有平天下之才,也有治国之能。汉室创立伊始,缺的就是治国之人才,刘邦如何会舍得放走张良。再说一个百战百胜的韩信已经让刘邦愁的,张良加上韩信,那还不够刘邦揪心?   是故韩淮楚与那伊人张良只能天各一方,彼此以书信往来,唯此而已。   张良绘上两幅画,一片苦心让韩淮楚拥兵自重。背上那沉重历史包袱的韩淮楚,默默地将那两幅画投入火盆,带给伊人的只有失望。   ※※※   天子的车仗驾临齐都临淄,韩淮楚领文武重臣出城三十里外迎接。   这是那帮稷下学士第一次见到刘邦。韩淮楚一一将他们引见。   “韩爱卿这里可谓人才济济呀。看来齐王深受齐地百姓爱戴也。”刘邦酸溜溜地说道。   “韩信受陛下之封,韩信之人才皆陛下之人才。”韩淮楚对道。   “朕立国方始,朝中正缺治国之人。若是向爱卿讨要几位贤才,爱卿可割爱否?”   韩淮楚以为是开玩笑,微笑道:“陛下看中谁,带走便是。”   那刘邦却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很认真地盯看着那些齐国文武,问道:“闻高起高大夫有治狱之能,宁昌宁大夫接待有方。二位可愿随朕回洛阳乎?”   被天子看中从齐国小朝堂步入汉廷大朝堂,那高起宁昌受宠若惊道:“能伴随陛下左右,如何不愿?”   一下子挖角挖走两名人才,刘邦意犹未尽,又道:“听说爱卿这里有位治粟内史娄敬,如今安在?”   那娄敬只是大农丞陆翻手下的一名属官,官阶低微,今日这大场合未有出席。陆翻有点不屑的语气道:“娄敬不过乃神农门一农家也,能做上这治粟内史已是破格提拔,陛下何故问及?”   农家被士大夫之流看不起由来已久,陆翻的这种心态在当时很是常见。   “听说娄敬创出收割车,朕甚是好奇,想知道他究竟是何人也。”刘邦说道。   韩淮楚便传话,令人去宣娄敬来王宫进见天子。   车仗徐徐而行,山呼声中,来到齐王宫。刘邦暂坐韩淮楚的齐王宝座,韩淮楚领群臣列于阶下。   那解散军马的传言已经在齐国朝野内外沸沸扬扬。果然,刘邦直切正题,对韩淮楚笑脸春风道:“如今天下已定,再无干戈,正该体恤黎民之苦,休养生息。爱卿这里却有三十万大军,不知要花费多少财力,却养来何用?”   他话一说完,心中七上八下,紧张地看着韩淮楚。   这是在齐国,他老兄要夺人家的兵权,人家说翻脸就翻脸。   韩淮楚貌似并未生气,说出的话让他一下子放心了不少。   “为臣也无日不思百姓之苦,也想散去兵马造福黎民。然韩信树大招风有震主之嫌,只恐兵马散去之后,有朝一日陛下若杀韩信,为臣无力自保也。”韩淮楚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这是说的哪门子话?爱卿劳苦功高为朕打下大半江山,朕对爱卿只如兄弟一般,如何会杀爱卿。”刘邦信誓旦旦地说道。   “为臣只说万一有那么一天。”韩淮楚笑道。   “没有万一。”刘邦断然说道:“朕今日与你相约,赐爱卿三道特赦,见天不可诛,见地不可诛,见金不可诛。不见天地,不见金器,如何能致你于死?”   刷的一下,韩淮楚热泪长流下来。别人以为他是被刘邦那“真挚”的话感动,却不知他心中的感触。   “不见天,不见地,不见金,就是用口袋罩着韩信的头,用一把竹签捅进韩信的心窝。天下最不可相信的,就是那帝王的誓言!”韩淮楚心中一片悲凉。   “韩爱卿,这下你该放心了吧?”刘邦看着韩淮楚被自己深深感动的样子,很得意地问道。   “陛下放心,为臣早有解散兵马之心,已让臣下停止征收军粮。奈何齐国军马甚众,士卒尽数解甲归田难以妥善安置。陛下之来,正好与陛下相商。”韩淮楚拭干泪水,奏道。   “原来爱卿早有此心,已经停征军粮,真是大慰朕心。不知爱卿有何事相商。”刘邦问道。   韩淮楚一示意,那陆翻呈上一册。刘邦一边看着,韩淮楚一边说道:“这里有五万余士卒,或是无家可归,或是无谋生之道。臣本想将他们转入府兵维持地方治安,奈何以齐国之大,安置不了。陛下拥有四海之地,正可为他们解决。”   “原来是这等区区小事。”刘邦将那册子收入袖中,说道:“爱卿大可放心。这些都是有功之士,岂能让他们无家可归,老无可依?回洛阳之后,这事就让樊屠子去办。”   现在那樊哙已跟刘邦回了洛阳。刘邦对这位小弟是特别信任,地位相当于汉军总司令的角色。   “陛下爱民之心,一代圣主也。”文武群臣齐声赞颂。   刘邦乜斜着眼看向韩淮楚,又道:“还有件事想与爱卿相商。义帝殁后并未留下后人。诸王之中,只有你最熟悉楚地风俗。朕以为继承义帝楚王之位,无人比爱卿合适。拟改封爱卿为楚王,也好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这一说,那朝堂之上一片讶然。   义帝姓熊,大王姓韩,那放牛娃有没有后关大王屁事?要大王去继承义帝的楚王之位,这个创意简直是匪夷所思。   军马解散,还可以再聚。以大王的威望,只要需要时登高一呼,立马可以号召十万大军。以他那梦幻般的军事才能,十万军马可以让山河变色。离开这万民景仰君臣同心的齐国,去到那陌生的楚地,却是调虎离山,对大王是极其不利。众人都感觉到刘邦那提议,就是一个用美言编织成的圈套。   刘邦只是一个提议,答不答应还要看大王愿不愿意。就算是圈套也要韩淮楚甘心情愿地跳下去。群臣的目光,齐刷刷向韩淮楚看来。   “承继义帝社稷,富贵还乡,固韩信之所求也。不知陛下将赐为臣何地?”韩淮楚微笑着问道。   “就是爱卿老家,淮北之地,定都下邳。”刘邦紧张地说道。   以齐国济北,胶东,临淄,琅琊四郡,换只是半个东海郡的淮北,是傻子才会答应。   大王果然就是傻子。只听韩淮楚清清楚楚说道:“臣愿领命。”   刘邦闻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那看向韩淮楚的目光,由忌惮变成了嘲弄。   “原来自夸能将百万大军的韩信不过如此,被朕玩弄于鼓掌之间,一声屁都不敢放。”   刘邦再看那齐国朝堂上群臣,充满了得意之色。   “看吧,这就是你们忠心敬仰的大王,一个傻子。你们跟了这个无所作为的傻子,有何前途可言?”   刹时那满朝文武都凉了心。 第四章 身有隐疾   原来并不指望韩信会答应去楚地为王,哪里知道这小子答应得如此爽快,刘邦有点喜出望外的感觉。   真是爽飞了!三十万大军就这么被搞定,最叫人忌惮的韩信就这么被自己连哄带骗答应去淮北。刘邦这一趟算是不虚此行,他老兄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他还是担心,这韩信还有一套文武班底。   刘邦能做到天子地位,就是有沛县那帮死命相随的班底。人才的重要,他最清楚不过。   韩信的这套班底可了不得,韩信就凭这套班底将齐国治理得井井有条,积累起强大的实力掀翻了那不可一世的项羽。要是这套班底随他一股脑去了淮北,一样可以把他掀下马来。   刘邦脑子转得飞快,立即就有了新主意。   “韩爱卿徙往淮北,尔等群臣若是愿跟随故主,各自请便。余者恪守本职,在此等候新主到来。”刘邦在殿上高声宣布。   一石投下,立即激起千层浪。   大王改封为楚王,也会重建那楚国小朝廷。君择臣,臣择君,彼此都要擦亮眼睛。一个前途不甚光明的大王,是否值得跟随,任何人都要考虑考虑。要是不跟他去淮北,回家做个平头百姓放弃那点荣华富贵又特别可惜。何去何从?那大殿上众多臣子都在患得患失。   刘邦这么一宣布,立马将那些患得患失之人心中顾虑打消。   “原来天子还要册立一个新齐王!这太好了,既可以不必远离家乡,又可以保住荣华富贵。就不知天子要册立的新齐王是谁?”群臣都在窃想。   齐国四郡,滨临大海,物产丰富,这可是一块肥肉。刘邦不是对那封藩素不感冒,不趁这个机会把齐地收回,干嘛还要封个齐王?   原来那刘邦对封藩不感冒是限于对别人的,他是想封那曹寡妇生的自己的大儿子刘肥做齐王。树几个刘姓为王,也是抗衡那些异姓王之意。这时的刘邦儿子都还小,只有那刘肥即将成年。他便想到将齐地赐封给刘肥。   也是刘邦目光短浅,只想天下皆姓刘,那大汉江山就可永固。却不想到那刘姓诸王封地都成独立王国,姓刘的子孙也会造反,后来至汉景帝之时酿成七王之乱。此是题外话,扯过便罢。   ※※※   大事议定,刘邦在齐王宫驻跸。少不得有盛宴接待天子,歌舞作兴。   “听说弟妹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朕还没有见过。怎未见弟妹入席?”入席时刘邦很奇怪地问道。   韩淮楚只淡淡说道:“臣妻身染重病,可能会传染他人,见陛下多有不便。”   “听说爱卿与弟妹关系不合,半年多未有同房。这就是爱卿的不对了。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合,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你看你成婚一年,还未生下一男半女。而朕已经有三子一女。”刘邦作出一副老大哥的形象,数落韩淮楚,指着身边坐着的一妃嫔得意道:“你看朕这位爱妃又怀了身孕。你就算夫妻不和,那传宗接代可是大事,可以再纳妃子嘛。”   “连我夫妻关系不和那刘邦都打听到了,看来他真是对我关心得很啊!”韩淮楚只得笑道:“陛下说的是。其实为臣夫妻关系好得很,陛下误会了。”   “关系好得很,为何不同房?”刘邦拿住道理,追问不舍。   这问题天底下也只有刘邦敢老着脸问。韩淮楚被他问得脸发烫,窘道:“这是为臣夫妻床帏之事,陛下何必打听太清。”   刘邦哈哈一笑,刚要算了。只听“扑哧”一声,却是那身边的妃嫔在抿嘴偷笑,身躯直是抖颤,欲止笑不能。   那妃嫔名叫赵姬,是刘邦纳的新欢。刘邦被她笑得莫名其妙,问道:“爱妃,你一个劲笑什么?”   赵姬看了看韩淮楚,想要对刘邦说什么,欲言又止。   “莫非韩信夫妻不和的内情,赵姬知道?”刘邦猜想。   ※※※   就听堂下报曰:治粟内史娄敬在外候见。   今日接驾的都是朝中重臣,那娄敬只是陆翻手下一名属官,本来没资格见到天子。只是刘邦先头点了他名,韩淮楚故传他来见。   刘邦便道:“传他进来。”   娄敬小碎步进到刘邦案前,跪倒三呼万岁。   “尔就是那娄敬。听说尔创出收割车,大惠齐地。欲将尔带回洛阳,做个随驾郎中,尔意下如何?”刘邦问道。   那随驾郎中就是帝王的侍从官,职责有护卫,陪从,建议,差遣。随时可以得到帝王赏识,提拔重用。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支潜力股。娄敬在齐国虽是治粟内史,但小朝廷的官不能同中央朝廷相比,至少要降两等。刘邦封娄敬为随驾郎中,那是擢升了。   刘邦为什么对娄敬感兴趣?这里有一个原因,就是刘邦也出身农民。他骨子里是不喜欢那些儒士的,哪怕是在他鞍前马后立下无数功劳的陆贾。见了娄敬这位农民,格外亲切。   “能陪陛下左右,如何不愿。谢吾皇隆恩。”娄敬谢恩毕,刘邦赐座。娄敬却不落座,双手捧出一卷竹简,说道:“臣有一定国安邦之策,早想献与吾皇,未得其便。今日得见天子,请吾皇纳之。”   将娄敬收到身边刘邦也是一时兴趣,并不指望娄敬能给什么建议。一个农民能有什么定国安邦之策?刘邦很诧异地收下那奏疏,展卷一看。   “啪”的一声,刘邦气得将那竹简摔在地上,喝道:“大胆,居然敢将朕比那项羽。将这厮拿下!”   便有卫士上前将娄敬按住,拧起往门外就提。   “且慢治娄敬之罪。他奏疏上究竟写了什么。惹陛下如此生气?”韩淮楚急忙起身问道。   刘邦手一挥,示意卫士停住,气呼呼道:“韩爱卿你自己看吧。”   韩淮楚离座拾起那奏疏,念道:“关中地腴民富,且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守,可建万世基业。项羽弃关中而都彭城,天下皆笑其沐猴而冠也。今陛下舍关中而都洛阳,欲效项羽贻笑天下乎?”   “好大的胆子,怪不得刘邦会生气。那韩生就是因劝谏项羽建都关中而遭烹杀,你娄敬也想尝尝被煮成一锅汤的滋味?”韩淮楚心中说道。   “这没什么不对啊。娄敬明知韩生因劝谏项王而遭惨杀,依然上疏劝谏陛下,不惧个人生死,是为臣子的本分也。”韩淮楚说了一句,看那刘邦脸色缓和下来,继续念道:“洛阳虽处天下之中,然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骸荒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不绝。定都于此,利小弊大。项羽若定都关中,陛下虽有鸿鹄之志,亦难伸抱负也。请陛下熟虑之。”   韩淮楚再看一眼,那刘邦已经怒气全消。   项羽定都关中,刘邦到现在还是困死汉中。娄敬这奏疏实话实说,写得一点也不客气。要是换了别人,一定好面子勃然大怒。可是刘邦的优点就是虚心接受意见。这次娄敬冒死进谏,却对了他老兄的胃口。   “险些误杀贤才也!卫士快快松手,娄先生请饮朕一盅酒压惊。”刘邦亲自下座斟酒。   那娄敬坦然饮尽一盅,韩淮楚却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关算是过了。伴君如伴虎,刘邦那皇帝做久了,就不会这般好说话。娄敬这放旷无忌的性格若不改,迟早要酿成杀生大祸。”   刘邦敬酒算是赔礼,可能还觉得歉意不够,待娄敬落座之后,又道:“娄先生这娄字念来好生绕口。干脆朕赐你姓刘,从此就叫刘敬,封奉春君,何如?”   被皇帝赐家姓,那是极上的荣耀,又被封爵。娄敬刚受一惊,接着就是一喜,忙不迭离座叩头谢恩。   于是君臣同欢。那刘邦得了刘敬谏言,回去后便停下洛阳后续宫殿工程,将财力物力转入关中。在前秦故都咸阳废墟南面建都,取名长安,取长治久安之意。   ※※※   “韩爱卿啊,那田横逃到你齐国,就在那胶州湾中,你可曾派兵征缴?”酒宴中刘邦又问起一事。   那田横逃到胶州湾韩淮楚早就听说。人家可怜人一个,又没惹你犯你,干吗要跟他过不去?   “今海内初定,臣以为不宜轻动刀兵。况田氏与汉并无怨仇,田横也曾投靠梁王,也算陛下臣子。他居于海岛之中,只求一容身之地,何须加兵征缴?”韩淮楚说道。   “爱卿之言不妥。”刘邦摇头道:“普天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大汉立国,田横就该引众归附。却盘踞岛上,不服王法。田氏在齐国根深蒂固,有爱卿在此坐镇,不敢作乱。等爱卿去了淮北,必会纠结党羽谋反也。只恐新来的齐王弹压不住。”   原来刘邦考虑的是刘肥年幼不会是那老革命田横的对手。   “臣以为征缴田横,名不正言不顺。不如任其自生自灭,可显陛下仁义之心。”韩淮楚说道。   “大王之言有理。田氏早已不成气候,有为臣在此,何虑之有?”曹参也说道。   曹参是刘邦指定的齐国丞相。新齐王到来,曹参还会辅佐新君。有他在此,那田横确实翻不起浪。   于是刘邦暂时压下收拾田横之心。   ※※※   酒宴既罢,韩淮楚让出寝宫,给刘邦歇足。   “爱妃,宴上你似乎有话要对朕说?”寝宫中刘邦问那赵姬。   “陛下可知韩信夫妻为何不和?”赵姬吃吃地笑道。   “朕哪里知道。爱妃莫非知道?”刘邦很感兴趣地问道。   “臣妾听一个好姐妹说道,韩信旧时征战,曾受过箭伤,恐怕身有隐疾也。”赵姬神神秘秘地说道。   “胡扯!韩信武功绝顶,何曾听说他受过箭伤!”刘邦甚是不信。   宫中一长舌宫女插言道:“娘娘说的可能是真的。奴婢在王妃宫中,常见王妃每夜为王爷熬药,睡前给王爷服下。宫中传言,那是生子的秘方。”   这宫女原来在安若素宫中伺候。因刘邦到来,临时抽调服侍天子。   “是真的么?韩信居然生不出孩子?”刘邦顿时喜形于色。   韩信若无后人,就不会造自己的反,他还担心什么?   刘邦看了那宫女一眼,很快又恢复常态,问道:“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说那方子是神医沈渭南给王妃开的,王爷服那药服了数月,王妃的肚子依然不见动静。也不知何故,王爷就从此再不去王妃宫中。”长舌宫女答道。   刘邦一下子心情大好,伸手就把食指上那枚戒指摘下赏给宫女。又问赵姬:“你那好姐妹叫什么?朕可曾见过。”   “我那好姐妹名叫薄姬,曾是魏王宫中的嫔妃。也是天生丽质花容月貌。自魏国被韩信所灭,被解往栎阳,做了一个织纺的宫女。”赵姬说道。   “薄姬?魏豹的妃子?她是如何知道韩信身有隐疾?”刘邦问道。   “陛下想想,韩信灭了魏国,以薄姬之貌却不留她在自己身边,却是何因?”赵姬反问道。   “听说魏豹因误信他能生下天子,这才叛朕,可有此事?”刘邦一听说那薄姬长得花容月貌,顿时来了兴趣。   “传言是不是真的,陛下见一见我那姐妹问上一问不就知道了。”赵姬摸透了刘邦那鬼心思,吃吃地笑道。   就是赵姬这一句话,沦为织女的薄姬见到了天子刘邦。刘邦之后,大汉的江山落于谁手?文帝刘恒如何出生?垓下战后韩淮楚心爱的追儿去了何方?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五章 一场闹剧   齐国军马解散——刘邦立了这个榜样,其他诸侯国是否也要仿效?   刘邦恨不得能收尽天下诸侯的兵权,这样他才高枕无忧,但具体问题还要具体对待。   那燕王臧荼,赵王张敖,韩王信须在北方防备匈奴入侵,军马是万万不能解散;衡山王吴芮本是项羽布在南方防备南越国的棋子,如今还是刘邦的棋子,也不能动其兵马。诸侯中就剩下两家: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可以去那里继续宣示刘邦“体恤黎民之苦”之心,劝说将军马解散。   要论起诸侯们的功劳,韩信当然是排在第一,其次就该排到彭越。若不是彭越屡次从后方骚扰,刘邦早就给那项羽灭了。接着就是英布。英布异军突起打回淮南老家,犹如一记重拳击在项羽的后背,将楚军的军事链砸得漏洞百出。这二位均是开国元勋,劳苦功高,又没有韩信那战必克攻必取的才能,刘邦干嘛还是不能容忍他们拥有自己的军马?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刘邦想着自己年事已高,太子刘盈年幼。恐自己百年之后刘盈招架不住。   梁王彭越如今拥军十万有余,淮南王英布如今也有七八万军马。待到十年之后人丁繁衍,就绝不是这点兵力。自己在时还可弹压得住,若是自己一死,彭越英布起兵造反,那压根就没有战场经验的刘盈如何是这两位老革命的对手?   刘邦这皇帝做得可真累的。刚刚巡视完齐国,又匆匆去了下一站六安,接下来还有定陶(刘邦给彭越定的都城)。只把那些在洛阳眼巴巴等着他封官赐爵的一大帮功臣等得心焦。   那彭越英布不是韩淮楚这位傻子,如何肯轻易将兵马全部解散?但是韩淮楚做了这个榜样,大道理上又说不过刘邦。“天下已定,从此再无刀兵,一个藩国,要恁多兵马作甚?”“只须维持地方治安就行,安全方面朝廷帮你操心着呢。”“看齐王韩信,军马不比爱卿少吧,人家答应得多痛快?”刘邦三言两语将英布与彭越说得无言以对,只得答应他定下的规矩:藩国军马,不得超过三万。   刘邦一连搞定了三位诸侯王,不虚此行回到洛阳,等候他的就是一场闹剧。   分封——一个最难摆平,最难让所有人都满意的问题。   跟着他刘邦的,谁不是出生入死,谁手上没有攥着大把大把的功劳?谁厚谁薄?先先封谁后封?谁都要他老兄煞费苦心。   ※※※   首先大赦天下。监狱里囚犯除死囚外统统释放。   刘太公是刘邦的老爹,理所应当尊为太上皇。刘媪已死,追封为昭灵夫人。   封长子刘肥为齐王,即日去齐国接替韩信。   刘邦亲口评定的人中之杰张良为留侯,食邑三万户,让张良在齐地自己挑选。   刘邦为什么要封张良为留侯。原来他知道张良想走,那留侯就是留住,意思是你永远也不要想开溜。   古时封食邑,受封者并不一定要回封地,只要找个像《红楼梦》中乌进孝之类的人管理就行。   三万户侯,自己挑选沃土良田,就差没封王了。刘邦对张良也算是够意思了。   张良急忙推辞道:“陛下能听从为臣之言,乃得天子之位,又被陛下封为留侯,臣心愿已足。诸将士披坚执锐,攻城略地,身经百战,九死一生。臣只陛下身边一幕僚,三万户愧不敢当。”   张良话里有话,意思是自己的功高不能与她信郎相比,对刘邦先头的评价保留意见。   刘邦看了张良一眼,说道:“既然三万户爱卿嫌多,一万户总不要推辞吧。”   连那王翳四将都封了万户侯,张良要是再推辞也说不过去。她想了一想,跪地谢恩。   刘邦评定的另一位人杰萧何已经贵为丞相,封为酂侯食邑八千户。   那时萧何还在栎阳处理朝堂关门的事情,并未到洛阳。   这一下殿上一片哗然。就有那光头将军陈武第一个跳出来奏道:“臣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出生入死,仅得三千户。老萧在后方蘸点墨摇摇笔,从未流过血负过伤,凭何他食邑比为臣还多?”   有陈武这么一说,武将全部跳将出来,群起发难,统统反对。   那萧何常年猫在后方,与众将的感情不深。虽然刘邦评价萧何为“人杰”,但大家骨子里还是瞧他不起。   刘邦早就料到会遇上如此局面,冷笑道:“诸君听说过打猎的事么乎?”那打猎谁不知道,众将答道:“知道。”刘邦又问道:“见过猎狗么?”众将答道:“见过。”刘邦便道:“朕给大家打个比方。打猎的时候猎狗去追逐猎物,而猎人发号施令。你们说说看,是猎人重要还是猎狗重要?”   这还用问,狗如何能与人相比?众将皆答:“猎人重要。”   “这就是了。”刘邦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诸君在前线冲锋陷阵,不过围猎之时,追杀猎物者,狗也,而发令指示野兽之处者,人也。今诸君虽冲锋陷阵,功狗之劳罢了。萧何在后方指示发令,积的也是功人之劳。请问诸君,是功人劳高,还是功狗苦高?”   无语啊无语。天子将萧何比为猎人,自己只是那猎人驱使的狗。众将心里均受到伤害,不敢多说。   (笔者点评:刘邦仗着他天子身份强词夺理。那萧何也是刘邦的一匹狗,如何能说是猎人。张良不与将士争功,有自知之明。)   看着那众将的表情,刘邦得意一笑:“没话说吧?既然诸将对朕之言均无异议,朕便宣布开国元功十八功臣名单。第一,萧何;第二,曹参……”   简直是义愤填膺!那现在是汉军总司令的樊哙再也忍受不住,又发飙奏道:“老曹随韩信身经百战,身受七十大创,攻城掠地,功最多,应该第一!”   “对,老曹应该第一!萧何的功劳,如何能排在老曹之上?”众将一阵哇哇大叫。   汉家的朝堂上,这时真还未立下规矩。众将都还将刘邦看做是他们的大哥,由着性子在朝堂上大呼小叫。   这次轮到刘邦无语了。功狗功人的道理都说得透了,他们还要比谁身上的伤口多。这帮顽固不化的家伙,他们的错误思想看来很难纠正。   正当刘邦难以招架之时,居然有人为他解围。原来那将领中也有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   有一偏将鄂千秋奏道:“雍乡侯之言谬也。曹参野战掠地虽多,然皆一时之功。皇上与项羽争霸五载,辗转于天下,数次败亡于山东,萧丞相总能运来粮秣,补充军力,实为皇上最坚强的后盾。死如曹参一百人,汉不至亡。若死萧何,则难说矣。萧何之功,乃万世之功,宜排第一。”   刘邦一下子乐坏了,很高调地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萧何立的是万世之功,八千户看来太少,再多加两千户。并赐萧何可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他转头对那鄂千秋说道:“朕听说‘推荐贤臣的人更值得受上赏’。萧何虽有大功,但如果没有尔的推荐,功劳也无法彰明。朕封尔为安平侯,食邑千户。”   众将简直要疯了,也快傻掉了。   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刘邦确立萧何的重要性,打压诸将恃功而骄,可谓用心良苦。   ※※※   封齐国丞相曹参为平阳侯,食邑万户;   留侯张良排在第三;   张耳之子张敖排在第四;   封太尉樊哙为舞阳侯;   封周勃为绛侯;   封卫尉郦商为曲周侯;(因其兄长郦食其被烹杀,刘邦为安抚郦商,名次靠前。)   封太仆夏侯婴为汝阴侯;   封灌婴为颍阴侯;   封傅宽为阳陵侯;   封陈平为户牖侯;   封靳歙为信武侯;   封丞相王陵为安国侯;   封陈武为棘津侯;   封王吸为青阳侯;   封御史大夫周昌为汾阴侯;   封虫达为曲成侯。   那十八元功功臣名单念完,刘邦又开始封本家刘姓王。   封刘贾为荆王,统领淮东;   封二哥刘仲为代王,统领代郡。   ※※※   就当大家翘着脑袋等着刘邦继续往下念的时候,那刘邦将竹简一卷,没了下文。原来他老兄认为该封的都封了,就这么地了。   “原来皇帝大哥没有准备好。这个能够理解。皇帝大哥没有准备好,咱就等等吧。”众将猜测。   一天,两天,大家都在等。皇帝大哥还没准备好。三天,四天,还没准备好。大伙都急了。   洛阳城的酒肆中,天天就聚满了彪悍的将爷,三五成群地喝酒吵嘴,光着膀子比谁身上谁的伤口多,谁的伤口重,再就比谁斩下的首级多。争得脸红脖子粗时提起拳头来就干,那打伤人的事每日总发生数起。   洛阳令将这情况奏给刘邦,刘邦很是诧异。“他们都是昔日战场的兄弟啊,就是出生入死的关系,怎么自家人打起来了?”就召来张良,说是要她去查探。   张良笑问:“陛下难道真不知道他们为何而争吗?”   “朕要知道,何用爱卿去查?”刘邦说道。   “他们是要谋反啊!”张良语出惊人。   刘邦惊道:“天下既已安定,何故而反?”   张良便奏道:“陛下起身布衣,非名旺之族,皆凭此辈将士之力,方得共取天下。今陛下已为天子,而所封者皆故爱之人。而彼等久待未封,自思天下之地不足以遍封。陛下之闻,乃此辈恐陛下不能尽封,或恐昔日有过失而惧诛者,相聚而谋反。”   刘邦听了大忧,说道:“彼等皆是骁勇之徒,各有兵权,若是闹将起来不可收拾。朕当如何处置?”   张良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勿忧。为臣有一计,可安群臣。”   刘邦急问是何主意。张良折扇一摇,笑问:“陛下平生最恨者何人?”   那还有谁?除了那狗日的雍齿。刘邦便道:“雍齿两度叛朕,早欲杀之。然其自归韩信以来,多立战功,又在齐国有韩信袒护,朕虽记恨,不忍杀之。”   “这就是了。陛下可急召雍齿封之,以示群臣。众臣见雍齿先封,则人人自定其心,不存谋反之念。”张良说道。   众将想起来连雍齿都有得封,自己还怕个什么。张良这妙计叫刘邦立马心领神会,赞叹不已。于是纳张良之言,急忙下旨封雍齿为什方侯,遣使去齐国急招来洛阳。并叫那王陵周昌成立一个功劳评估小组,立即对各位将领军功一一评估,上报天子,以此作为分封根据。   那使者还未出发,消息就已传开。(当然是刘邦故意让人透露的。)众将大喜道:“这才是咱们的皇帝大哥啊!大哥最恨雍齿。雍齿都能封侯,吾等有何可忧?”于是饮酒只是相庆,再不发生斗殴的事。   ※※※   天使快马传召雍齿,那雍齿又在做什么?收拾行李,正在回家的路上。   刘邦与韩淮楚商议解散军马。除了那二十几个有头有脸的大将被刘邦吸纳到汉军中,其他人都要卷铺盖回家。   雍齿已经被韩淮楚任为健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本可以不用卷铺盖。只是他想着以往与刘邦的仇隙,刘邦手下那些小弟对自己的冷眼态度,就有自知之明,荣华富贵绝不是自己能享,还是回家算了。好歹这几年积蓄了一点家底,又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遣散费,这往后的日子可以衣食无忧。   说起那遣散费。这是韩淮楚停征军粮,改以大钱折算,又将战马军械卖给刘邦筹来。战祸之后,整个中原战马奇缺,刘邦为对付匈奴入侵,对骑兵的建设十分上心。一听韩淮楚的提议,大喜,哏也不打就都收了下来。   齐军有战马一万六千匹,按照当时的价钱一匹马五十万钱,齐军将解散的人数有二十五万,仅战马一项,算下来每个士卒可分得三万钱,足够安家之用。   雍齿走在回沛县老家的路上,被那使者半路拦到,召往洛阳。意想不到的是,刘邦那些小弟对他再不是冷眼相看,而是拥挤在城门,像对待大明星一样给了他一个热情相迎。   ※※※   雍齿中了六合彩一般运气,被刘邦封地封侯。齐军中的其他人就没那么运气,该走人还是得走人。   就这么离开军营,大多数人还是留恋不舍。   齐军裨将盛万,这一日分到了一百来张地契。   那是在齐国最肥沃的胶东平原,即墨城外买下的万余亩良田。一万亩顷良田阡陌纵横连成一片,分为一百来份,每位黄河帮的弟兄都分得一份。   除此之外,在那良田旁边,新建起了一座村落,崭新的民居,家什一应俱全。那黄河帮的弟兄,每人得到一座院落。   这是齐王变卖了他的故居,给你们弟兄日后安家之用。递给他们地契的宦者说道。   “齐王要去淮北,我们弟兄当然跟随。俺盛万做不成将军,做个亲兵卫士也心甘情愿,要这地契做什么?”盛万揣着一大把地契,立即冲到王宫。   韩淮楚看着那急匆匆而来的盛万心中只叹,“盛万啊盛万,你要是去了淮北,只恐要跟着那韩信一起满门被诛。”   “寡人亲兵卫士已经额满,如何能容下黄河帮众多兄弟。你已经是一个将军,要你做个小卒,就算你心甘情愿。你夫人如何能答应?还是听寡人一言,回家做个寓公,好好享享清福吧。”韩淮楚劝道。   “可是弟兄们舍不得大王你啊!”盛万噙着眼泪大叫。   “你们一百弟兄,能够助寡人成就功业,也是因缘际会。舍不得,终须舍得,总不成跟着寡人一辈子。再说寡人若是有所不测,今后还要有人在坟前祭扫。”韩淮楚黯淡地说道。   “大王你说什么,你活得好好的,怎会遭遇不测?”盛万瞪大眼很惊讶地问道。   “树大招风,什么事都难以预知。”韩淮楚说道。   “俺一介草民,什么都不懂。俺只知道,谁要动大王一根毫毛,俺盛万就会豁了这条性命与他拼命。”盛万大叫着说道。   “糟糕,这莽汉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别为了那居心叵测的韩信,盛万一家遭遇不幸。”韩淮楚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感觉。   好说歹说,韩淮楚终于将盛万劝走。 第六章 一饭千金   黄河帮的弟兄得到韩淮楚特别照顾,每日分到一套宅子,一百亩良田。而齐军中的其他人命运如何?   刘邦与韩淮楚约定:凡是军中显要,可以转入汉军。这“显要”的意思就是至少在健将级别以上,数着有二十来人。   “愿继续在朝廷为将还是归隐田园,悉听各位将军之意,千万不得勉强。”刘邦那话说得姿态十分的高调。   能带兵继续领俸禄,哪怕没有仗打,谁想回家做个寓公?结果不用勉强,绝大多数将军选择了继续跟着天子混,除了那有自知之明的雍齿。   这二十几位将军中,有曹参、灌婴、傅宽、王吸上了十八元功功臣榜各自封侯;吕马童、王翳、杨武、杨喜早被刘邦封了万户侯;那雍齿时来运转被刘邦封为什方侯;轪侯利苍调入邾城(衡山国国都,在今湖北黄冈附近)为衡山国丞相以加强衡山国军事力量防备南越,其子利豨也随他去了邾城;李必封高奴侯赴九原戍边;陈濞封博阳侯赴云中戍边;健将吕胜封涅阳侯;李吉封壮侯依然为琅琊郡守。各位将军都有了一个美好结局。   “齐军将佐过百,人数太多,不能尽封。健将以下裨将,依照军功赐田宅使其归有所养。裨将以下,回返乡里各免赋税一年以示嘉奖。”   刘邦这话的意思是,裨将回家做不成有食邑的领主,还能做个大小地主当当。而裨将以下只能回乡做以前的老本行,那赋税一年后还得缴纳。   那五万即将转入地方治安部队的将士,多是韩淮楚从魏赵两地带来。散去的士卒多是本地齐人。那一批解散的裨将,就有圣剑门弟子二十余名,裨将以下更是数不胜数。   “同是师兄弟,王翳杨武杨喜俱被封侯万户,而吾等只能归返乡里。习得一身武艺,却与未习武者何异?”“灭楚之战,以我齐军功劳最大。凭何解散我齐军将士,而汉军诸将却能继续执掌兵权?”“大王只顾自己令名,却不能为吾等讨个好归宿。”“我弟兄若就此回家,与平头百姓何异?不如趁大王徙往淮北,团结起来有点作为,胜于回乡务农。”   如今天下太平,他们能有什么作为?大的作为——造刘邦的反是不敢的。暗流涌动,三十余名圣剑门弟子在胶东郡秘密集会,成立了江湖黑帮盐帮,将目标盯在韩淮楚倡导创立的盐场,欲染指这块肥肉。推举鲁人朱家为盐帮帮主,刚刚创立,党羽竟然有三百来人。   胶东郡守即将卸任去汉军营中报到,那圣剑门掌门封皓猝死未指定传人,帮中无约束之人,而韩淮楚即将离去或许无心管这档子事。大量的将士不甘回乡务农,江湖黑帮的诞生是必然而然。   盐帮是干什么的勾当?走卖私盐。那盐帮成立,必然影响齐国的经济。韩淮楚将走未走还顶着齐王那顶冕旒,真的无心管这黑道上的事吗?   韩淮楚听说此事也是十分担心,命丞相曹参趁那盐帮刚刚萌芽并未坐大强行勒令解散。那曹参却道:“都是昔日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们也不容易,何必断他们财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为臣以为,大王即将赴楚地为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韩淮楚再要说什么,曹参道:“大王还以为你颁下的政令在齐国能够贯彻下去么?若闹将起来只恐激起民变,还是息事宁人,准备迎接大皇子到来吧。”   大皇子就是新齐王刘肥,正在赴任的途中。曹参为什么说韩淮楚的政令不能在齐国贯彻呢?原来话中有话。   自从韩淮楚同意去淮北,群臣是跟他去楚国,还是继续留在齐国为官,总要表个态。那曹参就搞了一个调查,也就是做两道选择题。愿意跟大王走的不在那意见书上签名,不愿意的就签上大名。   那调查的结果惨不忍睹。朝中大臣,只有两人未在那意见书上签名,一个是太仆梁石君,一个是奉常孟祝。说起那孟祝未签名,还因为是他奉了韩淮楚之命去下邳新建太庙安置那韩氏列宗列宗没赶得上这场调查。   满朝文武,如今落得只有一位愿跟韩淮楚走,也真够寒心的。韩淮楚在齐国的威信已经降到谷底,真的想要端掉那盐帮,恐怕下面的抵触力量太大,不能上令下达。   碰了曹参这个软钉子,韩淮楚对铲除黑帮的事也只有作罢。那曹参纵容盐帮在齐国发展,最后盐帮竟成天下第一黑帮。那朱家大量藏匿豪士及亡命之人,以助人之急而闻名于关东。   那意见书的事情韩淮楚并不沮丧,沮丧的应该是那一心想造反的韩信。没有一套文武班底,那居心叵测的韩信拿什么来反?   此时韩淮楚的心早已飞到那遥远的大漠。在大漠中有心爱的追儿,只要卸下这王冠脱下这王袍与那韩信一换,自己就可抽身而去,到那大漠与追儿相会,追求自己的幸福。为此韩淮楚特地找了几个匈奴马贩,正在学习那匈奴语言。   万事俱备,这个时候韩淮楚为何还不与那韩信交换身份,去做自己一直向往的事情?原来那件时空隧道服韩信并未带来齐国,而是藏匿在关中一个隐秘的地方。作为交换身份的一个条件,此时韩信已被韩淮楚派往关中,去拿回那时空隧道服,也不知他何时归来,韩淮楚只有等待。   ※※※   韩信没有等到,那新齐王刘肥已经先至。   车辚辚,马萧萧。正式将齐王宫移交给齐王刘肥之后,韩淮楚带着三百护卫与王妃安若素,一干男女宫人,终于离开齐国这片热土,来到阔别已久的下邳城。   下邳,他与伊人张良就是在这里邂逅,结下一段美好的情缘。又是在下邳,伊人张良痛失亲弟,最后不得不以弱女之身女扮男装挑起光复韩国的重担,最后竟为刘邦开创了大汉帝国。良宵遇美人,深夜奏古琴,那语嫣山庄在张良手中流泻出的美妙音符犹如昨日!   百姓拥到城门外,敲锣打鼓,点燃鞭炮给了新到来的大王韩淮楚一个盛大而热情的迎接。   “看啊,这就是咱们战无不胜的大王!”   “真是想不到啊,那个淮阴城里不成器的小子,如今变得如此威风!”   “我淮北出了一个韩信,真是我们大家的骄傲!”   “大王神武!大王无敌!”人群中爆发出敬畏而崇拜的疯狂呐喊,那淮北人民显然将韩淮楚当做了家乡人。家乡出了这么一个大英雄,乡闾俱荣。   韩淮楚从人堆中乍一见到一个身影,心弦为之一颤。   秦末硝烟生灵涂炭人口锐减,能够活下来都是幸运。想不到那韩夫人真的还活在人世,就站在那夹道欢迎的人群之中。   韩夫人老了,挽着一拐杖,步履蹒跚,腰已经佝偻,白发苍苍,皱纹爬满了额头,龙钟的老态再也不见昔日淮河边那身手矫健的影子,唯有那一身衣裳依然纤尘不染。那望着韩淮楚的目光,就像见到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   尘封的记忆瞬时打开,韩淮楚在车上凝视着阔别已久的韩夫人,恍如在梦中一般。   “大娘!”韩淮楚颤抖着发出一声呼喊,急忙止住车仗,亲自下车来到韩夫人身边。   “韩公子,真的是你么?老身没有看错么?”韩夫人紧紧抓着韩淮楚的手,喜极而泣。   “是我,真的是我,我就是韩信啊!”韩淮楚抱着韩夫人,激动的泪水夺眶而下。   “老身真的没有看错人。十年不见,你竟然做出如此大的事业,老身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啊!”从韩夫人的喉管中,发出呜咽之声。   十年前,就在那淮北边,韩淮楚对着韩夫人立下誓言,说要干番轰轰烈烈的大事。韩夫人因而传授韩淮楚家传剑法,又指引他到到纵横家门下学习兵法。韩夫人对韩淮楚实是恩重如山,绝不是仅仅史书上说的“一饭之恩。”   一个糟老婆子,大王居然下车相见,相拥而泣。望着这感人的一幕,不知内情的下邳城的百姓诧异不已。   “大娘,你不是在淮阴城么?怎会来到下邳?”韩淮楚拭干泪水问道。   “老身就是听说你要来,特地来看看你啊。”韩夫人依然在哭泣。   那淮阴城虽然也在韩淮楚治下,距离淮阴城却有四百里地。一个不良于行的老人,就为了看韩淮楚一眼,居然从四百里外来到下邳,路途的艰辛可想而知。   “大娘,这十年来你过得可好?”听说韩夫人是特地来看自己,韩淮楚刚刚拭干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到处是兵荒马乱,哪里谈得上好。老身孤苦伶仃,能活到今日都是天幸。”韩夫人苦涩地说道。   韩淮楚将韩夫人的手一拉:“大娘,苦日子已经过去了。随韩信上车去!”   韩夫人也不矫揉,很坦然地随韩淮楚登上銮舆。遇到了如亲人一般的大王,颐养天年自然不在话下。   ※※※   那楚王宫还在酝酿之中,韩淮楚一行只能暂时下榻于下邳城署。   出乎韩夫人意料之外的是,韩淮楚并不想接她到日后的楚王宫中,而是捧出千金来答谢她的厚恩。   “大娘,你只能在这城署内盘桓数日,韩信恐不能长侍奉你老人家于左右也。这千金你老人家收好,往后的日子就有了着落。”内室内,韩淮楚对韩夫人说道。   “大王你说的什么话?老身孤苦一人,就当大王是我唯一的亲人。只想伴在大王身边,能日日看见大王,你莫非不想接老身入宫?”韩夫人不受那千金,很诧异地问道。   韩淮楚苦笑道:“大娘你也知道我不是真的韩信而是一个未来人,只不过冒了韩信之名。如今天下已定大事已了,我不日就要离去。如何能接你到宫中颐养天年?”   这一说韩夫人更是惊诧:“你如今贵为一国大王,如何能说走就走。你走了,这楚王谁来当?”   “不瞒大娘,那真的韩信已经从未来回来,今后那楚王就由他来当。那韩信与大娘毫无感情,你又何必住在宫中遭他白眼。”韩淮楚对韩夫人也不讳言,解释道。   韩夫人点点头:“原来是这般。这千金老身就却之不恭了。不知那韩信究竟是什么人物,配不配做这楚国的大王?老身倒想知道。”   “那韩信嘛,也学得一身武功精通兵法,做这楚王也做得。只是他不甘于做这楚王,居心叵测,今后将不得善终。我一世英名都将葬送在他手中。他这楚王做不长久也。”韩淮楚叹道。   “难道未来就真的那么好?既然那韩信有如此野心,你何必让他做这个楚王,就自己当下去不是很好?”韩夫人劝道。   “大娘,你不知道那历史就是历史,不能有半点更改。我一世英名断送,韩信身败名裂,那都是无可奈何。”韩淮楚断然道。   ※※※   韩淮楚等待中的韩信,就在这个时候到来。   “报,卫士长韩人言省亲归来,正在门外候见。”侍卫进来禀报。   “正说到那厮,那厮就来了。大娘不是要看看那韩信是何人物吗,就躲在屏风后,听听他说些什么。”韩淮楚笑道。   不多久,那韩信被带进屋来。韩淮楚一挥手,屏退余人。   “老弟,去了这么久,那时空隧道服你可取来?”韩淮楚笑问。   “这是当然,没有那时空隧道服,想必老兄也不会将这楚王的位置交给我。如今老弟已经回来,你可以安心地走了。”韩信很愉悦地笑道。   “看老弟你满面春风,什么事这般高兴?”韩淮楚问道。   “你知道我这些时日在做什么吗?我早就回来,一直就在这楚国等着你。原来我打算不接下你这楚王的位置,就做一个平头百姓算了。”韩信说道。   韩信要不做楚王,韩淮楚还真拿他没办法。   只听韩信继续说道:“兵马都被你解散,满朝文武只有一人跟你来到楚国,造反的本钱老兄你一点也没为我留下。我韩信要是接下这楚王,只有按史书上所说,任那刘邦吕雉宰割。如今我有大把大把的钱财,不如做一个百姓来得逍遥自在……”   韩淮楚前几年做大将军的俸禄,都掌握在韩信手中。连那卖栎阳宫大将军府的巨款,也在韩信兜里。那韩信要是做一个百姓,也是大财主一个。   “原来我已心灰意冷,想不露面算了。但是今天看到这下邳城百姓们迎接老兄的热情,又将我的雄心壮志给勾了起来。那刘邦做过最错的事情,就是不该将我迁到这淮北来。淮北是我的老家,家乡人如此拥戴与我,这就是我韩信造反的最大本钱。”韩信很得意地大笑。   “没有兵马。你凭何造反?”韩淮楚粗声问道。   “是啊,老兄说得对。没有兵马,我韩信就无法造反。但是那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兵马并未尽散,还可以保留三万人马。我韩信要是招兵三万,那刘邦也无话可说吧。”韩信反问道。   韩淮楚点头道:“或许如你所说,招兵三万刘邦不会说些什么,但是这样会引来他大忌。那英布彭越留下三万军马是刘邦同意的,你未经天子许可,聚兵三万,刘邦将如何作想?”   “他已经想致我韩信于死地了,他要怎么想就让他想去好了,我韩信绝不会等着他来收拾。”韩信放肆地笑道。   “只有三万军马,连汉军的零头都没有,你如何造反?”韩淮楚又问。   “相信老弟在军事上的才能,绝不在老兄之下。你能做到百战百胜,难道我不能?”韩信很自信地说道。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齐军将佐尽散,你又有何所为?”韩淮楚又问。   “是啊,齐军将佐尽散,看似我韩信将无所作为。可是那解散的将军,对那刘邦怨气极深,早想造反,就差一人登高一呼聚到一起。而老兄为我打下的威信,足以让那些怨恨的将军们回到我这面大旗之下。还有那四地逃亡的楚将,若是我扬言要为他们光复楚国,替项羽报仇,何愁无人响应?”韩信大笑着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你难道不怕阴谋败露,最后不得善终?”韩淮楚冷笑道。   “人生就是一搏。我韩信已是刘邦的眼中钉,横竖都要丧命在他手中,不趁着现在手中还有一个楚王的资本搏上一搏,待我被羁困长安之时,想搏已经无从搏起。老兄,不如你也晚走几年,咱俩一起干,把那刘邦的天子宝座给抢过来自己当,何如?”韩信说道。   “你就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明日一早,在太庙等我,准备好时空隧道服。从此你便是这楚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韩淮楚很冷漠地说道。   “老弟我一定等。告辞!”韩信说完,扬长而去。   “天作孽不可活。这厮死不足惜。”从屏风后走出的韩夫人对韩信做出如此评语,也要告辞。   想到明日就要离去,韩淮楚也不挽留,亲送韩夫人于门外。想到从此再难相见,韩淮楚分外依依不舍,又叫来马车,送韩夫人于城外。   韩夫人这一去,留下一个“一饭千金”的成语,为后人津津乐道。 第七章 有容乃大   马邑,在今山西省朔州市朔城区,雁门关外。因前秦大将军蒙恬北逐匈奴,围城养马,马邑因而得名。地锁三晋,势控中原,为汉民族抵御外族侵略的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匈奴觊觎中原首先要启开的要塞。   自从西楚霸王项羽死后,那野心勃勃的匈奴大单于冒顿打着为结义兄弟报仇的旗号,撕下和平的面纱,向庞大的大汉帝国发出挑战,边境线上袭扰不断。   幸而留侯张良有先见之明,劝说刘邦封藩韩王信雁门太原两郡,在此繁衍人丁,修缮长城,积极整兵备战。自韩王信迁都马邑,那雁门一带防御加强,冒顿虽有南下中原之心,一直未有得逞。   “全民皆兵。”边塞因其地理位置,中原文明受到匈奴文明的撞击,民风格外彪悍。走在那马邑城街头,十个男儿就有九个带刀配剑。   那韩王信“全名皆兵”的政策也是无奈之举。楚汉之争过后,男丁锐减,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压根就增添不了多少人口。迄今为止,那韩军也只拉扯出五万正规部队,骑兵只有五千。凭那五万军马,绝对挡不住能骑善射的匈奴铁骑一击。能依仗的只有城郭与关隘之险。   ※※※   马邑城的一座茶馆内,人声鼎沸,原来有一说书人在讲评书。   在后世那评书已经沦为没落文化,对评书感兴趣的人已经很少。而在古时娱乐活动实在少得可怜,能够称为娱乐的只有两件事——看戏,听评书。   说评书能否吸引听众还要看他说书的功底,有的人说评书门可罗燕,有的人却能场场爆满。今日这茶馆座无虚席,那说书者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说书人乃一中年汉子姓蒋名全,本是汉军一普通士卒,却在战争中瘸了一条腿,只好回到家乡,仗着练得的说书本事,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此刻他讲的一回,便是那楚汉之争的最后一幕:《乌江自刎》。   “且说那西楚霸王项羽与那二十六骑逃至乌江岸边,只见江面白茫茫一片,岸边却无一艘船只。项羽仰天长叹一声:‘莫非天要亡吾乎?’话音刚落,就见江面上驶来一艘小船。一位老丈须发皆白,摇着桨缓缓而来。列位听客,那老丈是谁?原来是乌江亭长鲍伯也。那乌江地面原是楚国属地,鲍伯数日前就获知讯息,楚汉两军近日要在九里山会战,就独自一人划着一条小舟到江北岸观望相候,今早正好赶上霸王突围逃到这里。那鲍伯见了霸王,连忙摇舟近岸要霸王上船,并言道:‘江东虽小,然地广千里。大王素有威名,虽铩羽而归然登高一呼必可得数十万众,亦足为王也,愿大王急渡草民为大王操舟……’”   蒋全说得是抑扬顿挫,听者是津津有味,独有在那后座的韩淮楚哑然失笑,“那鲍伯如何知道楚汉两军近日要在九里山会战?江东通共只有七八十万人且十室九空,项羽纵能渡过江东,如何能像他所说聚起数十万众?”   遍寻项追不着的韩淮楚这几日就逗留在马邑城,每日听那蒋全说楚汉之争的故事。   那楚汉之争他便是猪脚之一,为何还要听这些故事?一来是那蒋全说得精彩,二来也是闲来无事,听听缅怀一下战火硝烟的过去。   蒋全也真是会说,竟将他布下的十面埋伏阵改成了十支伏兵。那十支伏兵领军的将军还有名有姓,都是诸侯大王与军中大将。韩淮楚却知道他纯粹是瞎编。   蒋全也是那战争中的过来人,真正的十面埋伏阵应该清楚,为何还要瞎编?对此韩淮楚能够理解。不靠瞎编,如何能吸引听众?   那故事也不全是瞎编。要是编得面目全非,只怕那听众手中的水果茶杯早就飞到蒋全的头上了。三分真,七分假,外加一点煽情,蒋全编故事的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那《霸王别姬》一回,竟说得韩淮楚潸然泪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今日听到蒋全说的这一回《乌江自刎》,韩淮楚竟然迷惑起来,“到底有没有一个乌江亭长,在那乌江摇舟等候项羽?”   据参与过追杀项羽的士卒说道,追上项羽之时,曾经看见一条小船从岸边离去。而那项羽最心爱的宝马——乌骓马也不在他身边。项羽作战是人不离马马不离人,最后死时没有看见那匹马,岂不是咄咄怪事?   只听那蒋全又在讲项羽如何神勇无敌,在岸边杀死追兵数百人只如草芥。又说那项羽看见吕马童,割下头颅交给故人,听得听众一片嗟叹,随即是雷鸣般的掌声。   就有一听众问道:“那项羽一死,他那本《霸王神功》岂非失传?”   蒋全望了那听众一眼,品了一口茶,慢悠悠说道:“当然不会。项羽自知会兵败,垓下一战之前将那《霸王神功》交给部将李述。不料那李述被燕军所擒,那秘笈就落到燕王臧荼手中。臧荼得此秘笈大喜,说寡人若练成霸王神功,何惧汉军?于是扯旗造反。当今圣上遂亲领大军伐燕,臧荼兵败身死。据说其子臧擒龙携了那本《霸王神功》逃亡,不知所踪。”   也是匈奴消息闭塞,那臧荼造反的事韩淮楚回到马邑方才听说,却不知内中还有这等故事。   刘邦灭掉臧荼之后,将燕地封给了自己最放心的小弟卢绾。   在他想来,那同年同月同日生,一小玩到大的卢绾绝不会造反。   就在这一年之内,那臧荼成为第一个倒在刘邦枪口下的异姓诸侯王。接着倒霉的就是那一心造反的楚王韩信,已经被贬为淮阴侯,软禁在长安淮阴侯府中。韩淮楚只听说与那韩信窝赃钦犯钟离昧有关,而那读过的历史书中,对这一段述说不甚清楚。而蒋全下一回就要说这故事。   惊堂木一拍,茶馆内一片静谧。蒋全吊起嗓门说道:“列位安静,蒋某将对听客说一回《伪游梦泽》。”   “且说那开国功臣韩信被当今圣上削去兵权徙往楚地。圣上却接到韩信图谋造反的密报。那密报中讲的两条,一条是韩信沽名钓誉,一条是他阴蓄甲兵,收留楚军逃亡之士。”   “大家知道,那韩信虽是韩国贵族之后,却家道中落,连吃饭都吃不上,曾今乞食于南昌亭长。南昌亭长那位夫人李氏一位出名的母老虎,那韩信吃一餐两餐还可以,天天这么白吃白喝哪里受得了?于是叫亭长这一日先吃了,早早撤去碗碟。韩信也是明白人,一见便知道李氏夫人不喜,于是再不上南昌亭长家门。”   “大家也知道,韩信曾受过胯下之辱。那侮辱韩信的,是淮阴城内一泼皮,名叫牛大赖。   按说那南昌亭长对韩信有馈饭之恩,而那牛大赖对韩信有胯下之辱。世人说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这一次韩信封为楚王,回到家乡,以千金答谢漂母的一饭之恩,也该厚礼答谢南昌亭长,然后把那泼皮抓起来,狠狠打他一顿出气吧?”蒋全说到这里,故意一顿。   “对啊,正该如此!”听众和道。   “胯下之辱终究是韩信一生的污点,作秀洗刷那污点才是那小子心中所想。”韩淮楚心里说道。   果然那蒋全摇头说道:“不然!韩信回到淮阴,就将那南昌亭长与那泼皮一起召来。南昌亭长心想漂母一饭得韩信千金相谢,而自家不知被他蹭过多少顿饭,那谢礼应该不菲,于是沾沾自喜。而那牛大赖曾经侮辱过韩信,现在吓得直打哆嗦,连忙跪下求饶。”   “谁知那韩信亲自下座而来扶起牛大赖,不仅没有鞭笞他,反而封他为中尉,派他去看守城门。牛大赖自然是意外惊喜。而那南昌亭长,只给他一百铜钱。想那南昌亭长,也是秦朝官吏人家,虽然不是显贵人家,家境尚是可以。而韩信身为一国大王,只给他一百铜钱,对他如侮辱一般。本不想受那一百铜钱,奈何是大王之赐,只得忍气吞声地谢了。”   “就有人问起韩信为何如此?韩信笑道:‘其人壮士也。若非牛大赖对寡人有胯下之辱,寡人奋发图强,何以有今天?而那南昌亭长听信妇人之言,作善事不能善终,不配以厚礼相谢。一百铜钱,只当还他当年饭钱也。’众人闻言,皆称韩信恩怨分明。”   “列位听客,那泼皮因祸得福,封为淮阴城城门守官,每日出出进进,也不知多少人见到那牛大赖,都说楚王有容乃大,不念旧恶,为一代贤王。”   “韩信沽名钓誉也就罢了,还不会犯天子之忌。哪里知道韩信这贤王并不贤,而是怀有异志。”   “听客知道,我大汉藩王,若非天子特许,蓄兵不得超过三万。韩信初为楚王,并未带兵而去,身边只有卫士三百。而他做楚王以来,借口维持治安,大肆招兵买马。虽明里报朝廷士卒人数只有三万,朝廷却已查明楚军在六万以上……”   话说到此,就听茶馆内一片叫嚷:“天下已定,那韩信招这多兵马作甚?”“莫非他嫉恨圣上削其兵权,图谋不轨?”“韩信用兵如神,以三万兵马平定赵国。如今有六万兵马,那可不得了!”“楚军军马超制,圣上作何对策?”   古时那说书是个互动的过程,那蒋全要的就是这种热闹的效果。   只听蒋全轻轻一笑,继续说道:“圣上体念曾削夺韩信兵权,想他招兵也是为守卫藩国,也就不准备过问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要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刘邦又何必派人秘密去查探?”韩淮楚心中窃笑。   蒋全接着说道:“韩信军中多有齐军旧属,圣上也能容了。而另一件事圣上却不能容忍,就是他暗地收留楚军亡将。最让圣上不满的,就是那西楚右将军钟离昧居然藏在楚王宫中!大家知道,圣上在河北之时曾被钟离昧追杀甚窘,对钟离昧一直忌恨在心。阴陵一战,钟离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圣上悬赏千金求钟离昧下落。而韩信竟敢收留钟离昧,视我大汉律法为何物?”   那蒋全说到这里,就有听众站起高声议论:“或是韩信与钟离昧是同门师兄弟。钟离昧被朝廷缉拿无路可走来投靠师弟,韩信虽明知不对,不忍弃师兄于不顾,他也算是重情重义之人啊!”   自春秋战国以来,最重的是一个“义”字。信陵君窃符救赵,那是叛国之大罪,却博得世人一片赞颂;专诸为报姬光知遇之恩,刺吴王僚,那是弑君大罪,却被奉为英雄。为了朋友之义,可以视王法于不顾。这种思想,中国几千年一直深受影响。   是故那韩信藏匿钟离昧,有听众觉得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不以为忤,反而称赞。师兄穷途来投,那是将生命托付给你。你把他赶出家门,就是致他于绝路,于心何忍?   韩淮楚却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要说同门之情,那也是他自己与钟离昧之间的感情。那韩信没有在鬼谷道场待过一天,与钟离昧有何感情可言?   一定是那韩信觉得有很大的利用价值,能助他谋反,故而收留下钟离昧。而钟离昧以为韩信便是自己,故而将性命托付给他以为最值得信赖的韩师弟。   只可惜那韩师弟不是他真正的韩师弟。那韩信留下钟离昧,以为得到翼助,一定会要求钟离昧联络旧部助他谋反。   钟离昧会不会遂韩信之意?韩淮楚的结论是不会。   就是在河北钟离昧追得那刘邦狼狈不堪的那一战,韩淮楚与钟离昧同门斗法,曾经亲口告诉他师傅鬼谷悬策相出刘邦是真龙天子,劝说钟离昧叛楚。而钟离昧碍于项氏叔侄两世之恩,不忍背叛项羽。事到如今,项羽已死刘邦已得天下,那钟离昧如何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助韩信造反?   韩信见钟离昧不从他谋反,一定十分失望。钟离昧藏在他楚王宫的,绝对是个定时炸弹迟早要被刘邦知道。而收留他的冒险不能给韩信带来任何好处。那钟离昧在他眼中已成鸡肋一般,食之无味。   而那刘邦听说钟离昧在韩信那儿,会作如何反应?请知那说书人蒋全继续道来。 第八章 伪游梦泽   那说书人蒋全继续说道:“圣上闻韩信藏匿西楚大将钟离昧那是分外忧心。于是召集众臣商议对策。群臣皆愤然,说韩信无视王法,须加兵讨伐,唯有户牖侯陈平不发一言。圣上知陈平有独见,散朝后暗中召来陈平,问他是何意。陈平笑道:‘陛下若兴军讨伐韩信,自思能似讨伐臧荼一般战而胜之乎?’想那韩信用兵百战百胜圣上那是历历在目,圣上寻思说不能。陈平乃笑道:‘陛下既然不能胜之,若是大张旗鼓讨伐,只能叫韩信不得不反。陛下剪灭臧荼,诸侯人人自危,那韩信素有威信,他若造反,诸侯必应而从之。且韩信用兵如神,又得钟离昧相助,战火一起,鹿死谁手真未可知,则是社稷之危也。’那陈平一席话说得圣上频频点头,骂道:‘若依众臣之见,几误大事也!幸得爱卿点醒。那韩信藏匿钦犯,朕又不能兴兵伐其罪,为之奈何?’陈平于是献策道:‘古者天子巡行狩猎,常会诸侯。南方有云梦泽,风景雅致,人多往游玩。今天下太平,陛下可出长安,伪言出游云梦,会诸侯于陈郡。陈临楚之西界,韩信闻天子闲暇出游,其势必往郊外迎驾。此时擒之不费吹灰之力。’圣上大喜道:‘爱卿果乃朕之肱骨也。于是纳陈平之计,亲领左右将佐并护卫军十万,出长安往陈郡而来。”   这是个什么事,纵横家的弟子就会窝里斗!陈平这一计“伪游梦泽”那韩信绝对是无法招架。陈郡就在那淮北旁边,不去那云梦泽接驾是失礼,去了那是自投罗网。着着实实将了韩信一军!   “若我是那韩信,明知道刘邦巡狩云梦泽是个圈套,将如何应对?”韩淮楚心想。   当然不去!   把柄已经捏在那刘邦手上,按正常道理刘邦就该兴军讨伐。他玩出这圈套,只说明刘邦也心虚嘛。汉军人数虽多,可我韩信向来是以少胜多百战百胜。现在你刘邦不过只带十万兵马,我楚军就有六万。真要在战场上晒晒,那刘邦应该比我韩信更加害怕。   天子巡狩,诸侯不迎候于效野之外,那就是失礼。但我可以找出一个不去的理由,譬如说装病。我韩信病得连起身都难,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你刘邦总不能不让我生病吧?再说我造反并未落下行迹,不过是藏匿一个钦犯。真要逼迫,我就索性造反。   不离开自己的根据地,刘邦就奈何韩信不得。只可惜那韩信没有这般做,而是去了云梦泽自投罗网。   就听蒋全说道:“且说那韩信听到圣上巡狩云梦泽的消息,疑惧将对自己不利。有宾客进言道:‘大王不必惊慌。天子之来,不过因大王私藏西楚大将钟离昧,此不过小错也。大王只须割下钟离昧人头,去陈郡献与天子,表悔过之意,以大王之功劳,天子必不会计较。’”韩信听了宾客之言,于是单独去见钟离昧,吞吞吐吐说出圣上巡狩云梦泽之事。   “钟离昧何等聪明,那韩信将话一说完,他便哈哈大笑:‘我钟离昧亡命天涯,能活到今日已经是老天开眼。今为我而连累师弟,实在惭愧。这颗人头就交给师弟,你拿去向天子悔过吧。’于是横刀这么一抹,一颗栲栳大的人头滚了下来。”   那说书人手向脖子这么一比划,模拟了钟离昧自杀的动作,而他模仿钟离昧哈哈大笑的声音悲慨至极,听得众人是津津有味。而韩淮楚却觉得个中疑窦丛生。   若是韩信从来没有去过未来不知自己的命运,这一切都说得过去。但韩信与自己一样,也是穿人一个,对那刘邦伪游云梦的一段历史,说不定比自己还熟悉。明知道这是个圈套,刘邦忌惮的不是那钟离昧而是他韩信,提着钟离昧的人头去悔过还是要被擒,如何还会往里面跳?   但历史书是这么写:高祖伪游云梦泽,擒韩信。说书人是这么说。那韩信到底为了什么还要去陈郡?莫非他是个白痴?   从韩淮楚与他打过的交道,韩信不是白痴,而是一个做事深思熟虑的高智商的人物。他处心积虑都想摆脱最后长乐宫惨死的命运,绝不会就这么傻兮兮去陈郡让那刘邦来抓。   “莫非其中另有隐情?韩信去陈郡别有用心?还有钟离师兄,到底是自杀的还是被那韩信辣手加害?”韩淮楚不由揣测。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就听那蒋全已讲到这一回的尾声:“韩信被圣上擒住,上囚车前喟然长叹:‘果如人言,狡免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韩信也当烹杀了。’回都之后,圣上体念韩信之功,宽大为怀,只将他贬为淮阴侯,软禁在长安城淮阴侯府之中。而将那楚王之位封给皇弟刘交,统领淮北。”   说书人不发议论,议论留给听众。那蒋全将这一回讲完,就听到茶馆内一片议论。有人说圣上对开国功臣处置太狠。那韩信不过藏匿一个钦犯,已经悔过,何必削其爵位将他软禁?有人反对说韩信触犯王法,按律该当惩治。   韩信上囚车前说那话用意是什么?韩淮楚心中清楚,不过是制造舆论,让那刘邦下不得手杀他。那小子也是极聪明的人物,却还是逃不过刘邦的算计成了阶下之囚。   那舆论造给谁听?当然是别的诸侯王。天子巡狩云梦泽,附近的诸侯都要陪王伴驾,少不得有老朋友彭越与英布,还有刘邦的堂弟荆王刘贾。若是仅因藏匿钟离昧就当场把韩信给做了,那些诸侯王会如何作想?   “有阴谋!”韩淮楚忽然起了个大胆的猜测。   天子大会诸侯,若是突然之间,天子连同三个诸侯王同时出事,不说天下会大乱,与楚国接壤的三个诸侯国一定大乱。那韩信就在这个时机起兵造反,攻下梁国,淮南国与荆国轻而易举,势力便会空前膨胀。到那个时候,汉军大军来剿灭他这个乱臣贼子,他已经可以站稳脚跟。   刺杀刘邦!连带将英布彭越刘贾一起干掉!这才是他韩信行事的风格。但在护卫保护之下,韩信如何能做到成功刺杀刘邦与三位诸侯王他自己却全身而退呢?又是什么原因,那韩信最终功败垂成?   这些问题,韩淮楚暂时还想不清楚。索性不去想它。只听到茶馆内又有人议论:“听说那韩信在长安城,每日托病不上朝。群臣也远避着他,无人交往,淮阴府门可罗燕。只有舞阳侯樊哙夫妇上门拜访过他一次。却就那一次,从此再不登门。”“是啊!舞阳侯乃韩信旧将,韩信又是舞阳侯儿子的义父,串串门那是人之常情。可是樊哙走后,那韩信居然叹息此生竟与樊哙等人为伍,显得非常羞愧。那话传到樊哙耳中,将樊哙得罪,樊哙当然再不登门。”   “那小子也是太目中无人了,真以为那大汉的大半江山是他打下的,竟说出如此狂言!樊哙是个粗人,听后或许不会生气,但是他夫人吕嬃是个厉害的角色,那樊哙就是想再去串门,吕嬃也不会同意。这么一来,我那伉儿可就没了韩信这个义父了。”韩淮楚一想到那小樊伉,心中升起一股舔犊之情。   “伉儿此时,也该请个师傅识文断字,开始学习兵法武艺了吧?但不知那师傅是谁,是否能够将伉儿栽培成国家栋梁之材?”   最合适的师傅就是韩淮楚这个义父,偏偏韩淮楚不能亲自教那小樊伉。韩淮楚胸中涌出一丝苦涩。   突然他心中闪过一念:“良妹与自己何等关系。那韩信人已在长安,会不会将他误认为她的信郎,去那淮阴府安慰那小子?”   韩淮楚蓦地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呆了。他走之前并没有通知张良那韩信只是一个替身,真正的信郎已经将要远走大漠,告诉张良不要再通书信给那韩信,以免落下把柄。这么一个大疏忽,会惹出多大的事端?韩淮楚简直难以想象。   要是伊人张良去到那淮阴府,被那韩信知道她女儿身份,趁机大占便宜,那才是糟改透顶。   今日说书人蒋全还要讲一回《伍子胥混出昭关》,韩淮楚却已坐不住,起身离去。   “长安!必须去那长安,探望一下良妹,顺便向她说个清楚!”想起阔别已久的张良,韩淮楚内心激动起来。   ※※※   那长安在关中,与马邑相隔万里。东市买马,西市买鞍,韩淮楚正在为去长安做着准备。   忽听街面上一阵敲锣打鼓,声音甚急。   “匈奴人攻来了!”“匈奴人攻来了!”“官府有令,各家各户凡有男儿,皆上城头协防!”   那警讯一响起,不用官府动员,百姓已经自发投入到城池防御战中。只见大街小巷人潮涌动,一起涌到城墙,其中不仅有官府动员的男儿,还有没有动员的妇人。连白发苍苍的老头,都箪食壶浆做着后勤工作。   城一破,那马邑城就是一场烧杀抢掠。地处边塞,抗击外族侵略,真的是全民皆兵。   城门已经关闭,这个时候韩淮楚想走也走不了。   一位衙役来到牵着马站在空旷的马市中的韩淮楚身前喝道:“兀那汉子,你是哪里人氏?看你身强力壮,干嘛不去城头协防?”   昔日的韩大将军齐王竟然被当成壮丁被抓去城头守城,韩淮楚是哭笑不得。   匈奴人袭扰马邑也不是第一次,韩淮楚心想这一次或许如以往一样,过几天匈奴人见城池难下,会罢兵而去。   哪里知道这一次竟是那匈奴大单于冒顿对马邑蓄谋已久的一次大进攻!   据探子报称:匈奴大单于冒顿亲率十万铁骑,先头部队已到马邑城外百里。誓要踏平雁门,撕开这一线南下中原的通路。   ※※※   “壮士,你除了剑会使什么兵器?”韩淮楚被分配给的长官——韩军屯长曹典对来协防的百姓说话还比较客气。   那曹典是个四十岁的壮汉,在秦末风暴一起就投身革命。从他脸上一道刀疤就知道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军人。   守城之战,用的兵器主要是长兵器外加弓箭,韩淮楚那把剑只有三尺,在那曹典看来并不适用。   城头上兵器很多,那是常备着给来协防的百姓使用。韩淮楚是十八班兵器全部会使,他曾从安若素学过那栖霞姥姥创下的“矛盾三招”,在矛与盾上造诣很深。他随手挑了一柄长矛,又捡了一面盾牌,说道:“就是这两般了。”   那盾牌是铁皮镶边毛皮包裹的混合盾,只能用来挡挡匈奴骑兵马背上射出的箭。   曹典负责的是十个垛口,手下却只有十五个正规士兵,缺员就靠百姓来协助。人数之不足,那楚汉大战之后人口锐减可见一斑。   投石机紧急摇了起来,大石头一块一块地搬到垛口。弩手门摆放好利弩,妇女们生火将一锅锅粪水煮熟。匈奴十万大军入侵,那城头上是空前的紧张。   “大王来了!”军民们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金盔金甲,团扇宝盖,走出那韩国的大王——韩王信,身边是一群文臣武将。那韩国大将军朱进紧跟着韩王。   一将来到韩王信身前,禀道:“告大王!城上军民已经准备完全,誓与匈奴贼子力拼到底。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韩王信点了点头,说道:“军民们辛苦了。”转头问那朱进:“此番匈奴入侵其势格外汹汹,大将军可有退兵之计?”   朱进躬身道:“匈奴骑兵纵横草原无敌手,绝不能出城与战。为臣已在马邑背下充足粮秣,坚守一月不在话下。快马已派往长安,只待朝廷发来援兵,匈奴自会退兵。”   那韩王信听罢宽下心,韩淮楚也听得颔首。   那匈奴铁骑的厉害,韩淮楚在大漠已经见识,战力应该与那彭城之战项羽横扫诸侯军的骑兵差不多。可是那项羽只有三万骑兵,这一次匈奴人压上来的十万人。以韩军的实力,出城交战那是鸡蛋碰石头,只有据城坚守,坐等援兵。   那朱进也是知兵的良将,思路清晰。   可是十万匈奴铁骑,汉军多少人才能对付得了?恐怕要倾国出动。刘邦接到韩国求援,将做如何决定?韩淮楚心中隐隐有个预感,这一次韩王信恐怕要失望,刘邦将不会派大军来援。   据史书记载,大汉立国不久,那韩王信投降匈奴,成了匈奴侵略中原的急先锋。马邑一战,就是史上著名的白登之战的导火索。   “报!周岱将军在城外遇到匈奴武士伏击,殒命身亡!”一位军士惊惶登城楼来报。   那周岱便是派往长安的使者,那军士是随周岱一起去的骑兵。想不到那匈奴早有预谋,派了一对武士暗伏在西门外。那周岱出城十里,就遇到匈奴人的伏击。   “那匈奴武士有多少人?周岱将军武艺精湛,且有护卫相随,如何这般轻易被杀?”韩王信惊道。   “匈奴人只有十名。但是那领头者乃是燕王臧荼之子臧擒龙。周岱将军与臧擒龙交手,只一合便被刺于马下。”那军士说道。   “听说臧擒龙得了项羽的秘笈已练成霸王神功。那厮在城外狙击,谁能再去送出书信?”韩王信惊呼道。   周岱是韩军中的猛将,在那臧擒龙手下走不过一合,还有谁敢去送死。在那韩王信身边的将军们都低头不语。   “草民愿意一试!”韩淮楚越众而前,自告奋勇说道。   他正好要去长安,顺便就带封书信,见见那当上天子一年的老朋友刘邦。 第九章 不白之冤   纳米面具罩在韩淮楚的脸上,那韩王信与朱进均认不出他来。   那边塞不仅有匈奴的袭扰,还有盗匪出没,像韩淮楚这样孤身仗剑走天涯的商旅多半是会家子。但韩淮楚居然敢接下送信的重任,去斗那练成霸王神功的臧擒龙,颇出韩王信意外。   “壮士可有把握送出书信?”韩王信将信将疑问道。   匈奴的先头部队已在百里之内,转瞬就会兵临城下,韩军势不敢出城。那臧擒龙素有心计,算到韩王会派使向汉廷求援,故领杀手十名秘密潜入马邑城外。只须拦截住使者一时,那书信就送不到长安。等到匈奴大军到来把城池一围,马邑就成一座孤城。留给韩淮楚的时间其实十分紧迫。   韩淮楚不及解释,只把手中盾牌一举:“这盾太轻,有没有重一点的铁盾?”   铁盾非小兵能使,使得动铁盾的一定是个将军,还是大力的将军。   “小的们,将本帅的盾牌抬来,给壮士一试。”韩军主帅朱进喝道。   就有两名军士从楼梯处抬上来一面沉甸甸的盾牌。韩淮楚将手环一握,轻而易举掂了起来。   那韩王信也是武将出身,看得他咋舌不迭。朱进这面盾牌重达七十斤,韩军中只朱进一人能使。看韩淮楚那举重若轻的样子,竟比朱进本人还要轻松!   力气大并不一定武艺高,韩王信对韩淮楚是否能闯过臧擒龙这一关依然将信将疑。他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赞一声好,问道:“不知壮士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   “草民韩淮楚,长沙人氏。”韩淮楚不假思索说了出来。   来到这秦末汉初已经十年,韩淮楚一直被人叫成韩信。今日说出真名,一丝快意在胸中油然而生。   “来人,为壮士取副盔甲。”韩王信唤道。   有军士捧来一副崭新的盔甲,虽然比不得韩淮楚曾经用过的紫金盔驼龙甲,却也是将军才有资格穿的上品货色。韩淮楚也不忸怩,躬身谢了,接过盔甲,就在那城头贯束整齐。   韩王信也知道时间紧迫,长话短说,吩咐道:“寡人封尔为骑将。待会打开城门之后,壮士速速跨过护城河,那吊桥就要收起以防敌军有埋伏。而后向西急走,壮士之生死只能靠自己了。寡人这便休书,壮士速去城门准备。若能闯过臧擒龙那一关,就点燃烟火报与寡人知道。哦,对了,壮士可有坐骑?”   韩淮楚禀道:“刚刚在东市购得一匹快马。”   “那马市购得的马驹只能代步。似这般救兵如救火,寻常马匹如何堪用?来人,给壮士牵一匹好马来!”韩王信喝道。   就有侍从急急下城楼而去。有黄门捧上简砚,那韩王信提笔挥就一书。   战马很快牵到城墙根下,有五尺五寸高,四肢强健。虽不及韩淮楚那匹挥斥疆场的战神宝驹,也属军中甲等骏马。   韩淮楚接过韩王信递给的书信,朱进交给韩淮楚一筒烟火。城门打开一角,吊桥吱吱落下。韩淮楚跨上战马,直冲而出。   ※※※   銮铃声响,战马奋蹄如飞。韩淮楚扬鞭催马,突听到一声喘息。   意念刚起,那飞驰的骏马,忽然长嘶一声,一个闪蹄,俯身趴了下去。原来有一条绊马索拴在两株树间。   韩淮楚身一腾,翻身下马。“呼”的一声响,风声贯耳,一杆钢叉直插脑后!陷马,伏击。那暗伏在树上的杀手不容韩淮楚反应,从天凌空而下,就是一记致命的绝杀!   那臧擒龙本是猎人出身,他手中的兵器就是一杆钢叉。似此霸道的一击,那出手之人不是臧擒龙是谁?   臧擒龙这一出手,韩淮楚已经断定,他绝没有真正练成霸王神功,只是徒具声势而已。   暗伏在树上准备突袭,看到猎物已至,却发出一声喘息,等于发出警讯。若是绝顶高手,定是不露半点声响。   在那万载谷群英荟萃,天下多少豪杰入过钜子莫庄那双锐眼,莫庄却只相中荆力一人。只因只有天生神力者方能练那霸王神功。后来项羽练成霸王神功,得缘于莫庄替他换了一条荆力的手臂。   韩淮楚原本就在怀疑,那臧擒龙非天生神力之人,强行练那霸王神功只会反噬自身导致走火入魔,如何能将霸王神功练成?方才那一声喘息,就是内腹受伤之症,正印证了臧擒龙已经走火入魔。   那霸王神功有多厉害?韩淮楚与项羽在京索大战前交手过早已知道。项羽一戟刺出,全身气机都被他霸王神功锁闭,那种感觉是极其窒息。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臧擒龙那杆钢叉就要刺到韩淮楚后脑,只见韩淮楚揉身一滚,以一种看似不可能的动作避了开去。臧擒龙一招落空,钢叉刺在地上,直贯半尺!   这送信的韩将竟能躲过自己方才那一击,大出臧擒龙意料之外。   就见韩淮楚依然在滚,滚到那倒地的战马旁边。等他翻身而起之时,气定神闲间,左手已握了一面盾牌,右手已操起一杆长矛。   “韩军中有哪些大将,大单于已打探得清清楚楚,如何有这一位将佐?”臧擒龙狐疑地忘了韩淮楚一眼,一声呼哨,从暗处呼啦围上九名武士,深目高鼻,皮肤粗糙,一看就是匈奴汉子。   “兀那韩将,尔是去长安求援么?莫非不知臧某在此?还要硬闯!”臧擒龙劈面暴喝一声。   韩淮楚冷笑一声:“叛国逆贼,兵败亡国卖身投靠番邦苟延性命也就罢了,还要引狼入室犯我大汉羞也不羞?”   臧擒龙大怒,喊一声:“杀!”只见匈奴武士跳向两旁各踩一角,刀枪并举,斧钺轰鸣,九般兵器交织成一片疾风暴雨,齐齐向韩淮楚招呼过来。   这九名武士都是匈奴国一等一的高手,乃是那大单于冒顿御前侍卫。九人前后左右一起出手,一下子将韩淮楚去路悉数封死。是退无可退。   只见韩淮楚不慌不忙,左足踮起右脚尖支撑,右足踮起左脚尖支撑,双足轮换,将身隐藏在那一面厚重的盾牌之中,就那么如纺车般一旋。   “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韩淮楚手中长矛吞吐闪烁,借旋转之势频频出手,已使出“矛盾三招”中的第一招“千旋万转”。一轮战过,四名武士兵器被韩淮楚以长矛隔开。五名武士兵器落在韩淮楚盾牌之上。兵器交错之下,个个武士震得虎口发麻险些把握不住。   以一人之力力敌九名高手犹占上风,那臧擒龙何曾见过如此精妙的招数?看得目瞪口呆。   “都下去吧。”臧擒龙面色冷峻喊了一声。   那九名武士满以为能联手将这韩将一举击毙,方才与韩淮楚各自对了一招,方知对手武功深不可测远在自己之上。正惊惧不知是否继续出手,听那臧擒龙一喊,知他要亲自出手,皆收了兵器,退到臧擒龙身后。   “刷!”臧擒龙对着韩淮楚提手中宫就是一叉,用尽他全身的功力。   耳边只听韩淮楚嗤声冷笑:“霸王神功,难道就是这般?”笑声中只见韩淮楚索性将那盾牌抛在地上,双手提起长矛由下而上一挑。那招式极其简单,乃是一个崩字诀,江湖中使矛使枪的几乎人人会用,比的是双方的内力。但臧擒龙的钢叉是从上往下压,韩淮楚长矛这一挑是从下往上,貌似极其吃亏。江湖中不是内力强过对手甚多者,绝不敢轻用。   火花一溅,金铁交鸣。就见乌影一闪,不仅臧擒龙那钢叉被震飞,而且他那偌大的身躯也震退一丈开外。   “哇”的一声,臧擒龙一口淤血喷出,面如金纸。   “尔练这霸王神功已经走火入魔,你应该心里清楚,为何还要强练?莫非嫌你这命长,想死得快么?”韩淮楚嗤笑声更甚。   臧擒龙闻言面色大变:“阁下究竟是谁,怎从未听说韩军中有你这号人物?”   “吾乃长沙韩淮楚,游历到此。却逢匈奴侵我边城。身为大汉子民,焉能坐视?臧将军本是汉人,请听韩某一言。匈奴人非我族类,助胡人侵尔父母家邦虽能得一时富贵,但必贻羞万年留恶名于青史之上。且将军强练霸王神功已经身负重伤,不可与人动武,宜早觅地疗伤,望将军三思。”韩淮楚谆谆说道。   韩淮楚说的“不可与人动武”,意思是不可与他自己这般的绝顶高手动武。刚才他只与臧擒龙略微比拼了一下内力,还未出全力,就诱发了臧擒龙身上的隐伤。若是再拼几招,臧擒龙气血逆转一定会筋脉震断而亡。   “哈哈哈哈,臧某身负国破之仇家亡之恨,焉能不报?汉天子杀我全家,汉国就是我的仇敌,谈什么父母家邦?臧某宁愿留恶名于青史,宁愿练这霸王神功走火而亡,此生誓要灭掉汉国!”臧擒龙那喷血的脸变得格外狰狞,声音犹如枭叫。   “你这又是何苦。大汉泱泱大国国祚绵长,岂是匈奴能灭?再说汉天子讨伐你燕国,是因燕王谋反,你臧氏咎由自取,怨得谁来?”韩淮楚说道。   “谁说我父王谋反?我父王何其无辜也!”臧擒龙大叫一声,激愤不已。   “莫非是场冤案?臧荼并未造反?”韩淮楚心中嘀咕。   “听市井传言,燕王树旗造反,莫非有假?”韩淮楚问道。   “市井传言如何能信?想我父王兴兵为汉天子灭楚,封为一镇藩王,有何理由谋反?错只错在不该得到那本《霸王神功》秘笈也。”臧擒龙悲愤道。   “这是怎么回事?”韩淮楚问道。   臧擒龙力辩道:“我父王从楚将李述手中得到项羽留下的秘笈,被汉天子知晓,向我父王索要。我父王诈称不知。汉天子恼怒之下,以此为据,污蔑我父王谋反,兴兵伐燕。而我燕军在南线根本未曾布防,仓促应战焉有不败之理。若是我父王存心造反,定会整兵备战,又岂会门户洞开任汉军攻来?”   “刘邦锄灭异姓王之心早已存在,那霸王神功被臧荼所得,他担心臧荼又成一个项羽,故而以此为口实歼灭燕国。那臧荼只因贪图一本武功秘笈,就身死国灭,还落下一个谋反的罪名,这真是一场不白之冤!”   韩淮楚沉默一阵,问道:“你父王可曾练过那霸王神功?”   臧擒龙摇头道:“霸王神功非天生神力者不能练,练霸王神功者人性灭绝,我父王如何肯去练这邪门武功?若非臧某为报亡国之仇,也不会练这灭绝人性的霸王神功。”   “将军练这霸王神功将绝育也。你臧家还有何人,将军可有子嗣?”韩淮楚又问。   “我臧家满门被诛杀,只有吾一小女逃亡民间,臧某亦不知她如今沦落何方。”臧擒龙噙泪道。   (笔者按,后臧擒龙之女臧儿,生女王娡,为汉武帝生母。)   “世间悲欢离合,何时才是尽头?”韩淮楚长叹一声,踩蹬上马,拱手道:“韩某去也,将军好自为之。”一扬马鞭,绝尘向西而去。   一溜橘色的烟火直冲蓝天。   ※※※   长安与咸阳同在关中平原渭河之滨,相隔只有今天的半个西安市。从空中鸟瞰下去,一边是秦京一片废墟,一边是汉都崭新而巍峨的宫殿拔地而起,迥然两异。   那长安的建成不是一年半载。韩淮楚抵达长安城时,还有宫殿正在修建。   但凡藩国使者,先落足驿馆,韩淮楚也不例外。接待他的只是驿馆一寻常典客。本来那刘邦带着美人戚姬去骊山离宫泡温泉去了,韩淮楚还不知道要等待多少天才能见到他老兄的面。哪里知道那典客将边塞烽火这么向上一报,惊动了刘邦,竟连夜下山而来。   那典客告曰,明日早朝就去进见天子,叫韩淮楚提早至午门等候。   “好久未见到良妹了。明日朝堂上是否能看见她的芳容?”韩淮楚一想到此,由来激动。 第十章 枯井无波   高帝七年,长乐宫已经竣工。比较刘邦后世子孙修建的那些奢华的宫殿来说,算是比较简朴,只是初步满足帝后起居及朝政需要。而那比长乐宫更加浩大的未央宫宫殿群正刚刚破土动工,直到惠帝即位时方始建成。这时帝后均居长乐宫。至刘邦死后,惠帝刘盈迁至未央宫,将长乐宫留给母后吕雉,从而形成了“人主皆居未央,而长乐常奉母后”的格局。由于长乐宫在未央宫之东,故又称为“东宫”。   史书记载,这一年刘邦从外还京,见丞相萧何正指挥营建未央宫。刘邦抬眼见工程相当浩大,不禁忧道:“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回答:“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今后世有以加也。”刘邦听后默然。   当皇帝要上早朝,时间是寅时,也就是早上五点钟。   那刘邦是个享乐派,把那朝政都给丞相萧何打理,绝对不会日日早起受那份罪。三日一听政,五日一上朝,其他时间都是玩乐。比起后代那些懒惰的昏君来,已经算是“勤政”的了。   那上朝的宫殿就在前殿的宣室殿。   做臣子的自然要比皇帝起得更早,通常都是提前半个时辰到那宣室殿等候。天还未亮,立在午门外的韩淮楚就见一个个大臣鱼贯而来。   都说“文官坐轿,武将骑马。”其实在先秦时期那坐轿的官很少,只有朝廷大员才配坐轿。普通一点的小官,只能坐车。而那时马匹奇缺,连刘邦那乘龙辇都找不到毛色一样的四匹马来拉,故而出现了只有西汉初年才有的“以牛拉车”的特有现象。   官员们到了午门外,都要下车或是下马,而后步行进内。韩淮楚直愣愣地看了大半个时辰,看到一张张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一直等到那寅时将近,依然不见那伊人张良到来。   “会不会良妹先我到来,故而没有见到?”韩淮楚暗中猜测。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群臣朝拜!”有一高嗓子的礼宾官在高喊领礼。   原来韩淮楚朝见刘邦,只叩首一次也就罢了。而今这大汉朝堂,群臣朝见天子需要叩首三次。昨日那典客生恐韩淮楚从边塞来不懂礼节,专门培训了一阵。听说这是那老夫子叔孙通为刘邦制定的礼节。   又听到那宣室殿上山呼万岁之声,显是权臣正在朝拜天子。未过一刻,便有黄门内侍来宣,命韩国骑将韩淮楚觐见天子。   踏过那条长长的丹墀,迎着众位臣子的目光,韩淮楚小踏步“趋”进那宣室殿。只见群臣个个挺立得笔直,殿上一片肃静,静得连一颗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楚。   “果然那叔孙通有一套。这些平日没有规矩的家伙,往日那栎阳宫中一个个站得东倒西歪,抠鼻孔的抠鼻孔,剔牙的剔牙,叉着腿抱着手踮着脚的那是稀松平常,嬉笑怒骂更是常见,怎么居然一个都没看到。”韩淮楚暗想。   走得越前,那官阶越大。韩淮楚用眼角余光瞥向那文官的一列,依然没有看见张良那副熟悉的面容。   “良妹身为柱国大臣,居然不来上朝,真是奇也怪哉!”   奇怪的事情不容他分想,韩淮楚已经趋到刘邦那皇帝宝座前。纯金的龙椅上,坐着那老朋友刘邦。   那担惊受怕的战争日子已经远去,养尊处优的刘邦一年不见,开始发福,那面孔也变得白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韩国骑将韩淮楚,觐见天子。”韩淮楚按照那典客所教的礼节,对刘邦行三叩礼。   韩淮楚的身份是个藩国骑将,在如今的刘邦眼中,显然是个不起眼的角色。他连正眼都没仔细打量韩淮楚长得什么样子,只问道:“韩王告急的书信,将军可曾带来?”   韩淮楚双手捧起那韩王信的求援书。有黄门内侍接过,递给刘邦。   刘邦展卷一看,拍案大怒:“匈奴贼子实在可恶!这一年来我大汉子民频频受他们袭扰,掠走人畜无数。如今那冒顿小儿,竟领十万铁骑攻我马邑。韩王上书求援,诸位爱卿有何主意?”   刘邦还是那脾气,但凡遇到难题,主意都是别人拿。   只听朝堂内一片嘘声。以往匈奴袭扰只是小打小闹,这一次匈奴大军犯境且是单于亲来,显然惊慑了殿上群臣。   只见一前排文官持笏出列,奏道:“化外之帮何足惧之。为臣保奏曲成侯领十万军救援雁门,定能拒敌于国门之外。”说话之人,原来是周吕侯吕泽。   那曲成侯便是将军虫达,本是吕泽家将,自刘邦沛县起事便跟随他闹革命,本是一名偏将。在刘邦彭城大败之后,在刘邦最危难的时候因镇守荥阳接驾有功,升为大将,后来也立下不少功劳。刘邦立国之后,看在吕家人份上,竟将虫达圈点到十八元功功臣榜内。   “那虫达带一两万人马已经勉为其难,这吕泽竟保奏他去PK冒顿,用意在为心腹争捞兵权。”韩淮楚心中好笑。   刘邦虽然事事听手下人的,可也要看手下人给他出什么主意。显然对他大舅子的主意不甚满意,给他来个一票否决,一摆手道:“虫达之能,朕深知也。爱卿不用再提。诸位爱卿,可有别的主张?”   那吕泽羞红了脸讪讪退下,就有丞相王陵保奏太尉樊哙领军,抗击匈奴。   “舞阳侯曾戍守长城,与匈奴人打过交道。若是舞阳侯领军出征,必能克敌制胜!”那老王陵颤巍巍说道。   刘邦将目光投向樊哙,问道:“舞阳侯,王丞相保奏你去抗击匈奴,不知爱卿敢当此任否?”   那樊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急忙摆手道:“惭愧惭愧,为臣不敢担此重任,请陛下另选他人。”   刘邦怒道:“尔为一国太尉,临战岂能推诿?可是怕死乎?”   “为臣非怕死也,而是怕误了国之大事。”一年不见,那老大粗樊哙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看来那老夫子叔孙通制礼之后,在这大汉的朝堂上不学斯文不行。   “如何派尔领军,就误了国之大事?”刘邦的面色缓和下来。   “为臣在九原时,曾亲眼见识过几个匈奴人的骑射功夫。且匈奴战马精良,非我大汉步卒能敌。若派为臣领十万军马对抗匈奴十万铁骑,为臣有自知之明,绝不敢贪功而令将士尸骨无归也。”樊哙高声奏道。   朝堂上顿时一片大哗。刘邦一摆手,肃静下来。刘邦问道:“那么依爱卿之见,朕给多少兵马,尔才能对付得了匈奴十万骑兵?”   樊哙刚刚伸出五根手指头,犹豫一下又缩回去两根:“少于三十万,臣绝不敢冒然领命。”   韩淮楚听得暗中点头。   樊哙这么一说,哗然更盛。周勃道:“三十万军马可是我大汉倾国之兵。将士们刚刚征伐燕国,疲惫不堪,如何凑齐三十万大军?”丞相萧何道:“我大汉立国才一年,就南征临江北伐燕蓟,未央宫尚在兴建耗资无数。舞阳侯一张口便是三十万大军,试问一下钱粮何处筹措?”   刚才被刘邦驳得一鼻子灰的吕泽突然变得神气活现,对那樊哙嘲讽道:“雁门太原两郡有韩军不下五万,加上我救援的十万军马就有十五万以上,又那雁门地势险峻,如何不能制敌?舞阳侯将匈奴骑兵说得这般厉害,是否夸大其词?”   “韩将军从马邑来,你以为舞阳侯之言是否属实?”刘邦听了吕泽之言,将目光转向韩淮楚。   “舞阳侯之言乃实情也。匈奴骑兵之战力可与昔日西楚铁骑相比。以三十万军马抗敌只是保留数字。”韩淮楚说道。   刘邦长叹一声:“我大汉立国以来,内忧外患国库空空。三十万大军远赴雁门,如何能办到?”   “若是三十万军马征调不了,为臣请陛下启用一人随军同往,十万军马也去得。”樊哙看刘邦叹气,说了这么一句。   “爱卿要保奏何人,该不是淮阴侯吧?”刘邦脸色立变。   在刘邦御驾亲征灭燕之前,群臣纷纷劝说他不要亲往,只派一个大将去就行了。刘邦认为朝中大将难是那臧荼敌手,定要亲自统兵。那老大粗樊哙就傻兮兮保奏被软禁的淮阴侯韩信挂帅出征,也被那刘邦一票否决。现在樊哙又要保奏一人去抗击匈奴,刘邦一猜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为臣不是保奏淮阴侯挂帅,而是用他做军师也。”樊哙看刘邦貌似生气,解释道。   “军中将士皆敬服韩侯,他若随爱卿出征,如何甘心做一幕僚屈居爱卿之下。若是他到了雁门,暗中与匈奴勾结,或是逃往漠北,将是大患也。”刘邦摇头道。   “听刘邦这口气,对那韩信是处处提防,压根就不让他有机会与军队接触。”韩淮楚心想。   “这又不行,那又不行!救兵如救火,陛下难道眼睁睁看着马邑被围,箭尽粮绝么?”樊哙大声呼道。   有困难,找子房,刘邦还是那一招。   “今日暂时罢朝,待朕上骊山问过留侯,看她有何主意。”刘邦对群臣说道。   “原来良妹在骊山之上。她好好的朝廷大官不做,为何要去骊山?”韩淮楚听得诧异。   刘邦正要散朝,就听殿外一人奏道:“留侯张良到!”   韩淮楚眼光转向那宣室殿门口,心中就是一沉。   那伊人张良变得好瘦!比她羁困在楚都彭城韩王成被项羽杀害时还瘦!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枯槁。   容颜的憔悴只因心病起。看她那昔日一双明慧的眼睛变得神彩全无,仿佛世间再无她精神寄托之处,心灰意冷故而枯井无波。   “是什么原因让良妹变得如此憔悴?”韩淮楚一双眼直勾勾盯着阔别已久的老情人,又爱又怜。   刘邦从龙椅上立了起来:“子房先生身体欠和,在骊山疗养,今日何故来朝?”   “听侍女云匈奴犯境马邑有危,为臣怎能不来为陛下分忧。”张良说道。   “原来良妹是在骊山疗养。唯一能让她心中起一点波澜的,就是那韩国的存亡。”韩淮楚恍然大悟。   “来人,为子房先生抬一张椅子。”刘邦呼道。   立马就有黄门抬了张椅子。张良就在刘邦座前坐下。   “先生可知匈奴十万铁骑犯境,舞阳侯声称需要三十万军马才能克敌。我大汉立国不久刚刚经历两场大战,如何能凑齐三十万军马?先生可有高见?”刘邦谦虚地问道。   “请萧丞相速停未央宫修建,准备三十万斛军粮。”张良看着萧何道。   “是是,本相这就去筹措。”萧何很恭谨地说道。   “请绛侯从兵器库调集十万支箭。”张良又看向周勃。   “先生吩咐,周某一定办到。”周勃忙不迭道。   “颍阴侯,昔日淮阴侯为攻打彭城准备的六十驾炮车,如今何在?”张良又问灌婴。   “那六十驾炮车,京中兵器库中只有十驾,其余皆分给各路军中去了。”灌婴回答。   “十驾炮车足矣,路途之上还可召集。不知那御者,车左车右还在乎?”张良又问。   “这六十驾炮车人随车走,皆未解散。”灌婴答道。   “很好,请陛下出兵五万,以炮车之力杀出一条血路,送三十万斛军粮,十万支利箭到马邑城中。韩王修筑马邑久矣,城池坚固。只要有粮有车,坚守半年不在话下。等到冬日一至,匈奴必然退兵,马邑之围自解。”张良对刘邦说道。   “先生真乃我大汉之栋梁也。”刘邦喜形于色,赞道。   “为臣今日起了个早床,下山来一路颠簸,身体难支,这便回山去也。”张良从椅上坐起,拱手告别。   “朕送先生的何首乌何曾服完?改明日再送些上山给先生。”刘邦看着张良的背影道。   “药再名贵,如何能治为臣的心病。陛下好意为臣心领,那药就不必送了。”张良抛下一句,飘然而去。   “良妹的心病到底是什么?看来我要去骊山找她问上一问?”韩淮楚筹划着。 第十一章 欲哭无泪   朝廷决议,由樊哙与灌婴领军五万,携带十万支箭,三十万斛军粮与十尊大炮,往赴雁门救援马邑。沿途之上,再召集散在各地的炮车。萧何与周勃,各自负责粮秣与箭矢。   那箭的事很简单,从镇守京畿的细柳营中收来就是。而三十万斛粮秣就耗费时日。韩淮楚身为韩将,当然要随军回雁门,等待那萧何筹措粮草,这几日就闲了下来。   从那典客口中打听得张良这病在一年前,也就是大汉立国不久就忽然生起。起初张良还能上朝,后来身体每况愈下,站在那朝堂上实在坚持不住,刘邦便赐她一个座椅。之后连坐得久了也萎顿不支,只好向刘邦告假,托病不朝。在骊山石瓮谷结下一个草庐,疗养身体。每逢朝中大事决议不下,刘邦便亲上骊山探望,向张良请教。   ※※※   骊山美如锦绣,又名绣岭,以石瓮谷为界分为东绣岭、西绣岭。那石瓮谷是个秀丽幽深的大峡谷,下有剑悬瀑布千尺,水声淙淙,击石飞溅,天长日久冲蚀所就,其形似瓮,故称石瓮谷。谷长深邃,上下曲折,幽谷奇景乃骊山迷人景观之一。   韩淮楚向那典客告了一天假,说是去骊山游览,出了长安只向那石瓮谷而来。就见前方那悬泉瀑布似银练垂下,轰轰落在一巨石上,激起一片雪白的水珠,如脱线一般撒在洄漩的水潭之中,瑰丽壮观。   那水潭之旁,耸起一座草庐。只见蓬门紧闭,有铁锁把门。   以韩淮楚的耳力,自然听得出来那屋中并无丝毫动静。   “那典客说良妹居处就在这里,今日不知何故,她却出外而去。偌大一座骊山,却到哪里去寻她芳踪?看来只有在此等候她归来。”韩淮楚于是坐在那潭边,假作观赏风景,静静等候。   这一等就是一天。眼看红日西坠,游客们纷纷下山,石瓮谷已空无一人,张良依然不见归来。   韩淮楚只告了一天假,今日等不到只好明日再来。正准备起身,忽听身后一人笑道:“韩大将军光临贫道道场,为何不去西绣峰一游?”   那韩大将军还是韩淮楚未当齐王前的称呼,此时他脸上罩了一副面具,身份是韩国将军,谁能认他出来?而那人身在他身后咫尺,以韩淮楚的功力居然毫无察觉!   韩淮楚惊诧地回过头来,只见老妪手挽藤杖立在他身后,却是那骊山老母。   “怪不得她认出我来。我这纳米材料做成的面具能骗过天下人,却骗不过这个有亿万年道行的骊山老母。”韩淮楚忙不迭叩头行礼:“原来是仙长降临。庶民拜见仙长。”   骊山老母将他手一托,笑呵呵道:“你与贫道乃是老相识,韩大将军何必客气。贫道见你今日至此,却在这潭边呆呆坐了一天,却是为何?”   韩淮楚正不知张良去了何处,心想这骊山老母神通广大,何不问她。便道:“庶民是来造访留侯张良而来,却久等不见她归来。仙长可知子房先生行踪?”   “什么先生,分明就是个女娃娃,她就在贫道那老母殿中,今日就在观中过夜,是不会回来了。韩大将军原来是找你老情人来着。”骊山老母笑道。   “看来良妹那女儿家身份也瞒不过这慧眼如烛的仙人。”韩淮楚红了脸,又问:“留侯何故整夜不归,要在仙长观中过夜?”   “她啊,听唐宣明将道经听了一天,明日还要听经。这西绣峰一上一下对她来说十分吃力,便在观中歇息一宿。”骊山老母解释道。   那唐宣明就是商山四皓中的老大。几年前韩淮楚将商山四皓从商山接下来,荐到骊山老母殿中混碗饭吃赖以生活。   “那四个老废物本来是地仙,别的本事没有,讲那道家经文最拿手不过。想不到良妹在骊山疗养,竟结识了商山四皓。”   史书上那神来一笔,张良搬出商山四皓保存大汉储君刘盈。韩淮楚原来还想日后张良遇到关乎太子废立的难题,自己替她请出这四位高人,看来已不需要。   张良多年一心只想光复她韩国,战火硝烟中也不见她对仙道有半点兴趣。韩淮楚就不知道她何以会听商山四皓讲什么道经。   “多谢仙长告知。庶民这就去西绣峰。”韩淮楚拱手向骊山老母告辞。   “别急别急。韩大将军轻功虽然高明,上那西绣峰恐怕也得一个时辰。既然被贫道见到,就让贫道送你上山。”   ※※※   骊山老母送韩淮楚上山,只把那袖子一拂。韩淮楚就如腾云驾雾一般身躯向上直升直升。等他落到地上,已到一庭院之中。   那老母殿香火鼎盛殿堂众多也是后世之事。这时那老母殿只有主殿一间,祭殿一间,配殿一间。韩淮楚落到庭院时,山门已关,院落内已被道士打扫得干干净净,个人都回了房间,院内空无一人。   “这里有一排耳房,却不知良妹在哪一间歇息?”韩淮楚不敢惊动观中道士,踌躇着不知向何方迈步。   一阵凄婉的琴声从一耳房传来。大弦嘈嘈,小弦切切,幽愁暗恨,随着那手指拨动琴弦而生。韩淮楚聆听着那琴声,仿佛痴了。   那琴曲就是韩淮楚第一次见到张良在语嫣山庄为张良弹奏的那曲《虞美人》。而在此时此刻,张良又弹奏起这曲,是否心中正在怀想着与他一夜邂逅的点点滴滴。   “若是她思忆着她的信郎,那韩信就在长安淮阴侯府中,为何不去找他?”问号在韩淮楚脑中闪烁。   一曲既罢,就听纤指收拨一划,那耳房中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韩淮楚心中砰砰乱跳,走到那门外伸手一扣。   “是谁?”房内张良那熟悉的声音传出。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韩淮楚沙哑着说道。   张良虽弹奏了那曲《虞美人》,但并未出声吟唱。天下间还有谁会知道那曲《虞美人》的歌词?   韩淮楚说着那歌词,心中满是期待,希望张良像以往悄悄打开屋门,将自己一把拉进去,掩上门来个热情的拥吻。   “原来是淮阴侯大驾光临。皇上严禁你出城半步。你如何敢犯禁出城到这骊山而来?”张良话语中没有半点温柔,而是严厉的口气。   “原来她将我当成了那韩信!”韩淮楚晕得不轻。   “良妹且打开这门,听为兄慢慢说来。”韩淮楚怕惊扰他人,很简短地说道。   “自云梦泽一事,你我情断义绝。你这叛臣逆贼,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张良冷淡地说道。   “什么云梦泽一事?什么叛臣逆贼?”韩淮楚听得是脑中一团浆糊。   想要解释那是千言万语,偏偏张良不肯开门。韩淮楚只得用强破门而入。他手中微一用劲,将横在两扇门间的门栓以阴柔掌力震断,一推房门,直冲进来。   “你这贼子怎敢如此!”张良惊叫着闪身便躲。眼睛一抬,却见到一张陌生的脸孔。   “你不是淮阴侯,你是那送信的韩将!”张良惊呼着说道。   在殿上张良曾瞥过韩淮楚一眼,显然以韩淮楚现在的身份并不能让她留意,只略微扫了一眼而已。   此刻一个韩国将军操着那熟悉的信郎的声音,硬性闯入她屋中,而那面目却不是她的信郎,张良可要仔细端详了。   “你真的就是淮阴侯!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朝廷,易容出城!”张良厉声呵斥起来。   眼神,韩淮楚那熟悉的眼神,张良一望就认将出来。   “淮阴侯是为兄一位替身,为兄早已浪迹天涯去也,如今是韩国骑将韩淮楚。良妹,你明白了吗?”韩淮楚笑嘻嘻地说道。   “老天有眼,我的信郎不是叛臣!你没有让我感到羞耻!”张良终于明白了,眼中闪出欣喜的泪花,娇躯软绵绵地倒在韩淮楚胸前。   ※※※   张良这病,全是因那韩信而起。   韩淮楚将楚王之位让给韩信之后,韩信阴蓄甲兵,收容西楚亡将。种种迹象表明,韩信有不轨之心。   张良在朝中听到十分奇怪,只因她的信郎亲口对她说过刘邦乃真龙天子,不会起反叛之心。是故对刘邦忠心不贰,一直辅佐刘邦创立了大汉江山。   “在信郎有雄兵三十万,据有齐国四郡时不反,而今兵马解散,只占淮北一隅之地时造反,哪有这个道理?这不是玩火自焚吗?或许信郎只想拥兵自重。既有今日,何必当初答应刘邦解散兵马?既然害怕刘邦翻脸,索性连楚王也辞掉,归隐田园算了。”   这话自然不能说得太明白,张良便画了两幅画托人送给韩信。一幅画是一人带着一美人泛舟水上,一幅画是一人横剑自刎。   越国大夫范蠡激流勇退明哲保身,带着美人西施泛舟五湖逍遥自在;同样是越国大夫的文种自恃功高恋栈不走,被越王勾践赐金镂剑自刎而死。以信郎的才智,一看那两幅画想必能够明白。   那画秘送到下邳韩信手中。那韩信阅罢冷笑一声,在第二幅画上添上一句:勾践吴国为奴,文种自称为王,何至于有杀生之祸?造反之意跃然简上。   那韩信为何写出这番话,难道不怕张良将他告发?原来他打听得韩淮楚与张良关系匪浅,比张良与刘邦还铁,竟想拉张良下水同他一起造反。   张良接过那副画一看,大呼一声:“信郎日后必身败名裂也!”就此大病一场。   那张良再不与韩信书信来往,过了月余,那韩信沉不住气,倒寄书过来。   “韩信念在与侯爷的交情,故请侯爷在朝中策应。年内韩某必会举事。侯爷在朝,本王在野,愿与侯爷共定天下。”   那书信是由韩信的一位心腹送来。张良阅毕,问道:“王爷地少兵寡,且天下百姓苦战久矣,人心思安,如何能成大事?”来人答道:“王爷神机妙算素来战无不胜,早已定下妙计。”   张良不知韩信那妙计到底是什么,故意问道:“不知王爷有何妙计?”来人只朦朦胧胧答曰:“军机不可泄露。请侯爷安心,岁在今秋,就见分晓。”   离秋天也只半年工夫,那韩信的实力比起大汉来差得太多,如何能造反成功?张良越想越奇。于是暗中派人查探,那韩信会有什么阴谋。   查探之人乃是昔日她在三晋盟时的一位江湖人物。时间一天天过去,除了知道那韩信不遗余力扩充军队,收容西楚亡将这两条之外,也查不出任何端倪。而令张良为之自豪的信郎竟变成一个反贼,张良芳心如何能承受如此打击?身体一天天消瘦了下去。   到了秋天,探子忽然查到有大批军士假扮成平民,秘密去了陈郡。接着就有陈平进言刘邦到云梦泽搞次秋游,擒那韩信。   张良这一下恍然大悟,原来韩信说的举事就在刘邦去云梦泽之时!刘邦游云梦泽是个幌子,主要目的是来擒韩信这个楚王。而韩信也将计就计,把云梦泽当成是刘邦的葬身之地。   但是陈平提议去云梦一游只是刚刚发生,而楚军的秘密调动一个月前就开始。那韩信又不是陈平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料到陈平会向刘邦献这一计?以张良之智,实在是想不通。   于是张良赶紧派人去刘邦将去的云梦泽查探。这有心一查,查出在郢都附近云梦泽入口,居然换了地主!   此时那云梦泽周长有四百五十公里,有人会问,韩信就算财大气粗,如何能将偌大一片云梦泽全部买下?   云梦泽是个狩猎之处。凡这种场所,其实十分危险,都有固定的行走路线。若不依这路线走,被那突然跳出的凶禽猛兽一口吞下,那可是冒险不起。尤其是天子要来,那安全工作一定要万无一失。   而天子巡狩云梦,附近各路诸侯都会来迎驾。那刘邦也不会见见就罢,定会以盛宴招待。刘邦的随驾臣子加上诸侯国的大臣,少说也有百来名。在旷野郊外,能摆得下这盛宴的地方也不多。   而那买卖地契的地方,正是狩猎的必经入口,也是能摆下百来张案子的唯一地方。   调查的结果,是新来的地主从下邳而来,名叫荀祖。那买卖土地的时候,居然就在韩信刚到下邳之时。   更吃惊的是,那能摆下酒宴的地方,地下有一个大窟窿,里面藏了大量的火药。只要由外到内点燃引信,轰隆一声,当今天子连同那来迎接的各处诸侯王,外加百来名大臣粉身粹骨。那刘邦带来护驾的十万军马不知所措。那缓缓到来迎接刘邦的楚王韩信,就在一声爆炸之中,从容离去,虽然有人怀疑是他做的手脚,却无从查起。接下来是楚地大乱,天下大乱。龙蛇起舞,豪杰割据一方,又是无休无止的杀戮征伐。   “真是处心积虑啊!谁会想到,韩信一年前就准备在云梦泽下手?还说他明知去云梦泽是自投罗网为何肯去,自己真是小看了他的智力!”听着张良讲叙,韩淮楚对那韩信真的是要叹服。   张良查明了这一阴谋,并未公开,只派人将那土地买了下来,算是为她以为的信郎留下一个退路。   留侯要买这块地,那地主荀祖虽然不愿意,如何敢说半个不字?   而这个时候韩信已经动身来云梦泽,已经到泗水郡与陈郡交界之处。那是大汉的地盘,身后便是荆王刘贾的地盘,韩信是退无可退。当他知道那云梦泽入口易主准备了一年的阴谋功败垂成,是欲哭无泪。   他还能做什么?只有带着钟离昧那颗人头到刘邦面前悔过,接受从王贬为侯,软禁在长安侯府的命运。当他知道这一切皆拜张良所赐,一定是恨她入骨三分。 第十二章 追儿何在   “信郎啊,你怎会将楚王之位让给一位居心叵测之徒呢?”张良听罢韩淮楚之言,很疑惑地问道。   “为兄如那武安君(白起)一般,迟早会招来杀身之祸。倒不如抽身而去,归隐江湖来得自在。”韩淮楚答道。   “归隐江湖!”张良羡艳道:“小妹也想与信郎你去归隐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奈何小妹曾沥血盟誓,此生不离皇上左右。恐怕这愿望无法实现也。”   “对了,良妹你怎会对道经感起兴趣来?莫非你想学那仙道?”韩淮楚问道。   张良将脚一跺,埋怨道:“还不是因为误将那贼子当成了你,让我痛心疾首,失望至极。信郎,你就算要归隐江湖,怎么着也该通知小妹一声,却害得我这般病重!”   韩淮楚愧道:“是为兄的不是。如今你明白了淮阴侯另有他人,为兄并非乱臣贼子,那虚无缥缈的仙道大可不必去学。”   “谁说仙道虚无缥缈?”张良正色道:“别的不说,你纵横家祖师王诩还有令师鬼谷悬策,就有两人飞升仙门。对小妹讲解经文的商山四皓,自称皆是地仙,个个活了两千余岁。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凡人得道成仙。小妹跟着四皓学道经只一月,初始是精神无寄,学着学着便觉得那《道德经》上正是字字玑珠。”她横了韩淮楚一眼:“再说小妹此生与信郎做不成夫妻,学学仙道说不定小妹也能成一位女神仙呢。”   韩淮楚听得一呆,脸上现出苦涩。   良妹何其可怜!在那刘邦鞍前马后一直将他扶上帝位,刘邦明知她心中渴望的是什么,可他就凭良妹发过的一句誓言,将她牢牢绑在自己身边,完全无视她的一生幸福。封她为留侯,就是明明白白告诉良妹要将她留住一辈子!   自己又何其可怜!一个个红颜知己与自己皆两情相悦却最终有缘无分。先是那南越公主赵青遁身道门,又是那佳人虞姬违心做了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现今伊人张良也起了修仙之心。一段段付出的感情,却只开花结不出果实!   而那心爱的追儿,至今还不知她流落何方。人海茫茫,自己到底要去哪里找寻她的下落?   “信郎,你这是怎么了?”张良看着韩淮楚脸色不对劲,婉声道:“小妹若能做成神仙,那可是小妹的造化呢。你该为小妹祝福才是。”   “说的是。”韩淮楚耸耸肩:“那商山四皓乃是极佳的引路人,良妹跟从他们修炼仙道,可谓得其法也,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欲知山前路,须问过来人。世上很多人信奉仙道,虽皓首穷经却修不成神仙,只缘不得其法。商山四皓虽然现在变成四位糟老头,却曾经修成地仙。有他们四人指导,就不会走弯路。   张良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四皓引路人勉强称得上,但不是极佳。小妹若修仙道,一定是要修令师一般的大成之法登天仙之门,而非四皓那般的地仙。”   “原来以良妹的眼光,还看不起仅成一位地仙。是啊,地仙只是神仙中不入流的人物,既是人杰,又岂能甘心只做地仙而已。”韩淮楚心想。   “信郎啊,你这一年来去了哪里?怎会到了马邑做了一名韩国的将军?”耳中听到张良询问。   “还能去哪里?我是去大漠找寻追儿。”韩淮楚苦笑道。   张良一点螓首:“项姑娘可是一位难得的好姑娘。原来你与她有夫妻之约,若不是为开创汉室,差点就做了辛王娶了项姑娘为妃。现在干戈已息,你是该弥补一下以往对她的亏欠了。可是项羽为你所灭,项姑娘心中不会恨你,还会接纳你么?”   韩淮楚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叹道:“追儿与为兄早就有约,等天下一定将在大漠等我,岂会不容纳与我?只可惜我去了大漠一年,走遍阴山南北,却找不到追儿的下落。良妹你可有她的消息?”   “偌大一个人儿怎会失踪呢?”张良秀眉紧锁,奇怪道:“项姑娘既然与你有约定,就不会存心避开你,又怎会不在大漠等你呢?莫非她遇到什么意外?”   “对了,项姑娘是何时离开的,她走之前对身边人说了些什么?”张良对韩淮楚提醒道。   韩淮楚沮丧地说道:“追儿本在匈奴王廷她单于哥哥那里,据侍女说道,追儿在一年前离开大漠回了中原,之后再不见她回来。”   “一年之前,那可是我大汉与西楚最后决战之时。莫非项姑娘是来找他哥哥项羽,劝他与她一起回大漠老家?”张良猜测道。   “就算追儿曾经找过项羽,项羽已经自刎,中原就是她伤心之地,她也该回去吧。可是匈奴各个部落,均无人见到追儿。”韩淮楚失神地说道。   “小妹看来,你应该去项羽自刎的地方找找,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若是能找到项姑娘,与她结成夫妻,为你韩家生下一男半女,小妹方才心安也。”张良轻轻地说道。   伊人无时无刻不忘韩家有后,偏偏自己这个穿人在这个时代无法诞下子女。韩淮楚心中又是苦笑不已。   “为兄走后,可听说淮阴侯夫人怀有身孕?”这个时候,他忽然忆起那曾做过他妃子的安若素来。   他曾经冒过韩信之名,韩信有后,就当他自己有后。安若素若能怀上孩子,就当是自己的孩子。   “这个倒没听说。”张良摇摇头:“小妹只听说淮阴侯对他夫人极其冷淡,而是专宠一位名叫小玲的楚女,那小玲却也未怀身孕。小妹还觉得奇怪,当初你娶一个齐王妃都是多少人劝了又劝你才勉为其难,而那小玲才貌远远不如淮阴侯夫人,你为何会另纳新欢?”   韩淮楚铁青着脸问道:“韩信那厮另纳新欢是什么时候?”   “就是在你离去之后不久。”张良告诉道。   “这个杀千刀的韩信!当初将楚王之位让给他做,他信誓旦旦要对安若素视若珍宝。哪知刚刚做上楚王,竟如此对待安若素!”韩淮楚心中怒骂。   是什么原因让那韩信对安若素冷淡韩淮楚不知情,但是那小桃曾经生下过一个儿子如今藏在遥远的南越国,韩信并不像自己这般育不出子女。为何这一年来韩信也未生下一男半女,韩淮楚十分奇怪。   “当初安若素欲助韩信下毒谋害自己,只希望韩信能造反成功做上天子之位自己成为一国之母。如今韩信贬为淮阴侯且宠信他人,深闺怨妇的角色,想必安若素十分不好受吧?”韩淮楚想到。   一声更声响起,不知不觉已到酉半时分。韩淮楚还要赶夜路回长安,只得向张良告别。   “信郎啊,你这次一去,还会回来看看小妹吗?”想到爱郎即将远赴烽火前线,这一去又是天各一方,张良依依不舍地问道。   “一定会!”韩淮楚肯定地点头。   ※※※   韩淮楚轻功高明赛若奔马。回到驿馆,已到戌时。就听驿馆内侍者很诧异地说道,淮阴侯差人送来一份请柬,邀请自己明日去他府中。   “自己如今身份是韩国一位骑将,可是用上韩淮楚这个名字。那韩信一听便知,是自己来到长安。”韩淮楚对韩信会找上自己并不感到诧异。   “那个居心叵测的家伙,想必有一肚子话要对我这个老朋友倾吐吧。他满脑子想的除了造反还是造反,有什么好去?”韩淮楚嗤笑着将那请柬投之一烛。   次日典客告知,令他去长安城东军营内报到。   也是樊哙周勃的军马就要远赴雁门。关于前方的敌情,韩淮楚这位韩国将军了解清楚,故而樊周二将要找他来问问。   到了那军营入了辕门,被带到中军帐中,竟是一帮熟悉的面孔:樊哙、周勃、王吸、王翳、杨喜、杨武……韩淮楚认识他们,他们却不认识来的韩国一个小小骑将,就是他们曾经的统帅。   有一个陌生的面孔引起了韩淮楚的注意,那便是周勃之子周亚夫——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年轻将军。那周亚夫长相与周勃有些相似,满脸络腮胡须,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据说周勃南征临江国,用的是周亚夫之计——行利诱之计劝降临江军中将领。最后攻破江陵一战,便是周亚夫率先攀上城头,端的是虎父无犬子。   那周亚夫才是名声刚建,而韩淮楚对他是如雷贯耳。在后世平定七王之乱的可不正是这位少年将军?   “江山代有人才出,汉朝的老将们总要由这些后生接班。”韩淮楚心想。   樊哙与周勃询问了一下那马邑的城防与兵力,又问了一下城中府库的情况,让韩淮楚指正一下军事地图。这时已到午饭时候。樊哙便传餐。众将领围坐一起,吃起军中便餐。   说是便餐,都是军中高级将领,也是鸡鸭鱼肉丰盛得很。比起一年之前楚汉战争那艰难的时候,规格不知提高了多少。   正在饮宴间,堂上有两名小兵抬了一杆长枪上来。   枪长一丈六尺,军中将佐一般使一丈四尺枪。那枪一片铮亮不带半分黄色,原来不是青铜所造,而是军中换代产品——铁枪。   汉军中铁兵器如今已逐步推广,周亚夫这杆枪却是汉军兵造总相邦关君豪为周亚夫专门打造,重八十斤,因用的材料较多,也是十分稀罕。那周亚夫一见,兴奋地站起道:“周某的兵器造好了,某到外面去试着耍耍。”   见那周亚夫要试他的新枪,众人都是起劲,出外围成一圈观看。   只见那周亚夫使了一路枪法,如蛟龙出水,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均是上乘枪法。众将高声喝彩。   “周将军这枪又坚又韧,真是一杆宝枪也!昔日西楚霸王项羽用过的天龙破城戟也是这般长,不知能不能与之相比?”有人在圈外说道。   “我看这枪比不上项羽那杆戟,那才是真正的神兵。就不知项羽死后那杆天龙破城戟哪里去了,真是惋惜!”说话之人原来是赤泉侯杨喜。   “对啊!咱们哥几个在乌江边上追到项羽之时,并未看见他手中使那杆戟。项羽在战场一向戟不离手,那戟怎不见他使?”   “听人说项羽将自己那匹宝马踢云乌骓送给了一个乌江亭长,想必那杆戟也一并送给他了。”有人猜测道。   “胡说,哪里有这回事。王某斩杀项羽之后,那乌江浦百姓还箅食壶浆出来劳军,个个兴高采烈说此暴君已除从此天下太平。那领头的正是乌江亭长。道听途说,岂能当真?”杜衍侯王翳斥道。   “可是听人说追上项羽之时,看见一艘小船从西岸离开。那驾船的又是谁?”疑问在继续。   “距离太远,我麾下一名小兵眼尖,说是一位年轻的女子。也只有他一人看见,其他人就看不清了。”王翳说道。   韩淮楚脑中就是一轰。   “良妹的猜测竟是真的!追儿果然在垓下之战来到了乌江!”   项追的失踪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至此之后,不管是匈奴人还是中原人,无人见过项追。   “看来自己真的是要去一趟乌江浦,或许能查出追儿的下落。”   历史上韩王信叛国投降匈奴言之凿凿,救不救援马邑在韩淮楚的心中压根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爱的追儿。此刻韩淮楚的心,已飞到万里之外的乌江岸边——那曾经是项羽授首的战场。   从军营回来,韩淮楚立马整理行装,将一身战甲挂在堂上,来了个不告而别。   而在乌江边上,出现了一位汉子,浑身湿漉漉从水中游出,手中握着项羽那杆一丈六尺霸气十足的天龙破城戟。 第十三章 匪夷所思   岸边的茅屋中四壁张网,一位满手长茧的老渔民对韩淮楚讲述着当年的情形。   “那一天可吓人哪!老夫正准备将停在岸边的渔船解开去张网捕鱼。走在路上,只听到一声霹雳,天空降下巨雷,将我们一众船只全部劈碎。后生,你说奇不奇怪,大晴天里怎会打雷?那雷为什么别处不劈专劈我们耐以谋生的船?有人说一定是我们乌江浦的百姓做错了事得罪了上天,老天爷发怒故而降下天雷。吓得咱们合村人是赶紧焚香祷告向老天爷谢罪。过了一阵,又有奇事发生,有人看见乌江面上突然凭空生出一座桥来。难道真是吾等祷告感动了上天,老天爷开眼,生出一座桥让咱们过往乌江?于是满村的人都去观看,却有长者道,那桥有黑雾笼罩或是妖气,不要靠近。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过一阵子那桥就会消失。果然,不多久只见那桥就突然不见。就在这时,有人惊慌来报,西楚军兵败,那西楚霸王项羽逃到咱们这乌江浦来了。想那西楚霸王残暴成性,年年征战不休,可把咱们老百姓害苦了。这乌江浦原来有二百户人家三百来口壮丁,这几年征兵不断,死的死伤的伤,到那时我乌江浦只剩下老人与妇孺,再就是从战场上回来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那真是十室九空啊。听说仁君汉王击败项羽,大家都拍掌称贺。又怕那项羽穷途末路来抢掠百姓,个个将家中粮食藏起躲往邻村中,避那战火唯恐不及。老夫这腿不利索走不远,只好藏在草垛中。这屋子离岸边不远,看得见发生了什么。   过了半日,就听马蹄之声,有二十几个血人驰马冲来。那领头的壮汉身高足有九尺威风凛凛,手中持着一杆大戟。其他人都在上游与下游找船,只有他坐在马上不动,就是那西楚霸王项羽。船都被天雷劈了,他们哪里找得到?见那项羽很是焦急的模样。   突然从对岸划过来一艘小船,划桨的是一位大姑娘。那姑娘生得可俊俏啦,老夫活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这般俊俏的姑娘。”   韩淮楚听到这里,心跳加速,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那姑娘最后哪里去了?”   那渔夫却不急,看了他一眼,说道:“后生不要急嘛,听老夫慢慢讲来。只见项羽与那姑娘互相拥抱热泪盈眶,就像亲人一般。又见那姑娘向项羽说了些什么,项羽突然将手中的兵器投入江中。而后其他骑士都向项羽下跪,挥泪四散而去。然后项羽就跳上了那姑娘的船,随她向东岸而去。老夫心想被这暴君逃脱了,天下百姓又不知要多遭多少罪。正在惋惜,就见到江面上起雾。那两天真是怪事一件接一件,青天白日风和日丽,好端端的怎会起雾?   忽见那已经过了江心的小船又划回来了,是那项羽亲自操桨。那姑娘就站在项羽身边直哭。老夫那时已看见有追兵追来,脑子被弄糊涂了。项羽这般回到岸边,那不是找死么?只见项羽徒步跳上岸,那姑娘还不走,站在舷边哭泣。项羽把那船用力一推,硬逼着那姑娘走开。”   “然后呢?”韩淮楚焦急地追问。   “只听那匹马长嘶一声跳入了江中,那姑娘划桨去到了对岸。”   “多谢!”韩淮楚拱了拱手,站起拔腿便走。   “后面的故事更加精彩,那项羽一个人就杀了好几百人,后生不想再听吗?”老渔夫说到兴头,意犹未尽。   “不必了。”门外只听到波的一声,却是人跃入水中的声音。   老渔夫冲到门外,咋舌不已:“这后生竟要横渡乌江!有这般高的水性真是看不出来。”   ※※※   乌江浦对岸是一座山头,双峰凸起,中间凹陷,就是那现在的马鞍山。那时并不称为马鞍山,只呼为江东。   马鞍山景色之美,莫出那牛渚矶。唐李白有诗赞曰:   绝壁临巨川,连峰势相向。乱石流洑间,回波自成浪。   但惊群木秀,莫测精灵状。更听猿夜啼,忧心醉江上。   ※※※   绝壁临江,水湍石奇,站在那牛渚矶,韩淮楚望着茫茫江水,满目沧然。   到了那江东依然是人海茫茫,要找寻那失踪的追儿何其困难?这两个月来,失魂落魄一般的韩淮楚揣着一副花重金请丹青妙手凭记忆绘成的画像,踏遍方圆百里,见人便问,却依然问不出项追去了哪里。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两个月间发生了一件对大汉帝国影响极巨的大事。   那韩王信收到汉军将士冒死杀出的一条血路送到马邑城的粮秣箭矢,原本马邑可以坚守半年不成问题。哪知韩王信听了匈奴使者赵利的说词,突然背叛大汉投靠匈奴。   “颍川乃大王故土,沃野良土。汉天子平定天下之后本该将大王封回颍川,而塞外苦寒,大王困守边疆之地,日不得饱食,夜不能安寝,怏怏失志,惶惶终日。此分明是汉天子已对大王心存戒心,不能相容,早晚必来相并。莫如归顺我匈奴,大单于愿为大王打回颍川。”匈奴军师,自称是赵王后裔的赵利只用一句话就打动了韩王信的心思。   韩王信献上马邑城,引匈奴骑兵从句注山南下,直取太原郡城晋阳。而那晋阳有汉国太尉樊哙留守,暂时难下。   刘邦听到韩王信造反龙颜大怒:“好你个韩王,原来迁都马邑是为与匈奴勾结方便!还说什么太原离边塞太远不利防御请求迁都,原来是骗人的鬼话!”   韩王信封藩雁门太原二郡,是留侯张良苦求而来。如今张良力挺的韩王引狼入室来攻打大汉,虽然刘邦不提,张良如何能心中不愧?于是上书请罪,自请削去侯爵与在齐国的封地。刘邦还算客气,只拿回万户封地,那侯爵还为张良留着。   张良原本见到爱郎韩淮楚之后病体逐渐见好,经此打击心病复发,更加羞于见到刘邦,一直托病不朝。   而匈奴的兵锋却如泰山压顶般直接挑战刚刚成立的大汉帝国的存亡。全国紧急动员,征调二十七万大军,连同留在太原的樊哙部合计三十二万大军,由刘邦亲自领军迎击匈奴与韩国的联军。   三十二万大军,这可是倾国的兵力。   韩淮楚曾经说过,那刘邦能将十万之兵,守一方郡县。这一次他老兄亲自怪帅,麾下有三十二万大军,无数楚汉烽火中的百战老将,结果又将如何?   韩淮楚早已知道那战争的结果:汉军大败,刘邦被困白登山差点成了那莫顿大单于的阶下之囚。那历史的进程绝对不容更改,韩淮楚对这场战争并不关心,牵肠挂肚的只是那心爱的追儿到底身在何方。   ※※※   一阵诡异的声音引起了韩淮楚的注意。   那声音从高处传来,也只有韩淮楚这等绝顶高手才能辨得出来。   龙吟一声,九霄惊变,乃是世间兽内能发出的最霸道的声响。而那庞然大物大象的鸣叫,因频率太小,人的耳朵压根就辨别不出来。韩淮楚能辨出这声,只因他修炼胎息大法练就的一双敏锐的耳朵。   而能将龙吟象吘世间迥然不同有天壤之别的两种声音融于一体,除了那来自天竺国的婆罗门高手施展的梵天龙象功,谁能做到?   在井陉之战时,韩淮楚曾经遭遇过那婆罗门高手金刚智,与金刚智对过一掌,领教过那梵天龙象功的诡异。而今那声音一起,韩淮楚立即便有了感应。   这是一个武林高手在练功发出的声音。所处的方位,就在牛渚矶绝壁之上。   “那金刚智已被自己言语说动离开东土归国,莫非他又行回到东土,要来兜售他那婆罗门教义?”韩淮楚猜测。   仔细一听,方知猜错,而是另有他人。那声音龙吟之强并没有金刚智之高,而象吘之润泽并没有金刚智之醇。显然那人的功力不及金刚智。   “这究竟是何许高人在此练功?”韩淮楚心中动疑,耳朵更加竖起。   “徒儿,这香油与香烛已见馨,明日下山购他一篮子上来。”只听一阴柔的女子的声音说道。   “是,师傅。”一男子谄笑道:“咱们这神像忒也太小,不知何时能盖一座大庙,造他个大的神像出来?”   那声音一起,韩淮楚心中隐隐一动,貌似曾经在哪里听过。   “神在心中,神像不在大小。徒儿,看来你悟性不够。你入我婆罗门已两年,却只将梵天龙象功练至三成,也是因悟性所致。要达到同样的境界,却须比别人多用功才是。”那女子说道。   “师傅教诲得是。像师傅这般不吃不喝,徒儿也不知多少年能达到辟谷的境界。”那男子有点泄气道。   “你也不必灰心,凭你寻访出本门圣女这份功劳,只要大事一成,你师祖自会耗费她老人家自身真元替你易经伐髓助长功力,而后让你坐上东土最大庙宇大祭司之位。”   那男子喜道:“徒儿也盼有那么一天,可就是难熬。徒儿两个月前到那长安,打听得圣女刚刚诞下一位皇子。等那孩儿长成,尚须十几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坐上皇帝那把龙椅?”   韩淮楚闻言一惊,脑中电光石火闪出无数念头。   原来婆罗门酝酿了一个极大的计划。   金刚智黯然离开证明他们婆罗门教义在东土绝无市场,只因东土“君权为重”的思想植根在人脑中。任何君王不会让神权凌架于自己的君权之上。   刘邦乃好色之徒,婆罗门就以色诱之。在东土物色了一位“圣女”,让她去接近刘邦做上皇妃,她诞下的皇子日后坐上帝位必然昌大婆罗门,婆罗门就可以在大汉帝国重现在天竺国失去的辉煌!   这听来真是一个匪夷所思的计划,中间有三个难题:在东土物色到的圣女肯不肯听从婆罗门的摆布?哪怕坐上了皇妃;那圣女产下的孩子能不能击败他竞争对手,顺利坐上皇帝那把龙椅?要知道当今刘邦册立的储君是太子刘盈,如何会改立那圣女的儿子;那皇子做上皇位,是否受其母亲影响,改变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思想,甘心将神权置于自己皇权之上?   第一个难题看来已经解决,那圣女就在长安长乐宫,听二人语气是十分的配合。   闻说那刘邦最宠爱的妃子是戚姬。那戚懿生有一个名叫如意的皇子颇得刘邦喜爱,就不知那位婆罗门的圣女在长乐宫中是何地位?   “放心吧。你师祖以一双慧眼看出那圣女将诞下天子,绝不会假。又有我婆罗门倾力相助,何患大事不成?说说看,你这趟去长安,还打听到什么消息?”只听那女子说道。   “听说刘邦因圣女为他诞下皇子十分欢喜,这次出征匈奴并未带最宠爱的戚妃,而是带辛妃陪皇伴驾。为那皇子取名为恒。”那男子答道。   “天啊!让大汉帝国从初定走上昌盛繁荣的汉文帝可不名叫刘恒!”韩淮楚闻言大震。   刘恒的母后是谁,也是看书看得飞快看过就忘,韩淮楚对那段历史记忆并不清楚。   “那婆罗门物色的圣女辛妃究竟是谁?刘恒又是如何脱颖而出在众多竞争对手中坐上大汉天子?”   这个时候,韩淮楚终于想起那绝壁上的男子是谁。   周逍遥,一个撒下“返老还童”这等弥天大谎的神棍。自谎言被自己揭穿,做那阴阳五行门掌门的愿望无法实现,改投到了婆罗门下。   “姑娘的命似乎贵不可言,当诞下天子,按理应该是国母之命。却命犯桃花煞,至多只不过是个伴君的命。”韩淮楚突然忆起在陶花园中范增为项追算的命来。   “范增说追儿当诞下天子,而那周逍遥的神秘师祖看出那圣女也会诞下天子。莫非那汉家深宫中的辛妃就是自己心爱的追儿?”韩淮楚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心中一跳。 第十四章 悲从中来   “真是想追儿想痴了,这怎么可能?追儿与自己情比金石,那刘邦是他哥哥的大仇人,追儿怎会嫁给他?再说追儿姓项,怎会是刘邦的辛妃?”韩淮楚自嘲道。   突听绝壁上一片静谧,对话二人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到周逍遥的呼吸之声,他那师傅却半点声息也没有。   一个绝顶高手突然屏气,意味着什么?韩淮楚心中顿时惕然。   就听龙吟象吘一声响,一人从绝壁飞降而下,伸出一只枯手,直拍韩淮楚顶门,势如泰上压顶!   赤足,裸臂,上身只搭着一件破烂的短衫,瘦骨嶙峋,脑门凹陷,与那金刚智一样,典型的苦行僧人。不同的是,来者是个老妇,年过五旬,要比金刚智年长。   杀人也要给个理由,偏偏那老妇说打就打,压根就不打招呼。   无声的偷袭,居高临下又是占尽上风,这一掌本是势在必得。奈何韩淮楚警惕得早,结果并不如偷袭者所愿。   眼看掌风拍到韩淮楚头顶,只见韩淮楚头向下一俯,伏地就是一滚,那一掌落了个空,用的正是栖霞姥姥创出的矛盾三招第二招“狮子滚绣球”,避得是妙到毫巅。   掌风击地,尘沙漫起。就见韩淮楚一个打挺,站了起来。   “在下与前辈素无冤仇,前辈为何偷袭?”韩淮楚怒问。   那老妇哈哈一笑:“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偷听了老半天,还说什么素无冤仇?”   韩淮楚心中愕然。这老妇人身在绝壁之上,如何知道我在偷听?旋即醒悟过来,原来她原来靠的是她婆罗门中绝技——冥想。   金刚智用那冥想大法能神游百里。牛渚矶只这么一片地方,老妇人能查出有韩淮楚这么一个偷听者绝不意外。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与金刚智大师是何渊源?”韩淮楚问道。   韩淮楚能够在绝壁下窥听壁上人谈话就连那老妇人也难做到,能避开那一记偷袭也是十分意外,而他展示的避让身法也让老妇人吃惊非小。是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老妇人一见便知面前是一位绝顶高手。   再听韩淮楚提到金刚智,老妇一双利眼直向韩淮楚脸上睃来:“金刚智是贫道师弟,贫道索玛婆,来自天竺伏龙寺。贫道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侠高姓大名?如何知道贫道师弟?”   “晚辈长沙韩淮楚。数年前金刚智大师踏足东土任那赵国国师,天下武林何人不知?金刚智大师欲将他婆罗门教义传播东土,知难而退。前辈今又东来,定下那不可告人的计划,莫非欲步令师弟之后尘乎?”韩淮楚朗声说道。   索玛婆闻言顿时色变,眼中杀机毕露。   她方才用冥想大法只是探查到有韩淮楚这么人在壁下偷听,却不能确定他偷听到什么。一听韩淮楚说起那计划,那可是她婆罗门最绝密的计划,若是泄露出去那还得了!   杀意一闪即灭。索玛婆沉声说道:“年轻人,你知道得也太多了点。你还听到了什么?”   “汉家深宫那位辛妃是谁?如何成了你婆罗门中圣女?”韩淮楚直接问道。   “这个好像不关你的事吧?”索玛婆呵呵笑道。   想要从索玛婆的口中知晓真相是绝无可能。韩淮楚耸耸肩,拱手道声告辞,转身离去。   “这厮已知道我门中绝密计划,师傅怎这样就放他走了?”从绝壁上下来的周逍遥看着韩淮楚的背影,疑惑问道。   “徒儿你哪里知道,这个韩淮楚是你东土绝顶高手,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难怪说你东土武学博大精深,凭师傅的修为恐怕还在他之下。要想封他的嘴,只有请来你师祖才拾掇得了他。”索玛婆对周逍遥解释道。   ※※※   场景切换。   一壶水酒,一尾鲜鱼,一碟花生,浪迹江湖的生涯极其简单。   在牛渚矶下最具人气的临江客栈,那掌柜指着韩淮楚展示的画像说道:“这位姑娘我认得,她曾来过我这家客栈。”   历经两个多月,在江东问过无数人,今日终于有人认出项追,犹如柳暗花明。韩淮楚心中一喜,急问:“掌柜可知这姑娘去了哪里?”   “我哪里知道。这姑娘入住之后,清晨突然不见,连店钱也未付,还把我的窗棂弄断了从窗户逃走,我还正要找她呢。真是奇怪,你说一个大姑娘,衣着打扮也不像穷人家,生得这般貌美,却干赖账的事,羞也不羞。”那掌柜唠叨道。   “追儿生性豪爽泼辣,哪里是赖账之人,怎会住店不给钱突然走人。莫非她夜里有什么急事要走?”韩淮楚听得蹊跷。   “掌柜不会认错人吧?”韩淮楚疑问道。   “老哥我活了四十几年,第一次见到这般美貌的姑娘。眉毛眼睛摆在这里,怎会认错?客官是那姑娘什么人?问一个大姑娘作甚?”掌柜看着韩淮楚潦落风尘模样,疑惑地问道。   “这是我家小姐,一年前来到这里突然失踪。我家老爷命我出来找她。”韩淮楚信口胡诌。   “这就好,我正愁店钱还有重安窗棂的钱没人给。你既是她家中人,这笔账就着落在你身上。”掌柜喜道。   韩淮楚漫不经心问道:“好说好说,店钱多少?”   “店钱五十大钱,加上安窗棂的钱,一共一百钱。”掌柜说着。   韩淮楚从兜中掏出一串大钱递给掌柜。掌柜接了钱,想了一想,说道:“那姑娘走时粗心,在枕头下留了一枚玉符,比那店钱值钱得多。生意人讲究一个信义,老哥我替他收着等她来拿回,等了一年也不见她回来。原本就想把那玉符卖了,客官既然是她家中人,我就物归原主。”   “什么玉符?”韩淮楚问道。   “客官等一等,我这就去拿来。”掌柜一边说一边走入里屋。   ※※※   韩淮楚一望见那枚玉符,站将起来,手捧那玉符抖颤不已。   那是一枚名贵的蓝田玉制成的玉符,精雕细琢,仅那玉就要值上千钱。比玉的材料更加有价值的是,上面用小纂字体镂刻的十个字:辛王韩信,西楚霸王项羽赐封。   项羽戏下分封诸侯,封韩淮楚做了个辛王。偏偏韩淮楚不领这份好意,弃楚投汉,那辛王就没当成。当时项追以辛王妃的名义领受辛国,辛王的玉符金册就落到项追手中。   韩淮楚是自始自终没有见过这块项羽为他准备的玉符,但是他见过其他诸侯王的玉符。今日一见,当知项追真的来过无疑。   那戏下分封还是大秦刚亡,时隔五年那弹丸小国辛国早已湮灭在历史洪流中没有几人记起,而项追依旧将这辛王的玉符带在身边,对韩淮楚是怎样一份浓浓的深情?韩淮楚睹物思人,不由泪眼朦胧。   而这枚对项追如此有重要意义的玉符,就算项追有不得已的原因突然要走,怎会不把它带在身边而遗忘在枕下?一个不详的预感在韩淮楚心中升起。   “那姑娘当时住在哪个房间,掌柜还记得吗?”韩淮楚问道。   “就是楼上靠窗子的第一间。那姑娘爱洁净,那间上房最好。”掌柜说道。   ※※※   被带到项追曾经住过的房间,韩淮楚第一眼便向那窗户望去。   这客栈夜晚就要栓上大门,项追不告而别只能来个窗遁。   造纸术没有发明之前代替窗纸的是薄绢,那也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而民间的窗户是另一种样子。   一排如牛肋巴骨一样的窗棂斜斜安在窗上透过光线,窗沿用来遮挡风雨。平日用棍子撑起窗门,天寒之时则要落下门,屋内就昏黑一片。   也就是说那窗户是钻不了人的,除非把那窗棂弄断。而掌柜声称项追也是破窗而去。   项追不是一般的女子,而是项大侠之女武功高强,要震碎那窗棂也非难事。   韩淮楚却看到靠近窗户摆着一盆花,花钵下垫着一块断木头,牛肋巴骨形状,正是那震断的窗棂。   “绵掌?”韩淮楚一见那窗棂断处的筋络,心中一沉。   绵掌只能是像他这般绝世高手才能发出,凭项追的武功尚发不出绵掌。这景象意味着什么?   一个绝世高手潜到窗外,消无声息用绵掌震断窗棂,突然向睡中的项追发起暗算,将他心爱的追儿掳走。难怪项追连那枚玉符也来不及拿走。   武林中人就是睡梦中也保持一份警惕。而能做到不将项追惊动,世间绝世高手屈指可数,又会是何人所为?   韩淮楚猛然想到日里在牛渚矶见过的那位婆罗门高手索玛婆。   那索玛婆出现在绝壁之上,而项追失踪在牛渚矶下,岂非巧合?   “难道自己的猜测竟是真的,那婆罗门物色的圣女真的是追儿?”韩淮楚心中如同铅坠。   “不会这般巧吧?那圣女周逍遥呼她为辛妃,追儿姓项怎会姓辛?”韩淮楚自我安慰道。   怎么说项追也是遭人暗算,韩淮楚决定对此事彻查清楚。   ※※※   到镇上购买香油香烛的神棍周逍遥被韩淮楚悄悄地缀上。   料理这等宵小韩淮楚无须费劲,就在镇子外无人处韩淮楚只出一腿就将周逍遥扫翻在地。   “韩大侠,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找上贫道?”被剑尖指着脖子的周逍遥惊惶道。   “这个女子你可见过?”韩淮楚右手持剑,左手举着那画卷,画像垂下,厉声逼问。   周逍遥抬眼看到那画中的女子,顿时吓得面色如土。   “韩大侠与画中的女子是什么关系?”周逍遥用颤抖地语气抱着侥幸问道。   “这是我最亲的亲人,她是不是你门中圣女?是不是被尔等掳去?若不从实招来,定斩不饶!”韩淮楚眼中厉芒闪烁。   “大侠饶命啊!这事不是小人干的,是我师傅。小人只是帮我师傅物色一下,以圣女的武功,小人哪是她的敌手。”周逍遥赶紧求饶。   “天啊!那汉家深宫中的辛妃真是自己那心爱的追儿!”韩淮楚闻言如同天旋地转,身躯摇摇欲坠。   “这女子贞烈无比,如何肯听从尔等摆布,做了你婆罗门圣女嫁给当今天子?”韩淮楚悲伧地问道。   “是小人师祖来到东土,用迷心术迷惑她心智。圣女如今已经忘去了所有的记忆,只当自己是一个楚地民间女子。”那周逍遥的回答让韩淮楚更是悲从中来。   一个天真纯情的女子,竟被奸人抹去所有的记忆,做自己绝不想做的事情去侍奉君王。而她最心爱的情郎,为了他们曾经的约定,在茫茫人海中四处找寻她的下落。当她清醒过来,知道发生过的一切,将是何等的痛苦,何等的痛不欲生?   “她本来姓项,如今为何姓辛?”韩淮楚掩不住心中的悲愤,大吼一声问道。   “师祖说她是项羽之妹,与当今天子有不共戴天之仇。要想呆在天子身边,只有改换一个身份。因她曾做过辛国的王妃,故而给她取名为辛追。”周逍遥战兢兢答道。   “辛国王妃!辛追!”韩淮楚喃喃念道,眼睛失神地望着那西北的天空。   就在那长安城长乐宫中,自己心爱的追儿如今成了婆罗门的圣女,身份高贵的皇妃,为那刘邦诞下一位皇子。一道鸿沟隔在自己与她之间。与她结成夫妻,共度十年恩爱的憧憬已成幻影!   “当今天子认识这女子,怎会轻易相信她民女的身份?难道不怕她是为她哥哥项羽报仇而来,故意混到他身边?”韩淮楚将这疑问对周逍遥一问,周逍遥答道:“小人师祖也虑及于此,故以玄功化去她一身功力。现在圣女只是一寻常人,柔弱得很,半点武功也没有。”   “去死!”   英姿煞爽的追儿竟被奸人害得武功全失,韩淮楚听得毛发倒竖,怒喝一声,提剑一挥,斩下周逍遥的头颅。   ※※※   那妖道索玛婆也是害追儿的奸人之一,惹上了韩淮楚这尊煞星,便是她死期到了。   在那人迹罕至的牛渚矶绝壁之上,这一天突然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枪响。当时世人皆不知枪为何物,无人知晓那一声为何发出。   索玛婆乃莲花主教座下第二大弟子,肩负在东土传播婆罗门教义之责。却被愤怒的韩淮楚一枪做掉,婆罗门众僧岂会善罢甘休?   汉军大败刘邦被围白登山,一个毫无武功的妃子随大军到那烽火前线。那刘邦危急之时连老婆儿子也狠得下心推下车,如今自家生死都难保,又怎顾得上保护“辛妃”?斩杀索玛婆为项追报仇之后,担忧项追安危的韩淮楚旋即北上来到汉匈交战的那片战场。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十五章 白登之围   高帝七年,汉军以倾国之兵进入太原郡,出战匈奴与韩国联军,取得一连串梦幻般的胜利。广武城(山西省代县西南阳明堡镇)一战,击败匈奴左贤王与韩军联军;晋阳城下,汉军里应外合击败匈奴左谷蠡王,破解晋阳之围;离石一战,再败匈奴右贤王;铜鞮一战;彻底击溃韩军。韩军主帅朱进战死,那韩王信独自败走大漠,其部将两员赵籍将军曼丘臣、王黄另起炉灶以自重,收拢残兵拥立赵王后裔赵利为赵王,据守军事重镇马邑。   匈奴骑兵就像二战时的德军坦克部队,汉军大多是步卒,为何能一胜再胜?那横扫草原无敌手的匈奴铁骑怎这般不经打?   原来天气转寒,一场大雪帮了那刘邦的忙。雪地溜滑,匈奴骑兵不能策马。而汉军有陈仓之战雪地作战经验,备下大量钉子鞋,战马都换上了带钉子的铁掌。以汉军人数之众,匈奴战马飞不起来,岂有不败之理?   汉军赢得的是战场上的胜利,牺牲的是大汉帝国精英战士的手指。此时正值隆冬季节,气候严寒,汉军士兵不习惯北方生活,冻伤很多人,其中冻掉手指头的就有十之二、三。   匈奴军节节败退,那匈奴大单于冒顿亲自领兵陈于代谷(今山西省繁峙县至原平市一带),阻拦汉军北上。而汉军将大本营设在晋阳。   失去的地盘几乎都夺了回来,匈奴人也有退军之意,这仗还打不打?   不打,那被匈奴掳走的数万百姓将沦为奴隶,还有大批的财物被匈奴白白抢去。待汉军大军退后,匈奴还将再度袭扰。打,匈奴各个部落已纷纷向代谷赶来,刘邦将面临的不再是十万匈奴铁骑,将会是二十万,或许还会更多。   刘邦也是老革命一员,深知“兵者国之大事也”不敢轻易与匈奴决战。故而派出使者去代谷议和,商谈两国交好,以财货赎回百姓之事。那使者另外还有个使命,就是探查敌情。   使者派出十几拨,一轮轮的谈判都是为收集情报。收集来的情报一模一样,皆是战马羸弱,士卒均老弱病残,连栏内的牛羊都瘦弱不堪,可击!   经过文景两代积累直到汉武帝才能实现的强国梦那刘邦就想做到,接连的胜利刺激着他的神经。“像当年的蒙恬大将军那样,重创匈奴,让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听了使者回报,刘邦按捺不住就要进军代谷。   最后派遣的使者回来,就是奉春君刘敬,谏刘邦迁都长安的那位随驾郎中,却提出异议。   “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为臣以为匈奴不可击也。”   刘邦不听其谏,大骂刘敬道:“耕夫,靠饶舌而得显贵,安知军国之事,敢妄言沮吾军?”将刘敬抓起来囚禁在广武城,准备凯旋后进行处罚。   这情节与三国时官渡之战前有点相似,袁绍谋士田丰因谏被囚,都是真言逆耳惹的祸。   谈判谈了十几轮,有什么事谈得这般艰难?不要说是一代枭雄冒顿,就是有一点头脑的士兵都会怀疑。刘邦在冒顿眼皮底下玩手段,反而是自家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刘邦想的是效那蒙恬建下丰功伟绩,那匈奴大单于冒顿同样也想扬威吐气。“活捉汉天子,将中原臣服在匈奴铁蹄之下!”对这一战冒顿期盼已久。   刘邦发动的是一场雪地长途突袭,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代谷给匈奴军致命一击。能承担突袭任务的只有骑兵。汉军三十余万,那骑兵却少得不对称只有四万。   “兵贵神速”那也要对手没有察觉,而匈奴人已经设下圈套。刘邦雪地里的急行军刘邦依然嫌慢,急于功成的他不停地催促御用车夫夏侯婴全速赶路。   他却不知,将要面对的不止是二十万匈奴军马,而是多出一倍。调遣四十万匈奴骑士,对匈奴也是倾国之力。这一战冒顿是志在必得。   刘邦率骑兵先到达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此时汉军步兵还未完全赶到。刘邦急于奏功,率骑兵北上。一进入包围圈,早有准备的冒顿立即挥动军马对汉军来个拦腰斩。步卒截断在后,突得太前的刘邦的骑兵被围困在白登山。   谁说匈奴马瘦?漫山遍野只见那一匹匹战马膘肥体壮。西面的是清一色白马,东面是清一色青马,北面是清一色黑马,南面是清一色红马。谁说匈奴皆是老弱病残?那控弦策马之士,哪个不是身形矫健的铁血勇士?阵容之齐整,匈奴人展现的强大实力,让匮乏战马的汉军将士好不心惊胆颤。   好在是雪地不利骑兵的发挥,好在汉军先登上了白登山占据地利。要不然刘邦早就玩完。   冒顿并不想强攻做无谓的牺牲,只将白登山团团包围。汉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天寒地冻,不怕你刘邦不投降。   这一围就是七天七夜,刚刚做天子一年的刘邦频临绝境,《汉书—匈奴传》记载: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大汉江山岌岌可危!   ※※※   凌冽的寒风,漫天的飞雪,呵气成冰,白茫茫的世界。   白登山脚下,匈奴大寨前,飘忽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身形鬼魅,足底踏过,雪地上不留半点痕迹。   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非等闲之人能够做到。先天真炁已快突破第九重的韩淮楚,这一年来轻功又有大进。   冰天雪地之中,白色不易被人发觉。韩淮楚故而换了一袭白衫。   来到太原已经两个月,目睹了汉军与匈奴军的几场战役,韩淮楚却一直无法得见那深藏在汉营大帐内的“辛妃。”   以前出入那刘邦的金帐如家常便饭,而今身在草莽,才知道要见到心爱的追儿一面是那样的艰难。韩淮楚只有耐心地等待机会。   刘邦是个享受派,这厮行军打仗身边总有妃嫔侍奉,这一次突袭代县到那最危险的烽火前线,天寒地冻,居然还带着辛妃。他压根就没有设想一下若是兵败,那倾国倾城的美人落到匈奴手中,会受到怎样的凌辱。   结果辛妃也随他一起,被匈奴大军围困在白登山。   山上是戒备森严防备匈奴的进攻,山下是连营百里团团围困。韩淮楚依然难以见到他心爱的追儿。   凌晨时分,天蒙蒙亮,在韩淮楚的视野中,从匈奴的一座营寨,悄悄走出一位土人。一身毛皮,头戴毡帽,脚底是长可及膝的深筒皮靴。只是那骄骄不群的丰姿,看出他绝非一般的土人。   时隔多年,大帅哥陈平也步入而立之年。也不知他是如何保养的,那倜傥的模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故而极易得女人的欢喜。   这是匈奴大单于最宠爱的朝霞阏氏的营寨。那朝霞阏氏也是位巾帼奇女,能骑会射,武功颇为了得,是那草原上第一美人。十六岁时芳名便传播整个草原,慕名前来求亲者挤破门槛。她却心志奇高,非大单于不嫁。   而今她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草原上的雄鹰——伟大的撑犁孤涂大单于。那冒顿对她十分倾倒,一个月里几乎有半个月都是宿在她寝帐内。对此朝霞阏氏已经十分满足。   哪知陈平送来的一幅画让她大惊失色。那画中的汉家美人,让自恃貌美的朝霞阏氏自惭形秽。那谪仙般的姿容,自己是个女子尚且动心,别说男人见了一定会心旌动摇不能自持。   陈平口称这只是大汉朝美人中的一位,中原似这般的美人还有许多。若是大单于吞并汉家天下,恐怕她专宠的地位不保云云。   女人真是好骗,尤其是心地纯真的女人。这幅画上的美人早已亡故,就是那西楚霸王项羽的爱妃虞姬。朝霞阏氏其实大可放心,佳人旷世,如今已经是香魂一缕,中原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人能与她相比?   那朝霞阏氏听了陈平说词,受了陈平的重贿,为了维系大单于对她的专宠,答应向冒顿吹吹枕头风,求他网开一面,放汉天子一条生路。   ※※※   “这个陈平师弟,就是这格调,招数上不得台面。有时却偏偏能管大用。上次整死那老头子范增,也是他出的阴招。”韩淮楚望着那鬼鬼祟祟的陈平离去,心中暗笑。   这段情节连正史也没载入,只有野史中有记载。   “那冒顿听了他宠爱的阏氏求情,真的会放刘邦一条生路吗?”韩淮楚此刻十分怀疑。   冒顿雄才大略素有吞并中原之心。早在巨鹿之战就敢亲自潜入中原观战。怎会因一个女人的枕头风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放走大对头刘邦?   而史书上刘邦这一次并没有挂掉,汉高祖还是汉高祖。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冒顿放走了刘邦?雪地中逡巡的韩淮楚默默沉思。   ※※※   “嗒嗒嗒”,风雪之中一员将军在扬鞭催马奋蹄赶路。   这是韩淮楚的老朋友,信武侯靳歙。绰着一杆大刀,从平城而来,经过白登山南麓,向西而去。   从地图上看来,白登山、平城、马邑构成一个三角型,那靳歙去的方向正是被赵将曼丘臣、王黄占据的马邑城。   马邑城中是敌非友,靳歙急着赶去马邑作甚?而白登山下有匈奴军把守,靳歙冒险通过又欲何为,在路旁窥见的韩淮楚疑惑不已。   一阵呐喊响起,从靳歙杀出一彪人马,呼啸的箭矢追逐着靳歙。那为首的匈奴大将,使一条丈六长流金铛,正是匈奴名将右大将查干巴拉。   “兀那汉将,要往哪里去?”查干巴拉大声呼喊,离靳歙是越来越近。靳歙不敢作稍许停留,将那马鞭猛冲,飞快而逃。   “看箭!”查干巴拉大喝一声,弯弓射出。就听“嗖”的一声,应弦而倒。不是身中箭,而是马腹中箭。射人先射马,查干巴拉想的是只要那马扬不得蹄,逃走的汉将寡不敌众就插翅难飞。   那靳歙乃汉军骁将,眼见逃不了索性往一株树前一靠,手持一柄大刀准备与追上的匈奴人作一死战。   追赶的匈奴骑士近一百人,那查干巴拉在匈奴勇冠三军,靳歙这么做,也只是做最后的拼命。   哗啦一下,树前涌出一群骑士。各般兵器一起向靳歙招呼过来。眼看那靳歙左支右吾,即将丧命在匈奴人围攻之下。   却见一道白影从道旁跃出,一名白衣男子右手舞剑直向匈奴骑士身后杀来。只见寒光闪烁,当之披靡,匈奴众骑士竟无人能挡其一合。   半路杀出的白衣剑客当然是书中的男猪脚韩淮楚。以韩淮楚如今武功之高,百名匈奴骑士只当他是练剑的玩偶。   那查干巴拉眼见部下纷纷毙命,气急败坏,舞动一杆流金铛骤马向韩淮楚冲驰过来。   只见韩淮楚足尖一点,身躯跃起一丈余高,如大鹰翱空,剑光直划而过。   一蓬血箭迸起,查干巴拉那栲栳大的头颅从项上滚落。其余匈奴骑士一见俱惊,拨马掉头就跑。   股上被刺了一枪的靳歙望着一百匈奴骑士须臾工夫败走,惊讶万分,不知是何方高人救了自己,竟忘了相谢,站在那树前一动不动。   韩淮楚轻轻一笑,牵过一匹无主的战马来到靳歙面前,问道:“将军还能走乎?”   靳歙头一颤,仿佛清醒过来。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不知大侠高姓大名?本侯回去之后将长铭心中。”靳歙感激道。   “吾乃长沙韩淮楚,路过此方,见将军与胡虏以死相拼,身为汉人,焉能不救。些许小事,何足挂齿。”韩淮楚淡淡地说道。   “大侠之名,本侯记之也。今军情紧急,容他日相谢。就此别过。”靳歙拱了拱手,脚向上一抬,就要上马。不料匈奴马匹皆不配马镫,靳歙这习惯动作竟踩了个空。一个趔趄,摔倒地上,大股上创口迸裂,汩汩鲜血直往外淌。   “此去一路上还有匈奴人拦截,看来本侯是难以到马邑也。本侯性命是小,主上安危是大。难道天要亡我大汉么?”靳歙以痛苦的表情看韩淮楚一眼,仰天长叹一声。   “那马邑有叛军占据,将军要去马邑作甚?”韩淮楚关切地问道。   “唉,这军国大事,原本不该对你一百姓透露。事到如今,也只有将此重任拜托大侠。大侠可愿替本侯去马邑走一遭么?”靳歙试探着问道。   “有何不可?将军请明言。”韩淮楚爽快地答道。   靳歙见韩淮楚答允下来,喜着解释道:“大侠也知皇上被困这白登山,我汉军大军集结在平城,想要救驾,却难以逾越匈奴阻隔。只得虚与委蛇答允那叛将的条件,只望那叛将在马邑穿插到匈奴军身后断其后路,乱敌军心,如此白登之围可解皇上可救,我大汉不亡也。本侯本奉太尉樊哙之命送书信与叛将与之相约,奈何如今身受重伤已去不得。大侠若肯代本侯前去,就披了本侯这身盔甲冒本侯之名而去。大侠可愿意乎?”   “原来如此!原来那冒顿肯放刘邦一条生路是担心后路被抄,并不是只听了朝霞阏氏的枕头风。”韩淮楚闻言恍然大悟。   想如今汉军大军集结在平城,若是火拼下来尚不知孰胜孰败。匈奴以倾国之力投入这场决战,绝对是输不起。这一次围住汉家天子已经大扬匈奴之威,灭汉人志气,那冒顿就要急着退军清理一下门户收拾那与汉人勾结的赵利了。   “追儿嫁与刘邦,自己一生幸福都毁在刘邦手中,那厮自己想着都恶心,这一次到底该不该去救他?”韩淮楚心中迟疑了一下。   “刘邦,看在那时空不得错乱的份上,这一次就再救你一回!”韩淮楚对自己说道。   答应那叛将的条件就是与虎谋皮。而事在危急什么条件都得答应。韩淮楚想不出来汉营中还有如此高人会想出这条奇计。   问那靳歙,靳歙说道:“是留侯张良飞鸽传书送来的计策。”   韩淮楚闻言一呆。   那伊人张良虽在万里之外的长安,这一场大战因病不能参加,却依然能运筹帷幄救那刘邦一命。刘邦何其有幸!竟得奇才张良辅佐。 第十六章 色胆包天   书信用火漆封好,信囊很轻,貌似装的不是竹简。   与那靳歙告别,一路上韩淮楚就在猜测,那书信中究竟答应了叛将曼丘臣、王黄什么条件?能让那二位从背后插匈奴人一刀?   这是军部的机密文件,换了别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拆了偷看。那火漆封得牢固,想偷看也偷看不了。对韩淮楚这位特种兵来说,极其简单。   韩淮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看了再说。到一无人之处,将那信囊底部一根麻线慢慢挑出,从囊中搜出一帧黄绫来。只见是一封血书。   兹闻马邑诸公有弃暗投明重回天朝之意,朕与诸公约定,赦免诸将之罪,册封赵利为西赵王,曼丘臣、王黄为左右丞相,永镇雁门代郡二郡。愿诸公早日发兵句注山扼守胡虏归路。朕解困之后,绝不背约。某年某月某日。钦哉!   这是一道圣旨,书上有传国玉玺(和氏璧)盖上的大印。也就是说这信是刘邦书就,用飞鸽传回平城。   那刘邦会咬破自己“龙指”给叛将写一封血书吗?未必。白登山上肯代刘邦流血的汉军将士不计其数。   想来也是,那樊哙只是一个太尉,如何有胆答应叛将的条件封人家为王?只有刘邦亲自书写,那些叛将才能吃下定心丸。   刘邦居然册封那赵利为西赵王,还要把封给二哥刘仲的代郡拿过来转送给人家,这桩事对刘邦就是奇耻大辱,史书上是从所未闻。韩淮楚看后是惊讶万分。   各取所需,地地道道的政治交易。据韩淮楚所知,这交易并没有成功。   人说天子金口玉言,圣旨上有传国玉玺的大印。既然答应封那赵利为王,就该兑现将雁门代郡封给人家。可是韩淮楚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什么西赵王。   是刘邦脱险之后不认账,还是那些叛将没有去抄匈奴人的后路?韩淮楚暗自猜测。   刘邦发起誓来就当是吃饭拉屎,从来就没有金口玉言这种概念。相信他的什么约定,到时保准是后悔药都来不及吃。   无论叛军是否出兵句注山断匈奴归路,只要他们与汉军有所接触,韩淮楚相信消息一定会传到冒顿耳中。叛军拥立赵利为王,本就是首鼠两端没有与匈奴一条心。而今叛军与汉军暗通款曲,那冒顿如何静得下心?   刘邦被围本来是一块到手的香馍馍,那冒顿是烤着吃还是蒸着吃皆随他心意。如果叛军倒向汉军这边,刘邦就变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这话怎么说呢?将刘邦做掉不难,可对冒顿吞并中原的雄图并无裨益。那刘邦若死在白登山胡人之手,平城的大队汉军一定会来拼命。而那退路句注山被曼丘臣等占领,得知后院起火,匈奴将士恐慌之下,未必敌得过这支在楚汉烽火中身经百战的汉军。将倾国之军押宝在这一战,冒顿绝对是赌不起。   赌不起就收手,不如就此解开一角,放刘邦一条生路?先挥军马邑料理清楚后院再说。   想通了这些,韩淮楚对马邑一行能否说动叛军出兵断匈奴后路也就不怎么在意。   韩淮楚接着想到,那些史家当然不会将天子的奇耻大辱载入史册,而将笔墨一股脑泼向陈平。这段历史就烂在刘邦的肚子里,湮灭在历史滚滚洪流之中。只有那曾参与过这场汉匈大战的几位高级将领才了解真相。陈平成了功臣,那献上奇计的幕后功臣张良却无人提及。   ※※※   匹马单刀,路上遇到的几路匈奴军拦截均被韩淮楚轻易闯过。   匈奴劫掠过的雁门郡一片萧条。年轻力壮的汉子都被匈奴军掳走做了奴隶,有一点姿色的妇女也被匈奴军抢走成为发泄兽欲的工具,村落里被匈奴军焚烧余烟未尽,只剩下老人与小孩。韩淮楚从白登山一路走来,听到家家户户哭声一片。   “苦难的大汉子民!受那胡虏掳掠还不知要苦多少年!”韩淮楚望着这悲惨的景象,发出悲天悯人的叹息。   以韩淮楚之能,若是能让他领兵与匈奴决战,或许也能创下后世那霍去病创下的辉煌。但结束这苦难还要等到汉武帝打败匈奴之时,只是一个过客不能干预历史分毫的韩淮楚对此也是有心无力。   店不开门市不开张,好不容易在一座小镇中找到一位裁缝,将那信囊细心地缝好。韩淮楚这才来到马邑。   那马邑城已是空前戒备,提防的是汉军袭关,城楼上站的都是叛军。汉军送给那韩王信的十万支利箭,如今成了叛军对付汉军的利器。   经过连续败仗,韩王信的部队只剩下两万左右。哪里知道他信赖的两员爱将待他逃走大漠之后,竟撇下他另立赵利为王,以号召民众。这真是乱得可以,那曼丘臣王黄也糊涂得可以。凭那赵利的号召力绝对抗不住汉国大军的碾压,靠山还是那匈奴。既已归降匈奴,再立赵氏为王,岂不是将靠山都得罪?没有匈奴人的翼护,那马邑城如何能保住不失?   韩淮楚通明来意,城楼上经过一番询问,将那城门打开一角,垂下吊桥,放韩淮楚进城。   韩淮楚先被安排到驿馆住下。他满心指望能见到那两员叛将曼丘臣与王黄,甚至被那赵利召见。哪知那驿馆的典客将书信收去之后,就不见回音。   没有人召见他,一连两日都是如此。   汉天子被围那边是十万火急,按理说那两位叛将应该立即接见汉军信使,这边却“不待见”,说明什么?   马邑城两万军马,要去抄冒顿的后路那也是一场豪赌,赌胜能换一个“西赵王”当当,赌败血本无归。叛将也在患得患失。   韩淮楚却不知,那匈奴的使者已先他一步来到马邑,住在另一间驿馆。   “皇上被困白登山,朝不保夕,两位将军却不来见本侯,却是为何?”这一日,韩淮楚问那典客。   “曼丘将军突染风寒,王将军练武闪了腰,暂时不能见客。”那典客支吾道。   “活见鬼了,两名叛将同时病倒。”韩淮楚猜出叛将有反悔之意,于是说道:“我主上有性命之危,本侯不能在此久待,要急回平城救援。”   “侯爷既然着急,先回平城也罢。待二位将军病好,再遣使者与贵军相约。”那典客干脆得很,也不挽留。   韩淮楚跨马提刀,出马邑城来,直奔白登山。   等他到了白登山,形势已经发生突变——   ※※※   白登山脚下,穹庐大帐内,那大单于冒顿好不恼怒。   韩王信叛投匈奴,匈奴凭空得到五万韩军如虎添翼。哪知韩军溃败,两员韩将自作主张立那赵利为王。   管他是韩王还是赵王,只要能听命于自己,那冒顿也不怎么在意。   “请赵王速速发兵白登山,共击汉军。”匈奴四十万大军,马邑这两万军马其实微不足道。冒顿派出使者来督促叛军出兵,实是考验赵利等人对自己的忠心。   “曼丘将军突染风寒,王将军练武闪了腰,不能领军出征。”那派去的使者也是这么向冒顿回话。   而一员汉将从白登山下几处匈奴哨所硬闯而过,径直去向马邑城。   “莫非那赵利等人心怀异心,与汉军暗通?”   冒顿立即想到叛军倒向汉军这一边的后果。   匈奴大军跨过句注山南下中原。那句注山地势险要,只要赵利将隘口一堵,不用多少兵马匈奴军就难以通过。叛军要是胆子再大一点,甚至可以越过句注山直捣在山北面的王庭。而匈奴倾国之军已经调出,王庭防备空虚,那可真是腹背受敌!   冒顿以自己的胆略来揣度叛将的计划。其实那赵利也好,曼丘臣也好,王黄也好,皆是鼠目寸光之辈,现在还在患得患失之中,压根就没有那份胆去端匈奴的老巢。   就在这时,那朝霞阏氏向吹起了枕头风。   “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且汉王亦有神,单于察之。”   这话对冒顿简直就是无聊至极。中原花花江山,他早有觊觎之心,如何不能将其吞并纳入匈奴的版图之中。那刘邦有神明庇佑,难道我匈奴的大单于没有?(注,匈奴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撑犁孤涂大单于的意思就是天之子。)   叛军推脱不来会师,绝对是个危险信号。冒顿当机立断,不在这里陷入与汉军的死耗,回师漠北,解决那腹背之患。   将汉天子围困多日,已经够扬眉吐气的了。等到明年春日,再图中原!   于是冒顿下令,将那围在白登山下的营寨撤去一角。   ※※※   做梦都没想到那冒顿也会吃素,竟放刘邦的生路。   两旁弓弩手一齐张弓搭箭,箭镞向外围护着天子,汉军将士撤离时高度戒备。   “缓行!缓行!”在刘邦那驾车后,骑着马的陈平扯着嗓子对驾车的夏侯婴喊道。   这个时候,若是露出慌不择路惊惶逃窜的模样,就是示怯与敌。匈奴人说不定是在试探,只要汉军阵型一乱,就一股脑拥上狂追过来。   那夏侯婴一听明白过来,表现得十分从容,将那马缰一勒,来个车辆慢行。   车外是冰寒彻骨,那刘邦脑门却在出汗,心中是紧张至极。车外的汉军将士,个个是心惊肉跳。   真的脱围了!匈奴人一直没有动静!   此刻再不用故作从容。夏侯婴一甩马鞭,马车飞驶直向平城飞去。   那冒顿单于目送着汉天子安然离去。一声胡笳,四十万铁骑向句注山疾驰而去。   ※※※   惊天大逃亡之后,那平城城前跪满了请罪的文臣武将。   “为臣无能,让皇上被胡虏围困多时,罪该万死。”风雪之中,一颗颗头在结冰的地上叩得咚咚响。   刘邦一头撞进了冒顿布好的圈套,最无能的是刘邦自己。   他窝着一肚子火正要发泄,看着那前后派出的十几拨使者,顿时来气。   “都是这帮瞎眼的家伙送来假情报。什么匈奴马瘦,皆是老弱病残,简直是放屁!”   “这帮无用的家伙,统统拉下去砍了!”刘邦大手一挥,十几颗人头当即落地。   有惩就有赏。那刘邦记起在战前力谏自己的刘敬还被他关在晋阳那大狱之中。于是对众臣叹道:“朕悔不听刘公之言,致有今日之困。”立即传话下去,速放刘公出狱,加封为建信侯,食邑两千户。   陈平的大功自然也要表彰,由户牖侯晋升为曲逆侯,食邑五千户。   随后撤出的队伍陆续到来。刘邦向后一望,突然问道:“朕之爱妃为何迟迟未到?”   那辛妃由将军王翳负责保护。而这时不仅见不到辛妃的车驾,连那王翳都看不见回来。这一说大家顿时慌了。   “朕之爱妃何在,杜衍侯何在?”在平城城门前刘邦大声喊叫。   立即有骑士纵马驰出探查。   ※※※   “为臣无能,被贼人劫走辛妃,罪该万死。”一脸丧气的王翳急匆匆回来,滚鞍下马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将军武功高强,有什么贼子能劫走朕之爱妃?”刘邦一听慌了神。   “是那韩国骑将韩淮楚。为臣护送辛妃路过一岔路,突然从路旁窜出那贼子,将辛妃劫走。为臣不是他敌手,只有眼睁睁看着辛妃落入贼子之手。”王翳禀道。   刘邦这时记起有韩淮楚这么一个人来。   那个来长安告援的韩国骑将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在大军出征之前突然失踪,这等小事也不会报到刘邦那里,只是由军部备案通知韩王了事。   这王翳是圣剑门屈指可数的高手,在军中众将中是排得上号的厉害角色。想不到那不起眼的韩国骑将武功竟比王翳还高!   劫夺皇妃简直是胆大包天,若是见色起意那就是色胆包天。刘邦勃然道:“那贼子劫走辛妃之后去了哪里?灌婴何在,速领兵追上乱刀砍死!”   “追不得!那贼子去了句注山。”王翳急阻拦道。   句注山,匈奴人的地界,谁敢前去?刘邦闻言顿时傻眼。 第十七章 大错特错   脸被呼啸的寒风刮得通红。马儿撒着欢,在白雪皑皑的崇山峻岭中狂奔。   项追见到了,抢回来了,正被韩淮楚用健壮的左臂紧紧揽住。玉背贴着胸,透着幽香的秀发刺激着鼻尖的神经,感受着被他拥搂过无数次的那具娇躯。他的心中,只如冰窖一般寒冷。   人儿依然是那个人儿,人比花娇,倾国倾城,却已不是他的追儿,而是大汉帝国的皇家妃子。一身狐裘,珠光宝气,显示出她高贵的身份。开始现出一点丰腴的身材,却是那已为人母之后应有的变化。   曾经多少次,他与项追像这般共乘一骑,在原野上飞奔嬉戏。又多少次二人花前月下耳鬓厮磨,项追对他是千般柔情万般依恋。如今也是同乘一骑,韩淮楚却从项追的眼神中读出了“觳觫”的意思。   难怪项追害怕。一个色胆包天的淫贼,将皇妃劫走,可想而知那皇妃将要落入怎样的命运。换了是任何女子,处到这种境地,一定也会深惧。   “追儿已全然认不出我也!”韩淮楚将项追抢到手中,一见到她那神态,立马陷入极度痛苦之中。   项追已全然认不出韩淮楚,全然不知在身后就是她的信哥哥,只把他当成一个贼人。那感觉,就像羔羊落入了虎口一般。虽然那贼子还有做出侵犯的行径,仅仅只是用手箍住她的腰以便策马,项追却知道自己遭那侵犯也是迟早的事。   逃?绝对逃不了。连汉军中的名将王翳都敌不过他三合,自己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逃出他的魔掌?   想获救?这里是匈奴的地界,汉军从来不敢踏足的地方,有谁会来救她?被那贼子揽到怀中,项追心中悚然。   ※※※   马蹄声响,旌旗招展,前方路上出现一彪军马。不是那项追期盼的汉军将士,而是从白登山撤回的匈奴军。   原想逃到句注山汉军不敢追来,却未料到匈奴人也要从这条路走。韩淮楚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将马一勒,往坡上就走。   这句注山是大汉通向匈奴的必经之地,平日有商旅过往。韩淮楚只盼那撞到的匈奴兵将自己认作寻常商旅,不加留意。   偏偏韩淮楚顶着盔贯着甲,那马上还有一位女子,匈奴人哪会将他当成是寻常商旅?   “是那汉狗!查干巴拉将军就死在他手!”从韩淮楚身后响起一声怒喝,他立即知道不妙。   果然,就听马蹄踏着雪地之声,身后一拨匈奴骑士愤怒地追来。而马上载着两人,那速度根本比不过匈奴人的战马,压根就逃不脱。   既然逃不了,索性就不逃。韩淮楚将项追腰际一环,带着她跃下马来。   “要想活命,你就在这里站着,不要乱跑!”韩淮楚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对项追喝道。   被这淫贼劫走至多不过受他一人凌辱,被一队匈奴军抢走那就是生不如死。项追更加惧怕,只有希望这武功高强的淫贼能将那对匈奴骑兵杀退,果然就站在坡上一动不动。   匈奴兵追来渐近,共有二十余骑。对韩淮楚来说,料理这二十余匈奴并非难事,难的是如何走出这句注山。   他已听到附近有大队的人马喧嚣之声,这句注山绝不止这二十来人。若是他独身一人,凭他那无上的轻身功夫穿山越岭混出去不难。而带了项追,一个毫无武功的女子,那困难便要大得多。   “这不是咱们敖登公主么?那汉狗如何会与公主在一起?”就见那对匈奴骑兵突然不前,向着那站在雪地中的项追指指点点,互相议论起来。   “你没看错吗?这妇人穿着如此富贵,分明是汉朝显赫人家的夫人。敖登公主如何会这般打扮?看样子公主是被那汉狗劫持,公主怎会落入他的手中?”有人不信道。   “错不了。我在王庭曾见过敖登公主,这容貌哪会有错?”那先头出声之人肯定地说道。   “大单于正在到处找公主。这汉狗武功高强连右大将也丧命在他手下。咱们几个上去上去还不是白白送命。不如去禀告大单于,派大军来擒杀这汉狗,救回公主。”有人出主意道。   “说的是。咱们速去禀报大单于。”呼喇一下,众骑士又从原地退了回去。   ※※※   想不惹麻烦,如今是更加麻烦。自己杀死那匈奴右大将,匈奴人势必要将自己擒杀为那查干巴拉报仇。项追是那冒顿的结义妹子匈奴的敖登公主,那冒顿听说项追被自己劫持,那还不全力来救?   四处是千军万马,硬闯是不行。韩淮楚想的是找个能避风雪的山洞,暂避一时。于是把那马一撇,拉着项追向上坡上行去。   刚走了几步,韩淮楚又停了下来。   项追没他那份踏雪无痕的轻功,鹿皮靴在积雪上一踩,留下一串脚印。   “要是这般,就算找到藏身之地,匈奴人也会循着这脚印搜来。”韩淮楚对项追说道。   他虽然背得动项追,却不能做到一个人行走雪地上不留痕迹。略一思索,将裹在战甲外面的战袍解了下来。到附近一个雪堆旁,把那战袍摊在地上,用手捧起地上积雪赶到战袍中,包了这么一大包。   “可以走了。”韩淮楚对项追轻松一笑。   从韩淮楚劫走项追开始一直到现在,项追始终是不发一言。韩淮楚叫她走就走,叫她停就停,叫她上马就上马。此时听韩淮楚这么一说,望了自己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串脚印,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是这样的。我包了这包雪,撒在你留下的脚印上,匈奴人就查不到咱们往哪个方向去了。”韩淮楚耐心地解释道。   项追听了,咬了咬被冻得发紫的嘴唇,犹豫一下,突然出声问道:“那些匈奴人说的敖登公主是谁?”   “敖登公主就是追儿自己。追儿被奸人迷心术所害,不解开那迷心术,如何能将这事情原委向她说个清楚?”韩淮楚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   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那战袍只那么大,包不得多少雪,少不得撒完还要重包。韩淮楚周而复始地做着这事,心中回忆起在特种部队时的情景。   那是部队大规模的军事演习,也是在冬天的雪地之中。为迷惑对手,韩淮楚这个纵队也是这般在脚印撒雪,神不知鬼不觉插到对方指挥中心,发射了一颗手提导弹——   如今故技重施,不是在未来军旅生涯中,而是在两千年前的汉朝,迷惑的对象竟是那匈奴士兵,韩淮楚恍如梦中一般。   雪撒在脚印上,一路延伸。凭着在特种部队学会的野外求生探查洞穴的本领,韩淮楚终于找到一处山洞。那洞口在荒木掩盖之中,外面是一株雪松,极难察觉。   到那洞中一看,居然颇大有三十多平方米,有木床木椅,锅碗瓢盆与土灶,还有一口大水缸,看得出曾经有人在此长时间居住过。   “茫茫大山,塞外苦寒之地,谁会在此住下?”韩淮楚分外奇怪。   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逐草而居,住的是能移动的帐篷,不会住在山洞之中。若是山中猎人,这里没有半点猎具,除非那猎人走时将打猎的家当全部搬走。   就在那木床下面,韩淮楚发现一桶狼粪。   臭烘烘的狼粪,居然要放在床下,还要嫌白天熏得不够,夜里睡中再熏么?   “原来是秦军长城兵团在句注山设下的哨所。”韩淮楚顿时明白了。   那大秦帝国的虎狼雄师可不像今日的汉军这般疲弱,大将军蒙恬将匈奴赶到句注山以北。蒙恬军团虽将军营设在长城一线,但是将触角伸到了句注山这个秦匈必经之地。设下秘密哨所监视匈奴人动静,一旦胡人有异动,就点燃狼烟向长城兵团通风报讯。这比在长城一线设下的烽火台更加靠前。   “要是那大秦帝国传到公子扶苏手中,有蒙恬这等军事强人辅佐,何至于会亡国?”遥想在漠北一战,那蒙恬创下的丰功伟绩,韩淮楚不由肃然起敬。   这狼粪是再也闻不得,韩淮楚把那桶扔到洞外藏好。木床上是厚厚的积灰,床褥已经霉烂,墙上蛛网遍布,还不是住人的景象。   韩淮楚就忙碌开来,来个彻底大扫除,将那水缸清洗堆满积雪。项追就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看着他忙。这一忙就是半天。   ※※※   “左骨都侯,这里只有这一条路,那汉狗究竟将我那妹子掳到哪里去了?”日到黄昏,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洞外传出了对话之声。   这是那匈奴大单于冒顿的声音,爽朗豪迈,韩淮楚曾经在巨鹿一战与冒顿见过面,故识得他的声音。   “为臣以为,那汉狗有踏雪无痕的无上轻功,乃极为罕见的绝世高手,修为还在为臣之上。雪地上找不到他留下的脚印。只是为臣不解,难道大单于的义妹也具无上轻功能做到踏雪无痕么?怎四处也看不到她的脚印。”一人答冒顿的话道。   那声音一起,韩淮楚就知道是谁,原来是那前不久在马邑城外遭遇过的臧擒龙,想不到冒顿竟封了他一个左骨都侯,可见冒顿对他的器重。   就听冒顿焦急说道:“我那宝儿王弟惨死,只剩下这么个妹子。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左骨都侯,我看那汉狗一定是藏在暗处。你就坐镇这句注山要道,每日带兵搜查,就算将这座山峰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敖登公主与那汉狗,为查干巴拉将军报仇雪恨。”   韩淮楚听了,心中只叫一声苦也。要是匈奴军长期驻扎这里,还不知何时能逃出这句注山。   臧擒龙答声喏。冒顿又叮嘱道:“本王还要赶往马邑问那赵利之罪,这边不能久待。句注山北路通往王庭,乃紧要之地,切不可落入汉军之手。”   “这冒顿也是太慎重了。那刘邦经过白登山之挫,就算天大的胆也不敢再与冒顿一较高下,更别说打匈奴王庭的主意。”韩淮楚心中窃笑。   战场上太过谨慎,有时候会失去良机。但不谨慎,有时候就会遭灭顶之灾。冒顿白登山放走刘邦,便是因他谨慎的性格。   而韩淮楚用兵就是个赌命狂徒,吞魏并赵灭齐哪一战不是如履破冰,这与冒顿的风格大异。   而冒顿早年用兵,也曾奔袭千里攻灭东胡,怎如今变得这般谨慎?韩淮楚对此也能理解。如今的冒顿已经统一草原,那身家一厚,就不愿冒险。   ※※※   冒顿走后,匈奴军驻扎在这山头。韩淮楚当晚就遇到难题。   饿了还有韩淮楚随身带的干粮与肉脯,渴了有积雪化成的水。   没有被褥,塞外的冬天奇冷,又不敢点火取暖。以韩淮楚的武功,自然能够抗住这寒冷。而项追只穿了一件狐裘,没有被盖与床褥,如何能抵御这塞外奇寒?   项追对他这个淫贼依然不大言语,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那木床上,牙齿切得咯咯响也不叫冷。韩淮楚盘膝运功,听着那声音如锥心般难受。   “我原本只想保护追儿安全,却一时冲动将她劫到这里。她原本可以在那长乐宫中养尊处优贵为皇妃,还有小皇子膝下承欢,如今却累得陪我受苦。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将她劫走从头到尾是大错特错?”   韩淮楚一抬眼,望着项追,犹豫一下,唤声:“辛妃。”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颇多忌讳。你这淫贼,有什么话请讲。”项追很冷漠地说道。   “一旦有机会,我将送你回汉宫。不知你愿不愿意?”韩淮楚沙哑着嗓子说道。   沉默之后,木床上就听一阵啜泣。   “你这淫贼将我劫走,天下皆知。便有瓜田李下之嫌。就算没有被你身染,还以为本宫能回汉宫么?”项追幽怨地说道。   韩淮楚闻言一呆。   就没想到这一层。项追的清白名声已彻彻底底被自己这淫贼所毁,如何能回到刘邦身边?   “本宫现在最担心的是我那恒儿,现在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我这母亲不在,谁来疼我那孩儿?”耳边只听项追泣语,仿佛在数落韩淮楚犯下的罪责。   韩淮楚忍受不住,一挺身,向那洞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身后项追急问。韩淮楚回头一看,只见项追眼中充满恐惧。   “在这荒山野岭,她能依赖的也只有我这个淫贼。原来她以为我要撇下她不管。”韩淮楚心想。   “我去匈奴人帐篷里偷一床被褥来给你御寒,说不定还能偷点酒菜。”韩淮楚笑了一笑,推开塞在洞口的一堆荒木,一跃而去。 第十八章 掌教师尊   飞雪簌簌。夜色之中,韩淮楚左手提着一壶酒,右手拿着一大块熟牛肉,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兴匆匆向山洞回来。   昔日叱咤风云的战神,如今冒着风雪鬼鬼祟祟作那小偷行径,却为哪般?只为窃来被盖与酒菜,为他心爱的人儿裹腹驱寒。   他平生以来,还是第二次做这小偷。第一次是在那高陵,为了那旷世佳人的生日,韩淮楚甘冒奇险从楚军营中窃来酒菜相贺。   今天的偷窃极为顺利。也是白登山一战匈奴人大为扬眉吐气,留在这句注山的匈奴将士极为兴奋,都走出帐篷围成一堆升起篝火饮酒庆贺。韩淮楚到时,匈奴人正开着联欢会,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帐篷里几乎都是空无一人。   原想还要用点穴手法将匈奴士兵点昏才能行窃到手,这一次是随便他拿。韩淮楚便挑了一个匈奴千户长的帐篷,将那全是纯正羊毛的被褥用他在部队学的手法打了个行军包,再把他盘子里未吃完的酒菜顺手牵羊拿走,神不知鬼不觉溜出那营寨直往回赶。   “这马奶酒味道酸酸的,难以入口。追儿喝惯了汉宫的玉露琼浆,喝这马奶酒能不能习惯。”韩淮楚边走边想。   ※※※   回到那山洞入口,韩淮楚将那掩盖在洞口的一堆荒木扒拉开,正要入内。突然心中一怔。   在那附近的雪地上留下一行淡淡的脚印。那脚印陷入雪中只有两分,又有雪花飘在上面几乎就要被雪淹没。若不细看,极易被疏忽过去。   韩淮楚的轻功造诣已到踏雪无痕的境地,这脚印当然不是他自己留下。而项追毫无武功,就算她一时兴起走出洞外,脚印也不会只留下两分,而是深深陷下一道道坑。   “是何方高人莅临于此?”韩淮楚只觉一阵诡异,背脊处突然机伶伶起了一丝寒战。   “是谁?”韩淮楚暴喝一声,扭头向后一看。   武功练到他这份境地,自然而然有超乎寻常的警觉。方才韩淮楚凭他那异于常人的感觉觉察到暗处有一双厉眼在窥视着自己。   夜幕垂下,背后那山峦处是一片昏暗,韩淮楚用他那锐眼一番搜索,并没有看到什么。   “莫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韩淮楚狐疑不定,一猫腰,走进山洞之中。   ※※※   “壮士回来了。”坐在木床上的项追一改方才的冷漠,起身迎了上来,那眼神中竟含着从韩淮楚劫走她起就一直未见过的笑意。   被改了个称呼不被叫成淫贼,韩淮楚听来只觉顺耳得多。   想来也是,在这句注山还不知要待多久。项追如今能依赖的只有自己,若被她一口一声的淫贼叫着,那以后的日子别提有多别扭。   “是啊!东西都到手了。”韩淮楚将手中的酒菜往桌子上一放,卸下身后的包袱置于床上。   “呀,这可是纯正的羊毛啊!壮士真的了不起!这羊毛被不是一般的人能用得起呢,你哪里得到的?”项追解开那包袱,有点欢喜说道,边说边将被褥往床上铺起。   有了这羊毛被褥,这塞外奇寒就不再难熬。   “只可惜这里生不得火。这酒菜尚温,你先趁热吃了吧,这铺床的事等会再做不迟。”韩淮楚劝说道。   “本宫不甚饥饿。不如壮士自个吃了吧。”项追将身子一别,避开韩淮楚那温柔的目光,继续铺床。   “真是奇怪也。日里我见她干粮肉脯也只吃了那么一点点,边吃边皱眉头,怎会不饿?”韩淮楚疑惑地盯了项追一眼。   “这里方才有人来吗?”韩淮楚凝视着墙角下一根羊腿骨,不露声色地问道。   项追闻言,铺床的手突然一停,娇靥上现出一丝慌乱。   “壮士在说什么?这山洞如此隐秘,怎会有人发觉?”项追那脸又复平静,淡定地说道。   “差点忘了,她已不是那个恨不得将心都交给自己,对自己毫无保留的追儿,而是被奸人已迷心术所害,现在是那婆罗门的圣女!”听着项追说着谎言,韩淮楚心中一片悲凉。   那墙根下的羊腿骨油渍滑亮,分明是项追刚才吃下。那洞口的脚印,分明是有一位高人来过。   自己杀了那金刚智的师姐索玛婆,婆罗门岂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来寻自己报仇。想必这些时日那婆罗门已派出大批弟子,在天南地北四处搜寻自己的行踪。而白登山自己劫走项追逃往句注山的消息,正为他们提供了线索。   这山洞虽然隐秘,但逃不过婆罗门冥想搜索大法的追踪。自己已在婆罗门的猎杀计划之中!   自己行踪已明,来人为何还不现身?只有一个原因:功力不济,在等待帮手。   那洞口留下脚印,只说明他轻功还未臻绝顶。但与自己也只是相差一线而已。   婆罗门中韩淮楚见过的高手也只有金刚智与索玛婆二人。那索玛婆武功在自己之下,在牛渚矶绝壁上自己与她遭遇,只战二十来招她就夺路而逃。若是她一味逃命自己也做她不掉,幸得自己身边有一把手枪将她了结。而那金刚智在井陉大战之时与自己功力在伯仲之间,而现在自己武功又有长足进展,若是他来自己也不惧怕。   韩淮楚唯一惧怕的就是金刚智那位神秘的师傅,那个用迷心术将项追害得如此凄惨的妖道。   “若是那妖道找来,自己能对付她的恐怕只有这把手枪吧。”韩淮楚下意识摸了一下揣在胸前的那口百宝囊。   ※※※   夜深人静之中,被那羊毛被包裹得紧紧的项追睡意浓浓。韩淮楚伏在桌子上,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木床上一阵窸窣的声响过后,一个人影来到韩淮楚身后。   “天这般冷,壮士这般熟睡,不怕冻坏么?”项追用温婉的声音轻声问道。   鼾声依旧,韩淮楚没有回答。   就听到一声叹息,一袭狐裘落在了韩淮楚的身上。   一股暖流从韩淮楚心中洋溢而起,韩淮楚险些滴下泪来。   这狐裘本搭在那羊毛被上,项追将狐裘给他挡风御寒,就要自己多遭一份寒冷。   以韩淮楚的功力如今已是寒暑不侵,披不披这狐裘也没关系。韩淮楚正要站起将那狐裘还给项追,突听那身后脚步声在向洞口移去。   “真是奇也怪了。半夜三更,追儿要干什么?”韩淮楚分外诧异。   “我真是个糊涂蛋,原来她是去方便。自己一个大男人守在她身边,是有点不便。”韩淮楚对自己说道。   韩淮楚自作聪明以为项追要去洞口方便,哪知全不是那回事。只听“啪”的一声,有一物落在洞外,似是项追用手掷出。做完这些,她又走回木床,揭开被子继续睡觉。   “半夜三更,追儿扔出去的是什么东东?”韩淮楚脑子里一片猜疑。   很轻微的脚步声从远方由远而近。那声音极其微细,若不是韩淮楚练成那胎息大法耳力超乎常人,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过他耳底,若不是那来人移动还不能做到无声无息的境地,他也辨别不了。   脚步声到了洞口,并没有多做逗留,接着又折返而去。   韩淮楚一个挺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壮士你要干什么?”项追眼珠突然睁得溜圆,紧张地问道。   “内急!”韩淮楚哈哈一笑,大踏步走出洞外。   两串脚印留在雪地之上,一串是从远处而来,一串是去向远方。脚印陷入雪中仅只两分。等到明日一早被那雪花掩盖,就再也看不出痕迹。   “追儿究竟递给那人什么消息?”韩淮楚看着那脚印,眉峰紧锁。   ※※※   “九师弟,圣女得手了么?”极远处又响起了蝇蝇的对话之声。   韩淮楚听着那声音心中就是一震,原来来的人竟是那天竺妖道金刚智。   而金刚智呼那人为九师弟,却不知那九师弟又是何人?   只听得那九师弟的声音居然不像男人,而是有点娘娘腔:“圣女递来消息,说那厮衣不卸甲,只一味打坐运功,不得其便。”   “原来那婆罗门图谋的是自己身上一件东西!”韩淮楚听来万分震惊。   自己身上又有什么东西要让婆罗门欲得之而后甘心呢?韩淮楚继续听下去,恍然大悟。   只听那金刚智叹道:“以二师姐的武功海内稀有对手,就算那厮武功高强,若要自保也非难事。就不知那厮以什么阴损的暗器将二师姐害死,竟令二师姐脑颅爆裂。其状之惨为师傅平生之仅见,连师傅她老人家看了也不寒而栗。”   什么暗器?就是一颗子弹。管你武功练得是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枪声一响,照样米西。   难怪婆罗门会处心积虑要得到他们自认为的阴损的暗器,竟要项追暗中行窃。不搞定韩淮楚那把手枪,便是他们掌教师尊亲来,照样也不敢与韩淮楚过招。   “我就枪不离身,看你婆罗门有何办法?”想通了这节,韩淮楚暗中冷笑。   韩淮楚刚刚起了这个念头,只听那九师弟说道:“那厮衣不卸甲,圣女也极难下手,不如叫圣女以色相诱之,等那厮脱得精光色授魂与之时,机会自然到来。”   “无耻!”韩淮楚闻言怒骂一声。   就听金刚智嘿嘿笑道:“师弟你这主意不错。那厮劫走圣女还不是为劫色而来。圣女国色天香,那厮草莽中人如何受得了诱惑?只是圣女有在中土传播我婆罗门教义之重任,被那厮劫走已是清白名声受损,还不知如何挽回。若是清白之躯真的被那厮玷污,传到刘邦耳中,圣女之子做不成天子,就坏了我教全盘大计,岂不因小失大。只有慢慢等待机会。”   那九师弟说道:“三师兄说的是。就算圣女能将那暗器窃得,凭你我师兄弟也未必对付得了那厮。还是等师傅她老人家到来,再作定夺。”   “那厮有这般厉害吗?”金刚智不信道。   九师弟说道:“三师兄千万不可小觑那厮。在白登山那厮劫走圣女时,师弟我就在圣女车仗中,看见那厮之身手远远出人意料。我也曾想出手阻止那厮,奈何武功不及那厮,又怕暴露身份。师兄你看,那厮走过之处,雪地上哪有半点痕迹?依我看来,就算没有那暗器,二师姐也不是他敌手。”   圣女的车仗就是皇妃的车仗,那九师弟该是什么身份?   一个人妖,被阉割了的黄门宦者。   “那婆罗门掌教师尊真舍得下本钱,竟派一名弟子净身入宫陪伴在追儿身边。一来保护她的安全,二来对外传递消息。怪不得自己刚刚将追儿劫走,婆罗门就接踵跟来。”韩淮楚心想。   ※※※   接下来的半月,韩淮楚就猫在那山洞之中。时时见项追向洞外掷物传递消息,他只装作不知。   项追仿佛刻意与他套近乎,对他说话多了起来。韩淮楚知道她的用意在自己那把手枪,也就加倍提防。   预料那金刚智的师傅已该到了,可那神秘的婆罗门掌教师尊一直没有露面,估计是忌惮她自认为的阴损的暗器。   潜在的对手越不现身,他心中的压力越大。   半月一过,韩淮楚随身携带的干粮肉脯就快告馨。这一天那雪突然停了,天放晴朗。他离开山洞,欲去山下匈奴部落中购买存粮。   久雪忽止,艳阳普照。大地银装素裹,枝头梨花盛开,白光璀璨,如置身一片琉璃世界。   如此美景,韩淮楚却无心欣赏。只因他知道,路上必会遇到偷袭。惹上了婆罗门这等对头,离开山洞,这江湖路就是步步心惊。   “那婆罗门掌教师尊会在何时何地出手?”韩淮楚一路上是小心翼翼。   很意外的是,去到匈奴部落一直到韩淮楚回来,这一路上安然无事。既没遭到暗算,又查不到有人跟踪。   “奇怪也。如此好机会,婆罗门岂会白白放过?”见到那山洞洞口在望,韩淮楚略觉释然。   他抬起右脚正往前趋,突然脚下一空,身躯直往下陷。   “原来暗算就在这洞口!”韩淮楚心中惊呼一声。   原来那山洞洞口已被挖掘出一口大坑,却用树枝搭起铺上雪做成伪装。韩淮楚这么一踏,立马中毂。   就看身体已陷落半尺,韩淮楚反应奇快,伸出左足就往正在下陷的右足一踏,一个借劲,欲将身躯硬生生拔出。   这等借力生力,无中生有的轻功,错非似韩淮楚这等绝顶高手,也难效仿。   “嗖嗖嗖嗖”,一蓬比人手指还要长的银针掠空而来,悉数落在韩淮楚刚刚腾起的足底。   “可惜!”一声阴柔的惋惜响起,从石后转出一位老妇人,四肢如柴禾一般槁瘦,赤着一双天足,身长只到韩淮楚的腋下,手中挽着一铜杵,杵头尖尖,一双厉眼湛然有神。 第十九章 不解之术   “好险!”脚一沾地,望着那一蓬银针钉到坑中,韩淮楚暗呼一声,背脊冷汗直冒。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只看那银针裹挟的劲道与速度,已非金刚智之流能够发出,连韩淮楚自负的飞刀绝技也要自愧不如。若非刚才韩淮楚施展出绝世轻功避开这致命的一击,刚才已经一命呜呼。   这矮妇人无疑就是那婆罗门的掌教,只凭她发出的飞针,韩淮楚断定她身手绝对在自己之上。   正面是那老妇人。而韩淮楚耳朵听到的是,在自己背后有人快速移动,正要形成夹击之势。而在那山洞的入口,也发出了极细微的呼吸之声,显然有人暗伏在内,只等自己进入立马狙杀。   婆罗门师徒夹攻之下,今日已不是善了之局。那金刚智的身手韩淮楚曾经见过是极为难缠,想那“九师弟”也不是易于之辈,外加一个深不可测的掌教师尊。若要被敌人形成包围,想要脱身那就比登天还难。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韩淮楚想也不想,足尖一点,将身斜斜飞出,向那远方狂奔起来。   “哪里逃!”那老妇怒喝一声,拔足便追。就听风声飕飕,那老妇身躯腾空,一双天足浑不沾地,好似在雪地上飞掠。转瞬之间,就将那距离拉近了数丈。   “陆地飞腾!”韩淮楚感觉到那老妇的迫近,心中大骇。   轻功之道,练至极顶就像凭虚御风一般脚不沾地,谓之陆地飞腾。韩淮楚的师傅鬼谷悬策生前将先天真炁练到第九重,曾在韩淮楚眼前展示过这陆地飞腾的玄妙轻功。想不到这天竺来的妖道也能做到,真可谓武学之道殊途同归。   而接着那老妇追来的婆罗门两弟子也是如离弦之箭,对韩淮楚紧追不舍。   “去死!”韩淮楚怒吼一声,回手一扬,一枚子弹从枪膛中呼啸而出,直射那老妇人印堂。   韩淮楚在特种部队就是军中的佼佼者,枪法之准绝对不容怀疑。子弹出膛的速度达到了亚音速,可是这一枪却走了空,并没有产生“爆头”的效果。   只见那老妇望见韩淮楚扬手,早有提防,急速奔行之中脚尖在雪地上一划,曳出一道长长的印痕,一个猝然转身,居然将这一枪避过。   “砰”的一声,子弹射到一株树上,震得那树上琼絮飞落,焦炭之中现出一个弹坑来。   老妇人能避开韩淮楚这一枪韩淮楚是惊诧莫名,而见识了这一枪的威力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的老妇人是同样震惊,紧随着追来的婆罗门两弟子也是吓得面色如土。   躲得过一枪,未见得躲得过第二枪。在场之人都看得出来,老妇人刚才实是侥幸。   有了这把枪,婆罗门虽然人多势众,那老妇人虽然武功通玄,却依然奈何不得韩淮楚。   这时韩淮楚已经看清,来的除了那老朋友金刚智外,还有一个白白净净不长胡须的人妖,想必就是那位九师弟了。   只见那老妇人神色凛然走到被子弹射中的那颗树前,伸出手掌在弹坑上一扪,一枚银色的弹头启在她手掌之中。   “果然是你,我那二徒弟果然就死在你这阴损的暗器之下!”老妇人看着那弹头,对韩淮楚怒喊一声。   “这位大侠,不知我二师姐如何冒犯了阁下,竟遭尔毒手加害?”那金刚智施施然走过来询问。   韩淮楚闻言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悲愤。   “一个纯真无邪的女子,有她深爱的情郎与她订下终生之约。却被奸人所害,不仅武功全失,而且记忆全无,成为你婆罗门教的圣女被送到汉宫,成为皇上的妃子。你说她的情郎得知之后,要不要为她报仇?”韩淮楚大吼一声,质问道。   “你便是她的情郎?”金刚智听韩淮楚这么一说,大为愕然。   “这真是造孽不浅也!原只想她云英未嫁之身,能嫁与天子成为皇妃继而成为一国母后对她亦是美满结局,哪知还有这层故事。徒儿,你在中土传道多日。那圣女不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妹子么?何曾听说她有个情郎?”老妇人面现愧疚之色,对金刚智问道。   金刚智垂下头思索道:“徒儿只听说圣女曾经许过一段亲事,许亲之人便是那汉大将军韩信。而韩信却负心薄幸叛楚投汉,这亲事便再无人提起。除此之外,却未听说圣女有个情郎。”   说到这里,金刚智猛一睁眼,目光灼灼看着韩淮楚:“莫非你便是韩大将军?”   “正是韩某。井陉一别,大师别来无恙否?”韩淮楚对金刚智颔首道。   “那韩信不是在长安做那淮阴侯么?你若是韩信,怎会是这般模样?”金刚智疑惑地问道。   韩淮楚轻轻揭下戴在脸上的面具,解释道:“那长安城中的淮阴侯只是韩某一个替身而已。如今韩某只是一个浪迹江湖的飘萍之客。”   “遥想井陉一战,韩大将军叱咤疆场,二十万赵军灰飞烟灭,是何等风采!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韩大将军皆能抛下,提得起放得下,真是洒脱也!”金刚智赞道。   老妇人看着韩淮楚耸然动容道:“韩大将军之名贫道早就如雷贯耳。这真是天大的误会,竟把韩大将军的恋人当成了未许配人家的女子。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圣女已成你汉家天子的爱妃,而且诞下一位皇子。我那徒儿的一命,也被你拿去,也该抵消贫道犯下的罪孽。韩大将军,不如将圣女送回汉宫继续做她的皇妃,你我化解这仇怨,何如?”   ※※※   见老妇人说得诚恳,况那索玛婆已死,她一条性命也该抵消婆罗门所造之罪孽。江湖之仇易结不易解,再要寻仇就是与整个婆罗门为敌。韩淮楚也就将那仇恨抛开,问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乃天竺伏龙寺主祭,道号莲花教主。这位乃小徒跋陀罗。”老妇人指了一下那“九师弟”道。   “为今之计,也只得如此。”韩淮楚叹道:“只是韩某一时冲动劫走追儿,虽对她敬而有加,但追儿清白名声已经受损,只恐那刘邦见疑,追儿回不得汉宫也。”   莲花主教“哦”了一声,不以为然道:“韩大将军多虑了。圣女若回不得汉宫,今后她那皇子如何做得成天子?贫道以为,只要解释清楚,汉家天子必会让圣女回宫。”   “道长何以断定追儿之子会成为未来天子?”听那莲花主教说得这般肯定,韩淮楚疑惑问道。   莲花主教哈哈一笑,说道:“殊不知我婆罗门占卜之术,不在你东土之下。这点都不能断定,贫道何以能成一教之主,又如何会费尽心思挑选出这个圣女来。”   “原来这妖道以占卜之术选中了追儿。而那范增为追儿断命也曾说过,追儿将诞下天子。偏巧追儿所生的儿子取名为刘恒。莫非那刘恒真的能成为未来的汉文帝么?”韩淮楚呆呆地想到。   只听那莲花主教说道:“只可惜这山上有匈奴兵把守,圣女丝毫不会武功混不出去,只有继续待在此间等待机会。跋陀罗,不如你去长安城打听一下,看那汉家天子对圣女被劫有何反应。”   ※※※   那人妖跋陀罗本是汉宫侍候辛妃的黄门宦者,被取了个汉名为高景,人称为高公公。此番奉他师傅之命,回长安打探消息。   而韩淮楚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依旧回到那山洞陪伴在项追身边。那莲花主教与金刚智师徒二人,就潜伏在这句注山等着跋陀罗探回消息。   有那莲花主教师徒,韩淮楚那粮食问题就不用自己操心,自有那师徒二人去山下购买,买来放在洞口只须韩淮楚伸手来拿便是。   粮食自个长脚飞到洞口,这等奇事那项追也不追问。韩淮楚与她是心照不宣。   这一日,听到山洞外传来吵杂之声,似有匈奴兵搜索而来。   那臧擒龙奉冒顿之命每日搜索“敖登公主”的下落,似这般搜山也是常有的事。这山洞入口十分隐秘,韩淮楚每次进出山洞不留半点脚印,每一次搜索匈奴兵都无功而返。对于这次的搜索,韩淮楚也不放在心上。   忽听那洞外有人在大声呼叫,声音十分雄浑。   “追丫头,你在哪里?追丫头,你在哪里?你二伯在此,为何不出来见我?”   那声音焦虑得很,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   项追的二伯就是那大侠滕翼,韩淮楚在京索之战前曾见过,知道他便是项追的亲生父亲。   那滕翼竟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在家中不见项追归来,寻到匈奴王庭,听那匈奴大单于说起在句注山看见项追被一男子劫持,故而找来。   “这人在叫谁啊?”那声音传到项追耳中,项追脸现迷惘,困惑地问韩淮楚。   “这害人不浅的迷心术,追儿竟连她亲生父亲都已忘记!”韩淮楚心中咒骂一句。   这场搜索维持了片刻,脚步声与叫声远去,似是去了别处。   ※※※   匈奴兵每日都在山上四处搜索,那滕翼的呼喊每日响彻山谷。就这么又过了半个月,那跋陀罗终于探回消息,让那莲花教主大为失望。   刘邦对辛妃被劫一事深以为耻,竟让纂史者将一切关于辛妃的记载删除。   刘邦身边美姬无数,不在乎一个女人。那个名为辛追的妃子,是彻底被他老兄遗弃了。   而那个名为刘恒的皇子是刘邦的骨血,总不能与那母亲一起删除。便送给另一位妃子——薄妃抚养,诈称是薄妃所生。   可怜那刘恒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不会记事,长大之后哪里知道他生母是谁?   这一切将婆罗门的全盘计划击得粉碎。   薄妃不是婆罗门的圣女,如何肯听命于他们?就算那刘恒长大后做了天子,没有他母亲的影响,如何肯让神权置于自己皇权之上,独尊那连在天竺都失去市场的婆罗门?   莲花主教这一次是赔大了,不仅赔了二徒弟索玛婆的性命,还赔了跋陀罗的JJ。竹篮打水一场空,却害得项追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没有希望就放弃。好在爪哇岛一带传来消息,那里的土属十分信仰婆罗门的神祗湿婆神与梵天。莲花主教师徒就将精力从东土移开,转而要去南海诸岛传经布道。   而这些消息,莲花主教师徒只告诉了韩淮楚,却瞒着项追,恐她知道失去丈夫与孩子情绪波动。   “天南地北,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圣女做不成皇妃。韩大将军既然对她钟情,不如娶了她让她日后有个依靠也。”莲花主教上路之前,很轻松地对韩淮楚说道。   韩淮楚闻言大晕。   刘邦已将项追遗弃,婆罗门师徒也准备将项追遗弃。   在项追的眼里,韩淮楚只是劫走她的淫贼,她还等着回那汉宫与她丈夫儿子团聚。韩淮楚若是真地娶她,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淫贼。   纸包不住火。这些消息能瞒项追一时,却瞒不得她一世。等到她知道失去了丈夫的儿子,被那婆罗门无情地抛弃之后,将会是如何一副哭天抢地的景象?   而害得项追如此之惨的迷心术,那施术的莲花主教还未替她解开。   “请道长解开追儿的迷心术再走。”韩淮楚央求道。   那迷心术是婆罗门独门妖术,韩淮楚自个是解不开,也想不出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解。   “韩大将军要解开那迷心术作甚?圣女若知回不了汉宫已是十分痛苦,一旦知道她的身份是另一个人,遭受的痛苦犹胜于此,将会痛不欲生,又何必替她解开。”莲花主教劝道。   “就算痛不欲生,总好过浑浑噩噩将自己当成另一人这么过着。韩某是追儿最心爱的人,可陪着她一起度过痛苦。”韩淮楚执着地说道。   “实不相瞒,迷心术一经施为,是无人能解也。就连贫道的师傅自己也解不开。”金刚智说道。   “既是道长所施,连道长也解不开这迷心术,这又是何道理?”韩淮楚惑问。   “迷心术受与之人,与施法者心悬一线。若要解开,除非施法者先受与者而死,无从解起。”那金刚智的回答让韩淮楚心为之一沉。   无从解起,除非莲花主教先死。那莲花主教岂肯为解追儿所受的迷心术而自个死去?   武功练到莲花主教这等境界,活个百把来岁也是稀松平常。就不知那莲花主教与追儿谁的寿命活得更长。若是追儿到死还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这么浑浑噩噩度过一生,简直是太悲哀了。   迷心术是不解之术,韩淮楚又有何法可想?只有眼睁睁看着莲花主教师徒三人离去。   ※※※   莲花主教这么一走,前几天项追还沉得住气,过了几日就坐卧不安起来,一日里有无数次走到那洞口向外眺望。   韩淮楚知道那是因为她无法与婆罗门教徒取得联系,故而焦躁,也不说破。   这一日粮食又告馨。没有那莲花主教师徒,韩淮楚只得亲自出马下山购买。   等他回到山洞,却发现那洞口被一串脚印踩得乱七八糟,而洞内空无一人。   不仅项追见不着,连同那韩淮楚从匈奴千户长帐篷里窃来的羊毛被褥也不翼而飞。   “糟糕,这山洞终于被匈奴人发现,追儿已被匈奴兵接走!”韩淮楚意念刚起,就听一声暴喝:“无耻淫贼,你是如何让将我追丫头害成这般?”   韩淮楚回头一望,就见在山洞入口那大侠滕翼手中擎着一把刀,眼珠睁得溜圆,向自己怒目而视。 第二十章 易储风波   “这滕大侠看来是误会了我,将追儿变得如此当成是我所害。”   可这会子韩淮楚哪里来得及分辩,只因那洞口又涌出了几个人,正是那匈奴左骨都侯臧擒龙与在马邑城外遇见的几位匈奴武士。   “原来是你!”那臧擒龙与他一照面,立即认出他就是那个曾经挫败自己的韩军骑将韩淮楚。   臧擒龙自思那韩军骑将武功之高,深不可测远在自己之上。按理说那韩王信已归降匈奴,他就是“自己人”,却不知他为何要杀死右大将查干巴拉,救走那汉将靳歙。更意外的是,韩淮楚竟然劫持敖登公主。   就见人影一闪,韩淮楚一个飞掠,从臧擒龙与众匈奴武士之间空挡一插而过,竟来个夺路而逃。一到洞外,如离弦之箭拔足就跑。   那滕翼怒气冲天,提刀冲出洞口就追,刚跨出几步,觉得那臧擒龙等人并没有跟上,扭头一看,却见那几位均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臧将军,一起追啊,休叫那贼子跑了!”滕翼呼道。   “滕大侠,你看他那奔跑之快,咱们哪追得上?还是省点劲吧。”几位匈奴武士笑嘻嘻地劝道。   “是啊,这厮武功奇高,咱们几位曾与他交手过,加到一起也不是他对手。就算将他追到也奈何他不得。”臧擒龙说道。   “原来臧将军与那贼子认识。他是何来历?江湖上怎有这般人物?”滕翼问道。   “这厮自称是长沙韩淮楚,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臧擒龙回答。   “你说什么,那贼子名叫韩淮楚?”滕翼闻言身躯一震。   “是啊,莫非滕大侠也认识他?”臧擒龙奇问。   “原来是他。”滕翼心中说道。   韩淮楚就是女儿在一直等待的“信哥哥”,滕翼如何不知?   ※※※   日暮西下,朔风劲吹,从句注山缓缓驰下来一驾马车。那赶车的汉子满面虬髯,身材十分健硕,脸如霜染。窗帘低垂,将车内挡得严严实实。   到了那路边,那汉子将马鞭一扔,跳下车来,把那车门打开。   车内是一个手足被绑缚的女子,嘴上塞了一团布,容颜极为憔悴。   “追丫头,你还是吃一口吧。几日不吃不喝,人就消瘦了一圈。这么下去,人又不是铁打,如何受得了?”那汉子爱怜地拿开女子口中的布团,很小心地劝道。   “你这贼人,要将本宫掳到哪里?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思?”那布团一拿开,捆绑的女子立即厉声叱喝。   “追丫头,你连你亲生的父亲都不认识了吗?我这是要带你回家啊。”滕翼看着女儿那疯疯颠颠的样子,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本宫说过,我不是你的追丫头,是汉天子的妃子。我的家在长安长乐宫,不是你要去的地方。”在滕翼耳中,女儿胡话更盛。   “胡说什么!你哥项羽死在刘邦手中,血海深仇如何能忘?你怎会是汉天子的妃子?”滕翼闻言把那眼泪一抹,暴喝一声。   “我姓辛,是楚国好人家的女儿,从来没见过项羽,那暴君怎会是我哥哥?我有自己的丈夫与儿子,求求大侠将我放了,让我一家团聚。本宫若能回去,大侠大恩大德,日后定以重金相谢。”马车边传来项追苦苦哀求之声。   “天啊!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追丫头怎病得如此不轻?”滕翼仰天一声大呼,双膝跪倒在雪地之中。   “追儿说的都是真的。”滕翼身后突然有人说道。   滕翼一回头,却见韩淮楚立在他身后,泪眼迷蒙。   “你这小子终于出现了!”滕翼哈哈一声狂笑,立起身呼地一掌向韩淮楚当胸击来。韩淮楚不躲不闪,硬受了这一掌。一口鲜血喷出,将那雪地喷得殷红一片。   “你的身手在老夫之上,为什么不躲?莫非你害得追丫头如此,问心有愧乎?”滕翼铁青着脸问道。   “晚辈确实问心有愧。追儿受奸人迷心术所害,晚辈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不能解开那妖术,实在无能也。”扑通一声,韩淮楚跪倒在地,泪如雨下说道。   ※※※   听着韩淮楚原原本本讲叙着项追被害的经过,滕翼是热泪纵横。   女儿与眼前这位年轻人心心相印珠联璧合。而一场飞来横祸,将这一对深爱的人一生幸福葬送无影。   女儿与她心爱的情郎不能结合在一起还在其次,更加不幸的是,女儿嫁给的丈夫是那刘邦,居然为刘邦生下一个儿子。那可是杀害项羽的元凶,不共戴天之仇。   最为不幸的是,女儿中的那迷心术是不解之术,就只有这般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一个已经失去儿子的父亲,将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女儿身上。再听到女儿遭受如此不幸,对他是怎样的打击?滕翼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而听着韩淮楚讲叙原委的项追却依然是满脸迷惘。   “这位壮士,在你劫走本宫之前,本宫从来不认识你。你说的那个事情,简直是不可思议也。”项追坐在那马车上,睁大眼望着韩淮楚困惑地说道。   “把你的面具揭下来。我这亲生父亲不能,或许她最心爱的信哥哥,能唤回她的记忆。”滕翼冲着韩淮楚喊道。   韩淮楚闻言,心中起了一丝希望,伸手将面具一揭,露出一张俊雅的面孔。   项追看着韩淮楚那面孔,还是迷惘地摇了摇头。   看着项追那迷惘的眼神,刚起的一点希望又行幻灭,韩淮楚好生失望,心如刀割。   王子的一滴眼泪能让沉睡的白雪公主醒来,若是能唤醒项追的记忆,他甘愿留下一千滴一万滴泪水。可是这歹毒的妖术,任凭韩淮楚将眼泪流干,项追还是什么都记不起,依然将自己当成是那汉家天子的辛妃。   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人能解开这迷心术?或许能解开这妖术的只有神仙。   韩淮楚认识的神仙就只一位骊山老母,他在绝望之中,突然就想起那骊山老母来。   骊山老母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解这婆罗门的什么迷心术就是举手之劳。而那骊山老母欠自己一份人情,想必肯帮这个忙吧。   说起这个人情,也就是骊山老母托梦给刘邦,向刘邦讨要骊山做她的道场,韩淮楚从中美言促成此事。   但是神仙都是来无影去无踪,只有她来找你,你想找她却是没有路径。却哪里去找那骊山老母,求她为项追解开迷心术?   “看来只有去骊山老母殿一趟,焚香祷告了。”韩淮楚心忖。   韩淮楚劫走皇妃是四海通缉的钦犯,但只须换一副面具就无人认得出他来。但项追如何安排却是十分棘手,只要她在中原一露脸,肯定被人认出,总不能带着她回中原吧。再说项追一心想着回长乐宫中与她丈夫儿子团聚,要是路途之中一不看紧,偷跑是很有可能。   眼前也只有让滕翼带着项追回她老家。滕翼是项追的亲生父亲,一定会照料好她。   于是韩淮楚说道:“滕大侠,晚辈想到一人,或许能解开追儿所中的妖术,将去中原一趟。这期间追儿就托付给前辈了。”   滕翼苦笑一声:“追丫头是我亲生女儿,这有什么问题。但是你看她将我当成贼人,死活不肯跟我回家,我也是十分难办呢。”   确实是难办,不难办怎会绝食?怎会手足捆绑嘴上塞上布团?外人若是望见不明这其中原委,还要将滕翼当成歹徒。   他话一说完,那车上项追忽然说道:“大侠放心,本宫愿意跟你走。”   滕翼与韩淮楚同时眼睛一亮,望着项追难以相信她刚才所说的话。   只听项追解释道:“刚才听了壮士之言,或许会是真的。本宫也想去滕大侠所居之地看看是什么样子。再说——”项追叹了口气,说道:“莲花主教突然不告而别,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当今天子,还不知对本宫态度如何,能不能容本宫回那汉宫。天地之大,本宫如今实是无处容身。”   “原来莲花主教师徒这么一走,追儿已猜测出几分原因。追儿虽被迷心术所害,却只是忘失记忆,并不是不聪明。”韩淮楚心想。   “那刘邦已将追儿遗弃,连她生下的皇子也送给其他妃嫔抚养。真的是像追儿说的这般,她已是无处容身。”韩淮楚心中长叹。   那滕翼听项追肯跟自己走,心中一喜,立即劝道:“难得你肯跟我走。追丫头,你饿了几天,赶紧吃定东西吧。”   项追横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在未确定那事真假之前,休要呼本宫为丫头,大侠也休要以父亲自居。我只是你家中的一位客人而已。”   “客人?”滕翼听得一呆。   “客人就客人吧。只要追儿平平安安,叫什么都行。”韩淮楚一边笑着,一边将身子趋到车内,为项追解开手足上的绳索。   被韩淮楚大手一触,两人目光这么一接触,项追突然脸泛红潮。   “壮士,追儿二字也不是你叫的。”很快项追现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韩淮楚一阵气苦。追儿这两个字,他也不知叫过多少遍。昔日二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是何等恩爱,如今却有一道鸿沟隔在他与项追之间。   无论过去如何,项追已经身为人母,追儿二字确实不是他该叫的。   他已不再是项追的情郎,过去的恩恩爱爱只有全部埋葬在记忆之中。他能做到的,只有充当项追的保护神,唯此而已。   韩淮楚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哽咽一下,说道:“是,辛妃。”   “壮士回中原之后,请替本宫打听一下,我那恒儿现在处境如何?”耳中听到项追的嘱托之声。   “一定!”韩淮楚珍重地回答。   车辚辚,马萧萧,那马车载着项追西向而去。韩淮楚望着那马车,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之中,脸上的泪水竟结成了冰。   ※※※   万木萌生的春天,卷土重来的匈奴铁骑对大汉帝国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西面一线有太尉樊哙戍守太原雁门,那冒顿就将目光投向东面的代郡。冬日一过,就以韩王信为将,发兵五万攻打代郡。   刘邦封他二哥刘仲为代王,原意是壮大刘姓王的力量。哪知道那刘仲只懂得种地,一听匈奴铁骑到来,吓破了胆。   “皇弟都险些为胡虏所擒,寡人不谙战事,如何能当匈奴兵锋?”代王刘仲这么对群臣说道。   你不懂打仗情有可原,但你手下将军懂啊。至少要坚守一下,等待那樊哙派兵从太原来援。可是那刘仲既不坚守,又不请援兵,自个从小道独自回长安。结果刘仲这么率先一跑,底下将军也跟着跑。那韩王信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整个代郡。   丢脸啊,真是丢了他刘家的脸。那些从战火硝烟中冒起来的异姓王都在看着刘姓王的表现,结果大汉立国以来刘姓王的第一战就打成这样,哪里配做大王,叫那些异姓诸侯笑掉了大牙。   毕竟是自家兄弟,刘邦还是得替那刘仲扛着。只骂了一声“竖子终不可成事!”降刘仲为合阳侯了事。那代郡虽失,但名分上还是大汉的,就立戚妃之子刘如意为代王,搞的就是如今那国土被人霸占抢不回来却要“宣示主权”的一套。   岁月不饶人,黄脸婆吕雉越发的黄脸。而那戚妃会唱歌,唱起楚歌歌喉婉转;会跳舞,跳起舞来彩袖凌空。刘邦宠幸戚妃,被枕头风吹得迷迷糊糊,就起了废太子刘盈而立刘如意之心。   刘如意生性伶俐,而刘盈未出生就在吕雉肚子里摔过马,从小就有点傻里傻气,这也是刘邦起改立储君的原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吕雉岂会甘心儿子那太子之位被废,拿出她黑道大嫂的威信,号召那些随刘邦一起出生入死的文臣武将统统起来反对。   表现最精彩的就是那刘盈的师傅——太子太傅叔孙通,那个靠制礼平步青云的老夫子。他向刘邦谏道:“昔者晋献公以骊姬之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苏,令赵高得以诈立胡亥,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啖,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废嫡而立少,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说罢把刘邦那挂在床边的龙泉剑抢到手中,真的要向自己脖子上砍去。   刘邦当然不会让那剑砍到老夫子的脖子自己落下个昏君骂名,当即把剑夺了过来,只说另立太子是戏言。那叔孙通就来了劲,说道:“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震动,奈何以天下为戏!”刘邦只得道:“愿听公言。”   吕雉的砝码是群臣,那戚妃的砝码就是哭,听到刘邦答应了叔孙通,哭哭啼啼来见刘邦:“陛下既已许诺易太子,为何中途又变?”刘邦道:“叔孙通海内人望颇高,今以死来谏,朕奈他不过,只好佯应,且安其心。日后木已成舟,其能如何!”那易太子之心仍存。   在那骊山石瓮谷,留侯张良草庐之中,这一日来了两位稀客——周吕侯吕泽,建成侯吕释之两兄弟。   张良在石瓮谷疗养,朝中大臣很少来访。无事不登三宝殿,那吕泽吕释之的来意,藏在暗处的韩淮楚非常明瞭,是为那太子之事而来。 第二十一章 倒在枪口   光阴如梭,从大漠回来,韩淮楚来到这骊山来已经三个多月。   他的心不可谓不虔诚,每日清早第一个到那西绣岭老母殿,给那骊山老母恭恭敬敬烧上三炷香,乞求骊山老母显灵大发慈悲,救那受迷心术所害的项追。并许下愿心,若是项追能够得救,将在这老母殿再盖一座庙堂。   盖一座庙花费甚巨,韩淮楚许愿为骊山老母盖庙,资金从何而来?这里先交代一下。   做大王的总有一笔私房钱,名为内库,区别于国库。   韩淮楚做大将军多少年,并未存下多少身家,只因他的俸禄都掌握在韩信手中。直到他做了齐王,大农丞陆翻给他拨了一笔私款,有那么一万金。后来为黄河帮弟兄在即墨城外买下万亩良田,虽然卖了他的故居还是不够,韩淮楚便从自己的内库中贴了五千金。之后赠给那韩夫人一千金,韩淮楚手中只剩下四千金。   银票是从宋朝才有,秦汉年间没有银票。韩淮楚抽身要走,这四千金带在身边也是沉甸甸的一大堆。故而韩淮楚只随身带了两百金,而将其余的钱秘密埋在下邳城郊外的一处墓地,以备不时之需,连同韩信给他的那件时空隧道服。   香每日在烧,头每日在叩,愿心也已许下,可是那骊山老母就是没有显灵来见见他这个“故人”。神仙都在飘渺之中,以前韩淮楚见到骊山老母那是她来找你。而今韩淮楚想要见骊山老母却是求而不得。   韩淮楚并没有气馁,心想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自己虽说在这骊山苦候三月,对那神仙来只过了三个时辰。说不定骊山老母去找别处神仙做客访友去了,并不在这山上。只要她回山见到自己每日来烧香,看在自己美言向刘邦为她求来这座道场的人情份上,总会来见自己。   于是韩淮楚就在那山下客栈住着,就这么一直住了三个月。   老情人张良也住在这骊山。闲来无事,韩淮楚便隔三岔五到那石瓮谷来探望张良。   受那韩王信叛投匈奴的刺激,张良病体复发。韩淮楚第一次见到她时,张良浑身瘦得只剩一副皮包骨,气息奄奄连床都不能起,只靠那刘邦送来的珍贵药材吊着一条命。幸而得见韩淮楚,有情郎慰藉在身边,这才病体有所好转,能拄着拐杖出外活动活动。   今日韩淮楚本探望张良病情而来,老远就看见两驾马车停在茅庐之外。这年头马匹稀少,能以马驾车者必是达官显贵。再一看原来是吕氏兄弟到来。韩淮楚便伏在暗处,听那动静。   ※※※   只听得窸窣之声,想是张良披衣下床,悠悠起身接客。盏盘震响,有婢女奉茶待客。   “二位侯爷今日何来雅兴,到这石瓮谷而来?”只听张良问道。   “闻先生病重,皇后托我兄弟来此探病。这一株千年何首乌是皇后费了好些工夫寻来,送给先生聊表寸心。”那吕释之毕恭毕敬地说道。   张良轻轻一笑:“子房久不上朝,何劳皇后关心送此大礼。想必二位侯爷不是为探子房之病而来的嘛。”   吕泽打声哈哈,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吾等兄弟实是为太子之事而来。今有戚妃狐媚蛊惑皇上,欲废太子而立代王,望先生以社稷为重,设计保全太子。”   张良冷冷一笑:“代王亦是皇上亲生,且代王聪颖胜过太子。若是立代王为储,皇上百年之后,我大汉得一聪慧之君,岂不更好,胡谈社稷之重?此乃尔吕氏家事,关子房何事?皇后好意子房心领,这株何首乌实不敢受,二位侯爷且回吧。”说罢站起拂袖便要送客。   “良妹这话说得不错。那刘盈傻里傻气,日后做了皇帝还不是吕雉那婆娘手中的傀儡一个,真要是代王做了天子,至少不会出现日后吕雉称制,牝鸡司晨的怪事。”韩淮楚心想。   就听那吕氏兄弟慌不迭跪下一起叩首,齐声泣道:“请先生救救我家盈儿!先生若不设计,太子休矣!”   两个大男人向一个弱女子又是下跪又是流猫尿,想必是吕雉先前的叮嘱。若是留侯不答应,你们兄弟就跪就哭。她一个女人家心肠软,一定招架不住这阵仗。   只听张良惊呼道:“二位侯爷与子房同列,子房安敢受此大礼!二位快快请起,休叫他人看见,折煞子房也。”   吕氏兄弟依然不起。只听那吕泽厚着脸皮泣道:“先生若不救我家盈儿,我兄弟便在此跪上三日。”吕释之疾呼道:“先生莫非忘了吾姊昔日之恩乎?”   那吕雉对张良有什么恩,韩淮楚是再清楚不过。   在颍川的时候张良刚从楚都彭城逃回,刘邦知道了张良女儿家身份,便起了非分之想,屡次三番调戏与她。韩淮楚便请吕雉出马赐以援手,设法保全张良清白。后来吕雉从中解劝,再加张良沥血明志,刘邦方断了这份念头。说起来张良欠了吕雉一份大恩。   张良果然就念着这份人情,跺脚道:“罢了罢了,子房答应便是,二位侯爷快快请起!”   吕氏兄弟大喜,齐声问道:“先生有何计能救太子?”张良道:“且请起来再说。”就听落座之声,吕氏兄弟方始坐定。   张良便道:“皇上废太子之心由来已久,非寻常之计能断他此念。子房常见皇上卧室之中悬有四位仙人之像,乃投鼎泗水的商山四皓也。恰逢四皓在这骊山老母殿中修持,若是请动四人为太子之宾,令皇上看见。皇上以如此仙人尚能出山辅佐太子,必以太子为贤,废太子之心自消也。”   张良支的招数也真是太富想象力了,吕氏兄弟直听得瞠目结舌。吕泽惑道:“某也曾闻商山四皓之名。此四人皆是得道的神仙。吾等凡夫俗胎,神仙之流也能请动为太子之辅么?”   张良笑道:“若是二位侯爷去请,当然请不动。四皓与子房为云霞之交,若是子房去请,当能请动。请二位侯爷回府备下厚礼,择日再来这石瓮谷,随子房上那西绣岭便是。”   吕氏兄弟闻言大喜,再三谢过,这才告辞而去。   吕氏兄弟马车离开不久,水潭边就传来了犬吠之声,一连三声,叫过便停。   草庐中那女婢皱眉道:“这几月哪里来的野狗,总是叫个不停,听来真是心厌。”   “昔日叱咤疆场的信郎为与自己相会,竟要学那狗叫,也真是难为他了。”张良微微一笑,驻了拐杖出门而来。   ※※※   “信郎,你来了。”张良望着那瀑布边站着的韩淮楚莞尔一笑。   韩淮楚冲着张良把大拇指一翘,赞道:“良妹授吕氏兄弟之计,真可谓有鬼神莫测之机变也!”   “唉!”张良叹了口气,说道:“代王聪慧远胜太子,小妹授给吕氏兄弟这计,于国家实是大不利也。只是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欠了皇后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韩淮楚笑着指出道:“只是四皓容颜衰老,也不知皇上见四皓如此颓态,那计能不能成。”   每日到老母殿焚香祷告,四皓韩淮楚也曾见过,当然不会与他们相认。看见他们那老得掉渣的样子,毫无神仙那出世之态,如何能得刘邦的“仰慕”?就是那吕氏兄弟见到,只怕也要心疼那重礼送得冤枉。   张良听出韩淮楚话中之意,说道:“小妹早有计较,这有何难。只须以易容术装扮一下,再购四套旷服高冠,与皇上隔远相见。皇上如何能辨出是真神仙还是假神仙?”   韩淮楚听得哈哈一笑:“差点忘了良妹有易容绝技。为兄倒是多虑了。”   “信郎来此正好。小妹这身体你也知道,不能亲自回长安为四皓订购衣冠,这事就要烦请信郎帮忙。”张良道。   韩淮楚当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于是韩淮楚与张良说了一些闲话,论起近日发生的国家大事,叮嘱她安心养病。便告辞而去。   次日从那老母殿烧香下来,韩淮楚来到长安去市集购衣已到午后。刚到那城门前,就见一座囚车被军士押来。   “这不是那赵王张敖么?”韩淮楚望着那囚车上押着的那蓬头垢面神情委顿的犯人,心中惊呼一声。   这张敖因其父张耳平定代赵的功劳而排在十八元功功臣榜第四,仅在萧何,曹参,张良之下。且刘邦的女儿鲁元公主也许配给了张敖,只是并未过门,可见那张敖圣眷正隆。   鲁元公主这时才七八岁,张敖已年近三十,且早有妻室,怎会有这般荒唐的亲事?   政治婚姻,从来就不考虑年龄上的差距。等到再过七年,鲁元公主成年就可嫁到赵国成为王后。她生下的儿子就是刘邦的外孙今后掌握那赵国,放心!   刘邦的准女婿张敖又犯下何罪,被囚车解往长安?只听到街头巷尾一阵议论。   原来去岁刘邦从白登山撤兵,他老兄一时兴起,没有直接回长安,却去赵国巡视一番。   岳父大人御驾亲来,慌得那赵王张敖急忙接驾。那张敖小心翼翼持女婿之礼,表现得特别谦恭。   自己的女婿打得骂得,关起门横竖是一家人。刘邦看到那张敖谦恭的样子,想起白登山被围,一见就来气。   “你这小子凭什么排上十八元功功臣榜,还不是因为你的老爹和你未过门的王后朕的女儿。在俺面前恭敬谦卑演都不要演。俺刘季要不是恭敬谦恭,鸿门宴上早就被项羽砍了头。人家赵利要抢你的赵王之位,俺刘季在白登山餐风饮雪九死一生,你这小子却在赵国养尊处优不见来救援,简直是太快活了!没用的家伙,就知道吃软饭!”   刘邦好久未骂人了,这一次骂自己的女婿骂得是格外爽,骂过之后是格外的舒服。那张敖被自己岳父天子骂,也是唯唯诺诺不敢分辩。刘邦骂好吃好喝好,拍屁股走人,却惹恼了赵国两位大臣。   这两位一名贯高,就是那解赵歇来向韩淮楚邀功请赏的家伙,现在是赵国国相;一名赵午,年过六旬,一直跟随着张敖的老爹张耳,现在是一名将军。   “昔先王与皇上并为诸侯,征秦伐楚,功劳相若。赵地之封,非是刘氏之恩也。夫天下豪杰并起,能者先立,今大王事皇上甚恭,而皇上遇大王无礼,请为大王杀之!”那贯高赵午大发狂言。   张耳果然就是孱弱之辈,听到贯高赵午那大逆不道之言吓得面色如土,骂二臣道:“为臣不忠,天诛地灭。先王亡国,独身投汉,全赖皇上之力,得以复国,当流传子孙,永记皇上之德。请君等休要复言,传言出去就是灭九族的大罪也!”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贯高赵午虽被张敖弹压下去,私下议论还是要杀刘邦。   于是在前方一个叫“柏人”的城镇暗伏杀手,准备当刘邦上厕所时在茅坑里将他做掉。   这计划本天衣无缝。风雪之天刘邦一行必要留宿城内,城内最好的住处就是那驿馆。住下后你刘邦总要拉屎拉尿吧?只要你踏进那如厕一步,就是进了鬼门关。   真龙天子有百灵护佑,要不是这百灵护佑刘邦也不知死过多少回。这一次他居然又死里逃生。   “此乃何地?”刘邦突然就心惊肉跳起来,指着前方问道。   “柏人!”从者回答。   “柏人?柏人者,迫于人也。此地不详,不宜留宿。”就说了这几句,刘邦决定不留宿城内,而是在城外军营。   暗杀天子的计划流产,消息却走露。传到刘邦耳中,勃然大怒。   “好你个张敖,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弑君!”   但张敖还在他的地盘,要想擒他只有带兵去攻打赵国。结果刘邦压根就不用动刀动枪,只说你岳母大寿要你的小婿到京城来贺,那张敖就乖乖地自投罗网。一离开赵国境内,立马被捕做了阶下之囚,解往长安法办。   解决了韩信臧荼,实力最强的异姓王就是这赵王张耳。到底是地盘占得大,河北五郡这一年来滋生了许多人口,赵国元气有所恢复。将这赵国的地盘拿回来己有,刘邦是做梦都想,只是苦于找不到借口。这次你张敖自个犯事,怨得谁来?   “这一次无论这张敖能否保住一命,他这赵王是休想当了。这一次是赵王张敖,下一个倒在刘邦的枪口的异姓王又会是谁?”韩淮楚心想。 第二十二章 将她带走   建都一年的长安,随着那西方商贾的涌入,开始出现了一点繁华大都市的景象。市集上车水马龙,一片喧嚣。   那商山四皓皆是道士,需要做道袍道冠,成衣店里没有。韩淮楚便先去绸缎庄扯了几匹颜色鲜艳的绸布,然后再去裁缝店交纳定金,给商山四皓一人做一件道袍,一顶道冠。   那裁缝店在城东,正好连着马市。韩淮楚想着给自己买一匹坐骑,就去闲逛那马市。   相比其他地方,马市就显得冷清得多。只因马匹奇缺,好一点的马都送入了军营,拿来叫卖的马也喊出了天价,就是一般的官吏也舍不得买一匹马,乘的车还是牛拉的车。   马市的老板是个色目人,来自西域。马厩中栓着十几匹马,韩淮楚看来看去,只是摇头。   “你这里就没一匹超过五尺的上好马匹么?”韩淮楚问那色目人。   “怎会没有。只是一有好马送来,就被达官贵人哄抢而走,那价钱高得惊人。客官一个平头百姓,还是将就一点,随便挑一匹吧。”那色目人看韩淮楚一副风尘模样,估计他也不是有钱人,掂量着说道。   “只要是好马,价钱高点也没关系。这几日来了好马,老板为我留着。过三天我再来。”韩淮楚说道。   “客官说笑话了,我这里又不愁卖,哪有好马为人留着的事。要为你留着,也要先交钱才是。”那色目人还是一脸看低韩淮楚的模样。   韩淮楚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口皮囊,拿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问道:“够是不够?”   一匹好马的价钱时下是三十万大钱,相当于三十两黄金。韩淮楚那锭金子足有两斤多重,足够买一匹好马。   “够了!够了!”色目人立马堆上一副笑脸,眼睛盯着韩淮楚那皮囊发直。   这皮囊里是韩淮楚现在的全部家当,一百二十两金子。随随便便将一百多两金子带在身边的主顾,就是在这长安城里也找不到几位。那色目人顿时意识到,刚才看走了眼。   “有匹好马,是匹千里良驹,价钱要比一般的好马贵上几倍,不知客官想要么?”色目人憋出这么一句来。   千里马可遇不可求,都是王公贵戚专有,这里居然有遇到有千里马出售。韩淮楚喜道:“当然想要。既有好马,为何不栓在厩里?”   “那马不在我这里。我一个生意人如何能有千里马。那是别人要卖,我只做中间人,帮那人物色买家拿点好处费而已。”色目人解释道。   能得一匹千里马者必将马视若珍宝,将千里马出手就像剜去心头肉一样,除非穷困潦倒或是手头紧张,绝不会有人肯卖自己的千里马。居然会有人将宝马托这色目人出售!   “要卖马者是谁?”韩淮楚问道。   “就是淮阴侯。那匹马名为战神宝驹,曾随淮阴侯东征西讨立下无数战功,丝毫不下于西楚霸王的那匹踢云乌骓。也不知怎地,突然发了脾气不让他主人骑,竟将淮阴侯摔下马来。淮阴侯便差人来找我说是欲将那马卖了。”   韩淮楚闻言大怒。   战神宝驹只认韩淮楚一个主人,那韩信虽然长得与他一模一样,想必也瞒不过那匹跟随他多年的宝驹。   那韩信虽然被贬不怎么得意,可也是有“彻侯”的爵位,一年的俸禄有五千石,换成银子就是五百万大钱。韩淮楚在下邳走时,叮嘱那韩信好好善待自己的爱驹。岂料那韩信竟要将那战神宝驹出售。   “王侯之家,岂会缺那点银子。你就算将那马当一匹宠物白养着,也不该将它卖了啊!”韩淮楚咒骂一句,问道:“那马售价多少?”   “一开始标的是两百金,却因那马性劣无人能骑,故无人敢买,现在降到了一百金。客官要是能骑走他,就是拣了个大便宜。”色目人眉飞色舞答道。   “若是生意做成,你能拿多少好处?”韩淮楚又问。   “不多不多,只十金。”色目人嘻嘻笑道:“难就难在无人能骑那匹马。前后欲买马者也有二十几位,可是每一个人去试骑那马,都被摔了下来,也不知你能不能将那马驯服。”   十两黄澄澄的金子,难怪这色目人对卖马如此上心。韩淮楚笑道:“宝马良驹皆是性劣。说不定我有那份运气。”   ※※※   淮阴侯府,说起来亲切,那家中的奴仆大半都是曾经服侍过韩淮楚的人。却又十分陌生,只因那府中换了一个主人。   由那色目人带路,韩淮楚向那淮阴侯府所在的霸城门大街行来。他一路都在想,家中究竟变得怎样了。   韩信被刘邦软禁,软禁的意思就是限制你出入的自由。未到侯府,就望见有十几个军士把住路口。   “以韩信的身手,真要干将起来,这十几个军士哪能拦他得住?这些人的作用,就是监视他一下而已。”韩淮楚心想。   除了监视,还要盘查。凡是进出这淮阴侯府的人,都要问个原因。   “萨尔刺,这次又带人来买马么?”一头目喝问道。   萨尔刺鞠了个躬,满脸堆笑道:“正是。请军爷让个路让小人过去。若是这笔生意做成小人拿到那赏金,就请各位到醉湘楼喝个痛快。”   那头目将身一侧,让出道路来,笑道:“就知道说好听话哄大爷开心。听你说这话也说过二十几遍了,可哪次那马能卖出去?”   ※※※   过了那群人,就见朱漆大门打开,门口提刀站着两个家将。   “盛万!”韩淮楚看着其中一人耸然一惊。   他在即墨城外买下万亩良田,为的就是安置黄河帮这些弟兄。哪知道盛万居然不在齐国,到底还是跟着那韩信到了长安。   韩信是要造反掉脑袋的。跟着那韩信岂不是也要掉脑袋?不仅自己掉脑袋,全家老小也要跟着掉脑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黄河帮的弟兄究竟还有多少在这府中?”一股热血顿时冲向韩淮楚的脑门。   就见那萨尔刺向盛万鞠了一个躬,说道:“盛爷,这位壮士欲买侯爷那匹马,请进内通传。”   盛万打量了韩淮楚两眼,说道:“不必通传。侯爷说了,来者多半骑不得那马。凡买马者,之后直接到马厩去试骑。能驯服那马,再去见王爷。”   萨尔刺“哦”了一声:“那就请盛爷前面带路。”   ※※※   被软禁的韩信依然得到了刘邦的优待。那淮阴侯府虽然比不得在临淄城的那座齐王府,却也是占地极大,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亭有阁,是一处修心养命的极佳之处。想那刘邦的用意,是让韩信就老老实实就在这府中待着,不要生什么异心。   韩淮楚眼里看到的,是那假山上杂草丛生,湖里水已干涸,树上的枝杈挡住了道路,连那亭阁的牌匾油漆掉了都没有重描。   “这府里的奴仆怎这般懒惰?把好好一座府邸弄得这般脏乱?”韩淮楚跟在盛万后面,小声地对萨尔刺嘀咕道。   盛万扭过头,两眼一瞪,喝道:“你说什么?”   “我说这里是侯府钟鼎之家,怎会无人整理这庭院。你看这湖水已干,为何不把它填满。树木长得太盛,为何无人修剪。”韩淮楚堆笑着问道。   “这偌大一洼湖,要多少车水填满?整理庭院,要费多少钱?侯爷手头正紧,哪有心管这档子事。”盛万说道。   “韩信会缺钱?怪不得要卖我那匹宝马。”一个讯号传入韩淮楚脑中。   整理这宅子是烧钱,可皇帝给你淮阴侯俸禄,足够你花销。而那韩信居然窘迫到拿不出钱来整理庭院,把一座侯府搞得乱七八糟。   “他那一年五千石的俸禄,花到了哪里?”韩淮楚甚是费猜。   片刻间来到马厩。就见一昆仑奴在给槽中添食。韩淮楚一眼便望见自己那匹爱马。   一身赤炭,依然神骏,这就是曾随韩淮楚东征西讨,打下大汉万里江山的战神宝驹。韩淮楚瞬时眼眶湿润,向前趋了一步。   战神宝驹一抬首,望见韩淮楚,长嘶一声,前蹄踏空向着韩淮楚挣来,那套着它嚼口的缰绳几乎栓它不住。   “真是怪事了,今天这马儿怎这般不安静?”那马奴嘟囔一声,伸手欲按住战神宝驹的头。这是他练好的驯马动作,哪知战神宝驹伸足就是一踹,那马奴一屁股跌倒在地。   “这马发疯了,快去叫侯爷来。”盛万惊呼一声。   “它不是发疯,而是找到了它的主人。”韩淮楚微笑地近到马前,将手在马鬃上一抚。那马顿时安静下来,两只眼睛噙满了泪水。   在三人诧异的眼光下,韩淮楚从容地解开缰绳,将马从厩中牵到院中,一踩马镫,稳稳当当坐到了马上。   “呀!前后二十几人都试过这马,却无人能将它驯服。今日壮士一来,它居然如此老实,奇事啊奇事。”萨尔刺望着韩淮楚在院子里骑马兜圈,心想十两黄金到手,脸上笑得格外灿烂。   “王爷!”院子的小径上只听到一声惊呼。韩淮楚从马上扭过头,一双惊诧的眸子出现在韩淮楚视线之中。   淮阴侯夫人安若素,倾国倾城的美人,绮貌年华的佳人。一年不见,依然是那般光彩照人。   “这位夫人,你刚才喊谁?”韩淮楚镇定地微笑着问道。   安若素目光接触到韩淮楚那笑容,震呆了一下。   韩淮楚虽然带着那面具,但那背影,那眼神却瞒不过这位昔日的枕边人。   “对不起,若素认错人了。”一抹红晕泛起脸上,安若素抛下一句,急切地从那小径离去。   ※※※   “侯爷,买马者到!”跨进一间大厅内,盛万朝着静候在椅上的韩信一声禀告。   “我当何人能驯服那马,原来是你!”一望见韩淮楚,韩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句话脱口而出。   “王爷与这位壮士原来认识?”跟着进来的萨尔刺奇问。   “我与这位壮士有话要说,你们都退下吧。”韩信朝左右挥了挥手。   “我那好处——”韩府人都知趣地退走,那萨尔刺还不退,还在担心他那十两黄金黄了。   “这里没你的事了。”一锭金子递到萨尔刺手中,韩淮楚微笑着说道。   ※※※   “老兄啊,一年不见,终于记起小弟来了。上次你来到长安,我请你过府一叙,为何不来?”韩信笑嘻嘻问道。   “你我形同陌路。我一个江湖中人,侯门深似海,哪敢与侯爷来攀交情。”韩淮楚冷笑道。   “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你冒小弟之名冒了恁多年,小弟如今是你的替死鬼,你我一直活在彼此的影子中,怎能说形同陌路。”那替死鬼三字,韩信故意加重了语气。   “我将藩王之位让与你,若你不思造反,安安心心做你的楚王,怎会有性命之忧。替死鬼之说,为兄恕不敢苟同。”韩淮楚朗声说道。   “算了算了,就算你安的是好心,咱们不在这个问题上争辩。上次我请你来,是有一件事与你商议。”韩信打着哈哈说道。   “什么事侯爷还要同草民相商,总不会拉我一起造反吧。”韩淮楚讥诮着说道。   “老兄你对那刘邦忠诚不贰,拉谁造反也不会拉你。我请你来,是为了若素。”韩信道。   “为你的夫人?”韩淮楚奇道。   “是你我共同的夫人。”韩信摇摇头,说道:“自老兄你一拍屁股走后,将若素留给了小弟。原指望与她做一对恩爱夫妻,哪知她成日担心受怕哭哭啼啼,求着我不要生反念,哭得人腻也心烦。”   “你若不思悔改,夷族之祸不远也,怎不叫你夫人成日活在恐惧之中?”韩淮楚冷笑着插上一句。   “也是小弟多嘴,怪只怪我那日酒醉,说我将丧在吕雉那毒婆娘手中,被若素听到,大为恐慌,成日价求我不要造反。”韩信轻松地说道。   “这厮明知将丧在吕雉之手,怎这般轻松?”韩淮楚疑惑地望了韩信一眼,说道:“所以你当时又纳了一位妃子。”   韩信叹道:“是啊,若素虽美,可是一位泪美人在你身边哭哭啼啼,就像套了一只紧箍咒一般。玲儿就不像她这般,对我百般柔顺。小弟我宁肯陪着玲儿睡,也不愿陪一个泪美人。”   “侯爷你家有娇妻美妾,左拥右抱,为何这一年多来与为兄一样,不见任何收获?”韩淮楚讥道。   韩信眼神瞬时黯然下来:“钟室之祸,老兄你应该清楚。我一家皆要惨遭屠杀,何必生下子女,受那一刀之苦。”   他话语一顿,又道:“另外小弟曾听宫中有个无稽之谈,也不知那话是从何而出,说我韩信曾受过箭伤,故而不能生儿育女。刘邦故而对我不疑。若是小弟有个子嗣,说不定在云梦泽就已人头落地。”   那话从何而出?就是从韩淮楚口中说出。   那一次攻破魏都平阳,从井中救起魏豹的妃子薄姬。薄姬就想伴韩淮楚这颗大树。韩淮楚不欲与她有所牵扯,就胡编了一个谎言脱身。   哪里知道这谎言竟在汉宫传开,韩信在刘邦眼中成了绝育之人。   韩信有子,儿子藏在南越。就算造反不成身败名裂,这韩氏一脉总算传了下来。所以故意不再生子,让那刘邦不疑。韩信这么做,也算是处心积虑了。   “这么说来,这厮还是要造反。一个被软禁的侯爷,无兵无权,如何造反?”韩淮楚暗想。   历史上吕雉杀韩信的理由是勾结陈豨,可是那陈豨远在北方边塞,对长安鞭长莫及,如何能对韩信造反成功与否产生影响?   韩淮楚正在思索,只听那韩信很痛苦地说道:“若素若跟着我,终不免颈上一刀。为了能留得她一条性命,请老兄将她带走。” 第二十三章 又有阴谋   “侯爷说笑话吧?”韩淮楚诧异地说道。   “小弟哪有心思与老兄说笑,而是心里的话。”韩信很正经地说道:“若素曾向我提起,你在走前曾邀若素与你一起去浪迹江湖,被她拒绝。现在跟着我这个反贼,她成日担惊受怕,没有过一天安心日子。她十分后悔当初没有答应你。只需老兄点一个头,小弟这就立下休书,从此若素与我毫无瓜葛。”   韩淮楚断然道:“侯爷既为家人性命担忧,就该循规蹈矩安安分分。你若不思反念,那夷族之祸如何能降到你头上?你夫人曾欲下毒害我,如此蛇蝎心肠,我与她早已恩断义绝,如何能带着她走?”   听韩淮楚说得决然,韩信叹了口气,说道:“就知道你会拒绝。若素本性纯良,下毒之事,是小弟逼着她做的。要怪只怪当时老兄要解散军马,小弟只得出这一步狠棋。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被那东郭坤撞见,坏了我的大计。”   “你的奸计可真是不少。”韩淮楚语中带讥道:“云梦泽买下一大片地,炸死当今天子与三位诸侯,天下大乱,你就可乱中得利,实现你的宏图大志。”   韩信望了望韩淮楚,有点得意道:“原来老兄你也知道了,看来是留侯对你说的。你说我这计策多么绝妙,若是成功,天下便姓韩不姓那刘了。只可惜被那张良识破,竟先一步将那地买走。千年之后,无人知我韩信当日之智,只当我韩信是个傻B,明知道刘邦狩猎云梦是个圈套还要往里面跳。那张良真是坏事。小弟就不知道凭你们的交情,他为何要败我大计?”   “是很绝妙,的确高明!”韩淮楚挖苦一声:“若不是你从史书上早看到伪游云梦那一段,如何能在一年前就在云梦泽布局?若不是因为与我的交情,留侯早已将你的阴谋报与朝廷。你现在还能做着这淮阴侯享受朝廷俸禄,究竟是拜谁所赐?”   韩淮楚说到这里,眉毛一扬,厉喝一声:“我那钟离师兄,究竟是自杀还是被你逼死?”   “一个朝廷钦犯,老兄何必那么激动。”韩信打个哈哈,笑道:“钟离昧是个明白人,在那个时候,不用小弟逼迫,他也知道性命难保。自杀而死与小弟逼死有何分别?”   韩淮楚噙着泪悲切道:“可怜我那钟离师兄,将你当成是我,走投无路前来投奔,只希望能苟活于世。哪知你会将他的头颅拿去向刘邦请罪来保自己一命!”   韩信冷笑道:“这件事小弟做得是不仗义。但是钟离昧藏匿在我这儿已被朝廷知道,若将我换成是你,又该怎么办?”   韩淮楚叹了口气,问道:“我钟离师兄,临终前说过什么话?”   韩信笑嘻嘻道:“他说什么刘邦不敢来发兵征讨,只不过因他们这帮楚国亡将在此。若是他今日死,我韩信就会明日死。这道理我如何不懂还用他教?却不知当时我是将计就计,欲借云梦泽一行置刘邦于死地也。”   韩淮楚疑惑地望着韩信那连说带笑的样子,心想这厮阴谋败露被贬到长安,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这家伙明知道有钟室之祸,岂会坐以待毙。莫非这厮又想出了什么阴谋,故而这么沉得住气?”韩淮楚心中念头一闪。   韩信不出阴谋而已,一出都是最狠毒的招,下毒,埋炸药,招招致命。幸而这些阴谋败落,只要一次得逞,历史就得重写。   “他一定还想着造反,如果不是,为何要我将他夫人带走。”韩淮楚心中已有几分肯定。   联想到盛万说韩信缺钱,韩淮楚试探着问道:“你那朝廷的俸禄花在哪里,为何要卖我的宝马?”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一年五千石,这宅子里一屋子人要我养,来了朋友需要应酬,哪里够花。卖你那匹马,也是因手头窘迫。老兄放心好了,那匹战神宝驹本是你所有,不会要你的钱。”韩信煞有介事地说道。   “我当大将军时俸禄都攥在你手,那年关中米贵你还大赚了一把。那些钱就算你吃上十年也够了,怎会窘迫?”韩淮楚问道。   韩信两眼一瞪,壮声道:“那些钱早就花掉了。你也知道我当楚王多募了几万士兵,这些人的粮饷是不能从国库里出的,只有小弟私自拿钱出来。你算算一年下来要花多少钱?”   “就算那钱全被你花掉了。可是养一屋奴仆并不需要多少钱。我听说你这淮阴侯府门可罗燕,朝中大臣避而远之,应酬的花费极少,怎会收拾一下庭院都拿不出钱来。”韩淮楚又道。   韩信哈哈一笑:“老兄莫非是朝廷派来,要查我韩信的钱用在了哪里?”   他这一说韩淮楚再也不好多问,只好默不作声。   只听韩信高呼一声:“盛万,进来领这壮士出府!”   ※※※   那盛万领着韩淮楚去马厩牵马,开始唠叨起来:“你这个人真不知怎地对了侯爷的脾气,居然不要你的马钱。你真是走大运了,那匹马比起西楚霸王的乌骓马还有过之,曾随侯爷东征西讨立下无数战功。一开始,侯爷出的价钱是两百金呢。”   “盛爷是一直跟着侯爷啊。”韩淮楚故意套话。   “是啊。侯爷还没做大将军时,俺与侯爷就认识了。那是什么交情!可以说这天下就没人比俺老盛与侯爷交情更深。”盛万骄傲地说道。   “侯爷还没做大将军,那是贫贱之交啊。那个时候,盛爷是如何与侯爷认识的?”韩淮楚问道。   盛万笑呵呵道:“俺那个时候是黄河帮一名水贼。侯爷从河上经过,看见我正在河上打劫,出面制止。就这么不打不相识,侯爷成了咱们黄河帮的朋友,在咱帮里住过好几个月。”   当时与这盛万相识的一幕浮现在韩淮楚脑海,韩淮楚眼中顿时一黯。   当时乘那船的还有那旷世佳人,而今那旷世佳人已变成香魂一缕,埋葬在那白云洞前。黄土一抔,夜雨凄风,枯骨磷火,好生悲凉。   韩淮楚忍住心中的哀思,继续套话道:“所以侯爷做了大将军,你特地来投奔他。”   “是啊,咱黄河帮弟兄一百来众,在帮主骆甲率领下,举帮上下不远万里从关东走到关中,投奔到侯爷麾下。侯爷能立下如此丰功伟绩,数我黄河帮弟兄立功最大。”盛万自豪地说道。   木罂渡河骆甲死难,潍水破敌袁千捐躯。韩淮楚立下的功劳,那一战少得了黄河帮那帮铁血儿郎的身影?   原来将盛万安置在即墨城外为他买田买宅,只指望他能有个好归宿,哪里知道他又来到这淮阴侯府,卷入到未来的血光之灾之中,就是因为他与自己这份“贫贱之交”。韩淮楚脸上现出一丝难受的表情。   “后来听说侯爷将兵马解散,你们那些弟兄都怎么样了。”韩淮楚装作很关心地问道。   盛万听了这话,突然就警惕起来,将眼向韩淮楚一瞪:“该怎样就怎样。你一个买马者,问这些做甚?”   韩淮楚堆笑道:“我是说他们是否都像盛爷这样,跟着侯爷做这府里的家兵家将?”   盛万胡子一翘,有点发怒道:“牵走你的马,不该问的不要问。”   ※※※   那盛万讳莫如深,没有告诉韩淮楚他为何又回到韩信身边,也没告诉韩淮楚黄河帮其他弟兄的状况。韩淮楚从淮阴侯府出来,一路担忧。   夷族之祸该那韩信是自作自受,但血光之灾绝对不容降到黄河帮那帮弟兄头上,还有他们的妻儿。   左右那骊山老母还未显灵,韩淮楚就计划着要去齐国一行,去那即墨城外打探一下。   三日之后,他从那裁缝店取来做好的道冠道袍,去那石瓮谷交到张良手中,就与张良议论这事。   “照信郎这么一说,这事真是奇怪也。每年五千石的俸禄,如何不够花销?就算你以前的俸禄被那厮花完,小妹买下云梦泽那块地,他还有一千金在手,抵他俸禄两年呢。”张良提醒道。   韩淮楚咋舌道:“那块地怎买得这般贵法?竟值千金之多。”   “是买亏了。”张良嫣然一笑,说道:“当时那老板死活不想卖。事在紧急,小妹派出的人只有出数倍价钱,还是连哄带吓才买了过来。”   “能救天子一命,还有三位诸侯王,百来名大臣,良妹这一千金是物超所值。”韩淮楚说笑道。   张良横了他一眼:“要不是将那反贼当成是你为他刻意隐瞒,那一千金也不必出。只须报与朝廷,咔嚓一下,那反贼就人头落地。”   “那贼子一个劲地叫说钱不够花,究竟他的钱花在了哪里?”韩淮楚眉峰紧锁道。   “我看那贼子一定是暗地里养士,阴谋造反。你说的你那帮弟兄,说不定就在他养的死士之中。”张良略加思索,说道。   “养士?他能养多少死士?如何能与朝廷大军相抗?”韩淮楚不解道。   “古来叛逆者,你见过谁养过多少死士?关键时刻行雷霆一击,控制住对方要害足矣。”张良淡淡地说道。   “看来为兄真是要去齐国走走。”韩淮楚叹道。   “信郎将齐国让出,本来一个安定的齐国现在可不太平呢。”张良幽幽道。   韩淮楚纳闷地问道:“有何事不太平?”   “一来是那盐帮猖獗,走私私盐者遍布全国。二来那田横蠢蠢欲动,在齐国各地游说豪杰意图复他齐国。齐王刘肥年轻,难以弹压得住。”张良道。   盐帮立帮一事在韩淮楚未离开齐国之前就已发生,当时只是刚刚萌芽,只是齐国才有。当时韩淮楚便想将盐帮扼杀在摇篮之中,被相国曹参反对,而他又即将要走,只好作罢。而一年之后,韩淮楚从大江南北走一圈,竟看到盐帮已发展到全国各地,成为江湖第一大黑帮。   而那盐帮帮主朱家竟然混到与朝廷大员都能攀上交情,竟然说动刘邦身边的大红人——太仆夏侯婴,为那丧家之犬——西楚五虎将之一的季布向刘邦求情。   这个事情韩淮楚曾在坊间听说过。   那季布与钟离昧一样都是甲级战犯,当年在彭城战后追杀刘邦第一个穷凶极恶,刘邦将他列入黑名单的榜首,绝对是要拿他归案。并发出公告凡是捉到者,奖赏千金,如果敢有隐匿者,诛其三族!   季布逃到一位姓周的朋友家,指望能为他隐藏。姓周的也不敢藏他惹来杀身之祸,为季布想出一招,卖身为奴混到了盐帮帮主朱家的府中。   天下到处是那季布的画影图形,你就是剃光脑袋手足上套上铁环假扮成奴隶,那朱家不会认出你吗?到那盐帮帮主家中的豪客们,会认不出你就是那个天子欲捉拿的钦犯吗?   这就是给朱家一个难题。你以急公好义闻名关东,俺季布早年也以任侠为名一诺千金。如今俺季布走投无路到你家中,你看着办吧。   就在这批奴隶抵达时,朱家已经认出了季布,却装作糊涂不与他相认。急公好义的盐帮帮主,绝对不能出卖季布被江湖耻笑。   他去了长安,见到了军中的老熟人夏侯婴。   “季布是难得的将才啊!昔日两国交战,人臣各为其主,季布追杀圣上乃为将者职责所在。项氏雄霸天下文武众多,岂可尽诛?如果缉捕他太急了,他可能会向北投靠匈奴,或向南避难于南越,岂不资敌一个贤才?季布没有逃亡敌国,是指望圣上能赦免他罪。若圣上能赦季布,必使贤者如雨而至,如此汉室可兴,天下可安也。请滕公进言。”朱家向夏侯婴游说道。   夏侯婴也是那侠义之人,便将朱家的话原封不动对刘邦说,陈诉厉害。   能来认罪就是好同志。刘邦听了夏侯婴之言,笑道:“朕非量窄之人。”于是赦免季布之罪,传诏来见,当庭拜为郎中骑将。同时赦免季布之弟季心,亦招来朝廷为将。   夏侯婴便道:“朱家有举贤之功,亦要褒扬。”这种江湖人物是不会做官的,刘邦便派人赐他重金相谢。朱家分文不受,连那季布请的谢恩酒也不喝,一个人径回齐国。于是天下皆赞朱家侠义之名。   “朱家是那江湖豪杰魁首,若是刘邦不赦季布,等于是泼了整个江湖中人面子。”韩淮楚听闻这事后,心中暗想。   倒是那田横图谋复国还是第一次听到。   “田横暗图复国,朝廷如何对付?”韩淮楚问道。   “田横党羽躲在海岛之上,可进可退,朝廷也拿他无法。先后派出几位使者前去招降,都没有说动那田横。国之统一人心所向,田横的号召力如今已有限,有曹参坐镇,他那复国之愿恐此生难以实现也。”   张良说到这里,忽然触动心事,悠悠长叹道:“韩王信叛国投敌,我那韩国的享祀到他手上从此绝矣!”   ※※※   即墨城外,阡陌纵横,俱是沃野良田。   韩淮楚骑着战神宝驹来到这昔日自己买下的田地上,居然发现黄河帮弟兄连同家人居然全不在此!   打听一下,知道就在那韩信做楚王之时,派人送来一封书信。黄河帮弟兄一见那信,无不热泪盈眶,说大王没有忘掉咱们这帮弟兄。如今大王需要咱们回去,还不去为他牵马坠蹬,舍命相随?   于是全部弟兄变卖田宅,拖家带口去了那时的楚都下邳。   “楚地中,还有众兄弟在乎?”韩淮楚听到这消息,立马南下赶往下邳。   这时的楚王已变为刘邦的弟弟刘交。韩淮楚再一打听,知道这帮弟兄当时都在韩信私募的军队之中任大小头目。后来韩信在云梦泽被擒贬为淮阴侯,那刘交可不敢触犯朝廷“蓄兵不得超过三万”的规定,就将那军队就地解散。   奇怪的是,黄河帮一百弟兄,连同他们的妻儿,突然就人间蒸发了。既没有回到齐国,也没有留在楚地为民。   连同那一百儿郎一起失踪的,是当时来下邳投奔韩信的一帮西楚亡国之将,也有百来号人。   韩淮楚听说后,心中就是一沉。   “那该死的韩信,究竟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他自己死不打紧,可别赔上我兄弟的性命!” 第二十四章 夜探侯府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韩淮楚从下邳回到长安,大汉帝国对匈奴的战略又有新动作。   汉高祖刘邦对付匈奴是两条腿走路,一手搞谈判,一手抓备战。   樊哙兵团由雁门攻向代郡,经过浴血厮杀,将韩王信从代郡驱走,由那赵国丞相阳夏侯陈豨领十万军马镇守赵代两国,防备匈奴侵掠。   十八元功功臣榜里没有陈豨,汉军名将有的是,为何要挑中那陈豨?原因是陈豨曾任代国丞相,熟悉边塞的情况。   除此之外,又大搞移民运动。从全国各地抽调数十万百姓去九原,雁门,太原,恒山,广阳诸郡,军民联手协防胡虏入侵。   去谈判的是那新得刘邦器重的建信侯刘敬,也带回了休战的合约。   那匈奴大单于冒顿开出了三个条件:   一,汉朝以宗室公主嫁单于为阏氏,每年赠送一定数量的絮、缯、酒、谷米给匈奴;   二,汉朝与匈奴结为兄弟。两国人民在各自地区从事生产,彼此互不侵扰;   三,开放“关市”,准许两国人民贸易往来,互通有无。   那冒顿不是有并吞中原的雄心吗,为何改变初衷要答应言和?   雄心是一回事,实力有是另一回事。去年两国交兵,一开始数战都是汉军胜匈奴败。匈奴铁骑虽然无敌于草原,可是那中原的一座座雄关险隘并不是匈奴骑兵能放马驱驰的地方。那一座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关隘要攻下来,该死多少匈奴儿郎?   去年两国决战投入的兵力,汉军是三十二万,匈奴一开始是十万加上韩军五万,后来匈奴又增兵至四十万。看起来人数旗鼓相当,可是匈奴是男人都会骑射。也就是说匈奴的人口基数只有一百来万。而经过秦末战乱人口锐减的汉朝,人口是两千万,是匈奴的二十倍!若是过上几年,等汉朝恢复元气,可想而知一支百万大军汉朝也能派得出来。   与汉朝火拼只能两败俱伤给那被匈奴灭亡的草原诸国复国的机会,那冒顿也看得透彻,索性就熄灭挥军南下之念。只要汉朝年年纳贡,能得到游牧人最想得到的生活物资,又何必大动干戈?   于是顺水推舟,答应了这份合约。   别的条件都好说,汉帝国地大物博,只要你不来劫掠,把你贡着就是。但冒顿开出的第一个条件却十分棘手。   宗室公主?汉朝能称上宗室公主的就只有刘邦几位兄弟生的女儿。那刘邦自己的女儿鲁元公主还是个娃娃且已经许配给宣平侯张敖,如何能嫁到匈奴?其他的几位兄弟是有女儿,也有未出阁的大姑娘,可是农民生的女儿不似后世嫁给匈奴的公主都是经过几代优良配种,几位刘氏郡主们个个长得歪瓜裂枣,如何能中那匈奴大单于之意?   刘邦真是有办法,竟派人秘密到民间寻到一美貌女子,宣称就是自己的嫡长公主,派那刘敬带着这冒牌公主与几十车的贡礼,就这么去匈奴哄骗冒顿。   插播一下那贯高谋刺一案。经过酷刑审理证实张敖毫不知情,贯高狱中自杀,余者斩于曹市,张敖有约束属下不力之罪,被废除万位,继承了他老爹张耳的宣平侯爵位。   刘邦改立太子的打算因朝中反对之声太大一时实现不了,那戚妃怨言甚重。今张敖被废赵王之位空缺,偌大一片地盘正好封给戚妃的儿子刘如意,安抚一下日日啼哭的戚美人。   刘如意由代王改封为赵王,要知道当初代王陈余只是赵王赵歇所封的一个藩王,地盘扩大了五倍,比那被封为齐王的刘肥还要势大。刘邦这么做,也是为易储之事不成,戚妃母子有安身立命的资本。   结果那代王的位置又空缺下来。   ※※※   听说陈豨镇守代郡的消息,韩淮楚越发心中焦虑。   陈豯坐镇河北手握重兵,而那被封的赵王刘如意年幼且受刘邦宠爱留在身边,并不在封国。赵代两国其实是那陈豯一人说了算,权力与诸侯王无异,甚至比一般的诸侯王还要权重。   但是陈豨并不是诸侯王,只是一个赵国丞相。当那真正的赵王刘如意前来就国,就是陈豨权力化为乌有之日。当他手中尚握有权力之日,将如何为自己打算?   刘邦这次如此重用陈豨真的是大错特错。历史书记载,韩信就是勾结陈豨阴谋叛乱,故而被吕雉所除。据韩淮楚所知,陈豨一直是一个极有野心的家伙。而陈豨非沛县老臣对刘邦的忠心能不能经受住权力的诱惑尚值得思考,你这一次给他一个这么大的自由空间,焉得人家不反?   背靠匈奴,拥兵自立,确保手中的权力不失,是那陈豨的最佳选择。   当韩淮楚自己拥兵河北之时,何尝不能也像陈豨那样自立为王。只是那穿人的身份让他不敢越雷池一步,深恐历史走错导致时空大乱。   等到陈豨叛乱对那大汉帝国就是最严峻的考验,刘邦非得御驾亲征不可。那刘邦离开长安,就是韩信大展阴谋颠覆大汉政权之时。而黄河帮的一百弟兄也要在那场阴谋中随韩信一起陪葬,一同陪葬的还有他们的妻儿,这种结局,焉叫韩淮楚不心惊?   ※※※   长安城东出南头第一条大街的霸城门大街,这一日缓缓走来一位风尘剑客。   “那买马的汉子,你咋又来了?”负责监视这淮阴府动静的军士照例拦街询问。韩淮楚牵走那匹别人骑不了的千里马,那马贩子萨尔刺出血在长安城最著名的醉湘楼请众军士大嚼了一顿,众人对韩淮楚是记忆犹新。   “小人是来拜见侯爷的,请各位军爷让小人过去。”韩淮楚鞠了个躬,笑着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领头的小头目吆喝问道。   “小人名叫李四,楚国人氏。”韩淮楚随口胡编。   “老薛,在簿子上记下来,某年某月某日,有楚国人李四造访淮阴侯。”那头目向一名军士说道。   ※※※   连何人造访过淮阴侯府,那刘邦都要令人记录下来,对那韩信的监视真是做足了功夫。   过了那群军士,向前走了五十米,两只石狮后面,就是淮阴侯府的大门。   只见那守门的家将还是两人,却已经换了一个人,那盛万竟不在。   “兀那汉子,干什么的?”一家将看见韩淮楚向门前走,板着脸喝问道。   “小人是上次来买马的,特来拜见侯爷,请阁下入内通传一声。”韩淮楚笑着说道。   “哦,原来是你。”上次把门的家将认出韩淮楚来,问道:“你可有请柬?”   上次那韩信送来的请柬被韩淮楚投之一烛,这会儿哪里来的请柬,只得道:“没有。”   “既没请柬,侯爷是何等身份,你一个平头百姓哪是说见就见?你还是请回吧。”那家将把眼一瞪,喝道。   侯门深似海是书中所说,这滋味韩淮楚还是今日第一次尝到。   “小人与侯爷是故交,再请阁下进去说说,侯爷准能见我。”韩淮楚依然赔着小心。   “故交?什么故交!侯爷戎马倥偬,认识的人可多得去了。没有请柬,侯爷是不会随便见什么闲人。”另一家将不耐烦道。   这下韩淮楚算是死了心。   “上次还见盛爷在此,今日这里怎换了一个人?”韩淮楚又问一声。   “盛爷已被侯爷赶走了,不在这府中。”那家将说道。   “盛爷究竟犯了何事,被侯爷赶出家门?”韩淮楚吃惊地问道。   “他犯了何事,我哪里知道?”那家将又把眼睛瞪起。   ※※※   入夜,黑云笼罩,一个夜行人悄悄地摸进淮阴侯府庭院之中。   明路走不通,韩淮楚只得走暗路。潜进这侯府来,走的是淘米洗菜用来排污的沟槽。   那沟槽能有多宽,韩淮楚居然能从这地方潜进侯府?别人是不能,身具软骨玄功的韩淮楚却能挤进去。却少不得落得一身臭哄哄。   四面一片昏黑,各屋中均未掌灯,连巡视的府丁家将也看不到一名。府邸内鼾声一片,看来大家都在睡觉。   韩信被贬不被皇上器重,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夜里不设防,倒符合他目前的身份。   那日来买马,韩淮楚只在大厅与马厩转了一圈。这侯府颇大,楼阁憧憧,那韩信住在那间屋子里倒叫韩淮楚费猜。   想来那韩信不会像下人一般住在简陋的屋子里,韩淮楚便试探着向一座大的楼阁摸索过去。   这是一座两层楼房。楼上临窗便是一条走廊。   韩淮楚把那飞爪一掷,牢牢搭在栏杆之上。手上一个借力,窜到了走廊之上。   这时大户人家的窗户都是用薄绢做窗纸,不像民间牛肋巴骨式样。韩淮楚用嘴润湿指尖,向那绢上一捅。   “哪来的淫贼?敢来本夫人寝屋意图不轨!”就听一声清叱,突然从窗内伸出一只素手,捅开窗绢,闪电般扣在韩淮楚那只手的脉搏之上。   “原想去夜访韩信问黄河帮众兄弟的下落,却误打误撞遇见了她!”韩淮楚被骂成淫贼,闻言大晕。   以韩淮楚那鬼魅的行止,别的人是察觉不出。却忘了这府中还有一个绝顶高手,那就是淮阴侯夫人安若素。   武功到了安若素这等境界,就是睡觉也保持着一分警惕。韩淮楚掷出飞爪腾身上楼声音虽轻,却瞒不过安若素的耳朵。   “夫人,是我!”韩淮楚低哑着声音说道。   窗内之人闻言一呆,那扣在韩淮楚腕上的素手蓦地一松。   “王爷夜闯若素寝屋,是为何因?”隔窗只听安若素颤声问道。   韩淮楚急忙解释道:“我本是来找你夫君来着,却误入夫人居处,十分唐突,这便别过。”说罢就要往楼下跳去。   只听安若素轻唤一声:“王爷既来,何必这快就走,何不进来与故人见见?”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呆在一个屋子,那是个什么事?韩淮楚停下脚步,迟疑着并未做声。   过了片刻,只听窗内安若素哽咽着问道:“可是若素做过对不起王爷之事,王爷至今还不肯原谅?”   “韩某心中早已原谅了夫人。只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颇多忌讳,难免落人口实。”韩淮楚解释道。   安若素幽幽一叹:“王爷不来见我也好。你要找侯爷何事?”   “韩某只想问问我那帮黄河帮弟兄现在在哪。”韩淮楚说道。   “你问他他也不会告诉你,若是问得急了,他一怒之下,把你当贼人对待,呼来府丁拿你,你也是说不清楚,何必自找没趣?”只听安若素悠悠劝道。   “难道这事关系颇大,侯爷惧为人知。内中原由夫人可知道?”韩淮楚问道。   只听窗内冷笑道:“王爷从未来而来,他要做什么难道王爷猜不出来?若素是他的妻子,这些事情怎能对你一个外人明说。”   韩淮楚闻言长吁一口气。   安若素这话虽什么都没说,却等于承认了韩信正在策划一场造反的阴谋。这一趟夜入侯府,虽然问不出黄河帮弟兄的下落,也算是没有白来。   “前日我还看见盛万在府中,他怎会被赶出家门?”韩淮楚又问。   “还不是王爷前日来买马,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被侯爷知道。你这个人太过精明,他担忧被你查探败了他的大计,故而做场戏假装将盛万逐出家门。盛万现在与你那些兄弟在一起也。”安若素答道。   “原来如此。多蒙夫人今日相告。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有缘,当与夫人再聚。”韩淮楚说了些告别的话,就往楼下一跳。   刚刚一脚踏地,突听身后低泣起来。   “侯爷计划破灭之时,就是我满门被屠之日。王爷对未来清清楚楚,你说我们日后还有相见的时候么?”   韩淮楚回头一望,只见窗户大开,安若素倚在窗台,一张吹弹得破的粉脸上珠泪如链般滚落而下,哭得伤心欲绝。   韩淮楚长叹一声,足尖一点,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十五章 御驾亲征   菜市口人山人海。几百名死囚背插草标,身着白色囚衣跪在地上。监斩官喝一声“斩!”刽子手含酒喷刀,白光飞舞人头落地……   “呀!”的大叫一声,韩淮楚从恶梦中醒来,只觉冷汗飕飕,背脊全部湿透。   这并不是恶梦,而是将要变成的现实。参与到韩信叛乱中的黄河帮弟兄,连同他们的妻儿都将被朝廷正法,而韩淮楚至今还打探不出他们藏身何地。   这些日子里,韩淮楚连去老母殿烧香的心情也没有,就在那淮阴侯府所在的霸城门大街临街盘下一间屋子,每日除了吃饭睡觉练功,就是隔着窗户看那侯府出入的人物,竖着耳朵听那府中的动静。   那屋子居高临下,有什么人从淮阴侯府出入看得是一清二楚。胎息大法施展之下,方圆十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都难逃韩淮楚的耳底。但是一个月下来,韩淮楚依然一无所获。   韩信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从听到的动静,韩淮楚知道韩信卧病在床,每日饮食都由下人送来。连那个小妾“玲儿”都不得陪寝。   司马懿收拾曹爽之前,也是病了。那韩信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就在陈豨赴任之后病倒,岂非巧合?韩淮楚知道那韩信是在装病,等的就是实施他不可告人的阴谋。   明知道韩信会有阴谋,韩淮楚却查不出端倪。那感觉就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随时会落将下来一般。   ※※※   吃过了早餐,就听到鸣锣开道,有禁卫军一路吆喝叫闲人回避。   红毯铺路,方天画戟成行,龙凤绣旗作队,这等仪仗是天子专有。   “真是奇事了,那韩信自从被贬为淮阴侯以来,刘邦一直对他不闻不问,今日个怎会来到这淮阴侯府?”韩淮楚料到必与那陈豨有关。   六匹马拉的龙辇从韩淮楚眼下经过,就见侍卫将那侯府门前围得水泄不通。那刘邦下了龙辇,在两名黄门搀扶下跨进了侯府大门。   “刘邦老了。”韩淮楚看着刘邦那略显蹒跚的背影,做出如此评价。   以前刘邦在军中走路是风风火火雄赳赳气昂昂,今日见到刘邦竟然走路都打哆嗦。真是岁月无情,任谁都逃不过一个老字。   就听那府内一阵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刘邦面前跪倒一排。   “朕御驾亲来,淮阴侯为何不来迎驾?”只听刘邦怒问道。   一女子声音答道:“启禀陛下,我夫君上月病倒不能起床,故让罪臣之妻临合宅上下前来迎接陛下。”   那女子便是安若素。   “淮阴侯这病真是蹊跷。朕倒要看看他是真病还是假病。”那刘邦一边说,一边向内走进。   “罪臣韩信重病在身,请恕不能迎接陛下。”就听见一间屋里那韩信诚惶诚恐地说道。   “韩爱卿既然病重,就不要起来。朕好生奇怪,你身具绝世武功内力深厚,怎会被病魔击倒?”刘邦大刺刺问道。   “罪臣这是欲速而不达练功走火,经脉不通,心慌气短,胸闷如胀。估计是一时好不了的。”韩信回答道。   “练功走火?你这走火得可真是时候。那陈豨造反要夺朕的江山,你却病倒在这里。”刘邦冷笑道。   “陈豨果然反了!”韩淮楚心中一震。   “罪臣没有听错么?那陈豨受陛下重托镇守河北,怎会造反?”韩信故作惊讶问道。   “陈豨自立为代王,外接那反贼韩王,内通王黄曼丘臣,如今已攻陷常山十五座城池,兵锋直逼襄国。”刘邦很平静地说道。   “呀!那不是河北已半数在叛军手中。河北军马皆在陈豨之手,如何与叛军相抗?”韩信装模作样问道。   “已有曹参领三万齐军急渡黄河去救援襄国,一时无妨。哼!陈豨跳梁小丑一个,能有多大本事。只要朝廷大军一到,必束手就擒。只可怜天下百姓,又要受刀兵之苦。”刘邦提起那陈豨,语气中充满不屑。   十八元功功臣榜陈豨排不上号,刘邦瞧不起陈豨由来已久。   “今朝廷军马皆已派驻太原雁门,朝廷何来大军去讨伐叛逆?”韩信又问。   “天下诸侯手中各有兵马,朕将羽檄征求天下诸侯的援军。若是诸侯聚齐,足以剿灭反贼。”刘邦很自信地说道。   “刘邦这次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又要打诸侯联军这张牌。”韩淮楚想到。   南方的诸侯,受朝廷“蓄兵不得超过三万”的限制,治兵不敢超过三万。(那衡山王吴芮防备南越除外。)若是真像刘邦设想的那样,齐王楚王荆王燕王梁王淮南王衡山王各出三万兵马,就是二十一万军马,再加上朝廷的军马,一支三十万大军就能拉扯出来。   只是那刘邦一而再,再而三打压异姓诸侯,那些异姓诸侯早已寒了心,还有谁会听他刘邦的话乖乖为他效命?   当然直接说不去是不行的,但是装病总可以吧。   就听韩信颤声赞道:“陛下英明。不知军马聚齐之后,以何人为帅?”   论起在诸侯王中的威望,除了刘邦就是这个韩信,那是韩淮楚为他立下的威望。刘邦自家如果不做那联军总司令,理所当然该他韩信做那总司令。韩淮楚相信只要刘邦一说以他为帅,那韩信立马就会病好。   但刘邦的回答很快就打消了韩信心中那点奢望。刘邦对韩信的忌惮,比那已经有造反事实的陈豨还要重,启用谁也不会启用你。   “将以太子为帅。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也该在战场历练历练了。本想让爱卿在前线为太子出谋划策,但爱卿如此病重,只好作罢。”刘邦淡淡地说道。   韩信哦了一声,好生失望。韩淮楚却听得糊里糊涂。   历史记载,韩信就是趁着刘邦去征讨陈豨这才在京中阴谋造反,那联军总司令怎变成了太子刘盈?一个毛还未长齐的嫩小子,如何能镇住那些吃的盐比他吃的饭还要多的老革命?   只听那刘邦突然问道:“朕听说陈豨在赴任之前,曾来你府中造访。不知爱卿与他说些什么?”   韩信哈哈一笑:“陈豨赴任之前,造访的不会只为臣一个。陛下难道怀疑为臣与那反贼勾结么?”   刘邦打个哈哈道:“说哪里话。爱卿对朕的忠心,朕最清楚。朕只是想从他言语之中,揣度一下他造反的原由。”   “陈豨来时,只向为臣讨教了一下防御匈奴骑兵的步战战法,别无其他。”韩信回答道。   ※※※   天子传檄征调各路诸侯共灭反贼陈豨,就有两位诸侯敢抗命不来。   一位抗命的就是那梁王彭越,答复是:重病中恕不奉陪!另一位是那淮南王英布,答复是:刚刚做爹请勿打扰!   谁都不是傻子。看着韩信,臧荼,张敖先后的下场,那刘邦立的自家兄弟儿子,刘邦对异姓诸侯王的态度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也就这两位敢带头抗旨不遵,其他刘姓诸侯还有那燕王卢绾是刘邦所立,当然会来紧跟中央。那衡山王吴芮兵马众多,出个三万也只是小事一桩,并不想与刘邦过不去。   刘邦得到这两位的答复差点就气晕过去。“韩信被贬诈称走火入魔那是心中有气,你彭越俺又没对你开刀,装什么病重?你英布得了一个儿子又是什么理由居然也不出兵?”   不来就再唤!刘邦第二次下旨给那彭越英布。   英布是勉勉强强地带兵来了,那彭越还是不来,只派相国栾布领军五千前来。   刘邦大怒,联想到当初彭越敢收留田横,恨不得立马就将他给办了。但强敌在河北,不是清算的时候。于是按下这口气,先解决陈豨再说。   更加令刘邦郁闷的还不是那彭越。自己想锻炼一下的接班人——太子刘盈,居然不想做这个联军总司令,非逼得他这个老寒腿的爹亲自出马不可。   刘盈为何不肯挂帅,理由很简单。已经是太子一国的储君,干吗要去上阵打打杀杀?打了胜仗回来至多还是做那个太子,打了败仗就成了皇帝老爹废掉自己的理由,搞不好还有牺牲在战场的可能。   是太子绝不要上战场,已变成中国历朝历代的金科玉律。   刘盈是自己没有胆量对刘邦说不,出面的还是老妈吕雉。   ※※※   这一日,在石瓮谷,就有吕泽吕释之两兄弟前来向张良相谢。不是谢张良替他们吕家请来商山四皓四位活神仙,而是谢张良为吕雉出的办法。   那办法就是哭。戚美人会哭哭得刘邦心软,你吕雉为什么不哭?   “陛下,盈儿年幼,天下诸侯如何能服?太子统率那些枭雄,何异于以羊驱虎?更有可能欺太子孱弱,趁机作乱造反。陛下虽有腿疾,又不需要你上马杀敌。你英明神武,只需坐在战车上指挥指挥,那些反贼就是可以搞定嘀。若是太子吃了败仗,这大汉江山可就岌岌可危了。”   那老妻一哭,也能哭得刘邦心软,毕竟心是肉长的。最担心的还是那太子打个败仗回来,大汉江山就不可收拾。   刘邦于是决定御驾亲征。   于是那吕氏兄弟,又带了一株千年何首乌来答谢张良。   ※※※   吕氏兄弟走后,张良拄着拐杖行到那瀑布之前。就见韩淮楚从石后闪身出来。   韩淮楚这次来探望张良早吕氏兄弟到来,为了回避故而藏身这里。   “信郎啊,你都听见了。皇上将要御驾亲征。”张良心情很好地说道。   “皇上出京,谁来监国?”韩淮楚却面有忧色问道。   “信郎问这事作甚?”张良不解道。   “以前皇上征战在外,均是萧何监国关中。不知这次是否一样?”韩淮楚问道。   “很难说,太子已经长成,再让萧丞相监国就名不正言不顺。二位吕侯并没有说谁来监国,小妹也不好妄加猜测。”   “东宫之中,有多少禁卫军守护?”韩淮楚再问。   从古到今,皇宫中只许有一个带把者——皇帝本人。太子身为未来的皇帝,不住在皇宫,而是住在皇宫的东面,也是一间宫殿,称为东宫。   张良疑惑地看了韩淮楚一眼,答道:“东宫只有太子家兵家将百名。信郎一味问这事,莫非怀疑韩信那贼子将对太子下手?”   韩淮楚沉重地点了点头:“若是皇上选太子监国,传国玉玺就在东宫。那贼子手下皆是亡命之徒,非太子家兵家将能敌。若他召集党羽对东宫突袭,就可挟持太子传下假诏,而皇上不在,朝中文武,无人能拿那贼子奈何。”   这一说,张良也慌了起来:“原说那贼子只有两百党羽能有多大作为,就没想到这层。若真是太子监国,太子被他擒在手中,将无人能制也。”   韩淮楚作了一揖,说道:“事关社稷安危,请良妹不辞辛苦下山走一遭,打听一下何人监国。”   “小妹自然识得轻重,自会让那贼子阴谋不能得逞。”张良螓首一点,慨然答允。   ※※※   张良下山这么一打听,果然被韩淮楚猜中,这次刘邦选的是太子监国,丞相萧何辅佐太子治理国事。   她便向那吕雉说,太子殿下身系国之安危,只一百家兵家将保护他是否太少。建议皇上走后,东宫加派人手防御。   吕雉对张良的话是言听计从,于是奏请刘邦,从禁卫军调了一旅,也就是五百名士兵来保护太子,并命郎中骑将季布负责东宫防御。   五百禁卫军由那虎将季布率领,昼夜保护之下,太子的安全已经万无一失。而那处心积虑阴谋造反的韩信,究竟会下一步棋?明知道自己有钟室之祸,为何还会从容步入长乐宫钟室大殿?历史迷案就将揭开,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二十六章 鱼死网破   一连五日,韩淮楚依然在霸城门大街那间租下的屋子窥听窥视淮阴侯府的动静,依然是一无所获。   刘邦已经上路,朝廷新征的十万军马已经开赴河北,与各路诸侯军一同去剿灭那反贼陈豨。太子刘盈从刘邦手中接过了传国玉玺,第一次挑起监国的担子。   而那韩信依旧在“病”着,“走火”的迹象不见好转。侯府内平平静静,与往常一样。   “难道被自己猜中,那韩信果真是要对太子下手。只因东宫增派了人手防御,故而阴谋不能得逞?”韩淮楚暗自猜测。   ※※※   这一日,就听门上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是谁?”韩淮楚警惕地问道。   韩淮楚自个是劫走皇妃的钦犯。要不是换了一副面具,只要他在这长安城一露脸,立即会有官府缉拿。说起来他的处境也是危险得很。   “信郎,是我也。”门外只听张良唤道。   韩淮楚住在这里,除了那房东知道,也就只对张良提过,只说住在霸城门大街。这一条大街上几百户人家,张良能找到这里,韩淮楚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良妹如何能找到这里?”韩淮楚开了门,疑惑地问道。   “这条街每家每户官府皆有登记,很难找吗?”张良拄着拐杖,笑盈盈闪身进来。   “良妹今日个怎这般高兴?”韩淮楚看着张良那笑脸问道。   “当然高兴。终于知道那贼子的阴谋了,你说小妹该不该高兴。”张良很兴奋地说道。   张良口中的贼子,除了那韩信就没别人。   “那贼子有什么阴谋?”韩淮楚立马问道。   “果然被信郎猜中,那贼子阴谋袭击东宫。若不是信郎提醒得早,只怕他奸计已经得逞了呢。”张良说道。   “良妹是如何得知的?”韩淮楚疑惑地问。   “信郎还记得小妹到齐国封你为王,宴会上赶走的那个叫栾说的裨将吗?”张良问道。   时隔数年,不是张良提醒,韩淮楚差点就把这事给忘了。他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惑道:“作奸犯科之徒,良妹为何要提起他来?”   “那厮被你逐走之后,就投到周吕侯吕泽门下做了吕台吕产两兄弟的教头。皇后叫他利用旧时在淮阴侯府中的关系,暗中监视那贼子的动静。前日里正巧有韩信的一位舍人名叫李严者被那贼子逐出家门,遇到栾说,将韩信的阴谋告与皇后,这才知悉了那贼子暗养死士将袭击太子。”张良解释道。   舍人,门客之意。那李严就是在淮阴府里混饭吃的一个闲人。   韩淮楚算是听明白了。那栾说本是韩信的教头在大将军府多年,识得府中的门路。因被自己逐走怀恨在心,将那韩信当成了自己,故而存心报复。正好那李严受了韩信责骂被驱出侯府,就到吕雉那里告密。   告人谋反需要证据。李严告那韩信,证据又在哪里?   韩淮楚问道:“那李严可有什么凭证?”   “李严曾在堂下听得那贼子与你那兄弟盛万的对话。”张良说道。   “仅凭那李严一面之词,如何能定那贼子之罪?若是对簿公堂,被他反咬一口,说李严因被他逐走陷害家主,那可就说不清楚。”韩淮楚摇摇头问道:“那李严可知我那些兄弟藏在哪里?”   只有找到韩信养的死士藏在何处,才能定他的罪。但韩淮楚这些时找遍了长安城内城外,用他那胎息大法到处聆听,依然找不出黄河帮一百弟兄,还有一百余西楚亡将藏身之地。   “不知道也。”张良的回答又让韩淮楚失望至极。   这是个什么事?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如何断人家一个谋反?   但吕雉不是刘邦,做事决断,不像刘邦顾忌太多,杀那韩信根本不需要理由。   韩淮楚问道:“皇后知道之后,是如何反应?”   “皇后大怒,召来萧丞相商议对策。决定由萧何出面,逛那贼子入宫,在钟室大殿周围伏下三千御林军,将他擒拿。”张良答道。   诳韩信入宫的理由是反贼陈豨兵败被杀,邀请群臣入钟室敲钟相庆。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骗韩信到长乐宫的果然就是那鬼谷道场的管家,当年举荐自己成为汉国大将军的萧丞相!韩淮楚只觉心中一股悲凉。   想那韩信武功虽高,也只是算作一流与那圣剑门的王翳差不多,双拳难敌四手,擒他要不得多少人马,只需禁卫军中几个将军足矣。御林军是负责京畿的防卫的,而吕雉竟调来三千御林军埋伏在钟室大殿周围,是将韩信当成了自己。   眼看一切将如史书上所载,韩信被逛入长乐宫钟室,被吕雉一把做掉。韩淮楚却突生疑窦。   那韩信回到这时代之前是备足了课,自己不知道是告密者将他阴谋揭发,他应该知道有李严栾说这两个人,又怎会不提防让那李严听到自己的阴谋,还要将李严逐出侯府?   “莫非韩信是故意为之,又要像上次在云梦泽一般来个将计就计?他又要耍什么手段?”   不管是正史野史都记载韩信在钟室被杀那是绝对错不了。韩淮楚实在想象不出他孤身一人闯入长乐宫面对埋伏在钟室外的三千御林军,还能兴出什么浪来。   “能让我去钟室周围看看么?”韩淮楚问张良。   皇宫中除了女眷就是人妖,本来只有皇帝一个带把者能进。但这次为除韩信,一下子涌进来三千个带把者,给韩淮楚混进宫中带来可能。   张良想了一想,说道:“带小妹去向找青阳侯说说。”   青阳侯王吸,御林军统领。   ※※※   张良的面子果然够大,对那王吸一说,韩淮楚就穿上了御林军的军服,混进了长乐宫中。   三千个御林军,一个地方容纳不下,分别指定藏在钟室大殿旁的温室殿、月室殿、鼓室殿、广阳殿、神仙殿和长亭殿。韩淮楚被派去的地方就在那月室殿,是皇帝与后妃赏月的地方,离那钟室殿最近。   皇宫涌进来三千个带把者,所有后妃少不得要回避回避,都接到皇后吕雉懿旨,大门紧闭,各宫宫人足不许出户。现在长乐宫的花园已变成军汉们的天下。   “你说皇后究竟有何目的,要调咱们御林军进宫?”几位军士坐在月室殿外花架下窃窃私语。   “是啊!咱们御林军是防卫京城的,皇宫自有禁卫军负责。调三千御林军入宫,也太小题大做了。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进攻这长乐宫?就算有叛贼,需要三千人来对付么?”   “你们哪里知道!许是那叛贼是绝顶武林高手呢。大家听说过那剑神盖聂吧,当年我在咸阳秦宫做一名卫士。就见那盖聂以一柄剑杀得秦宫多少卫士将军落花流水。真正遇上绝世高人,只怕咱们三千人也不够用呢。”一年长的老兵说道。   韩淮楚在旁听得暗笑。以他目前的身手比当年的剑神盖聂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打起来,这三千御林军凭人海战术只能保住吕雉不受伤害,却休想拿住自己。   那些御林军的闲聊也只是听听而已,韩淮楚关注的还是在视野中的钟室。   钟室之中,悬着一口古铜大钟。巨木一敲,钟声悠扬,长久不息。令人心起涟漪,绵绵不绝。   除此之外,也看不出这钟室有什么奇异之处,实在想不出那韩信明知道吕雉的杀机,为何还敢进到这钟室赴这死亡之约。   ※※※   一阵对话之声突然撩动起韩淮楚的心弦。   那对话竟是从那钟室方向传来,居然在地底之中!   地底之中的对话,那是何等的细微,却还是难逃韩淮楚那双敏锐的耳朵。   “咱兄弟在这里不见天日窝了好几天,侯爷还未传令动手么?”地底下一人问道。   “快了。侯爷说就在这两日内,必会与那毒婆娘吕雉拼个鱼死网破。”失踪的盛万声音响起。   ※※※   吕雉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那韩信进来收网擒拿,韩信就是那条吕雉准备网住的鱼。火拼之下,是鱼先死,还是网先破,要看双方的实力。   三千御林军埋伏在钟室之外,貌似吕雉那张网实力占了绝对上风。但若出其不意从地下突然杀出一彪亡命之徒,反将吕雉擒拿在手,这场鱼死网破的争斗,真不知道谁会胜,谁会败。   地下怎会藏人?挖地道。一锹一锹地挖掘,一寸一寸地挺进,神不知鬼不觉地挖。那韩信就在丢了他楚王之位之时,便已想到有这钟室之祸早就开始布局,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将地道挖到了对手的心脏,而那刘邦吕雉夫妻还蒙在鼓里。   对太子下手?太小看那韩信的智力了。放风给李严听,然后随便找个错斥骂一通赶出淮阴侯府是那韩信故意所为,为的是转移对手视线,对吕雉展开雷霆一击。   地道还没有挖透,那些效忠韩信的死士又如何突然杀将出来?   在那云梦泽狩猎的猎场入口,韩信曾令人埋下大量炸药。他制造炸药的本事绝不在韩淮楚本人之下,对制造炸药是下足了工夫去研究。   就在韩信步入从容步入长乐宫之时,轰隆一声,长乐宫钟室地底突陷,连带埋伏在钟室大殿之外的三千御林军一同炸死。两百名死士从地陷处跳将出来,杀进皇后吕雉所居的椒房殿,一举将吕雉擒在手中。   手中掌握传国玉玺的是太子刘盈,擒住他老妈又有何用?   一个地位尚且不保的太子,维系他太子之位的只是他老妈,绝对不能看着他老妈去死。那生性懦弱的刘盈,绝对狠不下心不受那贼子的要挟。若是他狠得下这份心肠任由他老妈去死,刘邦绝不会动易储之念。   韩淮楚眼前仿佛就见到在那钟室一场爆炸硝烟未尽之时,狞笑的韩信横剑架在吕雉的脖子上。那刘盈向着韩信下跪,只知道哭哭啼啼,双手高高捧起那只传国玉玺。   而那韩信赖以叛乱的死士,一半是韩淮楚的兄弟——黄河帮儿郎们。   “绝对不能让众兄弟卷入到这场叛乱最后随那韩信一起殉葬!”韩淮楚决心一下,立马向那钟室大殿走去。   要知道黄河帮众兄弟藏身之处,最笨的办法——沿着地下的声音往回找就是最好的办法。   ※※※   地下的声音时断时有,竟然通出了长乐宫的宫墙,延伸到位于长安城西南面的未央宫。   长乐宫位于长安城东南角,而那地道竟通到了西南面的未央宫。一条地道几乎贯穿长安城,那韩信是何等的处心积虑?   韩淮楚查韩信的阴谋查了一个多月,为何查不出来?长乐宫,未央宫俱是皇宫,不得入内。   韩淮楚进不去的地方,那韩信手下死士又是如何进去的?   未央宫还在建设之中,广招民夫在内施工。那些人扮成工匠去工地报名,进未央宫并不难。   最令人不解的就是在监工们眼皮子底下,那帮死士是如何挖那条地道的?韩淮楚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要探明真相阻止众兄弟们铸下大错,韩淮楚只得也扮成工匠去工地报名。正巧工地上在招人,不费什么劲韩淮楚又混进了未央宫。   原来那未央宫的修建与今日的包工制一样,每项工程都是包给一位包工头去做。承包未央宫金华殿的是一位楚国人。   那楚人包下金华殿的工程,借故辞退其他民夫,留下的都是韩信养的死士。然后秘密挖洞。挖出的土方就倾倒在湖中。一条从未央宫起直通长乐宫的地道,就这样逐渐挖掘下去。 第二十七章 敲钟为号   没有竣工的未央宫依然是皇宫,有少许禁卫军看守。只是没有皇室中人入住,那守卫的级别比起长乐宫就低得多。每日早晚只在各处工地巡逻一次,任务主要是防火防盗。以韩淮楚那鬼魅的行止,简直是形同虚设。   工地上有三十名工匠,做着木工活计,都在假装忙乎着。韩淮楚一看全部是黄河帮的弟兄,个个认识。   那韩信养有二百名死士,还有一百名西楚亡国将领怎未看见?   西楚亡将皆是战犯,都在画影图形上,哪敢公然在这未央宫露面?都藏在地道之中。   小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谁能想到,一百个朝廷榜上缉拿的西楚亡国将军,就在未央宫禁卫军眼皮子底下,每日挖掘一条地道,直通那帝妃居住的长乐宫中?   那韩信发动造反阴谋就在这两日,韩淮楚判断其余的黄河帮弟兄也已钻进地道,就等着那韩信一声令下,引爆炸药杀进长乐宫,给那布下天罗地网准备生擒韩信的吕雉一个突然袭击。这三十名汉子,只是在为那韩信的行动计划做着掩护。   韩淮楚弄不明白的,有两件事。   这金华殿只将大梁竖起搭了个轮廓,地砖尚未铺就,墙壁有两面都是空的能从外向里看个清楚。以韩淮楚的观察绝不可能安有什么机关。听声音地道源起于这金华殿,那地道的入口何在?   当韩信步入长乐宫时,那些死士没有韩淮楚这般耳力,隔着厚厚的地层,如何能听到他发出引爆炸药的命令?那韩信又是如何能够将命令传达到地道中去?   韩淮楚想不明白,索性从草丛中长身而起,将衣上灰尘一拂,大踏步向那工地上走去。   ※※※   锯木刨木的声音突然而止,假装忙碌的工匠们同时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警惕地向闯进来的这个陌生者逼视过来。   “你是哪处的工匠?为何到这金华殿来?”一袒臂的瘦小汉子阴沉着脸过来盘问。   韩淮楚并未回答那人的问话,右手手腕一翻,掌中扣了一枚雪亮的飞刀。   那汉子一望那飞刀,脸色顿时大变。   “这飞刀阁下从何处得来?”汉子劈面问道。   “袁什兄弟,难得你还认识这口飞刀。我那弟妹武英何在?”韩淮楚大喝一声。   原来这汉子就是袁千的兄长袁什。   还定三秦一战,韩淮楚大点鸳鸯谱,为黄河帮五十儿郎牵线搭桥娶了那西戎女将葛赛飞手下五十姐妹,袁什的妻子武英就是那时候韩淮楚做的媒。   潍水之战袁千阵亡,其妻殷红为夫殉情而死,只留下一个孤儿袁不弃。后来韩淮楚将袁千的功劳奏与朝廷,刘邦诣封袁千为潍水侯,由其子袁不弃承袭。而那孩子尚小,韩淮楚就将袁不弃交托给袁什夫妇养育成人。按说那袁什每年有袁不弃的俸禄可领,在黄河帮众兄弟中日子过得最为舒坦,哪知他也卷入到这场韩信策划的政变中来。   “你是何人?为何呼内子为弟妹?”袁什被韩淮楚一喝,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韩淮楚依然不答,手腕一振,“嗖”的一声,寒光掠空而过,飞刀钉到一株树上。   韩淮楚在黄河帮时,曾以掷飞刀的手法教帮中弟兄投掷鱼叉。这投掷飞刀的手法那些黄河帮的弟兄是个个腻熟。韩淮楚露出这一手,众人看得是大惊失色。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这手飞刀绝技?”一汉子颤声问道。   “蓝贵兄弟,你幼年被人拐卖,后来在齐国找到你失散多年的父母。正该孝顺双亲于膝下,为何不远万里来到长安干这苦差?”韩淮楚轻轻将罩在脸上的面具摘下,望着那人沉声问道。   愕然!太愕然了!在场中人个个面面相觑,惊讶溢于言表。他们效忠的侯爷还躺在淮阴侯府那病床上,这里居然又冒出一个侯爷!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侯爷?谁才是曾带领他们打下万里江山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兄弟?   那叫蓝贵的汉子走将过来,将韩淮楚肩膀一拍,问道:“这位兄弟,你怎知我幼年被人拐卖?又怎会与淮阴侯长得这般相似?”   “淮阴侯?”韩淮楚嗤笑一声:“诸位请想一想,让你们抛家舍业,将一家性命全部压在这场造反阴谋,那战神宝驹尚且不能骑,那贼子会是你们的兄弟吗?诸位,你们的兄弟就在这里,难道还认不出来吗?”   韩淮楚刚将那话说完,一人猛然惊醒,冲口喊道:“对啊!战神宝驹随侯爷征战多年向来驯服得很,却将侯爷摔下马来,焉有是理?侯府中的那个侯爷是假的,这才是真正的侯爷!”   韩淮楚含笑朝那人点点头:“天下大定之后,韩某便归隐而去,将楚王之位让给那厮,如今浪迹江湖。本不想与众兄弟相见,但这次那贼子意欲裹挟众兄弟谋反,不得已方才现身,只为众兄弟不受牵连导致灭门之祸也。”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刷的一下子围拢过来,将他团团围住,激动不已。   “原来如此!我说大王素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在齐国手握雄兵三十万不反,为何做了楚王兵马尽散却要造反,原来那厮并非大王。”“大王,这一年来你去了哪里?”“大王,要不是奉你召唤,小的如何会舍弃家业去那下邳,跟随那贼子造反?原来是受那贼子所诳也!”众人七嘴八舌一起说道,个个眼中泪水盈盈。   韩淮楚待他们说完,断然说道:“现在不是与众兄弟说话的时候,洞中还有咱们的兄弟蒙在鼓中。袁什,那地洞入口何在?”   ※※※   金华殿殿门前,蹲踞着一尊麒麟兽。这是一尊硕大的麒麟,用巨石雕成,托起这麒麟的石座与麒麟连在一起,重逾两千斤。就算那力能拔山的项羽重生,估计也抬它不起。   皇宫中几乎每处宫殿皆有瑞兽镇门。这麒麟兽看似平常,哪知玄机就出在这里。   工地上不乏长木。这些死士隔上十天半个月就曾夜深人尽之时,抬来一块大石作为支点,利用杠杆原理,合众人之力用长木翘起这麒麟兽的石座。那地洞入口就在石座之下!   这十天半月地洞中挖出的土方就在那时候送出倒入湖中,洞中一百来人需要的食水也在那时候送入。神不知鬼不觉间,一条贯穿长安城的地道就样挖了出来。   当那石座撬开露出这漫长而狭窄的地道,韩淮楚不由不兴叹那韩信造反的决心与那挖掘地道者的毅力。从未央宫到长乐宫,就是八里的路。四千米的地道要在一年之内挖掘成功,是一项何等浩大的工程,艰难的任务?   任务虽然艰巨,若是那韩信阴谋得逞,收效也是惊人。就凭自己为他建下的威名,若是他控制住吕雉母子与长安城,登高一呼兴兵造反,对刘邦心怀不满的异姓诸侯必隔远响应。而被那匈奴外患与陈豨内患搞得焦头烂额的刘邦哪还有能力应付?到时候天下又是刀兵四起,深受战乱之苦的黎民百姓又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胡虏乘虚而入,大汉帝国风雨飘摇,山河破碎,天下姓不姓刘还真是一个问题。   “袁什,点起火把在前带路!”韩淮楚看着那地道,肃然说道。   ※※※   幽深而漫长的地道阴冷潮湿,空气污浊,地鼠乱窜,不见半点阳光。韩淮楚心情极其沉重地走在地道中,实在难以想象一年来藏在这地洞中的人是如何度过来的。   一个时辰之后,那地道终于走完。呈现在韩淮楚眼前的,在那长乐宫地下挖出的地洞,却是十分的开阔。油灯扑闪,照出那地上站的坐的俱是人影。刀光剑光闪烁,一股硝石之味扑鼻传来。   “袁什,侯爷并未敲钟,你怎不在金华殿,却进到这里?”一人站起身来,带着怒气向领路的袁什喝道,五大三粗,正是那失踪的盛万。   “敲钟?”信息传入韩淮楚耳中,他旋即明白过来,原来那韩信下达引爆炸药命令的办法就是敲响长乐宫钟室大殿的那口古铜巨钟。   黄钟大吕,贯穿力极强。哪怕是隔着厚厚的地层,也能传到地下被那地洞中人隐隐听到。   换了是别人,绝对料不到会有这“钟室之祸”,也绝对想不出“敲钟为号”。而那韩信对这段历史是备足功课,自然能够想到。   “诸位兄弟,我们是受人骗了。侯府的那个侯爷,并不是真的。”袁什疾呼道。   洞中顿时一片哗声。   “侯爷就是侯爷,那会有假?袁什,你在胡说什么?”盛万大声斥道。   他那话刚刚出口,就见韩淮楚从袁什身后闪出。   “侯爷,你不是在侯府里装病么,怎到这里来了?”盛万惊奇问道。   韩淮楚什么话也不说,只将面具往脸上一罩。   “咦!你不是那买马者吗?”盛万又惊呼起来。   袁什的声音在地洞中高声回荡:“王爷早在刚刚赴任楚王之时,就已归隐江湖。那贼子与王爷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王爷找来的一个替身而已。王爷这次现身来见咱们兄弟,是要阻咱们酿成大祸也。”   “袁什,你说的可是真的?”众人均是一惊。一起问道。   “当然是真的。除了韩某,谁能驱驰我那战神宝驹?”韩淮楚昂起头,傲然说道。   再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刹那间地洞中人如梦初醒。   扑通一下,那盛万带先跪倒在地,喊一声:“王爷!”虎目含泪是惊喜交加。紧跟着只听哗啦一下,那地洞中跪倒一地,个个眼中是泪花闪烁。   谁不想安安稳稳过上这辈子,谁想冒着全家砍头的危险造什么反?他们之所以跟随那韩信谋反,只因冲着故主之情。此刻听明那侯府中的韩信只是韩淮楚找来的一个替身,一年来担惊受怕那崩得紧紧的神经顿时释然。   ※※※   下跪者都是黄河帮的弟兄,这洞中还有一大半并未向韩淮楚下跪,都是一帮西楚亡将,脸上均是阴晴不定,背后是冷汗直冒。   原指望那韩信战无不胜有惊天纬地之才,跟着他能有所作为,殊知那韩信只是一个替身,战无不胜的并不是淮阴侯府的那位,而是面前这位。   计划已经败露,韩信那阴谋被面前之人阻止必然失败。离开这地道,遍天下皆是缉拿他们的官兵。他们将何去何从?地洞之中弥漫着一股恐慌。   韩淮楚眼光一转,将那些并未下跪者一瞥。很意外的是,居然有一位老朋友赫然在目。   西楚大将蒲耳,又是一位甲级战犯。   巨鹿之战,英布蒲耳一部率先渡河,向那无敌于天下的秦军打响了第一枪。蒲耳的功劳世人共睹。韩淮楚在那时为英布蒲耳做参谋。西楚亡国之后,那蒲耳逃到江陵被临江王共尉拜为上将军,将那来征讨临江的汉将刘贾杀得大败。后来刘邦改让周勃为帅,夷平江陵。兵败之后,蒲耳不知去向,殊料他竟逃到韩信门下。   以蒲耳昔日的地位,无疑便是这帮西楚亡将的带头人。   “蒲将军,故人在此,如何不来相见?”韩淮楚向着那站着的蒲耳招手道。   “大王原来早已归隐江湖,好生自在也。蒲某一介亡国残将,苟延残喘耳,哪敢与大王相见。”蒲耳迈步走来,刺耳地笑道。   “蒲将军乃当世豪杰,朝廷如今内安反叛外攘匈奴,正有英雄用武之地,如何这般灰心丧气,说出苟延残喘这四字来?”韩淮楚笑问道。   “朝廷正悬榜缉拿吾等,如何会启用我们这帮西楚亡将?大王自个自在,却说这般风凉之话,是何居心?”蒲耳面带怨气,愤然道。   “蒲将军可知季布兄弟如今何在?”韩淮楚望着蒲耳,狐疑地问道。   “季氏兄弟还不是与蒲某一样被朝廷缉拿。他如今是生是死,蒲某也想知道。”蒲耳显出很关心的神色。   “原来如此,韩信那贼子封锁消息真紧。若是季布被刘邦封为郎中骑将的消息被这帮西楚亡将知道,谁还为他卖命?”韩淮楚心中嘀咕一下,望着那地上跪着的盛万,说道:“盛万兄弟,你来说说,季布季心两位将军如今何在?”   “皇上俱已赦免季氏兄弟之罪。如今季布拜为郎中骑将在朝中听用。其弟季心派往九原戍守边塞防御匈奴,俱已受朝廷重用。”盛万说道。   “此言当真?”蒲耳大喜道。   “当着大王的面,俺老盛如何敢说假话。”盛万嘿嘿笑道。   蒲耳伸脚将盛万狠狠一踹,骂一声:“老盛啊老盛,咱们与你相处这么久,朝廷赦免季氏兄弟之罪,这等要紧之事你居然不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还不是那贼子严令封锁消息不让你们知道,我老盛哪敢乱讲。”那盛万被蒲耳踹了一脚,也不生气,笑呵呵为自己分辨。   蒲耳朝韩淮楚一拱手,说道:“若不是大王今日来此,蒲某还蒙在鼓中,被那贼子利用,如何死去尚不自知。今日多蒙大王相告,蒲某这便去也。”   韩淮楚颔首道:“蒲将军明白之人也。想楚汉争霸五年,天下百姓受尽荼毒,无不思安。方今天下归一,造反不得人心,乃逆天之举,万万不可为之。”他话语一顿,又叮嘱道:“将军去后,今日见到韩某之事,万万不可向世人提起。”   蒲耳笑道:“蒲某又不是傻子。咱们挖掘这条地道就是长一百颗头都不够砍,如何敢泄露半分。”   于是蒲耳与韩淮楚作别,自个离去。见蒲耳要走,那些西楚亡将哪还有心情在此逗留,也跟着蒲耳而去。只盏茶工夫,地洞内空了一半。   ……   ※※※   两日后,丞相萧何去淮阴侯府相请,一乘小轿将“病重”不能策马的韩信接入长乐宫。   长乐宫钟室大殿一声钟响,那是韩信将悬木拼命一推,撞击巨钟。   但韩信精心策划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刘邦曾赐给韩淮楚三道特赦:见天不可诛,见地不可诛,见金不可诛。吕雉鉴于刘邦之诺,用布袋将韩信全身罩住,以竹签捅入其心窝刺死。   韩氏三族被夷。官兵闯进淮阴侯府之时,淮阴侯夫人安若素吞金而死。   因是那萧何力荐韩淮楚做上那汉国大将军之位,又是萧何诱韩信进长乐宫,便落下一个成语: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心头之患韩信虽被吕雉做掉,她却落下一个疑问。   “那韩信有绝顶武功,千军万马之中往来辟易。如何这般不经打,只出动了十几个武将就将他生擒?” 第二十八章 诈死之计   长乐宫椒房殿中,烛光吞吐。吕雉面色凝重地坐在座上,向立功者王吸询问当时的情形。   擒韩信之时,虽有三千御林军护驾,吕雉依然如临大敌不敢在场,只为惧怕那韩信的“绝顶武功”。只是在擒住韩信之后这才摆驾钟室殿。   “青阳侯,你说你们几个轻而易举就将韩信擒获?”吕雉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青阳侯王吸答这问题也是十分困惑:“为臣原以为擒那贼子将士们必伤亡惨重,却料不到这般易与,五招之内就将他擒拿。”   “是否因韩信练功走火正在病中,故而众位将军能轻易将他擒住?”吕雉猜测道。   王吸摇头说道:“他那病是装的。当时他曾奋力反抗,身手矫健得很,绝不似练功走火。”   “这就不对了。”吕雉说道:“那贼子的武功本宫清楚得很,若他那病是装的,就凭你们几个绝不是他对手。莫非在钟室殿擒住的并不是韩信,而是一个替身?”   “这倒不会。为臣随那贼子多年,他长什么样子就是烧成灰也认得出来。咱们擒住的确实是韩信无疑。”王吸很断定地说道。   “本宫并无否认爱卿功劳之意。韩信死前本宫也见过他,也认为是那贼子。只是韩信武功绝顶,就是那西楚霸王项羽也能斗得一斗,怎会突然武功大减,被尔等擒住?还有那韩信养的数百名死士,何以不见一人落网?青阳侯,你负责守卫京畿,居然那淮阴侯阴养死士也不知情。要是那贼子袭击太子得手,盈儿被他捏住,只怕咱母子二人都要向他下跪求饶了。”吕雉措辞严厉起来。   王吸冷汗出了一背,忙不迭道:“是为臣失职,让皇后与太子受惊。好在有惊无险,终将那韩信除去。但是以为臣看来,韩信阴养死士之说,恐怕是子虚乌有。为臣奉命搜查那淮阴侯府,掘地三尺也未查出有什么藏人之处。这长安城城内城外,哪一处为臣手下都探查过,绝不可能有藏数百人的地方。”   吕雉看着王吸那紧张样,淡淡一笑:“爱卿之谨慎本宫清楚。但韩信那贼子狡计多端,只看他打的那些仗就知道,哪一仗不是出乎对手意料之外。本宫以为,死士一定会有,只是难以查出而已。只要本宫略施手段,定能将奸党一网打尽。”   黑道大嫂要出高招,王吸赶紧请教。吕雉便道:“这般,这般——等那奸党出现,不要声张,暗中尾随其后,定能查到奸党的巢穴。”   吕雉果然手段毒辣,说给王吸的办法是将韩信的尸体抛在城外的乱石岗,看谁来为他收尸。   想那些死士对韩信是这般敬仰,被贬为淮阴侯无兵无权还要跟随他造反,一定不会让他暴尸荒野。以韩信的尸体为诱饵,钓出那些跟随他的死士。   ※※※   夜幕罩下,从那上坡之下的小道上,缓缓驰来一辆马车。月色之中,赶车之人带着一斗笠,满脸悲痛,正是那书中的男猪脚韩淮楚。   听闻那韩氏三族被夷的消息,虽然这是历史书所载韩淮楚无力改变。可是那韩氏一门被屠,韩淮楚心中还是十分难受。   韩氏三族被夷,是哪三族?父族母族妻族。那淮阴侯府里,只要是与韩信沾上一点亲的韩氏宗族,都被拖到菜市口砍头。不沾亲的家丁婢女,本是侯府买来的奴隶,就被官府收监,等到日后送到奴隶市场叫卖。另外快马颁下吕皇后懿旨,命令淮阴与临淄两地官府,收捕韩氏三族中人。   父族母族,皆是那淮阴城与韩家沾亲之人。当初韩淮楚在临淄时,就有转弯抹角的亲戚从淮阴城来向他这位齐王投亲,只指望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能过上好日子。哪知这场无妄之灾,却将这些人送上了断头台。   妻族就是临淄城安家那一族。安若素千般不好万般不该,到底与她曾经恩爱过一场。如今却受韩信的牵连,累得合家被斩。想起当初成亲之时安家那一张张笑脸就将成为黄泉路上人,韩淮楚不由心中揪然。   尤其韩淮楚听说安若素的尸体也随那韩信一起抛弃在这乱世岗无人收敛,韩淮楚如何能够忍心。   “怎么着也要把若素的尸骨收敛,埋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日后祭奠起来也找得到地方。”韩淮楚打定主意,就花重金雇来一驾马车,来到这乱石岗。   ※※※   那马车到了乱石岗下,韩淮楚将马车停住,沿着那山路向岗上走去。   一堆乱石之中,横七竖八躺了十几具尸体,无头的,有头的,其状惨不忍睹,俱是这场灭门之祸淮阴侯府罹难之人。凄风呜咽,鲜血染红山野。   有头的尸体中,一眼便见那替韩淮楚而死的韩信。那尸体张大着口,想是韩信死前被布袋罩住,拼命呼吸挣扎。   果然如史书中所载,只见韩信心口上赫然插了一把竹签。   韩淮楚望着那把竹签,心中说不出的产生一股悸痛,就仿佛那把竹签插在自己心口一般。   韩信就是他的影子,他就是韩信,韩信就是他。吕雉杀韩信的理由是因他造反。但韩信纵是不反,安安分分地做他的淮阴侯,汉室又何能容他在世?自己若是不及时抽身,真能安然一世吗?   就在韩信尸体之旁,躺着一具女尸,脸色艳魅如生。这便是那安若素的尸体。脸色鲜艳,只因她吞金之故。   韩淮楚望着安若素的死尸,想起她那绝代风华与往昔与她相处的日子,心中横生一股悲思,弯下腰将她尸体抱在腕间。   突然韩淮楚一个转身,虎目向那坡下一条山涧探去。   在那山涧内,水下趴伏了一个人。   能将身体藏去水下者,闭气功夫那是了得,应该是一流高手。只是因憋得太久,刚才出来换了一口气被韩淮楚听到动静,这才暴露行迹。   “好家伙!原来韩信那尸首抛在荒野是个诱饵。”韩淮楚心中已经彻然。   吕雉欲搜捕韩信养的死士,只是那些死士听到韩信只是一个替身,早已一哄而散,她算是白用了这番心机。但她这般设计,没有钓出那些死士,却将韩淮楚暴露出来。   就算有千军万马,以他现在的武功亦丝毫不畏。但是要带上一具尸首,绝难脱身。   韩淮楚很快镇定下来,放下尸体,大踏步向那山涧走去。   ※※※   山涧只半人高,清可见底。韩淮楚不往那山涧走近,那人还藏得住。韩淮楚往那涧边一站,如何藏得住人?   “你是何人?到这涧边来作甚?”那人被韩淮楚这么一逼,只好跳出水中,浑身湿漉漉,向韩淮楚紧盯过来,目光中充满怀疑。   韩淮楚一见那人,顿时一怔。   原来藏在山涧者便是那个告韩信谋反的栾说。   这栾说本是那韩信的师傅,韩信一身武艺都学自栾说。就因在齐国被自己逐走怀恨于心,又因误将韩信当成自己,故而投在吕泽门下,为吕雉监视淮阴侯府的动静。哪里知道那韩信将计就计,利用栾说转移吕雉的视线,以为他要袭击太子。若不是自己查出韩信的计划,韩信那计谋就要得逞。可说这栾说告发韩信,完全是冲着自己而来。   “这等小人,今日撞在我手,少不得要让他吃点苦头。”韩淮楚拿定主意,不露声色道:“这位老兄,我没听错吧。这乱石岗又不是你家的,我怎来不得?”   “他奶奶的!你这一个小小百姓,竟敢对大爷如此说话,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你知不知道大爷是何人?”栾说呲着牙吼道。   “你是哪里的大爷啊?”韩淮楚笑问。   “听好了,大爷姓栾名说,是当今吕皇后长兄周吕侯府中两位少爷的教头。趁着大爷心情好快快滚开。滚得慢了,大爷一拳砸下去,叫你变成肉饼。”栾说昂起头,很矜骄地说道。   “哎呀呀,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原来就是富贵人家一个教头。我可不知道怎么滚,要不阁下给我示范一下?”韩淮楚斜着眼笑道。   栾说大怒,挥起海大的拳头一拳呼地砸出。   就见韩淮楚右手一个弧形划出,一牵一带。栾说一拳砸老,未砸到韩淮楚,反而收势不住砸到了自己的左肩。顿时只听咔嚓一声,肩胛骨敲碎,一支左臂垂顿下来。想要活动那垂下的手臂,一动之下,便是锥心的疼痛。   这肩胛骨一碎,不要一年半载休想复原。且要上夹板躺在床上不得动弹,痛苦难以忍受。   “咫尺天涯大法!”栾说吃了这般大亏,方知遇到一位绝顶高手,大吃一惊,一双怨毒的眼狐疑地望着韩淮楚。   卸力打力以柔克刚那是昔日钜子莫庄的绝技。江湖传言,钜子莫庄生前曾将咫尺天涯大法传给韩信。那韩信已经死在长乐宫钟室大殿,今日遇到的这位高人又是谁?   “栾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侠究竟是何人?”栾说颤声问道。   “吾乃江湖一隐士也。今日被你言语冲撞,施以薄惩。半年之内伏卧在床,你那肩上的伤当可痊愈。”韩淮楚悠悠说完,走下山坡,一跃上马,挥起马鞭径直而去。   “这人除了面貌不像,单看他身形,却是极像那死去的韩信。韩信有绝顶武功,怎会轻易被几个御林军将军擒住?”站在乱石岗下的栾说却在愣愣地盯着韩淮楚那远去的背影出神。   ※※※   椒房殿中,吕雉望着那上身紧缠绷带由担架抬回来禀报的栾说,惊讶道:“栾教头奉本宫之命去查韩信乱党。你武功不弱,谁能将你伤成这般?”   栾说阴阴着脸道:“一江湖绝顶高人耳。此事正要向皇后禀报。”说罢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吕雉会意,屏退左右,只留栾说一人在宫中。栾说这才开口,说道:“小人怀疑被皇后诛杀在钟室殿死去的并非是韩信,而是一替死者。”   吕雉大吃一惊:“栾教头何出此言?”   “小人问过青阳侯,在钟室殿擒那韩信之时,韩信所出的招数尽是我圣剑门的路数,且内力不深。想那韩信当年在泰山日观峰大破大三才剑阵,一人力压圣剑门二十七名弟子,那是何等精妙的招数,怎会用上圣剑门的武功?而伤小人的高人,用的是昔日墨家钜子莫庄的绝技咫尺天涯大法,内力深不可测,而且体型与韩信一模一样。小人据说,莫庄曾将此绝技传于韩信,除他之外并无传人。就连关门弟子虞姬也未传授。而且小人看见那人走到乱石岗上,起初将淮阴侯夫人尸体抱起。后来识出小人在暗中窥视,又将那尸体放下。想那人无缘无故抱着一具尸首作甚?故而小人以为,伤小人者极有可能便是那韩信,他是不忍其夫人抛尸荒野,为她收尸而来。”栾说禀道。   吕雉腾的一下从座上站起,面孔顿时变得刷白。   “这么说来,那日来长乐宫的并不是韩信,韩信知道本宫欲对他不利,故而找人代死?”吕雉焦躁不安地问道。   栾说在担架上看了吕雉一眼,哼了一声:“韩信能想出这诈死之计,一定是算出来长乐宫有性命之忧,欲瞒天过海,实施他更大的阴谋。”   “这贼子真是机关算尽!”吕雉叹道:“他三族被夷,竟也能忍受,这是忍常人之不能忍,欲要行大事也。皇上远在河北,他在暗处本宫在明处,且其党羽至今一个也未捕获。一旦他阴谋得逞,后果实在难以设想。”   “皇后明鉴,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若在淮阴侯府皇后还可防备,而今他遁迹江湖之中却是防不胜防。小人以为,必要斩杀以绝后患。”栾说趁机奏道。   “如何设法找出他的行踪,栾教头可有主意?”吕雉问道。   栾说阴阴一笑,说道:“建成侯府中养有一巨獒,先饿它一天,再放它到乱石岗去。”   吕雉惑道:“栾教头这是何意?”   “韩信夫人暴尸荒野,上次他收尸不成,必会复来藏在暗中等候机会。若是纵犬咬他夫人尸身,他如何能忍受得住?只要他一露面,就地将他斩杀永绝后患!”栾说恶狠狠地说道。   “韩信能忍三族被夷,未见得会为他夫人尸体暴露行迹。这办法只能姑且试试。”吕雉揣度道。   ※※※   乱石岗下,传来巨犬的汪汪叫声。每一声犬吠,听得韩淮楚是心中揪然。   那栾说被自己所伤之后,这岗上又换了别人在暗中窥视,而且窥视者不只一人,竟有十来名一流好手。想为那安若素收尸,一直苦于等不到机会。   那只巨犬之后看似无人,韩淮楚却听出有千军万马伺伏在周围,显然是冲着自己而来。   不用引路,岗上那些尸体的血腥味已经勾起那只恶犬的食欲,直向岗上奔来。   出手,自己行迹必会暴露。不出手,安若素那具尸体就会膏于犬吻。   “他奶奶的!吕雉那婆娘的手段真毒,这是要逼我现身啊!”韩淮楚暗骂一声,手中扣了一柄飞刀。就等那巨犬窜来,给它来个一刀毙命。   呲牙咧嘴,站起足有一人高的巨犬只向死人堆冲去,饿了一天的它闻着那血腥味已经急不可耐。   韩淮楚正欲振腕抖出飞刀,突然从天空飘来一阵悠扬的笛声。笛声一起,那凶猛的巨犬陡然一停,眼珠子直往上看去,整个身躯纹丝不动,仿佛陶醉一般。   一只巨大的仙鹤出现在树梢之上。仙鹤上跨坐了一位老道,须发皆白,手中横着一笛,凑在唇边吹奏,飘飘有出尘之态,却是那随赤松子修仙而去的安期生,浑不似在论战大会上韩淮楚看到的又老又糟模样。   “万妙清音!”韩淮楚闻着那笛声蓦然一震。   博浪沙天池真人弟子姬风以一曲万妙清音吹得秦军千军万马陷入沉睡,而今这安期生拜赤松子为师,竟也学成这手惊世骇俗的绝技。   就见那仙鹤一个俯冲,停在死人堆旁。那安期生跳下仙鹤,先将韩信的尸体抱起放在鹤背,又抱起安若素的尸身,向那仙鹤一跨,就要离去。   山岗上传来一阵怒喝,呼喇喇一下子从暗处跳出十余人来,正是吕雉布下的暗桩,齐向死人堆奔来,便欲阻拦安期生抢走尸体。   却哪来得及?只听一声鹤唳,仙鹤载着安期生与韩信安若素两具尸体,直冲云霄摩云而去。   韩淮楚望着那仙鹤在空中翱翔的身姿,内心一阵激动。   “到底是血浓于水,安期生一个仙道中人,也不会忍心他孙女暴尸荒野。那韩信是他孙女婿,他也一并将尸体抢走。安期生既然到此,不知天池真人可在左近?”   白云悠悠,并不能回答韩淮楚心中所问。 第二十九章 心有慧根   骊山东绣岭顶峰,云烟飘渺,人迹罕至之地。   两只巨大的白鹤前,一位仙姿佚貌的道姑手抚一具尸身,连连摇头。   “徒儿,这不是为师要找的人。”赤松子对那安期生说道。   安期生有点发愣,怔道:“这身材,这相貌,如何不是我那孙女婿韩信?”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韩信练成他纵横家绝技胎息大法,便用布袋罩住了头也不用呼吸,哪会像这般张大口状?若是他施展先天真炁护住心门,这把竹签如何能捅进他心窝?这尸体太阳穴突起,只是江湖一流高手。韩信武功练至化境,早已返璞归真从外表看与常人无异。死在长乐宫钟室大殿的,是另有其人也。”   安期生听得一呆:“照师尊这么说,他并不是我在论战大会上见到的韩大将军?”   赤松子肯定地点点头:“清溪隐叟生前曾看出刘邦乃真龙天子,韩信是知道的。他奉他先师之命,忠心扶汉,开创大汉江山,如何会做这谋反之事?为师初闻此事,犹在奇怪。今日见到这尸体,再无疑窦,韩信是找人代死也。”   “找人代死?”安期生不解道:“韩信为何要找人代死?”   “立下不赏之功,功高震主,韩信早知有今日之祸,故而找人李代桃僵,急流勇退方是智者之为。”赤松子赞道。   安期生听得明白,将那尸体狠狠一踹,怒道:“也不知这厮是何人,居然阴谋造反坏了韩大将军一世英名,却害得我安家蒙受夷族之灾,连累我那孙女儿为他自杀。枉费我将这尸体带到这峰上来,原来是个冒牌货。”   赤松子轻轻一笑:“你安家有夷族之灾,皆乃命数使然。徒儿既入仙道,世俗之事早该抛开,却还是这般堪不透,看来入登仙门还须多年修炼。如今你那孙女儿尸体已抢到手,就该择一佳地将其安葬,从此尘念尽断。这人已经身死,就是有万般罪孽也偿还得干干净净,你又何必踹他一脚泄一时之怒?”   安期生被赤松子责备,脸被窘红,低下头来说道:“师傅教训得是。”   “为师还要去访察那韩信的下落。这人纵是个冒牌货,也与你孙女夫妻一场。你就将这尸体一并带走,让他夫妻得而同穴,也算极点功德。等为师访找到那韩信,再回天山与你相聚。”赤松子嘱咐道。   ※※※   水声淙淙,银练般的瀑布垂下,韩淮楚正对那张良说起安期生抢走韩信安若素尸体之事。   “看来安老夫子是将韩信当成了为兄,竟也一并抢走。却便宜了那厮,不至暴尸荒野。”韩淮楚笑道。   张良横了韩淮楚一眼:“韩信为你替死,你难道忍心让他尸体暴露荒野,遭野兽嗜咬吗?”   韩淮楚正容道:“当然不是。当我在岗上看到韩信的死状,就像那一把竹签是插在我自己身上。他尸骨有人收敛,为兄也觉得心安。”   张良叹息一声,说道:“那韩信也是绝顶聪明之人,心思绵密工于心计。谁能想到,他竟会在云梦泽买上一块地?他竟会从未央宫到长乐宫挖这么长一条地道来?只可惜心思没有用于正道,一心想着颠覆大汉江山,终有此报。却让你一世英名毁在他手中。倒是他夫人,那般才貌双全的美人为他自杀。想当年那安若素未出嫁之前,齐地多少才俊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真是红颜薄面,我见犹怜。”   张良话一说完,螓首悠悠望着天际,仿佛出神一般。   “良妹,你在想些什么?”韩淮楚看着她发呆,禁不住问道。   “小妹在想,那安期生拜在天池真人门下,才几年工夫就能学成那万妙清音,有如此道行让凶禽忘去嗜食。若是小妹能见着那天池真人,学她道术,不至于求仙无门也。”张良幽幽地倾吐道。   张良原听商山四皓讲解道经,研读道经由来已久。只是她心志高远,不欲只做一个像四皓那般的地仙。近段日子,四皓被请进太子府中做了刘盈的幕宾,张良更连讲解经文的人都没有,便只能自行揣摩。此刻听闻安期生师从赤松子才几年光阴就已练成如此法力,顿生一股羡艳之情。   韩淮楚听她口吐心声,心中一阵苦涩。明明自己与她是一对爱侣,却只因那刘邦一句话,让张良今世都要留在这汉家朝堂,两人做不得夫妻,张良这才生求仙之念。说那安若素命苦,张良又何尝不是。   韩淮楚双眼有些朦胧,搂住张良的纤腰道:“良妹,咱俩纵做不得夫妻,能够像这般时时见面,在此骊山相伴一世,也算不错。那仙道飘渺,古往今来有多少人皓首穷经却不能得窥门径,你又何必去踏那条艰难之路?”   “韩大将军此言差也。心有慧根者,仙道求索,虽难亦易矣!”就听那瀑布之后轻轻一笑,一人手舞拂尘拨开那珠链,从那瀑布之后笑盈盈转出一道姑来。那瀑布喷溅如梭,道姑身上却未沾湿半分。   韩淮楚一见那道姑,原来是赤松子,大喜,倒头便拜:“原来是真人驾临。晚辈拜见真人。”   赤松子将韩淮楚手一托,道声免礼。韩淮楚这才站起。   “韩信啊,果然你还活在这世上。贫道听说你阴谋造反被汉室所诛,差点不能相信。那死在长乐宫之人又是谁?”赤松子微笑问道。   “真人面前,实不敢隐瞒。晚辈本名韩淮楚,这些年来实是盗用他人之名。死在长乐宫的才是真正的韩信,他是晚辈找来的一个替身。”韩淮楚如实禀道。   “真亏你想出这诈死之计。汉天子非容人之人,你立下如此功勋,又怎能独善其身?楚汉纷争五年,纵横门一干弟子死的死,亡的亡。如今你能逍遥于江湖之中,鬼谷道友在天之灵也能欣慰了。”赤松子话一说完,双眼向张良望去:“这位姑娘,你便是毅城仙翁传其《太公阴策》的留侯张良么?”   张良被赤松子看到与韩淮楚的亲昵状,此刻已脸色绯红。此刻再被赤松子道出她女儿身份,更是羞窘难当。   但她刚才还说欲拜赤松子修练仙道,此刻赤松子就在她面前,而赤松子方才夸她心有慧根,言语中隐隐含有收她为徒之意,哪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张良双膝一倒,拜倒在地:“民女张良,有幸得见仙长,想是与仙长有缘。愿拜在仙长门下,随仙长学道。求仙长念吾赤诚,收民女为徒。”   赤松子并未当时答应,而是面孔一板,正色道:“修仙了道,必先斩切世俗之念。那儿女之情,你能放下么?”   张良被她一问,不由自主俏目向韩淮楚望去,眼神中露出一丝不舍。   “禀仙长,民女能够放下。”张良答这话有点言不由衷。   韩淮楚听着那话,胸口就像一柄大锤击下。虽然听出张良话中那言不由衷,但听张良亲口说出要与斩断情丝,还是酸涩不已。   赤松子看张良神情冷冷一笑,又问:“汉天子要你留在他身边,时时辅佐,你能随贫道遁迹尘世么?”   张良心中一滞,不能作答。   赤松子叹息一声,说道:“毅城仙翁生前曾对贫道说,你是这世间难觅的良材美质,若是学练仙道,进境要比任何人都要快速。只可惜你身负家仇国恨,不能弃世修行。这才传你一部《太公阴策》,让你挥斥疆场定国安邦。今日一见,果然乃修仙的上上人选呢。说不定你要学吾那玉鼎道法,反比贫道还要先一步成就大道。只可惜你心中情丝未斩,君王之命难违。贫道不能收你为徒也。”   张良被赤松子拒绝是大失所望,又听赤松子提及黄石公用了“生前”二字,失声问道:“仙翁他过世了么?”   “天道定下汉兴楚亡,魔界却要颠覆天道。垓下一战虽是楚汉之争,也是仙魔之战。仙翁在那场攸乎仙界存亡的大战中力拼魔帝姬风,与魔帝同归于尽。”赤松子透着一股哀思道。   “仙翁!”韩淮楚乍闻这噩耗,悲呼一声,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他师傅鬼谷悬策生前最好的两位道友便是黄石公与赤松子。自师傅仙去后,韩淮楚对这两位仙长就像自己最亲的师长一般。听到黄石公罹难,世外三仙而今只剩眼前赤松子一人,韩淮楚焉得不悲伤。   张良哭得更是像泪人一般。她能辅佐刘邦成为一代帝师,一身本事全是从黄石公传给她的那本《太公阴策》而来。她心中对黄石公一直怀有一股感恩之情。听到黄石公已死,就像痛失亲人。   “仙翁以身正道,正是死得其所。二位毋须太过悲伤。仙翁形灭之后,神归毅城山,有空二位去那毅城山下见到一只裂开的黄石,那便是仙翁神之所寄,二位为他上一炷香。贫道今日见到韩大将军已经心安,这便去也。他日有缘再与二位相会。”   韩淮楚与张良耳边只听到赤松子轻轻嘱托。只见赤松子将拂尘一拢,足尖一点,已去得远了。   ※※※   韩淮楚将眼泪一拭,转头见张良犹在垂泪,跪在地上削肩一颤一颤,仍在伤心。   “良妹啊,死者已矣,咱们还是节哀顺变。你这身子骨,哪经得起这般痛苦。”韩淮楚有点怜惜的说道,伸出袖子就要为张良擦泪。   张良突然自个站将起来,不等韩淮楚动手,已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将脸颊上泪珠插去。一双剪水瞳子,直勾勾望着韩淮楚发愣。   “良妹,你又在想什么?”韩淮楚出语问道。   “信郎啊,你说对于这亘亘历史长河,咱们俩这点儿女之情又算得什么?”   韩淮楚闻言一呆,顿知赤松子刚才之语已将张良心思触动。   “当然不算什么。”韩淮楚耸耸肩,笑道:“能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那可是世人想都不敢想的福分。是为兄误你。有为兄在此,坏了良妹拜师的绝好机会。”   张良将眼光从韩淮楚脸上一收,又滴下两行清泪。   “纵是小妹能斩断情丝,那君王之命又将奈何?小妹要想修仙了道,只有待皇上百年之后也。”张良幽幽长叹。   ※※※   自那赤松子来石瓮谷之后,韩淮楚知道张良求仙之意愈坚,也就有意对她疏远。那石瓮谷也去得少了。往日是隔三岔五去过一回,如今是一个月去上一次。张良对他的疏远也不见在意,见到他只说些朝中大事,二人相待如宾。   韩淮楚还在等待骊山老母现身,那老母殿的香又恢复天天去敬。而北方的战事却在激烈交锋。   那自立为代王的陈豨自恃有重兵在握,外有王黄、曼丘臣与韩王信为援,欲与来围剿的诸侯联军决一死战。   陈豨这么想也有他的理由。那些在楚汉之争中历练出来的精兵大部分被他带来河北,刘邦的军马大半是新招的兵。说是三十万诸侯联军,可人心各异,未尝不能各个击破。再说有韩信在关中呼应,一旦成功,对大汉朝廷就是致命的打击。   结果韩信没有在关中呼应,反而被吕雉诛除。他最赖以自信的“精兵”也出了问题。   刘邦用陈平之计,对陈豨的部下采用诱降的政策。   他们都是刘邦的老部下,对刘邦敬若神明。听说圣上亲自挂帅来讨,那还不临阵倒戈。   结果联军连连得胜,叛军兵败如山。不仅击溃陈豨,而且将来援助的王黄、曼丘臣连同带领匈奴军马的韩王信一并收拾。王黄、曼丘臣与韩王信战死,陈豨彻底失败,逃往代郡。汉军趁势收复河北。汉室江山终于稳固。   刘邦这般大胜,可谓扬眉吐气再展楚汉争霸中的雄风。这便留下周勃对付陈豨率得胜之师,凯旋回到长安。   他在前线已得报吕雉诛杀淮阴侯韩信之事。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当廷封赏这次韩信事件的功臣。   丞相萧何诳韩信有功,加封五千户食邑,并赐甲士五百人,组成相国卫队。   建功侯府教头栾说因揭发韩信造反有功,受封慎阳侯,侯国都城在今河南正阳县北。   王吸等御林军将军擒拿韩信有功,各加封两千户食邑。   疯了!简直是疯了!刘邦对这次立功者赐给这么厚的封赏,究竟是为什么?   韩信造反只有淮阴侯府舍人告发,并未查出丝毫罪证。刘邦这么厚封,就是要坐实韩信造反之罪。   那萧何算是撞大运了,就凭几句诳言又平添五千户食邑外加五百甲士。   ※※※   散朝之后,刘邦立即秘密找来吕雉询问。   “婆娘,你好大的胆子!那韩信乃开国功臣,立下不世之功。未经朕之许可,你将他族灭,如何能堵天下人悠悠之口?”内宫中刘邦佯怒对吕雉问道,老脸板得紧紧。   要不是刘邦身为皇帝,吕雉早就开骂了。   “刘季,少跟老娘来这套!老娘干掉那韩信去掉你心腹之患,让你睡觉也睡得安稳。你不夸奖老娘,还要说老娘的不是。”吕雉心中暗骂。   在刘邦面前话可不能这么说。吕雉眯着眼笑问:“不知皇上说的天下人之口,究竟是些什么人?”   “当然是彭越,英布那些异姓诸王。”刘邦脱口而出。   “原来就是那么几个人啊,臣妾还当是千人万人呢。这里正好有一封密报,告那梁王彭越谋反。那彭越乃开国功臣,皇上不回来,臣妾不敢自作主张。此番皇上凯旋归来,就请皇上裁夺。”吕雉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递给刘邦。   那密报是彭越的车夫,也就是梁国太仆所上。报的是彭越听闻韩信被杀,兔死狐悲,密谋造反。   造反要有罪证,可是这份密报却并无确凿罪证。只说那彭越每日聚集一些部将于密室议事,商议起兵造反。   诸侯王召集一些武臣秘密议事那是很平常的事,人家是君臣之间商议国家大事。刘邦心想这是个什么事啊。   “就凭这封密报如何能断彭越之罪?”刘邦举着那卷竹简问向吕雉。   “前番皇上征讨陈豨,彭越奉诏不去,理由是病重。彭越能每日与重臣议事,看来他那病是装的。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诛杀。”吕雉冷酷地说道。   刘邦对彭越奉诏不来之事早就窝火,吕雉一席话就将刘邦心中的怒火烧旺。那梁王彭越的末日也就到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章 彭越之死   刘邦此刻虽有除彭越之心,但自己又拿不出除彭越的计划来。直到做皇帝多年,刘邦还是那老脾气,但凡遇到难题,主意都是别人拿。   “那彭越擅长游击。若是兴兵征讨,破敌不难。但他若逃入巨野泽,则如鱼归大海也。且此人号召力极大,会联络其他异姓诸王一起反朕。除他不易也。”刘邦对他婆娘一点也不隐瞒,说出心中的担忧。   吕雉咯咯一笑,说道:“除彭越何须兴兵。只须派遣若干好手潜入梁都定陶,突然一击将他拿来便是。”   绑架一国国君擒来长安,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绑架不成,被彭越意识到刘邦的杀意,逼急造反。   刘邦对吕雉的胆略不由吃惊,有点犹豫道:“这能成么?”   “杜衍侯王翳师兄弟武功高强。臣妾举荐杜衍侯前往,定能成事。另外通知平阳侯曹参,秘密率兵前往巨野泽要道阻住彭越退路,如此则万无一失。”吕雉眉飞色舞献计道。   刘邦赞道:“皇后真乃朕之贤内助也。就依皇后之见,派杜衍侯秘密前往定陶,生擒彭越。”刘邦当即拍板。   ※※※   那彭越之事敲定,刘邦就要来询问韩信造反的事由。   “韩信造反之事,你可拿到罪证?”刘邦很谨慎地问道。   “罪证确凿。是他自己府中舍人李严告诉栾说,经栾说告发,如何有假?”吕雉很肯定地答道。   “李严,就是那个犯下过错被韩信驱出家门,怀恨在心的小人?栾说,就是那个被韩信赶出齐国的作奸犯科之徒?就凭他二人一面之词,就能断韩信之罪,杀开国功臣?你是要在青史之上,朕留下一个错杀功臣的骂名么?”刘邦虽在河北交战,对这事早已派人打听得清清楚楚,冷笑着说道。   刘邦措辞严厉。吕雉冷汗直冒,当即跪倒在地,请罪道:“是臣妾一时鲁莽。当时听到韩信要袭击太子,臣妾吓得是六神无主。皇上又远在河北不能给臣妾拿拿主意。臣妾为大汉社稷,只有当机立断将他处死。”   刘邦手一抬,道声:“起来吧。人都被你杀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朕厚封萧何栾说他们,还不是为你这婆娘遮掩。”   吕雉方始站起,刚刚心安,又听刘邦问出一句:“韩信有绝顶武功,王吸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他对手,在钟室大殿是如何擒住他的?”   吕雉正要将这事禀报,今听刘邦问起,这便开口。   “臣妾认为,钟室殿死者并非韩信,而是他找来的一个替身也。”   吕雉语出惊人,刘邦是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杀死的不是韩信,而是一位替身?”   ※※※   待吕雉将话禀完,刘邦站在那里是良久不动。吕雉站在他对面,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好久,刘邦悠悠问出一句:“韩信何处去了,你可查出?”   “韩信绝顶高人,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臣妾派人秘密查访多时,依然不知其踪。”吕雉答道。   “异姓诸王,皆对朕心怀不满。若是韩信去到他们国中,以他那神鬼莫测之军事才能与他声望,只要登高一呼便是我大汉国之大敌。此人隐藏民间,比困在淮阴侯府更增朕之忧虑也。一日不知其所踪,朕心一日不安。皇后还须继续查探。”刘邦忧心忡忡交代道。   ※※※   宣室殿后殿,刘邦捧着一堆奏章在留心观看。   去河北征讨陈豨半年,群臣上奏的奏章就由监国太子刘盈批复。只有遇到重大事情,才由快马送到前线来给他亲自批阅。刘邦看那些太子批复的奏章,是想判断一下自己接班人的执政能力。   吕雉端了一盅茶进来,站在案边很紧张地问道:“皇上,你看盈儿批过的这些奏章如何?”   “还不错。”刘邦接过吕雉递上的茶盅,品上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叔孙通满腹经纶,他教出的徒弟也差不到哪去。你看这一字一句这么文绉绉,比他老爹强得多了。”   吕雉喜上眉梢,就在刘邦身侧蹲下,伸出拳头来为刘邦捶腿。   “都是盈儿不争气,害得皇上要亲赴前线剿灭叛贼。皇上啊,你这老寒腿在河北可曾犯过病?”吕雉作出一副关心状问道。   “还是时时有犯。幸而将士用命,大破敌军。如今那陈豨闻朕之名惶惶如丧家之犬,已不足为虑。”刘邦很自傲地说上一句,突然话锋一转,冒出一句无厘头的话来:“老萧府中,如今想必是宾朋满座了。”   “这当然。皇上又赐他五千户食邑与五百甲士,文武百官那还不到他府上称贺。”吕雉怔了一怔,说道。   “一万五千户啊。老萧如今可是群臣首富,富得流油啊。”刘邦发出一句感慨。   吕雉也是人精,刘邦心里想些什么立即就明白。   刘邦河北平叛半年,大汉国经济吃紧。前线周勃仍在披坚持锐与陈豨军作战,还需要源源不断的钱粮。赐给萧何五千户食邑与五百甲士,不过是为她诛杀韩信做掩饰,绝非刘邦心中所愿。   吕雉眼珠一转,咯咯一笑,说道:“要老萧把那些赏赐吐出来,又有何难?”   刘邦吃惊地望着吕雉,诧道:“朕的赏赐,群臣只是恨少,从未见哪个恨多。你这婆娘,又有什么高招,让老萧把吃进肚子里的肉吐出来?”   吕雉站了起来,向那宫门外走去,笑道:“皇上就等着臣妾安排好了。”   ※※※   刘邦的厚赏,萧何吃得进口,却咽不进喉。   大汉丞相萧何府中,这日是大排筵席,款待到贺的文武百官。   突然门外又来一人,是那曲成侯虫达。却是素巾素服,一身重孝。   萧丞相被皇上厚封,这莽夫居然来吊孝。顿时门丁一阵喧嚣,就有家丁拦住他来喝问何故。   丞相府的家丁,就是不做官,见到朝中文武也是气势盛上一筹。   那虫达进不得门,只在门前放下半匹猪,半匹羊,也不解释,扬长而去。等到萧何闻声来到门前,虫达已去得远了。   猪羊皆祭祀之物。虫达乃周吕侯吕泽的亲信。   萧何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急令撤去筵席,闭门送客。   次日早朝,萧何诚惶诚恐递上一封奏章,称自己已得圣上眷隆,家中食邑已有万户之多。而前线烽火未熄,国家财力艰难。愿捐出加封的五千户,退辞皇上赐给的五百甲士。并变卖家产,以资军需。   刘邦龙颜大悦,廷上对萧何褒言褒语嘉奖,欣然收回五千户食邑,五百甲士,并萧何捐出的三千金。   那萧何引诱韩信进那长乐宫被吕雉诛杀,不仅未捞到半分便宜,反舍了三千金。还落得天下人唾骂,以其既为韩信之伯乐兼同门,却将韩信送入绝地。后人有诗叹道:韩信胸中智略多,萧何三荐定山河。岂知勋业番成怨,成也萧何败萧何。   只有那揭发韩信的栾说捞到实惠,因刘邦欲坐实韩信造反之罪,被封为慎阳侯。传三世。其孙栾买之坐盗铸白金币,于武帝时被杀,国除。   ※※※   且说光阴如梭,又是两个月之后。那秘密潜入梁国都城定陶的杜衍侯王翳,果然将彭越秘密绑架,擒拿回京。   这事已是天下轰动。世人公论,大汉立国,功劳就属韩信彭越英布三个诸侯王最大。哪怕刘邦搞出一个十八元功功臣榜,人心还是有一杆秤。一个韩信被杀世人均在喊冤,又逮住了一个彭越。汉天子是不是要将异姓王全部剪除啊?朝内朝外,都在睁大眼睛看着。   要杀彭越,必先审明他的反罪。廷尉府审理,彭越声称自己无罪,那车夫因犯罪被自己惩治,逃到长安诬告自己。   会审的结果是,谋反罪不成立。   刘邦看着那廷尉府递上来的奏疏是窝了一肚子火。刀已经架在彭越的脖子上,还是杀不得。   谋反罪不成立,装病的罪却是有。跟天子玩装病,也够将彭越咔嚓。问题是彭越是开国元勋,是在刘邦被秦嘉追杀走投无路逃到巨野泽避难时建下的交情。杀彭越,人心不服啊。   刘邦只得在奏疏上批复:怜彭越之功,免彭越死罪,废其梁王位,流放到蜀郡青衣县,直至终老。   土地分裂为二,东北仍为梁国,由皇子刘恢出任梁王,西南为淮阳国,由皇子刘友出任淮阳王。   ※※※   风萧萧,路漫漫。披枷带锁的彭越离开长安城,老泪纵横。朝中一半大臣,还有梁国臣民,均来到长安城外为他送行。   眨眼之间,一个诸侯王就变成了刑徒,要流放到巴蜀。   巴蜀经刘邦开拓,如今已不是汉军初入时的“鬼地方”,而是一片富饶的沃土。彭越流放到巴蜀,为什么要落泪?   他老家在齐国昌邑,离那巴蜀何止万里之遥。彭越已经年迈(那个时候五十岁都算老人),指望今生再不能回故乡也。   就在那送行的百姓中,突然一汉子越过人群挤到彭越身边,为他敬上一杯酒。   那彭越素来与民亲近,百姓敬的酒是来者不拒。就接过那杯酒,正要端起送去嘴边一饮而尽,突然那汉子悄悄递到他手中一颗蜡丸。   彭越不识那汉子,见那汉子神神秘秘递给他一颗蜡丸,怔了一怔,还是将蜡丸悄悄收起。   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流泪,彭越就这样离开长安。经过狱中折磨,彭越已经气短,再不是楚汉争锋中那“席卷千里喋血乘胜”的英雄。   “信郎啊,彭王会像你教的办法逃跑吗?”望着彭越那蹒跚的背影,汉子的耳边响起张良的疑问。   韩淮楚苦笑着摇了摇头。   失去气概的彭越,恐怕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这次刘邦饶他不死,他心中恐怕还在感念圣上天恩。   而此时的刘邦,早已不是当初走投无路到巨野泽来投奔他的那个刘邦。   ※※※   “彭越流放,恁多之人为他送行。巴蜀乃皇上起家之地,有奇险可据。彭越如此深孚人望,焉能将他流放到蜀地。若是他号召刑徒造反,将成大患也。”长乐宫中,心狠手辣的吕雉又在向刘邦进言。   刘邦被吕雉一提醒,乍是一惊。   “婆娘,朕已赦免彭越死罪,总不能出尔反尔又将他杀死,你说该怎么办。”   “彭越在梁国不反,可以在蜀地造反啊。再找人递上供状,告他谋反不就行了。”吕雉对这类事很有套路。   ※※※   彭越去到巴蜀,有陪伴他而去的家臣再度告他谋反。刘邦“大怒”,令人将彭越押回长安。不等审理,立即颁下死刑,将彭越处以醢刑。   什么是醢刑?就是在闹市之中躯体被砍为肉泥。是当时最残酷的酷刑之一。   彭越与韩信一样,三族被夷。   他的尸体被做成肉罐头,以醢遍赐诸侯,以检验他们对圣上的忠心。(发指啊发指!)彭越的首级悬于长安成头,并张贴诏书,谁敢替之收殓哀号者,杀无赦!   ※※※   世上真的就有那不怕死的。这一日彭越的首级刚刚悬上长安城头,就有一人全身缟素,带着祭品在城下哀哭不止。原来是那梁国丞相栾布。   跟着彭越混的人都倒了霉,栾布此时已是一介白丁。   栾布当然被当场抓了起来,五花大绑被押到宣室大殿。   杀无赦还敢来祭彭越,刘邦已经暴怒了。长乐宫摆起了一口大镬,准备让彭越享受郦食其的待遇——烹杀!   “汝是何人,朕已明诏禁人勿收其尸,独汝哭而祭拜,未见朕之诏书乎?”刘邦怒问道。   “吾乃昔日梁国丞相栾布也。梁王生前待吾不薄,今闻其噩耗,特来拜祭。”栾布巍然屹立滚滚的油锅前,以一种藐视的眼光看着这一切,不见丝毫惧意。   “原来是反贼同党,还有何说,速速就烹!”刘邦喝道。   世间自有正义在。强权,只能吓唬那些贪生怕死之人,并不能让栾布这等舍生取义者畏惧。   “死不足畏,愿意尽一言而死!”栾布慨然道。   刘邦被栾布勇气所摄,问道:“尔有何言?”   何言?就是你不该杀彭越。   栾布乃掷地有声道:“陛下起于细微,与彭王相识。当初陛下困于荥阳、成皋间,项王之所以不能遂取关中,只因彭王居于梁地,与汉合兵苦楚之故。当是之时,彭王居天下之中,助楚则汉破,助汉则楚破。且垓下之会,彭王不至,项氏不亡。今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欲传之万世。今陛下一旦征兵于梁,彭王病不能行,而疑以为反。反形未现,即以苛细诛之,臣以为过也,必使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请就烹。”   栾布说完,深深吸上一口气,仿佛那该做的事已经做完,该说的话已经出口,此生再也没有什么遗憾。   满朝文武,望着那栾布,脸上均现出钦敬之色。   栾布说的,就是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刘邦望着那准备慷慨就义的栾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诛杀功臣,他早就在道德的审判台上,被人千夫所指。杀了栾布,只能成全他义士之名,却会被人认为是一个如项羽一般的暴君。   只见刘邦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公乃义士也。朕最爱忠义之人。”   刘邦转头对人道:“为义士松绑。”   于是刘邦当廷赦免栾布,拜为都尉,并任他自由离去。   ※※※   栾布杀不杀不足挂齿,但那些异姓诸侯还在。这些异姓诸侯都在刘邦的黑名单上,早就在他剪除的计划之中。欲知那一个个诸侯王的最终结局,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一章 五百壮士   颍川古道上,又驰来一个不是诸侯却曾做过诸侯的汉子。时运不济,那汉子脸上现出英雄落寞之色。两名桀骜的骑士,紧紧跟随在那汉子身后。   流亡海外三年,田横也曾尝试要光复齐国。奈何汉廷经过三年经营,更加势不可摧。   可是不。臧荼,张敖,韩信,韩王信,彭越纷纷倒下,大汉立国时刘邦御封的七位异姓诸侯而今只剩下两名:淮南王英布,衡山王吴芮。放眼天下,哪还能找得到盟友?想要光复他那齐国,田横此生是别想奢望了。   田横因而放弃复国,只图在这海岛之上了此残生。   到那田横岛来说降的汉国使者年年不绝。三年之中,刘邦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这位在中原无立锥之地只好逃亡海外的旧齐王。   这一次持节来的大汉使者是齐国名士——典客宁昌。   “大汉能有天下,田氏功不可没。若不是田氏击楚于东,吾主何能出关东与项氏以争天下?田氏本降汉,后来背汉,只因韩信背信弃义。韩信当初袭齐,乃其独断专行之举,天子实不知也。而韩信功勋卓绝,吾主不好降罪,只得随其心意。今天下归一已过三年,海内升平。田公与数百人逼居海上,夫斗转星移河川归海实非人力所能拒也,首阳之梦能得长久乎?今韩信伏诛,田公之仇已报。只要田公归汉,吾主许田公侯爵以全田氏一脉宗祀。奉诏从命,当是时务之举。若不来,必起战船十艘,渡海来伐。以此弹丸小岛,必鸡犬不留!”宁昌说田横道。   鸡犬不留绝不是虚言恫吓。汉军的二十艘艨艟战舰已从内河驶向胶州湾。拥有五千汉军水军将士外加二十尊迫石炮的汉军水师足以将这小小的田横岛踏为齑粉。   众寡悬殊。凭那田横岛上区区五百人,对抗五千汉军水师无异于螳臂当车。那田横满腹心事,将宁昌安置在岛上芦棚之中,便与从者商议。   “汉军水军集结。以吾微兵挡汉,是陷诸君于绝地也。今汉天子许吾归降让吾田氏宗祀得而不绝,可得行乎?”田横问道。   左右进言道:“大王万万不可。刘季外宽内嫉,非容人之人。大王且看那韩信彭越的下场便知。朝鲜国主卫满正在招贤纳士。汉军若来,吾等遁入大海逃亡朝鲜胜于去长安生死难料也。”   田横摇头道:“卫满夺其岳丈之位,不义之徒也。且朝鲜人单国弱,横若逃入朝鲜,卫满未必敢接纳。说不定将吾等一绑,囚车解往长安作见悦汉天子之礼,吾等悔之莫及。天下之大,实是无处容身。且容横先去长安视其形情而动。想吾田氏兄弟三人起于乱世,兴齐抗秦,牵掣西楚,谅汉主不夺我田氏之功也。”   那田横打定主意,便挑两壮士随行,随宁昌乘船来到中原。一到齐地,那齐王刘肥立即派人去长安飞报田横投诚之喜讯。   于是宁昌田横四人一路西行。行到那荥阳,就有使团从长安而来迎接田横。   从长安到荥阳有千里之路。这么大老远从长安来到荥阳迎接他田横,那刘邦看来是真心要纳降这位旧齐王了?   没有那么简单。问题就出在那使团的领队上。   曲周侯郦商,与田横有杀兄之仇。汉国文臣武将有的是,什么人不能派,偏要派他来迎接田横?冤家路窄,刘邦这么做,唱的又是哪一出?   ※※※   田横一见郦商,脸色刷地一下就阴了下来。那郦商倒对郦食其被田横烹杀之事只字不提,只说奉天子之命,专程来接田横入京。   于是田横心事重重,随郦商一行继续西行。这一日,来到了洛阳城东。田横问旁人这是何地,答曰尸乡。   “尸乡?收容尸体之地也。不吉。”田横心里嘀咕着,脸上愈见阴沉。   入夜,到驿馆歇息。   次日一早,两从者来见田横。就见田横已经洗漱干净,正在等待。见二士道:“天下方乱之时,横与刘季并起举事,俱南面称孤。今刘季平定海内,贵为天子,而横亡虏之人,北面事之,其羞愧如何能受?况我又烹人之兄,与其弟同往西行。刘季之欲,在横首级也。今吾去也,二公持横之头奔往长安,骏马疾驰,形容尚未能败,犹可一视。”   二士听田横之意分明是要自杀,急拜道:“大王万万不可轻生。”话音未落,田横拔剑引颈,血溅三尺。及宁昌闻声赶到,已不可救。   众人见田横自杀,皆嗟叹不已。二士大哭一场,依田横遗言,用木匣奉其首级,快马驰往长安,呈现刘邦。   “田公,朕并非不能容人之人,你这又是何苦!”金殿上刘邦看着田横的首级,浑身颤抖,亲自下座来捧,流涕不已,显得十分痛惜。   痛惜是假,除掉这后患高兴才是真。刘邦最擅长演戏,这场戏还要大演下去。   封二士为都尉。   出动两千士兵,以王礼厚葬田横。文武百官连同他本人,俱往下葬。   就在那葬礼之中,又发生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两位被封了都尉的壮士,双双跳进为田横挖掘好的墓穴,自杀殉主。   “老大王欲使岛中之士免遭屠毒之难,故单身赴招而行。因不欲事汉,又不能为主报仇,耻活于世。我二人岂可做那苟图富贵之辈而不赴其难乎?”二士临终之言,将刘邦提醒过来。   两个随从尚且如此,那田横岛上还有五百名这样的义士。若知田横自杀,作乱起来那还得了?   又是那宁昌急忙赶去田横岛招降那五百名田横余党。   听到田横的死讯,岛上五百壮士抱头痛哭,哭道:“老大王为我等赴难而死,我等何颜独活于世乎?”遂一齐自杀而死。   宁昌见众人如此仗义死节,急急归报刘邦。刘邦兴叹道:“天下尚义之士何如多乎?”   遂差人赴海岛收敛五百壮士尸骨,就地埋葬。建庙命有司四时享祭。那岛原本无名,因而得名为田横岛。   田横岛上,遗迹至今犹存。五百壮士如同史诗般自杀殉主的故事,感昭日月,让到那田横纪念馆游览的游客无不心胸激荡,荡气回肠。   ※※※   院中落叶飞舞,草木荣枯,西风又起。   骊山西绣岭老母殿,韩淮楚跪在那骊山老母的神像面前,心中发出无限感慨。   田横并不是他的敌人。相反在反秦风暴之中,他一度与田氏兄弟并肩作战。只是因为那开创汉室江山的重任,让他走到田横的对立面,采用偷袭的方法,兼并齐国。   就是这场对齐国的偷袭,让田横走向末路,在中原无立锥之地,只好逃到海外小岛苟延残喘。当时刘邦命他剿灭田横,因自己对田横心存愧疚,故而推辞。哪知刘邦还是放不过田横,终于将他逼死。   秦末之乱,豪杰并起。一个个鲜活的面容从他眼前飘过,一个个割据一时的英雄相继倒下。这一次,轮到的是那田横。就像那历史书中记载的,分毫不差,一个也逃不掉。   历史是按照既定轨迹滚滚向前了,韩淮楚的使命也已经完成。可是他见证到的满眼血腥,让他心中悚然。   封建帝王为巩固他的政权,铲除异己绝不会心慈手软,哪怕你已经与世无争,只要你对他有一丝威胁,一定会将你弄死。   来到这骊山已经三年,见到这汉家朝廷的一系列血雨腥风,而他的愿望一直不能实现。   骊山老母,仿佛就躲在云间,依然没有垂怜他为项追得救每日烧香许愿的虔诚之心,现身与他相见。他不知道,将在这骊山还要等上多少年,才能让心爱的追儿恢复迷失的记忆。   张良走了,随刘邦去巡幸济北郡。以她那孱弱的身体,这次主动陪刘邦去巡视济北,只为了去那毅城山下,见见黄石公神之寄托,在那黄石上烧上一炷香。韩淮楚因而连说话之人也找不到一个,更显孤单。   ※※※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每一跨步踏在殿上方砖,都显出来人是个宗师级的高手。   这世间似这等高手已经不多,从第六感感触到那人凝在自己身后的目光,那人目的显然不是敬香还愿,而是自己。   韩淮楚从容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幅熟悉的面孔。   大侠滕翼,不陪伴他那迷失记忆的女儿,居然会从大漠而来,到这骊山来找自己。   祈求骊山老母为项追解迷心术的事,韩淮楚来中原前对滕翼说过。自己的去向,滕翼是知道的。但是天下人身材相似者众多,仅看见自己跪在蒲团上的背影,滕翼并不能确定一定是自己。滕翼因而谨慎,并没有直呼自己之名。   韩淮楚望着滕翼微微一笑,滕翼也回之一笑,退到院子之中。   ※※※   “滕大侠,追儿可好?”韩淮楚见到滕翼,忙不迭打听项追的近况。   “还是那样,不知从前之事。好歹她能不闹事,安安静静地在谷中待下去,与谷中人也处得惯了。”滕翼平淡地说道。   “大侠不在谷中陪伴追儿,却到这骊山来找晚辈,是为何故?”韩淮楚问道。   “追丫头思念她那孩儿,着滕某来问你一声,可打听到她的恒儿过得怎样?”滕翼关切地问道。   韩淮楚听了一呆。   离开项追前,项追叮嘱他打听那名叫刘恒的皇子处境。来到中原之后,他只顾着在老母殿烧香许愿,却把这件事给忘了。   能知道刘恒处境的也就是皇宫那些嫔妃,宫女,宦者。说侯门深似海,皇宫对一般人更是禁地。也是他一个平头百姓,如何能去打听一个天皇贵胄?   他能拜托的达官贵人也就一个张良。可是张良以男儿面目示人,并不便出入宫帷之中,对这事也爱莫能助。   就算千难万难,这事是追儿托付的,他也必须办到。结果三年过去,他并没有打听到关于那刘恒的任何消息。想到那在大漠心系孩儿翘首期待的项追,韩淮楚不由愧然于心。   “晚辈实不知也。”韩淮楚惭愧着说道。   滕翼脸上一丝失望。那刘恒是项追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外孙。失去了项羽这个儿子,接着就是项追迷失记忆,一双儿女接连遭难,对滕翼是莫大的打击。他只有将希望寄托在那汉家皇宫之中,从未谋面的那个外孙。滕翼对刘恒的关切,并不逊于项追。   但他并没有责备韩淮楚,只是理解地点了点头:“那长乐宫戒备森严,想必不是能轻易混进去的。这事也是难为你了。”   滕翼这么一说,韩淮楚突生一念:长乐宫并不是不能混进去的。   韩信阴谋袭击吕雉,秘密从未央宫到长乐宫挖了一条地道。虽然韩信被吕雉诛杀,这条地道却并没有曝光。只要钻到这条地道,继续挖掘出一个出口,就可神不知鬼不觉混进长乐宫中。韩淮楚不能进长乐宫,难就难在一堵宫墙。以他那鬼魅的行止,在长乐宫众多宫殿中也能来去自如,打探到那刘恒的现状。   “晚辈想到一个办法,或许能混进宫去。”韩淮楚对滕翼说道。   ※※※   未央宫工程浩大,直到惠帝继位方才竣工。这个时候,大部分宫殿的修建都在收尾阶段。   韩淮楚和滕翼,与一帮滕翼带来的乌家汉子扮成民夫,去到工地报名,又很轻易地混进了未央宫。   这次他们被派到与金华殿毗邻的承明殿,任务就是铺砖。也就是将采来的石头打磨成规则的方形,在地面上一块块拼下去。   夜晚,在那为民夫搭建的号棚内,消消溜出十来人,潜入到金华殿,神不知鬼不觉对那工地上值守的军士点了穴……   地道的入口压在巨大的麒麟兽石座下。用杠杆原理,合十几人将那麒麟兽翘起,韩淮楚独身钻入地道。滕翼与乌家汉子再将麒麟兽恢复原状,回到号棚。   地道还是那条地道,阴冷潮湿,空气污浊,地鼠乱窜。一年半前,这里藏下死士,要去袭击长乐宫生擒吕雉。而今这里却空无一人。韩淮楚独自走在这条韩信煞费苦心挖掘出的地道中,想到那一百民如今已经散布天下各自逃生的黄河帮弟兄,又生出无数感慨。   地道走完,就来到那开阔之地——钟室大殿之下。   韩淮楚手持一把从地道拣来的铁锹,一锹一锹向着顶上挖去……   一夜的工夫,地道几乎已经贯通到地面。只差铁锹那么捅上几下,韩淮楚就可见到阳光。但这时候天已放亮,听到那地面上有人行走,韩淮楚还须等待。   又到夜晚,韩淮楚确认外面已经无任何动静,挥起铁锹向上一捅。   ※※※   长乐宫宫殿林立,没有地图,就算韩淮楚有绝顶武功能来去自如,到了这里还是不辨东西。   韩淮楚手中有一张从修建长乐宫匠人手中买下的地图。就靠着那张地图,消消潜入到薄妃居住的掖庭。   孤灯之下,一道袅婷的剪影现在窗前。倾国倾城的面容依旧,薄妃那无神的眼光呆滞地凝望着窗外院落被秋风卷起的黄叶。   “女儿,皇上今夜到管美人宫中歇息了,不会到这里来,你还是别等了。”在薄妃身后,出现一个脸上敷着厚粉的老妇人。   “三年多了,皇上只幸过女儿一次。看来皇上已将女儿彻底忘记了。”清泪滴下,薄妃发出深宫怨妇的哀怨之声。   “丫头!你一个宫中织女能得皇上一幸,做到嫔妃的地位,应该心满意足了,还有什么好想的?”老妇人呵斥道。 第三十二章 不治之症   “娘说得对。女儿从一位织女做到皇妃,应该心满意足。这长乐宫中,还有多少女子自入宫以来,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一次。”薄妃幽怨地一叹:“其实男女欢爱的滋味,女儿在魏宫中早就尝过。皇上年纪大了,来不来临幸也就那么回事。女儿并无他求,只希望能见到皇上,求皇上像封刘恢刘友那般也给恒儿封一个诸侯王当当。将来百年之后,女儿也能有个靠山。”   韩淮楚闻在耳中,心想这薄妃倒是实在。在这宫廷之中,君王之宠最不靠谱,靠谱的是生下皇子,封王封藩,至少能混个太后当当。   薄妃的愿望最后是实现了,刘恒被封为代王,这是史书上记载韩淮楚记得清清楚楚,心想那是迟早的事,虽然薄妃不受刘邦宠爱。   他耳边又传来老妇人刺讽的话语。   “就算你见到皇上。恒儿身有残疾,素为皇上不喜。皇上会封恒儿一个诸侯王吗?”老妇人刺讽道。   “什么!追儿的儿子身有残疾?”韩淮楚闻在耳中大吃一惊。   历史书上刘恒是一个健全的人,可没听说他有什么残疾。那刘恒得的是什么病?韩淮楚迫切希望知道。   “唉,怪只怪女儿粗心,没有照顾好恒儿,让恒儿染下不治之症。自那以后,皇上连我这里的门槛也没跨过。这都是女儿的命。”薄妃凄苦地叹道。   说完,就见那窗棂阖起。只见屋内灯光一灭,接着是窸窣之声,薄妃母女皆去安歇。留下韩淮楚伏在窗外,心中狂震。   刘恒有病,而且是连诸侯王都不配做的不治之症。   刘邦大力扶持刘氏诸侯。刘恒是皇子,封王是很自然的事。到底是什么病,影响他封王?   大漠苦寒之地,追儿还在思念他那无生母在身边的恒儿。若是知道她的恒儿染上不治之症,已经被刘邦彻底遗弃的她,将是如何大的打击?   以项追的保护神自居的韩淮楚,也是那刘恒的保护神。刘恒如今身有残疾,他如何能够袖手不理?   ※※※   夜深人静中,一道乌影悄悄贴近掖庭的大门。   便见那夜行人拿出匕首,在那门缝中一挑,将那门栓隔着门轻轻地用匕首托住放在地上。   门缓缓推开,韩淮楚踏着谨慎的脚步,走进庭院之中。   掖庭是宫女与没有地位的嫔妃居住的地方,有地位的妃子都拥有独自的宫殿。   此处乃掖庭一角。从韩淮楚听到的动静,这儿只有六人居住,一位是薄妃,一位是刘恒,一位便是薄妃的老妈,也就是刚才同薄妃说话的老妇人。另外只有一名宫女,一名太监,一名奶妈。从人丁稀少,薄妃不受宠可见一斑。   那院子夜里并无戒备,都在自己房中歇息。庭院左首的那厢,就是刘恒与照料他的奶妈居处。   韩淮楚推开左首的房门,依然无人觉察。   ※※※   屋子的一头,一位中年妇人被韩淮楚点了睡穴,沉睡不醒。   透过昏暗的夜色,韩淮楚目光投注在屋子另一张床上。   幼儿酣睡,三四岁的孩儿睡起觉来不到天放光不会醒来。那绫罗被衾包裹着孩童,身上喷发出一股奶香。   天庭饱满,地阔方圆,眉宇清秀,接受了刘邦与项追最优良基因的刘恒,一望绝不是庸碌无为之辈,而是大富大贵之相。   要说韩淮楚咋会懂得看相?与那蒯通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之下,韩淮楚或多或少知道了一点。   这个时代是注重外貌的时代。刘邦就靠着那副尊容,让沛县英雄为之倾倒,混到黑白通吃最后成为沛县之主乃至天子。曹阿瞒生得矮丑,大权在握也自惭形秽不敢篡位称帝。就凭刘恒这副俊朗的面孔,绝对配做一国之君。   韩淮楚的手探到被衾之上,一股真炁传入刘恒体内,试探着游走一番。   刹那间两眶热泪从韩淮楚眼中滚落而下。   浊气瘀集,右腿足三阴经不通,刘恒得的是小儿麻痹症。   那小儿麻痹症就是腿上肌肉萎缩,腿变成畸形一瘸一拐。就是在医学发达的后世,这病医学界还是束手无策,只能望着一个个残疾人活在痛苦之中。   后世对小儿麻痹症的医学解释“脊髓灰质炎”韩淮楚是不懂的,他只是以武学者的方式试探出刘恒腿部经脉不通。   难怪刘恒为刘邦不喜。一个腿有残疾的儿子,如何能秉承他的英明神武?一个立都立不直的人,将来如何能封藩封王?   可怜那项追被君王所弃,亲生骨肉被他人领走诈称是自己的儿子。而那孩儿却不能像其他儿童一样健康成长,由四肢健全变成残废。   ※※※   既然探出是经脉闭塞,以韩淮楚绝世武功,难道不能为刘恒打通他闭塞的经脉吗?   能。先天真炁乃纵横家无上神功,打通经脉不在话下,但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刘恒得的这小儿麻痹症已经很久,腿上肌肉萎缩得厉害,经脉闭塞得厉害。韩淮楚要治这病至少要半个月,日日用先天真炁为刘恒疏导经脉,还要辅以那卢生所教的“金针刺穴”之术。   可是这是皇宫,他如何能天天待在这掖庭为刘恒治疗?   这就是韩淮楚犯难之处。   “必须要得到薄妃的大力配合才是!”   韩淮楚思谋良久,出了这间屋子,走到那大厅,撕下一角衣袖,就在案上笔筒抽下一管狼毫,蘸着墨水写下一行字:欲治恒皇子腿疾,明日正午到荷花池一述。   那字写就,韩淮楚将薄妃的房门推开,轻轻将一角衣袖放在地上。做完这些,韩淮楚掩上门,深吸一口气,悄然而去。   ※※※   一池秋水被北风吹皱,漂浮着落叶的湖面上泛起了阵阵涟漪。荷花池虽然名为荷花池,但并不见荷花盛开。   就在那湖边的小径,姗姗走来一道俪影。一身宫装,婀娜娇艳,犹如在萧瑟的秋日中走来一道亮丽的风景。   薄妃的年纪仅仅才二十五岁,那份少妇韵致正是生命中之花虽艳丽的时候。若是给汉宫佳丽排名,仅论容貌绝对能入前十名之内。虽然不得刘邦宠爱,对世间一般男子而言,诱惑力却是巨大。   就见薄妃走到湖边停下,左顾右盼,貌似在等待什么人。一道袅婷的身影倒映在湖面之上。   秋日湖边风大无遮,四周空无一人。只见那日头当顶已到约定时分,依然没见昨夜留书之人。   “那自夸能治恒儿腿疾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谁?”薄妃为治儿子顽疾,按捺住焦急,站在湖边精心等待。   ※※※   无声无息间,薄妃的身侧就站了一人。那人来到湖边,行同鬼魅。就见那人身长八尺有余,肩膀开阔四肢健硕,满脸风尘之色。薄妃虽然身形颀长,却只到他的眉梢。   这长乐宫中的男子,除了刘邦一个带把者,就只剩几位未成年的皇子与那些人妖。薄妃从未见过那人,吃了一惊。   “阁下是谁,可是昨夜留书之人?”妩媚的眸子直视着韩淮楚,薄妃从韩淮楚的眼神中,脑中闪出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平阳魏宫,薄妃被魏豹落井下石,几乎再不能见天日要被活活闷死。是一个英武的年轻将军将他从井中救出。时隔多年,韩淮楚或许已经将这事淡忘,但对薄妃来说是刻骨铭心。韩淮楚那眼神就在薄妃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而这位男子除了面容不像,除了身上穿的一件黄绿相间的怪诞服饰(迷彩服),身材眼神无不与那“死去”的韩大将军一模一样。   ※※※   “正是草民。草民乃一江湖人士也,见过薄妃娘娘。”韩淮楚弯下腰来施礼。   虽然韩淮楚说得平淡,薄妃却是震撼不已。   这长乐宫是什么地方?岂是寻常江湖之人说来就来?这人却能混进皇宫之中不为人察觉,在自己那掖庭留书来去自如,只说明非比等闲。   刘恒那病,就算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而这神秘的江湖高人,说不定能治刘恒的腿疾。看到韩淮楚鬼魅般的身手,薄妃心中不由增加了一分信心。   “不知先生大名?为何要惠顾我家恒儿?恒儿的腿疾先生可有把握治得?”薄妃一连问出三个她关心的问题,神态变得十分尊敬。那双媚眼,依然直勾勾地注视着韩淮楚。   “草民浪迹江湖,贱名不足为道。只是与恒皇子有缘,有心治好恒皇子腿疾耳。”韩淮楚依然平淡地说道。   听到韩淮楚说得这般笃定,薄妃暗喜,但还是抱着几分怀疑,问道:“恒儿那病有数名太医看过,连神医灵丹子沈渭南也曾被请来看过,都说不治。不知先生用何方法治好我家恒儿?”   “原来沈渭南那老儿也为刘恒看过病。后世医家都治不好的小儿麻痹症,岂是他那几下能够搞定?”韩淮楚微笑着说道:“那些太医只能望闻问切,悬壶煎药,如何能治好恒皇子的顽疾?草民要用无上玄功打通恒皇子腿上经脉,辅以针灸之术。半月之后,恒皇子当能行动如常人也。”   薄妃闻言大喜过望,盈盈向着韩淮楚折腰一拜:“薄氏何幸,能遇先生。若能治好我家恒儿,结草衔环不足为报。薄氏将奏明皇上,以报先生大恩也。”   薄妃不称本宫而自称薄氏,在汉宫嫔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未来的薄太后的大礼,韩淮楚也泰然受了,但他治刘恒的病岂是为了报恩?刘邦更是见不得。于是说道:“草民治恒皇子只为有缘,不求任何报答。草民的身份,娘娘还须隐瞒,万万不可告人也。”   “不可告人,如何为恒儿治病?”薄妃听得大晕。   “先生不必担心。皇上若知先生能治恒儿,必大喜过望。先生就算以前与皇上有隙,定会赦免先生之罪——”   楚汉争锋各为其主,楚营中多少大将与那刘邦结下冤仇。薄妃想的是眼前之人或是西楚亡将。但是那些人刘邦都赦免了,又有什么担心。   薄妃还要继续说下去,韩淮楚一挥手,很不耐烦道:“草民之身份万万不可泄露于外人。”   世外高人,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脾气倔强说一不二的主。薄妃看着韩淮楚那严肃而带着怒气的样子,不敢再说。   “先生要为恒儿治病半月,如何能隐瞒恁般长久。依先生之见,薄氏该当如何安排?”薄妃低下声来,婉声问道。   “娘娘将恒皇子带出宫,回到娘家省亲,住上半个月。”韩淮楚很简单地提示道。   薄妃不受宠,刘邦的“性”趣不在她身上。她就是回娘家住上一年半载,刘邦也不会在意。   薄妃听了点头道:“这办法倒是可行。只是先生若到薄氏家中为恒儿治病,依然会为人所知。”   “娘娘娘家人中,还有什么人?”韩淮楚问道。   一听这话,薄妃就悲从中来,凄切地说道:“战祸荼毒,薄氏娘家人就只剩下一个老母,现接到掖庭来与薄氏相依为命。可怜我那兄长薄昭,在九江军营中当兵,自鄱阳湖一战就音讯全无,尚不知他是死是活。”   鄱阳湖之战,那是项羽与他弟弟黥面贼英布之间的战斗。九江军几乎全军覆没,鄱阳湖流血漂橹。妹子做了皇妃,哥哥竟不来认亲沾她的光,那薄昭多半是在战争中挂掉了。   失去亲人的事韩淮楚在楚汉战争中见得多了几乎麻木,但看着薄妃凄然的神态韩淮楚还是起了一丝同情之心。   “从今以后,娘娘对外宣称,草民就是娘娘失散多年的兄长。”   韩淮楚话一出口,立即想到,从今以后他就与这薄妃和项追的儿子刘恒命运栓在一起。那刘恒是否能做上代王,在吕雉当政刘氏诸王纷纷被杀的惊风骇浪中得而保全,最后从刘氏诸王中脱颖而出成为天子,薄妃母子是容是辱,是生是死,都落在他这个“舅爷”身上。   “刘恒是追儿的儿子,我就是他的保护神。不能将他扶上天子之位,如何对得起心爱的追儿?”韩淮楚心中说道。   只见薄妃眼中泪光闪烁,向韩淮楚再度深深一拜。   “薄氏亲兄长或是已不在人世也。能得先生做薄氏的兄长,薄氏求之不得。”   刘恒的生母——辛妃被奸人掳走,一切关于辛妃的记载都被删除,成为汉宫隐秘之一。   而刘恒是皇子,不能随他生母一起删除。只好为他找一位母亲。薄妃的角色,就是抚育刘恒成人。   薄妃生不出孩子,也就对刘恒视如己出。   读者会问薄妃也有倾国之貌,为何不受宠?原因在薄妃被刘邦那次招来临幸之时,身上冰冷冰冷,那是因被魏豹推入井中留下的后遗症。刘邦年纪大了,有老寒腿的病,受不得薄妃的冰凉,勉强与她睡了一夜,便不再对她感冒。横竖汉宫中佳丽有的是,自有为他捂暖被衾的妃子。   自被刘邦临幸一度成为皇妃之后,薄妃素来谨小慎微、凡事忍让,宫廷中的斗争几乎与她绝缘,只因她自知无法与吕雉戚妃之辈相争。突然从天而降一位世外高人为她撑腰,薄妃顿感胆气一壮。   而这位世外高人,是不是那曾经救他出井的韩大将军?韩信已被吕雉诛杀,薄妃不敢向这方向想象下去。   ※※※   得到掖庭令的批准,一驾牛车载着薄妃与她的恒儿向着宫门驰去。一位宫女,一位奶妈与一位宦者,还有薄妃的母亲魏媪紧随在牛车之后。   牛车的后座,堆了几口大木箱,这是薄妃的衣饰。韩淮楚就藏在木箱中,混出这长乐宫的大门。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三章 保驾护航   不能算富贵,不能算寒酸,就那一座小院,四五个奴婢。薄妃在长安城的娘家,连寻常的朝中小官也不如。   薄妃其实也没什么家底,只有那年被刘邦临幸之后,刘邦随手赏赐她的几样首饰,与每月从掖庭领来的例俸。那薄妃生活检点,这些年存下的钱都送到她母亲——魏媪那里,终于在长安购置了一间说得过去的宅子。   韩淮楚来到薄府已经十日。这十日来,韩淮楚每日耗费功力为刘恒治疗腿疾,并用金针刺激他腿上穴位,加速他康复。经过韩淮楚精心治疗,刘恒的足三阴经已经基本打通,萎缩的肌肉有勃发再生之相。   府里的奴婢皆是新贩子,并无薄家旧仆,连同从宫中带来的内侍,都只当韩淮楚是薄妃的兄长,知道内情的只有薄妃母女。   “娘娘兄长失散多年,而今兄妹重逢母子团聚,这是我薄家的大喜事啊!”薄府上下谈起这事,充满了喜庆。   “舅舅是哪里学的针灸?你的武功是从何而来?”开始懂事的刘恒,也在一个劲地向他追问,对这个新来的“舅舅”无比好奇。   也难怪刘恒对韩淮楚好奇。自小他就听说舅舅薄昭只是一个田舍郎并未习武,也不懂医术。而韩淮楚每日用真炁贯注在他经脉,用金针扎在他腿部要穴,让他浑身舒泰犹如腾云驾雾。小小的刘恒脑中充满了崇拜与疑问。   “舅舅这几年拜在高人门下,学得一身武功与精湛医术。等恒儿长得大一些,舅舅就将这些本事传你。”韩淮楚笑着对刘恒解释道。   武功与医术刘恒还没有概念,只当韩淮楚与宫中那些侍卫与太医一般,却不知韩淮楚贯注给他的真炁是道家无上玄功,那金针刺穴的手法也非太医的针灸之术所能比拟。   刘恒因腿上的病,三岁多了走路还不稳当。闲下来的工夫,韩淮楚就带着刘恒在院子里教他走路,一起玩耍。他有一肚子的故事,玩得累了,就给刘恒将一些古今中外童话神话外加历史的故事。一天天的下来,刘恒对他这个冒牌的舅舅无比的依恋。   “过几天恒儿要回宫中去住了,能再见到舅舅吗?”一次刘恒瞪大小眼问韩淮楚。   “傻孩子。舅舅就住在这里。什么时候想见都能见着。”韩淮楚笑着对刘恒说。   ※※※   这十日内,韩淮楚就待在薄府,只出门过一次。   那是向等候他消息的滕翼告知刘恒的情况。   “我那外孙竟然是个瘸腿么!”滕翼听到这噩耗,惊得呆了,顿时老泪纵横。   项羽已死项追遭难,刘恒就是他的希望。听到外孙遭此横祸,滕翼是无比的悲痛。   “滕大侠不必担心,晚辈自会将恒儿治好。”韩淮楚很有把握地说道。   韩淮楚的能耐滕翼深知。听他这么一劝,滕翼方才放心。   “治恒儿的病要什么药材,滕某这就去购来。”滕翼很上心地问道。   “无须任何药材。大侠就静心等候恒儿康复的消息好了。”韩淮楚笑着说道。   ※※※   日里为刘恒疗伤耗费韩淮楚大量真元,夜里韩淮楚就打坐运功恢复耗费的内力。   这一夜,韩淮楚又坐在自己榻上,凝气运功。   夜深人静,韩淮楚这一运功,薄府内一切风吹草动尽收耳底。   一阵对话之声从东面厢房传来。   “女儿,这般晚了,你还不去睡到娘房中来作甚?”这是薄妃母亲魏媪的声音。   “女儿心中担忧,睡不着也。”只听薄妃轻轻对魏媪说道。   “你是担心恒儿吗?恒儿的腿疾大有起色,看来离康复不远,有什么担心的?”魏媪问道。   薄妃迟疑了一下,说道:“女儿并不是担心恒儿,而是住在西首的那位高人。娘以为,那是什么人?”   魏媪道:“江湖隐士,古道侠肠。能得他为恒儿治病,是丫头你上世修来的福气,有什么好说的。”   “女儿怀疑,他就是曾在平阳魏宫救女儿的韩大将军。”   薄妃一句话道出,韩淮楚心中一震。   “自己戴着纳米面具,薄妃如何能认出我来?”   只听那魏媪显得很吃惊地说道:“胡说什么!韩信被皇后诛杀,他怎会是那贼子?”   薄妃解释道:“女儿在魏宫见过韩大将军的眼神,与西首那高人一模一样。且那高人与韩大将军身材酷似,世间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魏媪还是不相信,说道:“这世上巧合的事多得去了。仅凭眼神与身材相似,如何能断定他就是韩信?”   “女儿初始也不敢断定。可是每次望见他的眼神,就想到平阳宫中救我出来的那位年轻将军。韩信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他那眼神女儿终生难忘也。”   薄妃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出一句:“而且那韩信并未死去。”   韩淮楚听到这里,惊讶万分。   韩信在钟室死于吕雉之手那是世人皆知。薄妃一个深宫嫔妃,一向深居简出,如何知道自己未死?   只听那魏媪震惊道:“女儿,你这话从何说起?”   耳边听得薄妃悠悠道:“宫中传言,皇上与皇后一直在派人寻找韩信的行踪。若是韩信死在皇后之手,何故要派人寻找?故而宫中流传,当日死在钟室大殿的是韩信找来的一个面貌相似之人。那真的韩信用诈死之计逃过此难,早已遁迹江湖。女儿原以为谣言不足为信,如今却才知这并不是谣言。”   “原来那刘邦与吕雉早就知道我没死,原来他们一直对我放心不下,仍要致我于死地而后甘心!为他大汉开国立下汗马功劳,却成了他大汉皇家的心腹之患!”韩淮楚听到此处,心中一阵悲慨。   ※※※   东面的厢房随即是一片沉寂,貌似那魏媪还在惊呆之中。   过了一刻,只听魏媪有点沉不住气道:“要不要禀报皇后,他便是皇后要找的韩信?”   “有这个必要吗?”薄妃冷笑一声:“杀了他对我有何益处?那女人照样做他的皇后,女儿照样住在掖庭那鬼地方,韩信有经天纬地之才,留他在我母子身边,今后恒儿病好重获他父皇喜爱封为藩王,是极大的翼助。”   沉默了一下,魏媪说道:“怕只怕他费此气力为恒儿治病是别有用心。”   “你说他会是什么用心?”薄妃反问道。   “还会为什么?不过是为了兵权耳。”魏媪分析道:“等到恒儿康复重获皇上喜爱,少不了封个诸侯王据一方疆土。而恒儿幼小不懂当政,军政大事除了他这个舅爷还能指望谁?只要他手中有那么一点兵马,以他的声望只要扯旗造反定会一呼百应。凭他那般军事才能,谁能是他敌手?到时刘姓的江山就要落在他的手中。”   “母亲之言,正是女儿心中担忧之所在。若真有那么一天,恒儿已对他无用,早晚咱们母子二人要丧命他手。”薄妃说道。   魏媪接口道:“所以此人只能利用一下,切不可委以大任。将来恒儿封藩为王,他必要向你讨要一官半职。只要你这个妹子不松口,不将兵权要害部门与他,他便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又能有何所为?”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谁稀罕你那一官半职?若不是看在追儿的份上,谁来管恒儿是不是瘸子?”韩淮楚被薄妃误解成另有目的,忍不住气往上冲。   ※※※   东厢房又恢复安静,那薄妃回到自己屋中安歇,韩淮楚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自己找来一个替死鬼挨那吕雉一把竹签,殊知还是被刘邦吕雉知晓。汉廷一直没有停止对自己的追查。   谁要他被誉为战神?谁要他战必胜攻必取?连躲在海外小岛的田横刘邦都不容他活在世上,用兵如神的韩大将军又岂能幸免?   那刘邦吕雉心狠手辣也就罢了,谁知外表柔弱无助的薄妃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简单,而是极具心机。自己满怀热忱来为恒儿治病,却被她当成可以利用的一颗棋子!   未来吕太后把持汉家朝廷,刘姓子孙惨遭荼毒黑云压城,而刘恒能够独善其身最后登上天子之位,做到这些,那薄太后能是善男信女吗?她表现出的柔弱只是因暂时不具备实力采取的一种明哲保身的策略而已。   千万不要小瞧宫中那些女人。古往今来多少女子,一进皇宫那堵墙,宫廷斗争就是她们必然的选择。对于身为男儿身的那些英雄豪杰,天下之争成则为王,败尚可为寇。而处于宫廷斗争中的女人,胜则生,败则死。那就是她们的战场,没有硝烟,也是斗得照样的鲜血淋漓。   若非刘恒是他心爱的追儿的儿子,韩淮楚几乎就要袖手而去。   ※※※   韩淮楚当然没有离去,而是继续待在薄府,每日为刘恒治疗腿疾。   不知不觉,半月已过。薄妃向掖庭令告的假期快要结束。   刘恒的足三阴经已经全部打通,腿上的肌肉隆生,走路的姿势也有了很大的纠正,今后的康复将不用韩淮楚操心。   “恒儿不回宫里住!回到宫里,恒儿今后再不能听舅舅讲故事了,恒儿舍不得离开舅舅!”看着薄妃收拾行装,小刘恒在屋子里哭闹起来。   “恒儿,你是父皇之子,怎能不住宫中?”薄妃厉声喝道。   “恒儿好久没看到父皇了。父皇不好,舅舅好。恒儿要舅舅,不要父皇!”被薄妃一喝,小刘恒哭得更凶。   就听堂外一声大笑:“谁说父皇不好!”门口现出一个人影,斗胸龟背,鼻梁高耸,手足长大,正是高帝刘邦。   原来韩淮楚为刘恒治腿,那跟随薄妃的太监早将这事报到宫中。刘邦刚刚巡视济北郡回来,听说儿子那不治之症居然被人治好,大喜,急着来看个究竟。   “刷”的一下,屋内跪倒一片。薄妃领着几个奴婢一起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岁。”只有那刘恒还噙着眼泪站着。   刘邦将眼向刘恒一扫。薄妃急忙将刘恒一扯,叱道:“见了父皇,还不跪下!”刘恒被薄妃一叱,又吓得哭将出来。   刘邦将手一摆:“可别吓着孩子。恒儿说得不错,做爹爹的有半年多不来见儿子,的确是我这父皇不好。恒儿,走几步给父皇看看。”   看着刘邦和蔼可亲的笑容,刘恒也就不哭。就在刘邦那殷殷的目光注视下,稳稳当当地走了一步。   刘邦一见大喜,俯下身一把抱起刘恒,问道:“是谁将恒儿的腿病治好的?”   难怪刘邦会有这么一问。自从刘恒得了这小儿麻痹症,宫中几位名医,还有那杏林圣手沈渭难都来为刘恒看过病,无不束手无策。今日居然见刘恒走得如此稳当,顿时他好奇之心大起。   “是臣妾的兄长薄昭。”薄妃跪在地上回答道。   “原来是爱妃的兄长,那可不是外人啊。薄昭何在?速召来见朕。”刘邦立马说道。   ※※※   不多久,韩淮楚被招来,泰然走到刘邦面前,跪下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草民薄昭见过陛下。”   韩淮楚换了一副面具,刘邦认他不出。而刘邦的兴趣也不在他的相貌,而是他如何治好刘恒。   “都是一家人,免礼免礼。薄昭,你是如何治好恒儿的顽疾的?”   “病者,不通也。草民只是用针灸之术刺激恒皇子的穴位,再用打通他的足三阴经,原也无甚把握。能治好恒皇子,实属侥幸。”韩淮楚很谦虚地说道。   “原来大舅也会武功。薄昭啊,你可曾学过兵法?”刘邦问道。听他语气,是要栽培一下自己这位“舅爷”。   薄妃很狐疑地望着韩淮楚,心想他混到薄府不就是为了兵权吗?   “草民只学过武功,并未研读兵法。”韩淮楚很干脆地答道。   “可惜可惜,朕本要封你一个郎中,让你去带兵打仗。你不懂兵法,只好作罢。如今你治好恒儿,你要如何赏赐?”刘邦问道。   “恒皇子是草民外甥,治好他是分内之事。草民不求任何赏赐,只求恒皇子能像其他皇子一样,得到陛下钟爱也。”韩淮楚答得越发爽快。   其他皇子得到刘邦怎样的钟爱?都是小娃娃被封了王。小娃娃年幼是不能当政的,就像陈豨被刘邦挑选做赵国丞相一样,自会给他们派遣得力能臣打理国事。   “说得好。如今恒儿的病好了,做个诸侯王并不碍事。朕就封恒儿为代王,统领代郡。薄昭,那代国丞相,你可愿当?”   “刘恒果然被封代王!”韩淮楚心中一震。   “草民一介田舍郎,并不懂治国之道。一国丞相重任,如何敢当?”韩淮楚又是推辞。   那薄妃听了疑心更重,“这韩信将军不做,代国丞相也不做。他治好恒儿的病,究竟是何居心?”   刘邦封韩淮楚为代国丞相也是一时兴头,主要还看在他是自己大舅子份上,还不知他有没有这个才能。听韩淮楚再三推辞,也就作罢。只待回去后再择能臣。   于是刘邦载了薄妃母子,一同回宫,合家欢庆不提。   ※※※   治好了刘恒,韩淮楚如释负重,便去见那滕翼。   “滕大侠回去见到追儿,就说他孩子一切安好,且被汉天子封为代王。”韩淮楚说道。   知道外孙的喜讯,滕翼也是十分喜悦。   “仙人求是求不来的,骊山老母不见现身也就算了。淮楚,你不想随滕某回大漠见见追儿吗?”滕翼临走之时问道。   韩淮楚摇摇头道:“追儿心智迷失,见到她晚辈只会更加痛苦。从今以后,我就守在恒儿身边,只到他长大成人,做一个真正的君王。”   韩淮楚说的君王并不指刘邦封的那个代王,而是君临天下。   将刘邦扶上天子之位的韩淮楚又将为刘邦的儿子——刘恒的天子之路保驾护航。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四章 前世今生   北方传来捷报,陈豨部将见时势不利,暗杀陈豨,献首级与绛侯周勃。周勃攻克代郡,至此北方叛乱全部平定。   高帝封庶子刘恒为代王,定都中都。(北方平定之后,刘邦将太原郡划入代国,以便统一防备匈奴,改晋阳名为中都。)而刘恒只是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一个尿裤子的儿童,当然不能当政。那代理人——代国丞相就成了极其关键的角色。   经过韩王信,陈豨这么一折腾,大汉建国之初有点起色的代国如今是满目疮痍。能不能恢复生产积聚人丁,全靠那代国丞相的能力。   匈奴大单于冒顿娶了大汉“公主”做了刘邦的女婿,每年一车车的贡品送到匈奴,汉匈签订了和平友好协定。但是匈奴各部落并不将那合约当回事,对汉国边境该袭扰照样袭扰。对此冒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防备匈奴,便成了那代国丞相的头等大事。   天高皇帝远,大权在握,那陈豨反了。刘邦决不允许再出现一个陈豨。对他的忠心,便成了代国丞相人选的考核指标。   刘邦挑选来挑选去,将目光定格在建信侯刘敬身上。   刘敬农夫出身,发展生产最为内行。   刘敬多次出使匈奴,与匈奴高层能谈得拢,对汉匈边境情况了解颇深。   经过那白登之战的生死考验,刘敬对自己的忠心无须怀疑。   于是刘邦当庭宣布,任建信侯刘敬为代国丞相,即日离京前往中都。   那刘敬虽得刘邦器重封为一国丞相,在满朝文武眼里还是一个农民。尤其是那沛县一帮老臣,对他压根就瞧不上眼。   “刘敬一介耕夫,如何能治理国事,抵御匈奴?”有希望但是没有被刘邦挑中的几名文臣武将,谈起这事就酸溜溜充满嫉妒。   于是刘敬离京之日,就只有薄妃母子为他送行。   ※※※   “匈奴雄踞大漠,当年皇上都险些为胡虏所擒。丞相去往中都,将如何抵御匈奴铁骑?”临别之时,十里亭处薄妃问诘于刘敬。   “为臣当效舞阳侯(樊哙)连庄之法,修筑长城,以烽火传递警讯。一旦有匈奴袭扰,则周边皆知,互为救援。”刘敬的回答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   “丞相之言甚善。”薄妃颔首嘉许道:“然匈奴骑兵以游击战法著称,往往袭扰得手劫掠人丁财物立即遁去。其来去如风,令我汉军追之不及。舞阳侯防御匈奴之法,虽国土不致沦丧,然边民深受胡虏之苦。这几年来,也不知有多少村庄被匈奴洗劫,多少儿女落难异邦。丞相对抵御胡虏,还有良策乎?”   想不到一个宫闱中的妇道人家竟有这般见识。那刘敬被薄妃问得一身冷汗,惶恐道:“为臣愚钝,只能想到这些。不知娘娘有何计教与为臣?”   “匈奴强在有骑兵之力,而我汉军多为步卒战马稀缺。丞相去后,当不遗余力繁殖马匹加强贸易,争取三年之内建成一支骑兵劲旅。只要来袭扰的匈奴人被重创一次,再不敢有余人踏我国境。”薄妃不慌不忙说道。   刘敬闻言大为敬服,说道:“娘娘慧眼如烛,见识远在为臣之上。为臣去后,当谨记娘娘之言。”   ※※※   那薄妃如何有这般见识?原来是韩淮楚所教。   那日刘邦封刘敬为代国丞相,薄妃又告假回到娘家,专程来向韩淮楚请教守边之法。   “吾乃江湖一飘萍客也,不通兵事,如何能为娘娘献策?”韩淮楚支吾道。   “先生谦逊也。想先生世外高人,必有异于常人之高见。既为恒儿之舅父,便是我薄氏一家,安忍代国黎民受胡虏之苦?”   那薄妃抬出刘恒来,韩淮楚实在不能推辞,便给薄妃说出这策略。   打造骑兵劲旅,以骑兵对付骑兵,那是武帝时汉大将军霍去病抗击匈奴之法。   樊哙搞的那连庄之法,只能消极防御。只有拥有一支同样来去如风的骑兵,干掉一支匈奴来袭扰的队伍,才能让匈奴各部落望而生畏,不敢轻易南下。也只有打造出一支比匈奴骑兵更强大的骑兵,才能改变汉匈两国的军力对比,彻底将匈奴击溃。   这是韩淮楚游历匈奴时做出的结论。只是刚刚建国的大汉朝,战马实在太少。江山代代人才出。战胜匈奴的梦想,只能深埋在他心中,靠后世那些英雄来实现了。   ※※※   夏去冬来,雪花簌簌飘舞。骊山石瓮谷中,千枝披霜。午间,又出现了韩淮楚的身影。   好久没有去探望张良了。这一次张良随刘邦巡视济北回来,韩淮楚便想到去看一下伊人。   还是藏在那瀑布处,还是学了三声狗叫。信号传出,却不见张良出来。   韩淮楚细耳一听,那茅庐中只有跟随张良的女婢,并无张良在内。   “大雪天这般寒冷,良妹去了哪里?”韩淮楚疑惑地观察着茅庐的四周,只见一串脚印沿阶而下,直通到谷下一座石桥。   这脚印是张良所留。在踩出的脚印旁,总有那么被拐杖顿出的印痕。   “良妹那身子骨,大雪天只身出外,可别要冻着。”韩淮楚对张良甚是关心,循了那脚印直向那石桥寻去。   ※※※   这是一座单孔的石拱桥,也不知什么年代修筑,桥身斑驳显得甚是古老。就在那从石桥下行的途中,耸立着一块大石。那大石的周围有洪水冲刷的痕迹,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次山洪暴发将泥石卷入山下,那大石却稳稳当当立在这儿,巍然不动。   就在那大石的对面,挂着一树琼枝。韩淮楚那老情人张良,就站在树下,呆呆地望着那块大石。   雪在下,风在吹。张良身上披了一件白氅。虽然树枝虬密能挡住飞雪,那白氅上依然落下了一层厚厚的雪花,也不知她在树下站了多久。皑皑白雪与她身上的白氅,那俊俏的玉脸交相辉映,宛如童话之人。   ※※※   一声咳嗽,张良猛一抬眼,见韩淮楚出现在她面前。   “原来是你。信郎啊,这般冷天,你还不忘来看小妹么?”张良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这话我要问你,这般大雪天,你不在屋内避寒,却呆呆地站在这里作甚?”韩淮楚反问道。   “呀,原来已到午时。我居然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张良仿佛被惊醒,连连跺着那被雪水冻得僵硬的莲足。   韩淮楚走过去,将她背心一按。一股暖流从张良后背直贯而下,顿时张良靴上冒出腾腾的热汽,一阵温暖洋溢在她心头。   张良转过头,向正在给她发功的韩淮楚嫣然一笑:“够了,够了。小妹已不觉寒冷,别再浪费你的功力。信郎,你今日拜了老母么?”   韩淮楚摇头道:“为兄拜那骊山老母三年,也不见仙人现身。这些时日,早就懒得去拜了。”   “你不坚持去烧香许愿,如何能显出你的虔诚?项姑娘还在蒙受心智被迷的痛苦,仙人有知,见你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算想救她也不救了。”张良数落道。   张良一提起项追,韩淮楚心中一噤,说道:“良妹说得是。待会为兄就去敬香。”   他这话说完,将手向那大石一指,问道:“这石头有什么好看的,你竟在这里呆呆地望了它一个时辰?”   “这不是寻常的大石,而是二郎真君称骊山的秤锤石。小妹每日都要来此望它几眼,不料今日看得久了。”张良笑道。   韩淮楚闻言顿时一呆。   这块石头竟然是二郎神称骊山重量的秤锤石,多半是世人的传说。   一块传说中的大石,像寻常游客一般欣赏一下也就罢了,而张良居然天天来看。   这只能说张良慕仙之心更坚,就算那传说中仙人留下的一点仙迹,也将她深深吸引。   老情人立志想成为一个女神仙,韩淮楚怎能不忍痛斩断情丝,做她求仙之路的绊脚石?   韩淮楚鼻子酸酸的,问道:“良妹随皇上去巡视济北郡,见过毅城山下那块仙石么?”   “当然。”张良道:“小妹去到济北,专程去那毅城山下,果然寻到一块裂开的黄石。”   “天池真人云那黄石乃毅城仙翁神之所寄,良妹看那石可有奇异之处?”韩淮楚随即问道。   张良答道:“这事小妹正要对信郎说起。那块偌大的黄石碎成一地,路边行人过来过往,乍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小妹因记得真人的话,故而留了心,在一堆碎石中仔细翻捡,却看到一块石头背面纹路竟似一副画。”   韩淮楚听得好奇,问道:“那是什么画?”   张良摇头道:“小妹也看不懂。想是仙翁给小妹的什么启示,故而将那石头带回来了。”   “那石头在哪里?”韩淮楚立马问道。   张良道:“就在茅庐中。待小妹取来给你瞧瞧,或许能看出点名堂。”   ※※※   于是二人拾级而上,穿过石桥,又回到石瓮谷中。张良回至茅庐之中,不多时端着一块黄褐色的石头出来。   那石宽如方砚,厚有一寸半。张良右手端着那石,左手拄着杖,向瀑布边行来,手中颤抖显得十分吃力。   韩淮楚疾步上前,从张良手中接过那石。见那石正面也无异处,翻转过来,果见纹路错杂,却又有脉络相连,貌似是一副图画。   那画正中是云絮状,却见几段直线组成人的四肢,一根粗线代表躯干,一个圆圈好似人的头颅。那人头下脚上,正从云端坠下。   而在云端之上,又立了一人,却是把手长长伸出,似乎想抓住那坠下之人。   韩淮楚一见之下,心弦激荡,口角猛烈抖颤。哇的一下,一口鲜血喷出,溅得雪地一片淋漓。   “信郎,你怎么了?怎变得这般难看?”看着韩淮楚惨白如纸的模样,张良失声问道。   韩淮楚仿佛还沉浸在巨震之中,一时并未回答。张良又连叫几声,韩淮楚方将一双眼睛投到张良身上。   那是一双充满血丝的眼。望着张良的目光,好像百般怜爱,又似痛楚万分。   ※※※   西方太极天皇大帝座下有五员神将,分别是天空战神,大地战神,人中战神,北极战神和南极战神,冠以五极战神之称。那五极战神,个个修成大罗金仙,法力堪比那玉虚宫十二弟子。   要做天仙,首先要绝情绝欲,不得有半点情爱纠葛。这就是亘古以来的天规。   这灭绝人性的天规定下,也只约束天庭那些臣子,却框不住仙界主宰——天帝。玉皇大帝能娶王母,膝下便有一箩筐的儿女。那太极天皇为仙界“六御”之一,地位仅次于玉皇大帝,也娶妻生有儿女。   人性是约束不住的,尤其是男女间的情爱。千纪万劫间,有无数天仙犯禁。结局是统统贬往下届,投身为人。   这一年又有两位天仙犯禁,一位便是那太极天皇殿下的北极战神,一位便是太极天皇的四公主碧霞仙子。   在天上有情人谈情说爱可不敢公开,都是偷偷摸摸。但这秘密很快被太极天皇知道。   按照天规,那北极战神与碧霞仙人就要一同贬下人间。可是碧霞是太极天皇的女儿,他就藏了私心眼,不敢上报玉皇大帝,只想将一对有情人拆散,独罚北极战神一个。   正巧玉帝下旨,令太极天皇在五极战神中挑选一个,去下届匡扶人间帝王,创立新朝。太极天皇毫不犹豫选择了北极战神。   鸳鸯两分,有情人生生拆散。一个在天上独自饮泣,经受那万世寂寞。一个下届投身为人,再也见不到他的爱侣。   就在黄巾力士将北极战神从云端往下一推,那闻讯赶来的碧霞仙子急冲而来,想拉住北极战神却已不及。   就在众仙一片惊讶中,那碧霞仙子纵身一跳,也随北极战神落入人间。   这一下私情曝光,太极天皇再也瞒不住,只好将实情上奏给玉皇大帝。   玉皇大帝好生震怒。   那北极战神下届本是带着开创新朝的使命,一旦任务完成就功德圆满回居本位。结果玉皇大帝下旨,北极战神削去仙籍,永世不得再回天庭。   天规也是看人打发的。因是太极天皇的女儿,玉皇大帝就网开一面,允许那碧霞仙子度过今生“情劫”,回到他父母身边。   当然,从人变成仙不是那么简单,必须要经过一番修炼。   ※※※   见到那黄石公在石上的启示,刹那间前世之事韩淮楚统统都回忆过来。   张良就是那碧霞仙子,自己就是北极战神。可怜良妹,为了不负那海誓山盟,她不惜牺牲别人梦寐都难求得的天仙之位,自甘下届来追随自己。   难怪自己在遇到张良之前会时时做那怪梦,难怪在语嫣山庄初见她便显得那般亲切,这是前世的情缘今世来还。   “北极战神,原来自己前世就是战神,在战场上的一个个对手,遇见战神焉能不败?为刘邦打下万里江山,就是自己的使命。”韩淮楚苦笑一声。   使命已经完成,大汉帝国如今过了四个春秋。   再回仙界自己是永世无望,而张良却是天路为她敞开,只要她能度过“情劫”。仙凡殊途,自己与她生生世世将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这是二人被上天注定的命运。   自己能将如何?只能成全她,不做她成仙之路的绊脚石,祝福她早日回到天庭,与天齐寿与日同辉。   就不知她那“情劫”何时度完,何时才能将她的信郎从心头彻底放下。   韩淮楚看着张良,心中充满苦涩。   “信郎啊,你刚才模样怎会变得这般恐怖?”韩淮楚面色缓和下来,张良犹在疑问。   “没什么。只是这石头让我一时想起了仙翁他老人家。现在已经没事了。”韩淮楚支吾道。   “这副画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仙翁留给小妹的什么启示?”张良将目光又转到韩淮楚手中那块石头,盯着那画若有所思。   韩淮楚等了一会,见张良还在盯着那石头看,忍不住道:“天这般冷,你在外面站了好半天,还是回屋去吧。”   张良“嗯”了一声,从韩淮楚手中接过石头,转身刚要回屋,又转过头来,说道:“石头上平白生出一幅画来,你说奇怪不奇怪。小妹有个预感,这石头与我此生大有关联。信郎你觉得是这样吗?”   张良虽在问韩淮楚,却并不指望能得到他的答复。说完之后继续向前行去,离开水潭,只到消失在韩淮楚视线之中。 第三十五章 见醢而反   张良要修仙了道做个女神仙,纵是韩淮楚成全她斩断情丝,那君王之命依然是个不可逾越的障碍。   “留侯”,就是刘邦封给张良的爵位。除非刘邦翘了辫子,今生张良休想离开他身旁。   刘邦虽说年纪渐老有老寒腿的病,可是在那长乐宫中养尊处优,伺候他的太医都是会调养人身体的能手。刘邦的身体现在好得很,看样子就是再活上十年也不在话下。   要真是这般,历史上“牝鸡司晨”,太后吕雉把持大汉朝政的局面也不会出现。   一场比陈豨造反来势更大的叛乱让他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   不甘心步韩信彭越后尘的淮南王英布,又将战火燎原楚国大地。   ※※※   故事要从两年前说起。   当英布食下长安使者送来的肉羹,虽然那肉羹味道酸酸的并不比淮南王宫的厨子做的更好吃,那英布还是赞不绝口。   “如此美食,英布平生以来第一次品赏也。不知是何料所炖?”英布问使者道。   “这是彭越尸身所炖也。圣上下旨,以彭越之醢遍赐天下诸侯,以慰去岁共灭陈豨。”使者皮笑肉不笑说道。   “哇”的一下,英布将咽下喉咙的肉羹悉数喷出,脸色苍白无比。   ※※※   大汉立国,最大的功臣是谁?就是韩信,彭越外加他英布。   韩信死了,彭越死了,都是一个理由阴谋造反。可是那理由根本就没有证据。   “韩信彭越是被冤杀也!”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英布心中是又怒又恐。   刘邦剪除异姓诸侯之心已经毕露,高悬的利剑已经举到他头顶,只要抓到把柄,韩信彭越的下场就是他英布的下场。   拍案而起起兵造反?   英布已经快三十岁,历经战火,再也不是任性少年。他懂得厉害。   凭自己那三万兵马,如何能是大汉数十万大军的对手?造反也必须从长计议。   “天子当年与众诸侯共灭项王,分封天下,是权宜之计,实对天下豪杰心怀忌惮,故设奸计一一除之。汉初之时,所立异姓诸侯,而今唯寡人与衡阳王也。量不日亦有所图。吾等若不反,必坐以待毙。”英布对心腹说道。   “大王所言极是。天子实恶,早有除大王心。只是惧大王之勇,未敢先动。今淮阴侯、梁王冤死,次将及淮南也。不如早反,杀入关中,大王自坐皇帝之位可也。”一班无头脑的臣子附和道。   “寡人兵微将寡,此时若反,力不能及,反受其害。当暗中招聚人马,伺机而动。”英布很有主见说道。   招聚人马也非一日之功,尤其是在饱受战乱人丁稀少的淮南。还要偷偷摸摸,不能被朝廷知道。   刘邦限定藩王拥兵不得超过三万,按说英布造反极其困难,可是有其弊也有其利。他的邻居——荆王刘贾也只有三万军马。刘贾能做荆王,靠的是他刘氏宗亲的身份,怎是他骁勇善战,喋血如麻的英布敌手?故而英布将攻击的目标首先放到了荆王刘贾身上。   ※※※   且说英布在六安招兵买马意图举事,汉廷的斥候也没闲着,就侦查到英布图谋不轨的证据。   还是那老套路,刘邦派来使者,请英布进京朝贺,等他离开封国就地擒拿。   那使者将圣旨一宣读,英布当即立起放声大笑:“天子欲将除淮阴侯之计用诸寡人身上乎?”白光一闪,挥剑割下使者的头颅。   于是召集众臣,当庭宣布起事。   “刘季用心险恶,欲逛寡人入京诛杀。形式逼人,若不速反则祸在眉睫。”英布说道。   “国中只甲士五万,汉军兵多将勇,更兼方平代乱士气高涨。若与之战,恐难当其锋。”有胆小者惶恐说道。   英布也是心中无底,但还是要给众人打气,在王座上大笑道:“刘季老矣,驰马尚且力怯,必不能亲来攻我。其余诸将,寡人只虑韩信与彭越也。今二者俱已死,余者不足畏也。”   “是啊,方今天下,何人是大王对手?杀入长安,皇帝宝座大王自己来坐!”众臣被英布一语激励,都热血澎湃。   于是举起造反大旗,岁在早春,发兵五万,来攻打荆国。   ※※※   都是在一面红旗之下,天子的臣子,那荆王刘贾绝没想到英布敢造反,对淮南国从未提防。妙虚宫宫主英布之勇无人能挡,一路夺州夺县,高奏凯歌,直杀到荆国国都吴县。   刘贾虽说姓刘是刘邦的宗亲,可是并不是至亲只是族弟的关系。对付刘贾,英布并不想耗损实力,而是劝降。   “你不是刘季的亲眷,只因他几位儿子还在尿裤子,所以封你为王来抗衡咱们异姓诸侯。天下一定,刘季的豺狼面目就露出来了,异姓诸侯被他相继做掉。刘哥,你那荆王之位也坐不安稳,早晚是刘季的一盘菜。咱们一起革命吧。如不投降,屠城!”英布送到吴县一封书信。   刘贾正不知英布为何要来攻打他,阅书大怒道:“寡人乃刘氏一族,焉能行不忠不义之事!”扯碎来书,斩杀使者,引军城外向淮南军搦战。   刘贾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敢向英布单独挑战,只是想以城中军马与淮南军相拼,也就是“斗阵”。哪知荆军没有防备久疏战阵,淮南军是有备而来,斗阵还是斗不过。荆军大败,刘贾落荒而走死于乱军之中,英布乘胜夺了吴县,略平荆国。   英布得了吴中,收降荆王人马,接着就向刘邦的弟弟楚王刘交开刀。   那刘交与那刘仲一样,原本是个田舍郎,对那治军简直是个外行,就靠几个来投奔他的阿谀之辈在哪里瞎折腾。对淮南军也无防备。一听英布来攻,吓得忙不迭引军出战。   淮南军只攻破楚军一角,楚军就全线溃败。要不是刘交是刘邦的亲弟众将不敢有失拼命保护他逃亡,估计刘交也会把命丢掉。   英布做那淮南王南面称孤,好端端的怎会造反?就是妇孺都知道,“我是被逼的。”英布得到楚国民众的同情与拥护。   “这是项王的弟弟,要为项王报仇复我西楚。”西楚亡国将士又纷纷聚集到英布麾下。   英布攻占楚国国都彭城,合三国之力,得十余万军马,声势大壮。兵出彭城,傲然向刘邦宣布:“刘季,俺英布反了,你汉军众将,有谁敢来?”   ※※※   这一边英布斩刘贾,驱刘交,斩关夺隘,想似项羽一般再演出一场楚汉争霸。那一边汉廷已经震动。   异姓诸侯造反,而且是刘邦最担心的英布。暴风雨终于来了。   造反就派兵讨伐嘛,有什么好说的?   征讨英布,没有说的那么简单。   像英布说的那样,刘邦确实老了。不仅有老寒腿的宿疾,还染上了糖尿病。“心火上升,全身疲惫,口干舌燥”,连骑马都骑不稳当,那年御驾亲征陈豨都是勉为其难,再要他亲自去战场与黥面贼决一死战,有点力不从心。   可是那英布能征惯战武功绝顶,汉军众将中确实还找不到一个令刘邦放心的人物派去与英布厮杀。   更为重要的是,刘邦输不起。   说是汉军兵马众多,那是虚张声势。汉军的一大半精兵都布置在河北防备匈奴,经过与韩王信,陈豨叛军的血拼,刘邦能调用的也只有二三十万人马。若是一战败北,江山动摇极有可能。   为了大汉千秋大业,刘邦无奈决定再次御驾亲征,抱病征讨黥面贼。   对这一战的胜负,连刘邦自己都没有信心。   ※※※   春寒料峭,在骊山石瓮谷留侯草庐,这一日来了高帝刘邦。   张良的身体状况,连那一次征伐陈豨都不能随驾前往,这一次东征英布,刘邦也不指望张良能够在他帷幄中出谋划策。   刘邦是来向张良请教战胜英布的策略。“有困难,找子房”,现在到大汉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是来向教练讨教的时候了。   “黥面贼有万夫不当之勇,欲与朕作天下之争。楚地几乎丧失殆尽,贼兵来势汹汹。以先生看来,朕此番出征胜算几何?”刘邦向对坐的张良问道。   “那要看英布将用何策与陛下以争天下。”张良摇动折扇,慢悠悠对道。   “先生此言何意?”刘邦虚心请教。   “子房为英布设想了上中下三策。”张良道。   刘邦问:“何谓上策?”张良答道:“上策乃东取吴,西取楚,并齐取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即为上计,如此则山东非汉所有也。”   刘邦心中悚然。又问:“何谓中策?”   “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仓之粮,塞成皋之口,即为中计,如此则旷日持久,胜负之数未可知也。”   刘邦点点头,又问:“何为下策?”   张良道:“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于越,身归衡阳,如此陛下安枕而卧,汉无事矣。”   张良说了这么多,并没有刘邦关心的问题。刘邦皱眉问道:“先生以为,那黥面贼当出何策?”   “下策!”张良断然说道。   刘邦诧异道:“先生何以见其取下策而废上中二策?”   张良轻轻笑道:“英布鼠目寸光,但顾眼前之利,不作困难之计。上策虽艰难,却是宏图大计。中策趋于冒险,却也有一半胜望。下策未战而谋退路,看似最安全,却是急功近利匹夫之择。依臣所见,陛下引军东出,不出三月必擒英布也。”   刘邦闻言大悦,赞道:“先生身在草庐,却已知胜负之数。朕何幸而遇先生。”他话到此,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先生可得随朕征伐乎?”   “陛下有命,为臣敢不肝脑涂地。奈何随陛下济北一行之后,子房行走寸步亦觉艰难。只得遥祝陛下旗开得胜也。楚人悍勇,陛下切不可与其有意气之争,保住龙体,有归来再见为臣之期。”望着也是一身病体的刘邦将要再征沙场,张良哽咽着说道。   ※※※   却说那英布取得一时之胜,大汉有万里疆土,他下一步将向何处用兵?   未战先谋退路。果然像张良预计的那般,去攻打越地,并企图向衡山王结盟。   越地天高皇帝远,开辟出来作为根据地,一旦战局不利,不至于无处容身。   这时候老衡山王吴芮已经驾薨,继位的是吴芮之子吴臣,也就是英布的大舅子。英布想的是那吴臣会像当年吴芮资助他闹革命一般与他站在同一战壕。   英布这么想也有道理。异姓诸侯都是刘邦铲除的对象,大舅子不帮妹夫帮外人,还有天理吗?   可惜英布失算了。妹子死了这么多年外甥也被项羽砍头,英布再纳妻生子,那么一点陈年的亲戚关系早已淡薄。吴臣不是吴芮,你知道他会怎么想?   刘邦征讨英布的同时也派出了使者带着重金来安抚吴臣,断英布的后路。   ※※※   废除了淮南王的封爵,改立皇子刘长为淮南王,令太子监国。一切准备就绪,刘邦带领三十万汉军浩浩荡荡出了长安,直奔函谷关。   楚国是刘邦的故乡,蕲县就在他家门口。就在那里,两军狭路相逢。   这个时候,胜负未知,英布还不想逃命。   若是见到刘邦就望风而逃,太损形象了,还谈什么争斗天下。干一场仗是必须的。   尤其是英布侦查到刘邦的这支所谓的三十万大军其实是刚刚凑起的乌合之众,更对他战胜刘邦增添了几分信心。   英布要光复西楚,打的是西楚的旗号。那火红的战服,火红的旗帜,一片红色的海洋,搞得就像那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的部队似的。   两军对圆,汗血宝马上英布仗剑出阵,高声叫骂道:“刘季何在!淮阴侯喋血赵、代,横扫齐、楚;梁王游战梁、淮,数困项王,于汉于你,皆立震世之功。为何无罪见杀?”   十几员猛将护着刘邦出阵。刘邦扬鞭道:“淮阴侯恃功自骄,趁朕北逐陈豨,欲袭杀太子私并关中,罪不可赦也!彭越阴谋反叛,虽朕赦之,又反蜀地,亦当诛也,何为无罪?”   英布哈哈大笑:“此皆尔狡辩之词也。路人皆知,你欲铲除吾等异姓诸侯,韩信彭越造反有何证明?众诸侯为你大汉立国立下汗马之功,汝恩将仇报无罪加诛,以何面目见天下之人!”   刘邦词穷,转顾众将道:“此逆言反贼,孰能擒之?”   銮铃声响,从刘邦身后杀出十余员悍将,皆是汉军有名的大将:舞阳侯樊哙,颍阴侯灌婴,曲周侯郦商,棘津侯陈武,信武侯靳歙,杜衍侯王翳……   烽烟再起,昔日战友如今干戈相见。功高被嫉,开国元勋沦为贼寇。欲知刘邦与英布的这一战结局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六章 万里相托   汉军一出场就是十几员名将,围殴人家英布一个,怎这般不讲规矩?   这是在战场,你死我活,不是讲江湖规矩的地方。   楚汉战将武功排名,项羽第一,韩信第二,英布排到第三。如今项羽韩信都已死去,英布就要排到第一。若是单挑,在场上的任何一员汉将都不是英布的对手。是故他们事先都商量好,来个一窝子上。这是他们在战场遇见那武功盖世的项羽采用的惯用伎俩。   “俺英布又不是项羽,居然以众欺寡!”英布气得是哇哇大叫。   气归气,人家兵器都已招呼过来,硬着头皮还是要迎战。英布抖擞精神,骤马挥剑,与汉军众将杀成一团。   看那走马灯般围住英布厮杀的十几员汉将,个个都是在楚汉烽火中的成名英雄。十几人联手,就是那项羽来也敌得过。英布武功比项羽差了不止一筹,如何挡得住十几般兵器的狂攻?战及数合,英布力怯,将马一拨,向自己阵中逃去。   汉军众将哪里肯舍,一起追赶。就见英布一个扬手,淮南军鼓声大振,英布帐下首席猛将肥铢舞着一杆三尖两刃刀,领着千军万马杀将出来接应。   刘邦在阵中一见,急忙下令出击。顿时人喧马嘶,势如潮涌。双方将士,各逞英勇,杀成一片。   血染黄沙,尸骨纵横。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伤肢断骨捡回一条性命已是庆幸,战死者黄泉路上魂魄飘扬只能他年坟上一炷香。楚汉争霸已过四载天下已定,可怜这些将士还要在疆场以命相拼兄弟相残,所为何般?   ※※※   无论是对刘邦还是对英布来说,这都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两年来英布精心筹备练兵交战,淮南军的战力确实胜出临时拼凑的汉军,英布也确实是生猛无敌。可是汉军投入的兵力是淮南军的两倍,外加淮南军不能拥有的一帮百战骁将,战场的态势是旗鼓相当。   这场仗战了两个时辰,从日中战到日落。刘邦英布见不能得胜,各自罢兵。   ※※※   战场上斗个不分胜败,两营将士的前景却是不同。   天下都是刘邦的。只要他在蕲县能将淮南军兵锋挡住,诸侯的援兵就会源源到来。当然,这都是刘姓诸侯。那些异姓诸侯,已经被他收拾得差不多了。   而英布手中的筹码就这么多。原指望能一战得胜大挫汉军锐气,乘势追杀刘邦直捣长安抢那皇帝宝座自己来坐,哪里知道看似乌合之众的汉军也是难以啃下的骨头。   这一战不能战胜刘邦就是失败。等到那些刘氏子孙纷纷将援兵派来,陈豨的下场就是他英布的下场。   前景黯淡。报着赌一把的心态,英布决定劫营。   他的心中还有梦想,想效仿当年秦军大帅章邯连劫齐魏两营的故事。   那个时候,英布就是章邯麾下的正印先锋。英布做出这个选择,或多或少受了章邯的影响。   “日里两军战得疲乏,绝未想到我军今夜未去劫营。擒杀刘季,成败在此一举!”英布对身边的追随者说道。   自古劫营就是一把双刃剑,成功胜果摘取到手,若是对方有备来个诱敌深入,去劫营的兵马就处境险恶。   刘邦也是老革命一个,大战小战加起来过百,又岂会给英布机会?   当夜二更,月暗不明。英布帐下大将肥铢引军一万,先来探路。抵达营门外,四面举火,杀入寨中。却见营中空空荡荡,并无一兵一卒。   肥铢大叫一声不妙,急令撤兵。只听号炮齐鸣,四下里汉军尽出。东有郦商,西有灌婴,南有樊哙,北有王翳。人马势如潮涌,直欲将肥铢一网打尽。   那肥铢急忙领军夺路而走。忽听破空之声,一只利箭衔尾追来。却是汉军神箭手——来自楼烦的阿尔斯楞射出一箭。只见那箭如流星赶月,一箭命中肥铢后背。肥铢应声而倒。   主将被杀,淮南军军心大乱。被那围上来的汉军扑杀,或死或降,无一生还。   英布在后见势不妙,只好撤军。汉军从营中杀出一阵追杀,这一战就干掉了淮南军三万军马。   ※※※   偷鸡不成蚀把米,淮南军士气大挫,就有那心志不坚者偷偷将汉军投降。   不要小看领袖的作用。刘邦顶着那真龙天子的光辉,就足以让淮南军将士那造反之心冰消雪融。   只要有人带头投降,就有跟随者。军力减少,前景更加黯淡,那投降者更多。几天下来,英布营中人数就少了一半。   这仗还怎么打?英布果然是投机心态,就想到事先安排的后路——逃至越地。   ※※※   “报陛下,叛军将要想渡过淮水向南而逃!”汉军斥候将淮南军的意图侦查得清清楚楚。   “决不能让黥面贼渡过淮河!”金帐内刘邦闻声站起,意气风发地说道。   追杀的命令迅速传达到汉军各营。   战场的胜利让刘邦冲昏了头脑,他竟然想自己去追杀英布。   能够亲手逮住那英布将他碎尸万段,那是何等的惬意。   只是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是天子,麾下战将如云。这追亡逐北的事哪用他亲自去做。   ※※※   原野上响起汉军射来的利箭嗖嗖之声,被大水阻住的淮南军是四散奔逸各自逃生。英布在马上大呼小叫却阻止不了人心的离散。   “黥面贼就在那里!擒住此贼,赏万金!”追杀的汉军中,一驾金灿灿的马车上,现出那刘邦的身影。刘邦站在马车,驾车的是他御用车夫——太仆夏侯婴,车左是神箭手阿尔斯楞,车右是汉军名将阳陵侯傅宽。   天子开出了万金的悬赏,汉军无论将卒是人心振奋,蜂拥向着那淮水边追来。而英布身边,只剩下百骑相随。眼看前有大河挡道,后有强敌追赶,眼看那黥面贼就要成为汉军的一盘菜。   就见那英布在众目睽睽之下下,纵身下马,把那盔甲一卸,往那淮水中一跳。浪花一溅,英布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原来那英布有一身精湛的闭气功夫,就是那滚滚大河也奈何他不得。当年项羽领大军围剿英布,将英布逼入鄱阳湖,淮南军全军覆没。英布就仗着这身闭气功夫跳入湖中,在楚军眼皮底下逃得一命。这一次是故技重施。   刘邦那车还在疾往前冲。就听“嗖”的一声,那站在车上的阿尔斯楞不假思索就是一箭,也不管那一箭能否命中,向着英布那入水之处射去。   英布是何等本事?那一箭当然没有射中。   “黥面贼遁水而逃,后患无穷也!”刘邦看着那英布逃走,大呼一声。   刘邦嘴还未合拢,突然那江面水花分开,一个身影如鲤鱼般跃出水面。那英布手中攥着一箭,正是阿尔斯楞射出的那支箭。就见他振臂一挥,一道弧线划破长空,刘邦身躯向后一仰,跌下车来。   冷枪!绝对的冷枪!   黥面贼手中手中无弓,居然能发出利箭射到天子。望着这一幕,追赶上来的汉军将士是目瞪口呆。只听一声哈哈大笑,英布的身影沉入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   没有弓,那英布照样能射箭。   当年他在章邯帐下拜为正印先锋,遇到张楚右将军周文。周文发一支箭来射英布,被英布将剑操到手中,反来掷周文。这是他干娘英如娇传下的妙虚宫绝技。   天子若是挂了,那可吃罪不起。汉军将士们望着那跌到车下的刘邦,吓出一身冷汗,个个鸦雀无声。   就见那刘邦在众目注视下,捂着胸口站了起来。手上抓着那雕翎,蚕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脸如金纸,鼻息如丝。   夏侯婴见刘邦未死,又是惶恐又是惊喜,立马跪倒在地请罪道:“为臣无能,让陛下受伤。为臣罪该万死也。”   “为臣罪该万死!”,接着就是一片请罪之声,刘邦面前跪倒一地。   刘邦看了看面前的将士,手一招,很吃力地说声:“朕没事,诸位爱卿平生。”那话一说完,眼睛一闭,身躯摇摇又要坠下。夏侯婴急忙站起,将刘邦抱在手中。   ※※※   英布武功通玄,刘邦受了英布一箭,为何未死?原来又是靠那金丝锁子背心护身,刘邦方逃过一劫。   也是英布从水中出手不能用尽全力,那箭只将金丝锁子背心扎穿,没入刘邦胸口半寸。   但就是这半寸刘邦也是受不了,还是受了重伤。   当初广武涧上,刘邦就挨了项羽一箭。那一次受伤刘邦还能作秀硬撑着登车巡营给将士打气,这一次却连硬撑也撑不了。   刘邦老了,又是重病在身。受这一箭,就是判了他的死刑。暂时未死,只是死刑缓期执行。   好歹贼军已破,刘邦也不用作秀。汉军收兵避入庸城,军医用铁钳取出箭头,为刘邦敷上治伤草药,叮嘱须静养百日,悉心护理。若是心浮气燥,怒气攻心,不可治也。   于是大军就停驻在庸城,刘邦静卧在床,日日念念不忘那逃走的英布。   曹参已经奉命领军攻向越地断了英布这一条路。英布若逃,肯定是逃到邾城(衡阳国都)投奔他大舅子吴臣。虽然派出能干的使者带着重金前往邾城游说吴臣,虽然赐给吴臣丹书铁劵许吴氏永镇衡山,但是吴臣与英布有亲戚关系,他能狠得下手杀掉英布吗?   刘邦翦灭异姓诸侯之心路人皆知。吴臣也是异姓诸侯,这一次会站到刘邦这个战壕来吗?   黥面贼若是不死,他刘邦先死。一旦英布再次啸聚人马起兵造反,普天之下何人是他敌手?   一个混迹在茫茫人海中的韩信已够他忧心忡忡,再加一个随时兴风作浪的英布,这大汉江山如何才能安稳?   ※※※   巍巍九嶷山,地位岭南与中原交界之处。秦末之乱伊初,南越武王赵佗以重兵把守九嶷山隘口,塞关绝道。致使中原诸侯不得踏入岭南。   那赵佗自立为王之时,麾下有雄兵五十万。可是只拥有桂林,南海,象郡三郡的南越,人口稀少兵源难继,给养一支五十万的大军也是勉为其难。随着一帮大秦老卒陆续亡故退役,南越兵力大幅萎缩,而今规模只在三十万之数。   楚汉争霸之时,中原遍地烽火,就连强大的西楚霸王项羽也腾不出手来染指岭南。只得派那衡阳王吴芮扼守九嶷山,防南越军北上。   也就是说那九嶷山隘口,既是南越通向中原的咽喉,也是中原打通南越道路的锁匙。偏偏那九嶷山地势险要,一经封锁,就算有千军万马亦不能关山飞渡。   楚汉争霸结束之后,大汉帝国面临来自匈奴与北方叛军的压力。那刘邦虽有吞灭岭南统一神州之志,看着那地图之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九嶷山,也是望而兴叹。   现在北方战乱夷平,那匈奴单于冒顿也成了刘邦的女婿,他终于可以将目标投向岭南。前不久派出陆贾出使南越,劝降赵佗向大汉称臣。   陆贾出使成败尚且不知,而那衡阳王吴氏还是防南越的一颗棋子。在那九嶷山的崇山峻岭中,一直有衡阳军重兵屯扎。   如今那地处九嶷山腹地的靖阳关,守将是在楚汉滚滚硝烟中成长起来的小将利豨,现在已拜为衡阳军左将军。   ※※※   一匹马出现在靖阳关下,马上是一位三十来许的汉子,眉分八彩,气度非凡。   这是那衡山国丞相轪侯利苍,也是那利豨之父。看他满身风尘,就知他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   见是小将军之父,那守卫也不拦阻,直接打开关门,任利苍进来。   “爹,你不在邾城,大老远到这里来作甚?”中军帐内利豨看见他父亲,急忙起身,惊喜地问道。   光阴如梭,楚汉战争过去多年。那利豨除了眉目没变,个头猛窜,已长成一个九尺高的小伙子。站在那里,直比利苍高出半个人头。   利苍满脸严肃问道:“豨儿,你可听到那淮南军兵败的消息?”   利豨惋惜着说道:“孩儿刚刚听到。可惜那黥布终不敌朝廷大军,未能擒杀天子替韩叔叔报仇。”   利苍呵呵一笑,说道:“豨儿,天子诛杀功臣,翦除异姓诸侯忒也心狠手辣。可是你家韩叔叔并未死,他那仇不用报了。”   “韩叔叔没死?他不是在长乐宫被吕雉那婆娘害死的么?爹,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利豨闻言犹不相信。   “豨儿,你看这是什么?”   利苍手掌一翻,掌中多了一柄飞刀。   利豨张开大口,惊讶道:“这是韩叔叔的飞刀。爹,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留侯张良。”利苍口中轻轻吐出四字。   利豨不解道:“这飞刀是留侯差人送给爹的么?衡山国离长安万里迢迢,留侯大老远送爹一柄飞刀作甚?”   “你韩叔叔就在留侯身边,这是留侯向他讨来,欲向爹证明他没死的证据。”   利豨大喜,一脸欢悦道:“孩儿还以为韩叔叔无故冤死,就想有朝一日兴兵杀到长安为他报仇。原来韩叔叔并没死。就不知在长乐宫被吕雉杀死的那个淮阴侯是谁?”   “豨儿,此事说来话长,待过后爹与你细细道来。爹今日来,既是专程来告诉你这个喜讯,又是受留侯之托,为除黥布而来。”   “留侯要爹去杀黥布?”利豨楞道。   利苍点点头道:“留侯断定,那黥布兵败之后必投衡阳。而我王乃患得患失之人,又与黥布有姻亲关系,未见得会对他下手。衡阳国中,能除黥布者唯我父子二人而已。故秘密休书一封,托爹设计斩杀黥布,断了我王他念。又怕我父子对淮阴侯之死怀怨在心,故以一锦匣装了这柄飞刀为证。留侯乃爹之故交,其嘱托岂能不理?”   刘邦万万没有想到,不能随他出征的张良虽身在万里之外,抱病在身,却已给英布准备了一条绝后计。利苍父子受命斩杀英布,顶天立地英雄死于醉乡之中。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七章 先斩后奏   邾城,衡阳王宫。笙歌奏起,一群细腰湘女袒裸着粉光致致的小蛮腰,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不时向坐在上座的一位王者抛着媚眼,指望得到他的垂青,一举平步青云。十几位幸臣在座上看得目不转睛,色授魂与。   人间佳丽,窈窕娇娃,那王者却貌似提不起兴致。不时端起酒盅凑到唇边,却一口未喝,又复放下。   寡人好色,那衡山王吴臣对美色不是不感兴趣。他如此意兴阑珊,只因为这种醇酒美人,歌舞升平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汉军与淮南军在蕲西会战,长安使者早已来到邾城,传天子旨意,一旦英布战败逃入衡山国,就地斩杀。而那英布也派人前来,要他看在已故的妹子份上,出兵相助。   那吴臣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享受富贵惯了,实在没有他爹那般胆略发兵资助英布与朝廷为敌导致覆巢之祸。采用的办法是观望。   结果英布战败,淮南军全军覆没。   吴臣最担心的便是英布真的逃到衡山。到那时候,他就要做出选择,那英布杀是不杀?   那英布说得对,刘邦伪仁假义,异姓诸侯被刘邦翦除殆尽,现在只剩下他与燕王卢绾。早晚有一天,他吴臣也会步韩信彭越等人后尘,被刘邦弄死。对那朝廷使者送来的永镇衡山的铁劵丹书,吴臣绝不敢轻易相信。杀了英布,便是将生死交给刘邦。有朝一日刘邦将脸一抹找个由头,他吴臣便是砧板上的肉任杀任剐。   再说那英布武功高强万夫难敌,未见得能杀得了他。   不杀英布,那就是公然与大汉为敌。以衡山一郡要对抗朝廷,撑不了多久。   那么就只有率众逃往岭南,与英布一起投靠南越武王赵佗。   但是那军队百姓都是中原人氏,会随他度过九嶷山前往那蛮夷之地吗?   岭南人丁稀少给养困难,南越军如今大幅萎缩。他这么冒冒失失地逃向岭南,会是如何一幅前景?   患得患失的吴臣,有点举棋不定。   忽然侍者来报,丞相利苍已经回来,正在宫门外候见。   ※※※   利苍就是刘邦安插在衡山国的一颗棋子。   干预诸侯国内政是刘邦一向的做派,天下诸侯国的丞相几乎都是刘邦钦点。那轪侯利苍作为丞相来到衡山,既是加强这里的军事力量防备南越,又是监视吴氏动静的耳目。   前几日那利苍突然不朝,离家出走。吴臣还以为他已经挂冠而去,投刘邦去了。心想这奸细去之正好,省得被一双眼睛成日盯着。殊知利苍又冒了出来。   吴臣手一摆,笙歌停止,舞女纷纷退下。他有些愠怒道:“传丞相进来。”   一身风尘的利苍来到吴臣座前,推金山倒玉柱跪下,口称万死。   利苍是刘邦派来的,吴臣可不敢问他不告而别之罪,只笑眯眯问道:“丞相这几日哪里去了,为何不见来朝?”   利苍的回答大出人意料之外。   “这几日为臣与犬子利豨,去了番阳,替大王斩杀逆贼英布。事先未对大王言明,此番携那逆贼首级,特来请罪。”   吴臣霍地一下从座上站起,吓得目瞪口呆。   ※※※   英布逃到衡山国边境已有数日。   天子悬榜缉拿他这个逆贼,沿途到处是英布的画影图形。那英布脸上有一道烙印极易认出,不敢走大道,更不敢策马,仗着一身武功穿山越岭历经一月,终于艰难地逃到衡山郡。   “这里虽是俺大舅子的地盘,也有汉军耳目,还是小心为上。”英布长了个心眼,也不向当地官府通报,独自往邾城进发。   哪知道他一出现在衡山国,就落入利苍派去的探子眼中。   这一日英布来到番阳一座村落,告宿在一田舍人家中。   以他的武功,就是睡着也睁了一只眼。如今被四海通缉,他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就听马蹄声响起,路上似有两骑路过。   “这么晚了,怎会有人驰马?”英布听得奇怪,翻身下床,潜伏在暗处,便看个动静。   只见月光之下来了两骑,却是认识之人,汉军大将利苍与其子利豨。   “利苍被刘邦封为衡山国丞相,此番来到边境,究竟为何?”英布分外奇怪。   “豨儿,咱们赶了一天的路,自己不睡,这马可受不了。这里有座村落,不如去借宿一晚,明日再行赶路。”两匹马停在路中央,利苍对利豨说道。   利豨道声好。于是父子二人来到一户人家,敲门告宿。那户人家正好在英布寄宿之处旁边。   ※※※   邻屋灯光摇曳,就听到利苍父子在床上嘀咕。   “豨儿,你说咱们父子此番见到刘季,能否杀了那暴君为淮阴侯报仇?”利苍问道。   “暴君身边禁卫森严,咱父子只有二人,恐难以下手。”利豨道。   “此番向大王告假,说是去庸城面圣也只请了半月假期。假期一过,咱们就得回去。半月内杀不得刘季,韩信之仇难报也!”只听到那利苍叹息道。   “可恨那刘季诛杀功臣,韩叔叔含冤而死。孩儿想起韩叔叔惨死,就恨不能将那刘季千刀万剐,以慰韩叔叔九泉之灵。”利豨激愤地说道。   ※※※   原来遇到了同志!原来利苍父子是为杀刘邦而来。   在屋中偷听的英布大喜,就像他乡遇故知一般,忙起身去到二人窗外。   “谁?”屋内灯光一暗,利苍厉声喝问。   “是寡人也。贤父子有诛杀暴君之心,与寡人同仇敌忾。今日巧遇,何不来与寡人相见。”英布笑嘻嘻在窗外说道。   灯光又复亮起,利苍推窗探出头来,望见英布,惊讶道:“闻大王蕲西逃亡在外,原来大王来到这里。今日吾父子与大王相见,幸至也。”   ※※※   于是英布跳入窗内,与利苍父子说话。   有着刘季这共同的敌人,话闸一经打开就滔滔不绝。三人把那诛杀功臣忘恩负义的刘季从他八代之前骂起,只骂到刘邦的诸多儿女,骂得是狗血淋头,一何快哉。   利苍又拿出一葫芦酒,一口袋熟牛肉,给那英布解馋。英布这一个月逃亡,连酒也喝不到一口。见到美酒哪还控制得了,端起就往喉咙里咕咕直灌。   三人畅怀痛饮,喝了就骂,骂了又喝。喝了再骂,骂了再喝。利豨酒力不济,率先醉倒。接着是利苍醉倒在桌下。那英布嗜酒如命,见二人醉倒也不客气,将葫芦中剩下的酒醴一股脑收进肚中。刚想回屋歇息,起身走得一步,酒力发作,也软倒在桌下。   过不多时,已经熟醉不起的利苍父子突然站起,手中各擎一把利剑,寒光一闪同时刺向英布。   虽说英布被酒精刺激已经麻木,但他到底是绝世高手,警觉异乎常人。面对突袭,英布忽然警醒,立马抽出佩剑来挡。   只可惜挡住了前面的利苍,却挡不住后面的利豨。利豨一剑就刺中英布后背。那剑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宝剑太阿宝剑,顿时刺破英布护身真炁,扎了个透明窟窿。   英布既死,利苍正告户主:“吾乃丞相利苍也。斩此逆贼,只为奉公行事也。”安抚惊惧的农户不提。   于是割下英布的头颅,用布袋包好,回到邾城来见吴臣。   ※※※   “丞相这是先斩后奏也!”听着利苍说起斩杀英布的经过,看着利豨手中提着的血淋淋的头颅,吴臣胀红了脸,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来。   “黥布死在为臣之手,就是死在大王之手。闻天子许万金以求此贼头颅,为臣有不告自决之罪,不敢贪功,愿将此头颅献与大王。大王何不以此头颅向刘邦请功,以示大王忠心。”利苍侃侃说道。   英布的头颅都被斩下,还能说什么?   吴臣一捋胡须:“事已至此,只得如此。丞相乃天子旧部,这请功之事还要请丞相不辞辛劳,去天子面前多多为寡人美言。”   ※※※   “黥面贼真的死乎?”听见那夏侯婴来报,刘邦犹如注了一剂强心针,突然从病榻上翻身而起。   “陛下伤势未愈,如何这般激动。”夏侯婴对刘邦的这个动作吓了一跳。   刘邦也意识到自己动作过大,又躺了下来,歉意地向夏侯婴笑笑,说道:“闻此逆贼伏诛,去此心腹大患,朕心大悦也。”   于是招来利苍,下旨嘉许吴臣忠义,赐赏万金,改衡阳国为长沙国,许吴氏永镇湘江,定都长沙。   而那刘贾已死淮东需要人镇守,便封二哥刘仲之子刘濞为吴王,统领会稽、鄣、东阳三郡五十三城,定都吴邑。   刘仲,就是那个被废的代王。   后三十四年,吴王刘濞伙同六家刘氏诸侯造反,酿成七王之乱,被周勃之子周亚夫平定。在此按下不表。   刘邦有翦灭异姓诸侯之心,为何还要留下长沙王这一家。   一来还是为了防备赵佗。二来杀异姓王太多被天下人唾骂,刘邦也想挽回形象。   ※※※   且说百日之后,刘邦箭伤愈合。有沛县父老来告:闻陛下已到左近,沛县百姓翘首期待陛下百忙之中能回乡一次,以瞻仰陛下龙威也。   富贵还乡显摆,那是古人的通病,项羽如此,刘邦也不能例外。   于是带领文武,起驾去往沛县。   听说天子归乡,沛县就像过年一样,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刘邦也拿出美酒佳酿,金银财物,厚赐一帮亲朋好友,并特别恩赐沛县百姓永免赋税。   世世代代不交赋税,那是多大的恩典!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沛县百姓无不欢欣雀跃。   一场盛大的歌舞晚会开幕,由沛县年轻子弟一百二十人,跳起楚国民间舞蹈。有三老捧盅敬酒,称颂天子功勋。刘邦见到父老乡亲敬酒,是来者不拒。   当年刘邦芒砀山起义还是一头乌发,如今时过多年,刘邦已是白发两鬓。众人谈起那历历往事,既是逸兴遄飞,又是唏嘘感慨。   酒过三巡,刘邦酒喝得痛快,突然来了兴致,把那袖子一卷,亲自击筑奏乐,唱起那汉军军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那沛县儿郎也学而歌唱。   一首《大风歌》军民数千人共唱那是慷慨激昂响遏行云,将晚会的气氛推向高潮。   “陛下,这大风歌是何人所作?”一曲唱罢,沛县一童子稚气地向刘邦问道。   刘邦已经醉醺醺陶然忘形,不假思索回答道:“当然是朕所创。”   话一出口,他立即想到,这《大风歌》原本不是这样的。   “栈道绝兮关山险,东归盼兮何惶惶。明月朗照兮驱愁雾,将军奇计兮下陈仓。”这是刘邦当年在陈仓战后,听到军营里士卒传唱的歌词。   那可不是歌颂他刘邦,而是为将汉军带出汉中的大将军韩信歌功颂德。   刘邦当时就要发作,质问韩信。那韩信回答这歌还有三句,就是刘邦刚才唱的。刘邦便令韩信删去前面四句,只留下后面三句。自此这歌在汉军中流传开来,成为汉军正式军歌。   以刘邦想来,这歌只是在军营中流传的,原作者并不是那韩信,也不知是谁?横竖是查无去处,连巨蛇刘邦都能说是自己所杀,这《大风歌》说是自己所作当然不会脸红。   可是那韩信并未死,还在人世之间。被派出的密探查了这几年,依然查不到他的去向。   最大的心腹之患并不是彭越,也不是英布。韩信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将汉军带出了被困的汉中,才有刘邦的今日,那韩信是何等的军事天才?   “只要韩信一日不死,朕那些后世子孙江山就难稳固。”刘邦想到这里,顿时酒醒,只觉背脊冷汗嗖嗖。   正是:天子依然归故乡,大风歌罢转苍茫。当时何不怜功狗,留取韩彭守四方。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三十八章 对牛弹琴   在大风歌的余韵声中,刘邦率领东征的将士回到了长安。   结果这大汉朝廷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刘邦一回到京城,就将萧何给逮了起来丢进监狱,准备法办。   萧何劳苦功高啊,是跟随刘邦一起共事起义的老朋友,是唯一刘邦树立的“功人”。是什么事将刘邦惹毛了?   ※※※   刘邦这一次东征表现得有点怪异,他是格外关心萧何。每次使使者与长安城书信往来都提到丞相,问丞相在做什么?丞相身体如何?丞相府中上下人等安好?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天子日理万机,还有心情关心下属的生活起居啊。萧何知道有这样体贴的领导,会不会感激涕零?   那萧何又在做什么?   自从上次虫达到他府上吊孝,萧何学了乖,是谨慎又谨慎,小心又小心。不仅让族中子弟去前线拼命,而且大出血本捐为军用。   有这等忧国忧民的好丞相,一个不可多得的完人,刘邦应该对萧何满意了吧?   奇怪的是书信中刘邦对萧何的问候不见减少,反而增多。   就有门客对萧何说道:“君侯离灭族不远矣!圣上之所以数问君侯,不过因君侯德高望重,倾动朝野也。古人云位极则危,君侯已位极人臣,若不使自己威慑主上,唯有学那王翦自贱声威,方不为圣上所疑。”   那门客为何要萧何学王翦?前书提到那王翦率倾国之军攻打楚国,为秦始皇所疑。王翦上书一封“请田宅为子孙业耳”,秦始皇就对王翦不再猜疑。   震撼啊!陪你从沛县一路走来,原想陪你一起走完这人生之路,原来一直是同床异梦!   萧何听了门客之言,就给自己找黑抹。强霸民田他也干了,收受贿赂他也做了,卖官鬻爵他也为了。凡是能抹黑声望的事,他都主动去做。   萧何自贱声威,效果很明显,刘邦那书信中对萧何的问候就减少了。   要是萧何就这么一直这么着也就平安无事。但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那萧何骨子里清廉爱民,叫他改变角色扮成一个贪官污吏,他还适应不了。   且说刘邦一回关中,就有受“奸相”欺压的百姓遮道上书,控告萧何贱价强买民田民宅,金额高达万金之多。   刘邦做出一副主持公道的样子,将那罪状统统收了起来,回到京城登上大殿,坐定龙椅,就将百姓之书掷给萧何,问他是否属实。   他的本意只是敲打一下萧何,让他适可为止。   简直是里外不是人啊!   萧何见了那些罪状,呆立殿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不语。内心之煎熬难以名状。   “为丞相者当为万民谋福,岂可损民利己?请丞相自行向受害百姓请罪。”刘邦在龙椅上轻飘飘地说道。   也不知萧何当时是怎么想,听刘邦要他为万民谋福,他那爱民的老毛病又犯了。   谢罪完毕,萧何奏道:“为臣正有一事请奏。长安土地狭窄,而上林苑中空地甚多,废弃荒芜久矣。愿皇上令民得而作田,以收五谷。”   上林苑,皇家游猎场所。   刘邦当下勃然大怒,叱呵道:“相国受了商人多少财物,敢打朕上林苑的主意!”当即喝令将萧何下狱,至廷尉处审问。   可怜萧何垂老之身,堂堂三公之臣,只因一言不合天子心意,转眼沦为阶下之囚。这变故太快了,快得文武百官都来不及反应。百官见刘邦盛怒,哪敢为萧何申辩。   ※※※   “皇上与老萧那是什么关系?比铁还要铁。许是吓唬他一下,在牢里关两天就会赦他无罪。”众人都这么在想。   一天,两天,皇上没有赦免萧何。三天,四天,还是没有动静。   “老萧那把老骨头,哪里受得牢狱之苦。”就有那一帮沛县兄弟开始为萧何求情。   那廷尉府的审问结果也出来了。“丞相并没有收受商贾贿赂,用心只在为民谋福。”   “丞相为民请命,反身陷大狱。这等好丞相含冤入狱,天理何在?”长安街头是沸沸扬扬,百姓们都在为萧何叫屈。   刘邦并未意动,依然将萧何丢在狱中,继续折磨那把老骨头。   “如今之计,唯有请留侯为老萧说情,皇上方能赦他出来。”沛县兄弟们一合计,一起冲到那骊山石瓮谷,请张良出马。   ※※※   琴声悠扬。草庐中张良一边手抚琴弦,一边听着那樊哙夏侯婴等人的述说,含笑不语。   “留侯,老萧已经被关了七天,你到底去是不去,丢个话出来啊!”看着张良那无动于衷的表情,樊哙急得很不能将张良那瑶琴上的琴弦一把扯将下来。   “诸位与皇上的交情,并不下与子房。这情诸位都求不来,子房再去唠叨,便是自找没趣。”琴声一止,张良淡淡地说道。   “皇上最听先生之言。想当初攻入咸阳秦宫,皇上欲在宫内安歇,是先生一句话让皇上醒悟。先生若去求情,皇上定能赦免丞相。”夏侯婴恭谨地说道。   张良向夏侯婴一望,笑问:“滕公以为,皇上为何要治丞相之罪?”   “上林苑乃皇室私地。丞相提议将上林苑分给百姓,皇上生气也。”夏侯婴呆头呆脑地答道。   张良微笑着摇摇头。   “丞相贱价强买民田民宅,以权谋私,皇上欲惩戒他。”王吸惴惴言道。   张良还是摇头,笑而不语。   樊哙喉咙里咕噜一声,忍不住道:“留侯,你到底要说什么?别这么绕来绕去,再绕下去俺可要急疯了。”   张良纤指在琴弦上一划,琴声又起,叹道:“与尔等作谈,如对牛弹琴耳。诸位去吧,休要扰了子房清修。”   见张良下了逐客令,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只好告别而去。   张良这对牛弹琴之言传到朝中众位大臣耳中,一个个愤愤然。   “丞相身陷囹圄,留侯不仅不去救他,反说这等风凉话!”“我看留侯是在骊山清修久了,完全忘了丞相与他昔日的交情!”“他将吾等比喻成一帮蠢牛,简直是气煞吾也!”   留侯忍见丞相锒铛入狱不去相救这事在长安城中迅速传开。   ※※※   萧何依然还在狱中受苦。张良的琴声依然在谷中飘扬。   这时还在清晨,游人并未上山。空空的石瓮谷中,伴随着张良那悠扬的琴声,只有她身边的一位女婢,与那瀑布哗哗,流水淙淙。   忽然在那倾溅而下的瀑布声中,传来了三声狗叫。   站在琴案边的女婢皱眉道:“这只野狗半年不听它叫唤,又不知从哪钻出来了,听来真是心厌。”   张良将琴弦一按,微微一笑,说道:“小梅,这缸中的米好像吃不了几天。你去那西绣岭,到那庙前米铺买上一袋来。”   那女婢嗯了一声,进屋取来一口米袋,这便向山上行去。   ※※※   “信郎,你出来吧。”看着女婢走远,张良对着那瀑布处唤道。   晨曦中走出韩淮楚。   “冬去春来,春了又夏。信郎,这半年来为何不见你来谷中?”张良带着一丝埋怨的语气问道。   韩淮楚脸上讪讪的,不知如何回答张良这个问题。   自从看过张良从毅城山带回来的那块仙石,韩淮楚得知自己与张良的前世身份,就刻意避免与她相见。这半年来,竟未来过石瓮谷一次。   可是这是他内心的秘密,怎能对张良说个明白。   “良妹,这一大早就出来弹琴啊。”韩淮楚就将话题一转,望着那瑶琴说道。   “闲来无事,只有终日以琴声相伴,聊以打发时光。信郎啊,这些时日你在薄府可好?”张良关切的问道。   韩淮楚懒洋洋地说道:“平平淡淡,不过是觅得一藏身之处而已。”   张良一点螓首:“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市。谁能想到,当今天子的大舅便是昔日的齐王韩大将军。信郎,你今日入谷中来,除了看看小妹,还有别的事吗?”   韩淮楚是真的有事。   萧何入狱之事已在长安城内哄传,就连在薄府深居简出的韩淮楚也听说了。   那萧何为民请命,刘邦居然将他逮了起来迟迟不放,究竟他安的什么心思?   张良与萧何深交多年,在一帮沛县老臣请求下居然也忍心不去为他向皇上求情,她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难道真的要等着看那萧何被刘邦咔嚓吗?   她对樊哙等人说的“对牛谈琴”,分明意有所指。难道她猜出了刘邦的心思?   ※※※   “萧何还在狱中。”韩淮楚望着张良说道。   “嗯。”张良答上一声,表情十分平淡。   “人说留侯内冷心热,虽在骊山清修,可是朝中大事关心得很。良妹,你不该是这种见死不救的人吧?”韩淮楚忍不住说道。   “信郎知道的,小妹当然不是。”张良依然淡淡地说道。   “良妹那琴韵可莫测高深得很,连为兄这只蠢牛都听不出来。你不救萧何,用意何在?”韩淮楚逼视着张良问道。   “皇上死期不远也!这次拿萧何入狱,是要为子孙清侧耳。”张良望着天空那长安城方向,幽幽叹道。   韩淮楚闻言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如何知道死期不远?”   张良眼睛一闭,从眼睑中挤下两行清泪:“小妹听皇后宫中来人说,皇上这次东征中了英布一箭,虽然箭伤愈合,但身体状况极度恶化,只靠太医进药汤吊命。那戚妃见皇上如此病重,每日又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求皇上废了太子改立赵王。”   韩淮楚立时眼前飘现一幕令人发指的惨景。   一个四肢被砍眼珠剜去耳朵刺聋的“人彘”,在茅坑里滚来滚去,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说,不能爬,想着自己心爱的儿子的惨死,绝望中饮恨而死。   那人彘就是刘邦最宠爱的戚妃,她死去的儿子就是当今的赵王刘如意。   刘邦命不久远,吕雉即将掌权。大权在握的吕雉变成魔鬼的化身,将刘邦对她的冷落所受的怨气尽情地宣泄。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血雨腥风,刘邦的子孙一个个惨遭吕后的荼毒,一个个宠幸过的女人冤死宫中。   而他心爱的追儿最牵挂的儿子——代王刘恒还在那长乐宫,与那薄妃生活在掖庭中。随时随地,只要那吕雉杀念一起,薄妃与刘恒命将不保。   “三十六计走为上。必须说动薄妃向刘邦请求带着刘恒远赴代国就国。”韩淮楚对自己说道。   ※※※   那张良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萧丞相德高望重,在朝中一呼百应。皇上这次拿他入狱,是忌惮自己百年之后,萧何若反,则后世子孙无人能制。故找个由头,欲致萧何于死地,为继承其皇位者清路。小妹这个时候要是去为丞相求情,一定是自找没趣。故而樊哙等人的请求,小妹只有硬下心来推辞了事。”   “连萧何他也不放过么!”韩淮楚眼睛红红,掩不住内心的愤怒,仰天狂吼一声。   世说伴君如伴虎,伴上刘邦这个皇帝比伴虎还要难。   一个个开国功臣含冤而死,一个个在沙场浴血奋战换来他大汉锦绣江山的异姓诸侯结局是族灭。这就是帝王之术。   可怜那萧何这多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刘邦在临死之前还是放他不过,要拉着他与自己一同陪葬。刘邦就是一头豺狼。老天无眼,天下无数豪杰,为何要选择这个豺狼做上真龙天子?   “一定要救萧何,哪怕他曾诳韩信入长乐宫对付的其实是自己,哪怕他早已泯灭了同门之谊。为了人间正义之火不熄,为了告慰那个个异姓诸侯逝去的英魂,一定不能让萧何再步他们的后尘。”   ※※※   一柄雪亮的飞刀被送到刘邦御前。   这是清晨警卫军打开宫门,在宫墙上发现的。   飞刀上刻了一行字:萧何若死,尔儿孙来偿!   “谁敢这般大胆威胁圣上?”警卫军惊惧之下,将飞刀从墙上拔下,报给刘邦。   不仅这飞刀刘邦十分熟悉,就连在一旁的吕雉也认出了这飞刀的来历。   刘邦颤巍巍地将这飞刀捧在手中,脸色阴沉,半晌不语。   “这韩信果然还在人间也。这厮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查不出他藏在哪。他若因萧何之事一怒,起兵造反或是伤了孩儿们,后果不堪设想。”吕雉惊恐地说道。   “韩信藏在人海。这永远是我大汉之隐忧。”刘邦叹道。   “这就是他比其他诸侯高明之处。”吕雉道。   “你说萧何敢造反吗?”刘邦望着吕雉,目光呆滞问道。   “臣妾晾他不敢也。”吕雉答道。   “若是再有人为老萧求情,就把他放出来吧。”刘邦呆呆地说道。   ※※※   又半月,有齐国丞相曹参奏章送到,为萧何求情。   这是沛县那帮兄弟想到的主意。   被张良拒绝后,沛县兄弟们能指望的只有曹哥。   为了争做功臣榜的榜首,萧何与曹参这几年都互相惦记上了,彼此不相往来。   一个功人,一个功狗,彼此有什么好谈的?   连曹参都以怨报德,为丞相求情。刘邦看过奏章“深为感动”,当庭准奏,派出使者持节去狱中赦出萧何。   萧何在狱中折磨了几乎一月,上殿来谢恩时面黄肌瘦,光着两只脚丫,走路颤巍巍一步一摇。   群臣都望着萧何,刘邦也望着萧何。   萧何入朝剑履不趋,这是刘邦赐给他的殊荣。可如今为何要脱鞋,为何不昂首阔步?那剑又在何处?   狱中的痛定思痛,让萧何彻底明白,他并不是功人,与殿上其他臣子一样,也是一匹功狗。   刘邦脸上肌肉动了一下,起身离座,下阶亲自搀扶道:“相国不必多礼。朕非桀纣之主,相国为民请命,朕岂会错杀贤相。朕之所以要拿相国系械,是要损自己之誉,让百姓知相国之贤名啊。”   屁话!   萧何称谢而退。   生命就像一盏油灯,萧何的那一盏,灯油已经见底。从今以后,就再不见萧何有任何折腾。他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自己这盏油灯熄灭。 第三十九章 刑马立约   萧何被赦免之后,刘邦身体愈来俞差,多日不朝,政事由皇后吕雉代摄。   人逢喜事精神爽。从南越归来的陆贾带回来的消息让久病的刘邦突然振作了不少。   有道是唇舌之利也能当千军万马。这次南越武王赵佗愿意归降大汉,全仗了陆贾的纵横家弟子本色。   且说陆贾持节出使南越,那赵佗心存傲慢,“束发箕踞”,穿着百越人的服饰接见。   陆贾见之大笑,也不行礼,说道:“大王本真定人氏。而汝久居蛮夷之地,竟着此奇装异服来接见天使。陆某以为,大王以区区岭南三郡而与吾天朝抗衡,祸不远矣。大王愿父母昆弟之墓被掘宗族被夷乎?”   一惊一乍就是纵横家弟子惯用的手段。赵佗自立为王以来哪听过这种话,闻言大怒,喝道:“汝不畏死乎?”   拿死来吓唬说客,自古以来从无效果。   “某乃中国一书生,生死自可由大王裁决。然大王自思,汝又将身归何处?”陆贾昂首问道。   赵佗闻言脸色缓和下来,又讥道:“素闻汉帝本沛中一亭长耳,何以封寡人?”   陆贾长笑道:“吾主虽起身细微,然起于乱世,入关中,据咸阳,当先亡秦。项氏背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皆为从属,一时强盛无贰。吾主起巴蜀,扬鞭纵横天下,五年夷平强楚,平定海内,推为天子。此乃天之所授,天下豪杰众望所归。吾主封授诸侯数不胜数,有何人敢言藐视?而大王裂土僭号自立,只图避祸化外之邦,无诛暴之功。天朝将相思华夏须归于一统,本欲兴兵加伐。然吾主怜天下黎民久经战乱之苦,不愿再起干戈,又思曾得大王资助,故而遣一使臣。授大王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迎旨于郊,北面称臣,方为见上使之礼。然大王高居上座,傲慢出不敬之言。若是天子闻之,使一偏将将十万之众南来,灭尔百越易如反掌。”   赵佗闻之,蹶然起身谢罪道:“寡人居蛮夷中久矣,殊失礼义。上使莫怪。”令人赐座。   待陆贾坐定,赵佗问道:“闻汉之兴,全赖三杰之力。以君看来,寡人与韩信张良萧何谁贤?”不过戴顶高帽,陆贾拱手道:“大王似乎稍胜一筹。”赵佗乘兴又问:“寡人与当今天子相比,谁较贤能?”   陆贾冷眼看了看赵佗,正色道:“天子起丰、沛,讨暴秦,诛强楚,为天下兴利除害,成就三皇五帝之业。今统天下,理中国,人口以亿计,地方数万里,所居之地土地肥腴,人众车舆,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以来,天下未始有也。今大王不过数十万人口,皆蛮夷之众,居崎岖山海之内,只如汉地一郡,以何与皇帝比贤?”   赵佗大笑,趾高气扬道:“只因寡人身不在中国,故只能据此一隅之地。若寡人居于中国,尚不知而今天子谁当。”   陆贾峻色道:“闻项氏刚起,大王麾下兵马甚多。然大王塞关绝道,不敢出阳山与项氏争雄。欲图夜郎反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大王自比与西楚霸王如何?”   赵佗气沮,站起,拜道:“岭南无足语者,至先生来,令寡人闻之未闻,言之不尽也。寡人愿为先生受汉家之封。”   陆贾大喜。于是陆贾登上座,宣高帝旨意,册封赵佗为大汉藩王,依旧称为南越武王,赐赵佗南越王玺绶,统领百越之属。   陆贾对了赵佗的胃口,赵佗也想了解这些年中原发生的事情,留他一月,共饮交谈不倦。到他临走时,以千金相送。   陆贾不辱使命,摇摇口舌就说动南越来降,南方从此安定。刘邦龙颜大悦,加封陆贾为太中大夫。   ※※※   该收拾的诸侯都已收拾,匈奴南越也被搞定。刘邦该心情如此之好,健康好转,应该不像张良预料的那样命不长久吧。   结果他最信赖的燕王卢绾的背叛又让他深受刺激,刚刚有所起色的病情又急剧恶化。   “连卢绾也反,天下再无相信之人!”刘邦在病榻上箭创迸裂,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昏迷不醒。   与刘邦同年同月同日生,从小玩到大的跟屁虫卢绾为什么要反?   跟屁虫只能跟屁,不能委以大事。事情要从陈豨谋反说起。   ※※※   话说那陈豨出任赵代两国丞相,十万重兵在握,权倾河北。突然自立为王,连破常山十五座城池,兵锋直指赵都襄城。燕王卢绾闻之,惶惶不可终日。   卢绾为什么害怕,看看地图就知道。燕国北接匈奴,东接朝鲜,唯一的出路就是西南代赵两国。陈豨只要攻下襄城,等于是把燕国与朝廷的联系割断。燕国经臧荼谋反之事,国小力微,而陈豨手中是“天下精兵”,若是陈豨兵锋一转来攻打蓟城,他只有束手就擒。当初韩淮楚吞灭赵国,派蒯通轻易说降臧荼,便是同样的道理。   襄城乃燕国门户,那就该出兵救援襄城啊!   只会溜须拍马混饭吃的卢绾绝对没有那个胆识。只将兵马屯扎在燕赵边境,防备陈豨入侵。   陈豨貌似将卢绾看穿,并没有吞下燕国的意思,而是派一使者提着重金来慰问卢绾。   反贼的礼只要收下,那就是暗通反贼与反贼同论,日后皇帝大哥问罪起来,够他卢绾受的。可是若不收礼,陈豨把脸一抹出兵燕国,卢绾只有沦为阶下之囚。   皇帝大哥问罪那是日后的事,先保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再说。结果卢绾收下了陈豨的礼,并派使者去向陈豨还礼。一来一往,睦邻友好得很。   转眼之间皇帝大哥传檄天下诸侯,共伐陈豨。派给卢绾的任务就是“击贼东北”。   有把柄在人家手中,卢绾哪敢把事情做绝。在刘邦那次讨伐叛贼的战役中,燕军只是虚张声势,出工不出力,并没有打过一场仗。   “燕军势微,能摇旗呐喊足矣。”对小弟的表现,刘邦表示理解,并没有责怪卢绾。   等到陈豨兵败被联军包围,看似走投无路之时。叛贼的使者突然出现在燕军军营,要求卢绾让一条道放陈豨逃亡。不答应就将卢绾昔日送陈豨的礼物敬献给刘邦。   被人要挟,卢绾这时候肠子都悔青了。   “请转告你家大王,寡人只帮他这一次,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只配混饭吃的卢绾很天真地说道。   害怕皇帝大哥降罪,卢绾就硬着头皮安排了一回,让叛军从自己这一厢突围。   当然,演戏是必须的。过程中燕军与叛军打得乒乒乓乓热闹无比,最后燕军抵挡不住,只好任由叛军冲出重围。   “快逃吧,逃到天边去吧,再不要回来。”卢绾望着叛军的逃亡,就好像那一切肮脏的往事都会随之而去,能够还其玉洁冰清一般。   叛军并没有逃向卢绾希望的匈奴,而是在代郡站稳脚跟,继续与周勃军顽抗到底。卢绾的心又悬了起来。   “那陈豨若是被擒,会不会将寡人招供出来?”   卢绾终于松了口气——那陈豨并未被擒,而是被部将暗杀,没有机会将暗通反贼的陈豨供出。   “天下无事了!”听闻陈豨的死讯,卢绾与当初放走陈豨的一帮心腹在蓟城好好庆祝了一把。   ※※※   在江湖混得久了,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这一日,有叛军亡将被周勃擒到,供出燕王卢绾曾与反贼暗通款曲,并帮助叛军逃亡之事。   涉及到皇帝大哥最信赖的小弟,周勃不敢自作主张,秘密将这些供词送往刘邦裁决。   刘邦这时还在东征英布的途中,接到周勃的奏章实在不敢相信。   “会不会是擒到的反贼为了活命,乱咬一口?”   “会不会有人看着朕与卢绾感情深,心生嫉妒造谣生事?”   刘邦采用的办法是将卢绾招回亲自审问。   “卢绾被人诬陷。这次他回来,朕一定要还他清白。”那使者被派出,刘邦望着北面的天空,想着那孩提时二人之间的点点往事,喃喃自语。   ※※※   那使者就是审食其,皇后吕雉昔日的情人。   先插播一下。   风流倜傥文采出众的审食其,曾与吕家大小姐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审食其也算家境富有,与吕家小姐门当户对。偏偏吕老爹鬼迷心窍,要将女儿嫁给豪门贵族。结果棒打鸳鸯散,吕雉嫁给了无耻的流氓刘邦。   事实证明吕老爹是有眼光的。流氓刘邦混到了汉王,审家却因战乱家道中落,审公子落难在外,乞食在楚地。   一场彭城大战,汉军大败,汉王妃吕雉被擒,关在彭城大狱。   “这是翻身的好机会啊!”审食其听说后,穿着那乞丐服,就去投军。   “你能打乎?”   “不能。”   “能做力夫乎?”   “不能。”   楚军招兵的将爷望着审食其那面条身材,有点不知如何安排。   “这军营里也不是谁都能来混饭吃的,你回去继续做你的乞丐吧。”将爷回绝道。   “闻城中广兴大狱关押汉军俘虏,现在缺少看守。小人不才,做个狱卒烧些炊饭应该做得。”为了自己的理想,审食其仍然在坚持。   心软的楚将被审食其央求,就安排他去牢狱烧火送饭。   ※※※   “审公子,真的是你么?娥姁莫非在做梦吧?”吕雉看见提着饭篮的审食其进来,意外惊喜。   “嘘!”审食其将手指在唇边一竖,止住吕雉的激动。   “你我的关系,千万不要被人知道。这篮里的饭,是我偷偷扣下其他犯人的份子,为你多装了一碗。快吃,别被他人看到。”审食其催促道。   “娥姁身陷囹圄能得遇公子,真是上天垂怜也。”吕雉感激地流下眼泪,也不敢多说,赶紧依着审食其之言扒饭。   就这样,审食其攀上了吕雉。   当然这种环境产生不了私情。吕雉一心想着他那汉王夫君,也不会将渺小的审食其放在眼里。只是感激他对自己的照顾而已。   等到楚汉两军交换战俘,吕雉回到刘邦身边,那审食其就辞去狱卒这差事,靠着赚下的一点饷银,不远千里来到广武山。   “这是审公子。臣妾在狱中多蒙他照顾,这才能活到今天与夫君相见。你随便安排一个职司给他吧。”   婆娘的老情人已成往事,刘邦也对多年患难与共的吕雉十分信任,很大度地封审食其为辟阳侯,答谢他对吕雉的照顾。   这次为什么要派审食其出使燕国,原因就是审食其与卢绾认识。派个熟人去,让卢绾安心不要多想。   ※※※   使者派了个熟人,皇帝大哥够为小弟作想了。“只要你来辩解一下,什么都好说。”   可是那卢绾听说朝廷派使者来,吓得魂飞魄散,居然玩起了诈病,不见审食其。   玩诈病要有本钱。你卢绾在革命斗争中并无尺寸之功,造反又无能耐,居然也敢玩诈病。   审食其在驿馆等得不耐烦,就冲到宫门外。对门卫说要探望大王病情。   老朋友来探病,这下你卢绾该让人家进来了吧。可是那卢绾越发恐吓,对心腹道:“从前异姓分封,共有七国。而今非刘氏而王者,独寡人与长沙王耳,所余皆灭亡。朝廷往年族杀韩信,醢诛彭越,均皇后之计。现皇上抱病不起,大事由皇后代摄。今审食其来,这是皇后欲效诛杀韩彭之故事而害寡人。且待皇上病愈,寡人再自去谢罪,或许尚能保全性命。”   刘邦派审食其出使,本意是安抚卢绾。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就是这审食其把卢绾吓到。   有什么样的大王,就有什么样的臣子。那卢绾自己是个跟屁虫,手下也是一帮子跟屁虫。皆道:“现下只得如此。”   于是关起大门,继续装病,谢绝见客。   审食其吃了闭门羹,只好悻悻返回。   卢绾这话一说出,那燕国朝野俱知。   “吕皇后欲拿大王治罪,大王大祸临头。吾等还在这里,将祸及自身也。”那燕国文武争相逃亡。   既然害怕砍头,你就拿出造反的行为拼他一把。偏偏这个卢绾除了装病什么都不会做,糟蹋了燕王这个本钱。难怪底下人要逃跑。   这话被审食其听到,也是惊恐。   “卢绾对皇后心存不满。吾乃皇后之人,此地不宜久留,迟则必为卢绾所杀!”   那审食其急急忙忙收拾行装,也不与驿馆中人通报,星夜逃出燕国地界,回到长安禀报刘邦。   “燕王拒臣不见,燕国文武如鸟兽散。此必是反情败露也。”审食其跪在刘邦的病榻前奏道。   ※※※   且说刘邦闻审食其禀报在病榻上昏迷,众太医急忙抚胸掐脉,搞了半天刘邦方舒醒过来。又大叫一声:“恨杀朕也!”   于是起身拟诏,废卢绾燕王之位,改立七岁皇子刘建为燕王,封太尉樊哙为燕国丞相,令樊哙举帐下二十万军马,去蓟城缉拿卢绾。   ※※※   次日,宣室大殿后殿百官云集,都候在刘邦寝宫之外。   只听刘邦宣众臣入内,百官鱼贯而入。只见刘邦身着冠冕,正襟危坐在床前。   众臣站定,刘邦这便高声说道:“众位爱卿皆兴汉功臣。朕冒遗祸子孙之险,舍身除暴,得天下以为天子,子孙自当尽受富贵,分王疆土。然如今朕所封异姓诸侯,先后七反其六,天下纷纷,扰乱不甚。故朕以为,既然天下已归刘氏,异姓若得为王,必生贰心。”   说到这里,刘邦一举手,令内侍将自己所乘白龙牵入。众臣面面相觑,不知刘邦意将何为。   “铮”的一声,寒光出鞘,刘邦高举龙泉剑,厉声道:“此马随朕征战多年,朕心爱之。今杀此马,以示朕坚决之意。”   话音一落,一剑斩下,白马一声嘶鸣,倒在血泊之中。   刘邦擎起龙泉剑,庄严立约道:“从今以后,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侯。若违此约,天下共击之!”   群臣望着刘邦手中的利剑,个个不寒而栗。   裂土封王是那时每个英雄豪杰的梦想。刘邦这一剑,就让天下人的梦想成为泡影。   开历史之先河,将天下视为一家之私,非自己儿孙不王。刘邦这句话在心中憋了多年,一直没有出口,只因那心中的七道阴影——七个异姓诸侯。等到异姓诸侯纷纷收拾,蚕化为蛹,终于到了破茧而出的时候。   马儿何辜?   大家还在痴呆,刘邦冷眼向群臣一扫。   这是要大家表态啊。群臣顿时清醒过来。   于是争相流涕,歃血为诺,誓言匡扶汉室,永不背约。 第四十章 鸿鹄高飞   鸡血喝过了,约也立了,病重的刘邦该放心地撒手而去了吧?   他实在是不放心啊。   准备继承他江山的太子刘盈十七岁了,好像还是个愣头青。脑子被那满口仁义道德的叔孙通教得有点痴呆,一点也没有开窍。   在刘邦看来,朝中文武哪个都不简单。一个傻头傻脑的小子,如何能将朝中那些文武玩弄于股掌之间?怎放心把自己九死一生打下的江山交给他。   而那赵王刘如意天资聪颖,就是最好的接班人选。要是将帝位传给他,那就真正的称心如意。   更加让刘邦不放心的是他那结发婆娘——皇后吕雉。   杀韩信(冒牌的),杀彭越,眼睛都不眨。十几年的夫妻,吕雉是个什么人,刘邦再清楚不过。   戚妃与吕雉争储君之位,那就是给她埋下一个定时炸弹。等他两眼一闭,吕雉还会给自己那心爱的女人好果子吃吗?刘邦几乎不敢想象,日后戚妃母子将会是如何一个悲惨的结局。   这个问题戚妃也意识到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就趁着早晚侍候继续哭诉:“皇后非容人之人。现在陛下尚在,臣妾与如意儿尚能保全,等陛下撒手而去,吾母子将身归何处也?”顺便就捅太子一刀:“若非太子不能东征,何需陛下亲冒矢雨,舍身图贼。陛下有今日,皆太子之过也。”   刘邦征讨英布是自找的,先前也不怨刘盈。经戚妃这么一说,也动了怒气。心想要不是那傻小子不争气,哪用他老子亲自上阵,中了英布一箭。那易储的念头又捡了回来。   满朝文武都向着黑道大嫂这一边。要是把换太子的决定一公布,那老夫子叔孙通又来个“以死相谏”怎么办?   刘邦决定在宫中摆一场酒宴,传召众大臣与太子刘盈,说是庆祝东征的胜利。   东征已过了好久,刚回来不庆祝,为何要现在庆祝?   天子摆酒没那么简单,酒宴自古就是政治斗争的战场,殊不见鸿门宴上危机四伏。刘邦就要趁那酒兴,当众将酒盅一摔,把那不肖儿刘盈的不是痛责一通,将他太子之位褫夺。   叔孙通不是会玩“以死相谏”吗,那就趁着酒醉赐他去死。等朕喝得酒气冲天,脸红脖子粗时,谁敢劝谏?   刘邦箭创迸裂,还能喝酒?他这是拼了老命要为戚妃母子创造一个美好的将来。   无耻的流氓要将流氓进行到底。   ※※※   “皇上旧伤复发,尚能酒乎?”“东征过了一月,为何今日摆酒庆祝?”“听说皇上病情恶化,只恐时日无多也。”   大臣们都在案上窃窃私语,等着天子入席。   在宫女内侍簇拥下,刘邦龙行虎步步入殿中。第一眼就向太子案上扫去。   “咦,这傻儿子今天居然带了跟班!”刘邦望着四位恭恭敬敬站在刘盈身后的须发皓白,衣冠奇伟的道士,只觉得有点眼熟。   刘邦不由站定,惊异问道:“敢问四位道长何人也?”   刘盈替他们答道:“此乃东园公唐宣明,这几位是夏黄公崔少通,角里先生周符道,绮里季朱晖。”   刘邦大惊失色道:“莫非便是商山四皓者否?”   四皓齐道:“正是贫道等。”   刘邦道:“昔年四位仙长投鼎于泗水,被百姓望到。朕曾令人按众仙长相貌绘成图像,瞻仰供奉于室中,难怪如此面熟。四位乃得道真仙,今日为何随吾儿光临宫中?”   夏黄公答道:“闻太子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愿为太子从者,故贫道等能来为太子效劳也。”   刘邦惊得呆若木鸡,站在那里半晌不言。内侍见刘邦呆站,急以示意。刘邦恍恍惚惚,这才入席坐定。   于是捧起酒盅,遥遥祝道:“四仙长贤名,冠于四海,太子能得仙长之辅,乃社稷之幸也!”   绮里季道:“贫道等孤陋寡闻,虚有其名也。闻太子贤德仁厚,又不以贫道能老迈,常以礼遇,故远而来,以先圣之理导之。太子聪明通惠,周礼好善,实乃德才兼备,世之人杰也!”   刘邦道:“既是如此,烦众仙长始终如一,调护太子,勿致失德。”四皓点头称是。于是刘邦依次为四皓奉觞上寿。   ※※※   那酒刘邦也喝得索然无味,早早散去。回到宫中,戚妃早就候着来等消息。   刘邦叹道:“朕本在酒宴上欲将易储之事定下,奈何有活神仙为其所用,羽翼已成,难以撼动也。”   戚妃闻言什么也不再说,就在宫中默默为刘邦跳起她最擅长的楚舞。   只见翠袖飘扬,舞姿翩跹。倾国美人宛如一只轻盈的天鹅,在用舞蹈来述说着内心的绝望。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以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刘邦看着戚妃跳舞,用凄怆的声音一遍一遍反复地唱着。   我儿刘盈羽翼丰满,我就是有心帮你,也是无力回天啊!   “嘤”的一声,戚妃那舞再也不能续跳,跪在地下,泣下如雨。   ※※※   “是啊!戚妃母子身归何处?”酒宴之后,刘邦的心就悬了起来。   病榻前,刘邦阴沉着脸就在向吕雉逼问。   “朕走后,你能容下戚妃母子乎?”刘邦很郑重地问道。   吕雉额头上出现了冷汗。   自从广武涧交换战俘回到刘邦身边,刘邦没有与她再过一次夫妻生活。而戚妃的寝宫,一个月有大半个月刘邦都宿在那里。   嫌弃她年老色衰,随伍出行陪王伴驾吕雉从未有份,甚至连接待外宾出席社交场合的事刘邦也不给她,而是给了那细腰如柳肌白如玉的戚妃。   这就好像开奥运会,聚焦在镁光灯前陪着国家元首的不是他的原配,而是他的小蜜。你说吕雉对戚妃该有多恨?   想当年,吕雉还是一个大家闺秀,刘邦就是个流氓。吕大小姐嫁给一个流氓,那是万分委屈。流氓能娶到大小姐,那是万般荣幸。大小姐被流氓推下车做了楚军俘虏受了几年牢狱之苦,大小姐一家都在为流氓的革命事业贡献金钱与生命。如今大小姐成为黄脸婆,流氓变成天子把大小姐视为敝屣,大小姐心不甘啊。   抢尽风头受尽君王宠爱也就罢了。可是千不该万不该,那贱人不该打储君的主意。刘盈就是吕雉的希望,就是她最后的底线。只要盈儿能做上皇帝那把金椅,吕雉什么都能忍受。   可是戚妃打了这主意,差点就将吕雉的希望幻为泡影。   “绝对不能饶了这贱人。”吕雉心底的声音说道。   但在刘邦面前,这话可不能说。   吕雉咯咯一笑:“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戚妃是娥姁的妹子,臣妾自是会善待她母子二人也。”   刘邦哼了一声:“朕与你十几年,你的秉性朕如何不知。朕要你发一毒誓,朕死之后,必不谋害戚妃与如意。”   被刘邦一逼,吕雉只好发誓道:“臣妾日后若有不利戚妃母子之举,背上生疽而死。”   戚妃之事交代完,刘邦长吁一声,挥一挥手,示意吕雉出去。   ※※※   却说吕雉刚刚出去,就有一内侍一溜烟进来,匍匐在地。   刘邦望着那人妖怔道:“汝来作甚?”   原来那刘邦不仅好女色,也有玩男嬖的癖好。这内侍名叫籍孺,貌美如妇人,声音婉转,媚态动人。一度得刘邦宠爱,曾要封他高官。后因人妖的身份,遭到大臣反对,封官的事这才罢了。那籍孺受宠的程度仅次于戚妃,与戚妃素来交好。   籍孺顿时眼泪汪汪说道:“臣妾在这宫中的好日子不长也。”   刘邦奇问:“这话如何说起?”   籍孺奏道:“臣妾得陛下宠爱,却也遭人嫉恨。在这宫中受的冷眼,哪还少了。尤其是皇后,对臣妾恨入骨髓,说是都是因臣妾与戚妃之故,致使陛下对她冷落。”   刘邦失笑道:“那婆娘年老色衰,就是没有汝与戚妃,朕也不会宿在她那儿。想是你担心朕走之后,担心皇后加害。朕便赐你出宫。这几年赐你的珍宝,也够你下半辈子富贵了。再赐你一条玉带,绣上免死二字,你日日系在腰上,见那腰带便如见朕亲临,可保你一生平安。”   “陛下赐淮阴侯三道特赦,还不是为皇后所诛。纵是有免死腰带,皇后必设计派人偷抢,保不得臣妾也。”籍孺依然在哭诉。   “她敢!”刘邦沉声道。   “陛下不知道也。皇后与太尉密谋,等陛下宴驾之后,就引兵回京,尽诛戚妃,赵王如意与其他皇子嫔妃。臣妾也在她计划加害之中。”籍孺语出惊人。   “有这等事!”刘邦怒喝一声:“汝何处所闻?朕怎不知?”   “陛下成日卧在榻上,哪里知道。此事已传遍宫内宫外,好歹只瞒着陛下一人。”籍孺止住泪,说道。   刘邦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他对什么人都不相信,什么人都防备,连萧何也不例外,就是没有想到那樊哙也会谋乱。   比萧何更令人担心的是,樊哙手中有二十万兵马,还有他大姨子吕雉撑腰。   忠勇的樊哙会不会谋乱?很难说。   樊哙是忠勇,可是那是对他这个大哥忠勇。皇帝大哥要宴气了,黑道大嫂吕雉就是他效忠的对象。   喋血长安啊!他那几个儿子连同所有临幸过的女人都将丧命在吕雉那婆娘疯狂的报复之下。刘邦产下的蛋,将只剩下那傻儿子刘盈。而刘盈尚未加冠,并不能主持朝政。吕氏家族,将把持这汉家朝纲。   那是多么恐怖的前景!   这个时候,刘邦能动吕雉么?不能。   樊哙的二十万兵马,就是汉军最精锐的精兵。若是对吕雉不利或是另立储君,必遭兵变,樊哙大军挥师长安,无人能挡。   怎么办?刘邦汗如雨下。   “籍孺,你速出宫去,召曲逆侯与绛侯入宫。”沉思半晌,刘邦对籍孺说道。   ※※※   陈平与周勃二人不知所以地被刘邦召进宫中,站在病榻前。刘邦将吕雉与樊哙的密谋对他二人一讲,二人异口同声说道:“太尉忠直之人,当无此举。”   刘邦哼了一声:“那樊屠子一向对朕不敬。朕这一病重,他是巴不得朕早死,好与那婆娘结党独揽朝纲。”   陈平疑惑地看着刘邦,心想那人妖的话也能信?皇上是不是爱那戚妃与赵王心切,病得糊涂了。这等事情,怎么地也该去查证一下啊。   “子房有病在身,这事也难与她商议。二位爱卿便是朕最信赖之人,且帮朕出个主意,该怎样收拾那屠子?”刘邦恨恨地说道。   周勃喉咙里咕噜一声,想要劝谏。陈平哈哈一笑:“这有很难,只须陛下一道圣旨,命绛侯取代樊哙太尉之职。臣与绛侯领一支军诈称援兵,出其不意,擒来对质便可。”   刘邦瞪了瞪陈平,把语气加重:“擒来对质?朕要的是樊哙的人头!”   那周勃还在向陈平挤眉弄眼,陈平已经毫不含糊地回答:“为臣遵命!”   ※※※   二人领了圣旨,出得宫来,周勃就开始埋怨:“樊屠子与皇上多年故交,积功无数,又是皇后妹夫。皇上今日听那宦人谗毁,命我等去斩樊哙人头。若是日后醒悟过来,可不要问吾等错杀贤臣之罪。”   陈平嘿嘿一笑:“皇上时日无多也。等到吾等去了河北,还不知能不能见到皇上。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过皇后这一关也。”   “曲逆侯,难道你也巴不得皇上早死?”周勃将面孔一板。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皇上重病在身,命在旦夕。俗话说生死在天,皇上能不能活得长久,这是我们做臣子的能想的吗?”陈平反问道。   周勃默然一阵,问道:“不杀,便是违抗君命,吾等按律该死。杀樊哙,皇后怪之,亦是死罪。吾等该如何处之?”   陈平将周勃一拍:“有我陈平,绛侯何须紧张。”当下不慌不忙说出一条妙计来。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等难题哪里难得倒那花花肠子陈平。   二人去了河北,就立起一高台,召樊哙前来听诏。樊哙很老实地前来受诏,一露脸就被武士一拥而上擒住。   那樊哙也不是独身前来,手下有人啊,就要拼命。陈平不慌不忙,将圣旨一宣,樊哙反而劝其手下:“汝等休要闹事,我见了皇上,自有分说。”   于是周勃领了那太尉大印,自去征讨燕王卢绾。陈平用囚车押了樊哙,回去长安。   樊哙想的是只要见到皇帝大哥,身上的污水自然能够洗清。一路安安静静任由陈平摆布。   欲知樊哙能不能再见刘邦?那纵横家弟子陈平拿了吕雉的妹夫,又如何取信于她?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四十一章 泣而无泪   却说那周勃夺了樊哙兵权,挥军杀向燕国欲向燕王燕王卢绾问罪。那燕国兵少将微人心离散,卢绾如何敢当朝廷兵锋?   “周勃汉之名将,用兵不下于留侯子房,蓟城定不能保了。本当献城负罪见皇上分辨,然皇上生病,吕氏用事,去必死矣。不如弃城先投匈奴,待皇上病愈,再入关谢罪。”卢绾就这么惶惶逃入匈奴。   那卢绾还想着以与皇帝大哥的感情,等大哥病好或许能原谅自己,走一程,停一程,就这么在汉匈边境磨蹭着。在此暂且不表。将笔墨继续转向那大汉政治中心长安。   ※※※   薄府内,神色紧张的薄妃又在向韩淮楚请教:“先生,薄氏一直不能得见皇上也。这该如何是好?”   上次韩淮楚为她支招,要她向刘邦请求带着刘恒去代国就国,实际上是避祸。吕雉是个什么鸟薄妃甚是清楚,对韩淮楚的建议深表赞同。   韩淮楚捋着胡须,可怜的望着一脸焦急的薄妃,实在没有想到这薄妃的地位竟如此卑微,刘邦病了一个多月,她连去探病的机会也没有。   也是,一个刘邦临幸过一次就不愿再度播撒他春风的女人,一个混到连自己独立宫室都没有的妃嫔,没有天子宣召,如何能进那宣室殿半步?   这薄妃也不能轻易出宫,这一次还是向掖庭令请假,特意来向自己求教。   眼见得到刘邦的准许是没有指望了,能决定薄妃母子命运的只有是那即将大权在握的吕雉。吕雉要说不让走,母子二人只有老老实实继续待在这长乐宫等着她来收拾。   可是那丧心病狂的吕雉,能将戚妃变成人干,能将刘邦幸过的女人一一害死,能将刘邦的子嗣一个个做掉,为何要放过薄妃母子?   “娘娘可知道皇上还能挨得几天?”思索一阵,韩淮楚问道。   “听宫中传言,皇上宴驾就在这两日也。”薄妃说这话时,只见其慌乱,不见其悲。   “刘邦啊,你一心对付韩某人,处心积虑想的是如何致我于死地。到头来,我还是活到你后头!”韩淮楚闻言一阵嗟叹。   “皇上驾薨之后,娘娘是否要去哭奠?”韩淮楚问道。   “这是当然。不仅要去为皇上守灵,薄氏将与宫中所有妃嫔一道为皇上出殡也。”薄妃答道。   韩淮楚点点头:“这就好。等到那哭奠之日,娘娘切不可哭出一滴泪来。”   哭不掉泪,干打雷不下雨,那是干嚎,怎能显出薄妃对皇上夫君的悲切之情?薄妃闻言大奇:“皇上驾薨之后,灵堂祭者云集。众目睽睽,薄氏怎能泣而无泪?”   韩淮楚望了薄妃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皇上走后,能决定娘娘与恒皇子命运者,皇后也。皇后最恨者,是宫中其他妃嫔夺其夫君所爱也。”   薄妃一点就透,闻言转忧为喜,折腰向韩淮楚深深一拜:“先生此计,让薄氏茅塞顿开。但愿如先生所教,吾与恒儿能去代国远离祸端也。”   ※※※   活在自己后头的韩信就是那刘邦临死前最担心的隐忧。   周勃陈平奉他旨意去河北斩杀樊哙,可是刘邦已等不到那一天了。   吕皇后羽翼丰满难以撼动,这汉家江山也只有托付与吕雉。宣室殿内,气氛极其凝重。吕雉跪在病榻前,刘邦在向他婆娘交代身后之事。   “萧相国老矣,若萧何先死,曹参可代。”刘邦郑重地说道。   “靠!老娘掌权就是老娘说了算。那萧何是你刘季的老臣不易叫他挪窝,可是萧何死了你这衰人还要指定隔代继承人!分明是制衡我吕家。”吕雉闻言恨得牙痒。   吕雉看了看左右,那些宫女人妖都在望着她。   “臣妾谨记陛下遗言。但曹参与相国年齿相若,到时亦将老也,此后当属何人?”吕雉问道。   曹参死了,还是要限制你吕家独揽大权。刘邦嘱托道:“王陵可用也,然其稍显愚直,须以陈平为助。陈平智识有余,厚重不足,亦难独任,尚需以周勃辅之。周勃虽木讷,然安刘氏者必周勃也。朕以任他为太尉,不可夺其位也。”   “靠!靠!靠!那太尉是我妹夫樊屠子的,你临死前褫夺樊哙兵权改任周勃,分明是要捆住我的手脚!”吕雉心中咒骂不迭。   “若是王陵死后,谁可倚重?”吕雉再问。   “朕哪能操得这多心,此后亦非朕之所知也!”刘邦一拂手,说道:“余人退下。”   宫人皆退,独留下吕雉一人。刘邦对吕雉一招手:“婆娘,你过来。”吕雉依言趋近。   “那韩信不除,朕九泉之下难安也!”刘邦将吕雉手深深一掐,厉喊一声,就此翘翘。   ※※※   韩淮楚万万没有预料,天子驾薨,该演出的发丧居然没有上演。   被刘邦临终遗言恨得快要发疯的吕雉,待刘邦死后,秘不发丧。   “什么托孤老臣,什么开国元勋,就是我吕家把持朝政的绊脚石。你们统统都得死。我这个太后才能做得心安!”吕雉密谋发动一场腥风血雨,将朝中那对自己有潜在威胁的大臣一股脑做掉。   搞政变拳头要有力量。吕雉能调用的就是那吕家兄弟手里的家兵家将。虽说不多,可是将那些文臣武将招到长乐宫来集中在一起,说是圣上召见。然后一阵乱箭四面射出将众臣射杀,还是足够其用。   还有那老情人审食其府中的家兵家将也是可以调用的力量。   一代开国帝王,汉高祖刘邦尸体就镇在那长乐宫“凌室”中,与那西域送来的瓜果放在一起。山雨欲来风满楼,没有了刘邦,吕雉终于露出她变态狂魔的本性。   ※※※   这一夜,韩淮楚睡得正酣,一阵振羽之声将韩淮楚从床榻上惊醒。   睁眼一看,就见窗外明月,将一扇巨大的翅膀倒映在窗棂。   “这不是天池真人的白鹤吗?深夜真人莅临于此,难道找我有事?”韩淮楚又惊又喜,急忙披衣下床,推开门来。   只见那白鹤就盘旋在庭院之上,赤松子跨坐鹤背,正向自己微微颔首。   韩淮楚忙上前跪倒,正要询问赤松子为何到此,一道白绫垂下,停在韩淮楚眼前。   韩淮楚哪里迟疑,将白绫一接。赤松子手腕一用劲,韩淮楚身躯腾空而起,稳稳当当落在赤松子身后。白鹤双翅一振,向云霄而去。   ※※※   “真人,今夜为何来见晚辈?”韩淮楚在赤松子身后问道。   “贫道见长安上空有赤炼穿空,料是赤帝子回归本位。特来查探。”赤松子答道。   “那赤帝子就是刘邦。赤松子云赤帝子回归本位,莫不是刘邦死了?”韩淮楚闻言大吃一惊。   可是那城中并未见皇上驾薨的讣告。京城的百姓,还只当那圣德天子还活着。   而薄妃前日对自己说那刘邦只撑得一两天,时间上正好与赤松子的到来吻合。   “刘邦已死,吕太后秘不发丧,意欲何为?”顿时韩淮楚心中一沉。   “没有别的,一定是像那朱元璋炮打功臣楼一般,想将众多开国功臣一网打尽!”立马韩淮楚心中已经彻然。   “好你个吕雉!史书上说你诛杀刘姓诸王,残杀情敌也就罢了,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那些功臣又哪里惹到了你。”韩淮楚满脸铁青,掩不住胸中怒焰万丈。   那些功臣,就是他昔日的战友。在楚汉五年争霸滚滚硝烟中,韩淮楚与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殒命在吕雉那婆娘手中?   赤松子听韩淮楚不出声,回头一看,见韩淮楚面色不善,讶问:“淮楚,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晚辈不知,前辈为何对皇上生死如此关心?”韩淮楚脸色平静下来,问道。   “还不是为你那红颜知己张子房。”赤松子笑着说道。   韩淮楚纳闷地问道:“皇上生死,与子房有何关系?”   “关系可大了。”赤松子笑着解释:“贫道上次在骊山见到张良,见她良才美质若是修仙则是上上人选。那孩子欲拜在贫道门下做一个世外之人,奈何逾于君王之命夙愿难成。贫道一直念念不忘。若是赤帝子已死,就可让她心愿达偿。”   “哦,原来如此,能得前辈耳提面命修仙了道,那真是良妹的福分。”韩淮楚闻言,心想那张良终于可以了无牵挂随赤松子避世修行,最后做一个与天齐寿与日同光的女神仙,心中又起一阵波澜。   只听赤松子喃喃说道:“淮楚啊,你说怪不怪。以贫道之望气,那真龙天子已死,新帝星已在天空大放光明,为何这长安城里不见皇上驾薨,新帝登基的榜文?”   “帝星?”韩淮楚心中一动。   那太子刘盈,史上的汉惠帝就是赤松子声称的新帝星,那汉文帝刘恒可不也是一颗帝星?   “前辈能望天子之气乎?”韩淮楚问道。   “望气之术贫道不甚精通,曾与你师傅学过,算是略窥门径。”赤松子答道。   “前辈可否去那长乐宫上空,望一望天子之气何在?”韩淮楚请求道。   “这又何难。”赤松子将鹤首一拍,那仙鹤降下云头,只向长乐宫顶上飞来。   ※※※   “天子之气,就在那里。”赤松子将拂尘指向位于长乐宫宫墙之外的太子宫,笃定地说道。   “前辈看那一处,可也有天子之气?”韩淮楚手指向位于长乐宫东南角的掖庭。   赤松子依着韩淮楚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脸上现出讶然之色:“此处亦有天子之气,有另一颗帝星。然那帝星被煞云蒙蔽,尚未能拔云见日,且近日有刀光之灾也!”   韩淮楚背脊出了一声冷汗,问道:“不知前辈说的刀光之灾何意?”   赤松子手向长乐宫几处宫室一指,说道:“你看这殿中隐含杀气,分明有甲士藏在其中,这就是刀光之灾。”   原来那吕雉要趁着将朝中大臣收拾之余,将刘邦的几位皇子一并干掉!   “这刀光之灾,可有破解之道?”韩淮楚紧张地问道。   “贫道只会望气,哪知什么破解之道。这俗世的事情,还是淮楚你自己来解决吧。来此长乐宫一遭,知那赤帝子已死确然无疑。贫道还要去见那张良收她为徒,这便作别。”赤松子笑道。   于是仙鹤去到郊外,赤松子将韩淮楚放落在地,自个驾鹤飞去骊山方向。   ※※※   一日之间,天子驾薨,吕太后要将文臣武将诱进宫内一网打尽的消息在众大臣中传来。   那是众大臣府邸内,突然被人隔着院墙抛进一卷竹简传播的消息。   正巧众大臣同时接到“皇上”传召,要今日午时一起进宫面圣。   传召众臣的不是刘邦平日使用的常侍,而是伺候皇后的人妖。而被传召面圣者竟包括汉廷所有称得上角色的大臣。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臣们互相奔走,都在商量对策。   皇上降旨传召,不去那是违抗君命。可是要是那消息是真,可不要着了黑道大嫂的奸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众大臣个个义愤填膺,商议先派人去宫中探听一下。   这派去的角色就是位列十八元功功臣榜的曲周侯郦商。   那郦商一到宫内,就听一片哭声。   在刘邦的寝宫内,吕雉跪在榻前正在恸哭。刘邦就躺在那病榻上,一动不动。   “郦将军来得正好,皇上本今日要传召各位众臣,嘱托遗命,不料刚刚驾薨。本宫一介妇人,不知如何处置。还请将军去往丞相等人府中,召唤众臣前来。”吕雉掏出一帕手绢,作出一副怯怯的样子说道。   “皇上!”郦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   圣天子驾薨,于吉日发丧,大赦天下。诸侯王、列侯皆来奔丧。刘邦尸体葬于长陵。   就在那丧礼之中,白幡飘飘,几个平日刘邦宠幸的妃子几乎哭昏过去。   而那薄妃,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干嚎,只听其哭,不见其泪下。   这假哭的也不是薄妃一人,众臣中多得去了。只是薄妃身为圣眷居然泣而无泪就有点异样。但是这丧礼上都在为大行皇帝哀悼,也无人去计较她失礼。   下葬已毕,众诸侯王、群臣拥皇太子刘盈登基,这便是汉朝第二任皇帝,史称惠帝。尊刘邦为太上皇,建太上皇庙祠之。尊母后吕雉为太上皇后,即吕太后。异日,惠帝引诸侯至太上皇庙拜谒,群臣推相国萧何致辞道:“皇帝起于细微,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劳最高。”于是尊号为高皇帝,亦称汉高帝、汉高祖。   此时那未央宫已经竣工,惠帝就住未央宫,将长乐宫留给母后吕雉。因惠帝并未加冠,太后垂帘听政,朝中大事由吕雉做主。   令人很诧异的是,太后并未计较薄妃在丧礼上失礼之过,而是很大度地将她母子二人打发去了遥远的代国,献身于大汉帝国的边防事业。更给予薄妃“代王太后”的称号,实际上就是代国的主宰,使她成为大汉朝仅次于吕雉的贵妇人。   代国是苦寒之地。可是其他刘氏诸王母子,都在水深火热受那吕太后的煎熬,薄妃却能到这世外桃源享受人生,无疑是吕太后的绝大恩典。   要随着薄妃一起去代国的,还有她的兄长薄昭和她的母亲魏媪。   ※※※   却说那燕王卢绾行至塞下,见追兵未至,乃扎下人马,令人打探汉军动静。就有匈奴使者臧擒龙前来迎接,催促他早日成行。卢绾举棋不定,按兵不动。   不日探子回报道:“汉帝已崩,故周勃止军发丧,未来追赶。”   “天意也,寡人此生再不能回中国了。”卢绾带着对他皇帝大哥的哀伤,茫然随臧擒龙步入迷眼黄沙的大漠。   匈奴大单于对中原的英雄了如指掌,那卢绾有何能耐清清楚楚,对他的投诚并不看重,只礼节性地封他为“东胡卢王”,给他一片贫瘠的水草栖身。   郁闷啊!中原人去了匈奴,又不会放牧,还能做什么?卢绾离开那熟悉的中原,就像鱼离开水一般找不到感觉。又生性软弱,被那冒顿轻慢,常常侵占他带来的财物。   卢绾就这样孤言寡欢,想再回到中原却不能如愿。一年之后,就这样郁郁而死。   后来他妻子回到中原,想为丈夫申冤,为其子谋个爵位。又碰到吕太后病重,突然驾崩,不能进言。其妻也忧郁而死。   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四十二章 从高人游   “要去代国跟着娘娘过好日子了!”薄府上下一片欢腾。   娘娘成了一国太后,俗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昔日伺候薄妃的奴婢们都幻想着能在代国小朝堂混个人模人样。   韩淮楚却是实在舍不得这长安城。   非是那长安城富庶乃天下之都,实在是这里的一切韩淮楚都已熟悉。自白登山之战之后,韩淮楚就来到这里。在长安城见证了韩信之死,见证了大汉朝廷发生的一切大事。还有那朝中一干大臣,虽然不认识薄太后的这位兄长,韩淮楚却是将他们当战友看待。能打听到他们的哪怕一点消息,韩淮楚都感到欣慰无比。   而那代国历经战火荼毒,是一片穷山恶水,远离政治中心消息闭塞。   最令韩淮楚不能割舍的,就是老情人张良。   不能割舍还是要割舍。自从张良立志仙道,二人其实已不再像楚汉战争中在一条道上。打点完行装,这日,韩淮楚便去骊山石瓮谷向张良辞行。   ※※※   还未到谷中,遥遥就见那石瓮谷车马如盖,原来是吕太后来答谢张良保全太子之恩。   韩淮楚只有避在暗处,听那吕雉与张良的对话。   “先帝在时,曾以齐地三万户封授先生。先生推辞,只领一万户。后因韩王信之故,那一万户食邑先生自请削去。今先生保全皇上,请再领回。”吕雉很诚挚地说道。   “为臣有列侯之名足矣,富贵皆身外之物,要那食邑何用?”张良拄着拐杖,淡淡地说道。   “娥姁知先生不爱富贵,然此山野之地先生食此粗陋米粮。娥姁在宫中为留侯准备精美膳食,每日定时派人送上山来,此乃娥姁答谢先生之心,先生万勿推辞。”吕雉又道。   “子房已受高人点化,修习仙道,绝五谷以习轻身之道,要此美食何用?”张良还是不受。   “原来先生慕爱仙道。如此草庐,何能挡风避雨?娥姁就为先生修一丹室吧。”吕雉态度十分诚恳。   太后为留侯修的丹室,一定是富丽堂皇赛如别墅。   张良微微一笑:“为臣保全皇上,是还太后昔日人情也。今先帝已去,为臣将从高人游也。”   张良口称还吕雉的人情,倒将吕雉提醒了。   “那韩信尚在人间,这妮子与韩信本是一对情侣,只因那死去的刘季之故,不能比翼双飞。这妮子说要从高人游,难道是她与韩信要来个故情重萌?”   “四海之大,先生要去何处?娥姁要想念先生,或是有事不决要向先生请教,该往何处找寻?”吕雉开始套话。   “东昏县,白云山,乃高人为为臣选择的洞府。若是太后今后要见为臣,可去彼处找寻。”张良说了这句,脸上现出不耐之色。   那白云山在今河南兰考西南,离长安有十万八千里,吕雉如何会为想念张良而去?   既听到张良有确定之所,不是与那韩信来个比翼双飞,吕雉也就放心。于是告辞而去。   ※※※   车马去尽,就见张良倚坐在草庐外,手托香腮,望着那石案上一颗黄褐色的石头默默出神。   韩淮楚一望那黄石,那前世之事立即涌上心来,掩不住内心一阵狂震。   “情劫,自己这道情劫已过。赤松子已收良妹为徒,伊人已成仙道中人!”   韩淮楚从瀑布处走出,站在张良的身后。站了好久,张良依旧未曾觉察,那迷惑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黄石之上。   “这画中的意思,良妹看出来吗?”韩淮楚禁不住问道。   “哦”了一声,张良仿佛被惊醒过来,收回那迷惑的目光,投射在韩淮楚身上。   “信郎,你何时来的?”张良问道。   “刚来不久。为兄这次,是专程来向良妹辞行的。薄妃与恒皇子受太后恩典,准许她母子去代国就国。我这个冒牌的兄长,也要去代国了。”韩淮楚伤感地说道。   张良闻言一愣,随即问道:“那老母殿的香,你不再去敬了?”   “只要心中有神明,何处敬香都是一样。为兄去了晋阳,将造老母塑身日日供在堂上。”韩淮楚答道。   “这也好。你这身份,留在这长安城迟早要被人认将出来。去代国那遥远的地方,今后一生平安,小妹也就放心。”张良说这话时,也无挽留之意。   “天池真人可曾来过?”韩淮楚问道。   张良一听这话,兴奋地说道:“是啊!不知小妹何幸,上次拜师不成,这次师傅竟自来找我。被她收入门墙列为弟子,传下玉鼎道经一部,并为小妹辟出一处极佳的洞府,说是时时会来指点我修行。”   “是啊,以良妹这身子骨,自然不能与赤松子同上天山那奇寒的地方。难得她想得这么周到,为良妹开辟出一处洞府,并云时时会来指点。真是对良妹特别的关拂。”韩淮楚想到这里,问道:“那白云山就是你今后长居之所吗?”   “怎会呢。”张良微笑道:“等小妹学道有成,自然会白日飞升。白云山只是小妹暂时修行之所。”   “何时谓学道有成?”韩淮楚问道。   “师傅说了,等到小妹能自行悟出这石中的故事,就是道术有成。”张良又将目光转向那案上的黄石,若有所思道:“这石中之画,到底藏有什么故事?”   “原来如此,原来以赤松子的道行,早知道这个弟子是天帝之女。难怪对她如此垂青。”韩淮楚顿时恍然大悟。   度化天帝之女成仙,那度化之人岂不要一同飞升仙界。赤松子收得张良这个徒弟,对她其实是相得益彰。   但愿良妹好梦成真,但愿她能早一日做个与天齐寿与日同辉的女神仙!千万年之后,彻底将她的信郎从脑海中忘掉。   “良妹,为兄今去也。”韩淮楚哽咽地说出这句,一扭头,再也不回望。   ※※※   刚回到长安城,就听到那坊中在谈论一桩关于他师弟陈平的趣事。   原来陈平押了吕雉的妹夫樊哙返回长安,而刘邦已经翘掉,吕雉大权在握。   “敢动我的哙郎!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太后之妹,舞阳侯夫人吕嬃听到从河北赶回来的家兵家将汇报,大怒,立即向吕雉参上一本,要除陈平而后快。   可是哙郎还在陈平手中扣着,要是陈平把樊哙当成人质,那可不是置樊哙于死地。   再说陈平是奉先帝之命去斩杀樊哙,做掉他名不正言不顺吧?   当吕雉将自己的疑虑说给吕嬃,吕嬃自有主张道:“就派个使者半路劫到陈平,令他去荥阳镇守,樊哙由他人押送回京。然后妹子府中家将伴成强盗,将陈平那厮砍成肉泥。”   玩套路玩到纵横家弟子头上了,当陈平是白痴啊。   使者在半路上劫到陈平,将太后懿旨一宣,那陈平一听,立马就在心中冷笑。   恐惧的是,樊哙的老婆吕嬃尚在朝中,只要她向吕雉一进谗言,追杀令马上赶来。   “圣上驾薨,为臣必须先去京城奔丧。赴任荥阳之事,待回京城再提。”   于是陈平押着樊哙大摇大摆回到京城,又大摇大摆步入长乐宫那太上皇庙。   有大臣来哭丧,身为一批未亡人的领袖,吕雉必须相陪。   陈平一见刘邦的牌位,立马就哭,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惨烈无比。   他哭的什么?哭刘邦死吗?   “太上皇啊,你叫为臣杀樊哙,为臣并没有奉你旨意行事,是欺君之罪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平,一边哭一边看身边吕雉的反应。   听到樊哙还活着,吕雉心中吃了定心丸,但脸上还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那樊哙是忠臣啊。自打陛下沛县起事,他就舍命相随。不知是哪个小人诬告说他谋反,令陛下听信谗言要砍他人头。为臣实在是不能错杀忠臣啊!”   “行了行了,你该说的话我也听明了。”吕雉也不耐烦就这么陪站,挥一挥手,说道:“曲逆侯你舟车劳顿,回府休息吧。”   回府?那吕嬃的家将在荥阳的路上等不到自己,还会杀进自己的侯府中来。   “为臣一介书生,亡楚奔汉,赖太上皇不弃,恩情厚待,不敢相忘。太上皇丧礼为臣未赶得上,为臣要为太上皇守灵三日。”陈平固执地说道。吕雉不许,陈平又请求。吕雉无法推辞,只好任由陈平在太上皇庙扎营。   那陈平就成日跪在刘邦的牌位前,从太阳升起跪到太阳落山,又从月亮升起跪到月亮落山。一天一夜过后,终于坚持不住,昏厥过去。   那吕雉听说,心想此乃社稷之栋梁也,若是陈平今后能如此效忠自己,可不得一干将?于是感动,亲自来太医院慰问陈平。   “君侯忠直,乃为臣者本色也。今主上年少,不懂世事,愿君侯每日教导,不负先帝之愿。”吕雉当众拜陈平为郎中令,又被冠了一顶帽子——太傅,成为惠帝刘盈的另一个师傅。   陈平满脑子花花肠子,吕雉原想自己那傻儿子被叔孙通那老夫子教得食古不化,是想要陈平调教一下。这太傅就是个虚衔,有名无实。   但是那郎中令乃宫廷禁卫官总管,是个重要职务。   没有得到太后的信任,如何能做郎中令?吕嬃一听说,杀陈平之念也就作罢。   而樊哙被押到京城,立即从囚车中放了出来。还是做他的舞阳侯。只是太尉的职务被刘邦临死前换成了周勃,军权丧失。   ※※※   “存汉家社稷者陈师弟也!”韩淮楚听完这场闹剧,发出深深的感慨。   刘氏与吕氏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博得吕雉的信任就是陈平的生存之道。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吕雉最信赖的陈平,最后毁了吕雉一手打造的吕氏政权,将诸吕送上断头台?   倒是那吕嬃的出场令他想到自己那义子樊伉。   自从那韩信叹出“此生竟与樊哙等人为伍”的狂言,樊哙夫妇就再不与韩信来往。也就说不认韩信这个义父。   可是樊伉的义父不是那死去的韩信,而是韩淮楚自己。当初在临淄齐王宫中每日牵着自己衣角,一口一声义父,求着自己为他讲故事的小樊伉,他幼小的心中还有没有自己这个义父的影子?   等到陈平推倒诸吕,那樊家就是吕氏一党将受灭族之祸。樊伉又如何能逃过这场注定要到来的灾祸?   韩淮楚想得不禁有些痴了。   ※※※   一座大园内,一个九岁的孩童正在劈舞手中的剑。一个教头打扮的汉子正在出言纠正他的姿势。   那剑是一柄短剑,剑身极薄,溶溶如水,色作赤红。灿阳一照,剑身映出一溜奇幻的炫光,正是韩淮楚曾经用过的鱼肠断魂剑。   而那美妇人吕嬃就坐在树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爱子练剑。   “伉儿,学好武功兵法,今后像你爹那样做一个朝廷的栋梁之才。”趁着那樊伉休息之际,吕嬃递上一杯水,爱怜地对自己儿子说道。   “爹也能算栋梁之才么?他连我义父当年的一根指头也抵不上呢。”樊伉一边喝水,一边不屑地说道。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栋梁之才以忠义为本。那淮阴侯虽然才能远在你爹之上,可是图谋造反心怀不轨,只能是一个奸贼。你爹愚笨虽是愚笨,可对太上皇忠心耿耿。”吕嬃也不见生气,很耐心地对樊哙说道。   “可是孩儿听人说义父并未造反,是姨妈害死的。爹对太上皇那般忠义,为何太上皇临死前要杀爹啊?”小樊伉虽然年小,说出的话却叫吕嬃气得花枝乱颤,却无法应对。   湖水一阵荡漾。一双满含湿润的眼睛恋恋不舍地望了那小樊伉一眼。韩淮楚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消失在碧波之中。   ※※※   风萧萧路漫漫,朔风卷着黄沙,有军兵护送,代王刘恒母子一行出现在潼关道上。   而那刘恒的冒牌舅舅,却并未出现在这群人中。原因是韩淮楚担心被人认出。   那匹跟随他东征西讨的战神宝驹一直放逐在骊山深山之中。隔段时间韩淮楚就会到山林唿哨招来自己的爱马亲昵一番,为马洗刷身上的泥尘。这次要远赴代国,没理由不带走那匹宝马。   可是那战神宝驹,天下只有韩淮楚一人能骑,就是自己的活招牌。大汉太后正在秘密搜寻自己行踪,骑上战神宝驹与薄家人一起去代国,无疑会引起怀疑。   于是韩淮楚对薄太后说要后走一步,在太原与众人会合。   韩淮楚要做什么,薄太后从不过问。于是韩淮楚等薄太后母子去后,去骊山招来自己的马,远远缀在大队后面。   潼关道,自古险峻,乃兵家要塞。   这里就是一条险路,两面悬崖绝壁,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通行。用兵家之“天牢”称之,恰如其分。   韩淮楚一入那山道,立即就发现不妙。   悬崖之上布满了暗伏的杀手,都在屏气等待。弓弦拉曳之声,清晰可辨。   他们会等待什么,无疑就是自己这个大汉开国最大的功臣。就等着自己钻入口袋,来个乱箭穿心。   “骑了这马。果然将身份泄露!”韩淮楚心中一惊,立马将缰绳一勒,欲退出山道。   只可惜山道狭窄,马不易转身。韩淮楚这动作稍微慢了一点。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就要将他连人带马砸成肉饼。   以韩淮楚的身手,若是弃马,先那巨石降下飞跃出山道并不困难。可是那马是他多年的坐骑,哪里舍弃得下。可是不舍弃那马,势必与马同归于尽。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希律律”一声长嘶,那战神宝驹将前蹄一蹲,一个前扑,将韩淮楚震下马来。韩淮楚刚刚扑地,就听风声贯耳,巨石已临到头顶。他哪敢迟疑,趁那扑地之势就势一滚。   “轰”的一声巨响,战神宝驹脊骨砸碎,顿时压成一堆烂泥。   韩淮楚从地上站起,心中一片悲凉。   在最危急的关头,战神宝驹牺牲了自己保全住他这个主人的性命。   这个时候不容他悲切。“嗖嗖嗖嗖”,一波利箭破空而来,就要将他射杀。   只见韩淮楚足尖一点,身子一拔,去得比利箭还快。几个起落,转瞬消失在那群杀手的视线之中。   “这个韩信,好不容易查出他的行踪,布下这天罗地网准备将他收擒。今朝走了,何日再能有此机会!”山风将悬崖上的惋惜之声吹到韩淮楚耳边。 第四十三章 叶落归根   从关中到代国,唯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昔日韩淮楚平魏灭代的进军路线。   薄太后母子,走的就是这条路线。   就在从关中到河东的蒲坂津渡口,耸立着一座大石碑,刻着“汉大将军韩信伐魏处”九个大字。东去西来的商旅到了这渡口,都自发在这石碑前停下,想着那韩大将军为大汉并吞万里江山的丰功伟绩,缅怀凭吊一番。   五岁的代王刘恒在等着渡船到来的时候,就站在那石碑前问那些护送的军士:“韩信灭魏之战,各位可有参与?”   就有一冯姓老卒答道:“回禀大王,小人恰好参与过此战。”   “我军不足两万,而魏军有十万之众,韩信却能平定魏国,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刘恒充满好奇地问道。   那冯姓老卒呵呵笑道:“韩大将军出一支奇兵,从上游的夏阳渡秘密渡河,杀到魏军身后,直捣魏都平阳,擒了那魏王豹。你说大王被人捉住,这一仗还怎么打?魏军无心恋战,土崩瓦解,河东就这样被咱们打了下来。”   “寡人的代国,也是韩大将军打下来的,是吗?”刘恒问道。   “那当然。”冯姓老卒得意地答道:“那井陉口在代国境内。不吞下代国,如何能再有咱们那场井陉之战?”   刘恒沉默了一阵,感慨地说道:“韩信真像大家说的那般,乃无双国士也。若非韩信打下河北攻灭齐国,大汉如何能有今天!”   ※※※   过了黄河北上,过了河东境,就到了太原与交界处。只见前方一座城郭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那是什么城?”刘恒在马车上指着那城郭问道。   还是那冯姓老卒答道:“这便是邬城,是了大王的封地。”   “听说韩信攻略代国,就是从这邬城开始的。听说这邬城当时有赵国重兵防守,韩信又是如何将之攻陷?”刘恒好奇地问道。   “那一夜小人跟着韩大将军走了一夜的急行军,秘密长途奔袭端掉赵相夏说的大营,追斩夏说于阏与,将邬城变成一座孤城。那守将戚康只好弃城而逃。被韩淮楚回师拦住,前后夹击,赵军全军覆灭。”冯姓老卒说到这里,神采飞扬。   刘恒听那老卒回味当年的一战,听得悠然神往。呆了半晌说道:“等到了中都,寡人一定要去井陉口看一看,那韩信是如何攻下赵国。”   ※※※   渐渐走近那城郭,只听前方一片夹道欢呼之声。原来是那代国丞相刘敬听说太后与大王就国,带领文武与百姓前来迎驾。   “听说太后与大王要来,代国臣民皆翘首期待。为臣迎接来迟,让太后旅途受苦了。”刘敬跪在马车前,很恭谨地说道。   “丞相请起。听说丞相两年来将这里治理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大王年幼,一切还要仰仗丞相与众卿家扶持。”薄太后和颜悦色地说道。   “这是为臣份内之事也,不敢居功。”刘敬起身道。   薄太后话锋一转,问道:“就不知抗击匈奴扰边之事,这两年可有建树?”   刘敬皱着眉头说道:“太后日前交代为臣要不遗余力繁殖马匹建一支骑兵劲旅,奈何战马稀缺非代地一国之困。代国乃贫困之地,百姓刚能糊口,战马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实在拿不出钱来够买马匹。这两年来,为臣只换回两千匹战马,加上自身繁衍,现在代军营中只有战马四千匹。而匈奴骑兵呼啸而来动辄上万,实在不敢贸然出击将好不容易创建的骑兵毁于一旦。”   薄太后点点头,说道:“能在两年之内建成四千骑兵,也算难能可贵了。这事急也急不来,待徐徐图之。”   ※※※   薄太后通情达理,并未怪那刘敬搞骑兵建设搞得太慢。   这话被混在人堆中的韩淮楚听到,却是心中难安。   做了刘恒冒牌的舅舅,这代国就是他今后要生活的地方。既然扎根于此,就与这里的黎民百姓同呼吸共命运。为此那匈奴的边患是他最为担心的事。   自从在潼关道被伏击之后,韩淮楚早已先一步来到代国境内。就在那北方边境线上走了一圈,只见那被匈奴洗劫的村落是惨不忍睹。   原想两年过去,那刘敬也该拿出一支像样的骑兵了。可到这里一看,代国的骑兵还压根不能称为劲旅。   四千骑兵要放在楚汉争锋的年代已经不算少了,可是要比较强大的匈奴骑兵只能像被大象碾过的蚂蚁一般,压根就不能出击,还是像刘敬说的那样躲在自家营房里保存实力比较靠谱。   既没有钱,又没有马匹的来源,那刘敬如何能弄出一支骑兵劲旅?难道还要等上十几年,等到自己头发花白之后,才能看到这里的百姓不再受匈奴劫掠之苦?   为此韩淮楚将倾尽全力来帮助刘敬,也就是帮助那个呼自己为舅舅的代王刘恒。   ※※※   晋阳城,“中都客栈”内,突然来了一位汉子。既不住店,也不喝酒,而是对那掌柜说了几句令人揣测的难懂的话。   那掌柜变得十分恭谨,带着那汉子上了楼,秘密去见一位俊俏的少妇。   可不要小瞧这位少妇,她就是乌家马贩集团的少当家乌泰的媳妇肖翠翠,整个代国联络网的负责人。   韩淮楚与乌泰是老相识了。他在做齐王之时,就与乌泰打过不少交道,做过无数马匹的交易。但是这次见到那肖翠翠,不是靠他与乌泰的交情,而是滕翼给他的江湖暗语。   “乌家人遍布天下。若是你要见滕某,只须找到他们便是。”滕翼离开长安前对韩淮楚交代。   那肖翠翠见到韩淮楚也不多问,只道:“阁下且在这里住下静心等待,等滕大侠来到,自会来见。”   ※※※   滕翼说到就到。半个月后,滕翼就在中都客栈与韩淮楚相见。   “淮楚啊,你居然跟着我那外孙到代国来了。快说说,找老夫来所为何事?”一见面,寒暄几句,滕翼风尘仆仆地问道。   “你们乌家,现下手头上有多少匹马?”韩淮楚问道。   滕翼吹胡子瞪眼睛看着韩淮楚,诧问:“你找老夫从万里外的塞外赶来,就是要问这个?”   “是啊。”韩淮楚平静地点点头。   “这事很重要吗?”滕翼带着怒气说道。   “很重要。你外孙如今做了代王,而代国百姓饱受匈奴劫掠之苦,现在需要一支强大的骑兵来保家安民。你这做外公的,难道不想为恒儿做点事吗?”韩淮楚说道。   “哦,原来如此。”滕翼的脸色平静下来。   ※※※   乌家养马起家,在塞外蓄养了万匹良马,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然后靠着这些马匹出入中原,卖得大批金钱,购买匈奴急需的生活物质,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可这生意能做,是经过那匈奴大单于冒顿默许的。他们的根基还在漠北。   而韩淮楚要乌家全力来支持代王刘恒,这事滕翼有点犯难。   马匹的买卖,是两厢情愿。当初韩淮楚打造齐军骑兵,与乌家是易货交易,用盐巴换战马。   可是代国穷困之地,拿不出钱来。而滕翼并不是乌家的当家人,当家人是他的弟妹,那乌大娘子乌婷芳。总不能白白把本可奇货可居的战马送给他的外孙吧。   “叶落尚知归根。乌家本中国人氏,如何能长居塞外苦寒之地?何不举家迁往太原,黄河之滨水草鲜美,晚辈向代太后请求赐一块马场,不一样可以蓄养马匹么?请大侠回去对乌大娘子说,看在追儿的份上,请仔细斟酌。”韩淮楚说道。   若是乌家人都迁往代国成了代国的臣民,代军所需要的战马那就不是价钱的问题,乌家的马匹就成了代国的经济支柱。   滕翼闻言一拍脑,兴奋地说道:“对啊,你这建议俺怎想不到。追儿也是俺弟妹的女儿,恒儿也是俺弟妹的外孙。滕某这就回去,与弟妹相商。”   “代军中急需人才,滕大侠的身手做个将军应该绰绰有余。你不想披挂上马,为你外孙驰骋沙场吗?”韩淮楚笑道。   “俺也想每日在殿上看见俺那外孙,就怕那代太后嫌老将年迈。”滕翼捋着胡须,大笑说道。   ※※※   在代国与匈奴接壤的长城,这一日突然涌来无数健硕的良马。   守卫长城的代军还以为是匈奴人来袭,就要点起烽火传报警讯。可是有人细看却又不像。   骑在那马背上的,男女老幼只有数百人。其余的马都是跟着这批人而来。哪有几百人就敢南下中原劫掠的。   于是那守将派人下关询问。来者答道:“吾等本中国人氏,因避秦时之乱逃到漠北。闻战乱已平天下统一四海归心,故而欲叶落归根,故来投奔代王,愿世世代代为代国子民。匈奴军马已经追来,请速速开关,否则吾等皆将死在关外也。”   乌家举家迁往中原,对匈奴来说那是叛国。遥遥只见远方有烟尘扬起,果似有匈奴兵追来。   几百人口算不得什么,可是这批人带来了成千上万的马匹,那可是整个大汉国急需的宝贝。守将大喜,当即开关放入。于是一边安顿老幼,一边向代国小朝廷报喜。   薄太后听到这消息,喜不自胜。   就在这时,代王的舅舅薄昭突然出现,向薄太后请求在太原以西的黄河边上赐草场万顷给乌家人,作为他们养马之地。   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薄太后当即允许,于是传召那乌家的几位首脑,当庭嘉奖。   乌家已经富可敌国,还怎么嘉奖?薄太后就准备封几个官职给乌家人。   “这县令忒也没事做。老夫力能挽弓,上马能够杀敌。愿以有生之年投身行伍,为朝廷保家卫土。”在殿上滕翼很豪迈地说道。   “壮士也。不知武功如何?”薄太后在犹豫要封滕翼多大的武官合适。   滕翼将腰杆一挺,说道:“只恐这朝中无人也。请太后考较。”   一听这话,朝中几位武将都来了气,憋着劲准备出手教训这个狂妄的老匹夫,就等着薄太后开口。   薄太后一颔首,说道:“本宫当亲为壮士击鼓助威。众位爱卿,请移驾校场。”   ※※※   滕翼使用的是一柄大刀,长一丈六尺提在手中举重若轻。   校场内观者如堵。薄太后纤手提着棒槌,击鼓为滕翼助威。   那滕翼的大刀舞得是呼呼生风,大开大阖,招法精奇为朝中武将仅见。   一通鼓不到,滕翼立迫一将下马;又一通鼓,滕翼使臂挟一将过马生擒。再一通鼓,滕翼一刀削去一将头盔顶上红缨,吓得那将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拱手认输。   “还有来挑战者乎?”滕翼举着那长刀,眼光睥睨扫向一个个面色如土的代国武将。问了几声,无人应答。   “此是绝世英雄,我代国得一虎将也!”薄太后笑容满面放下棒槌,对刘恒道:“恒儿,这壮士的武功,当作我代国大将军。”   诸侯国的大将军就是三军总司令。   刘恒年幼,万事都由薄太后做主,问他一声只是借他的口。刘恒当然是照办。   于是复上大殿,招来滕翼,当庭拜滕翼为大将军,赐大将军剑印。   自滕翼做上代国大将军之后,收乌家战马万匹,代国军力大壮。当年有匈奴袭狄道,攻阿阳,被滕翼引骑兵及时杀到,斩敌万首。次年匈奴复袭狄道,掳去代民二千余人。就在归路上滕翼堵住匈奴人去路,全歼来犯胡虏,代民悉数得救。自此之后,代国安靖,匈奴再不敢南下。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   一切都按照韩淮楚设想,乌家迁来代国,滕翼做上了代国的大将军。   而韩淮楚自己却还是一介白丁。   汉朝的年代是外戚当家的年代。凭着韩淮楚舅爷的身份,在代国小朝堂混个大官做是很自然的事。   出乎薄太后意料的是,韩淮楚来到晋阳后,并未开口求一官半职。   薄太后本就忌惮着他。他不来求,正合心意。再说朝中武有滕翼文有刘敬,也不必倚重与他。但是韩淮楚也不能住在宫里。薄太后便在那晋阳郊外,赐他千顷良田,做个富庶的寓公。每日在野外狩猎,天空放鹰,倒也自在逍遥。   能做那刘恒的保护神,守望着他做上天子足矣。韩淮楚对自己的境遇十分满足。   薄太后防着韩淮楚防得紧,倒是那刘恒对韩淮楚十分依恋,时不时摆驾出城,到韩淮楚庄上来看他这个舅舅,听他讲些从未听说过的故事,一同去王室狩猎场打猎。   这一日,韩淮楚与刘恒行猎归来,肩上背着一只野兔,坐骑后面坐着那刘恒,用小手将韩淮楚的腰箍得紧紧。一群卫士紧随其后。   那马驰骋迅速,在道上眨眼即过。突然间韩淮楚向身后一望。   “舅舅,你看什么?”刘恒循着韩淮楚的目光扭头望去。   树下一个布衣衩裙,脸上涂着泥污的妇人手中提着一篮,貌似那寻常村妇,眼睛正直勾勾地向着刚过去的马上之人背影望去。   “没什么。坐好,当心跌了下来。”韩淮楚随口应刘恒一声,心中却如针扎一般。   随乌家一同南迁的项追,住到了乌家的草场。   追儿绝不是来看自己。自己在她眼里,只是一个毁去她一生命运的淫贼。对自己她是恨之入骨。   韩淮楚也就忍住那思念之情,不去骚扰。哪怕那乌家草场与自己的庄园并不遥远。   亲生的儿子做上了大王,她这个母亲却不能相认。追儿乔装打扮,望眼欲穿的只是那个身后的刘恒。 第四十四章 群星陨落   刘恒一天天地长大,在代国这片世外桃源过得逍遥自在。而刘邦死后留下的一堆寡妇还有其他的皇子,在吕太后的淫威下水深火热。   最先被做掉的当然是那眼中钉肉中刺——戚妃母子。   刘邦丧礼一结束,那戚妃就被打发到永巷去捣米。永巷——宫廷监狱——为迫害政治对手而设。给那戚妃冠上的罪名是太上皇丧礼不去守灵,而是猫在自己宫中。   戚妃不去守灵,是吕雉不让,可这会子哪里辩解得了。可怜那千娇百媚的柔弱女子,自嫁与刘邦被那刘邦捧在手心从未受过一点苦楚,如今被打入冷宫,每日舂米不得片刻休息。自被囚日起,衣服饮食,都要自己搞定。   太上皇宠爱之日,何曾想到会有今天?那一双玉笋玉手,本是洁白无疵,如今是长满老茧。戚妃悲痛欲绝,一边捣米一边作歌道:“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幕,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戚妃会唱歌,唱起歌来婉转动听如枝头黄鹂,叫那衰人刘邦神魂颠倒。可是那衰人已死,她唱起歌来给谁听?   “贱妇欲倚其子女邪?”听到小报告的吕雉勃然大怒,立马下道懿旨,宣赵王刘如意进京,先弄死那贱种。   吕太后安的什么心,是路人皆知。去长安,就是飞蛾扑火。但淫威之下,那刘如意一个十岁的孩子,怎敢不来?   就有刘如意的师傅周昌求告惠帝刘盈保护幼弟。   惠,是死后大臣给刘盈上的谥号,可见那刘盈心存仁厚。两位老妈虽然为那储君之位明争暗斗,可是哥俩兄弟感情却好。刘盈听那周昌一求,当即应承下来。   太后大权在握,没有加冠的刘盈就是活在吕雉影子下的傀儡,如何能保护好自己的弟弟?   刘盈的办法就是让弟弟待在自己身边,形影不离。   “这个傻儿子,居然要保护险些夺去他太子之位的贱种!”吕雉气得快要发疯,但也不能当着皇帝儿子的面下黑手,只好等待机会。   机会终于等到。这一日刘盈起早去晨猎,也就是皇家子弟锻炼身体。刘如意贪睡,刘盈就让他在被子里多窝了一会,自个出外。等他回到屋中,叫弟弟起床,就发现任他怎么喊,任他怎么摇,他的弟弟是再也醒不来了。   刘盈大哭一场,冲到长乐宫去质问他老妈。吕太后来个装糊涂,还要亲去宫中探问。刘盈虽疑心是吕雉下的毒手,到底不能向太后问罪,只得将刘如意尸体厚葬,谥为赵隐王。   在永巷的戚妃听得儿子无端毙命,不说也知是吕雉所为,手指太后宫狂骂。   “贱人,汝死期在即,还敢在此发泼否!”一顿鞭子打下,将戚妃打得皮开肉绽。戚妃仍然在骂。   敢骂太后就是自寻死路,戚妃是如此不智么?   毒妇的黑手迟早要落到自己身上。痛失爱子的戚妃要在死前骂个痛快。   斩去双足,削去两耳,割了舌头,灌下瘖药,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驱体,丢到粪堆,人彘就是戚妃的结局。彘,猪也。人彘这个名词就是吕雉的新发明。   “这贱妇在盈儿未继位时,常在太上皇面前诋毁盈儿。若是盈儿看见她今日之状,一定欢喜。”吕雉收拾了戚妃,兴冲冲叫人招来刘盈,说是观赏人彘。   “这是什么呀?”一具光秃秃的女人之身,无手无足,眼内无珠,只剩了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嘴张得很大,却不闻有什么声音,在地上滚来滚去。刘盈差点要吐了出来。   “这就是险些夺去你太子之位的戚妃。”吕雉冷酷地说道。   “啊!”刘盈魂飞播散,大叫一声,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太后将戚夫人斩手去足,腕眼毁耳,心如毒蝎,此非人之所为。朕为太后之子,终不能复治天下也!”苏醒之后,惠帝大病一场,久卧病床,一年方愈。病后依然称病不朝,饮酒为淫乐,不听政事。   ※※※   刘盈被他老妈的邪恶弄得彻底垮掉,自甘堕落。而吕雉对昔日情敌的迫害依然在继续。凡是同那衰人生前睡过觉的,无论地位高低,一一幽禁深巷,寻机一个个整死。幸得薄太后从前不为刘邦宠幸,又得韩淮楚指点在丧礼上干嚎引起吕雉共鸣,幸免为害。   收拾完一轮寡妇,吕雉将黑手转向刘邦留下的诸多皇子。   这一次轮到那来朝进贡的齐王刘肥。   刘肥从小就死了母亲,是那吕雉养大,对这个后妈视作亲娘。有这多年的养育之情,吕雉该放过刘肥吧?   不!除了我的盈儿,那衰人留下的种都是野种,必须像除杂草一样铲除!   就在为刘肥接风的宴会上,尤其是看到刘肥坐在刘盈的右首,那张黄脸立刻就阴了下来。   座位的排次,是尊卑的排次。你这刘肥难道比我那盈儿还要尊贵吗?   吕雉令人捧来一盅酒,传给刘肥。   母后送来的酒,刘肥不敢擅饮,于是起身,端起酒盅向吕雉一躬身,就要往嘴边送。   突然,那在左首的刘肥长身而起,一伸手抢过刘肥手中的酒盅,对着吕雉奉觞先敬:“儿臣饮此盅,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完就要把那酒一饮而尽。   “我的儿啊,这是要命的鸩酒啊!”吕太后吓得面色入土,立马像武林高人一般腾空而起,一下子扑到刘盈的案前,劈手将酒盅打翻在地。   席上的人都惊呆了,也傻呆了。   吕雉没有做任何解释,回到座位安然坐下,仿佛无事一般。   那刘肥可就坐不住。“这后妈原来要毒杀我也!”于是佯称已醉,在吕雉锋利的目光下,谢宴踉跄而出。   毒酒没有毒死刘肥,可刘肥还在长安,还是吕太后盘中的菜。   “母后一向待寡人如亲子一般,今日为何要下此毒手?”回到长安的家,刘肥惊惶问从人道。   “太后子女独有皇帝与鲁元公主。今大王有七十余城,而鲁元公主只食数城,故太后不平,欲杀大王以夺齐地。若大王能以一郡献予太后,为鲁元公主作汤沐之邑,太后转喜,大王或能脱难。”从人献计道。   刘肥立即上表,愿献城阳郡(山东省莒县),作为鲁元公主的汤沐邑,向吕太后表示忠诚。   “靠,想献一座城池就能从老娘手中溜走么?”吕雉冷笑着,把那鲁元公主领着,带着美酒佳肴亲自上门置酒表示谢意。   一看到吕雉带来的酒菜刘肥心里就发慌。刚一坐下,刘肥就慌不迭起身拜道:“儿臣自幼丧母,赖母后养育成人。回想往事,感激流涕。今母后万乘之躯前来儿臣府中,儿臣不敢从屈尊妄呼,愿尊鲁元公主为王太后,事以母礼,以表儿臣之愚忠。”   呼自己妹子为母后,还有比这更卑躬屈膝,更荒唐的事么?   吕太后闻言,就将目光看着鲁元公主。今日来是索刘肥的命,那刘肥是生是死,只在她女儿一句话上。   那鲁元公主如何不知道伦常纲礼,如何能厚颜做自己的大哥的“母后”?   刘肥与鲁元的兄妹感情也是很深,可不愿她大哥死。于是装作欣喜道:“若如此,我亦恭敬不如从命。王儿请起,一旁坐下。”   一听这话,刘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于是吕太后大笑,一屋尽喜。刘肥暗呼侥幸,乃令摆上酒席,使乐师抚琴,美人伴舞。于是吕太后悦目赏心,把要害刘肥的心思抛弃脑后。刘肥趁机向吕雉辞行,吕雉许之。   酒席一散,刘肥立马轻装出城,一口气跑回齐国,这才送了一口气。乃夤夜备集行装,平明即去,驰还齐都,方才松了些气,自此不敢再入长安。   ※※※   就在这时,老丞相萧何病重不起。   惠帝刘盈亲自来相府探望病情。只见萧何气若游丝,话不相继。   “臣老也,将去也。”看着皇上亲来,萧何不胜唏嘘。   “君侯百年之后,谁可代之?”刘盈很平常地问道,就像是向老丞相问有什么遗嘱一般。   可是这问题绝不平常。谁都知道,高帝刘邦临终之前,已经为萧何死后划出了隔代接班人——齐国丞相曹参。   这两年来吕氏一党虽在吕太后支持下,全力抢班夺权。但在丞相萧何的掌舵下,未免不能事尽人意。只要萧何这颗绊脚石一死,换上吕泽做丞相,汉家朝堂就成了吕氏天下。可是有德高望重排在功臣榜第二的曹参来京主政,吕家人就不敢太放肆。   萧何没有正面回答,只道:“知臣心事者莫如主上也。”   这皮球踢下去如何是个完?刘盈干脆就问:“曹参如何?”   萧何的老眼留下一枕头的眼泪,泣不连声道:“皇上既得良臣为佐,臣死不遗恨矣!”   萧何病重不治,辞世而去,葬于长陵东司马门道之北。惠帝亲自送葬,谥为文终侯,其子萧禄袭其酂侯之位。   惠帝安顿后事已毕,拜曹参为相,令人奉旨往齐国来招曹参。   ※※※   却说那曹参做了相国,又干了什么实事?   喝酒,见人就请喝酒,在相国衙门里喝,回到家中有人登门拜访还是喝,除了喝酒还是喝酒。   曹参选拔官吏的标准是:木讷寡言性情厚重者留下,言辞犀利开口就是理想抱负者离开。   “这种酒徒,如此堕落,如何能做相国?”   “你看他案上未处理的公文快堆成山了,如此效率,怎是相国之选?”   “太上皇与老相国莫非瞎了眼,要挑这种人来做相国?”朝野上下都在纷纷议论。   “好啊,这个相国不管事,老娘高兴!”吕太后对曹参的自甘堕落绝对没有半点意见。   “太后不管相国,只有请皇上出面了。”对曹参的绯议像雪片一样向惠帝刘盈飞来。   刘盈决定同这个议论焦点中的相国好好谈一下心。   “相国啊,你为什么这样好喝懒做呢?”   “呵呵,臣有一问题要问皇上,是皇上英明神武,还是太上皇英明神武?”   “当然是太上皇了。朕与太上皇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那么为臣与萧相国比起来,谁更能干?”   “似乎萧相国要强上一点。”   “这就对了。太上皇与萧相国已为继承者划出道来,咱们只须按着他们制定的规章办事,何必标新立异?天下黎民深受战乱之苦,无为而治与民休息,守住太上皇创立的基业,这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那么你案上那些积存的公文是怎么回事?”   “那都是要求变革的。只能浪费政府的刀片与竹简,不用理会。”   变革对谁更有利,只会是那些得陇望蜀的吕氏一党。   刘盈顿时醒悟,赞道:“爱卿言之极善,朕知其意也!”遂不复问相国之事。   ※※※   惠帝刘盈终于等来冠礼的一天。吕太后终于从垂帘中隐去,好像去掉了一条精神上的枷锁。可是又负上了一条道德的枷锁。   张嫣——鲁元公主生下的女儿,被吕太后指定为皇后。   且不说鲁元公主才成婚数年,她的女儿能有多大?舅舅娶外甥女,那不是乱伦吗?   吕太后自有说法:“陛下有所不知,甥舅配做夫妻,此唤作重亲,古来有之,不为奇事。古人云:‘儿女之亲,父母作主’。汝虽人主,究竟是我所生,请陛下勿违之。”   刘盈不敢争持,只得依从母后之名,娶了个娃娃做皇后。好歹那皇后只是一个摆设,宫中自有其他娇美宫女,长夜不至虚度。   ※※※   那年头人的寿命短,惠帝在位之年就是汉廷的大佬群星陨落的年代。   相国曹参病逝。   曹参把住相国之位这三年,就用喝酒这一招化解了吕氏抢班夺权的野心,很好地维持汉廷新新政权的稳定。杯中之酒,饱含了曹参那洞察世事的大智慧。曹参执政期间,大汉帝国生产力得到极大的发展。   曹参死后,百姓感念曹参之德,作歌赞道:萧何为法,顜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壹。   成语“萧规曹随”就出自于此。   惠帝便依刘邦早年遗言,以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   接着是开国大将,舞阳侯樊哙病卒。其子樊伉袭舞阳侯之位。   ※※※   没有萧何,没有曹参,没有樊哙,汉家江山未必开创不来。可是没有留侯张良,大汉帝国绝对没有今天。   留侯张良在白云山仙去的消息传到京城。   原来刘邦死后,张良就离开骊山,而去河南白云山修炼仙道。那吕雉也不放心,时不时派人上山查看。   突然一天,那白云山上不见张良。山间樵夫告道:“留侯已仙逝也。”   “她敢情不是玩人间蒸发,同那韩信一起去比翼双飞了吧?”吕雉不信报来之话,又令人上山查看,说是要掘开坟墓查个清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刨开坟墓的事那吕雉绝对做得出来。可是消息走漏,白云山的山民义愤填膺。就在吕雉派去的人到达白云山的前夜,一夜之间那山上耸立起了三千个墓碑。   派去的人傻了眼,吕雉也傻了眼。三千个张良墓,如何去查起?   于是为张良上一谥号——文成侯,在白云山建造一座张良庙。庙前立有一碑,刻字曰:富贵不淫,有儒者气;淡泊明志,作平地神。   ※※※   而在那张良仙逝消息传开的同时,那遥远的代国,一道碧光凝聚在韩淮楚所居的庄园,从天井透在韩淮楚居住的房内,久久不散。   韩淮楚被那碧光惊醒,推开门直冲门外。   只见那碧光在长空一阵欢快地舞动,划出两个字来——郑重。随即直转而上,冲着苍穹之高而去。   “良妹啊,你是在同为兄告别么?”韩淮楚望着那碧光的远去,泪水盈眶。 第四十五章 邪恶到底   对吕党有制约的元功老臣纷纷辞世,吕太后正准备将手中的权力彻底交给自己的儿子时,突然那惠帝刘盈驾薨。   耽于酒色,生活糜烂是刘盈英年早逝的直接原因,而让他如此的间接原因就是对他母后的不满。   还有什么比“人彘”更加让他深为刺激,还有什么比幼弟之死让他更为痛心,还有什么比娶了一个外甥女做皇后比他更加觉得罪恶?还有什么比母后与那旧情人审食其的奸情让他耻辱?   张皇后还是个女童,生不出蛋。吕雉也绝不希望将皇帝的宝座给予刘邦的其他皇子。   “杀其母夺其子”这一幕古代宫廷屡见不鲜的惨景在汉宫中上演。一个刘盈与宫中其他宫女生的名叫刘恭的婴儿就这样被冠上皇帝的称号,史上称为少帝。   吕太后正式称制,每日抱着那娃娃刘恭上朝接受百官朝贺,处理国家大事。   吕家子弟都封了侯,可是吕雉看着还是不满意。   “现在是老娘把持这汉家天下,干吗不能立我吕家子弟为王?”吕雉招来朝中巨头——右丞相王陵,问他的意见。   老丞相王陵是毫不含糊坚决反对:“高皇帝在世时,曾刑白马与众臣相约,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今高帝余音尚在,太后何以背之?”   “这个老匹夫是说不通的,留着慢慢修理。那太中大夫陆贾最能诡辩,何不说通他来说服其他反对派。”吕雉又找上了陆贾。   陆贾一听,说道:“臣近日常病,不能静思。待臣病愈之后,再与太后为谋。”   吕雉还指望着陆贾病好作为自己喉舌,用他那诡辩之术对付其他人。哪知次日就接到陆贾的辞呈,请告病还乡。   不识抬举啊!   吕雉立即许了陆贾之情。   ※※※   连碰两个钉子,都吕雉都要感到立吕氏为王困难重重。可是那左丞相陈平的回答叫她柳暗花明又一村。   “高皇帝坐在宝座,高皇帝说了算。太皇太后今天坐在宝座,太后说了算。”陈平很识相地说道。   “受用啊,当初不杀这陈平真是英明啊。”吕雉眉开眼笑,又问陈平身边的周勃。   自从那樊哙事件之后,那周勃与陈平向来一个鼻孔出气。周勃向陈平一望,陈平递个眼神,他立即心领神会。   “如今太后称制,封诸吕子弟为王,并无不可。”周勃响亮地回答。   朝中文武两大佬都同意,吕雉心中乐开了花。没有理由不相信,吕家的时代已经到来。   ※※※   消息传开,那王陵就趁着散朝怒气冲冲找上陈平周勃。   “当年我们在高皇帝面前都是喝过鸡血立下盟约的,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侯。如今你们这两个墙头草,向太后讨好卖乖,有何面目见高皇帝于泉下?”王陵指着二人鼻梁骂道。   陈平哈哈一笑,说了一句莫测高深的话:“于面折廷争,我不如君;全汉社稷,定刘氏后,君亦不如我也。”说完拉着周勃转头就走。王陵还要开骂,二人已去得远了。   那王陵越想越气,一封辞呈告老还乡。吕太后欣然准奏。就趁机提携亲吕派陈平为右丞相,将老情人审食其封为左丞相。   注意这称谓。曹参死后,相国由一职分为二,汉廷设左右丞相。陈平是右丞相,地位高过左丞相审食其。   但是那审食其太后情夫的身份,又让他凌驾于陈平。陈平要做决定,还要问审食其通不通得过。   ※※※   就当吕雉感觉大好之际,突然出现了一桩令她十分扫兴的事。   少帝刘恭受信武侯靳歙挑唆,不知怎地知道了那太后张嫣并非自己生母,生母被太皇太后吕雉所杀,不知好歹地放出狂言:“后安能杀吾母而名我!我壮,即为变!”   小样的!长大就报仇,还能让你长大成人?   身为祖母的吕雉将少帝关到永巷,忧心忡忡地对群臣道:“皇帝久病不起,恐不能治理天下了。是否要改立新君,以为汉家江山考虑?”   群臣哪敢说半个不字,皆道:“太后之决定英明也。”   少帝刘恭就这样先废后杀,走完他短暂的一生。开国元功功臣信武侯靳歙被吕雉一盅鸩酒赐死。   吕太后尚觉不解恨,欲诛杀靳歙全家,幸群臣力保方免。乃废其侯爵,子孙皆免为民。   刘盈的另一个儿子——常山王刘不疑继承帝位,改名刘弘,也称少帝,世上称后少帝。   这个皇帝的出场有点蹊跷,历法书不按他的年号编纂,而是按“太后某年”编写。也就是说明告天下,老娘才是这天下的主宰,刘弘小儿就是一个傀儡。   ※※※   邪恶到了极致的吕太后正式开始大封诸吕。   追封其父亲临泅侯吕叔平为吕宣王;   追封已经去世的长兄吕泽为悼武王;   割齐国济南郡为吕国,封吕泽之子吕台为吕王,不料吕台即位数月突然暴毙,令其子吕嘉受吕王之号;   鲁元公主去世,封其子张偃封为鲁王,追谥鲁元公主为鲁元太后;(那张偃虽然不姓吕,但是是太后的外甥,也是吕党中人。)   封樊哙之妻,太后的妹子吕嬃为临光侯;   吕释之已死,立其子吕禄为胡陵侯;   封吕释之之子吕种为沛侯;   一帮趋炎附势,亲附吕家的大臣,在高祖皇帝大封功臣时没有捞到封侯,现在被吕太后加封:   冯无择为博城侯;   朱通为中邑侯;   王恬开为山都侯;   张越为醴陵侯;   张买为南宫侯;   徐厉为松兹侯。   ※※※   吕太后一边让吕氏一党上位,一边打压刘氏诸侯。   难怪太后会担心。当初刘邦那衰人让他的儿子遍地开花,要是听说太后如此胡搞乱搞,封吕氏为王违背他们老爹的刑马之约,一起起兵造反,该如何收拾?   别看朝中这些大臣都装得老老实实,可是真有一个刘氏子弟领头造反,一定会得到他们的响应。   老辣的吕雉,将刘邦的几个儿子一一锁定。   赵王刘友,给他配的吕家媳妇居然夜夜空房,该死!   (简单交代一下,这吕家媳妇是吕雉控制刘姓王侯的手段。)   刘友被招到长安,被围于驿馆,不给任何食物,饿杀!   梁王刘恢改封为赵王。他的吕家媳妇鸩杀他的爱姬,他居然作诗来吊念美人,一道白绫自杀殉情,活该!   燕王刘建被谋杀,无嫡子,太后废其国。立吕台之子吕通为燕王。   齐王刘肥驾薨,其子刘襄继位。正好那齐国丞相傅宽病卒,吕雉便任心腹之人召平为齐相国,监视他一举一动。另召刘襄之弟刘章、刘兴居入京为人质。继割走齐国济南郡之后,又割琅琊郡封刘邦的堂弟——吕嬃的女婿刘泽为琅琊王。再给那刘章、刘兴居一人配一名吕家媳妇监视起来。   ※※※   刘邦的儿子中,还剩下谁?   答案很快出来:淮南王刘长,代王刘恒。   吕太后不准备动那淮南王刘长,只因刘长的母亲赵姬过世之后,那刘长是她自己抚养长大。失去了刘盈的吕雉,就将刘长视若亲子一般。   那代王刘恒就成了她一个下手的目标。   这个时候,吕雉对当年放走薄妃母子有点后悔了。   ※※※   地上芳草茵茵,两匹马在那狩场并辔飞驰。马上之人,一人是代王刘恒,一人是他舅舅“薄昭”。在那二人之后,是一群佩刀卫士,与二人保持一段距离,却又紧随不舍。   光阴似箭,又是十年过去。刘恒从一个五岁的儿童已长成一位少年。只见他眉飞入鬓,目似流星,鼻若悬胆。背上一杆长弓,箭囊中一束雕翎,气宇轩昂,正是那英姿焕发美少年。   岁月不饶人,韩淮楚早已过不惑之年,已经到奔天命的年纪。额头上皱纹更见增多,原本那乌黑的长发如今已变成黑白相间。但那腰杆依然挺直,眼神依然犀利,骑着马依然身手那么利落。   功到自然成。随着每日坚持不懈地练功,两年前的一天,他已将“先天真炁”突破到第九重,步入到武学最高的境界。一身功力,直追当年他师傅鬼谷悬策。放眼天下,也只有那远在天竺的婆罗门莲花主教在他伯仲之间。   眼见前方一条麋鹿在奔跑,刘恒眼疾手快,把那背上弓一摘,引弦一射。就听“嗖”的一声,麋鹿一个闪躲,那箭却落了空,钉在鹿身后面的一株树上。   枝叶一颤之间,韩淮楚只见那树上一道人影冲天而起。这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在天空一个腾跃,看看那身影要落下,突然硬生生向上一拔,足尖踏在另一株树的树梢,就此将力一借,身躯一荡,接着又向远方窜去。   这王室的狩猎之地,寻常人如何能进得来?而这人竟藏在树上,所欲何为?   “有刺客!”韩淮楚大喝一声,提弓就是一箭。   韩淮楚今日的箭术,估计比那春秋时的神箭手养由基只高不低。那剑杆上饱挟他先天真炁,就是那刺客能像飞鸟一般敏捷,这一箭也要射他下来。   偏偏这势在必得的一箭就没有奏效。只见那刺客在树梢上奔跑之中,犹能从容转身,反手劈出一剑。   “叮”的一声,箭镞碰到剑刃火星四溅。那刺客貌似被这一箭上挟带的先天真炁震得手腕把持不住,那剑直坠而下。   但那箭到底被他击落下来。那刺客狠狠望了韩淮楚一眼,不敢再作停留,将树梢一踩,只听“沙沙沙沙”,几个起落,已去得老远。   望着那刺客遁去的轻柔的身影,韩淮楚心中的震惊溢于言表。   这是一个绝世高手,身手之高,可以与自己十年前相比!   “世上哪来如此高手,竟要行刺恒儿?”   有这份功力的,十年前的英雄人物俱已辞世,掩埋在那黄土荒冢之下。这刺客有如此武功,又是出在那一门派?   要知道武学之道都是有传承的,自己悟出一个绝世高人的毕竟是少而又少。细数当今武林,哪一家哪一派有什么人物韩淮楚都是清楚。突然一个如此高手冒将出来,韩淮楚便要考虑他的师门。   ※※※   护卫们很快到处去搜查,看有没有刺客的余党。   没有搜查到任何人,只捡回刺客留下的那把剑。   剑落在韩淮楚手中。韩淮楚攥着那剑,又是非常的震惊。   这剑青铜材质,剑刃极薄,为寻常剑的二分之一。却又韧性即足,韩淮楚射出的一箭竟没有伤它分毫,分明是一柄稀世神兵。   因重量只及寻常剑的一半,这剑舞动起来也就轻灵得多。   韩淮楚曾经见过这剑,而且不止一次。这就是当年那齐王妃,后来的淮阴侯夫人安若素的佩剑,女英门传了十几代的越女剑。   吴越争霸之时,越国女将军越女功成之后隐身而退,创下女英门一派,却是世代单传。当十三代传人栖霞姥姥传到安若素,安若素就是那女英门的第十四代传人。   正因为世代单传,女英门择徒极严。要在那两三岁的女童中,寻找那既天资聪颖,又能成为倾国绝色的女童,也就是美人坯子。当年栖霞姥姥就是这么挑中了安若素。   而安若素明知会随着那一心造反的韩信一起殉葬,绝不会让她师门失传,极有可能已经觅得传人,将一身武功教了下去。   “难道这刺客是淮阴侯夫人生前收的徒弟,难道这刺客竟是个女子?”那剑本身极轻,但在韩淮楚手中却觉得沉甸甸。   安若素师从女英门,又得天池真人赤松子传授那玉鼎妙虚功,当年的武功比起自己是只高不低。要是那刺客真是安若素的徒弟,而行刺的目标是自己那“外甥”,代王刘恒的处境该是如何险恶?   估计整个代国,也只有他自己能制服那刺客。   按说那吕雉是害韩信的主谋,安若素蒙受夷族之灾,那安若素的徒弟就算不为师傅报仇,也不会做了吕太后刺杀代王的刺客。韩淮楚又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   那刘恒被刺客一惊吓,面色苍白无比。   刘邦的八位皇子,而今只剩下他与刘长。他的一个个兄弟是如何死的?代国君臣是清清楚楚。   “舅舅,这会不会是吕太后派来的?”刘恒颤声问道。   “极有可能!”韩淮楚严肃地点点头:“那燕王刘建,就是在一次狩猎中被刺客谋害。我将去对你母后说,从今以后,你不得出宫门半步。”   十五岁的少年就是精力旺盛的年代。要把一个青春勃发的少年关在那宫墙之中,不出大门一步,该是如何受憋。   可是那刘恒十分懂事。在那刘氏诸王纷纷被吕太后的大背景下,在薄太后的教育下,他比那同龄人更加早熟,更加知道什么叫政治。   自此之后,宫墙外,代国的百姓就再也见不到他们那大王策马的英姿。   吕太后刺杀代王刘恒的奸计败露,她又要出哪一招?韩淮楚又如何化解危机,扶持刘恒坐上天子之位?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四十六章 带刺玫瑰   蒲坂津渡口,从西岸又驶来一艘大船。船上载的不是过往的商旅,而是吕太后送给代王的美人。不多不少,一共五名,个个是娇滴滴的天香国色。   代王刘恒还只十五岁,离成婚年纪尚早,吕太后居然关心起人家的性生活协不协调,担心代宫没有美女,要大老远从长安送来?   吕太后关心刘氏王侯的性生活不是第一次,送的美人都是她安排的贴身奸细。   若不是那代王年纪尚轻,吕太后就要像对付其他刘姓王侯一般,送一个吕家的媳妇过来。   在大老婆没有送来之前,先派五名小老婆过来慰问一下我那皇儿。   送美人的使者,便是那靠趋炎附势近日祖坟冒烟的南宫侯张买。   ※※※   代王宫中,韩淮楚不请自来。   “先生今日到来,有何事见教于薄氏?”薄太后言辞上对韩淮楚一向那么客气,当着人呼他为兄长,背着人依旧叫他先生。   “吕太后送代王美人之事,想必太后已经听闻?”韩淮楚问道。   “这是当然。美人送来之前,本宫已接到吕太后诏书。这不过是她监视我母子的手段,不值得奇怪。”薄太后平静地说道。   “可是那美人之中,有一位身怀绝技,是为刺杀代王而来。”韩淮楚语出惊人。   薄太后倒吸一口凉气:“先生如何知道?”   “老朽在那美人送来途中,暗中观察,得出的结论。”韩淮楚答道。   “那美人是谁?先生是如何看出她身怀绝技?”薄太后紧张地问道。   “那美人名叫窦漪房。此女年龄与代王相若,却已步入绝世高手。从外表上返璞归真与常人无异。要不是在那河东境内攀山越岭之时,别的美人都气喘吁吁,而那窦美人却浑若无事将她身怀绝技泄露,老朽还真看不出来。”韩淮楚简短地说道。   “原来先生一直在暗中查探。先生对我那恒儿真是关怀备至,本宫不胜感激。”薄太后说了句客套话,直切正题:“那窦美人到来,恒儿势必不能对她一直冷清,迟早要临幸与她。她若生下手害恒儿之意,又如何能够防备?”   这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明知是杀手,明知她要杀刘恒,可是她的身份是吕太后送来的美人,只要她不出手加害代王,就不能将她杀手身份揭露,还要按规矩与她鸳鸯共枕。那吕太后简直是吃定了薄太后这对母子。   韩淮楚心中早有盘算,问道:“代王召那美人临幸之夜,可否容老朽藏在屋中?”   人家少年夫妻洞房花烛,韩淮楚藏在屋中,要看床戏啊?   薄太后知道韩淮楚只是想保护刘恒,并无他意。很理解地点头道:“有先生在恒儿身侧,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她语意一转,又道:“只是那床第之间防不胜防,本宫以为要找一个与恒儿相貌相似之人代替,方可确保万无一失。”   “这薄太后做起事来真是滴水不漏。可是找一个替身,那洞房之夜美人不出手真的与那替身圆了房,可不是白白便宜了他?若是有个闪失,那替身的命难道不是一条命?”韩淮楚目光冷冷地看着那薄太后。   “本宫说得不对吗?”薄太后看着韩淮楚冰冷的目光有点发慌。   “说得很好!”韩淮楚点点头:“若是找替身与吕太后送来的美人同床共枕之事被传扬出去,一旦识破,就是给她一个杀代王的很好的理由。”   “可是要我家恒儿冒险,本宫如何能够放心?”薄太后离座而起,语气有点激动起来。   “太后息怒,请听老朽一言。”韩淮楚不慌不忙说道:“想那美人身怀绝技定是自命清高,又是为行刺而来,如何肯将清白之躯献与一将死之人,定是不会与代王登榻同眠。一定是在见到代王,屋中更无他人之时立即下手。而老朽早已在暗处等候,一见有异,立即出手将那美人制服。代王的安全,可保无虞。”   “除了恒儿冒这个险,就无其他办法了么?”薄太后听韩淮楚这么一说,坐了下来,问道。   “这美人既来行刺,迟早要解决这事。除了代王冒次险,别无他法。”韩淮楚加重语气道。   “纵是将那美人擒住,又将如何收场?”薄太后问得很细致。   韩淮楚被她一问,还真的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   对外宣张那就是与吕太后为敌,不啻于自寻死路。打入冷宫嘛,美人武功之高这代宫内几乎无人能制,随时都可以偷跑出来给刘恒致命一击。若是将她逐出宫外,就拂了吕太后的好意。   韩淮楚摇头道:“这问题某也未曾想妥,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本宫听说,你们武林人士能废去他人的武功,不知是否确有此事?”薄太后淡淡笑着问道。   “这薄太后真不是吃素的!竟能想出这么狠辣的手段,真是以前小看她了。”韩淮楚听着那问话,有点大跌眼镜的感觉。   废去人一身功力,将一个武林高手变成常人,虽然韩淮楚能够做到,可那是武林中最残酷的手段,向为人忌惮不能轻易使用。   尤其是他心爱的追儿被那莲花教主废去武功,遭受如此巨大的劫难,只到如今还不能与自己亲生的儿子相认,只能时不时偷偷摸摸来看那刘恒一眼。领会到废去武功对那被废者的痛苦,韩淮楚又怎忍心将这手段施予与人,哪怕是吕太后派来的杀手?   但是薄太后说的办法确实是目前最佳的办法,韩淮楚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   “到擒住那美人再说吧。”韩淮楚支吾着回答道。   ※※※   五位美人安然抵达中都,薄太后率领文武隆重迎接那使者张买。   “吕太后如此关心代王,连我这做母亲的都自愧不如。本宫与代王殿下,深深感谢吕太后的雅意。”薄太后笑容可掬对那张买说道。   “这几位都是吕太后精心挑选,个个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色。吕太后只希望大王能为刘氏开枝散叶,多生几个王孙。千万不可辜负啊!”张买很倨傲地说道。   “上使送美人来,一路辛苦。这一对玉璧,是本宫答谢上使路上的辛劳。”木盘端来,一对玉璧呈在张买面前。   那张买也不客气,欣然收下。说道:“美人送到,明日本使还要回京城复命。就等不到喝代王与众美人的喜酒了。”   “上使这快就走么?本宫还想多留你几日,在我代国好好游览一下。”薄太后装作很愕然的样子。   明知美人要行刺代王,那张买哪敢在代国多留,等着代国君臣来砍?次日一早,一驾马车就溜出了太原。   ※※※   五位美人被薄太后带回宫内,就在年轻的代王面前露一把脸。   按例行公事,五位美人一字排开,分别自呼其名,向代王介绍自己的籍贯。一个个大秀俪色,莺声婉转,酥到骨髓。   “民女窦漪房,赵国清河县观津人,十六岁。”这次轮到那窦美人介绍。   “十六岁,还是那豆蔻年华。若是后世,这个年纪还在象牙塔中,享受着知识的熏陶。而这位少女,竟是吕太后派来索命的杀星!”躲在屏风后面的韩淮楚听得由来感慨。   要说这窦漪房的容貌强过其他几位倒是未见得。五位美人皆是天香国色我见犹怜。但是习武之人,骨子里自有一股英气。尤其是身怀上乘武功,举手投足之间就有一股卓然不群的气质。   按照事先的商量,代王刘恒扮演出一副色咪咪的样子,目光扫过一排美人那吹弹得破的粉脸,高耸的云峰,细可一握的柳腰,浑圆的翘臀——   耽于酒色,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是吕太后最喜欢听到的话。这样一个刘姓诸侯王,绝不会威胁到她吕家。   年轻少艾的美人,虽然都是奸细的身份,但代王就是她们这一生的夫君,谁不想得君王宠爱?在英俊的代王那色咪咪的注目之下,别的美人都显出一股受宠若惊的羞涩之态。独有那窦漪房,眉梢中竟飘过一丝愠怒。   美人被带了下去。而那刘恒的目光却停在一人的背影之上,久久不愿移开。   “王儿!”窦太后看着刘恒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禁不住唤了一声。   “哦!”刘恒貌似被惊醒,目光转到从屏风转出来的韩淮楚身上。   “舅舅,这样一个秀外慧中的美人,为何是吕太后派来的刺客?”刘恒涩涩地说道。   “王儿莫非喜欢上了窦美人?可她是要来害你性命的。”薄太后怒喝道。   “是,母后!”刘恒温顺地低下头来,眉宇中飘过一丝遗憾。   韩淮楚看着刘恒那神态,一阵摇头。   ※※※   要问那代王刘恒,为何会喜欢窦漪房。这就是千古以来臭男人的相同毛病——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要不是吕太后动了杀机,带刺的玫瑰也不会送到他代王身边。   今日个黄道吉日,代王宫张灯结彩,代王与五位美人一起拜堂成亲。   五位美人穿着吉服,忐忑不安地坐在一起,等着那内侍拿来代王翻牌子的结果。   虽然代王看着众姐妹的目光都是色咪咪,但是谁能被代王最先临幸,就说明谁更会得君王宠。刚刚踏入这代王宫的美人,私下里都在争斗。   目无表情的内侍走进来,拂尘一抖,宣道:“窦漪房!”话一说完,将身一转,面向屋外。   窦漪房在众美人的仰慕目光下站了起来,跟着那内侍步入代王的寝宫。   ※※※   薄太后如何能沉得住气,领着一帮侍卫就埋伏在代王寝宫外。   伺候大王与窦美人洗漱的宫女出来了。   侍候大王与窦美人更衣的人妖出来了,对薄太后摇了摇头,示意美人身上并未带凶器。但是依那美人的武功,对代王下手根本用不着凶器。   伺候大王与窦美人用膳的人妖出来了,下面的节目就是大王与美人行周公之礼。   ※※※   “淫贼,纳命来!”寝宫内果然传出美人的厉叱之声。   但那声音很快就熄灭,取代的是那美人充满愕然的惊呼。   “砰”的一声巨响,寝宫的窗棂被震碎,一道鹅黄色的人影从窗户飞出,直插树梢。眼见是那窦美人夺路而逃。   一道比窦美人飞得更快的人影随之而出,代王的舅舅“薄昭”大手一扬,一股巨力将窦美人全身笼罩。   就在众人眼花缭乱之际,窦美人并指如刀,反向薄昭窝心戳来。就见薄昭手腕一翻,已将窦美人脉门扣住。   薄昭带着窦美人一起跃下树来。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薄昭从容地对众侍卫说道。   ※※※   铁门咯吱一声推开,坐在床边手足缚了铁链的窦美人那剪水瞳子狠狠地瞪着走进来的韩淮楚。   “姑娘!”韩淮楚喊上一句。   “这代国竟有大舅这般高人,漪房真是意料之外也。既然落在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多言。”窦漪房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   韩淮楚摇了摇头:“姑娘乃吕太后派给代王的美人,这代宫上下谁敢动姑娘分毫?”   “既知这个道理,为何不将本姑娘放了?”窦漪房目光逼视过来。   “放了姑娘,只怕姑娘去向你主子报讯。如此一来,代王性命堪忧。”韩淮楚还是摇头。   “不放,难道要将本姑娘永远囚在这牢中?难道不怕吕太后知道后向你代国问罪?”窦漪房得了道理,更问道。   韩淮楚长叹一声:“吕太后权倾朝纲,我代国当然害怕,所以要姑娘依旧做这代宫美人。又怕姑娘武功高强,随时会伤代王性命,只好将姑娘武功废去,与寻常女子一般。”   刷的一下,窦漪房两眶泪水夺目而下。   “动手吧,这都是漪房的命。”闭着双眼的窦漪房哽咽着说道。   等了一阵,不见韩淮楚动手。再等一阵,还是不见韩淮楚动手。   窦漪房眼睛一睁,就见韩淮楚手中握着一柄剑,在凝视之中,神态十分的沉痛。   见窦漪房睁开眼,韩淮楚出声问道:“前日在狩场准备行刺代王的刺客,是不是姑娘你?”   窦漪房很泰然地点点头:“正是。前日也是大舅出手,让漪房失去了随身佩剑。”   “果然是同一人也!”韩淮楚很急促地问道:“这剑你从何处而来?”   “莫非大舅认识此剑?”窦漪房有点愕然地问道。   “淮阴侯夫人,是何时收姑娘为徒?”韩淮楚没有回答窦漪房的问话,反问道。   “阁下认识家师?”窦漪房震惊的问道。   “那是很老很老的关系了。”韩淮楚看了一眼窦漪房,继续说道:“想当年齐国安大才女风华绝代,却又文武全才,拜在女英门第十三代掌门栖霞姥姥门下,成为女英门第十四代传人。”   窦漪房闻言更加惊异,问道:“我女英门乃江湖秘派,你竟然知道?”   只听韩淮楚说道:“安大才女本许给故齐王田广为妃,哪知汉大将军韩信席卷齐鲁,三齐皆成汉家疆土,田广殒命。安大才女爱那韩信当世英雄,委身下嫁做了齐王韩信的王妃。不料那韩信阴谋造反,让安大才女受此牵连,饮恨吞金而死。安氏一家,尽遭族灭。”   说到这里,韩淮楚打眼一瞧,只见窦漪房已是潸然泪下。   “淮阴侯夫人料那韩信迟早事发,若是她自己身亡,岂不让师门失传。于是在茫茫人海之中,觅得一生性聪颖,容貌绝佳的女童,作为她的弟子,将一生武功悉数传下。姑娘,这越女剑便是淮阴侯夫人的佩剑,你就是那女英门第十五代的传人也。你怎会做了吕太后的杀手要来行刺代王?你若是死了,你门中祖师越女创下的武功,又将传给何人?”   韩淮楚问出此句,窦漪房已跪倒在韩淮楚脚下,是泣不连声。   “阁下到底是谁,怎会知道家师恁多事情?”窦漪房充满疑惑,含泪望着问道。   韩淮楚将面具一摘:“难道你师傅没有告诉你那淮阴侯韩信只是老夫的一个替身吗?” 第四十七章 再回长安   震惊!太震惊了!窦漪房望着韩淮楚轮廓分明,充满张扬魅力的一张脸目瞪口呆。   世人都以为韩信被吕雉所杀,而窦漪房却知道那死去的淮阴侯不过只是一个替身,真正的韩大将军还在人世之间。   这倒不是她的师傅安若素对她讲的。韩淮楚将楚王位让给韩信自己抽身而去,安若素对此事是讳莫如深,哪怕是自己的徒弟也没有提过。   原因就在窦漪房的父亲窦国也是黄河帮的儿郎,也曾参与过韩信策划的袭击长乐宫的阴谋。   那日在地道之中,窦国与一帮兄弟见到了老大王韩淮楚,知道那韩信非他们的故主,就依着韩淮楚的吩咐,逃散在中原各地避祸。   地道的出口在未央宫金华殿麒麟兽下,本来镇压在巨石下的出口绝不会发觉,韩信秘密挖掘的这条地道永远不会曝光。   韩淮楚那次偷偷潜进长乐宫打听刘恒的境况,将地道的另一头挖穿。韩淮楚从地道钻进长乐宫后,立即用土将出口封堵住。出长乐宫也是混在薄妃的马车中,并未走这条地道,只是担心自己钻下去了无人为他封堵那出口。   这事过了若干年也未有人察觉。   哪知就在前年,长乐宫突然走火,那钟室大殿烧成一堆灰烬。就有工匠重修钟室。几锹土挖下,突然现出一条地道来。   这下可了不得!主事之人赶紧报给太皇太后吕雉。   要是有贼人从地道钻进长乐宫,本太后岂不是危险!吕雉大惊,立即派人下去地道查探。   结果查出那地道下堆满了火药。另一头通向未央宫,出口就在金华殿。   吕雉还是奇怪。想未央宫是皇帝的居处,戒备如此森严,何人能从这里秘密挖一条如此之长的地道通向长乐宫?   这条地道的挖掘只能是在未央宫还未竣工防备松懈之时。   一查花名薄,发现修建金华殿的工匠都在十几年的某一天同时开了小差。而那一天正是韩信事发后不久。   到此吕太后恍然大悟,“原以为萧何骗韩信进长乐宫这般容易,原来那韩信早就准备着给本宫致命一击。”   什么原因那火药未爆炸,韩淮楚蓄养的死士未杀出地面,那吕雉是猜想不透。于是派人按照花名册上的名单,画影图形暗中寻找。   窦漪房的父亲窦国就这么被锒铛入狱。   窦漪房此时已经学成武艺,听说父亲被擒,当然要去劫狱救父。结果监狱外伏有重兵,窦漪房救父不成反而自己被围。   千军万马中,吕雉出现在窦漪房面前,拿着窦国的命来要挟窦漪房为其所用。窦漪房投鼠忌器,只好违心做了吕雉的杀手,来取代王刘恒之命。   本来说好只要她得手,吕雉立马放出窦国。上次在狩猎场她已准备出手,殊知刘恒的一箭让她暴露行迹,功败垂成。   结果那刘恒就躲在王宫不出大门半步。窦漪房等了数月,无奈只有回长安向吕雉复命。   那吕太后果然老辣,这次就给她一个美人的身份,让她混进代王宫继续行刺。   ※※※   “漪房绝未想到能在此见到老大王。可怜我老父仍在狱中受那铁窗之苦,漪房只得行刺代王以求老父平安也。”窦漪房跪在韩淮楚面前,哭着将那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将出来。   “与你父亲关在一起的黄河帮弟兄,还有何人?”韩淮楚沉声问道。   “还有盛万盛叔叔,袁什袁伯伯。”   韩淮楚嘴角在剧烈地颤抖。   黄河帮弟兄落在吕雉之手,大出韩淮楚意外。   但是那吕雉经过审讯,当知自己并无反意。相反,若不是自己阻止了韩信的阴谋,她老人家今日做不做得成这吕太后还是个问题。   按说自己有大恩与她,可是吕雉依然没有放过自己,仍然在用擒到的弟兄施展她“引蛇出洞”之计。   吕雉引蛇引的是谁,就是他这个还在人世中的韩大将军啊!又是十年过去,吕雉除自己之心依然不死。   不救自己的兄弟,那盛万等人势必要被折磨致死。救自己的兄弟,监狱处已经是重兵埋伏,就等着自己这个韩大将军自投罗网。   一股浩然之气在韩淮楚胸中回荡。   “就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为了盛万等人,韩某也要去闯上一闯!”   ※※※   “姑娘,那监狱在哪里?”韩淮楚目光炯炯,凝视着窦漪房。   “老大王莫非要去劫狱?可千万不要去啊!那是一个圈套,就是冲着老大王而设的。”窦漪房急急劝道。   “那圈套能奈我何!”韩淮楚豪气冲天高喊一声。   就见韩淮楚身体突然变得瘦瘦长长,一瞬间从那狱中的铁栅的缝隙退了出去。   这铁栅的缝隙只有人手臂粗细,就是将缩骨功练到极致要想通过也是不能,而韩淮楚显示的一把“软骨玄功”,叫窦漪房大开眼界。   老大王武功深不可测,远在她自己之上。又有如此软骨玄功,能自由出入于绝不可能通过之处,救出自己的父亲亦有可能。   窦漪房看得又惊又喜:“原来老大王有如此神功,那监狱想必也去得。就让漪房随你同去,也好有个帮手。”   韩淮楚摇了摇头。   “姑娘,老夫这一去不知是生是死。如能成功,救出你父亲与黄河帮众兄弟自不在话下。若是失败,姑娘倚貌年华,搭上你一条性命又于心何忍。老夫只有一个请求,就是你留在这代王宫。”   “这代王宫与漪房何干?留在这里作甚?”窦漪房不解问道。   “老夫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代王能平平安安。若是老夫此去有所不测,希望姑娘你能保护代王。”韩淮楚解释道。   “可是漪房行刺代王,这代王宫岂能容得我在此?”窦漪房犹豫道。   “这由老夫去向薄太后说通,你就放心吧。”韩淮楚说完,告辞而去。   ※※※   “先生,你不是糊涂了吧?那窦漪房是吕太后派来的刺客,怎能让她继续在这代王宫待下去。”薄太后听韩淮楚说起,立马拒绝。   “那姑娘行刺代王,有不得已的隐衷。吕太后拿其父性命要挟,故作此违心之举。经过某劝导,如今已幡然悔悟。自愿留在这代宫,保护代王的性命。再说她是吕太后赐给代王的美人,不待在此,能往哪里去?”韩淮楚说道。   吕太后赐给的美人,确实逐走不得。薄太后沉思一阵,点头道:“就依先生之言。”   于是令人去狱中解开窦漪房镣铐,放她出来。在代王宫给她专辟一间宫宇居住。令人将窦漪房行刺之事守口如瓶,不要对外泄露。   韩淮楚就这么带着满腔的悲愤,踏入了去长安的道路。   ※※※   经过十年的发展,长安城早已不是汉初那般景象。只见那八街九陌,闾室栉比,朱门绮户,车水马龙,商旅云集,笙歌不断。   韩淮楚最先看到的是四围气势恢弘的城墙。   古代城墙的修建并不是一下子完成,而是历经多年。往往是先打下地基,再用黄土一点点往上夯。十年前韩淮楚离开长安时,那城墙只有五丈高,垛口城楼都没有修建。而今的城墙已高达十丈,护城壕沟又宽又深,正是那天下大都会的景象。   汉惠帝仁义啊!比起那暴秦的繁重徭役来,修这城墙实在不算劳民。只在每年冬闲季节,抽调长安城六百里内的男女,集中起来搞那么一个月。到春耕季节,又将百姓解散,等到明年再修。就这么修修停停,只到惠帝五年,这浩大的工程才告完成。   韩淮楚立在城墙下,想着那汉惠帝虽然走入极端自甘堕落,可是到底不是一无是处。这长安城的城墙就是他留下的政绩。当后人想到这城墙修建的历史,就想到汉初那“与民休息”的清明政治,与秦廷的苛政相比,不由不生万千感慨。   而自己舍去楚王之位,放过无数次自立为王与那刘邦争夺天下的机会,不就是为了看到有这天下太平的一天吗?   ※※※   囚禁黄河帮弟兄的监狱不在廷尉府,而是在北面的洛城门大街。名为“北狱”,专为吕太后镇压政治对手而设。   北狱与寻常的监狱一般,高高的院墙上插满铁蒺藜,院内是铁门铁窗,还有给人犯出来放风的院落。另外蓄养了一只巨犬。   奉命看守这北狱的,就是一名狱吏,手下配有二十名狱卒,也就是监狱正常的配员。   可是千万不要被这表象迷惑,贸然打劫狱的心思。在那监狱的周围一排仿佛是闾巷民居的地方,常年就有二百士兵埋伏在内。一旦有人闯入,看守的狱卒将机关一按,士兵屋内铃声大作,立马披甲杀将出来,给劫狱者来个重重包围。   以韩淮楚的身手,二百士兵并不算多。可是这二百士兵足以将劫走的人犯拖住,再通知这防卫长安的北军,将城门一关,到那时候就是千军万马,插翅难飞。   镇守长安城北门的,就是那吕家子弟——城门校尉吕更始。   窦漪房上次劫狱,就是这般失手的。   说起这北军,就是将以前的御林军改了个称呼。如今统领也改了称呼名为中尉,不是那老将王吸,而是吕太后的侄子吕禄。   而负责皇宫守卫的禁卫军也改头换面称为南军,设卫尉衔,由吕产担任。   当韩淮楚听说这些,不由对那吕太后的老辣由衷地佩服。只要牢牢把住枪杆子,就不怕翻天。   但是天下皆欲扶刘倒吕,吕太后凭她黑道大嫂的身份让吕氏得势这么多年。她百年之后,凭那吕产吕禄两位小字辈,是否能控制得住局面呢?   ※※※   徘徊在那洛城门大街,听着藏在闾巷中的士兵摇骰猜拳行令之声,韩淮楚依然不敢轻率。   救兄弟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只要惊动了这些埋伏的伏兵,结果只能是失败。   看那监狱的布置,就知道吕太后对铲除自己这个韩大将军的决心有多大。若是城门一关,千军万马将自己与盛万等人团团包围,就算自己有盖世神功,也救不出三位兄弟。   绝不要指望那些看守人犯的狱卒会有些小懈怠。吕太后为擒自己这条大鱼煞费苦心,没有人敢拿自己脑袋开玩笑。   在这样严密防范之下,如何能闯进监狱救出兄弟却不被伏兵觉察确实是个难题。   ※※※   韩淮楚的目光突然凝聚在街边的一颗树下。   这是一个看相的摊子。一位佝偻的老人,坐在树下。树上挂着一幅白布,上书“铁口直断”四字。   “二师兄!”突然看见那多年不见的蒯通,韩淮楚血液沸腾,禁不住要喊出声来。   就在楚汉相争到了尾声之时,他那齐王兵马正盛。蒯通劝他不要帮助刘邦灭项羽,而是要鼎足三分。自己不听他言,蒯通失望至极,就在自己进军楚东的路上,蒯通舍自己而去。   后来韩信被杀,蒯通谏自己谋反之事被刘邦知晓。听说他装疯卖傻于市井之间,却还是被刘邦请进宫去,要来个烹杀。幸而他口才好,说了一番各为其主的大道理给刘邦听,刘邦哈哈一笑,也就饶了他不杀。   人活七十古来稀。一别快二十年过去,想不到蒯通还在人间。   纵横家弟子数来共十余名,可是与蒯通的交情是在战场生死与共的交情。这份交情,比在那鬼谷道场同门学艺更加弥足珍贵。   蒯通须发皆白,看起来比以前更加邋遢。袖子脏得一塌糊涂,仿佛是被擦过鼻涕。身上衣裳缀满补丁,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   而蒯通离开韩淮楚时,并不缺钱。他做的大军军师,俸银十分丰厚。   但是这多年过去,就是再厚的积蓄也要花光。没有生活来源的他,竟然落到靠这看相的营生赖以活命。   韩淮楚自己也是隐姓埋名,本不想与蒯通相见。但是看他这般潦倒,于心不忍。于是走到那摊位前。   “老先生可会看相?”韩淮楚问道。   蒯通看了韩淮楚一眼,指了指布上“铁口直断”四字,算是回答。   “不知看一次相,多少相金?”韩淮楚又问。   “算得若准,随你心意。算得不准,分毫不取。”蒯通沙哑着声音答道。   “那好,就请先生为鄙人相一次面。”韩淮楚说道。   “足下未以真面目示人,如何为你看相?”蒯通那老眼霍地一睁,向韩淮楚逼视过来,目光犀利至极。   韩淮楚吃了一惊,问道:“你这是何意?”   “韩师弟,师兄就知道你未死,就知道你会来救这些兄弟。师兄等你等得好久啊!”蒯通那颤抖的手紧紧攥住韩淮楚的手,激动万分。   又是悲欢离合的一幕。故人相见,师兄弟再度重逢。欲知那蒯通为何要等韩淮楚?韩淮楚救出黄河帮的兄弟没有?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四十八章 谋定而动   在韩淮楚下榻的客栈内,蒯通望着韩淮楚又是哭又是笑:   “师弟啊,那年听说你阴谋造反被吕雉杀害,师兄我是绝不相信也。想当年我劝说你造反是那般苦口婆心,你都并未意动。为何无兵无权倒要造反?”   “青阳侯他们几个,擒住你也太容易了吧。你有绝世武功,凭王吸他们怎是你的敌手,怎会只经几招就束手就擒?”   “那云梦泽之行明知是圈套,师弟你一世英名,如何还要去赴那圈套?”   “吕雉那毒妇,在此设下埋伏,等的究竟是谁?”   “师弟啊,这多年我是疑心重重。今日见到了你,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你早已不在那楚王之位,死的淮阴侯是另有其人也。”   蒯通噼里啪啦就这么连续问着,也不等韩淮楚回答。韩淮楚只是点头,只是说“是”,只是在笑。   终于等到蒯通将问题全部问完,韩淮楚将过去发生的事情一一述说给他,蒯通听得惊呆了。   “原来你并不叫韩信。可惜你创下如此丰功伟绩,却要记在另一人头上。青史留名没你的份了。韩信那小子也不简单,谁能想到,他竟会在云梦泽早早买一块地等着暗算刘邦?谁能想到,他竟会挖一条地道直通长乐宫?要是依了我,就不要破坏他的阴谋,让他将吕雉太子一起擒在手中,在刘邦的后院生一把大火,看看这天下到底谁主沉浮?”蒯通很郁闷地说道。   天下谁主沉浮?青史已经写得明明白白。哪怕重新来过回到那二十年前,韩淮楚依然会那么做,无怨无悔。   “师兄啊,你在这里每日为人看相,就是等着师弟我吗?”韩淮楚感动地问道。   “等你也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师兄我早年的积蓄已经花得精光,又只有看相这个本事。不为人看相,拿什么过生活?”蒯通对目前生活的窘困也不讳言。   韩淮楚忍不住问道:“陈平与陆贾师兄都在朝中为官,师兄你怎不去找他们接济一下?”   蒯通眼神古怪地瞪着韩淮楚,并未说什么,却带着埋怨之意,仿佛韩淮楚刚才那问话就不该出口。   纵横家弟子个个自命清高,个个希望出人头地。混得比人家栽,找师兄弟接济生活寄人篱下简直是难以想象。蒯通落到如此境地,宁可靠为人看相赚点小钱,也不屑与去找陈平陆贾打秋风度日。   韩淮楚意识到自己说错,呵呵笑道:“若非师弟我当年辜负了师兄的期望,如今坐在丞相位置的哪里轮得到他陈平?要错都是师弟的错,这锭金子,就当是师弟向师兄赔罪。”说罢从行囊中掏出一锭金来,递到蒯通的手上。   那锭金子沉甸甸足有一百金,足够蒯通老来的生活。蒯通也不客气,接过金子揣在怀中。   “你知道咱们那二位师兄弟现在在做什么吗?”蒯通接过韩淮楚的话茬,突然问道。   “只听说陆贾师兄告病还乡,陈平师弟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韩淮楚道。   “你待在代国是太孤陋寡闻了。你陆贾师兄不是回到家乡,而是去周游列国,现在逍遥得很。那陈平做的右丞相不假,可是只在其位不谋其政,连那吕产吕禄都不将他当回事,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是审食其。”蒯通摇着头道。   ※※※   原来那陆贾辞了官,并没有回乡做个寓公,而是买了一驾驷马豪车,开始他驴友之行,环游世界去了。   为什么叫豪车?陆贾做了驴友还是一副名士风采,手捧名剑,吃着佳肴,喝着美酒,载十名鼓瑟侍者,在音乐声中车轮滚滚向前。可以想象得出,那乘“陆贾一号”一定简陋不了。   做驴友最是烧钱,还要拉十几个侍者一起烧。陆贾变成一个白丁没有俸禄,这般潇洒能过得几年?   驴友之行的花销就派在他五个儿子身上。他将南越武王赵佗赠给的一千金一分为五,在东西南北中五个据点买田买地发展生产。对五个小财主道:“老爹到时,所有花销由你们包办。不要担心老爹把你们吃穷,一年也就那么两三次。”   (仔细品味陆贾这几句话,后世那些父母若听到,一定会深为触动。偶见一次面是亲情,常见久奉,连亲生的儿子都要嫌恶。)   ※※※   陆贾辞官导致了南越国的背叛。那南越武王赵佗在岭南放话道:“寡人臣汉,只为陆大夫也,陆大夫不容于汉廷,女主倒行逆施,寡人何必北面事之?”于是宣布脱离汉朝,自进尊号为南越武帝,要与汉朝平起平坐。   这都是鬼话。两国交恶,一个士大夫的影响实在不值一提。赵佗叛汉的深层次原因是吕太后发布了禁止向南越国出售铁器的禁令。   赵佗降汉只是名义上的。虽然向汉天子称臣,他那南越国实际上是个独立王国,一点也不受中央控制。   铁制兵器也就是汉初开始流行,那南越士兵手中还拿着青铜,而汉军已经大幅更新换代,赵佗看着眼红啊。   本来高惠在位之时,与南越交好,互通有无,南越国能得到中国的铁器。这些铁器都是家什之物,并不是兵器。赵佗就把这些铁器统统收来回炉,专用来秘密制造铁兵器武装他的部队。   这消息被吕太后知道。本着军工技术保密的原则,吕太后断然颁布了如上禁令。   被人掐住脖子得不到中国的铁器,赵佗急眼了。就想着刘邦已死,吕雉一个妇道人家不足为惧,准备脱离大汉。可是他暗地做的勾当却说不出口。听说陆贾辞官不做,就捡了这个理由。   岭南又冒出了个天子,吕太后大怒,派亲信隆虑侯周灶兴兵二十万征伐南越。   那九嶷山的天堑果然不是吹出来的。赵佗只将道路一封,二十万汉军兵不能逾五岭。又会天大暑,山洪暴发,各种疾病滋生。汉军士卒一下子病倒一半。那周灶只有罢兵班师。   赵佗得意了,“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相仿”,并以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越为其属国,独霸南方一片天。   要是刘邦还在,一定冲冠一怒来个御驾亲征讨伐赵佗这个反贼。那吕雉妇道人家,经过周灶兵挫之事,果然就拿赵佗没有办法。   ※※※   再说那陈平。官场上有那审食其牵掣他的后腿,得意不了,竟开始搞起了作风问题。   “陈平身为丞相,不治朝事,日饮醇酒,戏侮妇女,可重罪之。”是那太后的妹子吕嬃告陈平的御状。大概还是惦记着当年陈平将他老公樊哙擒住之事。   要是那妇女是陈平自家的,只能叫风流,不能称为戏侮。陈平戏侮的对象,都是那花钱请来的民间美眉。   就在那丞相府中,每日醇酒不断笙歌不停。一大帮年纪可叫陈平为伯伯的美眉,环肥燕瘦簇拥在他周围,被他左拥右抱,上捏下摸。这老男人的日子过得好生滋润!   能办实事,有作风问题还是好同志。可是陈平的公务也是一塌糊涂,什么事都不管,什么事都推给那左丞相打理。   就这么一条地地道道的淫虫,还得到吕太后的欢喜。吕雉听完妹子告状,当即把陈平招来,斥骂吕嬃道:“小儿妇人之口不可用。君但可纵意行事,无畏吕媭之谗也。”就这么壮陈平调戏妇女的色胆。吕媭顿时傻眼,自此不敢再诋毁陈平。   ※※※   蒯通说到这里,带着怒气道:“陈平这是在学萧何自贱名声苟且偷生也。一个丞相,如此无所作为,焉得吕太后不欢喜。可是他将我纵横家的名节都丢尽了。”   韩淮楚嘻嘻一笑:“师兄误解了陈师弟。他是笑卧刀丛中,心怀天下忧。不是无所作为,而是在等待时机。”   蒯通眼睛一亮,望向韩淮楚:“师弟此话怎讲?”   史书上掀翻吕党,匡扶刘氏社稷的就是这陈平,韩淮楚自然清楚。   他神神秘秘一笑:“吕太后年事已高。待严冬过去,春天还会遥远吗?”   蒯通“哦”了一声,白眉一扬:“就让老天再赐我多活几年,活到那吕雉的后面,看看陈平有何作为。”   ※※※   唏嘘一阵,二人谈话切入正题。   “袁什,盛万他们都关在北狱,这里已经伏下重兵,师弟你将如何去营救他们?”蒯通问道。   “我正为这发愁呢。要救出众位兄弟,必须不惊动那些伏兵,这事十分棘手。”韩淮楚皱眉道。   “这狱中人皆爱喝酒,每五天都要去酒庄沽酒。”蒯通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韩淮楚却知道蒯通绝不会说这不相干的事,全神贯注听着蒯通继续往下说。   “那酒庄在覆盎门大街,名为邓氏酒庄,卖的那杜康酒,味道最是醇厚。依师弟的身手,潜进那酒庄酒窖,以迷药下在那酒中不难,难的就是那庄上酒坛太多,不知会卖哪一坛给这些狱卒。”   “二师兄说出这话,想必观察了好久。那劫狱的办法,他也早为我这个韩师弟准备好!”韩淮楚噙住眼泪,感动得连连点头。   “那就只有等酒卖出后,在半路下手。这买酒的狱卒是固定的两人,一人名为齐午,一人名为梁恢,两个人抬着那酒坛一路走得累了,总喜欢在清明门大街的茶铺歇个脚,喝盅茶休息一下。那酒坛就放在门口。师兄我就在那时候走进茶铺,用身子挡住他俩的视线。师弟你快速揭开坛盖,将迷药下在酒中。”蒯通说开下去。   “可是我身上没有迷药,却到哪里找去?”韩淮楚禁不住插言。   “行走江湖,这迷药怎不弄上一瓶。还好,师兄我早年与你破赵之时,曾经得到一瓶。”蒯通手伸到怀中,掏出一口黑色的小瓷瓶,递到韩淮楚的手中,说道:“收好了。这迷药名为半日倒,人喝之后,六个时辰之后定会发作。”   “等到夜深人静药性发作,师弟你跳进那监狱的院墙,最先干掉的就是那条狗。以你飞刀的绝技,一刀封喉让那狗不发出声音想必不难吧。”   “这个时候,那监狱的狱卒都沉睡不起。你就在他们身上搜到钥匙,打开牢门。然后剥下他们的衣服,扮成是牢里的狱卒出来。”   说到这里,蒯通突然顿住不说。   “然后呢?”韩淮楚问道。   “这长安城夜里关门。要想出城,只有等到明日清晨。就不知劫狱之后,这一宿会不会被人察觉。”蒯通面带忧色道。   这确实是个棘手问题。一旦被人察觉人犯被劫走,一定会报与官府封锁城门挨家挨户搜查。想要离开这长安城那就难了。   二人都沉默起来,半晌不语。   “走一步看一步了。”还是韩淮楚打破沉默,很乐观地说道:“或许天见可怜,一晚上无人察觉。只要挨到天明,咱们出了城,就无须担忧了。”   ※※※   师兄弟多年不见,当晚两个人就睡在一张铺上,说着这么多年的境遇,抵足谈心,彻夜不眠。   “二师兄何不去代国,让师弟我侍奉你到终老?”韩淮楚问道。   “你给我的那锭金子就够老朽活到终老了。再说这长安城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我都熟悉了,不愿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我要在辞世之前,看着那吕党的倒台。离开长安,往哪里看去?”蒯通笑着说道。   “韩师弟啊,吕雉那婆娘一日不除掉你,一日不会死心。今后要当心啊。”蒯通叮嘱道。   “师弟我自会省得。”韩淮楚笑着答道。   “韩师弟啊,左车的才能远不及你,也写了部兵书出来。你有经天纬地之才,怎不写上一部,让我纵横家的兵法流芳百世?”蒯通又叮嘱道。   蒯通说的左车就是韩淮楚的三师兄李左车,日前已经过世。在他做寓公的日子里,写下一部兵书,名为《广武君》。书一出世,在汉军诸将中流传甚广。   “是啊,我为什么不写一部兵书,将多年战场的经验记载下来,为后世兵家借鉴?”   要不是蒯通提醒,韩淮楚还不会起写兵书的念头。蒯通一句话,一部传世之作《韩信兵法》就在韩淮楚脑中酝酿开来。   ※※※   次日一早,韩淮楚又拉着蒯通去城墙处查看。   谋定而动是兵家弟子的习惯,打仗如此,营救兄弟也是如此。战场上一个疏忽就会全盘皆输,营救兄弟也不能存在侥幸。一旦劫狱之事被人察觉,在城门打开之前又出不得城,那就只有哭天了。   韩淮楚来查的就是,不从城门走,出城的可能性。   长安城城墙是按那时城池的最高标准建成,高十丈,有现在的七层楼高。防的就是攻城最常用的战械——云梯。黄土夯城的墙面完全与地面垂直,丝毫看不到有借力的地方。每隔那百十步,必有一守城军士在城楼点起火把巡逻,虽夜晚也不懈怠。   当韩淮楚看到这种景象,攀越城墙的念头自然熄灭。但是他还不灰心,继续向前查去。   “这是什么?”韩淮楚手一指,突然问蒯通道。   只见城墙根处被挖开一口小洞,大约有半米宽,一扇厚重的铁门合在那洞口,门上挂了一把大铜锁。铁门之旁,就是一架轱辘。   “这是狗洞啊,难道师弟在别的城池没有见过?”蒯通愕然问道。   这狗洞当然韩淮楚见过,几乎每座城池都有。用处是将城墙下下雨积的水引入城外壕沟,防止城墙溃蚀。   这洞用来疏水,与狗有什么相干,为何要叫狗洞?这里有个典故。原来春秋时齐国大夫晏子出使楚国,楚王要羞辱他身材矮小,要他从这个洞钻进城,故意说这名为狗洞。自此以后,狗洞这个名词就叫开了。   城墙开了一道小口,若是遇到敌人攻城从这里进来该如何防备?   这洞本来就小,常人要爬着才能钻出钻进,一次只能过一个人。守城士兵就拿着屠刀,一等敌军露出头,一刀将头颅砍下。是故没人敢想从这里攻城。   另外,这铁门极其厚重,只有城内之人合数人之力摇动轱辘才能吊起。这种设计,也非攻城者能够突入。   只有大雨滂沱,城墙下积水甚厚,狗洞才偶尔打开一次。平常这铁门就落下锁,防止有人从此处出进。而开锁的钥匙,就在守城的军士手中。   韩淮楚愣愣地就看着那狗洞出神。   “只要能开这把锁,合自己与盛万他们几个之力,当能摇起这铁门。这就是出城去的光明大道。”   但是钥匙在守城军士手中,韩淮楚如何能开锁?   常有那武侠小说描写人武功练到极点,能够“熔金铄铁”,手一抓,铁就成了面条。   这并不是吹牛,韩淮楚目前的功力也能够办到。但那铁是生铁,极次品的材料,并不是精铁,更不是造锁用的青铜。   这把铜锁显然不是次品,长度有三尺长,宽有一尺,厚也有五寸。想破坏这把锁,想也别想。   韩淮楚想的是能不能用一把钩子,打开这锁。   后世开锁技术在警察学校里已成一门功课,还有那些高手锁匠,神偷用钩子捣鼓捣鼓,也能很轻松地开锁。而在这两千年前的汉朝,人的思维模式就是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绝对没有想到不用钥匙也能开锁。   韩淮楚不是在警察学校训练出来的,而是来自特种部队。这门开锁技术没有学过。   但是所有的技术是练出来的。那种特殊样子的钩子韩淮楚也曾看见锁匠用过,他自己为什么不能练出这门技术? 第四十九章 救出兄弟   “钩子也能开锁,师弟莫非异想天开?”当韩淮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蒯通,蒯通惊讶地说道。   这异想天开的事韩淮楚就要去做。这天他去铁匠铺里,取回按照他的图样打造的一串大小钩子,又到锁铺里买回一包裹的铜锁,就将自己关在房中,没日没夜地捣鼓起来。   而蒯通得了韩淮楚那锭金子,再不用餐风沐雨摆摊为人看相。就在长安郊外置办家业,准备做个寓公。   这一日,蒯通来到客栈告诉韩淮楚准备用来逃亡的马匹已经买好。一推开门,就见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韩淮楚倚在窗口,正在看大街上过往的行人。   “韩师弟,怎不练习开锁?”蒯通问道。   “已经练会,不用再练。”韩淮楚很干脆地回答道。   “是么?”蒯通还是有几分怀疑。   只见韩淮楚从床下拖出一包铜锁,随便挑了一个,用钩子在锁眼捣弄捣弄,然后用力一拉。就听“咣当”一声响,那锁就这么简单地开了。   蒯通看得大开眼界,问道:“这里的锁你皆能开么?”韩淮楚点点头。   “这些都是你练熟了的,不算数,我去买一把新锁来。”蒯通嘟嚷一句,掉头就跑出门外。   过不多时,蒯通拿着一把锁进来,往韩淮楚手上一塞。   韩淮楚微微一笑,还是拿着那钩子简单地在锁眼捣弄捣弄。“咣当”一声,那锁又开了。   蒯通大喜,说道:“韩师弟这开锁绝技,简直是神乎其技也。有你这串钩子,看来劫狱之时,开那牢门也不用钥匙了。”   韩淮楚笑道:“谬赞谬赞。”   “明日那齐午梁恢就会去酒庄买酒。咱们就在明天动手。”蒯通兴冲冲道。   ※※※   下药十分顺利。在蒯通将两位狱卒的视线挡住下,韩淮楚将迷药下在酒坛中,两狱卒竟丝毫不查。   接着听那北狱中传来狱卒的畅饮之声。   等到半夜,那狱中除了狗吠就没有别的动静。显然药性发作,所有人都被放倒。   夜深人静,路上已无行人影踪,一个人影出现在北狱的院墙外。   韩淮楚拿出飞爪,正准备往墙上一掷,攀越那院墙。突然心中一凛。   一双眼睛就在街对面的窗户内注视着他。   “莫非是朝廷的密探,就等着我来上钩?这样岂不是功亏一篑。”韩淮楚急忙将飞爪一收,装作若无其事,往前方迈去。   夜幕下立着一道人影,足有九尺高的汉子那影子被月光拖得长长。就在前方路上等着韩淮楚。   韩淮楚一耸肩,转过身往来路回去。   只听“嗤”的一声响,似有剑气破空之声,那人追了上来,竟在背后出手。   “好家伙,说打就打!”韩淮楚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拔剑相隔,反手就挥出一掌,结成一道掌幕。   他以第九重真炁结成的掌幕就像实质一般凝厚,那剑如何能刺过。只听“噗”的一声,剑气破空之声立马销声匿迹。   韩淮楚一个转身,喝上一句:“阁下是谁,为何背后偷袭?”   话刚出口,韩淮楚望着那人一愣。   年近三十壮实如同铁塔的利豨就站在韩淮楚面前,一脸的泪水。   “是你,韩叔叔,果然是你!”利豨颤抖着语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豨!竟然会是你!你怎会在这里?”韩淮楚又惊又喜,浑身抖颤,伸手就去搀利豨起来。   他心中顿时恍然,原来刚才利豨不是偷袭,而是诱自己出手查看自己武功路数。刚才自己用先天真炁拍出一掌,利豨立即认出了自己。   韩淮楚是看着利豨在楚汉烽火中长大的。那利豨离开齐国跟着利苍去衡山国时,还只有十三岁。今日竟然长成一个大小伙子。   “小豨奉家父之命,来寻访韩叔叔下落。知道盛万等人被关在北狱,料得韩叔叔必会来救。故一直在狱外等候。今日终于等到韩叔叔也。”利豨激动地说道。   “利苍兄怎知道韩某没死?”韩淮楚有点愕然。   “这是留侯寄给家父的,有此为证。”利豨手上捧出一柄飞刀。   韩淮楚认得出来,这是他自己的飞刀。   虽然时隔多年,他依稀记得在骊山时有一次张良向他讨要了一把飞刀去,说是要把玩把玩。韩淮楚心中奇怪,老情人沉迷于仙道之中,怎会有心情来把玩自己的飞刀?难得伊人开口,韩淮楚也未多问,随手就给了她一柄。哪知这飞刀张良寄给了利苍。   “留侯寄飞刀与你父亲,就是为了向他证明韩某没死?”韩淮楚脑袋有点发晕。   虽说张良与利苍关系密切,可也不能随便将自己隐姓埋名的事到处宣扬。好在那利苍与自己情深如兄弟一般,说给他无妨,若是泄露给别人那就要引起掀然大波了。   “英布逃亡吾衡山国,留侯托家父将他擒杀。又恐家父怨恨韩叔叔之死,不肯出手,故寄来飞刀释家父之恨。”只听利豨答道。   “好个良妹!这大汉的江山社稷她操了多少心,哪怕是幽居深谷也是为那刘邦呕心沥血。刘邦何幸能得一张良!”韩淮楚大为感触。   “利苍兄差你来找韩某,所为何事?”韩淮楚心情平静下来,问道。   利豨说道:“家父日来武功大进,想找一对手切磋,这天下习武者虽众,但如韩叔叔这般者却难逢。故而让小豨给韩淮楚带句话,请方便之时赴长沙一行。吾父子将以薄酒相待。”   韩淮楚哑然失笑。利苍那“浩然一指”十年前不是自己对手,如今想必差得更远。   为什么这么说呢?   韩淮楚将先天真炁练到极致,就是打开了武学最高殿堂的大门。而儒门的“浩然一指”是低于先天真炁的武学,再怎么苦练也达不到韩淮楚目前的境界。   “不知利苍兄武功有何突破,要找韩某印证?”韩淮楚漫不经心问道。   “浩然剑!”利豨并未露出丝毫惭愧,一本正经地说道。   “浩然剑?那是什么?”韩淮楚不解道。   只见利豨手指骈起,一屈一伸。嗤的一声响,一束剑气从他右手食指呼啸而出。   韩淮楚吃了一惊。这利豨竟能将指风凝成实质化为剑气,岂是那“浩然一指”能比?   “你刚才刺我的剑气,也是这般发出的么?”韩淮楚问道。   “正是!这是小豨与家父共同苦心研究自创的武功。小豨只能右手发出剑气,家父却能左右开弓。就等韩叔叔驾临长沙,斗个痛快。”利豨说道。   韩淮楚心中一阵激动。   那利苍是对手难觅曲高寡合,自己何尝又不是高处不胜寒。有利苍这个对手印证一下武功,那是生平何等快意之事!   一阵更声将韩淮楚惊醒。   那蒯通还备了马等在城外。与利豨说了这么一通,可别误了营救兄弟。   “利豨,韩叔叔要营救盛万他们呢。找你父亲比武之事,只能以后再说呢。”   “小豨也想救盛叔叔他们呢。韩叔叔可要小豨帮忙?”利豨自告奋勇道。   韩淮楚将手向街上一指:“你就站在这里替韩叔叔把风。”   ※※※   掷出飞爪,攀墙,一刀毙狗,韩淮楚身手利落。   看见狱卒皆沉睡不起,韩淮楚不慌不忙从钩子打开挂在牢门上的锁。   狱中三名人犯——窦国、袁什、盛万、个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当韩淮楚乍然出现在被囚的黄河帮弟兄面前,三人又惊又喜,悲喜交加。   “大王,咱们不是在做梦吧。想不到你会来营救咱们,想不到有生之年还会见到大王。”生性豪迈的盛万,呜咽起来就像娘们一样。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大家快点剥去狱卒身上的衣服给自己套上,混出城去!”韩淮楚断然说道。   于是三人脱下囚服,换去衣服。然后一个接一个从监狱的大门走出,直奔那洛城门。   ※※※   轱辘摇动,城墙根下狗洞的铁门缓缓升起。   利豨抬了一块砖,垫在那铁门下,依依不舍地说道:“韩叔叔,你这一去,不知何年能见到你也。”   “会有那么一天的。”韩淮楚向利豨挥挥手,笑着最后一个从狗洞钻进去。   ※※※   城外的小树林,蒯通牵着四匹马早在候着。   “天可怜见,你们都被救了出来。”蒯通望着得救的盛万三人,欣喜地说道。   “换了这套干净衣服,骑着马快走!”蒯通又催促道。   “二师兄对师弟的大恩,将铭记五内!”扑通一声,韩淮楚双膝跪倒,热泪盈眶。   “快快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这无用的糟老头,怎经得起韩大将军一拜。”蒯通佝偻下腰,颤抖着将韩淮楚扶起,拿着那沾满鼻涕的袖子就往韩淮楚泪眼擦去,看着韩淮楚的目光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慈爱。   ※※※   辞别蒯通,且说四人扬鞭上路。刚走一刻,只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一道火光在那长安城洛城门城头点起。   “追兵来也!咱们逃走之事怎这快被人发觉?”袁什变色喊道。   “你们速速往黄河而去,不要回头。过了黄河,直奔中都,到我庄上等我。这里我来断后!”韩淮楚凝神听了一下,毅然对三人说道。   “大王为小的们断后不会有事吧?”袁什担忧着问道。   “来者只五十骑兵,料来无妨。”韩淮楚自信地说道。   大王武功已到通玄境界,五十骑兵是算不了什么。于是三人放下心,与韩淮楚告别,疾向潼关而去。   韩淮楚将马一横,仗剑等在道上。   ※※※   从洛城门急冲冲杀出一彪骑兵,个个手举火把。一将银铠白马,鞍上横一杆长枪,冲在最前。   这就是那吕族的精英——吕太后侄子辈吕更始。   也是那监狱突然变得静悄悄连一声狗叫都没有,引起了那帮伏兵的怀疑。派人进门一看,只见狱卒都沉睡不起,牢门大开,三位人犯早已不知去向。   伏兵大吃一惊,急忙去报城门校尉吕更始。一查之下,发现城门下狗洞大开。吕更始更不他想,立马就点起城门处的骑兵,追赶逃犯。   一出十里之外,火把映照下,忽见道上一汉子骑在马上,气度非凡,手中擎着一把剑,挡在前方。   吕更始老远望见那人一惊:“这身材,这年龄岂不是太后说的韩信!”急忙将马一勒。手一摆示意身后骑士停住。   “韩信没有死。死在钟室大殿的是一个替身。擒住他党羽,吾料韩信必来营救,关起城门来个瓮中捉鳖。”别人只以为吕太后在这北狱精心布局是为捉拿韩信余党,太后秘密交代给吕更始的,钓韩信这条大鱼才是真。   “果然是韩信救走了他的党羽。这厮竟这般大胆,救人之后竟还不逃!”   擒住韩信,去掉太后心腹之患无疑是大功一件。但是这韩信绝非他轻易能够擒拿。   十年前当吕更始刚刚出道,在那潼关道上伏击韩信就有他的一份。当时在高处看见那韩信飞得比箭还快,施展的轻身功夫是他平生仅见,叹为观止。   韩信是属于那种与项羽英布同一概念的绝世高手,对吕更始这种一流战将来说,只能是仰望的份。虽然看见那大鱼就在前方,动手的念头在吕更始脑袋里闪都不敢闪。   五十名骑兵是他急切间能招来追赶逃犯的人马,区区五十骑兵在这万夫不当的韩信面前只是一碟小菜。   但总不能就此收兵吧,好歹要盘问几句。   于是吕更始扯起嗓子,装模作样高声问道:“前方挡道的汉子,尔乃何人?”   韩淮楚嗤笑一声,高声答道:“吾就是你家太后设伏想要擒拿之人,人犯皆是某救走,小将军何必明知故问?”   只听吕更始身后一阵鼓噪。“那狂徒是谁啊?将军虎威面前这般无礼!”“这厮竟敢劫狱,将军还不快下令擒拿?”   部下的怂恿并不能壮吕更始的胆,毕竟小命送掉是大。   吕更始一拱手,向韩淮楚呼道:“阁下既然在此,小将也没那能耐将阁下收擒。阁下何不露上一手,叫小将的手下看个明白,知难而退。太后那边也好有个交代。”   韩淮楚闻言呵呵一笑:“小将军倒还有自知之明。也罢,某就给你一个交代。”   话一说完,瞬间只见韩淮楚右边衣袖胀大如柱。韩淮楚将袖子一抖,只听一声如龙吟狮吼的啸声响起,衣袖又瘪了下去。   道上一股涡流平地而生,落叶夹着黄沙被那涡流席卷而起,汇聚成一个大圆柱,拔起一树之高。   就在那涡流产生的同时,吕更始连同那五十骑士只觉胸口一阵窒息,鼻翼处空气悉被吸走。方圆十丈之内,竟变成了负压之场!   就在众人惊恐万分之中,韩淮楚抛下一声朗笑:“小将军请将我这故人的话带给吕太后,多行不义必自毙。吕氏一族,离灭族之祸不远也。”   马首一拔,韩淮楚说完掉头就走。剩下那吕更始与一干骑士,个个呆若木鸡。 第五十章 情有独钟   长乐宫长信宫中,吕太后正听着来自中都的探子回报。   又是十年过去,吕雉已经明显衰老。眉毛变得稀疏,牙齿已开始脱落,满头银丝如被霜染。   太后年事已高,可是处理国事依然不倦。那右丞相陈平不管事,左丞相审食其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朝中大事小事,还是要太后亲躬料理。   现下她又在操心着打压刘氏诸侯。   “禀太后,已经过去了三个月,那窦漪房还不对代王下手。代王宫消息封锁严密,小人无法得知她的境况。”探子沮丧地说道。   “世间唯小女人最难养也。许是那妮子真做了刘恒的美人,心向她夫君呢。”在吕雉身边的吕产咬牙切齿道。   吕产,吕泽次子,把持着负责两宫防卫的南军。梁王刘恢被调任为赵王,那吕产刚被太后封为梁王,是吕党的领军人物。   “这个妮子,莫非知道他老父被人救出,故而有恃无恐!”吕雉一拍案,愠怒道。   隐姓埋名的韩信救走窦国等人,没有人质要挟那窦漪房,完全打乱了吕雉的计划。   “姑母,何不像对付刘友那般,将刘恒招入京城除之?”这一次是北军中尉胡陵侯吕禄开腔。   “若是那刘恒敢抗命不来呢?”吕雉笑望着自己那侄儿。   “那就向天下昭告其抗旨之罪,加兵擒之。”吕禄说道。   “不可也!”吕产立即说道:“代军虽说国小,却有精骑五万,连匈奴人都不敢南下袭扰。真要开战,若是能速胜之则好,倘若一战不胜陷入僵持之中,那刘恒必得天下刘氏群起响应。我吕家就岌岌可危了。”   吕雉点点头,嘉许道:“产儿言之有理。”又斥责吕禄:“你要多向产儿学学,遇事要往深处想想。都是四十岁的人了,还这般莽撞。”吕禄唯唯称是。   “传吾懿旨,调代王刘恒改任赵王,即日去襄国赴任。”吕雉对身边近侍悠悠说道。   吕产吕禄听得连连点头。生姜还是老的辣。赵国的地盘比代国大两倍还不止,而且气候适人居住,不像代地苦寒。表面看来,改任赵王是天上掉下的一个馅饼,可是心腹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只要刘恒离开他的亲信部队,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在等着他。   ※※※   吕太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次出使代国的,还是那南宫侯张买。   那张买刚刚离开长安,消息就被代国君臣知道。   “大王切不能去做那赵王也。前后十年间,已死了三个赵王。赵王之位不祥。”丞相刘敬力谏薄太后道。   刘敬说的死的三个赵王,就是刘邦的三个儿子——刘如意、刘友、刘恢。他只隐晦地说赵王之位不祥,算是没有直接挑明吕雉就等着刘恒前仆后继做第四个冤死的赵王。   “吕太后下诏,安敢不去?”薄太后面有忧色对近臣说道。   人家吕太后并没有说要弄死你家大王,而是送给你一个偌大的赵国。抗旨就是明里与朝廷为敌,吕太后就得了杀大王的口实。   那刘敬无言以对,只有保持沉默。   薄太后看着面前几位近臣束手无策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回去吧。”   ※※※   遇到这生死大事,薄太后不得不再次纡尊降贵,去请教一直被她冷遇的韩淮楚。   一乘凤辇停在庄子外,凤辇上慢步走下来那薄太后。   薄太后不是外人,而是家主的妹子。那庄子的管家立马出门迎接。   “吾兄长在家吗?”薄太后问那管家。   “家主前日出外,并不在庄上。”管家答道。   “吾兄长去了哪里?”薄太后问道。   “家主独来独往惯了,并没有向小人交代要去哪里。”管家回答。   薄太后一听,也不进门,只说等兄长回来,立即到宫中来见她。于是登上凤辇回宫。   ※※※   次日,就听到通报说太后的兄长薄昭已回,正在宫外等着太后召见。   薄太后大喜,立即道:“快宣他进来。”   韩淮楚迈步走进薄太后的寝宫,请礼毕,薄太后照例是屏退外人。   “先生,你可知道吕太后要调恒儿去赵国为王?”薄太后很急切地问道。   “听说了。”韩淮楚点点头。   “这是调虎离山啊!那赵国咱娘俩人生地不熟,去那陌生的地方,若是吕太后要杀我恒儿,恐怕无力反抗也。”薄太后甚是着急。   “是无力反抗。”韩淮楚面无表情道。   “可是吕太后下诏,不去就是抗旨不遵。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该如何是好?”薄太后说着这话,差点滴出泪来。   “太后放心。那使者张买乘舟过黄河之时,突然船舱漏水,一命呜呼。太后懿旨送不到这中都,如何能叫抗旨不遵。”韩淮楚很平静地说道。   “杀张买者必是这位文韬武略的韩信!”薄太后瞪大眼睛看了看韩淮楚,心中已经彻然。   “若是朝廷再派使者,该如何应对?”   “太后放心。只要那使者再死两次,无人敢再做那使者。”韩淮楚很豪气地说道。   “恒儿一命,就拜托给先生也。”薄太后深施一礼,感激地说道。   ※※※   去中都的使者,简直就成了死者的代名词。   那张买无端溺水而亡,吕太后还以为是一桩意外。于是另派那醴陵侯张越为使,前往中都而来。   张越路经黄河,又是船舱漏水,溺水而亡。   这就不能说是意外了,显然是人为。说不定就是代国派出的精擅水性的杀手,锥穿船底,让船只沉没。   那张买张越本是庸才,死掉算不得什么。吕太后这次十分谨慎,派了松兹侯徐厉为使,以一艘斗舰加五十水鬼护送,定要过了那黄河前去中都宣她懿旨。   那徐厉本是水军将领,水下功夫甚高。就算掉进黄河,也不会做个淹死鬼。   那水鬼都潜到水下,布在斗舰周围。就看谁有这般大胆,敢杀朝廷派来的天使。   ※※※   太后的懿旨就是死亡判决书,谁领谁死。   黄河之中风急浪高,送天使的斗舰乘风破浪正在前行。   突然,一个比水中飞鱼还快速的汉子飞快地游到船尾。   无须锥穿船底。就在那些护送的水鬼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那汉子在水中拍出一掌。   武功练到高处,隔山能打牛。那汉子发出的一掌,隔着水也能将船板击碎。   就听一声沉默的响声在水中传出,随即“轰”的一声巨响,舰尾裂开了一个大洞。   大水咕咕直往那舰身涌来。几个起伏,舰直往下坠。   水鬼们忙不迭护着那“徐大人”,离开那无指望的斗舰,往河东岸游去。   那消失的汉子突然又出现在前方,手一扬,白光一闪一刀封喉,将徐厉送入了死亡。   ※※※   杀害徐大人的凶器被送到吕太后面前。那飞刀上刻了一行字:高帝子孙岂能尽屠乎?   吕雉摸着那飞刀,颤抖着站了起来。   前番是韩信将人犯劫走,让那窦漪房有恃无恐。这次又是这个韩信,要护着那代王刘恒。   “看来韩信逃到代国。若是将薄太后母子逼急,将韩信收到帐下为帅,起兵反我吕氏,将是吕氏灭族之祸也!”   那韩信以两万兵马起家,平定河北吞并齐国。而代国有五万骑兵,在韩信手中,什么奇迹创造不出来?吕雉想来是不寒而栗。   连续三个使者死在路途,朝中无人敢接这份差事。   除掉代王之事只有从长计议。那赵王之位空置,吕雉顺水推舟,封吕禄为赵王。   那吕氏一家,除了那被追封的死人,活着的人中就封了三个王。而刘氏子孙,一个个被吕太后整死。叫那刘氏子孙与朝中老臣,如何能够心平气静?   ※※※   场景转换。阳光泄进窗内,韩淮楚在书案前,正在逐字逐句地刻着那部《韩信兵法》。   被那蒯通提醒,韩淮楚回到代国就开始着手写这部兵书。   兵书是军事教科书,可不像写小说那般随心所欲,斟字酌句那是难免。外加造纸术没有发明码字困难,一个月下来韩淮楚只成书数百字。   这一天他又在回忆那场京索之战,将在战场获得的心得刻在竹简上。   突然有家丁来报,说代宫窦美人造访。   窦美人就是那窦漪房。   经过韩淮楚向薄太后疏通,那女杀手被安置在代王宫,被冠以美人称号。其实那称号是对外的,薄太后也就将她当一位客人。   “她是听说我回来,来打听他父亲情况的。”韩淮楚笑将那案上的竹简一拢,出门来接待客人。   ※※※   一间密室内,韩淮楚将窦漪房带到那窦国面前。   “爹,你受苦了!”窦漪房看见那窦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样子,一下子扑到在窦国面前,顿时泪如泉涌。   “女儿,幸赖老大王从狱中将爹救出,爹这是再世为人啊!”窦国搂着女儿,是老泪纵横。   韩淮楚看着这感人的一幕,将身一退,悄悄地离开,由着他们父女重逢。   过了半个时辰,窦漪房从密室走将出来,径直来找韩淮楚。   “窦姑娘,这一向在代宫可好?”韩淮楚随口问道。   “整日足不出户,哪里谈得上好。漪房觉得自己就像那笼中之鸟也,连一处练武的地方都找不着。也不知这种憋困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窦漪房叹气道。   “姑娘侠女风范,待在那代王宫确实是憋困。可是你不按吕太后旨意行刺代王,除了这代王宫虽天下之大无处安身。”韩淮楚劝慰道。   “这个道理漪房自然省得。可是那宫中的风言风语却叫我无法忍受。”窦漪房又蹙眉道。   “什么风言风语?”韩淮楚愕然问道。   “那一夜我本是行刺代王,这清白身子并未被他所辱。可是宫中人不知情,见我独居深宫再不得见代王,就说漪房那夜没有伺候好代王,遭代王嫌恶。想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如何就成了一个深宫怨妇?”窦漪房向韩淮楚大诉委屈,又傲然道:“想那代王一个轻薄无行的登徒子,瞧着我那色咪咪的样子,成日与那几位美人鬼混在一起,我窦漪房如何能瞧他上眼。”   韩淮楚听得啼笑皆非。   那刘恒与几位吕太后送来的美人厮混,装成一副色鬼的样子,让人以为他胸无大志,是迷惑吕太后的手段。哪知被这窦漪房听说,误以为他就是这般人,被她深深地瞧不起。   想来也是,一个身怀绝技的绝色佳人,如何能看中一个耽于酒色的纨绔子弟。   “姑娘误解了代王也。以老夫看来,代王是志在天下,绝非姑娘认为的那般。”韩淮楚说道。   “何以见得?”窦漪房秀眉一剔。   “刘氏诸王纷纷被诛,代王明哲保身,故扮酷酒好色,让吕太后掉以轻心。而暗中是积蓄兵马收拢人才,只待天下有变,就要一飞冲天。老夫认为,代王绝非池中之物,或有问鼎天子之份。”   窦漪房娇躯那么一振,诧道:“问鼎天子?他轮得上么?”   “只要是天皇贵胄,都有可能做上那天子之位。高帝之子只剩代王与那淮南王,而孙辈中只有那齐王刘襄与之相争。姑娘何必以菲薄看他,以为她无天子之份?”   窦漪房闻言,眼珠只是打转。   韩淮楚看在眼中,加紧说道:“老夫知道,代王其实对你情有独钟。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可不是世间每个女子都有这福气的喔。”   一抹红晕泛上窦漪房的脸颊。她那心意转得倒快,很羞涩地说道:“老大王之意漪房明白,漪房乃朝廷戴罪之人,这代王宫就是这世上唯一的藏身之地。若是能事身代王,就是漪房最好的归宿。可是就不知代王之心。他若是对我有意,这一个月来我都在宫内,为何不见他丝毫表示?”   “姑娘要代王的表示么?这个还不简单。”韩淮楚捋须大笑:“老夫这去就宫内,找那刘恒。”   ※※※   昔日韩淮楚大点鸳鸯,为黄河帮众儿郎与西戎众美眉牵线搭桥促成好事。临到不惑之年,他又干起了这事,为代王刘恒与窦漪房作伐。   得到美女加侠女的垂青,刘恒当然喜出望外。   一口香囊送到窦美人的屋子。香囊上用红线绣了一对并蒂鸳鸯。   那窦美人看罢,捏起针线,在那香囊的反面用红线绣了一颗心。   当夜,就有内侍将窦美人接进代王的寝宫。   自此,那代王刘恒独宠窦美人,宫中其他美人均遭冷遇。十月之后,窦美人瓜熟蒂落,生下长女刘嫖。又过一年,生下长子刘启,就是那历史上的汉景帝。又过一年,生下次子刘武。   而那薄太后因旧时被魏豹推下井体内阴寒,突然一日,半月不能下榻。刘恒极为孝悌,就在那寝宫中伺候母后。目不交睫,衣不解带,凡有汤药,必亲口尝试。博得纯孝之名。   韩淮楚那部兵书已经写成。就在那个时候,从长安城传来吕太后病重的消息。 第五十一章 周勃夺军   吕太后病了,病因是背上生疽。   “臣妾日后若有不利戚妃母子之举,背上生疽而死。”这是吕雉在刘邦临终前发下的毒誓。正是天理昭昭,老天爷开眼,那吕雉背上果然就长疽。   “此赵王刘如意为祟也。”吕雉病了不好好医治,偏要求神问卜,还要跑到赵王如意墓前焚香祷告祈求饶恕。   戚妃变成人彘,她就是烧再多的香,刘如意如何能原谅他这个杀母的仇人?吕雉病不见好转,反而日趋恶化。   消息传来,天下刘氏诸侯人心大振。暗中互通声气,就等吕太后一死,对吕党伺机反扑。   ※※※   远在代国的刘恒就收到了齐王刘襄的一封密函。   “王叔在北,侄儿在东,吾弟在京中策应。只待毒妇归天,登高一呼,大事可成,刘氏可兴也。愿王叔早作准备,侄儿襄顿首遥拜。”   那刘肥不过尔尔,当初还要靠厚颜呼妹子为母后这才逃出京城。他生的儿子怎这般有志向?   刘襄、刘章、刘兴居皆是那老将王翳的弟子,个个武艺超群人中英杰。当年老爹耻辱地逃离长安,而吕雉对齐国的打压,早已在三兄弟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一个丞相召平,就是吕雉派到齐国的奸细;一个琅琊王刘泽,割走了齐国的整个琅琊郡;一个吕王吕嘉,又割走了齐国的济南郡;而刘章刘兴居,被扣在京城为质。焉叫刘氏三兄弟心中不恨?   刘恒没有加冠,国家大事还是由薄太后定夺。这封密函就到了薄太后手中。   “若是毒妇一死,儿臣就以清君侧的名义先发兵赵国。那吕禄乃无能之辈,又不在国中,料来一战可克之。”刘恒雄心勃勃地对薄太后道。   “王儿之言甚合吾心。刘氏江山,当归我刘氏也!”看着这密函,薄太后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也发出了豪言壮语。   雄心壮志要看实力。刘恒要等那吕雉一死,先取赵国,手中有多大的实力?   高帝在位之时,定下藩国治军不得超过三万的祖制。而代国是边国要防胡虏,不受这规矩所限。十几年下来,代国人丁翻了一倍。是故代国虽小,而兵马却众。   乌家举家从漠北迁入代国,就给代国带来大批的战马。代国八万军马,五万就是骑兵。而朝廷的中央军也只有五万骑兵。   老将滕翼能征善战,两次全歼来犯胡虏,连匈奴人都不敢轻言南下。有此良将,薄太后母子当然有信心。   而赵国受刘邦那个祖制所限,虽然人口众多,却只有区区三万军马。在薄太后母子眼中,就是鱼腩一个。   于是薄太后兴冲冲召来上将军滕翼,商量攻取赵国之事。   那老将军滕翼年早过七旬,满头白发,可是走起路来还是雄赳赳气昂昂,开弓骑马样样不含糊。   可是滕翼一听要攻打赵国,立马就叫难:“若取代国,必要走井陉天险。那赵王吕禄为防我代军,早已将举国兵马驻扎在土门关。非是为臣不愿为大王效死,井陉自古路险,那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恐非朝夕之间可下也。”   一听这话,那刘恒就说:“不知昔日韩信是如何攻下井陉?”   滕翼鞠了一躬,对道:“为臣不知。韩大将军乃百年难遇之奇才,用兵如神。为臣自知不及那韩信。”   薄太后颔首道:“爱卿先退下去吧。”   ※※※   滕翼走后,薄太后一乘凤辇就来到了韩淮楚的庄上。   “太后何故驾临鄙居?”韩淮楚望着那神色匆匆的薄太后笑问道。   “先生可知吕太后病重乎?”薄太后一开口就问道。   “听说了。”韩淮楚点点头。   “齐王刘襄与吾王儿相约,等毒妇一死就兴兵锄灭吕氏奸党。王儿有意先取赵国,但井陉天险难下。不知先生可有妙计相授?”薄太后问道。   一听这话,韩淮楚眼前就飘过那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自己主导的井陉之战的一幕。   那是怎样的一场如履薄冰的战役!只要是一步走错,三万汉军就葬身在那绵蔓水波涛之中,万劫不复。   就算那吕禄再无能,手下将官再不智,那陈余师兄的错误怎会再犯?   就像那已故的三师兄李左车说的,只要赵军牢牢守住那土门关,然后出奇兵断代军的后路。代国纵是有八万大军,也将困死在井陉路上。   韩淮楚定了定神,语气激昂地说道:“代王绝不可攻赵国也!”   “为何?”薄太后不解道。   韩淮楚回转身,从那架子上抽下一卷书简,递给薄太后。   “这是什么?”薄太后愕然问道。   “这就是井陉之战的经过。太后且好好看看。奇兵之谓奇兵,在于出其不意,掩其不备。今赵军有备,此计如何能再用?”韩淮楚很决绝地说道。   薄太后就在翻看那卷书简,看得是聚精会神。   一卷看完,薄太后意犹未尽:“先生这书还有其他么?”   韩淮楚指了指那书架:“这里都是。”   “先生这些书,薄氏能拿回宫内好好参详么?”薄太后很小心地问道。   “老朽写这部书,就是要传于天下。太后若能代老朽流传于后世,老朽谢之不及。”韩淮楚鞠了一躬。   “这书并未命名,不知将取何名?”薄太后又问。   韩淮楚一拱手:“这书已献给太后,由太后定夺。”   “先生写这部书,是指望沉冤能够昭雪么?”薄太后盯着韩淮楚问道。   韩淮楚身躯摇坠起来,痛苦地摇摇头:“老朽并无什么沉冤,太后多疑了。”   那韩信造反已刻在史书上,两千年来言之凿凿。韩信已钉在耻辱柱上,韩淮楚又怎能指望这位薄太后为那高祖刘邦亲自定下的韩信一案翻案?   而他自己,这个真正的韩大将军,唯有一片丹心,照亮这鲜血写就的汉家青史。   能将刘恒扶上帝位,让追儿之子坐在那龙椅宝座,成为那一代贤君汉文帝,韩淮楚心意已足。   ※※※   只听那薄太后还在请教。   “不取赵国,我王儿将能有何所为?”   “毒妇若死,天下刘氏王侯对那天子之位必有一争。那赵国何须用兵,代王静观其变,不争而争才是上策。”韩淮楚开始口吐天机。   这天机就是刘恒这个皇帝是陈平挑选出来的。史书记载,吕禄会被朝中大臣们做掉,吕氏一党将遭灭门之祸。当一群刘氏子孙为那皇帝宝座争得原形毕露就要白刀子见红时,陈平选择那表现得谦让的代王刘恒,一锤定音。   史书上写的事,有时并不是真。当那京城一片腥风血雨之时,韩淮楚会在那时候出现在长安,为那刘恒得到这个帝位不遗余力。   经天纬地的韩信说的话,怎会有错?   天机装在韩淮楚这个穿人心中,薄太后如何能理解?但是她对韩淮楚一向是言听计从,这次也不例外。   ※※※   把持汉家江山社稷长达十五年的女强人吕雉终于走了。临终时以她的平生阅历对两位侄儿吕产吕禄留下英明的遗言:“群臣所惧者,唯我也。今我重病,群臣多已设防,杀之不易,徒激其反也,宜先固守,方好徐徐图之。为今之计,兵权不交,大权不失;兵权若交,万事皆休。谨记我言,勿为人所制!”   “以吕产为相国,以吕禄女为皇后。”这是太后留给大臣们的遗诏。   那仿佛就是在说:“我老太婆虽然死了,这天下还是我吕家的天下。”   盖棺定论,女强人执政期间,虽对政治对手是邪恶到底,政绩却是巨大。吕雉在位之时,与民安息,废除许多繁苛的法令,尤以废除“三族罪”和“妖言令”为百姓所称道。   “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是太史公对她的评价。   ※※※   吕太后对侄儿的遗言音犹在耳,很快就有反对者跳将出来,要革吕氏一党的命。   “兴兵!造反!挺进长安!杀尽诸吕!还我刘氏天下!”这是齐王刘襄对心腹的豪言壮语。   那刘襄确实值得人去舍命追随。高皇帝嫡长孙,二十余岁的小伙子,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涂脂,浓眉大目,鼻直口方,一看就有“人中龙凤”的气概。   可是吕雉在生前对那刘襄埋下了一着棋,就是那齐国丞相召平。当那刘襄还在齐王宫与心腹们热血沸腾之际,召平直接带着士兵操着家伙将齐王宫团团围住。   都变成瓮中之鳖了,谁革谁的命啊?   昔日有鸡鸣狗盗之徒为孟尝君排忧解难,今日有魏勃为齐王刘襄解围。   魏勃——齐国内史,掌民政,武功了得。   “齐王敢造反,这是自寻死路。魏勃不才,愿为君相之将。君相啊,你站在这里包围反贼辛苦了。回去喝杯茶,休息一下。这里由魏某代劳。”魏勃骗召平道。   那召平简直是个垃圾,这般包围王宫的事竟能让别人代劳。听信魏勃之言,果然就回府小睡一下去了。   召平调用军马靠的是他手中的虎符。召平任命魏勃为将,就将虎符授给他。   这兵权一交,召平前脚回到相府,后脚就发现相府已被魏勃围得水泄不通。   大呼上当已经无用。做掉了那召平,魏勃拥立刘襄正式起兵造反。   可是齐国举国也只三万军马,这丁点人马如何造反?   又是骗,这一次骗的是琅琊王刘泽的那三万军马。   琅琊王刘泽本是跟着高祖打天下的将军,那三万军马被他训练得兵强马壮。   出使琅琊国的是刘襄的智囊祝午。   “吾王自觉年轻,又是小辈,少不更事,无作战经验。愿将齐国军马交给大王。请大王来临淄商讨共举大事。”祝午给刘泽抛出一个诱饵。   那刘泽也想反,也想坐坐堂兄刘邦当年坐过的那把龙椅。他绝没有想到,都是一个战壕的刘姓王,刘襄竟会黑他。   “皇帝年少,诸吕当权,刘氏孤弱,寡人若不能救汉,谁能当之。”刘泽听了祝午的吹捧,有点“天将降大任于是人”的感觉。   当刘泽乐滋滋地赶到临淄城时,一只冰冷的镣铐铐在了他的手腕。   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第二步是逼刘泽写下诏书,祝午返回琅琊国,对琅琊国的臣子说道:“你家大王已经与吾王结盟,封吾为大将军,率国中兵马赴齐国与齐军合兵一处。”   收拢两国军马共计六万之后,刘襄直接挥军杀向那济川国——济南。   (插播一下,原吕王吕嘉骄奢淫佚民怨沸腾,吕雉不得已废之,改立吕产为吕王。后来梁王刘恢调任为赵王,梁地比济南更大,吕雉便调吕产为梁王,改故吕国为济川国,立刘盈之子刘太为济川王。)   那刘太还是个小娃娃还在京城里,而济南本是齐国的地盘,人心向着故主。齐国兵马一到,立即投降。   刘襄这时便以高皇帝嫡长孙的名义向天下发出了倒吕檄文。以舅父驷钧为相,以魏勃为将,举大军西进,直向关中而来。   ※※※   齐王刘襄的兴兵确实是精彩。名义上为了倒吕,其实是奔着那天子之位而来。   相国吕产在京中闻之大惊,而手下又无能征惯战之人。就有左丞相审食其只好荐出老将灌婴赴颍川剿灭反贼。   那灌婴领走了二十万大军出京,来个阳奉阴违。就在那荥阳驻兵,不向齐军进攻。而齐军畏灌婴威名,也不敢与战。   “莫不是灌婴与那刘襄私通,要合兵来取关中?”吕产大怒,将举荐灌婴的审食其就地免职。   野战部队皆被灌婴带走,而京中只有南北两军几万人,吕产开始心慌。   “这些老臣都靠不住。若是灌婴有西进之意,只有杀尽朝中老臣与少帝自立。”吕产与吕禄密谋。   一个吕禄的资深好友——已故老将郦商之子郦寄劝说那吕禄道:“高皇与吕太后共定天下,刘氏立有九王,吕氏立有三王,皆得大臣认可。刘襄举兵,是为大哥不急为国守籓,而挂上将军印与相国同留在京城。世人皆以为尔兄弟要篡权夺少帝之位。不如将上将军印还给太尉,并请相国辞去相位,与大臣结盟,各自返回自己封地。如此则大臣之疑可释,刘襄兴兵无理,必然罢兵,如此则相安无事。”   这都是骗吕禄的鬼话。那郦寄就是陈平周勃派了来逛吕禄兵权的。   吕禄是个胆小怕事之人,听老朋友郦寄这么一开导,也就信以为真。   吕禄糊涂,可是那吕产不糊涂。当吕禄对吕产一说,吕产大怒道:“汝身为上将军而舍弃兵权,难道要我吕家族灭乎?”   吕禄被吕产呵斥一通,也拿不定主意。   吕禄这么一犹豫,以陈平周勃为首的京城倒吕集团急眼了。   虎符骗不过来,有皇帝的圣旨一样可以拿到兵权。   “如此早晚二吕必对吾等下手。不如假诏皇帝之令,令太尉接管北军,攻进宫去。”那陈平听了郦寄的报告,当机立断。   正好有自己人纪信之子襄平侯纪通掌管宫中符节。   拿着一封伪造的圣旨,一根代表皇帝权威,尖端绑着牛尾的竹竿,周勃带着一帮家将与那朱虚侯刘章,闯进了北军的大营。   “皇上有旨,令太尉接管北军,护卫未央宫!若有阻拦,则以抗旨论处,格杀勿论!”那刘章纪通持节喝道。   守卫见是那皇帝符节,不敢阻拦。周勃带着众人,一拥而进那中军帐。   “我说吧,你兄弟赖在京城不走,皇帝都生气了。快将虎符交给太尉,连夜赶回赵国。不然,就要大祸临头了。”在那中军帐内,郦寄对那吕禄规劝道。   那吕禄还在犹豫,郦寄威胁道:“大哥若不从兄弟之劝,等灌婴与齐军杀进京城,你吕家真的要无一活口了。”   吕禄再无犹豫,解下大将军印信,交纳给周勃,自个上马回府。   ※※※   周勃夺下兵权,立马就召集营中将士,宣布对吕党开刀。   “今诸吕用事,专权肄横,欺凌霸世,无父无君。诸公日食汉禄,不可不思报效主恩。然刘、吕之争,势若水火,诸吕强盛,汉室倾危。需得众公明示扶却,方可共计大事。诸位将士,愿为吕氏者请袒右肩,愿为刘氏中兴者请袒左肩!”   周勃的鼓动说完,军中齐刷刷一起捋袖露肩。全部袒露左肩,竟无一露右肩者。   木讷的周勃笑了。正是人心所向,哪怕这北军由那吕禄经营多年,到头来还是无人为他吕家效死。   正在宣布吕党罪状,群情激昂之间,一人闯进大营呼道:“大事不好。吕产得知皇帝传旨让吕禄交出兵权,大怒。要领南军杀进未央宫,先杀圣上,再诛群臣。”这人原来是曹参之子曹窋也。   周勃将剑拔出,向那未央宫庄严地一指:“诸位将士,速速披甲上马,随本太尉杀向未央宫,保护圣上,杀尽那吕氏奸党!” 第五十二章 决战未央   一派是要做掉那小皇帝,一派是要保护那小皇帝,南北军就此在未央宫外狭路相逢。这一战是在所难免,还是个孩童的小皇帝就成了他们决战的理由。   未央宫的大门关得严严实实,小皇帝刘弘吓得是浑身颤抖。   穿着同一色战服的南北军排出阵势互相拼斗,唯一的区别就是北军将士人人露左肩。吼声震天,杀声震天,未央宫宫门外已是杀成一片。   这是一场生死之战,双方重头人物悉数亮相。   吕家这多年来子弟们广请教头,着实培养出了不少人物。那燕王吕通、祝兹侯吕荣、东平侯吕庄、沛侯吕种、扶柳侯吕平,还有新被任命的卫尉吕更始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事关家族存亡,吕家诸将个个是以命相博。   吕氏阵营中,还有那博城侯冯无择,中邑侯朱通,山都侯王恬,皆是依附于吕家的新贵。   周勃这一边能打的,除了那北军中的几位将佐,还有沿途加入的两位老将——青阳侯王吸,棘津侯陈武,另外有纪信之子纪通,曹参之子曹窋,夏侯婴之子夏侯灶,刘章刘兴居兄弟。   兵对兵,将对将。先对付那吕产的就是老将周勃。   周勃已经年过六旬,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只过十招就败下阵来。   接替周勃的,就是那后辈英雄刘章。   只见寒光如梭白刃翻飞,两人手中都拿着一把长剑,使的是一样的招数。仿佛是同门师兄弟较技一般。   原来那刘襄的师傅王翳与吕产的师傅栾说本是同门师兄弟,皆学剑于圣剑门。故而那刘襄与吕产彼此一招一式都清清楚楚,看似斗得激烈,却谁也拾掇不了谁。   南北军的人数对等,搏斗中的双方将领也是武功悉敌,眼看这是一场艰苦的拉锯战,就算斗上一天一夜也分不出胜败。   ※※※   躲在僻街的韩淮楚,就看着这扣人心弦的一幕。   “韩信的舞台早已谢幕,没有道理再出现在这人世之间。”   来到那长安城已经一个月了,终于等到史书上记载的那周勃夺了北军军权。以韩淮楚的身手,若是加入拥刘派,自然能搞定吕家几员大将,帮助周勃轻易获胜。但对这场决战,韩淮楚还是决定抱观望态度,做一个历史的旁观者。   这是拥吕派与拥刘派的决战,双方不断有人涌入那搏斗的现场,给那胜负的天平加注砝码。   通往那未央宫的驰道上,又见一位后生,骑着马,提着一柄剑,向那宫门直冲而来。   “这是伉儿啊!”躲在僻街的韩淮楚看见樊伉手中提着的那柄鱼肠断魂剑,立即就将他认了出来。   那樊伉是吕嬃之子,吕产的表弟。往那未央宫冲,绝不是要去帮周勃,而是要助那吕产一臂之力。   那吕嬃身为吕太后之妹,被人认定为吕党。尤其是与那陈平结下了梁子,那陈平得势之后,秋后算账肯定是少不了。   可是吕嬃做过人神共愤的坏事吗?没有。能数得出来的也就是在吕雉面前告告陈平的恶状而已。那不过是陈平擒了她夫君,她心中来气啊。   吕党注定要覆灭,灭族之祸就等着樊氏一门。只要樊伉今日在这现场一露脸,那就是罪证确凿。日后想要洗清吕党的罪名为他樊家翻案,想也别想。   “这个混小子!看人家忠烈之后个个都在扶刘倒吕,他却要站在吕家的战壕。在这节骨眼上,做什么不好,定要去做那吕党!”韩淮楚气骂一声,将身一振,掠到樊伉身后,对着他脑后就是一掌。   这一掌韩淮楚自然不会伤了樊伉,而是力道控制得恰好将他击昏,制止他的愚蠢行为。   那街上就是一片混乱,闲人早已紧闭大门不敢出来。韩淮楚将樊伉击昏,也无人注目到他。   韩淮楚骑上樊伉那匹马,将昏迷过去的樊伉往腋下一挟,一溜烟冲出了长安城。   ※※※   在那长安郊外,一座大院前,大门被人叩得啪啪直响。   “谁?”门内传来警惕地闻讯。   “二师兄,是我呀!”韩淮楚低声说道。   “原来是韩师弟,你怎会来这里。”大门一开,更显龙钟老态的蒯通惊喜地出来。   “快将这小子藏好,不要走漏半分消息。”韩淮楚抱着那樊伉一闪身进了门,立即将门掩住。   “这人是谁?”蒯通惊诧地问道。   “这就是我那义子樊伉。这傻小子居然要去相助吕产,被我击昏。却无处安置,只好暂时藏在师兄家中。”韩淮楚解释道。   蒯通“哦”了一声,将韩淮楚让进堂来。   ※※※   师兄弟多日不见,就在堂中述话。   “师兄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也。陈平果然不愧为我纵横家弟子,竟然有此匡扶社稷之举。就不知那周勃能否得胜?”已经听到那未央宫政变之音的蒯通担忧地说道。   “二师兄放心。诸吕之覆灭就在这一两日也。”韩淮楚肯定地说道。   “可是吕家这些年也网罗了不少人才,南北军实力相当,师弟怎这般沉得住气?”蒯通还是担忧。   “天道不爽。”韩淮楚饮了口茶,轻飘飘吐出四个字来。   忽然之间,只听呼啸之声,一阵狂风骤起,将院子里大树吹弯。风夹着那尘沙,直朝堂上卷来。   “好大风也。师弟快去室中避避。”蒯通站起身就走。   韩淮楚却并没有挪步,而是望着那大风哈哈一笑:“二师兄啊,师弟说得不错吧,你看老天爷也在助那周勃。”   “何以见得?”蒯通停下步,回头问道。   “北军站在东首,南军皆站在西首。这是东风啊!”韩淮楚大声答道。   蒯通一听猛然醒悟,也哈哈大笑起来:“好东风!老天爷真的开眼了。”   ※※※   一阵突如其来的东风将南军阵营吹得东倒西歪,眼迷心慌,顿时阵型大乱。   “这是老天爷在助吾等也。”北军中响起一片兴奋的怒吼,望着那南军直掩过来。   两军对垒,当实力接近之时,争的就是一股士气。   “难道老天爷也要助那刘氏?”南军开始军心动摇。   当年项羽追杀高祖皇帝到那睢水岸边,眼看高祖无路可走,突然一阵大风吹得楚军不敢睁眼,高祖皇帝趁机逃脱。这高皇帝的神话已经被汉朝那些文人吹捧得几乎家喻户晓。如今在这胜负攸关之刻,又是一阵大风。那天道向着那一边,不言而喻。   “哗啦”一下,在前排的南军将士抛下武器就逃。这前排一逃,后排看势不对,也跟着逃跑。就像推倒骨牌一般,南军大溃。   没有兵,光靠那几个吕家将如何能挡住北军千军万马?一见大事不妙,与刘章厮斗正酣的吕产虚晃一剑,拔足就逃。   “奸贼休走,纳命来!”刘章哪里肯舍,如凶神恶煞一般擎着剑就追。   便有那吕产的近卫军来拦刘章,被那刘章一剑一个,像砍白菜一样地剁翻十余人。刘章等到杀散那些近卫军,再寻那吕产,早已不知所踪。   吕产是吕党的领军人物,他这一逃,余者哪还有斗志?一个个争相逃命。   北军当然踩着南军的尸骨就是一阵追杀,刚才还旗鼓相当的战斗已经变成一边倒。   ※※※   局势被拥刘派控制。逃,绝对没有出路。   躲在郎中令家中厕所里的吕产被刘章带人团团包围,砍为肉泥。   沛侯吕种、扶柳侯吕平皆死于乱军之中。   当那刘章正在向着余党残余大砍大杀之时,一直紧紧关闭的未央宫大门突然开了。小皇帝刘弘竟派了一个“谒者”持节来慰问他。   谒者,汉代官名,为皇家使者。   胜负已明,那刘弘就要以皇帝的身份来感谢保卫他的忠臣。   刘章心中在冷笑。他这般冲锋陷阵可不是来保卫这个小皇帝不被吕产篡位杀害,而是完全为了他齐王大哥的天子梦在打拼。   “长乐宫中还有奸党残余,愿得足下手中符节,持往清之。”刘章大刺刺说道。   符节代表的是皇帝,一根符节已能让周勃夺下北军军权,岂能随便予人。那谒者当然拒绝:“此乃天子御物,怎敢轻许。”   天子,刘章压根就没放在眼里。二话不说,伸手就抢。那谒者也是练武之人,就那么一闪,刘章没有抢到,转身就跑。刘章大怒,一把将那谒者抓住:“若不予我也可,不过汝须与我同往长乐宫一行。”那谒者不及刘章力大,只好随他闯进那长乐宫。   以为那长乐宫是皇家宫殿,拥刘派不敢擅闯,吕党不少人物都躲在这里。   刘章刚刚一到,就见那卫尉吕更始把住宫门,一箭射杀老将王吸。   盛怒之下的刘章催马赶至吕更始身后,手起一剑砍倒吕更始,为王吸报了仇。   宫门撞开,藏在这里的吕党,还有昔日伺候老太后的宫女太监都成了剑下之鬼。   ※※※   燕王吕通、祝兹侯吕荣、东平侯吕庄乔装成百姓要逃走京城,被人认出,举报给周勃。周勃当即派兵将之擒杀。   献出兵权的赵王吕禄这时后悔莫迭,要逃回自己封地赵国避难。在路上被周勃追到,揪下马车处以车裂之刑。   博城侯冯无择,中邑侯朱通,山都侯王恬皆被处以极刑。   政治斗争就是你死我活,失败者只有死路一条。一夜下来,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吕党无一幸免。   ※※※   “义父,真的是你么?伉儿莫非是在做梦吧?”被韩淮楚一掌击昏的樊伉悠悠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面孔,就是他在孩提时带着他在齐王宫荡着秋千,爬着滑梯,转着木马,玩着老鹰抓小鸡的游戏的面孔。那个面孔,就是给他讲过无数童话神话外加历史的故事的面孔。   又是悲欢离合的一幕。当韩淮楚将真情一点一滴告诉给那樊伉听时,樊伉的眼已经润湿了。   “义父,原来你早已不做那楚王。伉儿还当你已经死了,当初听闻你在长乐宫遇害,伉儿哭了好多天呢。”   话一说完,突然樊伉一发愣,拧着那鱼肠断魂剑就要往外冲。   “伉儿,吕产吕禄已死,吕党已败,周勃刘章正在满城搜捕吕氏残余。你要出去送死么?”韩淮楚向樊伉一喝。   “义父,你说什么?”樊伉就此定住。   “孩子,这些天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韩淮楚很严肃地对樊伉道。   “义父,我为什么要待在这里?”樊伉越发惊奇。   “因为你樊氏一家,除了你之外如今无一活口。”那蒯通推门进来,说出那噩耗。   樊伉只觉天旋地转,泪水直在眼珠打转,大叫一声:“我娘,我弟弟市人都死了么?”   “你一家皆被认定为吕党。樊夫人被官兵冲进府内,不忍被辱,坠楼自杀。你弟弟樊市人穿了你的衣裳,冒充是你,被官兵砍为肉泥。”蒯通沉痛地说道。   “市人为什么要冒充我?”樊伉尖声问道。   “还不是因为你樊家是光荣之家,英烈之家,你弟弟指望你能活着这条命,为你樊家洗刷这耻辱!”韩淮楚震耳地对樊伉说道。   樊伉再也忍受不住,倒在韩淮楚怀中,恸哭不止。   ※※※   已经到了戌时,一驾华丽的马车才从丞相署出来,那右丞相陈平,带着一身的疲惫。   按照他的计策,那太尉周勃夺取北军军权,终于将吕党一网打尽。这两日来兴奋得要死,也累得要死。   一个管理他的相国吕产丢了命,一个同僚左丞相审食其罢了官。百官中一大半的吕党收监的收监,砍脑袋的砍脑袋。整个汉廷的运转,就靠他这个唯一的右丞相。   要是事事躬亲,他这个丞相就是三头六臂也忙不来。空出来的职务有人填上是必须的。陈平早料到会有这天,立马拿出甄选好的名单,开始那封官大派送。一天下来,他那丞相署门庭若市,陈平就封了四十余名朝中官吏。   陈平只是一个丞相,朝中大官不经那皇帝许可自己就封了,能行么?   行。只因那小皇帝已经准备废掉。   没有搞错吧?丞相要废掉皇帝,印象中只有历史上那些奸臣才干得出来。这不是在耍政治阴谋吗?   耍政治阴谋也是必须的。那少帝刘弘是吕太后所立,又是吕太后的孙子,算起来也是吕党。若是他继续做这个皇帝,等他成年之后掌握大权,一定会对今天的参与者来个统统清算。   但刘弘已经坐上了宝座,又无过错,如何废之?   对那兄长的帝位已经急不可耐的刘章说出了一个理由,那就是刘弘非惠帝刘盈亲生,也就是非高祖的后人,不配做那皇帝。   荒谬啊荒谬!不是自己的孙子,英明的吕太后会找一个野种来做皇帝么?   而且刘弘的兄弟一共六个,除了那死去的刘恭,其他四位兄弟都被吕雉封王封侯。他们分别是:淮阳王刘强、常山王刘朝、济川王刘太、壶关侯刘武。后来淮阳王刘强早夭,刘武继任。吕太后找来刘恭刘弘两个野种做自己的孙子也就罢了,犯的着要找六个野种么?   事实的真相就是那刘弘也是惠帝与宫女所生,被吕太后杀其母夺其子,称为太后张嫣之子。   可是惠帝死时,那张嫣还未成年,如何能生了一个刘恭接着又生一个刘弘?吕太后制造的谎言,就给这帮人钻了空子。   陈平周勃的目的是防止秋后算账,刘氏王侯的目的是觊觎那皇位,正好不谋而合。   兵权在周勃手上,这里就由陈平周勃两人说了算,那倒霉蛋刘弘的废掉是毫无疑问。而周勃武将出身只懂打打杀杀,立什么人做新君还是由这花花肠子陈平拿定主意。   汉家江山社稷谁来操盘?这一幕政治阴谋如何上演?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五十三章 天子之选   陈平的马车正行在街上,突然背后插出一个人来。就那么一伸手,将疾驰的马车一把勒住。   力遏奔马,而且是两匹奔马!来者是何等人物?   “莫非是吕党残余要来行刺本相?”陈平身躯猛地一震,心中吃了一惊。   就像那高皇帝的御用车夫夏侯婴,丞相的车夫也不是简单挑选,都是武功高强负有保护主人之责。   那陈平的车夫名叫高荃,是跟随陈平多年的家将,丞相府中第一高手。想也不想,立马从车上一跃而起。寒剑出鞘,转身就向那刺客刺来,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但高荃这一手在那人面前直如儿戏一般。只见他将袍袖一挥,一股巨大的漩力抖出。那高荃本是下坠之势,突然一掀而起,竟震出两丈之外!   高荃大骇,陈平更是大骇。这人身手之高,绝非那高荃能敌。若他是刺客,自己休想活到明天。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拦本相车仗?”陈平颤声问道。   那人却不答,径直向那马车上一跳,坐到了驾车的位置。将两根马缰往手腕上一缠,一抽马鞭,驾着那车就走。   跌倒在地的高荃就望着那马车直向城门冲去。想要截住那车,想到那人武功之高,望而却步。   ※※※   新君的人选还未确定,丞相却被奸人劫走,长安城差点炸了锅。   时局还在动荡,长安的各个城门一到晚上就紧闭。可是据那章城门的守门军士来报,丞相刚才急急出城,不知有何要事。士兵不敢询问,又将城门打开,放丞相出城而去。   显然丞相被那奸人以性命要挟,不得已逛开城门。   丞相性命堪忧。太尉周勃立马派出大队人马,出城去各处搜查。云务要救回丞相。   ※※※   一座山岗上怪石嶙峋。十几座墓碑耸立在那岗上。一阵薄雾飘来,星光之下,坟头泛起磷火点点,令人毛骨悚然。   陈平惴惴不安地被那人带到这岗上,却不知身在何地。   “阁下到底是谁?若是要行刺本相为吕党报仇,出手便是。为何要将本相带到这里?”想到索性是个死,陈平突然胆大起来,壮声喝问。   “陈师弟,这里是淮阴侯府罹难的家人抛尸之地,难道你未听说吗?”一直粗着嗓门的韩淮楚望着那一座座墓碑,悲怅地说道。   当年吕雉将淮阴侯府家人抛尸在这乱石岗为引诱韩信余党,只到半年过去才将埋伏在这岗上的暗桩撤去。只到那个时候韩淮楚才能来这岗上为韩府家人收尸。但是历经半年,那尸体早被虫咬兽嗜,变成了一堆枯骨,甚至有的被野兽叼走连骨头都找不到。这些墓碑,就是他那时所立。   陈平乍闻韩淮楚呼了一声陈师弟,大吃一惊,失声问道:“韩信,是你吗?你居然没死,居然活到了今天?”   韩淮楚眼睛一闭,沉浸在那往事的悲痛之中,沙哑着声音对陈平道:“那在长乐宫钟室大殿被吕皇后处决的淮阴侯,不过是你师兄找来的一个替身。这等诈死的雕虫小技,在陈师弟面前,也不值一提。你师兄虽逃过一死,但韩氏三族被夷。都是因你师兄功比天高,那高帝高后难容我这师兄也。”   “莫非你是怪我当年设计在云梦泽擒你,将我带到这里,要为你族人报仇?我纵横家艺成之后,各为其主。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也该去找那吕雉啊。”陈平脸色发白,骇道。   “报仇!”韩淮楚悲呼一声:“若是你师兄想报仇,吕雉那婆娘如何能活到今年。若是你师兄想自己做那皇帝,天子之位如何能轮得到他刘邦?”   陈平闻言心中一宽,料得韩淮楚不会杀他。   “我知道师兄你为了天下苍生不再受那干戈之苦,故而连军马都解散。可是你在下邳时,为何要收留那些西楚亡将,暗蓄甲兵?”陈平将困惑自己多年的问题问将出来。   “你以为那些事情是你师兄做的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早在下邳你师兄做那楚王之初,就已将王位让与他人。只可惜那找来的替身心怀野心,毁了你师兄一世英名。”韩淮楚解释道。   要说那陈平心中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不是以反间计让项羽逐走范增,不是在白登山让刘邦突围,也不是今天铲除吕党,而是当年在云梦泽擒到他师兄韩信。   韩信是何等人物?百战百胜,经天纬地,狡计多端,居然会被他这个师弟所擒。陈平一想到这事,就引以自傲。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真相。一个替身,那还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我说呢。以师兄的才智,明知道云梦泽迎驾是个圈套,为何还会往那套中来钻。原来那不过只是一个替身。”陈平不无遗憾地说道。   韩淮楚望了陈平一眼,冷笑道:“师弟以为那替身是个无能之辈吗?”   “先被高皇帝擒于云梦,后被吕雉斩杀于长乐宫,当然是个无能之徒。”陈平不屑地说道。   韩淮楚摇了摇头,想要泼陈平一盆冷水。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不说。   冤死,这是世人对那韩信的看法。虽然汉廷的史官记载的是韩信勾结陈豨谋反,可是在民间同情他的大有人在。   他就是韩信,韩信就是他的影子。韩淮楚没有理由,将那已经尘封的往事抖落出来,让那两千年韩信得到的同情也化为乌有。   只听那陈平摇头晃脑道:“师兄今日来,可是要师弟为你正名?那钟室一案,是高皇帝定下的,师弟虽然现在大权在身,可是也不敢将此案推翻。”   这案子已记到两千年后,还翻什么案。韩淮楚抑郁地一笑:“师弟你猜错了。你师兄这多年隐姓埋名,早已不恋那权力地位,就这样逍遥自在,已是很好。师兄今日来找你,只为求师弟一件事。”   这韩师兄居然会有求于自己。陈平奇道:“师兄要求何事?”   “那新君的人选。”韩淮楚望着陈平,一本正经道。   “师兄啊,你已隐姓埋名,受了那反贼之名,汉廷与你有愧,这汉室的江山你还关心他作甚?”陈平大跌眼镜,问道。   “当今天下为诸吕所乱,支离破碎,宗庙待兴。当世之势,立庸者废,立贤者兴。师兄乃大汉子民,如何能无动于衷。”韩淮楚答道。   “嗨!你这大道理就不说了!这册立新君的大事,岂是咱们师兄弟私下相求能求得来的。”陈平将手一拂:“你将我劫到这里,想必那长安城已经闹翻天了。时刻不早,你还是送我回去吧,明日还有一大摊奏章要批。”   “若是师弟答应我那请求,师兄将有一份厚礼为报。”韩淮楚依然站着不动,笑着说道。   这选一国之君的大事,韩师兄居然要行贿!陈平被弄得是哭笑不得。   在那过去的时候,陈平因官小俸薄,确实做了些收受贿赂卖官鬻爵贪赃枉法的事。可是如今他已是一国丞相享受着曲逆县的食邑,早已是身家不菲。故而爱惜羽毛,扮演一个清官的角色。就是今日封的那四十几个官,也是量才而定,陈平并没有得那些人一蚊的好处。韩师兄一开口就是厚礼为报,这哪是哪啊。   再说这韩师兄一介平头百姓,能拿出什么像样的“厚礼”来打动这个当朝丞相?   可是看韩淮楚那执拗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师兄能拿出什么厚礼?”陈平也笑着问道。   “《十四篇》。”韩淮楚一字一顿地说道。   ※※※   那《鬼谷子十四篇》乃纵横家师门至宝,分为捭阖,反应,内楗,抵戏,飞箍,忤合,揣篇,摩篇,权篇,谋篇,决篇,符篇,转丸,却乱共十四篇。一般弟子至多能看到第十篇。   而看到过这书全豹的只有韩淮楚一人。   纵横家弟子中有个说法,那韩信作为后入门的小徒弟,却在战场呼风唤雨,连教他兵法的李左车成就也远远不及这个小师弟,是因为师傅鬼谷悬策偏心,将那师门至宝《十四篇》私下传给了他。韩信得师傅秘授,故能在战场百战百胜。   一部《十四篇》就让那韩信打下汉室万里江山。对于那纵横家弟子陈平来说,当然知道这书的珍贵。那《鬼谷子十四篇》确实能称得上一份厚礼。   ※※※   陈平眼珠转了一下,显得有点意动。忽然呵呵一笑:“韩师兄,真有你的!若是那天下纷争,诸侯割据之时,你那《十四篇》确实能打动师弟的心。但现在天下一统,师弟已经功成名就贵为一国丞相,如何还稀罕你那《十四篇》?”   “但是。”陈平话语一转:“《十四篇》是师门瑰宝,师弟还是十分想看看那后几篇写的什么。那皇帝之位嘛,谁坐还不是坐。说说看,你为何人而求?”   听到陈平松口。韩淮楚大喜,答道:“代王刘恒!”   “代王?”陈平沉吟一阵:“就是那个素有孝悌之名的代王啊。可是齐王刘襄乃高皇帝嫡长孙,首倡义兵。这次诸吕覆灭,他那弟弟刘章功劳最大。天子之位,以齐王最具人望。却如何将他剔去?”   那词韩淮楚早已替他想好,就笑道:“齐王刘襄私并琅琊国。那琅琊王刘泽乃高帝堂弟我朝元老,却被齐王锒铛入狱。再说齐王母舅驷钧,如虎戴冠,行为暴戾。若齐王得立,那驷钧必会专政,是去一吕氏,复来一吕氏。如何能立为一国之君?”   原来驷钧是齐国大户,宗族宠大,仗着那齐王母舅的身份,在齐国做下了不少欺凌百姓的事情,名声不大好。   “好!”陈平眉峰一舒:“师弟在会上就照师兄的这话对众人说。但是除去齐王,那天子之选,非代王一人也。若按长幼之序,楚王刘交乃高皇少弟,代王刘恒、淮南王刘长乃高皇之子,吴王刘濞乃高皇兄子,皆有迎立之理。又如何说辞?”   那说辞韩淮楚也早已想好,就笑道:“天下是高皇帝打出来的,其子尚在,岂有立楚王与吴王之理。那淮南王本吕太后养大,自惠帝薨后,吕太后视为己出,如何立得?且代王比淮南王年长,宜立长者。”   陈平听完,点点头,将手一摊:“那《十四篇》何在?”   韩淮楚将手向那停在乱石岗下的马车一指:“就在车旁大树上面。”   ※※※   被奸人劫走的丞相陈平突然自己回来了。   “本相乘那刺客不备,自个跳下马车,滚下山坡。能捡回这条性命,是九死一生啊。”陈平对关心他的文武官员们说着这惊险的逃命经过。   那来探望丞相的下属们当晚是络绎不绝,都被陈平的门子挡在门外。说是丞相累了,要早作休息。   而当晚在那陈平的卧室内,一夜长烛不停。陈平就在灯下,仔细研读着那《鬼谷子十四篇》,彻夜兴奋不眠。   ※※※   选皇帝的大会终于开幕。来的都是那重臣元老,锄奸的功臣。   虽然众议纷纭,开国元勋,四朝元老,一国丞相,陈平才是能一锤定音之人。   陈平力排众议,挑中了代王刘恒做那新君。   “不可让吕党之祸在我朝复演也。”在会上陈平非常强调要考虑那外戚的因素,因恰逢吕氏之乱,得到大家一致共鸣。   那朱虚侯刘章与东牟侯刘兴居虽然郁闷,可是会上之人不是开国元勋就是四朝元老。他们两位小字辈的声音实在弱小。只好放弃对兄长的支持,也同意拥立刘恒为皇帝。   决议通过之后,由周勃背着那少帝派一使者去往中都联络,召代王刘恒来京。   而那驻兵荥阳的齐王刘襄,由朝廷派一使者去郑重通牒:朝中已册立新君,你这齐王不宜聚兵于此,速速引兵归国。   想不到自己兄弟为铲取吕党又是兴兵又是搞政变出力最大,到头来却鸡飞蛋打一场空。   使者话一说口,齐王刘襄眼前就是一黑,一阵痉挛,口吐白沫,立时栽倒在地下。   十万齐军黯然返回临淄。   ※※※   且说那长安城的奴隶市场,这几日一下子兴旺起来。原因是大批的吕党合家被杀,府上的婢女家丁就被官府拿到奴隶市场上来卖。   那些做大官的,家中的女婢都是眉清目秀,家丁也是体格健壮听话好使。而且因为货源充足,现在价钱十分便宜。故而这些奴隶一投放到市场,立即引起了哄抢。   临光侯府与舞阳侯府的奴隶,自然也在那哄抢之列。   就在那批奴隶刚刚放出来之际,一个神秘的买主竟将这些人全部买下。   看中这些奴隶中某一位的,也不是那一个买主。这交易中间,当然有竞买的事情发生。   买下这批奴隶者蒯通,是受韩淮楚之托。   ※※※   藏在蒯通家的樊伉得知合家被杀,一开始情绪极不稳定。每日嚎哭不停。   “杀我樊氏一家者,陈平周勃也。皇上尚幼,此二人权倾朝野,我樊家之冤屈何日能得昭雪?”过上几日,樊伉就开始惦记着为他樊家翻案。   “伉儿,朝中正密议册立新君。为你樊家翻案,只有等新君登基也。”韩淮楚望着那代国的天空,悠悠地对樊伉说道。   “那新君是陈平周勃所立,敢为我樊家平冤乎?”樊伉担心道。   “你父亲是开国元勋,若是贤君,如何不敢?”韩淮楚说道。   韩淮楚还要回代国将喜讯报给那薄太后母子,待到蒯通将樊府的奴婢买回,就辞别蒯通与樊伉,只身上路。   那樊伉就派人每日在那渭水桥等候,翘首等着新君到来。 第五十四章 破泣为笑   “太后大喜。太尉周勃与右丞相陈平已将诸吕正法,群臣密议,将奉代王为君。”一身风尘的韩淮楚向着那薄太后道喜。   “此言当真?”薄太后惊喜得站了起来。   “千真万确。周勃秘密派来的使者,已在路上。”韩淮楚说道。   “有份作天子者,岂只恒儿一人。我家恒儿如何有此洪福也?”薄太后喜不自禁,问韩淮楚道。   “是丞相陈平力排众议,推举代王为新君也。”韩淮楚答道。   “陈平与我代国素无往来,如何会选我家恒儿?”事关重大,薄太后还在刨根问底。   “代王有孝悌之名,又是高帝之子。陈平为社稷考虑,推举代王也是情理之中。”韩淮楚解释道。   “先生这一去,为我恒儿之事可做过什么?”那薄太后可是一点也不糊涂,又问道。   这个韩信一向是只做不说,他去了长安几个月,岂能不为恒儿谋得那天子之位尽心尽力。   “代王能成天子乃是天数也。老朽并未出什么力。”韩淮楚很干脆地答道。   薄太后深深地看了韩淮楚一眼,也不再问什么。只道:“先生一而再,再而三为我恒儿,恒儿能成天子,全是仰仗先生。如此大恩,薄氏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老朽惶恐,愧不敢当。”韩淮楚拱拱手,告辞而去。   ※※※   未及两日,果有使者到来,呈上密书,乃是太尉周勃等朝中大臣,欲迎刘恒入主关中。   那劝进书略云:丞相臣平,太尉臣勃,后将军臣武(陈武),御史大夫臣苍(张苍),宗正臣郢,朱虚侯臣章,东牟侯臣兴居,典客臣揭,再拜言大王殿下,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之子,不当奉宗庙。臣谨请阴安侯(刘伯之妻),顷王后(刘仲之妻),暨列侯吏二千石以上者公议,大王为高皇帝子,宜为嗣,愿大王即天子位!   代王母子大喜,于是传旨召近臣入宫,商议大事。   不料那去者回话,大将军滕翼乍闻这喜讯,喜极而泣,大笑之下,突然一口气转不过来,就此一命呜呼。   代王闻听这噩耗,说道:“哀哉!真是乐极生悲也。老将军这些年坐镇这边关,匈奴闻其威名不敢侵扰。正要带他同去长安,不料却猝死。寡人要亲往大将军府吊之。”   ※※※   却说代王刘恒去到那大将军府吊唁时,灵堂早已搭好,只听到哀声一片,阖府上下皆在哭泣。   那滕翼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儿在灵堂接待宾客。   只见那女儿一身重孝,却是面容姣好,虽然在四旬年纪,依然貌美如画中人一般。   “那滕翼如此粗豪的汉子,却生得如此美貌的女儿。”   刘恒乍一见到那滕翼的女儿,心中突然一怔。感觉貌似在哪里遇见过此妇,却一时想不出来。   在刘恒致着那悼词的过程中,那妇人哀不成声,显得伤心欲绝。刘恒一回头,就看着那妇人在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刘恒吊完滕翼,便登上銮舆,回返宫中。   不知是什么原因,那妇人的相貌在刘恒的脑中挥之不去。就在那路途之中,刘恒突然想起了那妇人是谁。   就在他孩提之时,常同舅舅薄昭一起去狩场打猎。而在道上经常能看到一个村妇。   那村妇不止一次,年复一年地就在那狩猎的道路上出现,以至刘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直到三年前,吕太后派人来行刺,刘恒身居简出不再去狩场行猎。这才未见过那妇人。   而刘恒在道上看到那妇人的样子,是布衣衩裙,一脸泥灰。今日这滕翼的女儿,却是这般白皙,明艳动人。   “这分明是同一人也。那妇人为何要扮成一个村妇,候在寡人经过的道上,而且不止一次?”刘恒越想越奇。   “速速改道。去寡人舅舅庄上!”刘恒朝銮舆外喊道。   ※※※   刘恒急匆匆来到韩淮楚庄上,已是傍晚时分。   “这般晚了,大王为何前来?”韩淮楚见到刘恒,问道。   “舅舅,你是否记得一个村妇,常常出现在咱们打猎的路上?”刘恒疑心重重地问道。   一听这话,韩淮楚心中就是一阵悸痛。   那村妇就是刘恒的亲生母亲,他心爱的追儿,韩淮楚如何不知?   追儿的儿子如今要坐上天子,亲生的骨肉不能相认,这是多么痛苦的人间悲剧。   对刘恒说他不是薄太后所生,他的生母就是他在道上时时见到的那个妇人,来个母子相认?   刘恒的天子之位还是韩淮楚向陈平软磨硬泡求来。这个节骨眼上,一旦刘恒的身世出现问题,直接就影响到他能不能坐上那把至尊龙椅。甚至说不定连这代王也做不成。   “不记得了。”韩淮楚忍住心悸,摇头对刘恒说道。   “可是寡人记得。今日在大将军府上,又看到那妇人,却成了滕将军的女儿。你说这事岂不奇怪?”刘恒疑惑地说道。   “或许大王看错人了。滕将军的女儿,怎会是一个村妇。”韩淮楚淡淡地说道。   “错不了。明日大将军出殡,寡人就与舅舅同去看看,滕将军的女儿与那村妇是不是同一人。”   刘恒抛下这句话,摆驾回宫。韩淮楚却是极为担心。   他担心的不是刘恒能认出他的亲身母亲。只要他咬住口不说,项追为她儿子的皇位,也不会忍不住与刘恒相认。   担心的只是那个薄太后。昔日薄太后与“辛妃”在长乐宫同为高皇帝的妃嫔,想必是认识的。刘恒作为未来的天子,那一言一行都惹人关注。明日他若在丧礼上指认项追就是他看到的村妇,一定会传到薄太后耳中。   与薄太后打了这多年的交道,韩淮楚深知她不是吃素的。   眼看就要做到那天子之母昔日吕太后的地位,突然天子的生母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那薄太后会怎么想?   一定会杀掉追儿以绝后患!   韩淮楚推演到这里,心中一惊。哪里还静得下来。就趁着夜色,来到那滕翼的大将军府中。   ※※※   来灵堂吊唁的宾客已经离去。白幡飘飘,那灵堂中只剩下一个人还在为滕翼守灵。   呜咽之声传来,那一声一声是那般的悲切,一声一声是那般地牵动韩淮楚的心。   “追儿这般伤心,既是为了那滕翼,又是为了她的亲生孩儿也。”韩淮楚心中一叹,从暗处出来,将那布幡一挑,出现在项追面前。   “你?怎会到此?”项追望着韩淮楚突然出现,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那神态警惕得很。   这就是在离开句注山之后,十几年来项追第一次与韩淮楚面对面。而见面的第一句话,项追竟然如此生份,仿佛韩淮楚就是在白登山将她劫走的那个淫贼一般。   韩淮楚心中如似针扎,对那项追一拱手:“辛妃娘娘,别来一向可好?”   “你说呢,我能好得起来吗?”项追那弯弯的细眉间,笼上了一层怨怼。   “这都是老朽的错。若不是当年老夫在白登山的鲁莽,让高皇帝将娘娘遗弃,如何会有今天。”韩淮楚愧疚地说道。   “若是当年壮士未将本宫劫走,说不定本宫已死在吕太后手中。那事已过多年,也无须再提。壮士夜半前来,又为何事?”项追警惕地说道。   “娘娘今日可见到了代王?”韩淮楚直切正题。   “是啊,恒儿今天要拜祭滕大侠。我那恒儿已经长得这般大了。听说他还要做上那天子。这多年来,壮士确实为恒儿出力不少。只可惜我这天子的生母,却不能与他母子相认。”项追说到这里,刚刚板起的那冷若冰霜的面孔又流下两行珠链。   “娘娘旧时常扮成村妇,在路上等候代王经过,可知今日代王已认出了娘娘?”韩淮楚问道。   “那又如何?壮士放心,我这个作母亲的不会为了贪与恒儿相认,毁了他的锦绣前程。”项追将袖子一擦脸上的泪水,正色说道。   “以前在长乐宫中,娘娘与薄太后可曾谋面?”韩淮楚脸现峻色,严肃地问道。   “那时薄太后住在掖庭,偶尔来本宫宫中串门,与她姐妹相称。”项追答道。   “果然薄太后认识追儿!”韩淮楚心中一沉,说道:“娘娘可知,明日代王将会再来,只为问娘娘扮作村妇之事。”   “无妨。就说大王看错人了。”项追并不紧张。   “可是这事要传到薄太后耳中呢?”韩淮楚点醒道。   项追闻言一呆,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   都是在宫里混过的,那薄太后一旦知道有自己这么个人,会拿出什么手段,可想而知。   “壮士,是本宫太思念我那恒儿,以前扮成村妇就想看他一眼。孰料却惹出祸来。看来这代国非本宫能待之地。”项追思索一阵,说道。   “娘娘要走?”韩淮楚问道。   “不走如何能行?我那恒儿明日将见不到本宫,今天我就要速速离去。”项追很决然地说道。   “娘娘一介弱女,要去何处?”韩淮楚担忧地问道。   “放心吧。乌家贩马遍布天下,何处不能容身。我这就去见乌大娘子,让她安置一个去处。”   项追说的乌大娘子就是那乌婷芳。这十几年来,她一直以大娘相称,却不知那乌大娘子真的是她的大娘。   韩淮楚听说之后,也就放下心来。向项追告辞而去。   ※※※   乌家草场与那晋阳城相距并不太远。策马只要一个时辰。   大漠之中,男女老幼皆会骑马。在大漠的时候,与乌家人待在一起,项追又学会了骑马。   这里用上一个“又”字,是说她本来就会骑马。只是后来武功全废被那婆罗门莲花主教迷失心智,忘记了如何骑马。   项追就策了一匹马,星夜奔去乌家草场见那乌大娘子。   那乌婷芳知道事态严重,就给她安排了一个去处,暂避一下风头。   星光之下,马蹄踏着地面,一匹马正在赶路。   从晋阳到邬城,就是一片平原。这一路上并无宿处。只有赶到那太原与河东交界的邬城,项追才能歇一下足。然后再过黄河,到洛阳的乌家据点之中。   电光石火中,正在策马的项追突然歇斯底里大叫一声,脑门仿佛被撕裂开来。一个滚鞍,栽倒在马下,就此昏厥不醒人事。   ※※※   等她再度醒来,天已经大亮。自己的那匹马就在她躺着的草地旁打转,不肯离去。   “信哥哥!”项追心中蓦地一震,两眶泪水夺目而下。   莲花教主那寿命真长,活到一百来岁这才死去。   控制项追的迷心术自然而解,项追那前尘往事一瞬间全部都记忆起来。   她并不是楚国那个民间女子,而是那西楚霸王项羽的亲妹子项追。她那心爱的信哥哥,就是那在白登山将他劫走的淫贼。而她嫁给的并为他生下一个儿子的刘邦,就是杀他哥哥项羽的大仇人。这命运,对她是多么残酷!   可怜那信哥哥,知道他遭此惨变,知道自己与恋人的一身幸福尽毁,却要忍受她那淫贼的叱骂,在那句注山冰天雪地之中,与她一起度过数月之久。   又是这个信哥哥,为了她的孩儿,在这代国一待就是十几年。若不是对她的感情十余年来并不褪色,如何能够做到?   这是怎样一份浓浓的感情。一身清白已被大仇人刘邦玷污的项追,心中又如何不愧对?   项追跌跌撞撞从草地上爬将起来,走到那马之前,从鞍上挂着的皮囊中拿起一把小刀。   这刀只能切切肉脯,今日项追却要用它来结束自己遭受的耻辱与痛苦。   项追用颤抖的手握着那刀,眼睛一闭,两行热泪直滚而下。伸手一划,就向颈项抹去。   “叮”的一声,一柄飞刀将项追手中的小刀击落在地。   项追一睁开眼,就看到她那信哥哥站在她的面前。   “追儿,你还这般年轻,为何要作此轻生之举!”一脸惶急的韩淮楚大喝一声,同样也是一脸的泪水。   原来韩淮楚担心项追一个人上路,一直在暗中护送。   他最担心的就是项追一旦清醒,忍受不了这份痛苦,就会选择自尽。今日果然项追承受不了这份痛苦。   “信哥哥,追儿遭此惨痛,是痛不欲生也。”项追那身躯摇摇欲坠,倒在韩淮楚的臂弯之中。   “痛不欲生的又何止是你一人。你信哥哥这多年来,心中的苦不比你轻,还不是这样过来了。”韩淮楚大呼道。   项追痛苦地摇摇头:“信哥哥,你今日救了我,也是无济于事。小妹已是耻活人世,只有一死才能一了百了,让我忘去痛苦。”   “可是你我约定,要在今生一起度过二十年的。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吗?”韩淮楚将项追那身躯拼命的摇撼,嘶喊起来。   二十年前,韩淮楚虽与项追定下三年之期,可只说与她度过一段日子,让他回到未来之后项追能留下美好的记忆。可也没明说要与她度过多少年。此刻韩淮楚为项追泯灭那死志,故意说二十年这般长久。   “二十年!”项追凄然一笑:“信哥哥,咱俩都是这般年纪了,还有二十年能活么?”   “一定能。追儿,与咱们那三年之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你就是要寻死,也要再还我二十年的光阴再说。”韩淮楚将项追一搂,很霸气地说道。   “信哥哥啊,小妹是那未来天子的生母。事关天子名声,就算答应你与你度过二十年,又能给你什么?”项追一边流泪,一边叹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信哥哥不求什么,只要你能待在我身边,我心满意足。”听到项追终于松口,韩淮楚破泣为笑,是语不择言。 第五十五章 左右丞相   骏马撒着欢,绿色的原野不停地落到身后。   “信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坐在韩淮楚身后的项追疑惑地问道。   “去长沙,找一个老朋友。”韩淮楚甩着马鞭,欢快地答道。   那老朋友就是长沙国丞相利苍。几年前利豨邀请韩淮楚与他父亲切磋武功,韩淮楚因那刘恒处境险恶,一直不敢离开,故而将这事耽误了。如今那刘恒即将做上天子,而项追也恢复记忆,正好带着项追去长沙。   长沙是那大汉唯一的异姓王——长沙王吴臣的地盘。若是与追儿隐居在那湘江边上,想必不会被人知晓。   那湘江边上橘子洲头,也是他未来的故乡。能终老于故乡之地,韩淮楚心愿已足。   “薄太后那里,你不去辞行么?”项追问道。   “我又不是她的真正兄长,管他呢。”韩淮楚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在晋阳城外的庄园呢?”项追有点可惜道。   “跟着你信哥哥,饿不着你。”韩淮楚笑道。   “可是恒儿还没有做上天子,我还是担心得很。”项追又道。   “等我们到了长沙之后,一定会有代王做上天子的消息。”韩淮楚笃定地说道。   “为什么你说得这般肯定?”项追不解问道。   “因为你信哥哥来自未来。”韩淮楚给项追一个答案,将马鞭一刷,如离弦之箭向着那黄河方向而去。   ※※※   且说这日代国大将军滕翼出殡,代王刘恒亲往送葬。   殊知那滕翼的女儿突然病重并未出现,主持葬礼的是那乌家的当家人乌大娘子。偏巧这时候证人舅父薄昭也未出席,刘恒只得作罢。   葬礼一毕,刘恒又来到韩淮楚庄上。管家说道:“家主昨夜出外,不知去向。”   韩淮楚一向是特行独立,多次孤身外出。刘恒也习以为常。   过了十日,诸事备妥,那代王母子就要去长安受那天子之位。直到这个时候,韩淮楚还未回来。   “想必你舅舅又去了京城,为你登基之事打探消息。”薄太后推测道。   临行之时,代王又想起那滕翼的女儿。派了一名太医去大将军府探视。哪知那太医去后回话,说大将军的女儿病重不治,已经身亡安葬。   刘恒听说后虽然怀疑,又急着启程,也无闲暇查起。   于是代国君臣离开中都,去往长安。   ※※※   半月之后,在那长安城外的渭水桥边,又上演了一幕历史大戏。   太尉绛侯周勃、左丞相曲逆侯陈平、汝阴侯夏侯婴、后将军棘蒲侯陈武、御史大夫北平侯张苍、符节使襄平侯纪通、中正上邳侯刘郢、朱虚侯刘章、东牟侯刘兴居、典客刘谒、博阳侯陈濞等五十余人等候在渭水桥北,迎接新君入都。   在此之前,为新君登基扫清了最后的障碍。已经做过四朝太仆的夏侯婴逼着那后少帝刘弘离开未央宫,住进了少府。皇太后张嫣也从长乐宫请出,住进了北宫。   那刘弘还是一个孩子,见那夏侯婴带着甲士进来,哪见过这种阵仗,身躯发抖问道:“老爱卿欲载我何往?”夏侯婴板着脸直接吼道:“汝非惠帝之子,不当奉为天子,出就外舍便是!”   挪窝只是第一步,杀那刘弘就是第二步。当夜,后少帝刘弘暴毙于少府,死因蹊跷无从考究。   还有那惠帝刘盈的三个儿子,淮阳王刘武、常山王刘朝、济川王刘太也被周勃派人分头捕杀。惠帝刘盈一脉,自此而绝。那吕太后生前作孽无数,自家却落得断子绝孙。   ※※※   代王母子的车仗缓缓行来,众臣皆拱伏于地。   就见刘恒与薄太后同在一车。刘恒下车还礼道:“公等皆社稷之臣,小王安敢受此大礼。”群臣三拜而起。   太尉周勃突然说道:“请大王摒退左右,臣有要事,需独与大王而言。”   目光齐刷刷地盯着那刘恒。是做个傀儡皇帝,还是真正做这汉家天子,就在刘恒的回答之中。   刘恒回头看刘敬一眼,刘敬将头一摇。   “太尉若言公事,请公然言之;若言私事,王者不受私言。”刘恒朗声说道。   周勃窘得惭愧无地,长跪在地,手中捧出那和氏璧——传国玉玺。解释道:“臣非为他事,乃为献上玺符也。”   “此天子之印,小王如何敢受。待入城之后,等楚王到来,再与诸公商议天子之选。”刘恒还是推辞。   周勃再三相劝,刘恒只是不从。周勃只得收回玺符。群臣前导后拥,接着刘恒母子一行入城。   入城之后,刘恒不住那未央宫,只在代国驿馆歇足。那陈平周勃又领群臣来劝进,刘恒揖让再三,方才答应。   群臣大喜,乃奉上玺符,与新帝更衣。群臣依礼参拜,接入未央宫中。是为史上之汉文帝。   ※※※   文帝是夜设朝。金銮宝殿上,蜡光摇曳。群臣都昂着头,等着那新君的封赏。   把你捧上皇帝的宝座,还不是为了这个?   就听文帝开金口先说道:“前者诸吕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以危刘氏宗庙,赖将、相、列侯、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罪。此皆众爱卿之功,朕不敢忘。”   群臣都呼惭愧。   文帝于是降诏:“丞相陈平与太尉周勃定下安邦之计,以矫诏入北军,立下首功,各赐五千金,太尉封左丞相,益万户;襄平侯纪通以符节助太尉夺下兵权,赐两千金;吕产自置为相国,擅矫遣灌婴将军率兵击齐,欲代刘氏。将军灌婴留荥阳不击,与诸侯合谋以诛吕氏,赐三千金;朱虚侯刘章诛杀吕产有功,封城阳王;东牟侯刘兴居除奸有功,封济北王;原琅琊王刘泽乃宗室元老,今失其地,改封为燕王;郦寄诳吕禄有功,继承其父曲周侯爵禄,益两千户;其余功臣,各赐千金。”   文帝这诏书一念完,群臣山呼万岁。大部分都觉得满意,只有那刘章刘兴居兄弟却深深地失望。   在搞政变之前,陈平周勃许诺,弄死了吕产吕禄,他们那赵王梁王就是你兄弟的。二兄弟如此卖命,就是冲着那赵王梁王的位置而来。   如今倒好,这新君一登基,就将齐国一分为三。那城阳本是他们老爹献给鲁元公主的。吕氏一倒,鲁王张偃被废,刘家兄弟指望那城阳会还给刘襄。那济北已被大哥刘襄所占,却要划将出去封给刘兴居。   这一招叫做借花献佛,刘氏兄弟其实未得到任何好处。   “这是吾大哥欲争天子,刘恒小儿对吾等兄弟的报复。”刘章刘兴居心中清楚得很。   这三兄弟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自文帝登基之后,不到两年,刘襄刘章就相继气死。只剩下刘兴居一个人在忍声吞气。后刘兴居起兵造反,便是今日种下之因。   ※※※   就有右丞相陈平出班对文帝奏道:“吕党之灭,臣功不及周勃。愿将右丞相之位让给周勃。”   陈平说这话,那态度貌似十分的谦虚。而周勃眯着眼,捋着那胡须,貌似十分地受用。   “这周勃织席吹箫之人,做这左丞相还不知他做不做得来。右丞相这般重要的位置,他如何当得?”刘恒心中嘀咕。   但是陈平已经开口,文帝要说不行,恐怕周勃立马就要翻脸。文帝就顺陈平之意,将这二人的位置对调了一下。右迁周勃为右丞相,左迁陈平为左丞相。   这一左一右,是位置的排序。周勃自认功大,对陈平的礼让也心安理得。   可是坐上那右丞相位置没几天,周勃就坐不下去了。   原因是文帝对两位丞相的一次考核。   文帝先问的是周勃:“丞相可知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周勃答不出来,只好说不知。文帝又问:“天下一岁钱谷出入几何?”周勃又不知道,被问得冷汗直冒,心生惭愧。   文帝就将这两个问题问那陈平。陈平回答:“有主事者。陛下若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   “敢情你也不知道啊!”周勃听陈平的回答,心中那惭愧也就消了不少。   对陈平的回答,文帝不能满意。于是板起面孔问道:“苟各有主者,尔宰相所主者何事也?”   “陛下若问臣主何事,不妨答之。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陈平是对答如流。   文帝一时对陈平刮目相看,大声赞好,而对那周勃露出不屑的目光。   认为丢份的周勃,出来就责备陈平:“这些话,尔何不早教我,让我今日在皇上面前尴尬?”   陈平笑道:“君居其位,不知其任邪?今教与你,若皇上问你其他,又如何对乎?”   周勃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只懂打打杀杀,这御前对答,如何能及得上这位纵横家弟子。   在陈平面前感到压力的周勃,也向文帝递上一封奏章,愿将右丞相之位还给陈平。文帝就准了周勃之奏。   位置降了。上朝之时,那周勃还是那样趾高气扬。文帝常毕恭毕敬,目送他离开金殿。   ※※※   半年之后,一次文帝出巡,有樊哙之子樊伉拦车鸣冤。   “尔父乃开国元勋,二位丞相怎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将樊氏族灭?”文帝立马找来陈平周勃责问。   “临光侯乃吕太后亲妹子,又曾害以谗言欲害陈平。如此泼妇,岂能让她活在世上?”颁布了擒拿吕嬃命令的周勃辩解道,原来他是要为陈平出气。   文帝那句“不分青红皂白”已将此案定了性。陈平察颜观色立马就责备周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临光侯对吕太后说吾日饮醇酒,戏侮妇女,不理政务,说的件件是实,怎能说是谗言?临光侯乃功臣之妻,樊家乃功臣之门,岂能屠之?这等事情,怎先不告吾,却叫吾背上一个公报私仇的恶名?”   “俺为你出气,你不为俺说话还要责俺的不是。”周勃心中那个气啊。   “臣原只想将临光侯一家擒拿,孰知她如此刚烈,竟坠楼自杀。臣也后悔莫迭。”那木讷的周勃终于为自己想到辩解的词。   “好在樊哙之后并未尽绝,尚有其子逃过一劫。”文帝遂让樊伉继承樊哙那舞阳侯爵禄。又怜其弟樊市人代兄而死,令樊伉改名为樊市人。   ※※※   文帝二年,陈平一病不起。临终前叹道:“我平生多有阴谋。后世若废,因我多诡计而遣祸也。就此一命呜呼。”周勃复为右丞相。   (后三世,陈平之孙陈何强略人妻,罪死,国除。)   文帝三年,立皇子刘启为太子,封其母窦漪房为皇后。同年,济北王刘兴居反,大将军陈武为将破之。刘兴居兵败自杀。   ※※※   陈平死后,灌婴接任那左丞相。凡事文帝多问灌婴,稀有问周勃者。   这时在大汉朝廷,以《过秦论》闻名才华盖世的年轻博士贾谊暂露头角,得到文帝的器重。   那贾谊才二十出头,与文帝年龄相仿。过目成诵,背功一流。每当刘恒颁诏,诸老先生不能言者,贾谊都能对答如流,侃侃而谈。   更让文帝欣喜的是,贾谊的思想与自己合拍。   “遣送列侯回封国养老”,是贾谊提出的政治主张。对周勃的趾高气扬已经不耐的文帝,向周勃提出做个表率。   “原来皇帝对我早已看不顺眼了!”周勃懵了,傻了。他终于体会到当年那留侯张良为何要功成身退了。   无可奈何,周勃收拾行李,回到他的封地——绛县。可是他是开国功臣,地方官府,常常来他府中光顾。   最常光顾他府上的,就是河东郡守季布。   周勃也不知犯了什么邪,总觉得要大祸临头,那韩信彭越的命运就要降到自己头上。当季布来时,他竟披甲相见。   “我季布不过是来窜门的,又不是带兵打仗,你穿着这盔甲作甚?莫不是暗中谋反,心中有鬼?”季布将周勃的异常情况报给朝廷。文帝将此案交由廷尉府审理。   那廷尉府毫不客气,将周勃擒拿,囚车押到长安,关在大狱之中。   周勃暗使一千金买通狱卒,求情求到薄太后处。   文帝退朝之后,来向母后请安。薄太后以头巾掷向文帝,骂道:“吾儿忘了绛侯灭吕之功乎?那绛县弹丸之地,如何谋反?”   文帝见母亲生气,立即谢罪道:“是儿臣之错。狱吏刚才查清楚了,这便放绛侯出狱。”   周勃在狱中时,没少吃那些狱卒的苦头。当使者拿着符节来狱中释放周勃时,已经饱受狱吏折磨的周勃叹道:“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贵乎!”   周勃又回到封国,郁郁而不得志,只到终老。   ※※※   在那湘江边上,橘子洲头,又出现了汉家使团的身影。   年过花甲的太中大夫陆贾被文帝复请出山,又要不辞劳苦,翻山越岭到那岭南,说服那南越武帝赵佗重新回到大汉的怀抱。   原来文帝治下三年,大汉帝国国力日强。文帝就思那南越国归而复叛,重新启用当朝第一辩士陆贾,搞定那赵佗。   去南越必经那长沙国。这时长沙王吴臣已薨,继位的是其子吴差。   高帝派来监视老王吴芮的长沙国丞相还是那老将——轪侯利苍,此时也已年过五旬。   那利苍与陆贾皆出自儒门,又曾同在刘邦麾下,交情甚厚。陆贾上次来去岭南,都要去他府中拜访。这次路经长沙,很难得的机会,陆贾当然要与老友一聚。   古尸不败,马王堆千年之谜即将揭开。本书将迎来最后的结尾。欲知后事如何,请继续追读本文。 第五十六章 剥茧抽丝   长沙城利苍丞相府中,觥箸交错,丝竹管弦之声从那朱门高墙之中透来。   在那高墙之外,出现了几个穿靴带帽者的身影。   陆大夫正在与老友相聚。几个随从无事,就溜达出来。   湘女多情。那细腰楚女与这湘江的景致,同样令人流连忘返。几个随从,就这么走街窜巷,到处去瞅美女,大吃冰淇淋。   这下子又有冰淇淋吃了。陋巷之中迎面走来一道俪影,让那几个贼头贼脑的公差顿时眼前一亮。   这不是一个年轻的美眉,却是一个中年美妇。手中挽着一篮,头上插着一发簪,梳理得纤尘不染。那襛纤得衷的体态,如诗如画的传情眉目,却比那年轻的美眉更透出诱惑力。   这是倾国绝色啊!想不到在这陋巷之中,竟能见到如此美人。   几个汉字嗓子都仿佛干了,一句话不说,就这么丢魂一般看着那美妇人的身影从眼前飘过。直到那妇人走远,大家的目光还直勾勾地向那边望去。   “这是谁家的妇人,竟如此美貌?”一人打破沉寂道。   “看她装束,好像非寒门中人。”一人猜恻道。   “我好像见过这妇人。”一人揉揉眼睛,很迷惑地说道。   “你在说梦话吧。这长沙城天高皇帝远,你是头一次来,怎会见过这妇人?”众人奇道。   “那是在我还在代国时,一次随圣上去大将军滕翼府中吊唁,看到滕将军的女儿便是这般相貌。”那人越说,回忆越清晰,肯定地说道:“没错,就是她!”   “滕将军的女儿难道嫁到了长沙?”有人问道。   “不对劲。那滕将军的女儿听说染病身亡,如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事真是蹊跷。”那人越来越迷惑。   “不如咱们悄悄跟去,看个究竟。”一人建议道。   ※※※   横竖没事,几位闲人抱着猎奇的心理,就尾随那妇人而去。   又走到一个巷子,见到那妇人行到一座宅院前。   两扇门一开,一位高大的老者将那妇人手一握,接入屋中。   那位将美妇人认出的公差顿时眼睛睁得老大,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莫非看花眼了。这不是皇上的大舅薄昭吗?皇上正要寻他,他怎会在这里出现?”   三年前,就在文帝将要去长安之时,那薄昭突然不知所踪,原以为文帝做了皇帝之后,薄昭自会寻来。哪知一过三年,薄昭却不来进见文帝母子。   人家舅爷都是攀着外甥这个大树在朝中作威作福,薄昭这个舅爷却来个人间蒸发。原代王府的人都在私下议论。   那薄太后貌似对其兄长的失踪并不着急,也不派人去寻那薄昭的下落。做外甥的刘恒却甚是关心,这三年来去寻访薄昭的人没少派。   ※※※   若是寻到薄昭,就是大功一件,胜过跟着那陆贾去南越为使。   那人存了个私心眼,就诈称突染疾病,称病不行。待陆贾走后,乔装打扮,每日在那巷子里蹲点,监视着那宅子。   真是深居简出啊!自从上次见过那妇人,那宅子的门就从未开过。   机会终于被那人等到。半月之后,又见那大门开启,那老汉送那美妇人出来。   那人二话不说,立马回到长安,将此事报与文帝。   ※※※   “舅父如何会隐居长沙,三年不来见我母子?”文帝将这疑惑说给薄太后听。   “皇儿啊,这个时候不能再瞒着你了。你舅父薄昭早在鄱阳湖一战就音讯全无,多半是死了。那人并不是你的舅父。”薄太后终于道出真情。   “那人又是谁,为何会治儿臣幼时腿疾,为何会扶助儿臣做上这天子,又为何功成之后,突然隐退?”文帝一连问出了三个“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薄太后也不知道。原以为那韩信这般助他母子,是为了东山再起图谋不轨,哪知他对权力一点兴趣也没有。要说为他翻案,又被他一口回绝。   薄太后只得道:“这人就是韩信也。为什么会助我母子,母后也不清楚。”   文帝闻言大吃一惊。   那韩信就是他在童年时崇拜的偶像。经薄太后请人整理,一部据薄太后说是韩信在做淮阴侯时编写的《韩信兵法》一经问世,就在汉军中轰传。人人为得到那誉为战神的韩信写下的兵书而到处托人搞到那么一部。(那个时候,书不是印刷品,而是用刀子刻出来的。能弄到一部书实在不易。)   韩信被吕太后诛杀于长乐宫,居然还活在人世!而且做了自己十几年之久的“舅舅”,那文帝如何不感到惊异?   “韩信之用兵如神,前无古人可堪比拟。我朝之开创,其功最大。料来是功高震主,故急流勇退,以替身瞒过吕太后逃得一死。”文帝推测道。   “然汉廷这般对他,与之有仇。为何他要隐姓埋名混在朕身边多年,为何又在朕做上天子之后突然失踪,为何那滕翼的女儿会与他在一起?”文帝将自己的疑虑剖析给薄太后听。   薄太后糊涂了这么多年,听文帝这么一讲,也决心要彻查个清楚。   也只有做上这太后的位置,才有条件去彻查。   文帝与薄太后分别派出的密探,几乎同时到达那长沙城。   ※※※   “告太后,小人看得明白,凭那人身材,确实像是韩信。陪在那人身边的妇人,却好像是昔日高皇帝宠幸的辛妃。”一个身怀武功的宫中人妖对薄太后禀报打探出来的情报。   薄太后顿时脑中一轰。   文帝是那辛妃之子,这就是她多年深藏心中深恐人知的秘密。   极久以前,宫中传言,那辛妃的相貌酷似西楚霸王项羽的妹子项追。而那辛妃居然与项追名字中同含一个追字,当时叫人称奇。   在白登山之战,那高皇帝带了辛妃陪驾出征,不料被一淫贼劫走。据传那淫贼武功奇高,连已故的老将王翳都非他敌手。   谁会是那个色胆包天劫走皇妃的淫贼?薄太后的思路终于清晰起来。   在那做魏王豹的嫔妃的时候,薄太后就听说韩信与项羽的妹子项追曾是一对恋人,而且项羽已将妹子许配给韩信。后来韩信背楚投汉,这婚事就不了了之。   原来辛追就是项追!原来劫走辛妃的就是这个韩信!原来韩信助恒儿做上天子,全是为了那项追!   想明白之后,一道密令立马从薄太后口中颁下:伺那辛妃出外,杀之!   ※※※   陋巷之中,刀光剑影,薄太后派出的杀手与文帝派出的密探撞在一起。一拨人是要杀那“辛妃”以向太后复命,一拨人是还未弄清真相要保那妇人。两拨人都蒙着面纱,混战一起。   薄太后的兄长薄昭怒吼着扑出那宅子,只一挥袖,一股巨大的漩力平地而生。厮杀在一起的两拨人兵器一起脱手。那份身手,简直是厮杀者平生之仅见!只见那薄昭将辛妃往怀中一揽,就在众人惊骇之中,薄昭拥着辛妃,飘然而去。   那薄昭去远之后,杀手们与密探门方始清醒过来。   这下可好,一方是领了太后的懿旨,一方是奉了皇上的圣旨。两拨人都亮出身份,拿对方是问。   搞了半天原来是一家人。弄明白后,各自收拾兵器,回京复命。   没有除掉那辛妃杀人灭口,薄太后非常震怒。   更尴尬的是,那汉文帝已将薄太后的杀手统统关押起来,要问清楚太后为何要与腾翼的女儿过不去。   ※※※   一天天过去,真相就在审讯之中如剥茧抽丝一般一点点揭开。   “朕之生母不是当今太后乎?”从一个老宫女口中探到真相的汉文帝泪如雨下。   怪不得那妇人会时时出现在狩猎的路上,怪不得那日在滕翼府中会看到她以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怪不得那日她是泣不连声,伤心欲绝啊,原来她是朕的生母!   母后要杀朕之生母,这是要灭她的口啊!汉文帝对薄太后非常震怒。   文帝有孝悌之名,他做上这个天子就是凭的孝悌之名。虽然发怒,但薄太后养育他这么多年,不便翻脸。   见惯了宫廷斗争黑暗的汉文帝对薄太后报着宽容的态度,并没有将此事点明。而是率领车仗浩浩荡荡离开长安,去南巡长沙国。   ※※※   圣天子御驾亲临,万里而来,那长沙王吴差慌不迭率领文武百官在郊外迎接。   文帝对巡视长沙国貌似并不感兴趣,而是来到那座已被查封的宅子。   包围宅子的士兵统统下令撤走,文帝孤身一人就步入那宅子,就在那宅子里住下,饮食起居皆令人从外送来。   天子不驻跸于那吴差准备好的长沙王宫,却要住在陋巷,心思颇令人费猜。但是天子执拗于此,外人也不得询问。   一天过去,天子还不离开;两天过去,天子还在那宅子里留恋;三天过去,天子仍住在那空空荡荡的宅子中。这间宅子,到底有什么好,让皇上如此神魂颠倒。   随文帝而来的大臣们沉不住气了,纷纷劝谏,请皇上以国事为重,早日启程回京。文帝对这些劝谏,统统不纳。   ※※※   就在第十天的夜晚,那间住着文帝的屋子,窗外响起了哭泣之声。   文帝将身一振,冲出院子,就见到他的生母,正在窗前向他含泪而望。   那是一个做母亲的,在望着自己失去多年的孩儿的眼神啊!   文帝一把跪在项追面前,用他最真挚的感情,怀着愧疚的心情,喊了一声“母后”。   项追俯下身,用颤抖的手将文帝的额头摸着,含泪问道:“恒儿,你怎能为了我,而废了国事啊?”   “不见到母后来与儿臣相认,儿臣如何能离开。”文帝凝噎道。   项追一把抱住文帝,母子二人痛苦流涕,衣襟尽被热泪所染。   ※※※   过了好久,母子方止住泪站起。文帝扶着项追步入屋中。   “儿臣才知母后才是朕之生母也。这多年来,母后受苦了,朕要接母后去长安,供奉在未央宫朝夕相见。”文帝说道。   “傻孩子,这怎么使得。那薄太后才是你的母后,母亲虽然也是高帝之妃,但已从名册中销去,就是民间女子一个。刘氏诸侯,无不对你这个天子之位虎视眈眈,若是你将母亲身份披露,将威胁到你的皇位呢。”项追很贤明地说道。   正好这时就有一事威胁到文帝的帝位。   被封为吴王的刘邦兄长刘仲之子刘濞,统领会稽、鄣、东阳三郡五十三城,势力强大。   很会经营的刘濞靠水吃水大开盐场,又挖掘吴地铜矿私铸大钱,这十几年来赚得是盆满钵满连皇帝的内库都要相形见绌。   有了钱,那刘濞追求的是什么?民心。   “但凡吴国子民,田赋全免。凡家中无人服徭役者,那替代交纳的费用寡人替你出了。中秋端午,无论官民,皆有馈赠。凡是逃亡吴国的刑徒,我吴王为你们提供庇护。”这是刘濞发出的豪言。   追求民心是为了什么?自认有份的刘濞,当然觊觎那个没有到手的帝位。   前不久吴国太子刘贤来京,与皇太子刘启同眠同住。这哥俩两个小孩子,玩在一起久了就忘了君臣的身份。一次下一盘棋,皇太子一着下错欲要悔棋,那刘贤将棋子按住不让悔,出言讽刺。那刘启乃是储君一向被人捧上了天,如何受得这般气,抓起棋盘朝着刘贤的脑袋就是一砸。   吴太子脑袋开花,一口棺材被抬到吴国。   那刘濞见到自己儿子的尸体,将那棺材打开只看上一眼,又合上,什么也不说。   待朝廷的使者去后,那棺材又抬回长安。吴国使者告诉文帝,吴王说了,天下刘氏本一家人。臣之子死在长安,不用这般麻烦抬回吴国,就葬在长安好了。   吴王刘濞向文帝无语宣战,文帝将刘贤礼葬,却是非常担忧那吴王会借这事起兵造反。   随着那老将军左丞相灌婴的故去,一批开国老将纷纷离开人世。在世的也是满头白发老朽之人,这汉廷似乎没有能征战沙场的将才了。若是吴王造反,以他的财力与人望,后果堪忧。   将生母接回长安供奉身边那是文帝之所愿,但要因此而失去皇帝之位那就是愚不可及。文帝虽有孝母之心,哪敢冒这个险?   文帝又道:“不接去长安也罢,就在那长安城外为母后修一府邸,儿臣得便能时时请安。”   “孩子啊,你若是时时来见我这个母亲,岂能不为人知?与接到宫中又有什么区别。这长沙国远离是非,你我母子能常通音讯,母亲知道你这个皇帝做得很好,子民爱戴,就已心满意足也。”项追说道。   “如此陋居,如何堪朕之生母颐养天年。若任母后在此,儿臣心难安也。”文帝环顾着周围说道。   “这里我已经过得惯了。就不用孩儿费心。”项追只是推辞。   “这样吧,儿臣就在这长沙国找一稳妥之人,照料母后。”文帝想了想说道。   “如此甚好。”项追方始点头答应。   ※※※   见到生生母亲,汉文帝终于离开那间让他神魂颠倒的宅子,摆驾回京。   委托照料项追的就是那轪侯利苍。利苍对外就称项追是他夫人,使用的名字就是她在长乐宫中用过的那个辛追。   与利苍较技之后,一直与利苍父子保持着联系的韩淮楚,也因此得便,时常能出入利府,去探望项追。   项追是天子之母,名声不容玷污。毕竟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韩淮楚也并不指望项追给自己什么。他只想默默守护在项追的身旁,直到两人都这么老去。 第五十七章 期尚未满   汉文帝长沙国一行,给薄太后带来是非常的郁闷。   以前这个皇儿是早晚两请安,嘘寒问暖,说的那体贴话叫薄太后觉得那是母子连心。这一次回到京城,虽然依然请安,那早安却省了只请晚安。来到薄太后的寝宫长信宫后,也只是简单说几句,就好像例行公事,而后匆匆而去。   倒是在长沙的那个母后,文帝却十分上心。三五日就是一封书信,问候那里母后的情况。从长安城到长沙城相隔何止万里?就是千里骏马也要跑上十几天。文帝一封信发出,连那里的回信也不等到,另一封信就已经寄出。   就那么十几个快使,在长安与长沙之间往来奔波,传递这一对母子互相的问候。   更叫薄太后郁闷的是,朝鲜国国王卫满送来一株千年高丽参,说是要献与太后服用。那文帝竟二话不说,把那高丽参送到了长沙。   长沙的太后也是太后,那朝鲜国王可没说送给你薄太后。薄太后听说此事,问都问不出口。   “好小子,养育你十几年,对你视如亲子。而今你做了天子,翅膀硬了,就为了我派人行刺你的生母,不认我这个母后了!”薄太后是怒在心中。   ※※※   送往长沙利苍丞相府中的好东东是源源不断,一车又一车。那文帝行为的诡异引起了政治敌人的怀疑。   这一天,一名来去长沙的信使被“歹人”路途劫持,杀而弃尸路途。那封汉文帝送到长沙的书信落入歹人之手。   幸而文帝有所提防,写信用语十分谨慎,那信上连称呼都不写,只写内容。没有被人落到什么把柄。   “嫖儿今日许配绛侯长子周胜之,八字甚合。”说的是那刘嫖公主长大后嫁给的婆家之事。   ※※※   落到吴王刘濞手中的书信就像天书一样叫他看不懂。   长嫖公主许配人家,这儿女婚嫁的事情,你做天子的要不远万里告诉一个长沙丞相作甚?难道要那轪侯利苍,也分享一下你皇家的喜庆?   那一波波送到长沙丞相府中的御用物品,怎是一个做臣子的能够享用?   “禀告大王,上次天子南巡,曾在岳麓街永春巷的一座宅子里驻留十天。小人查得,那是轪侯夫人辛追的故居。”一名密探向那刘濞报告查出来的情报。   那轪侯利苍也叫那刘濞看不懂。几十年来一向孤身的利苍,突然看中了一位中年妇人,竟立下家室。那妇人美是美,可已年近五旬。人家做侯爷的,娶妻都娶黄花大闺女,他却要娶一个老妪(在那个年代,五十岁的妇女已经算老太婆了),是什么道理?   “再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看那刘恒与那轪侯夫人有什么关系?”目光阴鸷的刘濞,对这件事情越来越感兴趣了。   ※※※   在利苍的封地——轪县,这一日行来一位高壮的汉子。   离上次韩淮楚在京城看见利豨,又过去了几年。那利豨的武功更加精湛,两只手能发出四股剑气,修为早已在他老爹之上。   时不时来轪县找韩淮楚切磋的利豨,今日却不是来比武,而是送给他韩叔叔一些甜瓜。   西域的甜瓜,味道甘美,本是汉文帝从月氏而得。想到母后没有尝过这些甜瓜,用冰镇了,又万里送到长沙给母后分享。   文帝万里送来的瓜果,对出生在大漠的项追却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她不仅不稀罕,而且不能吃这些甜瓜。   原因是在那句注山,她与韩淮楚在那冰冷的山洞中过了几个月,每日吃着冰冷的干粮,饮着那雪化成的水,落下了一个肠胃不好的病。一吃瓜果,就腹痛如绞,浑身冷汗直冒。   “对皇上说,再不要送瓜果之类的东西来了。母后不能服食瓜果。”项追通过利苍的口,对那送瓜果的使者嘱咐道。   瓜果已经送来,只得吃掉。项追就将这批甜瓜分给利府中人。想到她信哥哥没有尝过这瓜,又让利豨送到轪县。   ※※※   “太后年纪大了,确实要注意饮食。饭菜都要温热适度,盖的被子一定要暖和。”同样上了年纪的韩淮楚收下利豨这瓜,也开始唠叨起来。   将先天真炁练到极致的韩淮楚,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一般的疾病对他是畏而远之,反而随着功力的加厚,更加身轻体健。   他担心的就是项追。这个年代医学不发达,人的寿命普遍不高。上了年纪的项追,不知能否陪着他一起走过这段余生。   “韩叔叔,今日那使者传话,皇上吩咐,要我爹为太后修建葬墓也。”只听利豨说道。   未死先挖陵墓,是皇室中人的习惯,韩淮楚也不觉得有异。只问道:“可找到好地方?”   “我爹找风水师看过一处,觉得满意。就在那浏阳河畔的东屯渡乡。已经向皇上回话。”利豨答道。   “你说什么,墓在哪里?”韩淮楚眼睛睁大起来。   “在浏阳河畔的东屯渡乡。”利豨重复一句。   “原来追儿会葬在那马王堆。”韩淮楚眼睛一闭,点头道:“很好。”   ※※※   出生在湘江边上的韩淮楚,没有理由不知道那马王堆汉墓。   那是在小学时,学校组织一场郊游。一部大巴将班上同学拖到那马王堆里。   韩淮楚就看到那壮丽的汉代古墓,神奇的历经千年而不败的古尸。   时间隔得太久了,韩淮楚也记不大清楚。好像那女尸的名字也叫什么什么追。   听利豨一言,韩淮楚猛然想起,那具千年不败的女尸名字就叫辛追。   古墓出土的文物浩大,考古价值斐然。   然而最具价值的不是那些文物,还是那具不败女尸。   这是世界上唯一发现的一具湿尸,医学价值绝不能与埃及那些干瘪的木乃伊相比。那女尸的出土是在上上个世纪,可是泡在高科技防腐液中的女尸依然如生。   是什么原因让一具尸体能历经千年不败,是那件薄如烟霞的素纱禅衣吗?韩淮楚知道这绝对是瞎掰。   所谓素纱禅衣,就是一件轻纱的纺织品,重量仅50克左右。这个东东,对后人来说觉得惊叹,可是做过齐王知道宫廷纺织技术的韩淮楚一点也不奇。   那个曾经做过他妃子的淮阴侯夫人安若素,在夏季炎热时,帷帐中就穿着那素纱禅衣。真的可以形容是薄如蝉翼,轻若烟霞。   后世之人,无数医学家,考古家,生物学家都研究过那座汉墓,那具不败女尸,依然找不出古尸千年不败的原因。   ※※※   为太后修建的陵墓开始挖掘,冠的却是轪侯利苍的名。   一个侯爷,墓葬的规格有限。而这座陵墓,却是按照太后的标准在动工。   古时没有那些工程机械,修墓一修就是几年。如此又这般过了三年,那墓已经竣工,就等着墓主死后埋下掩土。   老太太亲自去了一趟那为自己准备的陵墓,突然心生伤感,想到丧命在这长沙国的弟弟来。   那淮南王英布就死在那番阳,头颅被利苍父子割下,尸身就就地埋在番阳。   那头颅被长沙王吴臣送给刘邦邀功,当时就剁成肉泥无法找回。那尸身却是利苍父子亲手掩埋知道下落。项追就让利豨去找回那尸身,用铜浇铸成英布的头颅与尸身合在一起,秘密另挖一墓,也埋在了那东屯渡乡。   待英布葬下后,老太太拉着韩淮楚同去祭奠。想着那秦末以来的英雄豪杰一个个黯然收场,又是伤感一番。   ※※※   又过三年,忽然传来一个消息,那匈奴一代雄主冒顿单于驾鹤归西,其子稽粥单继位,尊为老上单于。   那老上单于一继位,立马撕毁汉匈合约,率领十四万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侧翼攻击,攻陷了西北边塞朝那和萧关两地,猎杀北地都尉,把百姓大量的牛羊畜产一掠而空。   老上单于的目的显然不是劫掠人丁财物,而是要摧毁这个新新的大汉帝国。匈奴铁骑一路烧杀,直指长安而来。   汉文帝这次派来的使者,居然问老太太一个问题:“我朝之中,谁堪为将?”   老太太是个妇道人家,虽说年轻时也是巾帼英雄跟着项梁项羽征战过沙场,可是自做了那辛王妃之后就没有上过战场,哪知道汉朝那些大将谁堪大用。   这问题显然不是问老太太,而是问老太太身后的那个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   这问题就抛到了韩淮楚这里。   “绛侯次子周亚夫。”韩淮楚给出一个答案,为这大汉江山尽了最后一次绵薄之力。   ※※※   周亚夫开始崭露头角,率领朝廷兵马与老上单于在陇西展开会战。那周亚夫采用一个拖字决,扎下营盘不与匈奴交战。老上单于入到汉境只想来个速胜,粮草接济不上,只得退兵。   匈奴军虽退,汉朝西北方却是被那匈奴劫掠一空,大伤元气。   又是和亲。这次汉廷要在刘氏宗族中挑选一位郡主,冒充文帝之女给那老上单于糟蹋,以换取北方的和平。   “长嫖公主已经十几岁了。皇帝不是没有女儿,要给单于糟蹋,就让长嫖公主去好了,干吗总是选咱们宗亲的女儿?”接到朝廷甄选郡主的通知,刘氏诸王,颇多怨恨。   那已将情报收集得十分详实的吴王刘濞就利用这股怨恨,开始兴风作浪。   ※※※   长乐宫长信宫中,薄太后一把将一卷竹简摔在地上:“皇儿,你看你闯下的大祸!”   “儿臣闯下如何大祸?”文帝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你自己看看吧。”薄太后严厉地说道。   文帝从地上拾起那竹简一看,面色变得煞白。   原来这是那刘泽感念文帝昔日封他为燕王,给薄太后上的一封密奏。   奏上云吴王刘濞指控文帝非薄太后之子,不配做这个天子。呼吁刘氏宗亲联合起来,将他从天子之位赶下台。   那密奏后面还附了很多证据,写的是某年某月某日文帝派使者出入长沙国丞相利苍府中,送御用品几车与利苍夫人辛追享用。疑文帝乃是辛追之子。   这证据已经被那刘濞送到了很多诸侯手中。那刘泽是宗室元老,当然在刘濞的联络之中。   “那辛追是你的生母诚然不假,但是你可想到,若失去这皇位的下场?那少帝刘弘的结局,你没有看到吗?”薄太后如醍醐灌顶大喝一声。   “儿臣错了,都是儿臣闯的祸。”文帝跪将下来,冷汗涔涔。   “这祸已经闯下,还得母后来为你收场。你就由着母后去安排吧。”薄太后面露威严。   “母后不会派人去杀儿臣的生母吧?”文帝听得一吓。   “这个女人活在世上,只会连累了皇儿。若是她有心为你的江山,就该知道怎么做了。”薄太后谆谆告诫道。   文帝身躯一软,瘫倒在地上。   ※※※   一封密奏与一只甜瓜同时送到了长沙国利苍丞相府。   吃了那甜瓜,项追并不一定会死。看了那密奏,项追却非死不可。   已经是五旬年纪的项追望着那甜瓜,是泪水长流。   “罢了罢了,为了恒儿的江山,我这做母亲的也该去了。信哥哥,追儿再不能与你共度余生了。”项追心里对自己说道。   项追拿起刀来,将甜瓜一切,一口咬下。   利府中人与薄太后派来的使者,一起为老太太跪下。   老太太独自步进内室,就再也没有出来。   ※※※   在轪县的韩淮楚听到报来的死讯,如中雷殛一般。   这帝王之家就是这般残忍。为了那至尊的皇位,骨肉亲情都可以牺牲,哪怕那有孝母之心的文帝,也过不了这个坎。   韩淮楚一下子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   朦朦胧胧之间,耳边只听到一声呼喊:“信郎,信郎!”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韩淮楚睁开眼前,只看到云霞中一张俏脸,正笑盈盈地看向自己。   “良妹啊,你不是得道成仙了吗?怎会在这里?”韩淮楚突然看见张良,惊喜地说道。   “小妹怕你为辛追夫人之死想不开自寻短见,特来见你。”张良微笑地说道。   “良妹,你说得不错。追儿死了,为兄正要追随她而去,与她在泉下相会。”对着张良韩淮楚也不隐瞒,将心事抖露出来。   “可是你曾经许诺要陪伴辛追夫人二十年,如今才过去十年,期尚未满,如何能自食其言?”张良莹玉一般的眼睛眨着,俏皮地说道。   “追儿已经死了,要葬在那墓穴之中,叫为兄如何去陪她?”韩淮楚晕道。   只听张良娓娓说道:“她虽然死了,但小妹在她生前饮过的茶水中投下了一粒驻颜丹,那是我向骊山老母求来,就怕辛追夫人死后你会寻死。在那墓穴之中,辛追夫人会颜如生前。你若是挖一条密道,时时钻进那墓穴之中,不是一样可以看到你的追儿,与她度过那二十年之期么?”   “此话当真?”韩淮楚大喜道。   “小妹何时骗过了你?信郎,你阳寿未尽,还有十年可活。不活够这十年,千万不要轻生。”   张良清清脆脆留下这句嘱托,身化碧光,隐于云霞之中。   ※※※   “韩叔叔,你没事吧,可别吓着了我。”利豨看到韩淮楚醒来,紧张地说道。   韩淮楚脸上还带着那梦中的笑容,说道:“没事。太后何日下葬?”   “就在后日。”利豨答道。   “小豨啊,那墓穴不要全部封死,明日着人挖一条密道可以通到那墓穴之中。你韩叔叔要时常进那墓穴,与太后相会。”韩淮楚叮嘱道。   “墓穴不封死,若是遇到盗墓者怎办?”利豨问道。   “你韩叔叔就守在密道的路口,一天也不离开。”韩淮楚回答。   “韩叔叔你若是故去了呢?”利豨又问。   “韩叔叔会在故去之前,将那密道堵住。”韩淮楚不假思索答道。   ※※※   辉煌是属于年轻人的。人到老年,无欲无求,越发易老。十年光阴,就在弹指一挥间。   好友利苍走了,死在那薄太后的一封信。信上说那吴王刘濞并没有因他夫人之死而罢手,依然在收集证据查文帝的身世。利苍看信之后,回到屋子,发功自薨。这一下,那薄太后算是放了心。   不料那文帝的身世就像一条响尾蛇缠住了轪侯一家。付出了生命代价的利苍并不能阻住那刘濞对天子之位的渴望。继承了轪侯之位的利豨,又发现在那轪县有吴王派来的探子。   “你父亲已经付出一死,你安能再丧命乎?”无法忍受的韩淮楚给了利豨一计,就是他曾经用过的诈死之计。   利豨远走高飞,就留下韩淮楚一人守护在项追的墓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现在的韩淮楚,已经是白发苍苍的一个老人。   这一天,在那湘水边上,却有一位年轻人在发着酒疯。   却见他披发纤足,手中把着一个葫芦,一边哭,一边笑,一边作着赋: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沉汨罗。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闒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蹻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銛。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深潜以自珍;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蟥?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能赋得如此华藻的,又岂是一般人物?这就是大汉之初才华横溢的贾谊。一篇气势磅礴的《过秦论》已将整个文坛震慑。如今因被政敌迫害,被汉文帝外徙到湘江来作长沙国太傅,抱着那怀才不遇之心,吊古喻今,这时乘着酒兴,又作出了他的另一名篇《吊屈原赋》。   只听一声长笑,一位矍铄的老人在岸边踏浪而来,到了那贾谊身前,问道:“后生,你那葫芦中的酒可能给老汉喝一口?”   那贾谊本是放旷之人,今日借酒浇愁更想有人分享那份愁。听老者要喝酒,说道:“老丈能喝尽管喝,最好能将这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   老者道声谢了,接过那葫芦,果然就一饮而尽。三斤多的酒下肚,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老丈好酒量也!只可惜今日晚生未多带酒来,与老丈共谋一醉。”贾谊赞道。   “醉啊醉!能醉就好啊!”老者叹一声,将葫芦放下,踏浪而去。   一首词从老者口中飘出,虽然比不得贾谊那赋用词华藻,却是发人深思,听得那贾谊蓦然一震。   “陈仓谁辟开国路?垓下谁收逐鹿功?劝君更尽一杯酒,劝君莫要觅封侯。”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